{"context": "夏浔再苏醒时,已经在海岛上了。旁边坐着一个没了牙的老太太,正在喂他鱼汤,夏浔还没弄明白身在何处,就听一个爽朗的女人声音道:“他醒了?”随即门帘一掀,一个女人大步进了进来,一看见他便笑道:“哈哈,你的命还真大,不枉我一番辛苦!”这个女人看起来约有三旬上下,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异常的明亮,好像海水般清澈,这使得她看起来又年轻了许多。她的嘴唇润泽丰满,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女子一旦有了媚态,三四分姿容,便可抵得过七八分颜色,何况她本来就不丑,健康性感的火辣身材,略显野性的气质相貌,赋予这个女海盗一种特别的味道。夏浔只听声音就认出了她,连忙挣扎起身道:“原来是三当家的,多谢三当家救命之恩。”苏颖又是爽朗地一笑,大声道:“你不用客气,不伤无辜,这是我爹生前立下的规矩。这几天,你就在我这儿住着,不要胡乱走动,等我查明你的身份,我会派人送你回去,如果你当真是朝廷的秘探,我苏小妹能救你,也就能结果了你!”这苏颖大大咧咧一副男儿做派,交待了这么几句话,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夏浔只是闭气过久晕厥过去,一俟苏醒,也就没了大碍,在这岛上,他插翅也飞不了,因此既无人看管他,也不必绑着他,夏浔未敢远离,就在院落周围转了转,熟悉这里的环境。苏颖的住处是半倚山洞盖成的一处院落,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个小院儿,距沙滩很近,出了小院前方不远,就是平坦的沙滩。这片沙滩是贝壳类沙滩,沙石比较粗砾,但是海水很清澈,不时会有些海藻一类的东西被冲上岸来。夏浔远远地察看一下岛上的动静,这片海域不适宜船只靠岸,码头应该在另一侧,他看到一些张着洁白大帆的船只正向岛后绕过去,看情形,双屿岛作为走私的中转站,生意还兴隆的很。夏浔心道:“他们要盘我的底,总得还须几日时光,我想活命,就得利用这段时间逃走。可是一叶小舟,怕是到不了海宁的,若是大船,我一个人又开不了,看这位苏三当家的对我并无猜疑,如果我绑她为人质呢?只是这样一来,身份必定彻底败露,这一关过去了,李景隆那一关却是过不去了,如果逃走之前我能尽可能的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就好了。”想到这里,夏浔又返回了住处,这里住着一对老夫妻,那个老汉是苏颖父亲当年的亲兵,年迈之后就与妻子住在这儿,照顾苏家小姐。夏浔与他们攀谈一番,很快熟络起来,可是人老成精,夏浔虽然旁敲侧击,想从他们嘴里弄到些有用的情报还是十分困难。到了傍晚时分,苏颖气虎虎地走了回来,看见夏浔正在院中与那老汉闲扯,便道:“陈伯,取两坛子酒来,姓夏的,你闲得无聊是不?进来,陪大姐喝两杯。”现成的鱼干儿、虾皮儿,几道下酒的小菜摆到桌上,夏浔看看她脸色,试探地道:“三当家的,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苏颖提起一坛子酒,拍开泥封,咚咚咚地倒了两大海碗,说道:“今天着实惹了一肚子闲气,来,先陪大姐吃碗酒。”夏浔一看那大海碗,不由吃惊道:“这么大的碗?”苏颖瞪眼道:“有甚么问题?我一个女人家喝得下,你一个男人还喝不下么?”她捧起大海碗,“咕咚咚”一大碗酒喝得涓滴不剩,瞪着夏浔道:“该你了。”夏浔想要套她的话儿,看这模样,不陪她喝酒是谈不下去的,只得硬着头皮捧起碗来,将一碗酒灌了下去,一碗酒下肚,夏浔就头重脚轻,舌根也有些发硬了。他赶紧摆手道:“三……三当家的,要是再喝,在下就……陪不了你了,我……我喝不得急酒,就陪当家的聊聊天好了。”苏颖大马金刀地坐在席上,鄙夷地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就这酒量!”夏浔苦笑道:“三当家的,是不是男人,不见得体现在酒量大小上吧?”“哦?”苏颖睨了他一眼,一双野性的眼睛带起一丝媚意,欺近身来,昵声说道:“那么,是不是男人,体现在什么东西大小上呢?你告诉我,好不好?”夏浔没想到这个女海盗如此生猛,这样的话题也肆无忌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颖看到他的窘态,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逗你这样的小男人实在有趣。”“小男人?”夏浔啼笑皆非:“在梓祺眼里,哥可是伟男啊,到了这位大姐眼中,居然就成了小男人……”苏颖给自己又斟了半碗酒,一口喝干,擦擦嘴巴说道:“今天楚米帮派人来了,我们双屿岛和他楚米帮本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他们今天派人来,居然叫我们双屿岛入伙,共奉陈祖义的旗号,偏偏雷老二那个白痴还一味地帮着他们说话,外人面前,我又不好和他撕破脸皮,憋了一天的闷气。”夏浔心中一动,连忙端起酒坛子给她斟酒,一边问道:“双屿帮、海米帮,纵横海上也有些年头了吧,既然彼此一向相安无事,怎么突然的他们就要拉拢入伙了?”苏颖冷笑道:“还不是陈祖义那个海魔头,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一个姓凌的神棍,花言巧语,诳他有真龙天子相,这个白痴招兵买马,是要做皇帝!” 处死苏小妹这句话入耳,夏浔登时大喜,有了这句话,李景隆那里就能有个交待了,由此分析,凌破天极有可能出海投靠了陈祖义,说不定还是楚米帮的那对夫妻给他牵线搭桥,楚米帮到处劫掠,山东地境他们也是去过的,说不定便是因此与凌破天结识。夏浔强抑惊喜,做出吃惊的样子道:“造反当皇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三当家的不与他们掺和实是明智之举。”苏颖轻蔑地道:“我爹当初就是反他朱重八的,朱重八在金陵称帝,我爹退走海上称王,也没见他能把我们怎么样,不是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么,他这皇帝当得再了得,也不能威及海外。造反有什么了不起的……”顿了一顿,苏颖又道:“不过我们和楚米帮、和陈祖义不是一路人,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干么要听他们号令。”她乜了夏浔一眼道:“我们是海盗,但是我们只是走私,以前,我们自己弄船出海,往返销售中外货物,自从占了这双屿岛,各国客商都往这里来,我们收了他们的货,贩往陆地,再从陆地上购买我大明货物,返销与他们,太太平平,获利也丰厚,干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那小楚小米夫妇乃陈祖义之流呢?”苏颖丢块鱼干在嘴里,轻蔑地道:“他们干的是无本买卖!出来做生意,他们向来是空船出发,一路抢一路走,抢到什么卖什么,回去的时候也不落空,又是一路的抢回去。那陈祖义尤其恶劣,每抢一船,必定抢光杀光烧光,这路货色,就算我们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也当视其如寇仇,焉能奉其号令,助其为恶?”夏浔肃然道:“三当家的所言甚是,听您的意思,大当家的也不同意投靠陈祖义,怎么还纠缠了这么久?”苏颖叹了口气道:“雷老二一直觉得我爹立下的规矩太严,束缚了大家发财。这双屿岛上,三座山头……”苏颖忽地自觉失言,连忙改口道:“不说这些扫兴事,我这地方,少有人来,今天难得你在这里,来,陪大姐喝个痛快。你做行商,原来经营什么,家乡可曾娶了妻室?”夏浔随口答了,苏颖便道:“还没有孩子?也好,趁着现在没有牵绊,多赚些钱回去,等有了孩子,便置几亩地,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这样东奔西走。唉!我男人死得早,若有一子半女在身边,我早上岸隐姓埋名去了,总不成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小海盗……”她一边说一边喝,两坛子酒几乎全是她一人喝掉,也不知喝到什么时辰,她醉眼朦胧,渐渐有了倦意,喃喃叹息一声,趴在桌上道:“累呵,真的不想再争了,勾心斗角的,我不喜欢,可还有那么多我爹的老部下,不喜欢,也得撑……”话未说完,她便发出细弱的呼声,夏浔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鱼油灯轻轻地摇曳着,光线忽明忽暗,夏浔的目光慢慢落在苏颖的腰间。苏颖是一个成熟的妇人,因为常在海上行走,穿裙袍不便,所以穿得都是简洁贴身的两截式衣裤,这时斜斜趴在桌上,腰间露出腴润的一截,小麦色的肌肤被昏黄的灯光一照,透出灿灿的金色,微微触着矮几的胸部,将那里的饱满挺拔的曲线呈现出来,活色生香,很有一种野性的诱惑力。夏浔的目光却并没有一点色情的味道,他盯的是苏颖腰间那口弯刀,他在犹豫,要不要拔出刀来,挟持苏颖为人质,逼双屿岛群盗送他离开,他想要的重要情报,基本上都已知道,凭着这些,已足以对李景隆交差,此时不走,一旦岸上传来消息,发现他的锦衣卫身份……夏浔想到这里,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苏颖身边,苏颖睡得很沉,大概是因为在她的地盘上,她根本没有想到夏浔这个小行商吃了熊心豹胆,敢打她的主意。夏浔一按卡簧,将刀轻轻拔出了刀鞘,灯光将他投影于壁上,持刀的身影显得异常怪异。夏浔正要唤醒苏颖,突然觉得海潮中有些嘈杂的声音,侧耳一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那是厮杀打斗声,夏浔急忙赶到门口,拉开房门,一股海风裹挟着兵器撞击声、呐喊嘶杀声扑面而来,夏浔不禁有些发愣:搞什么鬼,有人哗变么?“出了什么事?”耳畔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把夏浔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几乎对上苏颖那丰满性感的双唇,原来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自己身后,轻如狸猫,不曾发出半点声息。夏浔胡乱解释道:“我……听到外边有奇怪的声音……”苏颖伸手从夏浔手中夺回弯刀,按在腰畔小匕首上的另一只手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她用微微带些古怪的眼神瞟了瞟夏浔,吩咐道:“老实呆着,不要乱跑!”说着便向院外奔去。厮杀声持续了半夜,一直未见苏颖回来,等到天色大亮之后,住在院中的那个老兵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告诉老伴和夏浔,昨夜是楚米帮的人偷偷摸上了岸,想要强迫三位头领就范,岛上死了不少人,还有些是昨天在码头卸货,没有及时离开的外国商人,现在岛上戒备森严,三位头领正在与楚米帮的人交涉。夏浔错失良机,只得安分地待在院中,每日只是从那老兵口中尽可能地打听岛上现在的消息,度日如年地又过了两天,这天午后,夏浔无所事事刚刚回房躺下,忽然十几个海盗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何天阳,一见他便命令道:“把他绑了,带去见三位当家。”双屿岛聚义大厅是一个宽敞的山洞,洞穴中插着火把,桌椅板凳都是原生态的,有些简陋,有些粗糙,却正合乎这里的气氛。许浒坐在正中,雷晓曦和苏颖分坐左右,三人面色都很凝重。同楚米帮的交涉没有什么结果,他们还受到了陈祖义的直接警告,陈祖义纵横七海,战舰百艘,如果真的有心与他们为敌,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许浒道:“现在情形就是这样,陈祖义迫不及待要逼迫咱们入伙,真正目的是占有双屿岛,这里距陆地最近,由这里登岸,可以直捣大明腹心,是个极佳的所在。咱们就算想虚与委蛇假意投靠都不行,他一定会叫咱们把双屿岛让出来。可是一旦让出双屿岛,咱们想不跟着他们走都不成了,这儿得天独厚,咱们上万兄弟吃的穿的,可全指着这座岛呢。两位当家的,你们有什么打算?”苏颖道:“咱们不能跟着陈祖义走,双屿岛的规矩不能变!咱们是诚王(张士诚)的旧部,江浙百姓,昔日最为拥戴诚王,诚王落败,咱们逃亡孤岛,泛海为生,仍然得济于沿海百姓,如今岂能投靠陈祖义那大魔头,跟着他为祸沿海,祸害父老?”雷晓曦道:“陈祖义的老巢在满喇加,可他要是想对付我们,大海扬帆,说到便到,也不是甚么难事。说实话,大当家,楚米帮的人明着谈不成便暗里偷袭,伤了咱们那么多兄弟,我老雷心里也不舒服。要是跟他们干,大当家你一声令下,我立即出岛寻他们决战,绝不怵他们。可要是跟陈祖义打,人家海王就是海王,咱得承认,不是人家对手!”许浒扫了他们一眼道:“也就是说,我们除了归降,别无出路了?”苏颖急道:“大当家,海王陈祖义的确厉害,可咱们也不是纸糊的,他远道而来,空悬海上,咱们却有双屿岛可做凭恃,坚持下去,谁消耗得起?这笔账,陈祖义不会算不明白,我看他只是虚张声势,未必就会发兵夺岛。”雷晓曦冷笑一声道:“阿妹,如果那个魔头真的来了呢?一定守得住么?咱们上万兄弟,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岛上,到时候玉石俱焚,还能剩下什么?大当家,祖上的规矩,也是该改改了,咱们既然是海盗,就该老老实实做海盗,这规矩守得跟他娘的官兵一个模样,有甚么意思?”许浒摆弄着手中的一只鹦鹉螺,不动声色地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陈祖义对咱们不怀好意,接收了咱们的地盘之后,再慢慢吃掉咱们,只要咱们的兵,不要咱们的将,那才是人财两空,一无所获。”雷晓曦笑道:“大当家,我看你是多虑了,你看楚米帮那对夫妻,投靠了陈祖义,也未见被陈祖义吞掉,如今何等逍遥自在?”苏颖急道:“大当家,你当初可是对天盟誓,答应过我爹的!”雷晓曦道:“阿妹,你不要用这个胁迫大当家,大当家总要为咱们全岛父老着想的,难道你有办法对付陈祖义?”就在这时,夏浔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贾头领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将一个包裹哗啦一声丢在桌上,包裹散开来,露出了腰牌、官防等物,许浒笑了笑,温文尔雅地对夏浔道:“锦衣卫总旗官,杨旭杨大人,失敬,失敬。鄙岛最近事情多了些,一直没有得空儿拜见大人,是小民的错。”夏浔被他们绑起时,就知身份已经暴露,看到这些东西,并不惊慌,他瞥了眼上坐的许浒,傲然道:“五花大绑,就是许岛主待客之道吗?”许浒眉头一挑,对这新奇的称呼似乎觉得有趣,他摆一摆手,何天阳便拔出刀来,削断了夏浔身上的绳子,夏浔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过一张椅子,就在长案尽头坐了下来。这一来,变成了他与许浒对面而坐,雷晓曦和苏颖侧面陪坐了。贾头领怒道:“你好大胆子,我们帮主面前,哪有你的座位。”许浒笑吟吟地摆手道:“你们退下!”待一众喽啰出去,许浒双手扶案,微微倾身,说道:“依照我们双屿岛的规矩,不能不教而诛,你既未狡辩,也未否认,这样很好。我许浒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汉,阁下既然如此磊落,我也不会难为了你,就让你一个痛快好了,你想如何死法?”夏浔笑道:“大当家,杨某到你双屿岛来,本来是要跟你们谈生意的,这生意还没有做成,大当家的就迫不及待要打发我离开了吗?”自打夏浔一出现,苏颖就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那晚她醉酒之后,夏浔拔去了她的腰刀,虽然后来诳说是因为听到外边有打斗的声音,却已引起了她的警觉。今天岸上来人了,带来了夏浔的包裹,果然是个朝廷密探,令她又被雷晓曦嘲笑讥讽了一顿,心里真是恨死了夏浔,可是见他死到临头却还谈笑风生,苏颖又不禁生起几分钦佩之意。许浒把玩着手中那枚鹦鹉螺,淡淡地笑道:“做甚么生意?日本刀还是日本扇,你想买了拿去做陪葬么?”夏浔凝视着他,气定神闲地道:“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小了,既然许岛主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咱们何妨把生意做得再大一点呢?”许浒手中转动的海螺一顿,眼皮倏地一抬,两道凌厉的光芒疾射而出,但他随即又敛了眼神,仍旧垂着眼皮,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哦?什么大生意,说说看,看我会不会动心?”夏浔微微向前俯身,说道:“我想买……小楚和小米,如果可能的话,连陈祖义也想一起买下来,不知道这笔生意,够不够大,这笔买卖,可做得么?”雷晓曦和苏颖听了都耸然动容,齐齐把目光向许浒望去,许浒垂着眼皮沉默片刻,呵呵地笑了起来:“杨总旗,这是要假道灭虢么?”夏浔道:“在下是否有诚意,阁下何不听我说了详情再做判断。”许浒淡淡地道:“很抱歉,我许浒从来没有和公门中人做交易的习惯。阿妹!”苏颖一怔,连忙应道:“大当家。”许浒道:“人是你救回来的,由你亲手处死他!”夏浔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没想到这个足以打动人心的消息,许浒竟根本不为所动,这么大的诱惑,他也不动心么?许浒瞟了苏颖一眼,又道:“龟背崖风景秀丽,可葬壮士,记得留他一个全尸!” 大驾光临曹国公、太子太傅、浙闽两广剿匪总巡抚李景隆赶到了杭州,他来得还不算太晚,比夏浔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三天。曹国公到了杭州,杭州府的军政各界要员自然要来拜访,乱哄哄的闹了三天这才消停,李景隆这几天不想见的人都见到了,唯一想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免疑神疑鬼起来。“鼎石啊,这虎跑泉沏的茶,咱也喝过了;灵隐寺里烧的香,咱也供过了;西湖里边的船,咱也划过了;杨旭他人呢?会不会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担心受到本国公的训责,干脆跑掉了?”铁铉哪知他二人另有恩怨,闻言不禁失笑:“国公过虑了,杨旭孤身一人赶赴杭州府,就算没有查到什么消息,也属寻常事,就算受到国公训责,又何至于一走了之?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跑到哪儿去?”李景隆心道:“奶奶的,我正希望跑了他这个和尚,老子去做庙里的主持,你哪里知道其中曲折。”铁铉又安慰道:“国公不要着急,国公此来杭州,民间都传开了,如果杨旭一无所获,早该来见国公请罪才是,现在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正是查到了什么消息,正在紧要关头,国公再等些时日也无妨,何况,剿匪大计,也不能全然依靠杨总旗探来的消息,沿海各府道都在等着国公拿出剿匪方略来,国公也该早做准备才是。”铁铉这一说,李景隆才省起此番到杭州来清剿海盗,缉拿朝廷钦犯,他才是主事人,那杨旭只是一只小虾米而已,他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只是对自己能否交差而已,这剿匪若徒劳无功,自己对皇帝可就无法交差了,不觉也慎重起来,连忙问道:“是了,这两日杭州府军政官员往来频繁,本国公一直脱不得身,这就得下下工夫了。这两天我却不见你陪同,你在忙些甚么?”铁铉欣然笑道:“禀国公,国公这两日忙于应付杭州府军政要员,卑职则微服私访,在民间走动了走动,掌握了一些情况,有所针对地写下一些方略,以供国公参考。”李景隆大喜:“鼎石真是才能俱佳、勇于任事,快快取来我看。”铁铉道:“卑职在一些细节上面还欠周详,本想推敲之后再请国公过目。”李景隆道:“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马上取来我看。”铁铉只好返回自己的公事房,去取那半成品的剿匪方略。铁铉这几天真没闲着,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虽然他的主要职责是缉查卫所官兵中有人私通海匪的事情,但是对整个剿匪大局,他也一直在进行考虑。到了杭州之后,李景隆忙于应酬,铁铉则换上常服,切实走入民间,进行了一番探访,他发现,沿海最大的几股海盗武装,绝大多数都是闽浙沿海靠海外贸易求生的中国人。因此闽浙沿海几乎家家户户都涉足走私贸易,再汇合些江湖亡命、游兵散勇,渐渐成了气候。他们屡遭禁止,正因为有沿海居民的暗中支持和掩护,所以铁铉经过几天的充分考虑,从海船的数量、规模的控制到保甲制度的完善、以及大小港口的管理等方面提了些建议,目前还在完善当中。其实明初海患比起后期来并不算如何严重,这主要得益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和力度。朱元璋禁海,一方面采取釜底抽薪的方式,大量招纳原张士诚、方国珍部下的军士及濒海的船户、岛人、渔丁入伍为兵,一方面沿海筑城,设置卫所,添造多橹快船,加强海防力量以打击海盗。自淮浙至闽广一带,朱元璋共计征兵十多万人,大量渔民壮丁被籍入伍,地方上就少了强有力的阻挠,海禁政策的推行就比较顺利,大量海防设施的建立,也对海盗产生了比较大的威胁。但是海盗、倭寇日益猖獗,到后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同样起因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海盗一直就有,从古到今,从未断绝,但是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却是因为海禁。朱元璋禁海的最初原因,是因为当年争霸中原时的失败者,方国珍、张士诚之流许多部属出海为盗,同时也是受限于他那种小农思维。一方面,他觉得大明足以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与他国互通有无,另一方面,他又想利用经济手段,迫使需要同中国交易的四方蛮夷臣服于中国,承认中国的宗主地位,所以自建国初起,建立的就是朝贡贸易体系,你要称臣纳贡,我才允许你交易,而且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品种,都有严格的约束,这一来,客观上就严重影响了沿海百姓的经济利益。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尤其是唐朝的朝贡贸易制度破产以后,改为自由贸易,此后宋朝、元朝也是延续这一政策,因此五六百年下来,海上贸易已成为东南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求生之路,现在人口增长,闽浙沿海的人口压力十分显著,对于通商更是关乎生计的根本需求,海禁就等于绝了他们的生路,这就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我们后世的宣传,常常出于政治需要,片面夸大某方面的作用,或者以偏概全。我们宣传说南宋老百姓日夜盼望朝廷收复黄河以北的大片国土,可南宋小朝廷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而实际上恰恰是朝廷想要发兵收复失地,老百姓们却不愿意出兵,进行消极抵抗,因为南宋的百姓们很有钱,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他们不愿意为收复失地的庞大军费买单、不愿意收复失地之后缴纳更多的税赋去贴补北方贫穷地区。同样的道理,沿海百姓对海盗同样有着复杂的感情,并不像我们理解的一样一味恨之入骨。一方面,海盗群体良莠不齐,其中确实有些凶残至极,烧杀掠夺,但是其中还有许多以走私为主要目的的团伙,正是他们给沿海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提供了生存和发展机会,沿海的百姓、士绅、甚至官僚怎么可能仇视他们?李景隆倒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绣花枕头,练兵方面他还是很拿手的,铁铉取来他的剿匪策略之后,李景隆大喜,受之启发,他又补充了几条整顿军伍、加强军纪、严肃海防、实战演练的内容,一共凑了八条,当成自己的靖海八略,叫铁铉拿回去再加整理,准备在沿海轰轰烈烈地推行开去。又是一天午后,李景隆行辕。李景隆躺在藤萝架下的逍遥椅上,两个精秀伶俐的小姑娘蹲在旁边攥着一双小粉拳头轻轻给他捶着大腿。“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李景隆很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很无聊地问道:“抱琴呐,你说为什么游人把杭州当成汴州呢?”一个小姑娘眨眨眼道:“回国公爷,大概是……大概是因为汴州的夏天和杭州一样热吧。”李景隆嘿嘿地笑了起来,赤着的大脚丫子在小姑娘的怀里蹭了蹭,赞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本国公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哈哈哈哈……”抱琴姑娘掩了掩松江布的袍襟,遮住那含苞欲放的胸脯儿,脸蛋儿晕红起来,只是甜甜地笑。这时,一个侍卫急急走了进来,老远站定,抱拳躬身道:“国公爷,有人求见。”李景隆懒洋洋地道:“说我睡了,不见。”那侍卫迟疑道:“他说,他叫杨旭,是奉国公的差遣,先行赴杭州公干的,说小人只要报上名姓,国公一定会见。小人已验过他的腰牌,确是锦衣卫中人。”“杨旭?”李景隆精神大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嘿!他终于来了,这小子没跑啊,快快快,叫他进来。”李景隆趿上高齿木屐,穿着一袭道袍,摇摇摆摆跟活神仙似的就进了会客厅。夏浔匆匆走进客厅,一见李景隆,立即抱拳见礼:“卑职锦衣卫总旗杨旭,见过曹国公。”“咦?你怎么这副打扮?”李景隆拿腔作势的本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忽见他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短褐,头戴一顶竹笠,脚下一双千层底的白帮黑面的布鞋,肩膀上还搭着个褡裢,活脱脱一个小商贩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发笑。夏浔看看自己打扮,笑道:“国公,不是您吩咐卑职微服私访,赴杭州查探朝廷钦犯凌破天下落和东海群盗情况的么,卑职这身打扮,也是为了查案方便。”夏浔这一说,李景隆忽又省起自己目的,忙把笑脸一收,唬起一张脸来,揪得猢狲一般,沉声道:“杨旭,本国公命你先来杭州查探仔细,你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本国公已经到了杭州,却迟迟不见你的消息。我要你查访的情报,可已有了着落?” 碰撞夏浔道:“国公,卑职得了您的命令,一刻不敢停留,立即赶赴海宁,距海盗最近的最前沿,寻找有关的线索。卑职多方打探、深入虎穴、巧妙周旋、舍生忘死……”“行了行了,”李景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本国公要你查访的事情,可已有了眉目?”夏浔笑道:“国公的交待,卑职现在已经掌握了大半。”“喔?”李景隆惊奇不已,实不相信他两眼一抹黑,真能这么快就探到确实消息,他赶紧问道:“那钦犯凌破天,可已有了下落?”夏浔道:“是,此人被画影图形通缉天下,以致无处藏身,被迫出海,出海之后,他先投靠了楚米帮的夫妻大盗,后又经由这对大盗而结识了南洋第一大盗陈祖义,并被陈祖义引为心腹,此刻在陈祖义处充作军师。”“南洋大盗陈祖义?”李景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显然他是听过这人名号的,李景隆喃喃地道:“陈祖义纵横南洋,许多南洋小国都向他称臣纳贡,实力十分强大,皇上曾悬赏五十万贯取他首级,也奈何不得他,想要对付此人,那可难了。”夏浔趁机道:“卑职还探得一个消息,或许对国公剿匪有所助益。”李景隆双眼一亮,急忙问道:“快讲,什么消息?”夏浔道:“海上有个双屿岛,那里盘踞着一伙海盗,盗首叫做许浒,据卑职探知,此人的盗伙还算是盗亦有道,平素只是承接中外货物,走私贩运,并不烧杀掠夺,为害乡里。凌破天投靠陈祖义之后,哄骗他有真命天子相,劝他做皇帝,陈祖义野心膨胀起来,第一步就是要统一海域,楚米帮的那对夫妻大盗已经投靠了他,前些天曾依着他的授意招降许浒,被许浒拒绝了,双方为此还大打出手,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李景隆追问道:“如何利用,招安这群海盗,以盗制盗么?”夏浔摇了摇头,说道:“东海群盗不只这一股,朝廷总不能一一招安吧?再者说,卑职还探得消息,这些化外之民在海岛上散漫惯了,是不大愿意上岸来接受王命教化的,不过他们也不喜欢这样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与其他海盗打打杀杀,如果朝廷能开恩特许他们自由贸易,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协助朝廷打击海盗的,毕竟其中多股海盗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安心做生意,闷声发大财,他们也不至于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李景隆听了脸色刷地一沉,斥道:“胡说八道!禁民间自由贸易,这是皇上钦命的国策,谁敢更改?”夏浔劝道:“国公位高权重,素受皇上信赖,如果国公把沿海实情奏与皇上,说不定皇上会改变主意。此举若能推行,则无异于釜底抽薪,东海群盗必将散去大半,沿海百姓俱受国公恩德呀。”李景隆连连摇头,说道:“愚蠢之见,本国公剿匪,还要借助海匪之力,向他们妥协,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再说,我大明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我大明天朝上国,诸蛮夷之国唯有肯臣服于我朝,称臣纳贡方允贸易,这是因其臣服而惠其利,懂么?正所谓正其谊不计其利,明其义不计其功,允许民间自由通商?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把我大明立国之本都推翻了么?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将我大明上国与诸蛮夷置于平等地位?真是荒唐,我敢对皇上说这样的话,皇上不摘了我的脑袋当球踢才怪,以后莫对我说这些混账话!”夏浔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那国公打算怎么办?”李景隆握紧双拳,双目正视前方,做大义凛然状:“坚壁清野,整顿海防,寻敌决战,捣其巢穴!”夏浔无语。李景隆扭头瞟了夏浔一眼,心道:“这小子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居然真的打探到消息了,说不得,暂且放他一马,以后再找机会。”便道:“你去见见铁铉,他正忙着保甲事宜,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你去帮帮他好了,剿匪大计,自有本国公做主。”夏浔无奈,只得拱手道:“是,卑职遵命,不过卑职还在打听一些有助于国公剿匪的消息,不能在行辕住下,稍候还得离开……”“那么……”夏浔抢着又道:“为了避免向卑职提供消息的人对卑职产生怀疑,卑职现在的住处不宜公开,一俟有了消息,卑职会随时来禀报国公的。”李景隆既想把他留在身边,随时找机会陷害他,又想得到他搜集的情报,立一份大大的功劳,心中挣扎片刻,终于还是立功的心思占了上风,说道:“好吧,一俟有了消息,马上呈报于我,待本国公率大军出海寻敌决战的时候,你必须要赶回来。”夏浔应了声是,转身去找铁铉。铁铉正埋头公案,整理李景隆署名的“靖海八略”,一见杨旭出现,也自欣喜。夏浔把他对李景隆透露的情报又对铁铉说了一遍,铁铉的反应与李景隆完全一致,招安则可,让朝廷向海盗妥协,开放海禁万万不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只有那些生活在沿海地带的人,才知道海洋贸易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大部分大明人抱的都是铁铉这一观点:大明无所不有,完全不需要与蛮夷小国互通有无,肯和他们做生意,那是给他们面子,是一种赏赐,他们得毕恭毕敬向大明称臣才行。随即,铁铉便拿出他已基本整理成形的靖海八略给夏浔看,夏浔看了那些方略,心情更加沉重,方略上详细规定了民船的载重量、长度、宽度、吃水深度,所有超限船只包括所有民间双桅以上大船全部酌情给付官银,予以收缴。此外还有保甲法、连坐法的详细规定等等,以此手段,的确可以大见成效,但是这样做对沿海百姓无异于一场灾难。夏浔沉重地道:“铁大人,这个法子予以实施下去,剿匪很有可能大见成效,可是这种拉网式的打击方式,能够坚持多久呢?对沿海百姓真的有益吗?有些所谓海盗,仅仅是走私贩货而已,这样做,很可能逼得他们铤而走险,加入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盗伙,沿海百姓赖海以为生计,如此一来,生活也必定窘困啊。”铁铉性格刚正,嫉恶如仇,认准了的道理九牛不回,在他眼中,凡是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都是作奸犯科,必须加以革除。既然朝廷明令禁止沿海百姓私自泛海通番,就必须彻底禁绝。而这项政策是否合理,执行之后会不会断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则根本不在其考虑之中。一听夏浔这么说,铁铉和气的笑容消失了,神情严肃地道:“杨总旗,你这种说法很危险,你食朝廷俸禄,不为君为忧,怎么反而替那些为非作歹的海盗说起话来了?依铁某看来,违法就是违法,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触犯了国法,也该受到惩处。你看,我这里还有一条,张贴榜文,限期自首。如果过期不至,必予严剿,铁某以为,对这些海盗,要以剿灭为主,安抚为辅,必须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不敢甘冒国法,继续出海为盗。”这位铁大人官职虽不及李景隆高,但是正气凛然,说出话来不容质疑,夏浔满肚子话,同样辩解不得。铁铉的看法,来源于他的理念、他的认识,这些心里面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夏浔摆摆道理、讲讲事实就能扭转的,他再多说几句,没准大公无私的铁大人就能跑去告诉李景隆,怀疑他被海盗收买,加紧对他的看管。夏清心情沉重起来,他隐约记起了嘉靖年间朱纨平海寇的事来,朱纨平寇以后,闽浙沿海的百姓并没有过上安宁富足的好日子。恰恰相反,因为走私贸易不畅,他们的生计变得更加困难,许多沿海的士大夫人家也不例外,普通百姓窘迫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了。更糟糕的是,所谓的万里海防,全面肃清,只是昙花一现的大捷,逆潮流而动的行为带来的是更严重的后果。海盗集团本来分为主张通商的互市派和烧杀掠夺的寇掠派,这两派中互市派是占上风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沿海百姓虽然不时受到寇掠派的侵扰,毕竟也能从走私海商那里获得极大的利益。互市派的首领王直还主动协助大明朝廷剿灭四处劫掠的寇掠派海盗,希望以此换取大明朝廷准许自由贸易的要求。结果,海禁未开,王直却被骗进囹圄,身首异处。互市派就此一蹶不振,寇掠派的林碧川、萧显、徐海等人则声势大盛,他们占据舟山群岛为寇据地,四处掠劫,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劫难。历史惊人的相似,那一幕要提前上演了么? 我们有个约定夏浔被铁铉义正辞严地教训了一顿,怏怏地告辞出来,走出了李景隆的行辕。穿街走巷,夏浔异常小心地观察了许久,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拐入一条小巷,向他真正要去的所在赶去。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夏浔的住处就在这条深巷里边,阳春三月,正是杏花怒放时节,漫步小巷,落英缤纷。街边开着一家茶馆,一株花树下,几个人正有滋有味地喝着大碗茶,有熟客,也有生人,谁管呢,茶尽各自散去,哪问来自东西。夏浔走来,看见茶摊上一个三旬上下的汉子,长得精瘦精瘦的,有马扎不坐,却蹲在那儿,正喝着茶与人聊天,便客气地打声招呼:“萧大哥。”这人是夏浔的房东,名叫萧缜,夏浔在这小巷里租住了他家的一间小房子,所以彼此算是认识了。萧缜抬头看见是他,忙也笑着招呼:“喔,夏老弟回来了啊,生意做的怎么样?”夏浔笑笑:“还成,萧大哥忙着,兄弟先回屋里歇歇。”“好好好。”萧缜点头含笑,一俟夏浔进了对面一间小屋,立即压低了嗓音,神秘地道:“嗳,这人是个外地来的商人,你们见过他娘子了没有?哎呀呀,那个味道,那个韵致,啧啧啧……”旁边几个年纪轻的汉子立即来了兴致,其中一个笑道:“我说老萧,你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他那娘子,我也见过一面,长得嘛,是很有味道,可也算不得上品呐,你上西湖边上瞅瞅,腰似弱柳、杏眼桃腮的美人儿还少了么?他家娘子,似乎健壮了些,生得也黑些。”萧缜不屑地道:“你懂个屁,你说那样豆芽儿似的女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到了床上,还得这样的女子才够劲儿,你没看到她那张丰满的小嘴儿,估计只要一吸,就能把我吸干喽,还有她那鼓腾腾的胸脯子,啧啧啧,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受不了,不能自拔、不能自拔呀……”旁边那人便吃吃地笑:“我说老萧,不至于吧,这样你就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了,有点太夸张了吧?”萧缜挤眉弄眼地道:“这样够味儿的女人,死在她肚皮上我都乐意,要是真死在她肚皮上,可不就是不能自拔了,懂么?”几个汉子略一回味,不禁哄堂大笑起来。萧缜两眼发亮地看着对面,又羡又嫉地道:“快看快看,窗子放下来了,他奶奶的,光天白日的回来就搞,也不怕被他婆娘给榨干了……”对面小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灶间,之后就是卧室了,一进卧室,苏颖急急放下窗子,向夏浔问道:“怎么样了,那个甚么曹国公,可肯答应我们的条件?”到了这里,苏颖只好脱去海盗装,换了一身寻常妇人的装束,头上还挽了个似模似样的堕马髻,本来英气俊俏的脸蛋儿平添几分妩媚。她穿着淡蓝色的对襟比甲,月华白的衣裙,因为不太适应岸上的闷热,也是在海上随性惯了,比甲解开了两个蝴蝶扣儿,两团小麦色的丰隆饱满硬生生挤出一道深邃迷人的乳沟。夏浔微一垂眼,跃上眼帘的正好是两团颤巍巍的所在。苏颖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脸上微微漾起一抹红晕,急忙扣紧扣儿。在海上时,她就是在那些海盗大男人们面前几近于赤身裸体也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羞涩,可是现在换了个环境,穿上了这正式的妇人家的衣裳,不知不觉便恢复了女儿家的情态。夏浔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试探了一下,恐怕很难说服于他。我还打听到,曹国公正在拟定一个靖海方略,这个方略一旦实施,想要永远靖清海盗是办不到的,可是眼下,恐怕东海群盗不分善恶良莠,个个遭殃。”苏颖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这么说,你只是胡吹大气,咱们的买卖,根本做不成了?”夏浔摇摇头道:“李景隆没有那个时间从容布置,他也不是肯踏踏实实静下心来,穷数年之功认真做一件事的人,何况,明知他走的是一条于国无益、于民有害的死路,我怎么会跟着他走下去?你让我想想,总会有办法的。”苏颖柔腴的腰肢一折,隔着炕桌气鼓鼓地往那一坐,夏浔蹙着眉头在炕沿儿上坐下来,轻轻抚着上唇,认真思索起来……李景隆和铁铉炮制出来的这份靖海方略,夏浔并不赞同。李景隆此番靖海如果无所作为那还罢了,如果让他成功了,只能把温和派的海盗也逼向对立面,因为事情的根本起源在于朱元璋错误的海禁政策,根源既在,海盗就是禁之不绝的,一味打压只能令双方进入全面的武装对立。历史上,朝廷禁海所用的手段大抵相似,其结果是什么呢?朝廷大笔军费的付出,无数抗倭平寇英雄的前仆后继,的确令得东海群盗元气大伤,但是最终却只是渔翁得利,让远道而来的葡萄牙人占据澳门为基地,垄断了整个亚洲地区的海洋贸易。这是民之所需,你怎能禁得了?你不做,又不许你的子民做,结果只好由外人来做。历史惊人的相似,现在的许浒、苏颖仿佛就是互市派的汪直,小楚和小米就是寇掠派的林碧川、萧显,而他们背后根基立于满喇加的南洋第一海盗陈祖义,扮演的就是渔翁得利的葡萄牙人的角色。依着李景隆和铁铉的做法,最终很可能会造成这样一种局面。我能用欺骗的手段,骗取他们的帮助,用他们的鲜血,染红我的前程吗?夏浔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和许浒有个约定,他不想做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那天,在双屿岛上,许浒下令处死他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苏颖把他押到龟背崖后,却把他关进了一个秘密的洞穴,叫人守在外边,并没有处死他。害得夏浔坐在洞里好一阵胡思乱想,还以为这位苏大姐想要金屋藏娇、先奸后杀神马的,结果等到晚上,走进山洞的却是许浒。许浒进了山洞,开门见山,头一句话就是:“我对你提的那桩买卖很有意思,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交易,出多少价钱?”如果纯粹依照武力的强大和手下的多寡来推举老大,那么双屿堂应该是雷晓曦做大当家,许浒和苏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雷晓曦就已经跟着父辈踏波斩浪纵横四海了。但是雷晓曦嗜杀成性,不大守规矩,这一点为苏老帮主所不喜。而许浒则不同,他父亲是一员儒将。元末群雄争霸,张士诚这支人马是最受读书人推崇的,当时许多文人都加入了他的队伍,像罗贯中、施耐庵这些文人,都曾在张士诚手下做过事,许浒的父亲就是当初投军的一个文人,因为在军事上颇有见解,渐渐成为苏将军身边的智囊。许浒为人性情与乃父酷肖,所以苏老将军临终的时候,把大当家的位子传给了性情沉稳、少年老成的许浒,当时三位老当家都是先后刚刚过世,小辈们刚刚接掌权力,雷晓曦纵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动什么歪脑筋,可是这十多年下来,大家开始各存心思了。苏颖一直兼着断事堂的差使,主管双屿岛的刑狱之事,此外就是照顾率领当年直属于父亲的那些老部下,从不招兵买马吸纳新血,对权位一直没甚么兴趣。而雷晓曦却利用他在海盗伙中的威望,不断扩张势力,虽然位居许浒之下,他的实力却始终压许浒一头,全靠苏颖这个三当家在,合二人之力,才能压制着雷晓曦。楚米帮派军师来招揽许浒入伙的时候,雷晓曦当着外人的面公然表态支持,这可不是一个老江湖该有的作为,其行为几近于逼宫了,许浒当时就很是不悦,而当晚楚米帮的人又悄悄摸上了滩头,若非发现及时,险些酿成大祸。双屿岛周围礁丛林立,水情复杂,没有内奸,外人的船是很难摸得进来的,于是许浒对雷晓曦起了疑心。他并不能确定雷晓曦就是那个内鬼,但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就必须得先避避这位二哥了。他对苏颖是绝对信任的,所以他让苏颖行刑,而且地点就选在龟背崖。这句话,涉及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许浒刚刚接任大当家职位的时候,曾经处死过一个触犯了帮规的人,按照帮规,那人必死,可是那人是追随他父亲多年的老部下,曾经在战场上两次救过他爹性命。他想放那人活命,当时就是找了苏颖帮忙,龟背崖是苏颖的地盘,她想动点手脚容易的很。最后就是由苏颖把他父亲那个老部下藏了起来,秘密送出了海岛。如今他旧话重提,苏颖又是和他从小长大的玩伴,彼此的脾气秉性非常熟悉,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夏浔就被藏了起来。他和许浒秘密达成了约定,他说服李景隆与双屿岛合作,共同对付楚米帮乃至陈祖义,可眼下看来,李景隆不仅不肯答应许浒开海通商的要求,甚至除了招安之外的一切合作方式都不同意。铁铉更不用说了,此人嫉恶如仇,根本不赞同这种权宜变通,在他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绝对没有灰色地带的存在。没有他们的赞同,我如何促成这互惠互利的合作?苏颖本来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可是夏浔思考的时间太长了一点儿,百无聊赖的苏颖渐渐注意到了夏浔的表情,他眉头时而紧紧拧起,好像一个疙瘩,时而轻轻蹙起,好像一个川字,有时候眉梢儿一挑,似乎若有所得,有时候轻轻挑动两下,带着一些狡黠。苏颖一向粗枝大叶,从来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仅仅是一双眉毛就能有这么多的变化,不禁感兴趣地研究起来。她看到,这个男人的眉毛轻轻地弯下去,然后慢慢向中间缩近,两个嘴角也同时向上勾起,笑里带些坏……苏颖的眼睛马上亮了:“他有主意了?” 计议“我想到一个主意。”夏浔慢吞吞地道:“不过,这需要你和许大当家的配合。”苏颖冷冷地道:“那位国公不答应,你一个跑腿的小官能做主??”夏浔微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有时候,小人物也能创造历史。”苏颖睨了他一眼:“你说说看。”夏浔道:“想要开海通商,那是对牛弹琴,想都不要想了,我现在只能答应你,尽量保全你双屿岛,打掉楚米帮,甚至搞垮陈祖义,这对你们也是有莫大好处的,你们只须顺水推舟,成全了朝廷,却也借助了朝廷的军力,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说完,他便把自己方才所想的策略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苏颖沉吟起来,站起身,在房中慢慢踱着步子,眼神飘忽,甚在斟酌。突然,她身形一转,仿佛一头母豹,猛地扑向夏浔,肘弯一翻,一柄不知何时已被她握在手中的锋利短匕亮了出来。肘弯一抵,将猝不及防的夏浔撞翻在榻上,和身扑上将他紧紧压住,短匕的锋刃横在他喉下,恶狠狠地道:“王八蛋,你想诈老娘的双屿岛?”夏浔一惊之后迅速定下神来,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道:“双屿岛?双屿岛有我想要的东西么?”他目光微沉,盯着触在胸前那沉甸甸的两团饱满柔软,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是三当家的胸前这对宝岛,在下也许有些兴趣。”“噗!”胯下挨了一记狠的,被凶悍如豹的苏颖用膝盖狠狠一撞,夏浔的身子登时佝偻起来,整个人蜷缩在榻上,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你胆子不小,敢调戏老娘的,你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苏颖手腕一颤,手中短匕带着一溜闪光腾空翻转一圈,重又准确地落在她的手中,抵在夏浔的后脑处:“给你放点血,看你还敢不敢占老娘的便宜。”夏浔痛苦地呻吟道:“你……长的是猪脑子吗?如果……我对你怀有歹意,你想我会一个人回来吗?当我重新回来时,早就……带了大批官兵来了。”苏颖撇撇嘴,得意地道:“你当我傻的?真是一个人随你前来,傻啦吧叽的等在这儿?哼,你的人还没进巷子,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如果你真带兵来,连我的影儿也休想见到。”夏浔喘匀了气,慢慢放松了身体,说道:“好吧,就算这不能证明我的诚意,至少可以证明我没有恶意吧?”苏颖道:“你们当官儿的一肚子弯弯绕,谁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也许你是放长线钓大鱼,就是为了兵不血刃,诈取我的双屿岛呢?”夏浔无奈地道:“那我们没法谈了,你回你的双屿岛,一面应付陈祖义和楚米双盗,一面准备应付朝廷水师的围剿吧,曹国公剿匪成或不成,关我屁事,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听命行事就行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操的哪门子闲心?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苏颖迟疑了一下,说道:“爬起来,别装死!”夏浔耍赖道:“要杀要剐由得你,还要怎么样?”苏颖咬咬唇,倒转刀柄,没好气地在他腰眼上狠狠捣了一下,喝道:“叫你起来就起来,哪那么多废话?”夏浔疼得哎哟一声,知道这女海盗手下没有轻重,只好坐了起来。苏颖收回短匕,睨他一眼道:“以双屿岛为饵,这个,我做不了主。”夏浔摊手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的计划,我有说要你答应下来吗?你安排一下,让我去见许大当家,我跟他讲。”苏颖在房中又踱起了步子,过了半晌,她忽地站定,瞪起一双杏眼,对夏浔恶狠狠地道:“你记着,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亲手剜出你的心来,把你做出人肉干粮!”在苏颖的安排下,夏浔藏身于一艘货船,再度来到了双屿岛,仍是龟背崖下的那座山洞,和许浒再度见面了。许浒听夏浔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狐疑地道:“李景隆不接受我们的条件,这我已经想到了,让你一试,本来就只有一半的机会,我没想到的是,不答应我们的条件也罢了,明明是一件对他也很有利的事,我若不接受招安,他连联手对付楚米帮、对付陈祖义都不肯,未免太蠢了些。”夏浔道:“那也未必,站在你大当家的位置上,考虑的当然是你们切身的利益,站在曹国公的位置上,同样也有他的考虑。答应合作,那他颜面何存?做官的,总有做官的体面,再说,不试一试,曹国公怎么就知道,他对付不了东海群盗?”许浒微笑道:“可你似乎认定了,他剿杀不了我们?”夏浔摇头道:“此言谬矣,我不是认定他对付不了你们,而是他剿灭不了海盗,就算他能把你们、把楚米帮甚至陈祖义统统剿杀,用不了几年,海上也能重新崛起其它的海盗团伙,所作所为,甚至比你们还要不堪百倍,何苦来哉?”许浒蹙眉道:“杨总旗,依照你的计划,你在其中可是寸功不立,一切功劳都是他李景隆的,在我们这边,你也得不到甚么好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浔道:“东海剿寇,接旨的是曹国公,立下任何功劳,都是他曹国公的,就算我表现如何出色,想要让上面知道,也全在他曹国公一枝笔,他如果不想写,我照样寸功不立,难道我越过他去向皇帝揽功?这是官场大忌,相信就算在你双屿岛上,也没有哪个小头目愚蠢到越过二当家、三当家,向你讨功邀赏吧?”许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徐徐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李景隆不答应,你大可留在他的行辕,安分守己,没有任何风险,何必出头露面,担此凶险?”夏浔道:“还是为了功业!”许浒疑道:“此话怎讲?”夏浔道:“把你双屿岛逼得走投无路,被迫加入四处流劫的陈祖义盗伙,那是功还是过呢?一山不容二虎,保住你还算是盗亦有道的双屿岛,就能抑制东海流寇的崛起;借助你们的力量铲除无恶不作的楚米帮,沿海数省百万民众都要受惠,这不是功吗?大丈夫立功业于世间,一定要得到朝廷的褒奖与嘉勉才叫功业?我杨某人做事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何必在乎那么多?”“好!”苏颖击掌赞道,许浒瞟了她一眼,苏颖脸蛋顿时一红,讪讪地道:“我……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许浒咳嗽一声道:“杨总旗这番话,听着的确是义薄云天,令人感动,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做官的人,我实在很难相信你是出于如此无私的理由。”夏浔微笑道:“可是我这个计划,你不能否认,对你有益无害。”许浒眯起眼睛道:“怎么会没有?你要我以双屿为诱饵,此地一丢,我的根基就没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搂草打兔子,连我们一起收拾了?”夏浔道:“东海茫茫,海岛无数,有海盗窃据的海岛,不只双屿一处,要说失了双屿,许大当家就如无根之萍,只能四海流浪,恐怕这话,许大当家你自己也是不信的。双屿之所以重要,只是因为这里是倭夷贡寇必经之路,扼南北东西各路航线之要冲,乃海洋天险……”许浒道:“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它对我帮的生存何等重要!”夏浔道:“许大当家,如果我不劝你主动放弃,那么你与楚米帮、陈祖义和朝廷大军三面为敌,就一定守得住双屿吗?要么,投靠陈祖义,那样的话,你还不是一样要把双屿拱手相让,你认为陈祖义会不把这块肥肉掌握在他自己手中吗?我的计划,首先是能够铲除楚米帮,那么东海之上,还有谁是你的敌手?如能独霸东海,即便丢了双屿,生存又算甚么问题?此其一。陈祖义的根基在南洋,就算我们杀不了他,也能让他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至少数年之内,难与你许大当家为难,到那时你独霸东海,还不能与他南海之王一较高下?陈祖义的威胁由此可解,此其二。三者,我大明立国之初,朝廷就因海陆交通不便,供给困难,把双屿列为驱遣弃地,岛民全部内迁,如今情形并无变化,你认为朝廷会在这里派驻重兵?如果计划周详,朝廷水师急于追逐当今皇上悬赏五十万贯缉拿的南洋大盗陈祖义,双屿根本无人看守,你可以顺利收回;退一步讲,就算计划有变,东海为你独霸,陈祖义不能再轻易北上,对你构成威胁,这个报酬,值不值得你主动放弃一块你本来就守不住,也必须要拱手让与一方的双屿岛呢?”许浒沉默良久,哈哈大笑起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成,就依你的!”夏浔赞道:“大当家当机立断,真人杰也。”许浒笑道:“不敢当呀,今日见了杨总旗,我才知道官府之中也并非个个都是利欲熏心,只顾自己往上爬的官儿,如果多几个像你这样以民为重的官儿,我许浒这大当家也就做不成了,干脆散伙了事,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许浒突然又道:“我的人做内应时,还请杨总旗一同前去,在我夺回双屿岛之前,那里的一切,都要拜托你了!”夏浔一怔,随即省起这是要扣他为人质,不禁哑然失笑,爽快答道:“使得,一切依大当家吩咐便是。”许浒这才抓住他手臂使劲摇了摇,真心畅快地笑了起来。 男人难做一艘双桅海船乘风破浪,向着海宁口岸驶去。正是傍晚时分,海风温和,余晖柔红,天色蔚蓝,水面碧绿。夏浔坐在船头,看着那船好似一条灵活的鱼,穿波逐浪,飞速前进。这个时代的大海,比他那个时代所见的海水要清澈的多,水下四五米深的地方,仍然一眼可见,亲眼看着众多的游鱼在水下翩跹,那种感觉真是奇妙的很。两条海豚追逐在船侧,时而游到前边,时而又返回来,夏浔听说过海豚天生对人类有一种亲近感,时常听说有人落水被海豚救上岸去,不知道是它们有心为之还是一种特殊的习性,但是确有其事,此刻看来还真是不假,大船过处,鱼群都会四散游开,这两条海豚不但不走,反而与海船嬉戏起来。苏颖走来,在他身边坐下,因为此番是回海岛,三当家的又换上了她在海岛上的那身行头,显得英姿飒爽、简洁干练,有种中性美,当然,这是她穿着衣服的时候,如果她露出那身“鲨鱼皮比基尼”的泳装,性感婀娜的身材、一身健康小麦色的肌肤,比起欧美国家那些金发碧眼的沙滩女郎也丝毫不让。“你很厉害!”苏颖在夏浔身边坐下,两只脚悬在船外随着船体的动作自由地悠荡着道。“哦?”夏浔把视线从两只活泼的海豚身上收回来,投注到身边这个带着野性迷人味道的女人身上:“何以见得?”“许浒是我们岛上公认的秀才!”苏颖抿了抿丰润诱人的嘴唇,说道:“他爹原来是我爹的军师,是我爹的部下中唯一一个既能文又能武的人,许浒从小就被我们称为秀才,要讲道理,我们没人说得过他,所以大家都很服他,但是你能说服他,还把他说得哑口无言,你真的很厉害!”夏浔微笑起来:“却也不然,许大当家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是很省力气的,他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能给他什么,能很快就权衡出其中的利弊得失,如果换一个人,恐怕我说干了唾沫,也没有甚么用处。”苏颖莞尔一笑:“怎么你的话和大当家的这么像?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才很痛快地答应了你的条件。”“他?”夏浔先是一怔,随即失笑起来:“这大概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吧。”苏颖开心地笑起来:“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她的笑很年轻,爽朗、阳光,金灿灿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熠熠放光的眸子无邪得像个孩子,偏还带些成熟的妩媚,配着那性感饱满的双唇,很像哈莉贝瑞饰演的猫女,夏浔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弥留之际那个海妖般长发披散的女子,水上与水下、岸上与海上,同一个人,竟然可以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情。苏颖的笑容在他的注视下很快敛去,她扭过头去,迎着海风,过了一会儿,拐拐夏浔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道:“嗳,我瞧你这模样,实在不像个当官儿的,以后要是做官做不下去了,欢迎你到双屿岛来,我怎么也能给你弄个四当家干干。”夏浔笑起来:“真的假的,寸功未立,上了岛就能做四当家,你做得了这个主?”苏颖一拍骄傲的胸膛,道:“当然,我要收你,谁敢废话。”夏浔装腔作势地拱手道:“那就多谢三姐啦,杨旭算是有了一条退路,要是有一天杨旭真的混不下去了,一定来东海投奔三姐。”苏颖哈哈大笑起来,很男人地拍拍他肩头道:“成,咱们一言为定,你要是真来投奔双屿岛,三姐罩着你。”她说得高兴起来,看看那两只追逐嬉戏的海豚,兴致勃勃地道:“这两个小家伙,一路追逐着咱们,我下去逗逗它们,叫你见识见识三姐的水上功夫!”夏浔吃惊地道:“船正在开,这能成吗?”苏颖乜了他一眼,傲然一笑,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回答了夏浔的疑问。解带、宽衣、鲨鱼皮的紧身泳装,美人,入水。入水前最后映入夏浔眼帘的,是一只令人销魂的屁股,肌肉向两侧对称分布形成半圆,形上紧致挺翘,质上水润平滑,好像一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夏浔发现,他无耻地硬了。“大概是离家太久,我这么年轻,有点想小祺祺了。”夏浔如是安慰自己,然后优雅地抬起一条腿,架上另一条腿,藏住了第三条腿,看着水中与海豚追逐嬉戏的那条美人鱼……", "summary": "夏浔苏醒后发现自己被岛上的三当家苏颖救起,而夏浔被苏颖怀疑是朝廷秘探。夏浔在岛上观察形势,计划逃离,但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无法驾驶大船。苏颖邀请夏浔喝酒,透露了楚米帮想要拉拢双屿岛加入陈祖义的势力范围。夏浔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情报,可以向李景隆交差。苏颖喝醉后,夏浔犹豫是否要挟持她逃走,但最终没有行动。楚米帮偷袭双屿岛,岛上发生激战。夏浔被绑走,带到了三位头领面前。他们讨论了陈祖义的威胁,苏颖坚持不投靠陈祖义,二当家雷晓曦与之相反。夏浔被揭露真实身份,大当家许浒下令由苏颖亲手处死他。此时李景隆到达杭州,等待夏浔的消息,与铁铉商量着清剿的对策。夏浔逃出后向李景隆报告了目前的情况。大当家许浒听从了夏浔的计划,决定以双屿岛为诱饵,铲除楚米帮和陈祖义的势力。"} {"context":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水波浩瀚的洞庭湖内的君山岛上,响起了短促的鞭炮声。一顶小轿晃悠悠的顺着青石板路抬了来。沿途留了一地的红色碎屑。跟着七八个找散鞭炮的孩童。有一妇人从院门处探出个头来,恰见轿子远去,便问三三两两看热闹的邻居道:“什么喜事?”就有人答:“二伯爷家纳小,就不知是哪个做新郎了。”另一人撇嘴道:“他家也是小气,那样的大富,遇着了喜事,连酒都不摆一摆!只怕是瞧不上我等穷家亲族。”打探消息的妇人不自觉的踮脚看了看办喜事的方向,嫁过来多年,依然觉得族中大户窦向东家的房屋阔气的不像话。君山窦家乃当地豪门,人口不多,贫富差距却大。富者如窦向东家,占着茶园,一年不知赚得多少银钱,连族长在他面前都直不起腰来。想到此处,妇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妒意,往门口呸了一声,掉头回自家院里了。既是豪族,便没有精穷的,只世间常情,不患寡而患不均。窦向东家的男丁个个有妻有妾,怎怨的人不眼红?倒还给嫡妻留些脸面,自来纳妾就不大办的。便是如此,一路单放的鞭炮,族中落魄些的人家,娶嫡妻都未必放得了这么许多,更逞论其它。轿子随着各色目光,进了窦向东家的侧门。早有一个仆妇扮的喜娘迎了上来,将轿子里的人接进了院内。此回纳小的乃窦向东的次子窦宏朗,其嫡妻名唤练竹的素来温柔贤惠,因自家不得生,便不拘着丈夫纳小。几年前纳得一个胡三娘,生了儿子,肚子就再没了动静。练竹左右瞧瞧,膝下只得一子,着实有些荒凉,便又聘了个新娘来。有了这一桩不妒的好处,便是没得生,夫家也不好意思挑剔。新人罩着盖头,缓缓走来。纳妾比不得娶妻,没有那么许多仪式。窦家女眷来的齐全,还是因着院子里桂花开的正好,练竹请了婆婆妯娌来赏花吃酒,顺道儿看新人。窦家豪富,窦宏朗正经纳妾是第二回,可平素里家里的丫头,想睡哪个便睡哪个,并不把新人太放在心上。坐在母亲肖金桃下首,懒洋洋的对新娘子道:“过来!”喜婆忙拽着新娘上前,盖头被猛的扯下,窦宏朗看见新人的脸,就不大高兴:“二十两银子,就长这样?”肖金桃跟着看了一眼,笑道:“浓眉大眼,算不得顶好看,也不差了。你怎地那般挑剔?”练竹忙解释道:“正经抬进来的妾,总不好出身太差,她爹是个读书人。”窦大婶张明蕙奇道:“读书人家舍得女儿做妾?”练竹笑道:“她家早败落了。”胡三娘上下打量了几眼,酸溜溜的道:“怎么蔫头巴脑?不愿意到我们家来?”喜婆忙道:“他们穷人家,饥一顿饱一顿的,早起又不敢怠慢,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吃饱就好了。”窦三婶贺兰槐笑出声来:“收了二十两聘礼都不给一顿饱饭,可见在家过的什么日子。这可是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了,八字真个好。”时下规矩,士人才得一妾,庶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窦宏朗既不是士人,更没到四十,且已有儿子,哪条都不占。说是纳妾,办的却是买养女的手续,实则不过一个丫头,哪个放在眼里?只管七嘴八舌的闲话。喜婆也没当回事,待得窦家女眷闲话暂歇,便道:“叫她给奶奶、婶子敬茶吧。”太太奶奶的称呼,只在官宦人家。窦家虽富,却只是商户。故下头人称呼起主家,便同晚辈一般。甚至还有管主子叫爹娘的,不一而足。乍一听还当是一家子,知道内情的方分的清白。不一时丫头端了茶碗来,新人规规矩矩的跪下奉茶。众人正在桂花树下热闹,随口吃了茶,就打发新人去偏房呆着了。窦宏朗懒的跟女眷一起喝甜酒,径直去了外头席上,同父亲兄弟并几个常走动的近支族人行酒令去了。婚者,昏也。虽是小老婆,到底按着旧俗。故抬进来没多久,天就黑了。桂花的甜香萦绕在庭院里的角角落落,女眷们吃饱喝足,席上换了果子,接着闲话。二房的长子窦怀望带着三房的弟妹们在院中耍,好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二房仆妇们伺候完主子的饭食,总算腾出空儿来吃饭。不在跟前当差的,全挤在了厨房,吃的满嘴流油。二房主母练竹是个好性儿,先前听闻新人不曾吃饱,就吩咐丫头道:“给偏房那位端一份饭去,没得叫人饿着过夜。”胡三娘笑道:“可不是,老倌①在前面吃酒,今晚未必进来。”练竹懒怠理她,只拿眼神示意丫头珊瑚快去。珊瑚跑到厨房,随便捡了几样,厨下的仆妇调侃道:“偏房里的也是你婶子,你就敢随便对付?”珊瑚嗳了一声道:“她娘家又没人,不是我们婶子心眼好,她早叫卖到窑子里去了。”仆妇忙问:“这话怎么说?”珊瑚低声道:“她还在热孝里头呢。前脚死了亲爹,亲奶奶亲大伯就要卖了她换银子。前日恰我们婶婶路过,见她挣扎的厉害,想着叔叔正说要讨个小,就顺手买了。”说完,端着饭食就往偏房里去了。余下的仆妇砸吧着嘴,继续七嘴八舌的说着新来小婶子的八卦。说一回话,夜渐渐深了,几个孩子都开始打瞌睡。肖金桃打了个哈欠,对三个儿媳道:“今天就这样吧,过几日中秋,我们再办宴。”儿媳们纷纷站起,要送肖金桃回房。就在此时,突一声响,众人还未回神,立刻就听得连连几声惨叫,女眷们的脸色登时惊的煞白。吃了酒的脑子不大灵光,好一会儿,肖金桃才反应过来,厉声断喝:“关院门!”仆妇门猛的惊醒,七手八脚的关上二房的院门。肖金桃又道:“搬桌子堵上!”妯娌三个吓的腿直打哆嗦,贺兰槐带着哭腔问:“妈妈,是进了强盗么?”自来大户皆修得高墙深院、请了家丁打行,哪是那般容易进人的?只怕是有了内鬼!肖金桃有些头晕,隔着围墙,能看得到外头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听得到前方忽近忽远的喊打喊杀。想起与族中的龃龉,方才吃的酒,皆化作了冷汗,一颗颗的从额间鬓角落下。张明蕙强行镇定心神,颤声道:“我们要不要退进屋内?”肖金桃点头,带着儿媳一步步后退。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怕死?皆跟着肖金桃往正屋内跑。待到人都进了屋,赶紧关上房门,搬了桌椅板凳,将那门窗堵的严严实实。时间一点点过,屋里所有的人都绷着弦。砰的一声,屋内人齐齐一抖,院门被大力撞开。贺兰槐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气氛如此压抑与恐怖,年仅七岁的窦怀望哪里受的住?哇的嚎啕大哭起来。肖金桃连忙捂了他的嘴,却是迟了!外头听音辨位,已有人大喊:“他们在里头!”另一人喊道:“好!好!杀了他们家的小崽子。看清楚些,别把丫头也砍了,一个值好些钱呢!”话音未落,正房的门就被砸响。几个仆妇死死抵着门,不叫人撞开。哪知窗户上突然挨了一斧子,贺兰槐差点尖叫,而练竹已是瘫软在地,无法动弹了。唯有肖金桃与张明蕙还算冷静,眼神扫视着室内,寻思着柜子床底哪处可藏。窦家有钱,屋子都是好料。可再好的料子,也经不起几斧头。屋内的人眼睁睁的看着窗子一下一下的承受袭击,神经绷的越来越紧。又一记斧头,窗棱带着纸张破出了一个大洞。饶是妯娌间最冷静的长嫂张明蕙也吓的眼泪直流,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么?肖金桃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抄起了个铜制的烛台,悄悄的走到了窗边,躲在阴影处。就在拿着斧子那人跳进来的一瞬间,烛台猛的砸去,那人惨叫未溢出咽喉,忽见一道寒光划出个利落的弧度,霎时间血液喷薄而出,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外头有人大喊:“不好!里面有埋伏!”又有人喊:“老四!活着没?活着出声!”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比外面的人更惊惧的是肖金桃。巴州多悍妇,似她这般临死了想着砸死一个够本,砸死两个算赚了的不稀奇。可方才对面角落里如鬼魅一般一击毙命的东西是什么?是敌?是友?亦或是……冤魂?对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家都在院内吃酒,屋内自然无灯。仅凭着外头的火光,屋内暗的几乎不能视物。肖金桃感觉有人离自己很近,却是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见。她此刻手中已没了武器,全然不知何去何从。窗口咔哒作响,又有一个人打着火把谨慎的摸进来。他从挡着窗户的柜子上跳下,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寒光再现!火把照亮的屋内,所有人都看到了漫天的血雾。来人缓缓倒下,火把噗的掉在满是鲜血的地上,熄灭了……贺兰槐再也忍不住尖叫:“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崭露前头窦向东父子亦是杀的浑身是血。行商起家的窦家父子都非善茬。窦家老大窦元福甚至劈手夺了对方的刀,砍瓜切菜般的解决了三五人。按时下律法,在自家杀了入室的强盗不算犯法,窦向东带着家丁,杀的毫不留情。来人很是凶恶,奈何在窦家的地盘上,人数上讨不着便宜,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领头那人左右看,硬是没瞧见往后头杀女眷的人回来。又打了一阵,双方都死伤惨重,着实讨不着便宜,赶紧的喊着人撤。却哪有那般容易?强盗们虽蒙着面,但大家伙都是在水路上讨生活的,谁不认识谁?窦向东满脸阴郁,今日窦宏朗纳小,难免有些人进出,喜日子不曾防范,就叫人钻了空子。眼角的余光冰冷的扫过躲在桌子下的族长窦贵光。他统共没请几个人,想来里应外合的人,跟窦贵光跑不脱关系。只现打杀了强盗要紧,那老奸贼且待日后收拾。觊觎窦向东家银子的人不少,故他家家丁颇多。先时不曾防备,亲随死了好些。等人都慢慢聚拢,还有十好几个手执菜刀的壮妇声援,强盗头子越打越没了底气,堪堪躲过了一把刀,终是绷不住,一脚踹飞个家丁,掉头就往外逃窜。随行的几人见老大要跑,也跟着撒丫子狂奔。又哪里跑得脱?不消一刻钟,就被围得严严实实,只得弃了武器求饶。家丁赶紧来报:“嗲嗲①,人已经抓住了,怎么处置?”窦向东直接了当的道:“杀了!”窦元福怔了怔,问:“不用审么?”窦向东冷笑道:“何须审?单看我们家死了谁家得益就是谁了。”桌子下的窦贵光没来由的一抖!正说话,又有家丁玩命的跑来喊道:“嗲嗲!他们有人往二房去了!奶奶被围在了头里!”女眷全在二房,除了大房的儿子跟着父祖喝酒,小一辈的也在那处。窦向东父子哪里听得这话,撒腿就往后跑去。二房院子里,依旧在对峙。院内四五个强盗进退不得。屋内有埋伏,院外有家丁,哪个都怕死,双方竟是僵持不下!窦向东父子的到来,补充了家丁手中的火把光亮,把二房的院落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肖金桃在屋中,又是期盼又是紧张。虽是来了援兵,强盗到底没有诛灭,她们现在尚未脱离险境。屋子采光不好,外头再亮,屋内却看不大清。方才出手的人约莫躲在桌子的另一边的阴影里,肖金桃眯着眼睛找了半日都找不到,只得放弃。心中暗道:便是恶鬼,也只杀强盗,没准是他们家的家仙呢!几个强盗真是悔青了肠子。他们惯常做打家劫舍的生意,有人出钱,虽知道窦家不好惹,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中秋望过年,不趁机发点财,今冬吃什么?奓着胆子摸进了窦家,谁料到连女眷屋里都有埋伏!此刻进退维谷,在别人的地盘上,拖的越久,生机越渺茫。再三思量,领头的那人一咬牙道:“兄弟们,我们还须得齐心协力冲出去!省的他们拿了弓.弩来,叫当靶子打。我们原干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此时一鼓作气,便是死了,也杀几条命做补!你们觉得如何?”此时此刻,也无别的法子。几个人定了定神,齐齐大喝一声,各拿着武器往外头撞去。家丁人数虽多,各人也勇猛,却无集体训练。四五个人猛的发力,硬生生撞出个口子。几个强盗见有了生机,登时好似灌了百年人参汤一般,逃命的速度比平日快上一倍不止。窦家家丁见人跑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发足狂追,嘴里不住的叫嚷,组织别处的人一齐围追堵截。院里没了强盗,窦宏朗立刻大声喊:“妈!你们怎样?”肖金桃大大松了口气,摊在地上道:“我们没事!”窦向东听得此话,打着火把就要进屋。肖金桃忙阻止道:“慢些进!”火光却还是照了进屋内,一个人影自肖金桃身边站起,才醒过来的贺兰槐再次尖叫:“鬼!鬼!阿爷②,屋里有鬼!”窦家父子满脸疑惑。角落里发出一声轻笑:“我不是鬼。”说着,从阴影中走出。是个女子,浑身裹满了血液,眼睛却亮的渗人。肖金桃呆了半晌,瞠目结舌的道:“你!你!你是……”窦向东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忙问老妻:“这是哪个?”窦宏朗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角落里躲着个人么?什么鬼不鬼的!”浑身是血确实可怖了些,可屋内又是哪个身上不染血的。窦向东却没有儿子的粗心,眯着眼问:“谁杀的人?”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道:“我杀的。”窦向东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处当差?”女子道了个万福:“阿爷,我是老倌今天新讨的老婆。”饶是窦向东历经沙场,也被此答案哽了一下。窦宏朗更是抽抽嘴角,望向妻子练竹,不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么?怎地这般凶残?屋内灯火通明,地上倒着的两具尸体看的尤其分明,皆是脖颈处一记致命伤。窦向东眼神一凝,如此老练的手法,非朝夕之功。此女,到底是何来历?练竹终于醒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管、管家妹子,你、你不是差点被、被卖了么?”她救的明明是个垂死挣扎的弱女子啊!似有许多内情呐!窦家老三窦崇成道:“二嫂立了个大功!”肖金桃吐出一口浊气道:“可不是,多亏了她。”窦向东点头,不管何方神圣,横竖嫁进来了,便是他家人。即便有些什么,也不能即刻处置。如此手段,抓她不定折损了多少人去。遂变出了个笑脸,柔声问道:“你姓管?可有名字?”“管平波。”窦崇成笑道:“听起来有浩瀚之意啊!”管平波微笑着不说话。她原本没有名字,平波二字是自己起的。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望着辽阔的洞庭,不知为何想到了戚继光的那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便就此征用了。乡下的女孩子不需要名字,但离开了乡下,嫁进了巴州豪门,她的人生轨迹已经扭转,这个早已起好却一直无人知晓的名字,终于展露在世人面前。她的历史知识里不曾出现过的陈朝,自然也没有戚继光。管平波无需跟人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不过是个代号,她自己喜欢,旁人叫的顺口罢了。但平波二字确实是有来历的,便是不知其间缘由,听着就有一股安.邦定国平天下的气度。窦向东赞了一句:“好名字,谁替你起的?”管平波道:“家父。”窦向东又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儿一回,一脸的稚气,估摸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颜色尚可,身量不算矮小,女人家该有的都有了,可见原先至少是吃的上饭的人家。有名字的女孩儿,必受宠爱。面对危机镇定自若,亦非寒门气象。窦家虽豪富,这般品貌弄来做小老婆也是不易的。略组织了一番言语,又问:“你年纪不大,家里就舍得放你出门子?”管平波道:“家母早丧,家父膝下唯我一女,奶奶早已不满。待家父病故,家里断了炊,他们趁我办丧事又累又饿之际,伙同人牙子要将我发买,好占我爹留下的屋子。幸而练姐姐路过,与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买了我。”说毕,朝练竹深深一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姐姐日后但有差遣,义不容辞。”窦向东又道:“听你说话,似还识得字?”管平波答道:“识字、算数都会。”小老婆并不好当,连婚书都没有,算来不过是无媒苟合。比被卖去窑子里强,却也强不了多少。被男主人玩腻了再发卖的比比皆是。在一个女人孩子皆无自主权的时代,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唯有想方设法找到自己的路。还没想明白如何应对,没料到老天开眼,头一日就为夫家立下大功,再展露自身才学,至少先有了立足之地。果然肖金桃立刻换了颜色,笑问道:“你果真会算数?”彼时识字的人都少,会算数的更是罕见。去到外头集市里,满目皆是三个铜板都换不来三个鸡蛋的故事,只能一手交一个铜板,一手交一个鸡蛋,连续三回方能交易完毕。《三字经》有教识数,但能学《三字经》的至少是乡绅家的儿子。可一个家里,少不得要算家用。肖金桃哪里会嫌人才多,便是不精于算账,能识得数,教起来总归快些。再则她还有些小心思。原来肖金桃并非元配,先头娘子留下长子窦元福撒手去了,她才被聘进窦家做了填房。窦向东还有一妾名唤黄雪兰,生了三子窦崇成,竟不似窦家祖传的粗鄙,居然于去岁得中童生。实乃窦家几辈子都没有过的光辉。肖金桃统共只有窦宏朗一个儿子,做买卖比不得老大,读书比不得老三。更可气的是连生儿子都不如兄弟,其妻练竹更是个面团儿。空有着她当家,二房也立不起来。此刻来了个厉害媳妇,怎怨的她不欢喜?生在一个吃人的时代,藏拙是贵族千金的特权。管平波只是乡下人,往上钻营还来不及,哪里肯藏?听得肖金桃问起,便爽快道:“旁的不好说,若论算账,只怕府上的账房也未必如我。”窦向东一挑眉:“哦?是么?”管平波正视窦向东,掷地有声的道:“阿爷不信的话,大可一试!”前路窦向东并不急,这般表现他见的太多。朝廷昏庸腐败,挣口吃食相当不易,他有钱,来示好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不急等账房,且晾上一晾。何况跑出去的强盗尚未追回,事分轻重缓急,他犯不着此时跟自家儿媳详谈。对肖金桃交代了几句,就大步流星的往外头查今夜遇袭之事去了。管平波见正主走了,便到练竹跟前,恭敬的把练竹扶至座位上。管平波不爱看小说,但拜后世信息爆炸所赐,关于妻妾之争还是听过不少版本的。再则,不提练竹对她有恩,单从功利论,她孤身一人到此,自然得寻个靠山。乡间闭塞,她只听过有这么个大富窦家,其余的皆是两眼一抹黑,看着练竹不似刁钻的,先打好关系再说。经此一变,女眷受惊非同小可。肖金桃日常就很崩的住,故深得丈夫信任。指挥着几个壮硕胆大的媳妇子照看儿媳们。又叫人抱起三房的孩子送回家去。幸亏昨日赏花闹的晚,孩子们都困狠了,除了窦怀望被惊醒之外,其余三个小的都睡的香甜,少了一遭罪。练竹看着屋内的石板上布满了血迹,只觉呼吸困难。想起昨夜种种,更是抑制不住的抖。偏生窦宏朗随窦向东出门了,她想哭又不知找谁哭去,只眼泪不绝。肖金桃强忍着怒意,她最看不惯练竹软趴趴的德性。一点子事一惊一乍的,好意思叫巴州的堂客?见管平波正在安慰,更加不高兴,一甩手往外头指挥仆妇打水洗地去了。管平波全身没有块干净的布,看了半日,从床上扯了块枕巾,替练竹擦泪。丫头珊瑚本是看着家丁抬尸体吓的筛糠般的抖,却被管平波拖着个长长的枕巾当帕子的村气逗的想笑。忙从自己袖里掏出块帕子,替练竹擦脸。又低声道:“婶婶,我们去洗漱洗漱吧。”练竹还有些脚软,管平波看珊瑚馋的吃力,索性对珊瑚道:“这位姐姐,你去给你婶婶打水,我来扶她。”珊瑚道:“管婶婶你叫错辈分了,你叫我珊瑚就是。”管平波点头,目送着珊瑚出去,又把练竹扶到了床上。直到珊瑚折回来说水好了,管平波一把将练竹打横抱起,利落的对珊瑚道:“带路。”珊瑚木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带着管平波往侧屋的浴室去。再看管平波走的稳稳当当,好似抱的不是大活人,而是个轻飘飘的大枕头般,登时信了她昨夜一刀解决一个强盗的彪悍事迹!虽说巴州悍妇挺多的,但悍到您老的份上,也是生平仅见啊!!将练竹放入浴桶,珊瑚立刻喊了个名唤贝壳的丫头进来,一齐伺候练竹沐浴。管平波不大会伺候人的精细活儿,只得立在一旁。珊瑚是肖金桃给练竹的大丫头,日常就很是利落。嘱咐了贝壳几句,就问管平波:“管婶婶也洗一洗吧。”管平波道:“我没衣裳。”练竹浸泡在温暖的水里,缓过来了大半,便道:“我前日做了套新衣裳,还未曾上身,拿来与管妹妹穿吧。”管平波忙道谢。她那不要脸的伯父,休说嫁妆,也不知是怕她逃跑还是舍不得米粮,拿了二十两银子的卖身钱,稀粥都不给她喝两碗。只饿的她头昏眼花,幸而进门的时候,练竹记得吩咐珊瑚给她吃了一顿饱饭,才在有危险的时候,从厨下摸了把菜刀跟着人混进了上房。一夜惊魂,她都不敢想若没有晚间那顿饱饭,会是什么下场。练竹真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了。沐浴毕,一身清爽的管平波扶着能走路的练竹去到了她所居住的偏房。正房还未收拾妥当,也只得在偏房暂落脚了。珊瑚端了茶来,道:“厨下的人已做好早饭,回头就送来。”练竹没什么胃口,蔫蔫的依在罗汉床上,犹是后怕。管平波轻声安抚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拿了幼时在乡间听到的迷信话来宽慰。人在惶恐时,有人能陪着说说话,心情总会好上许多。说甚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关怀。待到管平波说道:“日后我只跟着姐姐,再无人近得你身前,姐姐只管放心吧。”昨夜黑灯瞎火,练竹根本没看见管平波是如何解决强盗的,然而听她一字一句的讲来,只觉无比安心。扯出个笑脸道:“你真能干。”管平波笑道:“不值什么,一把子傻力气罢了。昨夜不曾歇着,姐姐不若躺躺?”说着指着自己的床道,“我还没来的及睡,想是干净的。”练竹笑道:“哪里那样讲究,又不是官家太太。”身上着实有些疲倦,遂接受了管平波的好意。也不等早饭,躺在床上就睡了。管平波是坚定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信奉者。等厨房送了饭来,见练竹已睡沉了,风卷残云的把两个人的份例扫的精光。珊瑚一脸佩服:“还要来一份么?”管平波暗赞,土豪就是土豪!爽快的递了只碗过去:“来点干的!”珊瑚抿嘴笑着接了碗去厨房打饭。窦家占地颇广,房子尽够,故每房都有小厨房。只年节聚在一处吃饭。管平波昨夜大出风头,还入了窦向东的眼,厨房哪里敢怠慢,竟是齐齐整整收拾了一份饭菜来。管平波今年十五,踩在青春期的尾巴上,正是能吃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把饭菜一扫而空,登时觉得心满意足!自打穿到了这破陈朝,即便父亲在世时,也没能吃的这么爽过!吃饱喝足,舒服的拍着肚子回味,心中默默吐槽:到底是哪个小清新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的?短短一日功夫就知道,明显是富人妾好混啊!饿了十五年,那是什么感觉?那种慢慢折磨的滋味,简直比前世的丛林里的枪林弹雨更难忍受!最起码上辈子她没挨过饿。屋内练竹休息,两个丫头都拿着绣绷做针线。外头脚步不停,想是在处理昨夜的善后事宜。管平波正嫌无聊,练竹忽然发出一身尖叫,从噩梦中直接惊醒。管平波忙坐到床沿,轻拍着练竹的胳膊,似哄孩儿一般道:“无事了,都过去了,姐姐莫慌,我在呢。”练竹大口的喘着气,好半晌才道:“老倌还没回来么?”贝壳微微垂下眼,并没告诉练竹窦宏朗径直去了胡三娘屋里哄儿子。练竹与窦宏朗十几年夫妻,见丫头们不说话,许多事不问也知。手不自觉的摸上肚子,心道:若我有个孩儿就好了。又看管平波,不知她的肚子能否争气。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凭在谁家,都抬不起头。一年一年的煎熬,熬到今日,以为已经麻木,却在危急过后,又被刺了一回,方知痛楚一如往昔。自己没能耐,怨不得旁人。练竹把泪水憋了回去,略略平复了下情绪,逼着自己找出了个话题,与管平波闲聊。管平波又不是真十五岁女孩儿,便是不知内里情形,光.气氛就能窥见一二。只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便不主动说话。只听练竹问:“妹妹读过什么书?”管平波心道:工程力学、机械基础、缉毒概要等等等等,嘴上却老老实实的回答:“只上了蒙学,算数倒学的更好些。”练竹笑道:“那正好,可帮着我算家用了。”账目是一个家族重要的资源,后世的公司财务做到CEO的都不在少数,可见账目之重。管平波才嫁进来第一天,故,不管是窦向东还是练竹,说起账目皆只是客套。要取得窦家的信任,任重道远。看一眼练竹的愁苦,再想想她夫婿窦宏朗的肤浅,在后院争宠的日子是决计没兴趣过的。她得另劈出一条道儿来。管平波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是做账房的话,儿媳妇的身份倒是很占便宜。账房再熟,也是外人。从账房走起,是条不错的路。三两句话间,管平波已看透练竹——是个极单纯软弱的人。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练竹聊着,顺便套点窦家的常识;一面大脑飞速的运转,消化常识并迅速的调整着未来的计划。才从良民堕落到“养女”,但管平波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到自由身。管家小康之家,尚且食不果腹,没有本钱,自由仅是一场笑话。若要展翅翱翔,窦家是极好的踏板。而想利用窦家的资源,首先就得为窦家创造价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连生个金疙瘩这种事都有人抢了先,不占嫡、不占先、不占娇媚、不占顺从,后院之于她完全是条死路。管平波稍微有点头痛,学过高数的她,对付算账很容易。但没有学过财务的她,想做出一套完整的财务系统很难。只是会算账的话,可替代性太强,吃过饱饭的她,哪怕只有一顿,便再也不想回到饥肠辘辘的生活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管平波正感叹间,门外进来了个妇人道:“管婶婶,嗲嗲请你去说话。”管平波定了定神,不管怎样,先面试了再说!试探窦家大宅依山而建,虽大致分了前后院,却是错落有致。彼时建筑都有规制,什么品级用什么院子。那些个五进大宅不是有钱就能盖的。便是天高皇帝远,也无需自找麻烦。故窦家只把外墙圈起来,内里依旧是一座座的一进小院。管平波昨日是坐轿而来,不曾见过窦家风光。此时随着人往前头去,瞧着周遭风景,倒有些许前世逛过的公园的意境。心中暗赞一声漂亮!比她原先的家里好太多了。来到古代,方知何为闭塞。幼时上学读书,见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只觉得画面感十足,美不胜收。到了古代,才体会到这句诗里包含的是何等的富贵。来了十五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后世习以为常的亭台楼阁。风景秀丽的豪宅,的确看得人心旷神怡。并非管平波多么嫌贫爱富,实在是时下的“贫”超出了她的忍耐极限。这种贫穷是绝望的,没有上升通道,没有原始资本,鸡都养不起。她曾为了改善生活,软磨硬泡的求人赊了两只小兔子给她,想着兔子吃百草,漫山遍野的苎麻可当饲料,勤劳不能致富,总能多沾点肉星吧?好容易养肥可以吃了,谁料街坊欺负她家人丁稀少,半夜里十来个壮汉撬开了门锁,硬是“偷”了去。她再是凶悍,也不能单挑整个村子。乡间没有正义,没有律法,所有的利益,有且只有暴力可以维护。这种暴力,并非个人的勇猛可敌。她打遍乡间无敌手,不也一样被人钻了空子么?即便有幸嫁入了豪门,若不能让窦家成为自己力量的基石,一样只有任人鱼肉的结局。管平波心中叹道,时势比人强呐!一路想,一路行到了窦家正堂。堂前悬了一匾,上书“威风堂”三字。管平波心里咯噔一下,但凡士绅豪族,其匾额多是仁义道德之类,唯有匪类喜用诸如“聚义”“威武”之类的字眼。联想到昨夜的厮杀,她不得不考虑到自己落入贼窝的可能。管平波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再叹世事无常。幸亏此时没有大烟馆,料想窦家不是卖大烟的,不然让她这个因缉毒壮烈了的边防武警情何以堪!进到正堂,窦向东坐在主位上喝茶。一夜没睡,他有些苍老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神色上却不见太多疲态。因昨夜一场变故,管平波还未向公公敬茶讨红包。长于乡间,更不大通此时的礼仪,全不知该对窦向东行什么礼。索性就随便道了个万福后,直愣愣的站在了厅上。管平波在观察窦向东,窦向东也在瞧管平波。窦家人手充裕,天未亮时就把剩下的强盗一一诛杀,还能腾出空儿来去管平波娘家所在的刘家坳探了一回。只道是个读书人的独生女儿,平日里泼辣的很,等闲连男人都不怕的。管家奶奶一味偏心长子,更是恨次子顾及女儿不肯续弦,致使血脉断绝。管平波之父越是爱惜女儿,管家长辈就越是恨管平波。终是在管父死后把这扫把星倒腾了二十两银子,趁了心愿。窦向东有意晾着管平波,试探她是否能沉住气。悠然自得的端起茶盅又呷了一口茶。余光扫过立在地上不动弹的女孩儿,腰背笔直,虽不谙礼仪,却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度,全不似寻常乡下人的粗鄙。鹤立鸡群,自然容易被孤立。想来她自幼不招人待见,并非只有乡间传言那些的理由。一盅茶饮毕,管平波纹丝不动。窦向东嘴角微勾,他家好像捡到便宜了。放下茶碗,和颜悦色的问:“你的算数也是同父亲学的么?”管平波正要答话,突然!左侧拳风袭来,她条件反射的一偏头,同时以腰为轴,飞起一脚直甩向来人的脸颊!那人赶紧以臂护卫,依然被管平波的力道逼的连退了几步。还未站稳,管平波跳起,揪住他的头发下拉,直接来了个暴腿,顺势用手肘打在他的太阳穴上,随即快速腾挪至他身后,躲过另一个彪形大汉的袭击。厅内登时跳出来六七个大汉,却不是一拥而上。头一个攻击管平波的已被放倒,接下来是二人夹击。管平波还没能耐一挑二,奋力跑至门口,突然顿住,反身攻击先冲过来的人,以此获得时间差。且并不恋战,一次有效袭击,或是二人又形成围堵之势时,她便想法子继续逃窜。厅内为了阔朗,三间皆撤了墙壁,留下二排柱子,窦向东坐在上首,看着管平波把廊柱利用的淋漓尽致,几乎拍案叫绝!然而双拳终难敌四手,两位大汉亦非等闲之辈,饶是管平波用尽心机,还是被一个横扫放倒,她倒是反应极快的用手撑地,试图翻身而起,却被另一人使了个擒拿,反剪了胳膊。越是近身搏斗,身高体型就越有优劣。管平波只约莫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直接就被一米八多的大汉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再无胜算。管平波心中骂娘,原以为是来面试会计的,万万没想到面试的是打手!更气的是穿越十五年,训练严重不足。若是在前世,不过两个野路子,早就被她收拾了!可此时此刻,她只能似小鸡崽子一样被拎着,奇耻大辱!窦向东已是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和泰你放了她吧。”又对管平波道,“竟是文武双全!我看你身手不俗,你那刘家坳也没有出名的打行,你怎地练就的本事?”管平波放松着手上关节,随口瞎编道:“我阿爷先前有一本书,里头画了样式,我在家闲来无事,自学的。”窦向东不信,管平波出手极其狠戾,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无,非正规教养并身经百战,绝无可能有此能耐。只看她拿话搪塞,便知她不愿报出师门。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既她不肯说,窦向东也不好问。人才有人才的待遇,虽说是儿子的小妾,但既非寻常,总要留几分脸面方好。如此想来,脸色越发和蔼,似拉家常般的道:“你既嫁了来,我便视你为女儿般。老太婆最喜爽快的姑娘,阿竹也是个和气人,好好过日子吧。方才是阿爷同你玩笑,你别放在心上。”谁没事跟一家之主计较。管平波顺势道:“武学一道,非切磋不能进步。不知日后还能不能跟几位好手请教。”“自然。”窦向东越发喜欢,笑指厅内的几人介绍,“头一个被你打的叫谭元洲,抓你的那两个是兄弟,一个叫张和泰,一个叫张和顺。”又指着几个没下场的说了名字,分别是李运、高大山、马蜂、刘耗子。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没有本事,下场比划比划便一望可知。张和泰兄弟二人联手,好半日才制住了人,且还是个女人,众人看管平波的眼神已是不同。且管平波是主家的媳妇,他们几个皆老老实实的见礼。管平波也不知道怎么回礼,只得看向窦向东。窦向东绷不住笑了,道:“你是主人家,无需回礼。罢了,你且去寻老太婆,叫她同你说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又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不是读过书么?怎么?书上没写?”管平波摇了摇头。心道:我老子就教了我三字经!鬼知道礼仪是什么!她有礼仪的意识还是前世的常识。当乡下人三个字是乱叫的么?乡下通只有婚丧嫁娶要磕几个头的礼,平辈论交从来直呼其名,就算见了长辈,也就是先打招呼算完。又不是什么诗礼之乡,刘家坳还是半野蛮状态呢!窦向东不以为意,不过是些小节。他还有事要忙,挥手叫管平波退下了。管平波出了威风堂,拒绝了仆人带路的好意,蹿上一颗树,大致了解了窦家的整个地形,再跳下来,沿着院落间的青石板路,逛起窦家的院子。窦家昨夜才遭袭击,随处可见巡逻的人。见她眼生,少不得拦住盘问。她只消说自己是新来的小妾,又是个女人,倒也没受什么刁难,反而把哪个院子住了谁问的一清二楚。心中暗自摇头,草台班子就是草台班子,警觉性真是太磕碜了。转了大半天,出了一身薄汗,走到个池塘边看人收莲子。却见一人似朝她招手。走近些才发现是她大嫂张明蕙。加快步伐至跟前,张明蕙先开口道:“可是迷路了?你家在另一头哩。”管平波福了福身,喊了句:“大嫂好。”就有个仆妇模样的问:“这是哪个?”张明蕙道:“你们不认得她。她是我新来的小弟妹。”那仆妇同张明蕙差不多的年纪,赶紧冲管平波行了一礼:“原来是小二嫂,我不认得,才失礼了,请您别见怪。”周围的人又纷纷过来见礼,管平波顿时就尴尬了。她再不通礼仪,也知道头一回见面是得有见面礼的。且不论她没准备,她孤身一人进来,便是有心,也备不出来。张明蕙似不觉她的尴尬,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身上穿的可是你家姐姐给的衣裳?你这是跑到哪里野了,衣裳脏乱成这副模样,我好悬认不出来。”此话含有些小机锋,管平波心中快速下了个判断,这货跟她的练竹姐姐八成不对付。于是直爽的道:“方才阿爷叫我去试了试武功。张和泰、张和顺和谭元洲三个打我一个,我吃了亏,就这样了。”张明蕙:“……”管平波挠挠头:“大嫂,我把谭元洲打伤了,阿爷会不会生气啊?”全场:“……”张明蕙满肚子刻薄话硬生生的给堵在了喉咙里,管平波看着她微变的脸色,扬起一个笑脸。对付别人家的上司,不用客气!小胜一筹,管平波心情不错。却见珊瑚一阵风的跑了来,气喘吁吁的道:“管婶婶,您可真会跑!我可找了你半日了!”管平波才惊觉时间不早,讪笑着道:“逛迷了,不曾注意天色。”肚子立刻配合的咕噜了一下。哎!千万别告诉她误了饭点!珊瑚埋怨道:“可不是!叔叔都回家了,你还要不要圆房啊?”管平波顿时一僵……那个……肤浅的老男人……她很不想睡肿么破?争风管平波步履沉重的跟着珊瑚往回走,她老公不是嫌她丑么?为什么还能想起要睡她啊?掀盖头就撇嘴嫌弃的,按套路不是要立刻失宠么?她穿到个从唐宋以后就不按套路的朝代也就算了,怎么做人小老婆也做的脱离了套路的掌控了?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做了人小老婆,陪.睡实乃职业道德。管平波深深叹了口气,希望剥了皮的窦宏朗没有肚腩。早知有今日,前世就该把她那些个八块腹肌的未婚同事睡个遍!差她姐姐多矣,简直太辱没门庭!回到二房,练竹瞧管平波一身狼狈,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摔了?”管平波心里还想着前世一起战斗的小鲜肉,心情十分低落,只胡乱点头应付。练竹觑着窦宏朗的脸色,忙道:“快去收拾一下,就要摆饭了。”管平波听说还没摆饭,心中一喜,火速跟着珊瑚进了练竹的房间。珊瑚伺候练竹有好几年了,熟知自家婶婶的品性,最是个温柔和气不计较的。因近来没做新衣裳,又打开柜子翻出了一套才穿了一回的衣裳,唤了贝壳打了水,麻利的帮着管平波擦了个澡换了新衣,重新梳过头发,再打开妆奁捡了几件鎏金首饰插戴好,方送去了堂屋。正好摆饭。二房人口不多,八仙桌上,窦宏朗坐了上位,练竹坐了左边,胡三娘坐了右边,剩下最后一个下位,便只得与二房唯一的儿子窦怀望分享。窦怀望十分不惯边上多了个人,厉声对管平波喝道:“你走开!”管平波压根不搭理,窦怀望却不干,伸手推她。却是哪里推得动?登时恼羞成怒,哇的大哭起来。练竹忙道:“罢了罢了,管妹妹你同我坐吧。”左为尊。方才见儿子能找新人的茬,暗自得意的胡三娘立时假笑道:“怎好搅了姐姐清净,管妹妹还是同我坐吧。”哪知窦怀望哭道:“我也不要她跟妈妈坐!你出去!出去!”于是管平波站起来,绕了一圈,直接在窦宏朗身边坐下了。练竹和胡三娘都目瞪口呆。窦宏朗忙了一日,早饿的前胸贴后背。见儿子突然怔住不哭了,随口吩咐道:“开饭吧!”“不要!”窦怀望又哭起来,“我就要她出去!”哪有儿子撵老子的屋里人的?练竹娘家原也是读过些书的,皱着眉头看向胡三娘,示意胡三娘管上一管。胡三娘早因新人进门打翻了醋坛子,下半晌就在屋里骂了一回,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哪知管平波不在家,她骂的嗓子冒烟才发现白骂了一场,气的半死。此刻儿子替她出头,她心中自是千肯万肯,故装作无能,且看管平波怎么开交。窦怀望是窦宏朗的独生儿子,从来养的金尊玉贵,现当家的又是他亲祖母,三房的几个小的都要让他三分。从来无往不利,此刻闹将起来,练竹也是没了法子。管平波充耳不闻,扯着窦宏朗的袖子,怯生生的道:“老倌,我饿了。”在一旁伺候的珊瑚没来由的一抖,管大刀竟还会撒娇!昨夜一战,二房里已悄悄给管平波起了外号,只没叫主家知道罢了。贝壳想起早起管平波轻轻巧巧的抱着练竹的情景,也掉落了一地鸡皮疙瘩。练竹腼腆,胡三娘活泼,窦宏朗还是在青楼享受过姐儿此般娇羞,当即就应了句好。管平波立刻伸出筷子,夹了最大一块肉,放在窦宏朗碗里:“老倌白日辛苦,多吃些。”说毕,见窦宏朗拿起筷子,自己也跟着大快朵颐起来。至于窦怀望的嚎叫,关她屁事,又不是她生的。也更加不关窦宏朗的事了,传统的男人,生来就有听不见孩子啼哭声之天赋,吃的甚为香甜。于是窦怀望哭着,窦宏朗与管平波吃着,饶是练竹一贯厚道,也差点笑出了声。胡三娘气的直发抖,偏怕宝贝儿子哭坏了,还得先去哄了孩子。不巧管平波才来,与厨房磨合的不甚好,大伙儿有些低估她打了一架又逛了一天的战斗力,待到胡三娘哄了儿子回桌上,一桌碟子已经干净的能照亮人影了!窦宏朗完全被管平波的食量震惊了,练竹早吃完了饭,亦是呆呆的看着管平波清盘。良久才咳了一声:“那个,管妹妹吃饱了么?”管平波心情甚好的点头,大赞:“好吃。”胡三娘登时怒了:“我还没吃呢!怀望也没吃!”管平波道:“那你叫厨房再做就是了,我们家这么大的房子,定是有钱的很,吃饭总不愁的。”胡三娘骂道:“再有钱也不养你这般饿死鬼!”管平波回击:“又不是你当家!”胡三娘一噎!窦宏朗不耐烦的道:“吵什么吵!明日叫厨房多做些就是了。”胡三娘气的跳起:“分明是她同我吵,她还讲不讲长幼了?”管平波无比光棍的道:“我乡下人,不懂!”彼时管人叫乡下人,多含鄙夷之意。胡三娘哪里料到管平波如此不要脸。换成别个,她早上爪子挠了。可想想昨夜,管平波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两个强盗,比她婆婆还彪悍,硬是忍着不敢动手。还待再骂,窦宏朗已是很不高兴了,喝道:“够了!要吵挑我不在家的时候吵!谁再叫嚷一句,休怪我动手!”窦怀望非常恰当的再次开嚎:“哇!阿爷你凶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哇!!!!”窦宏朗:“……”管平波笑的直抖,饶有兴致的点评:“真可爱!”练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虽然她盼儿子都快盼傻了,毕竟还没有真傻,这孩子怎么才嫁进来就傻了?窦怀望哪里可爱了!?若非膝下唯一的儿子,窦宏朗就要飞脚踹出去了。昨晚一宿没睡,今日跟着大哥出去查了一整日的遇袭内情,正是想休息的时候,被儿子吵的头痛欲裂,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胡三娘跟了他多年,窥其神色就知要怒,恶狠狠的瞪了管平波一眼,赶紧抱着儿子去院里哄了。窦怀望七八岁的样子,胡三娘抱着毫不吃力,管平波暗自点头,这力道可以称一句女汉子了。窦宏朗好端端的纳侧之喜被搅和的血雨腥风,本就十分不悦。此刻见管平波跟个傻大姐似的乐,更加嫌弃。加之累了这么许久,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了,没好气的对管平波道:“你自回屋去!”管平波也累了,答应了一声,抬脚就走了。窦宏朗木了一下,她是没听懂意思吗?无语的看了眼练竹,你什么破眼光?练竹倒是听懂了,劝道:“她才来,你怎好不给她做脸?”窦宏朗道:“我倦了。”练竹笑劝道:“她一团孩子气,懂什么?你只管去她屋里歇,她还能强了你不成?”窦宏朗没答话,径自进了练竹的屋子,唤了丫头来伺候他梳洗完,倒在床上就睡了。练竹无法,只得派珊瑚去安慰管平波。珊瑚走了一趟,回来悄声道:“婶婶你是白操心,她自去厨房打了水,比叔叔睡的还早呢!”练竹:“……”贝壳低声调笑道:“我们管婶婶不似世俗之人。说她甚都不懂吧,昨夜里那样厉害。说她厉害,又似个孩子。也不知她家怎生养出来的。”练竹道:“有什么好笑的?她早早死了母亲,只一个父亲拉扯到这么大,哪个同她讲这些?不管怎样,昨夜里是她救了我们的命,旁人我管不着,我手底下的人要学了那些个什么忘恩负义,我可是不依的。”贝壳讪讪的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婶婶别恼。”珊瑚也道:“婶婶是不知道,乡间什么粗话都有,她未必就不知道。只她年纪还小,依我说过几年再圆房也使得。姑娘家似她那般能吃的少见,可见还在长高,不急一时。”练竹叹道:“你们今日也瞧见了,胡三娘养大了儿子,就养大了心。我们只有那个宝贝疙瘩,不多生几个,屋里还有我立足的地儿?”此话听得珊瑚贝壳也叹了,她们家婶婶,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地就连个妾都辖制不住。娘家只劝她索性多纳妾,可是一个都无法,难道两个就有法儿了?胡泼妇就够难缠的了,再添一个管大刀,日子还怎么过?珊瑚经的事多些,细细回想起昨夜情形。先是有打杀声,肖金桃喊人往屋里撤。管平波一个新来的,就能跑到厨房摸了把菜刀,再跟着溜进正房。这得有多快的反应?她还能跟胡三娘叫板,跟老倌撒娇。能识字能算数能杀人,还有什么她不会的?那日他们路过刘家坳,还说她伯父喊了七八个壮汉抓她,真是不要脸。现想起来,没有七八个人,只怕奈何不得她。若她记好也就罢了,若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又待如何?珊瑚心想:她家婶婶的性子实在太不中用了。可见果真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家书读多了就魔障了,还不如不读书,抄起菜刀砍的老倌不敢生二心才是正道。现都叫什么事儿!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珊瑚再次叹了口气,揣着一肚子担忧,打发练竹睡了。一夜无话。浑水管平波一夜睡的心情舒畅,睁开眼,就见屋里戳着个小女孩儿。那女孩儿一件她醒了,忙福身一礼道:“给婶婶请安,奴是奶奶新派来的丫头,专为伺候婶婶的。”管平波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笑道:“奴哪里有甚名字,不过在家里胡乱叫着排行罢了。奶奶说烦请婶婶不拘赐个什么名字吧。”管平波乡下长大,知道贫苦人家不拘男女,皆无正经名字,不过是为了区分。故见着什么起什么,乃至于鸡爪牛粪的都有,很是不雅。而大户人家的丫头,为体现主人的品味,倒有些好名好姓的。管平波一个工科生,最没有浪漫情怀,便道:“我也不大通,你自己起一个吧。”丫头笑道:“婶婶可休难为奴,奴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起的出名字来。”管平波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好名字,记得的丫头名也不多,头一个鸳鸯她不敢起,省的被窦宏朗知道,生出个什么怜悯之心跑来睡睡她,就尴尬了;再有什么袭人麝月之类的,倍儿拗口,不符合她土包子的人设,刨了半天才道:“那就叫雪雁如何?”丫头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了。又忙赶上来伺候管平波梳洗。管平波观其行事,猜着必是已受过训练,不然定没有如此从容。便问:“你家是哪里的?什么时候来的窦家?”雪雁道:“回婶婶的话,奴的父亲原是跟着嗲嗲跑船的,那一年出船,在路上遇着水匪,便没了。家里只剩我们姐妹和母亲,奶奶见我们可怜,特领了我们进家里当差。在奶奶跟前当了几年小丫头,还是奶奶说婶婶才来,只怕无人使唤,才调了我来与婶婶使。”管平波便知此乃当家主母的人了,只怕还是信不过她的缘故。论理一个小老婆,犯不着劳动到当家主母头上,奈何她战斗力略凶残,窦家恐怕多少有些顾忌。于是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问,“你母亲呢?”雪雁笑道:“在奶奶屋里管浆洗的活计。”管平波却又问:“我听闻跑船十分危险,似你们这样的人家多么?”雪雁道:“原来婶婶是行家?好叫婶婶知道,如今咱们苍梧郡里,最怕人的两个去处,一个是跑船,另一个就是采矿了。都是有今朝没明日的。我们家算好的,经了奶奶的眼,接进了家里来,还有那许多孤寡,只好在外头住着。婶婶是不知道,咱们家嗲嗲最是宅心仁厚,若非家里实养不下那么多人,怕是都要接进来呢。如今家里当差的,多是我这样的出身。便是流落在外头的,也时常分点活计。就譬如我们穿的棉布衣裳,皆朝他们买。有时不大好,也怜惜他们或残或苦,都不大计较。我们时常说,再遇不着这等好人家了。”管平波挑眉,没料到窦家竟挺讲义气的!不管是什么目的,至少不算刻薄,她运气不错么。一时梳洗完毕,天光微亮,管平波问道:“我们家可要晨昏定省?”雪雁稍微怔了一下,先前听说新来的管婶婶是乡下人,不知得闹出多少笑话,谁料她竟很是知些礼仪,忙答道:“我们家的规矩与别处略有些不同,早起奶奶要理事,便是各房先吃了早饭,估量着奶奶忙完了一阵儿,再去请安。”管平波道:“知道了。”说毕,整理衣裳,欲往正房去给顶头上司请安。出乎雪雁的意料,管平波不单知礼,她懂的怕比窦家人都多。要知道她上辈子家世不俗,穿越前,姐姐已官至将军,姐夫亦是部级高官。偏那两口子死活不肯生孩子,把她父母气的半死,赌气自己生了二胎,便是她了。哪知生下来,方知年纪大了,养孩子着实有心无力,天天跟她姐姐要钱要物要支持。她姐姐性格十分强硬,对父母冷笑道:“你们既然敢生?怎么不敢养?”两边怄着气,到她一岁多时,父母觉得一把年纪带个奶娃娃实在太难熬,就偷偷的乘火车到姐姐家,把她往家门口一放,离家出走了!姐姐回来看到门口哭的撕心裂肺的妹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气的破口大骂。她当然能通过各种途径找到父母,但父母已经做绝,找到了又怎样?只得忍气敲邻居的门,笨手笨脚的先把妹妹喂饱了,连夜抱着坐高铁送到朋友家寄养。那朋友是一对基友,最爱孩子,高高兴兴的接了她养了。姐姐不差钱,朋友又十分细心,把她养的白白胖胖不提,还说当地治安不好,女孩子吃亏,从三岁起就正儿八经教武术,到上初中送回姐姐身边时……武警出身的姐姐姐夫毫不留情的加大了训练量,同时文化也不许落下。横竖家庭条件好,享受的那真是顶级教育。有些认知刻进了骨子里,便是穿了十几年,都难以忘怀。①故,管平波这一世虽条件有限,礼仪不知如何实操,但很多常识都是知道的。譬如小老婆要去给大老婆请安,乃至贴身伺候的事,她就知道,只具体怎么做,还须学习。看到雪雁探究的神色,管平波暗笑不已。谅她们也猜不到原委,还只当是她父亲教的。她父亲倒不比前世那对王八蛋,疼她疼到整个村都看不过眼。却囿于时代观念,不愿教她多读书。若不是前世的底子,她可就叫没文化埋沟里了。就算是后院争宠,《三字经》也不够使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人已走到正房门口。练竹刚起来,见她来了,心中暗自点头:是个知礼的,好胡三娘多矣。待管平波问过安,胡三娘也带着窦怀望来了。一进门瞧见窦宏朗竟坐在床上打哈欠,不由幸灾乐祸的看了管平波一眼,昨晚居然没圆房!心中大乐!练竹特特从外头聘一个进来,自是为了分宠,不叫她一家独大,哪知人进了门,还不如丫头们体面。好歹珊瑚贝壳还捞了几日“新婚燕尔”呢,这位竟是连洞房花烛都没有。练竹那二十两银子,着实白花了。如此一想,立刻笑盈盈的走到窦宏朗跟前,伺候他起床穿衣。窦宏朗睡了一夜,已是去了乏。人精神了,心情也跟着好转。见管平波立在梳妆台前,帮着珊瑚递练竹的梳头家伙,又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好不好,是自己的老婆,她落个没脸,自己又有什么趣儿。便道:“眼看要冷了,该叫个裁缝与平波裁几件衣裳。”不待练竹说话,胡三娘抢先笑道:“可不是,她一个箱笼也没有,光身一人进来,她的好日子偏又有人捣乱。依我看新衣还在其次,横竖我们姐妹都能匀出些个,姐姐很该给她个赏钱才是,不然连个零花都没有,倒叫人笑话了我们二房。”时下女子出嫁,一点嫁妆都没有,决计是要叫人笑一辈子的。故若疼女儿,再不济也得凑两床被子堵人嘴。可惜管平波的亲爹没了,别说嫁妆,肚子里连碗饱饭都没带来,胡三娘可是揪着她的痛处往死里踩了。练竹皱了皱眉,正要说话,管平波就道:“胡姐姐说的是哩。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这般穷着,若在娘家,别人自然笑我父亲;如今到了夫家,就得问夫主讨了。”说毕扭头冲窦宏朗笑道,“老倌瞧着赏我多少好?”窦宏朗正穿好衣裳,往架子上洗脸,顺手就捏了捏管平波因年轻而充满了弹性的脸,笑道:“你说罢,想要多少?”管平波好悬没条件反射的伸腿踹过去,暗暗警告自己忍住,不能随便打上司,只好笑意深了三分,以掩盖方才微妙的表情变化。她才不想跟胡三娘一般见识,没得掉价。只笑道:“我且问问账房有多少年俸,再来找老倌讨。”窦宏朗心念一动:“你果真会算账?”管平波道:“骗你作甚?”窦宏朗又问:“家用帐不算,外头的大账你可会?”管平波道:“不会,但我算数好,包管一学就会。”窦宏朗笑道:“小孩儿家家惯会说大话,账房多少年才能出师你知道么?说学会就学会,那天下人人都能当账房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家,何苦再花大价钱去请。”管平波道:“老倌此话差矣。一则天下的账房,也没有哪个生下来就会的,不都是学的么?二则账房难出师,并非算账有多难,而是他们学算数就要好多年呢。我算数极好,只要师父不藏私,我三个月内若学不会,甘愿领罚。”练竹笑道:“罢罢,自家人说话,何须说的这么满。依我说,既管妹妹有这等志气,何不成全了她?外头请的账房,怎比的自家人可信?不用三个月,更不用说罚不罚的,先学着吧。便是不如老账房会算,学会了看也是好的。”窦宏朗与练竹相视一笑,道:“很是。”管平波保持着微笑,自古豪门多故事,团结一致是传说。尤其是窦家这样有三个儿子的,她从小到大,看争家产的八卦还少么?窦宏朗两口子虽未明说,八成是打着让她插手总账的主意。她还不大明白窦家的人际关系,不过窦宏朗行二,上头有兄长,下面有幼弟,绝大多数时候,夹在中间的那个都是最受忽视的。故,除非似西门庆那样两代起家一脉单传的,宅斗或是妻妾相争;到了窦家这样有了三房人的份上,宅斗可就不是争男人,而是利益了。管平波挑了个鱼形佩替练竹挂上,微笑又加深了几许。水浑好啊,水浑了正好摸鱼!", "summary": "窦家是君山岛上的大户,窦向东的次子窦宏朗要纳妾填房,当晚窦家遭到了强盗,窦向东带领儿子和家丁一同抵抗,逼退了强盗,同时,窦家的女眷也遭受了袭击,新娘管平波展现惊人实力,保护了窦家女眷。管平波有着前世的记忆,是个聪明且独立的女性,但她在窦家的日子并不轻松,面对着大家族内部的斗争和自己与窦宏朗的关系,她决心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以武艺和算数得到了窦向东的赏识,也让窦宏朗逐渐对自己改观,她逐渐参与到家族事务当中,渐渐融入这个大家族。管平波的现代意识使她显得与众不同,她依靠着自己的能力,逐渐在窦家站稳脚跟。"} {"context": "周茂才手下有20个人左右的教学和管理团队,负责着大约5000名逐步苏醒的活体冬眠者的教育工作,并要搭建一整套的教育体系。他本想召集所有教员召开一次见面会,隆重介绍我,被我拒绝了。没有了关鹏的压力,他也摸清了我的脾气,谈吐和举止正常起来,高级知识分子的涵养和气质也流露出来。听他讲话我才明白,原来活体冬眠者并非是我之前想象的囚犯,而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夸父农场N33运送的活体冬眠者就是这座学校的学生。“程督察啊,你以后一定要帮忙反映一下教育厅的情况,虽然现在我们的学生有500人,直接负责教育工作的老师还忙得过来,可是下一批再苏醒500个孩子,我们的老腰,都得累折了。”他一边走一边揉着腰,“现在采取的是逐步苏醒,渐进式教育模式,这是我向白部长提的建议,他也同意。可是你们军方又有想法,希望我们能加速对学生的教育,所以第二批孩子马上也要来了,老骨头不散架才怪。”“学校里还有像你一样的老资历?”“那当然,老师嘛,不老当什么老师?我们教育厅的工作人员,有相当一部分是我当年大学里幸存的学生,被我带了出来,可是教课不行啊。”他言语沧桑,“所以,他们只是支援教育,当个助教罢了,可即便这样,他们大部分人还要被抽调去其他部门,去负责海底大陆的建设工作。”“你这厅长,和光杆司令也没什么区别,手下没兵啊。”“那倒不至于!”他神秘一笑,“至于讲课,我还是有几位得力助手的,而且资格比我还老。”“看来你能力不小,退休返聘回来的也被你拉进来了吧。”他嘿嘿一笑:“退休返聘,哈哈哈。也差不多,不过这返得有点久。”周茂才带我到一间教室门口,里面坐着五十名左右穿着统一白色长衫的男孩女孩,他们的头颅都比常人的大了一圈,脸形和五官让我想起了白继臣的模样。“这些孩子为什么都和正常孩子不同?”周茂才道:“他们都是生于战争时期,被战争和污染影响的一群人,所以身体结构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不过我们测试过,他们的智商不受影响。”他正说着,我却透过玻璃,看见了一位穿着淡灰色毛衣,满头银发的老头从人群中走上了前台,这老人看起来很是眼熟。“认识吗?”“这是……”我仔细辨认着他的模样,他脑袋上的头发呈爆炸状,宽阔的脑门之下,一双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睛,在西方人中不算高挺的鼻子下,是白色的八字胡,同样乱蓬蓬、乱糟糟,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不修边幅。尤其是他嘴里还叼着一个烟斗,却没有烟冒出来。那个名字就在我嘴边,周厅长看着我着急的样子,笑了出来。“爱因斯坦!”他公布了答案。爱因斯坦!对,没错,和书上那位20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位是爱因斯坦的后人?”“就是爱因斯坦!”“那个科学家?”“对,爱因斯坦本人!”“这怎么可能?他都死了快一百年了,怎么会在这里……”“死了可以复活,”周茂才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是战前我在大学里负责的科目:基因再造人。”他解释说,爱因斯坦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是他们拿到了爱因斯坦的基因之后,复原再造的“人类”。“他的大脑是和我们相同的人脑,但是除了大脑之外的其他部件,均是人造的无机物。”“那不和机器人一样吗?”面对我的质疑,周茂才说:“其实不一样,Ai归根结底是一台电脑,但是基因再造人却是根据基因技术复原爱因斯坦大脑,结合人体工程学的人造肌体,制造的深度合成人。”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不和脑机结合一个道理?”“不同。你可以把这项技术理解成,人类大脑和机器躯干的整合,是脑科学和人体力学的最高成就。而你所说的脑机合成,只是让Ai进入人脑,控制人体神经,这种玩法会模糊人类和机器的界限。我年轻时比较提倡这种技术,现在这时候,我不建议这么做,否则会被你们军方的人当成间谍屠杀。”“既然连大脑都复原了,为什么不给爱因斯坦复原一具肉体?”“孩子,肉体是需要时间来成长的,”他拍着我的后背,“就像你,差不多用了三十年才长得这么高大,我们为了战争,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准备呢?”“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他仿佛非常喜欢听人向他提问:“请讲。”“你虽然根据爱因斯坦的基因复制了他的大脑,可你却并不能将他生前的知识和智慧一起再造出来。”“你说得没错!”他笑得欣慰,仿佛我就是他的学生,“爱因斯坦的大脑可以根据基因再造,但他的智慧无法再造,所以,我们只能用记忆编辑技术,根据爱因斯坦的生平,以及他死后百年间发生的事件,编制一份记忆,为他植入大脑,就等于复活了爱因斯坦。”原来道理就这么简单。隔着玻璃,我听着爱因斯坦讲着一口标准的中国话与学生们沟通着,黑板上画着一个三角形,好像是在讲勾股定理。“让爱因斯坦教基础数学?”我啧啧称叹,“真是绝了。”爱因斯坦带给我的震撼还未结束,周茂才又把我带到了另一间教室,隔着窗子,我看见一位披着棕色卷发的欧洲人,他年纪四十多岁,说话时候喜欢仰着头,高傲且尊贵。他在向学生们讲授力学。“这位是?”周厅长干脆答道:“牛顿。”“牛顿?这你也能复活?”“这又有何难,你若能找到你父亲……”他顿了顿,面目肃然,“……程文浩教授的细胞,我也能复活。”我仿佛抓到了什么:“你知道我的父亲?”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便压低声音道:“他是我最敬重的人,我对生物科学的兴趣,全是因为崇拜他,才渐渐培养起来的。程教授我也见过,他和我父亲是很好的朋友,我小时候,他还来过我家。”他竟然有关于爷爷的记忆,这让我吃了一惊,我当时有种冲动,想问问他:你脑子里的记忆,也被人修改过,知道吗?显然不能问。随着周厅长沿着教室走廊走下去,我的震惊一波又一波。一路上,我见到了教生物的达尔文,教美术的达·芬奇,教物理的伽利略,还有个朴实的中国面孔,周厅长说那是孙武,《孙子兵法》的作者,被他复活之后教授军事理论,以应对未来必然会发生的战争。“全都是被你复活的?”“还有谁?”“那你还向白继臣申请什么人手,自己继续复活不就得了?”“你以为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复活一个古人,需要的时间和资源成本都无比巨大,就拿复原一个人脑来说,脑子里有几百亿的神经元,做起来没有半年根本无法完成,虽然我后面还有复活计划,却补不上此时的人员缺口,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和关鹏闲着也是闲着,你如果有差遣的地方,我们也可以用。”“关长官就算了,虽然姓关,可一点没有关云长的仁义。”他话题一转,“不过程督察如果真有心力,可以教授学生们射击理论。”我一口应了下来。此时,我们来到走廊最后的一个教室,老周推开后门,领着我走进去,坐在最后排的空位置上。一位西装革履的东方脸庞的老人向着我们二人微微一笑,他轻抚胸前的胡须,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孩子们身上。我却不知道这人是谁,于是向周茂才请教。周茂才却卖了个关子:“复活他才是我最大的骄傲,具体是谁,你先听听课,自己猜!”老人身高约莫两米,像个篮球选手,他上身白色衬衣,下身是黑色西裤,锃亮的棕色皮鞋,儒雅得很,像极了一位博学的东方学者。我自忖还算了解历史,实在联想不到东亚百年来有哪位教育家或科学家长成了这副模样。却听那老人向学生们徐徐讲道:“人类真正的危机,向来不是生存危机。暮春,我知道你一定要反驳我,你们这一代都被机器驱赶到东海之下了,为何老师还如此说?”他看向一个男孩,男孩挠挠头:“老师,还真被你说中了。”老人哈哈一笑:“了解你们每个人的性情,其实对我向你们传道授业,是非常有利的。当年我讲课的时候,都是带着学生们周游天下,哪里像现在一样,还要龟缩于这一隅斗室,日日与隔壁几个蛮夷为伍!”一名女孩站起来反驳道:“达·芬奇老师不是蛮夷!”老人笑道:“不好意思,老师说错了。所谓东夷西戎南夷北狄,他们在老师的年代,不是蛮夷,而是西戎!”那女孩怒目而视:“不许你这么说达·芬奇老师,他无论绘画、建筑、雕塑……”孔丘笑道:“好好好,尔雅,老师不说你的偶像,换个爱因斯坦、牛顿,他们是西戎,总可以了吧!”那叫尔雅的姑娘朝他做个鬼脸,这才作罢。老人哈哈一笑道:“我看倒数第二排的风舞和咏歌又犯困了,故意开玩笑调剂课堂,哈哈,你们要理解老师的幽默。”“老师,你说生存不是危机,那什么是危机呢?”“礼崩乐坏!”老人嘴里蹦出这四个字,他见底下的学生全皱起眉头,解释道,“在老师成长的年代,诸侯征伐,民不聊生,天地失序、人间失伦,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所以有臣弑君,子欺父。为何会有如此局面,正是因为人之贪心无法得到遏制,而礼乐,就是约束人心欲望之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懂!不懂!”下面有学生嚷嚷道,“讲的什么玩意儿啊!一点也不好玩。”“不懂也无所谓,老师不会像牛顿、爱因斯坦、孙武这些老师,教你们如何提升自己的生存技能,教你们如何去制造杀人的工具,教你们用新式的战术去打败机器人……”刚才那个叫暮春的男生问道:“那老师你能教我们什么?吃饭吗?”一群学生哄堂大笑。老人敛容道:“为师教你们仁义!”堂下一片安静,还有几个孩子发出嘘声。老人道:“你们战胜敌人依靠的是武器和战术,但未来,再造人类文明,却不能依靠这些,老师的思想,那时候就有用处了!”“不听不听,老师念经!”老人哈哈大笑,丝毫不以学生的叛逆为忤:“这就是我教书育人的意义所在!”老人说完,周茂才在最后一排为他轻轻鼓掌,向我道:“这下你猜到这位大师是谁了吧?”“怎么能猜不到!”我起身向老人微微鞠躬,“孔子,你好。”那老人向我笑道:“什么子不子,都什么年代的称呼了,你可以喊我Mr. Kong,或者就叫我孔丘、孔老二、二郎、二哥,也未尝不可。”“那又怎么行?”暮春疑问道:“看你们那么尊重他,他很有名吗?”周茂才道:“孩子们,你们有所不知,你们的孔老师,就是中华文明的缔造者之一,他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可比你们另外几位老师,要高出许多了。”“哦?”学生们不悦,“这老头应该跟牛顿老师学学,有几个职称说出来呀,说也不说,还让我们自己猜,害得我们全不知道。”那叫尔雅的姑娘嘟囔道:“不就早死了两千年,若论才华,跟达·芬奇老师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周茂才道:“孩子们,你们必须尊重孔丘老师,因为将来的世界,你们会忘记其他老师教授的大部分知识,可是孔丘老师对你们的影响,将伴随你们一生,将融入你们的基因与血液,传给你们的后代,传给人类的未来。”“老周,你该哪儿玩哪儿玩去,别总给我打广告,你有俩月没发我工资了,是不是全扣了当广告费?心机啊心机。要不,哪天你不忙了,我给你讲讲啥叫人无信不立吧。”“你看你……还埋怨开我了。我就是想让学生们重视你,毕竟你是万世师表,千秋木铎!”“还木铎,我现在就是块千年的老木头,本来在地下睡得好好的,被你撬开棺材板把我挖了出来,非让我当什么万世尸表……”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巨大的“尸”字。随着女学生们的一阵尖叫,孔丘哈哈大笑。“成哥,去不去,给个痛快话?”“啊?”我回忆着在学校发生的一切,刚在车座上打了个盹,被关鹏拱醒。我似乎做了个难得的美梦,现在又差不多忘记了。车子停在了一处分岔路口,左边的路是回居住区,右边一条岔路斜着向下而去。新大陆的黄昏来临,岔路的尽头一片霓虹灯火,也偶有音乐声传来。“去放松一下嘛。”我指着左上方:“送我回去吧小伙子,你想通过女人放松啊,真是蠢到家。女人只会让你更加疲惫。”关鹏道:“成哥,你成家了自然疲惫,既然疲惫,就更要找找刺激。家花哪儿有野花香啊。走呗,瞧瞧去。”“哎?”我不解地盯着他,“你这是给哪个酒吧、哪个妈妈跑起了业务吧?”“哪儿啊?我这是帮你更快地了解新大陆!也在工作范畴之内。”“我看你如此殷勤,还以为你想从我身上赚到外快呢。”关鹏见我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便不再言语,一踩油门,直接上了左边那条正路。可这小子虽说放弃了劝说我,可依然喋喋不休。“成哥,你根本不用有负罪感,我知道你怕嫂子,玩玩而已嘛,谁也不会当真。新大陆的男人,哪个不去玩呀!再说了,那群家伙也不是人……”我心中一动:“慧人?”“哎?你知道?”关鹏笑嘻嘻地瞥了我一眼,“其实就是机器妓女,不过你跟她说她是机器人吧,她还不同意,每次都要纠正:她不是机器人,她是慧人!”我心中一凛,这是樱子的言辞!我立刻问道:“那姑娘,长什么样子?”“那要看你喜欢啥样子的。”“就刚才说自己是慧人的姑娘。”“她呀……是个小姑娘,一个雏儿。”“新来的?”“哎,你咋知道得比我还清楚?是不是周茂才那老色头告诉你的?我早知道这老小子是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我内心激动万分,却又不能表现出丝毫,只是淡淡地向关鹏道:“全是猜测而已,你可别编排周厅长,让学生们听见了,会怎么想?”“算啦,不提那扫兴的老货,嘿嘿,还说那小妞儿,脸蛋儿都能挤出水来,真看不出是个机器。你要不看呐,后悔八辈子,我上回排队七八天,才一亲芳泽。”“那你拉我干吗?”“你是大官嘛……”他坏坏地一笑,“自然有些我们不具备的特权。”这小子的心思终于暴露了,我心内如焚,却又不得不表现得不感兴趣:“Ai的妓女,早有听闻,却从未见过。她们和真人的差别有什么?”“哎呀,我的哥,闻名不如见面,就一脚油门的事儿!”车子猛地向前蹿去,“你瞧你,想就想吧,还不直说,都是男人,磨叽啥!”关鹏带我来找乐子的地方叫作巴贝卓乐土,是一片酒吧、角斗场和妓院的聚集区,它们建在石壁之上,以一道道凌空的通道彼此相连。车子停在巴贝卓乐土之外,三声低沉的呜鸣声响起,这是新大陆宵禁的通知,宵禁之后,除了特殊的军队之外,其他工种必须在半小时之内全部回到休息驻地。但是巴贝卓乐土的一条曲折向上的街上霓虹闪烁,穿着军装的大兵或端着啤酒,或拥着穿着暴露的女人,伴随着狂躁的音乐推搡着,拥抱着,完全不受宵禁的限制。只有进入这里,才会被这如火的气氛感染。关鹏带着我在拥挤的人群中转来插去,浓烈的脂粉味,男男女女的汗味,喝酒后的呕吐物所散发的恶心味彼此交织,冲向我的鼻孔,熏得我腹中作呕。难不成我年纪大了,荷尔蒙分泌过低?如今的我,真不知这些大兵所谓的“享受”和放松在何处。爬了两道石梯,我们进了一家名为“桥底壹号”的风月场所,它的位置正处于一道军用高速路的下方,名字大概因此而来。从外面看,这家店修成了一座巨大的水车轮子模样,高悬于巴贝卓乐土上空,房间像是摩天轮的观光窗口,随着轮子缓缓转动。我们进去的位置恰好是水车的中心,是唯一固定不动之处,被修成了接待处,几张酒桌,七八个大兵在一众半裸、全裸的女子包围之下,把酒言欢,吞云吐雾,讲着粗俗的笑话,引得一众女子哈哈大笑。一名金发女郎主动招待我们,关鹏熟络地和那女郎拥抱亲吻,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女郎看我的眼神便从恭敬变为谄媚,笑吟吟地将我们领至一间颇为优雅的房子里,随后退出,说姑娘一会儿就来。“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关鹏点了点头:“你如果打算多选几个,我现在就去说。成哥,凭你的身份,在新大陆,除了白继臣之外,谁敢不对你客客气气的?”他转头向着刚刚关闭的木门,“妈妈,再来几……”我一把扯过他脖子:“免了,就你在车上说的那位便可。”在等待的间隙,关鹏殷勤地为我倒着红酒,嘴上说着今后他的富贵由我不由天之类的阿谀,我随便应承着,注意力却全在门外的脚步声中。关鹏见我这模样,不禁笑道:“成哥,你真不会是第一次吧?”“你小子,没大没小。”我心中想着,如果真是樱子,她第一句话是不是会喊我程复,如若这样,我得想个法子支开关鹏才是。“都是男人嘛,咱弟兄之间还藏着掖着啥?”他瞟了一眼窗口,窗外的风景随着摩天轮的转动而移转,“我给你介绍下这边的服务,有几个项目你肯定喜欢!”我举起一杯酒拦着他:“我只喜欢一个项目——清静。”“你确定不需要我加油助威?”“你个小王八蛋!”不知不觉,竟然和关鹏“打情骂俏”起来。这时候,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关鹏的耳朵像是狼狗一样立了起来。“来啦,来啦!”“你出去候着。”“成哥你咋这么保守,我在这边坐着也不碍事,外面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我听出言外之意。“你去玩你的吧。”他这才像个火箭一样从地上喷起来,欢喜地跑开了。进来的姑娘不是樱子,我有些失望。她穿着水手服,打扮得像是十五六岁的高中女生,长发飘飘,面庞姣好,眼睛里流露着那一时期女孩情窦初开的天真。在我的记忆——连我也不知真假的记忆里,我曾在一座类似于巨大工厂的地方生活到了十八岁,每天的日常只有擦洗油垢的机器零件,筛选垃圾,偶尔上课也是宣传Ai与人类的共荣共利,离开之前,我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不过在那所学校里,男孩和女孩工作和学习是分开的,只有休息的极短时间里,男女才在监狱似的高墙之内能短暂沟通交流,而且大部分都是眼神上,否则教导和看守的军兵,会用暴力惩罚我们的逾界。但依然有人用生命去捍卫爱情的尊严,那时候,我们几个关系要好的男生,同时暗恋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的模样就和眼前的慧人相似。脑海中的记忆,总会随着当下的刺激而涌现,我喜欢这种感觉,记忆于人类之宝贵,就如同之于慧人。从记忆的角度,人和慧人,没有太大区别。“我叫千鹤,很高兴能在桥底壹号与你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相信,这一定是缘分。”几句简单的开场,拉近了与客人之间的距离。我却已经想要离开,不过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桥底壹号像你这般年纪的,还有其他女孩吗?”“你这样说,我可吃醋了,”她似嗔似怨地一笑,“明明我在陪你,你却还想着其他女人。我不许你这样!”我不能问得过于直接,否则恐怕会引起智人管理局的怀疑。所以,为了尽快度过时间,我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千鹤告诉我,她来到新大陆不到三个月。我便好奇起来:“那你之前是在什么地方?”“聊这些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我跳舞给你看?”她笑起来真像个纯真的孩子,让人很难拒绝。“我们先熟悉熟悉。”“你这客人话真多,其他人哪里像你这么慢的?若人人都像你哟,我一天也接不了几个客人。”她小嘴一噘,埋怨着说道。“多聊天不好吗?我听说,你们慧人都喜欢听人讲故事。”她大眼睛一睁:“那要看什么故事咯?如果只是讲你之前的学校被炸掉,自己被救了出来,进入新大陆当兵的话,我可不愿意听。这个故事我听了三百六十九次,贬值啦!”“三百多次?同样的故事?”“是啊,每个人的故事都大同小异,所以你们人类怎么那么多共同的命运呢?不应该是幸福都是一样的,可悲惨的命运各有不同才对嘛。”我恍然,新大陆的士兵都被重新编辑了记忆,所以内容大同小异,就像关鹏告诉我的故事一般。我试探性地问千鹤:“他们大部分都是孤儿吧?”“要么父亲死了,要么母亲死了,总得死一个。而且,剩下的那个,还得死在Ai的手里哟……”千鹤忽然掀起裙子,我赶紧躲开,但还是看见了她白色的三角裤上隐约印有一行字。“看啦看啦,你这人不是男人吗?别人最好奇的,你还躲。”那行字写着:千鹤是公共财产,身体材料昂贵且稀缺,严禁因个人仇恨破坏其身体。由于新大陆资源有限,希望每一位顾客自觉爱惜千鹤,让它为大部分智人男性服务,将你们的仇恨化作公狗一样的动力,理性发泄。千鹤道:“如果不提示你们,总是要换胳膊换腿子,麻烦得嘞,”她顺势将裙子脱了下来,“看看哟,快看看哟,有感觉的话,开始吧。”她比樱子直接多了,可见每个慧人也是有自己的“性格”的。见我没动静,她又道:“你是不是不行哟?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我一口红酒差点喷在她光洁的身体上,连连摆手:“不,今天我就是想见你一次。”“哎哟,你这智人真是另类,难不成你是嫌我脱得少了?”她的手又向背后摸去,可是摸到后背的位置,却不再有动静,只是眼睛略显呆滞地看向我,刚才的“神采”荡然无存。“你在这里?”她语气冷冰冰地问道。“怎么……”我心中一凛,立即察觉到,千鹤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怎么,不打算给我跳支舞?”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果然,千鹤的眼球转了转,冷冰冰地道:“快离开。”“为什么?”我身上发冷,脸上却笑道,“你们桥底壹号不打算做生意了?”千鹤的眼睛眯成了弯月亮,笑道:“怎么了哟?紧张兮兮的,放松嘛,来让我帮你……快离开!”我陡然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千鹤也从地上站起来,仰着头看着我,脸部肌肉僵硬:“我要保护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咣的一声,木门被踹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俊朗,脸上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士兵闯了进来。他见着千鹤便一把钩住她的脖子:“他妈的,老子不是昨天才跟你说,今天不让你接客,专心等老子吗?”千鹤冰冷的脸又回春:“原来是阿铭哥,今天怎么玩呢,还要一起吗?”这个叫阿铭的士兵,抡起拳头就砸向了千鹤的胸口,一边打一边骂道:“他妈的,你是老子的,我既然预订了你,谁也不能提前碰你!”千鹤笑道:“什么你的我的,大家一起和和气气,一起发财哟。”阿铭抡起拳头要砸向千鹤嘴巴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只是个慧人!”阿铭话没说一句,一条腿却已经踹了过来,我一转闪过却拉住了他的腿,阿铭骂道:“你他妈算老几,揍完这臭机器,老子也饶不了你……”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T恤,我看不出他的级别,但就冲这种说话态度,我自然也饶不得他。双手顺势一拉,阿铭便栽倒在地,将千鹤甩在一旁,千鹤在地上滚了两周,停下来便咯咯笑道:“阿铭哥,加油哦,我这么崇拜你,一定要获胜哟!打他,打他!”转而又向我道:“老实人大叔,揍倒阿铭哥,我就是你的咯!加油,加油,把你作为雄性的威风展示出来,现在太老实吃亏哟!我告诉你吧,阿铭哥其实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这完全没有立场的加油令我哭笑不得,却在阿铭的愤怒上火上浇油。他从后腰拔出手枪,回手先朝着千鹤开了一枪,我反应不及,子弹已经射出的时候,我的鞋子才踹到他的手腕,手枪被踢开。“砰!”枪声引来尖叫声,子弹在千鹤的头皮上划过,她略微一愣,却又喜笑颜开:“阿铭哥,原来拔枪速度也这么快哟,你做什么都快哟!”阿铭回身抱住我站立的右腿,将我拉倒在地,顺势骑了上来,想要掐住我的脖子,却被我夹住双臂。这时候,却听关鹏的声音在我头顶的位置响道:“二位大哥住手!”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道:“你他妈还想劝架,屁股痒痒了是不?”接着关鹏哎呀了一声,也被踹倒在地。阿铭被关鹏栽倒吸引,而我抽出右脚,猛抬脚踢中他的脑袋,一翻身,将他压倒在地,一拳就打在他的脸上。却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朝我袭来,我拨开一人的胳膊,绊倒了另一人,而作为支撑的左脚一紧,却见阿铭抱住我的腿,厉声道:“给我杀了这浑蛋。”一个黑人士兵愣了一愣,便向被我踹落的手枪奔去,那枪就在千鹤蜷缩的身体之下,黑人士兵一脚将千鹤踹开,端起枪,喝道:“投降!”阿铭道:“快给我射死他!”话音刚落,却见千鹤一个鲤鱼打挺,竟从地下弹起来,顺势一个凌空飞踹,便将那手枪踢向了墙壁。我则抓住了大好时机,抓住阿铭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制伏,按在地上。“住手!”我大喝一声。千鹤轻盈落地,又翻了个身,着地的手捡起手枪,再站直身子的时候已经将枪握在手中,对准了两名大汉,以冷冰冰的语气道:“杀不杀?”关鹏从地上爬起来:“成哥,杀不得,杀不得啊!阿铭哥是白部长的干儿子!”他跪着来到阿铭面前,“哥啊,你就好好说句话,这篇就翻过去吧。这位程成督察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白部长很器重的。”阿铭道:“原来你就是程成。他妈的,你打了我,我绝对饶不了你!”千鹤又道:“杀不杀?再次申请,请指示!”我向千鹤挥手道:“你把枪放下!”“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放弃武器!”关鹏道:“阿铭哥,就算了吧,这是个误会,何苦呢!这慧人不好惹!”阿铭倒也识趣,暗骂了两句,便道:“今天便算了,程成,你松开我!”我将阿铭推开,那两名手下接着,将他扶起来。阿铭指着千鹤的手枪口道:“臭婊子,竟然不帮我,老子让你变成一堆废铁!”千鹤忽然将手枪一扔,笑嘻嘻地跑到阿铭旁边,搂住阿铭猛亲一口:“阿铭哥,你真Man哦!”阿铭将她推开,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千鹤又来到我的面前,环腰搂住:“老实人,你好棒哦,刚才那一招是不是中国功夫?教我好不好?”关鹏却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忧心忡忡地对我道:“成哥,惹了这位瘟神,以后的日子啊……”回去的路上关鹏也没像之前嘴贫,只是一个劲叹气。家里总比外面安静,两个人的时候比一个人更安静。晚餐是鲑鱼罐头、每人两个西红柿,酱牛肉以及清粥。姜慧和我各坐餐桌两端,像是还没有达成共识的外交官,各自吃着盘子里的饭。住在海底唯一的好处就是餐餐有鱼。只是牛肉不知道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还是新大陆有自己的牧场。不过,既然连史前动物也养得起来,再养些牛羊也不是难事。姜慧只是低着头,吃着盘中之餐。和这样一位室友共同生活,确实不是个滋味。我嘴里嚼着饭菜,心里却想着千鹤。倒不是她的美貌和天真让我动了心思,而是因为,她竟然在帮我。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她体内有段代码负责保护我?可我跟她只是初次见面而已。面对沉闷的姜慧,我也有问题,便推了西红柿给她:“多补补维生素。”姜慧看也没看,低头吃着自己的鱼肉。我趁机问道:“在新大陆的第一天工作,还顺心吗?”我这句看似热心的话,完全无法融化她脸上的坚冰。我继续没话找话:“知道吗,我被调去教育厅,说是教育厅,其实就是一座学校,有不少孩子,一群大头娃娃,哈哈。”我干笑两声,却发现姜慧停下咀嚼,似乎有了点兴趣。我再接再厉,把周厅长以及他复活的孔丘、爱因斯坦介绍了一通。姜慧依然不言不语,我心里便有些失衡:“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没什么可谈的。”她冷冰冰地答道。“我们这样生活,有意思吗?”“和杀人犯同居一室,能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想惩罚我,可没必要自我折磨!”我幻想自己真的死了女儿,“如果一切是我能控制的,我绝对不会杀死我们的女儿!”我在编造一个谎言,来完善另一个谎言。“闭嘴,魔鬼!”“我们来到了新大陆,难道就不能开始新生活?互相折磨,真的有必要?艾丽斯如果活着,你以为她会希望看到这一幕?”姜慧愣住没说什么,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你配吗?现在你配替艾丽斯着想吗?你若真能替她着想,当初就不会扔下那颗核弹!”该死!智人管理局到底是把哪家的恩怨复制到我和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了?“好吧,那你惩罚我啊,索性就来个痛快的,要不要我以死谢罪?”我将面前的餐刀推到桌子中心,“你动手,还是我自己动手?”姜慧大口喘着气,忽然抄起刀子,抡起胳膊,却听噗的一声,刀子扎进了面前的桌子。她转身离开餐桌,一直进了卧室。这恐怖的女人。虽知道是假的,但我竟然真的生了气。我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想到这些问题,连自己都好笑。忽然想到书中记载的已经得道的高僧,真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视功名利禄、悲欢离合如大梦一场——大概就是我这种境界,他们也提前看破了生活的假象。继续睡沙发,倒也轻松自在,如果智人管理局把我和姜慧编写成恩爱的夫妻,倒也麻烦。在白继臣震动神殿的笑声中,罗中野从血水里爬了起来,将头缓缓转向我。他脑后是个大洞,前额是个小洞,从前额的小洞,能看见他身后金色的墙壁。“程成,你为什么要说谎……你知道真相,为什么没有讲出来……我是被你害死的……”罗中野绕过会议桌,晃晃悠悠,像只丧尸,距离我尚有三四米,忽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可他却伏在地板上,一步步朝我这里爬,身后是一道暗红的血迹……他拖着血迹,爬到了我的面前,我却浑身动也不能动,他开始抱住我的脚踝:“程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最该死,你这个骗子……”惊醒!已是夜半,客厅里黑乎乎的,静谧,能听见底层空间呜呜的风声。原来是梦魇。我从沙发上坐起,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忽然看见沙发下趴着一个人,那人正仰着脑袋看着我。他额头上有个小洞,身后是扫把似的血迹。“程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罗中野浑身是血,他攀着沙发,血糊糊的双臂向上摸索……“你这个骗子,小人……”惊醒。我依然躺在沙发上,一睁眼,却见罗中野俯着身子,从上向下看着我,然后转了转脑袋,脑浆便从那额头的洞,哗啦啦流了下来,砸向了我的脸……我猛地睁眼,还没来得及喘气,一张人脸就在我的眼前,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是姜慧!房间没有第三个人。我内心一惊,可身体动也不能动。还是梦!我强制自己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鼓起勇气再次睁眼。她还在。姜慧呆滞的眼神凝视着我,此时我终于能喊出声音:“姜慧!”姜慧纹丝不动,我双手按着沙发向后挪,终于能挪动身子,这时候她挺直腰板,我才发现,她正跪在原地。姜慧机械似的转头,缓缓地看向我,面无表情。“你究竟在干什么?”问出这句话,我下意识地看她手中。没刀、没武器。她并不是来杀我的。姜慧没有作答,只是朝我歪了歪脑袋,依旧面无表情,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像极了战场上受伤的战士,走进了卧室之中。我听见了床上吱扭一声,然后再无动静。我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光着脚打开了客厅的灯光,然后摸到卧室,门没有关,我站在门口看向姜慧。她正伏在床上睡觉,脑袋歪向门口一侧。“姜慧?”姜慧没有回应,但是后背微微起伏,似乎正在熟睡。“典型的梦游症嘛!”三天之后,我决定向脑神经专家出身的周茂才求助,这是他为姜慧梦游做出的初步诊断。从那之后的每个夜晚,姜慧都在梦游,我被她吓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先睡,而是等她梦游过后再入睡。她梦游的时间大致集中在二十三点到次日凌晨一点之间,起床之后,她会先打开卧室门,然后走向屋子正门,犹豫一阵,又反身回来,跪在沙发边,查看我睡觉的情况。如果我装作醒来,她便站起身,回到卧室之中,倒在床上,很快便会入睡。上一个夜晚,我只是装睡,想看看姜慧到底要干吗。可她就像要和我耗到底,跪在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才机械式地起身,返回房间。“心理学上讲,梦游症的发病原因有多种,比较普遍的是社会压力,家庭关系不和,亲子关系不和,以及工作压力造成频繁失眠等等……”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右手中指敲着他办公室的桌子,“程成老弟,你们是不是夫妻生活有问题啊?”“胡说什么,我们根本……我干吗跟你说啊?”我差点讲了实话,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老周办公室另一张桌子旁的达·芬奇,他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在给老周画素描,此时却停下画笔,若有所思地看向我。他的年纪算是这批复活教员中最年轻的,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相貌英俊潇洒,自然吸引了不少女学生对他的关注。这不,那天孔丘上课时主动维护达·芬奇的那个名叫尔雅的姑娘,就伏在我身后门上的窗口,翘首向里看着达·芬奇。正因为有旁人和学生在,我更埋怨老周口无遮拦。“蒙娜丽莎,你快回去上课,别在这里偷听!”老周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话会影响孩子。身后的尔雅哼了一声。“又没看你!”声音忽然提高八度,换作一副温婉贤淑的语气道,“芬奇老师,我回去上课了啊!”“嗯。”达·芬奇看也不看地回应。“老师,我下节课还来看你哟!”“哦。”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画纸,可尔雅却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老周这才解释:“老弟,不是你认为的那意思,我说的夫妻生活,就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生活而已,你想哪儿去了?可夫人的病,肯定有原因,只是你不给我介绍清楚,我也没法帮你。”我脸上一热,便把艾丽斯的事和他大致讲了一遍,他听后点了点头,仿佛是对自己推断的肯定。“你别光顾着点头,帮我想想怎么治这个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病是你引起的,如今你得主动去帮她治啊。”“还帮她治疗,她根本不和我沟通,估计她还没治好,我也跟着一起疯了。”他起身倒了三杯大角鹿的奶,一杯端给达·芬奇,达·芬奇看也不看;一杯给我,一股腥臊气味扑面而来。这是达尔文老师昨天去拼图大陆亲自取来的样本,他研究剩下的分给了几位教员。只是没有我和关鹏的份儿。“来尝尝,喝了一天不困。”他自己喝了一口,留着白沫在上嘴唇,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弟啊,夫人在梦游时候表现出来的症状,表明了她内心的真正诉求,你难道不明白吗?”一股淡淡的羊骚味儿随着他的口气,喷薄而出。我闭住气息:“什么诉求?”“她夜里接近你,就是想得到你的关爱,希望和你温存温存。”“不可能,她那眼神,没有半点感情,更何况,她白天对我如敌人般残酷。”“老弟啊,你和女人的实战经验匮乏了吧!”周茂才面对我的状态越发放松,只要关鹏不在场,我们现在都以兄弟相称,“听老哥一句话,女人呐,她们的自尊心强,她想和你钢的时候,你就要柔,得哄!”“看不出,周厅长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样,年轻时候看来有过不少故事。”“没故事,就剩事故了!就是年轻时候不懂,错过……嘿嘿。”他没再说下去,又饮了一口鹿奶,“教训惨痛、发人深省呐。”我身后一个声音忽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猛地回头,却见刚才露着尔雅脑袋的窗口,一个硕大的头颅已经伸了进来,竟然是孔丘。“老孔,你啥时候来的?”“你们俩温存的时候就在了。”周茂才朝他摆手:“这是程督察的隐私,你好赖也是圣人,玩下三滥的窃听,太不合身份。”“老周,真是笑话。所谓父为子隐,你们俩谁是我儿子?看什么,不用思考也知道,你们俩都不是我儿子!那么,既然我们不是父子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你们隐藏秘密?”孔丘唠叨完,见我二人无言以对,便亮了亮手中的教案离开了。我哑然失笑:“孔夫子堂堂圣人,怎的复活之后,成了个说相声的?”“这不怪他,他的记忆毕竟是我们编辑的。当时我一个学生,执意要给夫子加点幽默感,结果出来之后,成了个连骂人都引经据典的家伙,”周茂才正了正身子,“差点被孔子带歪——夫人的梦游症万万不能轻视,我建议你可以采取两个方案帮她慢慢康复。其一,所谓厌恶疗法,这是最直截了当治疗此病,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梦游多少是一种象征性的愿望补偿,通过厌恶疗法把梦游者从梦中喊醒,打破了梦游者的行为定式,使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达不到目的,那么梦游就会逐渐消退。采用厌恶疗法有两个关键之处,一是设法在患者梦游时唤醒治疗者,二是及时中断患者梦游行为。”“我担心她会疯掉,在梦游时吵醒她,总归危险。”“那是胡扯,全地球最专业的脑神经教授坐你面前,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了,还有第二条路给你选择,简单来说,就是发泄!一盆脏水,泼出去盆子就干净了,夫人梦游是精神压抑造成的,所以要根治梦游症状必须要做的是解除内心深处的压抑,即满足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你看,问题又回来了,她不跟我沟通,我又怎能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一切的压抑,都是性压抑!”周茂才说罢,默默端起杯子,不再多言。这时候,达·芬奇从桌后站了起来,将画稿从画板上揭下,卷了起来,然后走到门口,顺手将画稿递给我。“送你。”我有些讶异,可还是接过了画。老周不满道:“哎,莱昂,你给我画的素描,怎么不经我同意便轻易送人?”达·芬奇头也没回,拎起画板便出去了。“真是……长得帅就可以这么高冷?也不想想是谁复活了他!”老周抱怨的时候,我缓缓将画卷展开。画纸上,我一脸惆怅地坐在座位上,眼睛茫然地看向侧方。虽只是一张素描,却把我的形象、表情、心态描摹得恰到好处。老周跑过来,看着素描:“我呢?他不是说给我画像?”我摇了摇头,指着我脑后一面圆形的小镜子:“你瞧,镜子里有半个光头,不是你又是谁?”周茂才的建议让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和姜慧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在她成为疯子之前,我至少应该努力做些什么。于是下班之后,我到底层空间的草原上采了一束鲜花。作为她名义上的丈夫,我还是希望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阶段。等我摸清了新大陆的部署,以及智人管理局的能耐,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晚饭的时候,我们相对而坐,一如往常。只不过,我却提前将鲜花偷偷地放进了她的卧室。我看着她离开餐桌,进了卧室,啪嗒关上门。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的心似乎都贴在了她的门板上,然而,没有出现任何我预想过的反应。失败了,姜慧难以取悦。我进入盥洗室,将衣服脱个精光,打开热水洗了一个睡前澡。洗漱完毕,出来之后,我还是盘腿坐在沙发之上,翻看着百页书。我总觉得有点怪异,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待我看向卧室时,我才发现,门并没有关死。与此同时,我发现,叠在沙发上的被子不见了。卧室拉开一道门缝,露出姜慧半张脸,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却又将门拉得大了一些,然后转身坐在了床边。她已经换了睡衣。我走了过去,和她通过门缝对视,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主动说了一句话。“我最近经常做噩梦。”“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她没讲什么故事,却说道:“你这辈子就打算站在门外了?”我将门开得更大一些,倚在门框上,等着她的故事。姜慧低下了头:“我梦见我成了陪酒女郎。”“昨夜的梦?”“连续好几天了,来到新大陆就开始这样。”“重复相同的梦吗?”“不大相同,但每天都是陪酒女郎的身份倒没什么变化。”我心中猜测,这可能是姜慧之前的记忆与现在的记忆发生了混淆,所谓的梦境倒有可能在提示我,陪酒女郎才是她的真实身份。“那倒不用乱想,当陪酒女郎,也不算噩梦。”她摇着头:“你不知道,那群客人……真的……可以用恶心来形容。”她抱着肩,将一侧脸颊亮给我。她不戴眼镜显然比戴上眼镜更美,尤其是云鬓低垂,不设防的样子,确实有种难以言说的魅惑。我走上前,坐在床边,继续安慰道:“不要因虚幻的梦境带来压力,你或许太紧张了,明天我向周厅长请教请教如何帮你放松。”她依然低着头,不过嘴唇嗫嚅:“谢谢。”那束鲜花被插在了一个广口瓶里,她说谢谢的时候,眼神瞟向了瓶子。那晚,我依然睡在客厅,姜慧见我出去没说什么,又默默地将我的被子抱了出来,只不过关门的声音,比之前小了些许。可她还是梦游了。这回,她脱去睡衣,换上了便装,只在我的沙发前站了不到一分钟,然后转身走向门口。我察觉到她的脚步轻盈了许多,动作不似之前僵硬,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这是姜慧自己吗?可是她走路的样子,又不像是姜慧该有的样子。她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一条腿跨出门框,忽然,一束强光在门前闪过,她又退步回来,像只畏惧黑暗的小猫,用尾巴轻轻地关闭房门。汽车轮子的声音与士兵列队行军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这大概是夜里巡逻的小队。我站在她面前直视着她,之间隔着两米的黑夜。她也看见了我,眼睛一眨不眨,歪歪脑袋。“姜慧?”姜慧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车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几个士兵吆喝了几声,强光闪过,随之归于静寂。姜慧又返回床上,不到一分钟之后便陷入沉睡。我越发疑虑,她到底在做什么?“做梦了吗?”早餐时,我试探性地问道。姜慧脸上的霜花凋落,今天的气色也好于往常。她想了想:“还是那个酒吧,音乐很吵。”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男人真恶心。”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对于陪酒女郎来说,男人当然恶心。她对自己的梦游丝毫不知。“我想到啊,你经常梦见酒吧,或许因为你曾经和酒吧或者酒吧中的人,有过某些不解之缘?”姜慧摇了摇头:“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地方。”“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大概你最近压力过大,需要放松。”我差一点就把巴贝卓乐土五个字说出来,可那种地方,姜慧自然不能去。不过我随即想到了拼图大陆:“我带你去下面的大草原转转?”“那地方能随便下去吗?”“别人不行,我可以。”“猛兽太多,还都是史前复活的猛兽,犯不着把命丢在那儿。”“学校有安全宣讲车,是达尔文老师给学生们开展动物普及教育课程用的。还是我向白部长申请的,将两辆武装运输卡车稍做改装,安了四排座位,又围着骨架罩了一层钢化玻璃,就算遇见恐龙也撞不开。”她没接茬,却问道:“孩子们的健康状况如何?”“非常好,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挺亢奋,虽然普遍没大没小,可这就是老周需要的校风,这老头……跟他们在一起这段时间,我自己年轻不少。”“难怪你胡子都刮得少了。”“昨天早上才……”我愣了一愣,却见姜慧继续扫荡着盘中的玉米粒,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容,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她的一种“幽默”。她接着道:“我们最近的工作,主要是为下一批五百名活体冬眠者复苏做准备。”“十四岁的?”“是啊,这五千名活体冬眠者,未来将每个月复苏一批,我没想到,咱俩的工作竟然形成了环链。”“那么第三批,就是十三岁的?”她点了点头:“依年龄划分层次,每一岁五百人,最大的十五岁,如今最小的只有五岁,我们的复苏中心,将在一年之中,为新大陆增加四千五百名新生力量。”智人管理局到底在搞什么?囚禁我们便罢了,为什么又要让我们去复苏这些孩子?还要为他们提供完整的教育?“怎么了?”姜慧发现了我的异样,竟然破天荒地开始关心我。“你发现没有,这群孩子有些与众不同。”“不同吗?”“不同!”我用钢叉扎起一块面包,“长相和我们不一样。”“因为……”“因为他们是受战争影响,遇到了核辐射,脑袋就变大了——你是想说这句话吧。”姜慧耸耸肩:“你既然知道答案,还有什么好奇的。”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我追问:“这些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嗯……大孩子是战争中紧急撤离的学生,小孩子嘛,大部分是幼儿园、托儿所和医院带出来的。”“这就更怪了,”我盯着她的眼睛,“五百名十五岁的孩子,五百名十四岁的孩子,五百名十三岁的孩子,就连五岁的,也是五百名——未免太巧合了吧,谁会在战争中特意遴选他们,而且做得这么有序。”姜慧忽然坐直了身子发怔,手中的刀叉在烤牛肉的上空摩擦着,过了十几秒才恍然似的对我说:“的确有些巧合,你知道原因?”我摇摇头,“我就是好奇而已,我曾经问过学生们,他们的记忆几乎是一致的:人类被机器打败了,他们必须离开大陆进入海底,是军队在战火中救了他们……”“非常符合这一年来的情境。”“但若详细问下去,你家是哪里,你父母的名字,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你之前的学习如何,他们全都讲不出来,每个人都像是失去了一段记忆似的。”姜慧放下刀叉,眉头微皱:“那的确有些怪了。”的确有些怪了,我和姜慧头一次心平气和地聊了这么多。这些孩子甚至连姓名也没有,这是我当射击老师第一天便发现的一个问题。当我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坐着的五十双好奇的眼睛,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虽然周厅长为我准备了射击理论的相关教材,我大概翻了翻,觉得用半年去讲述枯燥的武器发展史和弹道轨迹理论,实在是浪费时间,如果危机降临,没摸过枪的孩子们空有理论,也没多大用处,于是擅自做主,用我的经验去给他们授课。第一节课,我让关鹏帮我搬来一个笨重的箱子,箱子里从弓箭到宋朝出现的火铳,再到近现代战争中纷纷扬名的19世纪英国轻步兵配备的来复枪,二战前德国军队的Kar.98k毛瑟步枪,美国的勃朗宁手枪,张之洞时代的汉阳造88式,苏联人研究的战争屠夫AK-47,以及二十年前在军队普及开的电磁脉冲枪,可谓世界枪支历史的小博物馆。这些武器都是达·芬奇根据设计图,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复原完成的。我将武器摆在讲台上,让学生们去发表对这些武器的直观看法,拿到点名册的时候,还以为拿错了,上面全是以字母N打头的英文和数字混合编号,从N1350到N1399,经过与学生和关鹏反复确认,我才知道,这些代号就是他们的名字。其他老师也一定遇到了和我一样的烦恼,所以,每一位老师根据自己的兴趣,为孩子们取了不同的名字,以至于他们在每一科的课堂上都有不同的名字。以N1361为例,他在孔丘的课堂上,名叫暮春;在爱因斯坦的数学课上,暮春成了“夸克”;化学老师诺贝尔用元素周期表为孩子们命名,夸克又成了“氮”;孙武索性用春秋时期的五个先后问鼎中原的大国,把孩子们分成了齐、晋、楚、吴、越五组,每组配以十个天干,诺贝尔的氮元素又成了“楚庚”。保持序号称呼的,只有达·芬奇老师,他不太爱点名。可女学生们纷纷自我改名,上次趴在窗口看着达·芬奇作画,被孔丘称为尔雅的姑娘,就首先抢下了蒙娜丽莎这个名字,还有女学生自称岩间圣母、吉内薇拉、费隆妮叶……抢不上名字,索性连天使、报喜、三博士、抱银貂都叫上了。平心而论,我更喜欢孙武的排名方法,简明好记,而且还能根据姓名分清楚性别——十个天干中,单数的甲、丙、戊、庚、壬都是男孩,逢双数的丙、丁、己、辛、癸都是女孩。但孔丘取的名字显然更为文雅优美,诸如取自《诗经》的子衿、桃夭、关雎、蒹葭、鹿鸣,取自《论语》的忘忧、道远、弘毅、成仁、思齐——他跳脱了男楚辞女诗经的取名范畴,完全唯儒家独尊。我衡量再三,决定还是采用孙武的方法,孔丘得知之后,连连埋怨我没眼光。孔丘算是与我走得最近的人,他说话风趣,爱开玩笑,不拘小节。其他的同事则不像孔丘一般豁达——爱因斯坦平常喜欢在走廊里抽烟袋,见我走来就将蓬松凌乱的白头侧过去,一脸的不屑;牛顿性格骄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地站了半天,后来才知道,他是等着我敬礼,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当初英国的艾萨克·牛顿爵士;孙武则为人木讷低调,我和他聊天,向来是说十句才等到他一句回应,但若和他聊军事和战争,他却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口若悬河讲个不停。我多希望这是未来和平年代的生活,然而,现在对我来说,恰如一场梦。我尽量掩饰自己的焦虑,在工作上让每个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普通的军官,回到家之后,又扮演那个与妻子保持距离的丈夫,没人知道我心中的担忧,没人知道我对那么多人的牵挂。我的爱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曾经承诺过的人……甚至,我的“妹妹”。学生们在课堂上跟我讲,他们不喜欢上“死人老师”的课。“什么死人?你们这样喊爱因斯坦和孔丘老师,相当不尊重师长。”我批评他们。“可是死人老师讲的东西,都没什么意思!”楚庚永远是这个班里最喜欢挑事的那一位,“机器人军队打过来,能用勾股定理和元素周期表抵挡?”他们这么说,就是想怂恿我带他们到靶场去打枪,自从第二周我领着他们去实地每人放了一枪,这群孩子就欲罢不能了。靶场选在一个篮球场,我让关鹏在食堂找了一些装食材的泡沫箱子,裁剪成人形标靶,立在了中心圆,而学生们则列队排在篮筐之下,依照顺序打靶。我带学生出来的时候,总有些老师、学生和工作人员,站在教学区的“珍珠楼”里俯瞰我们射击。“你们想练习射击,就要耐得住性子,别总缠着我让你们放枪,基本功都做不到,打出去的都是空枪,现在资源这么紧张,浪费一发子弹都可耻。”他们每人拿着一把空枪,在我的要求下,练习站姿和握枪姿势。“哆嗦什么!吴丙,还没上战场,就害怕了吗?”那名叫吴丙的男生歪着脑袋答道:“程老师,我觉得这样挺傻的,你瞧他们……”他抬头示意,他指的是教学区的学生们,“看我们,就像看傻子一样。”“等你遇到敌人,用今天学到的技能,彻底击倒敌人,救了自己和战友的生命时,你就不会认为今天的努力傻了。”练习姿势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则是五组轮番打靶,砰砰乱响一阵,我不停见着爱因斯坦银灰色的脑袋在氤氲烟气里摇来摇去,仰头和一旁的孔丘聊着什么。半个小时之后,操场上就落了一地的泡沫。下课铃响,我指挥学生去清理操场,可关鹏却告诉我,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他朝着操场远处站岗的一名正抽着烟的哨兵一挥手,那哨兵便举起旗子,向操场外围大门处打了个旗语,十几秒之后,大门向两侧敞开,十几名穿着灰色服装的人,弯着腰,缩着脖子,在一队持着枪械士兵的喝骂之下,或驾驶着清洁车,或扛着清理工具,列队进入操场,把我们制造的垃圾清理一空。这十几个人大部分是中年男人,也有几个年轻人,我的视线逐一在他们卑微的脸庞上扫过,紧接着,一阵狂喜直击内心。我看到了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郭安,是那个在昆仑双子峰之下,第一个站出来与我相认的空军四大队206团3营营长郭安;是那个在夸父农场N33上,与赵德义驾驶着收割机,与我擦肩而过的郭安;是我父亲的袍泽兄弟,一起征战沙场十几年的郭安。绝对没看错。他一米六五的个子本就不高,现在缩着脖子弯着腰,在人群中就像是一个小矮人。他扛着一把扫帚,排在清洁队伍倒数第三的位置,前面的人用吸尘器去清理周围的碎屑,他则小跑上前去清理大块的泡沫板,用扫帚聚拢起来,然后弯腰从地上把垃圾捧起,踮着脚放到一旁的垃圾车中。“成哥!”我的发愣显然引起了关鹏的注意,“看什么呢?”我赶紧带歪话题:“这些家伙,也是Ai吗?”“那肯定不是,都是当年投降Ai的叛徒,现在抓回来给他们好吃好喝,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白部长对战俘真是优待呢,若是我当部长,一个个的全毙了,省得浪费粮食。”郭安看向了我,我们的眼神稍一对视,便倏而撇开。他的身体在颤抖,脑袋控制不住地点头。我隐约察觉到,他认出了我。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我故意靠近他们,将大块的泡沫踢到郭安的面前。郭安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畏畏缩缩地用扫帚碰了碰泡沫,却将泡沫打回了我的附近。他充满歉意地小跑来,低着头道:“对不起长官,我扫歪了。”我看着地上的泡沫,自言自语道:“这泡沫,白得像麦田里的雪。”我看见他脖子僵住,却又没敢再抬头。一个叫齐辛的女孩问道:“老师,什么是麦田里的雪?”“小麦是我们人类种植的一种农作物,你每天吃的面包,就来源于小麦;这种农作物,每年十月前后种植,越一个冬天,来年六月前后收获。而冬天的时候,它们还是十厘米高的麦苗,往往被大雪覆盖……你们不知道什么是雪?那是一种天气现象,就像把冰块碾成粉,从天上飘飘扬扬地飞下来一样。”我一边和学生描述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郭安,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王八羔子,扫个地都扫到老子腿上!”郭安听我说话走神,将泡沫撩到了一名大兵身上,后者用枪托重重地击在郭安的腰上,郭安一晃,便歪斜着栽倒在地。士兵猛地抬起皮靴,又踩在郭安的大腿根。“长官,恕罪,恕罪!”郭安痛得不住哀号。那士兵丝毫没有同情心,举起枪托,作势又要向下戳去。我小跑两步,将那大兵推开:“住手!”那大兵一瞧是我,礼也不敬一个,笑道:“原来是程成大将军呐,我们保障厅的事儿,你们教育厅掺和什么?”竟然是桥底壹号里,和我打了一架的阿铭。“我管你什么保障厅还是炮仗厅,就是白部长在学生面前打人,我照管不误。”阿铭笑道:“哎哟,这口气真他妈大,可我打的是人吗?”他将靴子踩在郭安的后背,“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脚下的是人吗?大家看看,是人吗?”士兵们哄笑道:“我们看不见人啊,这不是猪就是狗啊?”阿铭道:“程大将军可能是被核弹闪变异了,他看到的只是同类!”他碾着郭安的后背,“喂,你自己告诉程大将军,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畜生?”郭安呻吟着:“我……我不是人,程……司……将军,不值得,您快走吧。我是阿铭长官的狗,长官爱打就打,爱骂就骂,长官让我吃屎,我也能当香喷喷的饽饽,跟你没关系呀,少管我呀!”士兵们哈哈大笑,关鹏却从后面扯住我的胳膊,小声说道:“成哥,保障厅的人不好惹,咱们还是上课去吧。”那阿铭踏着郭安的后背,迈步向前,拍了拍关鹏的屁股:“小绵羊,说啥呢,让我也听听?”关鹏连连赔笑:“嘿嘿,阿铭哥,您不是在白部长的眼皮子底下做大事嘛,怎的今天来下边了?”“哎哟,你不知道,我干爹特别重视教育,我看他连程成将军都派到这里来了,于是我就自告奋勇,愿意给程将军打个下手,共同保卫教育厅的安全嘛。毕竟这底层空间,离人远,离畜生倒是近得很。”“是吗……”关鹏脸都黑了。“那还有假?依着我的性子,恨不得马上调来呢。可你也知道,手续不是也得走一阵子,来得晚了几天,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啊?”“哪有……哪有……”“看来,你是不盼着我来咯?”“怎么会!”关鹏看向我,“成哥,要不,我们请阿铭哥和兄弟们吃个饭,大家去巴贝卓乐呵乐呵?”我瞪了关鹏一眼,这孩子一遇到阿铭,就像老鼠见了猫。“免了!免了!”阿铭接过旁边黑人大兵递来的烟,“程大将军位高权重,我们这群小兵位卑言轻,攀不起这根高枝儿。”他话锋一转:“不过呀,在工作上,还是希望程大将军配合配合,毕竟我干爹重视教育嘛,而据我了解,教育厅有不少危险分子……”他狡黠一笑,“为了学生们的安全,我不得不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呐!”阿铭一摆手,十几名士兵列队,轰着郭安离开。他回头瞪了我一眼,将吸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捻灭,撂下一句话,似是宣战又似是恐吓。“若不好好工作,我必寝食难安。”关鹏被这一句话吓得几近崩溃,未来的三天,不停地劝我去找阿铭道歉赔礼。而我则严重低估了此处军纪的混乱。阿铭向我宣战的第二天,我们来到教育厅的时候,刚进门,就见大厅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地文件,化学器材室的仪器被砸成了一地玻璃碴子,教具室的工具被全部推倒,地球仪还被劈成了两半。牛顿和达尔文见我经过,连忙关了办公室的门,爱因斯坦还在走廊里抽着烟,见我过来,反而点了点头。远处,孔丘正指挥着两个班的学生整理走廊里散落的书籍。“麻烦来了!”爱因斯坦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谁干的?”他冷笑着喷出一个烟圈:“谁知道?”我向关鹏道:“去查查昨夜的录像。”爱因斯坦却是一摆手:“夜里作案,作案之前,所有的监控设备全部被关闭,你看到的这些还算客气了,这次他们没砸玻璃!”“到底是谁?”谁料爱因斯坦又是麻木一笑:“谁知道?”不说我也知道,却见阿铭带着七八个士兵赶了过来,见我连忙赔笑:“哎哟,程督察,听说教育厅昨夜遭了贼,咋不早点通知兄弟们呢?”一副小人的嘴脸,后面的几人嘴角都挂着蔑笑。阿铭又道:“既然没有通知弟兄们,想必程督察已经抓到了作案的嫌犯,那就请交给我们带回保障厅审讯吧。”我攥了攥拳头,怒道:“有什么朝我来。”“您这是什么话?”他转头笑道,“有什么朝着您来?吓死我了,就好像这玻璃碴子,都是我们倒腾的。程督察冤枉好人,我这心里呀,又心酸又委屈,凡事可得凭证据说话,就算打官司打到我干爹面前,不也得有真凭实据吗?”我恨不得撕下这张嘴脸来。这时候周厅长小跑而来,向阿铭鞠躬道:“阿铭哥不要紧张,是学生们调皮打碎的,根本没有坏人,两位长官消消气。”阿铭却道:“是吗?既然是学生打坏的,那还请周厅长将犯事儿的学生交出来,打坏了教具,砸坏了仪器,那可是对新大陆教育的挑衅呐,这种学生长大了可是危险分子,必须提前处理。”周厅长立刻慌了:“这……哎呀,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他们年纪小,不懂事,长官宽宏大量。”“老周啊,你也是新政府的高级官员,我干爹这么信任你,才把教育厅交给你,可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包庇那些坏种,有个屁用?现在都不服从管教,以后那还不翻了天?”他向身后的士兵道,“兄弟们,去抓几个学生,回去好好教训!”周厅长急了:“住手,住手,是我记错了……”“周老头,你这么聪明的脑瓜,怎么可能记错?到底是教授,还是叫兽?”周厅长将双手平伸:“不是学生,是我!是我打坏的教具,抓我吧!”阿铭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早说嘛,自己犯了错,何必推给学生呢?”“是啊,我不是个东西。”“既然周厅长勇于承认错误,我们就不用去保障厅了嘛,否则还得上报干爹,多麻烦呐!”“谢谢阿铭长官。”“但惩罚还是不能少的!”阿铭薅着老周的脖领子,“来来来,跪下!”老周像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依言下跪。却见阿铭骑在老周的脖子上,向大兵们笑道:“兄弟们,骑过驴没有?”一群士兵哄笑着,拍手叫好。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脚将阿铭从周厅长身上踹了下去,骂道:“滚!”阿铭栽倒在地,被人扶起来之后,却笑了笑:“程大将军是长官,长官教训小的,理所当然,那属下赔个罪吧。”说着,竟然咬着牙向我鞠了一躬,起身之后,带着十几个军兵离开。周厅长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我埋怨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关鹏也怨道:“成哥,这梁子是化解不开了!”周厅长又道:“我让他骑一会儿,他可能就不给我们惹麻烦,可你倒好,火上浇油!这阿铭……唉……”他摇了摇头:“完啦,完啦,以后的麻烦,少不了啦!”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在枪杆子面前,周茂才为了保护学校的教员和学生,不得不委曲求全。关于我得罪了阿铭的问题,老周私下里又求了我半天,让我不要再火上浇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周的脸上仿佛挂着一对儿苦瓜,“在这年月,能活着就不错啦。老弟,我知道你会认为我懦弱,可如果真有办法的话,我也不会是这副德行。”老周说,他早就跟白继臣反映过此类问题,但每一次举报,只会招致更大的报复,而容忍退让,是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关鹏则更为直白,他直接点明了我们的实力跟阿铭差着一大截,如今阿铭是把咱们当耗子一样玩,就是欺负你,你也没辙。果然,到了第二日,诺贝尔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脸颊,鲜血喷到了黑板上。保障厅众人继续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贼喊抓贼。老周将我拉进小黑屋里,苦口婆心,就差跪下来求我,此次一定要忍住,务必忍住。“这只是个警告,是挑衅,如果你坐不住的话,下次可就不止打脸啦。老弟,你不惹事,就是帮了老哥。”", "summary": "程成,负责协助周茂才厅长建立教育体系,教育约5000名逐步苏醒的活体冬眠者。这些孩子在战争中受污染,身体结构虽有变化,智商却不受影响。程成在工作中,接触到了周茂才利用基因再造技术复活的历史名人,他们在现代传授各自领域的知识。程成与名义上的妻子姜慧关系紧张,姜慧因失去女儿艾丽斯而对程成心存怨恨。程成采取多种方式来缓和关系,但都失败。姜慧出现梦游症状,周茂才建议程成采取厌恶疗法或发泄疗法帮助她康复。在新大陆,程成遇到了叫千鹤的慧人,她似乎在暗中帮助程成。程成为保护千鹤,与一名醉酒士兵阿铭发生肢体冲突。阿铭是白继臣的干儿子,此后程成与阿铭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程成在教育厅尝试教授学生们实用的射击技能,却遭到学生们的不满和反抗。学生们认为学习传统的科学知识在机器人军队面前毫无用处,更希望学习实战技能。程成坚持自己的教学理念,但也面临着来自保障厅的阿铭等人的压力和威胁。阿铭和其士兵在教育厅制造了多起破坏事件,程成和周茂才等教职员工不得不忍气吞声。阿铭利用职权之便,对教育厅进行严密监控,使得程成的行动受到限制。程成意识到,阿铭等人制造麻烦是想对教育厅进行更直接的控制。"} {"context": "“你不是能请到一些修为极高,体魄远超普通人的神秘强者做帮手吗?”大长老古逸目光灼灼的望着古唯,满脸期待道:“既然秦家已经动用武力,不如……”“不行不行!”大长老的话还没说完,古唯便摇了摇头。“为何?”古逸一怔。“那些强者虽然自降身份,称呼我为一声‘主公’,但我要请出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古唯一脸为难。“这……”古逸有些失望,却又无可奈何。之前古唯请来的两位神秘强者,个个英武不凡,实力强横。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依旧不知道对方是何来历。他们只知道,这些神秘强者,都对古唯唯命是从。但在这种事关古家存亡的关键时刻,古唯却又说,那些神秘强者不好请出。如此一来,他们古家就真的危险了。毕竟秦家家主还在,而他们古家之主古青天,已经惨死在古唯手里,一旦两家全面开战,他们古家肯定要吃亏。“虽说要请出他们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见时机已经成熟,古唯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此话当真?”古逸由悲转喜。“当然!”古唯点了点头,但旋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为难的事情,我怕诸位长老做不到,而一旦做不到,他们是不可能出手的。”“你说,只要能请出这些强者,无论条件再苛刻,我们都答应!”古逸想也不想便信誓旦旦的说道。“既然大长老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古唯深吸了口气,望向前方争吵越来越激烈的两家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请来的那些强者,只肯为我一个人出战,除非把古家的事情,当成我自己的事情来处理,否则给他们天大的好处,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这……”大长老眉头一皱。身为古家大长老,目光何等毒辣?古唯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其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今天这事,原本就属于整个古家的事情,想要将之当成古唯自己的事情来处理,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让古唯做这古家之主。好小子!好算计!想通了这些环节,古逸在震惊的同时,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古唯不但胆大包天,野心还这么大。家主之位,一向只有直系之人方能继任。而古唯,不过是个出身旁系的子弟,居然也觊觎这家主之位,这份魄力与野心,想想都令人胆寒。最可笑的一点,刚才在议事大殿时,他还天真的把古唯请出来为自己拉票。“既然大长老觉得为难,那就算了,虽然我不能把那些神秘强者请出来,但终究身为古家的一份子,古家有难,我自当与大家全力以赴。”说着,古唯还真的做出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式。古逸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想做家主就直说呗,有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认真吗?而且你刚才拐弯抹角了半天,不就是想变相的告诉我,要让我们拥戴你坐上家主之位,你才肯出手相助吗?“大家同为古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拥戴一个旁系子弟上位,总比拿古家的前途,以及无数族人的性命来赌强得多!”衡量再三,古逸终于还是妥协了,“这个世界强者为尊,你虽然出身旁系,但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就算继任家主,确实也有这个资格和资本。”他能做出这个重大的决定,已经极其难得了。然而……“大长老,您此话何意?”古唯侧过头,一脸的委屈与无辜,“难道您以为,我是想趁火打劫,借机窃取家主之位?”“你……”古逸只差没一头栽倒在地。装傻充愣也要有个度吧,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难不成,要我跪下求你做家主,你才觉得满意?再郁闷,见古唯还在装模作样,他只得强忍着暴走的冲动,尽量和颜悦色道:“古唯,你别误会,我没说你想窃取家主之位。”“大长老没误会就好,不然我就真的要引起众怒了。”古唯长出了口气。古逸表情一僵。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古唯明明暗示自己想做家主,他说出来后,对方又继续装傻充愣了。就算要做家主,表面上也必须要再三推辞,否则会落人话柄,说古唯狼子野心,谋权篡位。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只得顺水推舟道:“不,你千万别这么想,以我古家目前面临的局势,只有你方能胜任家主之位,如果你还继续推辞,我古家就真的危险了。”“大长老,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你要让我做古家新任之主?”古唯顿时吓了一跳,大声道:“我古唯不过一个出身卑微的旁系子弟,何德何能,能做这偌大的古家之主?”害怕大家听不见,他这句话声音特别大,不止周围所有古家人,就连对面的秦家人也听到了。“什么?要古唯做古家新任之主?”“我没听错吧?”“他就算有些能力,但终究出身旁系,这是他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有什么资格做我古家之主?”“不错,是谁提出来的,难道就没点脑子吗?”周围古家人倒是惊呼连连,但大长老古逸一张老脸却阴沉了下来。“你是在说本长老没脑子吗?”“呃……小人刚才一时情急,不知道是大长老您提出来的,实在抱歉。”那人吓了一跳,急忙悻悻的缩到人群后面。尽管古逸及时震慑住了反对的声音,古唯还是暗暗抹了把冷汗。他之前还以为,以自己在古家闯出的凶名,最多只有一小部分敢与自己唱反调,所以在议事大殿时,他才准备毛遂自荐。现在看来,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威慑力,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高。“看来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了!”暗自叹了口气,古唯目光炯炯的望向大长老古逸,“大长老,可否让我全权解决这件事情?”“当然可以!”大长老古逸斩钉截铁道。其他长老也纷纷开口的答应。为了请古唯出手,大长老甚至不惜放弃竞争家主之位。现在古唯好不容易才答应出手,他们哪里还会拒绝?“既然如此,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前声明。”“哪一点?”古逸下意识问道。“既然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那么无论接下来我做出多么惊人的决定,或者在你们看来多么不理智,你们都不允许插手,能做到吗?”“古唯,你到底想怎么做?”古逸眉头一皱。以古唯这么郑重的口吻,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肯定会很疯狂,或者不可思议。“到底能不能?”古唯没有解释,反而不耐烦的催促道。“这个……当然能!”短暂的犹豫过后,古逸还是咬牙点了点头。无论古唯要做什么,他为了请对方出手,都不惜让出家主之位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那其他长老呢?”古唯望向其他人。“好,既然你有能力解决,那一切依你。”“你放手去做就行,我们绝对不插手。”其他长老也急忙信誓旦旦的保证。“那好,请诸位长老记住刚才的话。”深吸了口气,古唯大步向前走去。“古唯终于又要把那些神秘强者请来了吗?”“之前他是用来对付我们,现在却是用来对付外人,真是期待啊!”见古唯排众而出,古家众人满脸期待。古唯请来的神秘强者,他们之前可是惨痛的领教过,随便任何一个,都能横扫整个古家无敌手。就连家主古青天,也惨死在一个自称关羽的强者手里。可想而知,那些神秘强者有多恐怖。所以别说秦家只来了一些长老,就算是家主亲至,也未必能在古唯面前讨得了好处去。然而,就在众人满脸期待时,已经走到秦家人面前的古唯,却拱了拱手,并满面笑容道:“这一切确实是我古家的不是,既然各位要用我古家这几家店铺作赔偿,那就拿去好了。”此话一出,周围只差没晕倒一大片。说好的神秘强者呢?说好的横扫四方呢?这泥玛什么情况?古唯疯了吗?不止古家这边,秦家的人也惊呆了。“我没听错吧?”“他都不讨价还价一下,就答应赔偿了?”“这小子得有多孬,才会答应得如此干脆?”“难道他就看不出来,我们就是借机生事,强抢他们古家店铺的吗?”面对这些惊愕的目光,古唯泰然自若,继续道:“秦大长老,我刚才的提议,您意下如何?”秦丰岚恍然回神。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与周围的秦家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不想答应,而是古唯太干脆了,干脆得让他不得不起疑。“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听说这小子就是古唯,就是他杀了古家之主古青天。”秦家众人嘀咕了片刻,大长老秦丰岚再次望向古唯,惊疑不定道:“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秦大长老想多了,我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有伤两家和气。”“你当真愿意把这五家店铺赔给我们?”秦丰岚依旧不肯相信。“如果秦大长老不需要赔偿,那就算了。”古唯叹了口气。“要,当然要!”再也抵挡不了诱惑,秦丰岚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不是他不担心古唯耍花样,而是他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强抢古家这五家店铺,此刻对方拱手相送,他再拒绝的话,就是白痴了。再者,他们今天准备充分,就算古唯耍什么花样,他们也不惧。“既然如此,那我古家这五家店铺,从此就是你们秦家的了。”说到这里,古唯回头望向目瞪口呆的古逸等人,“大长老,由我签字画押行吗?”“古唯,你……”反应过来后,古逸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刚才与其他人一样,也以为古唯会将那些神秘强者请来,打得这些秦家人落花流水。万万没想到,古唯居然会做出这么一个惊人的决定。败家子啊!这已经不仅仅是破财免灾了,而是在贬低整个古家的地位。以古家雄厚的底蕴,丢失几个店铺无伤大体。但一直以来,龙阳城五大家族地位就不相上下,而古唯这么一个决定,却像是在变相的表明,他们古家从此之后,地位要比另外四家低一等。“咳、咳……大长老,记住你们刚才说过的话!”猜到古逸想说什么,古唯急忙抢先提醒。“我……好吧!”古逸虽然不愤,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悻悻作罢。不是他不想制止,而是古唯回头看向他时,还不易察觉的对他使了个眼色。这也就表明,古唯这么做,应该还有什么后手,或者另有企图。虽然他猜不到是什么,但姑且让古唯先折腾一番,实在不行,再以古唯不能代表整个古家为由,将店铺强抢回来便是。“既然你们已经答应用店铺赔偿,那画押吧。”秦家大长老生怕古家反悔,立刻不耐烦的催促道。古逸也没有拒绝,立刻上前签字画押,并按上手印。从此,这五家店铺,彻底改名换姓了。“古唯,回去后,希望你能有个合理的解释。”签字画押回来,古逸脸色阴沉的提醒道。“回去再说!”古唯没有在意,大手一挥,招呼大家返回古家。片刻后,古家议事大殿。“古唯,你有什么要说的?”大长老古逸,以及古家地位较高的长老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很多人的目光甚至快要喷出火来。然而面对这么多愤慨的目光,古唯却不紧不慢的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又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这才神秘一笑,“舍不得鱼饵,如何钓到大鱼?”“什么意思?”古逸一怔。“我有个计划,能兵不血刃,就让秦家加倍吞出来,甚至,有可能一举吞并秦家!”此话一出,群情哗然!“你当真有这种妙计?”“你不会是为了推卸责任,而编造出来的借口吧?”“你倒是说说,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古唯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计划,反而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大家可知这几天,我古家南方矿区发生的事情?”“南方矿区?”“难道南方矿区发生了什么大事?”众人交头接耳,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疑惑。古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向旁边诚惶诚恐的古永超,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送礼古永超心领神会,战战兢兢道:“禀、禀诸位长老,两天前,南方矿区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古永超的叙述下,片刻后,议事大殿内又响起了一阵大呼小叫声。“什么?林家居然趁机袭击我古家南方矿区?”“吗的,林家好卑鄙,居然想趁火打劫?”“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听到这话,古永超一脸委屈,“不是小的不想早点说,而是刚才诸位长老正在商议大事,我没机会说啊!”“好了,大家都安静!”这时,大长老古逸站了出来,目光炯炯的望向古永超,“以你刚才的说法,我古家南方矿区之所以能保住,是因为秦家一名强者突然出现,打跑了林家那批人是吧?”“正是!”提起那名秦家强者,古永超眼中不由得升起一抹崇敬,“若非那名秦家强者,不但南方矿区要沦陷,小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这不太可能吧?”“是啊,如果秦家有心帮我们,刚才又怎么会强抢我们的店铺?”“对啊,这完全没道理。”别说其他长老,大长老古逸也满脸不信,“胡扯,这简直是胡扯。”“大长老,小的没有,那位强者虽然蒙着面纱,但他却亲口承认自己是秦家的人。”“这……”见古永超不像说谎,古逸又迟疑了。便在这时,古唯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有个秘密,看来是时候说出来了!”“什么秘密?”所有长老望了过来。古唯从椅子上站起身,挺直胸膛,一字一句道:“因为那名秦家强者,就是我!”“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众人瞠目结舌,满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古永超,更是张大了嘴,许久都没有合拢。“怎么?大家不相信?”环视了周围一圈,见每个人都半信半疑,古唯立刻将当天发生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尤其是说到他从背后捅阴刀,一剑杀死林家那名领头强者时,古永超终于相信了。“原来、原来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古唯,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尤其是古唯后来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也跟那位所谓的“秦家强者”相当。“不错,就是我!”古唯点了点头。“可是,既然是你,为什么你当初不承认,还要说是秦家的人?”“我那么做,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混淆视听,声东击西。”“如何声东击西?”大长老古逸问道。事到如今,古唯也没有隐瞒,立刻将他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听完后,古逸在内的所有长老,非但对他没有一丝恨意,反而个个对之刮目相看。“如此妙计,秦林两家算是完了!”“哈哈,没想到古唯年纪轻轻,便拥有如此独到的目光,真是难得。”“不但实力强横,而且还如此的机智过人,我古家能有你,何愁不兴旺?”看着众长老认可的目光,古唯多少有些欣慰。看来这两天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只要得到众长老认可,距离他的最终目标又算是近了一步。就在众长老围着古唯打转时,已经退到墙角的古永超,则暗自感慨不已。“我当初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没看出小唯这么厉害。”“这次真是遇到贵人了,看来以后得好好跟他父亲打好关系才行。”“这一路上,我三番五次赞扬那位秦家强者,也不知小唯当时怎么看待我?”回想起这一路走来的情景,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刚刚是遇到古唯时,他还曾经在对方面前炫耀,说秦家那位强者如何了得,如何仗义出手相助,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拜谢对方的救命之恩。万万没想到,古唯就是他口中的秦家强者。好讽刺!好丢人!……翌日清晨。“咦?古家这是要做什么?”“他们带这么多箱子,是要搬家吗?”“搬什么家,你没看到箱子上的彩带吗,应该是什么礼物吧。”“这么多礼物,他们要送去哪里?”“走,跟上去看看。”大街上,古唯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批古家人。而这批古家人,则抬着一个个大箱子,其上捆着彩带,格外引人注目。以至于才在闹市中前行没多久,便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穿过条条喧闹的街道,不久后,古唯终于停在了一道气派威严的大门前。大门上横着一块牌匾,其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秦府!“不会吧,居然是秦家?”“这些大礼,不会是送给秦家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搞笑了。”“可不是吗?昨天秦家才抢了古家五个店铺,他们不是应该恨秦家入骨吗?今天居然还来送礼?”“难道古家真的没落到这种地步了吗?”看到古唯在秦家大门口停下,周围的好事之人嘲笑不已。听到这些话,跟着古唯前来的古家人,个个恨不得找个逢钻进去才好。因为他们今天的举动,确实太丢人了!昨天秦家才抢了他们五个店铺,按理说,他们就算不找回场子,应该也要百般仇视秦家才对。但实际上,他们今天确实是来给秦家送礼的!最让他们难以忍受的一点,来送礼之时,古唯还特意吩咐,要大张旗鼓过闹市,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还嫌古家的脸丢得不够吗?如果不是众长老下了死命令,他们早就想捂着脸逃离这里了。“古唯,到秦家了!”这时,一名长老上前提醒道。古唯点了点头,立刻大步走向秦家大门。“你们干什么?”守门的几名秦家人警惕了起来。两家昨天才激烈交锋,古家今天就做出这种怪异的举动,想不让人警惕都难。“各位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古唯拱了拱手道。“那你们来我秦家做甚?”秦家一人质问道。“当然是来送大礼的!”古唯指了指身后的十几个大箱子。“送礼?”那名秦家守门者明显不信,“为什么要给我们送礼?”“当然是为了感谢秦家前几天的仗义相助!”古唯笑了笑。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故意提高了声音,生怕围观的人听不到似的。古唯倒是满面笑容,秦家几名守门者却听得满头雾水。“我们秦家何时仗义相助过你们了?”“是啊,简直莫名其妙!”对于这些人的反应,古唯早有预料,也不在意,反而耐心解释道:“我们古家南方矿区前几日遭到贼人袭击,损失惨重,若非你们秦家一位强者及时出手,我们古家那片矿区恐怕就落入贼人之手了。”此话一出,周围又响起了一阵惊呼声。“什么?古家南方矿区遭人袭击?”“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古家头上动土?”“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另外四大家族。”“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龙阳城五大家族一直争斗不休,前几天古家发生内讧,另外四家肯定想趁火打劫。”“也不知是哪家动的手。”“无论是哪家,应该不可能是秦家,否则古家昨天不可能拱手将五个店铺送给秦家,今天还来送大礼。”“难道秦家真的出手帮过古家?”周围的好事者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秦家几名守门者却一脸懵逼。“我们秦家强者真的帮助过古家?”“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或许这是两家高层间的秘密,我们不知道也正常,我还是去请长老们出来看看吧。”相互嘀咕了一番,其中一名守门弟子,终于转身冲进了大门内。不久后,果然请来了几名长老。“古唯,你干什么?”刚刚从大门内走出,一名秦家长老便大声喝问,态度极其恶劣。然而古唯却视若无睹,反而献媚般的说道:“几位长老来得正好,多亏前几日贵府高手相助,否则我古家南方矿区已经完了。”“什么前几天的事情,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名秦家长老也听得满头雾水。这些守门弟子不知情也就罢了,他们可是秦家高层,自然知道秦家各种动向。但在他们的认知中,秦家从来没有出手帮助过古家。然而此刻,古唯却带着大礼上门道谢,他们自然会感觉莫名其妙。“啊,我明白,我明白了!”便在这时,古唯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讪讪的改口道:“对对对,是我弄错了,确实没有这回事,我们这就把大礼抬回去。”说着,他急忙对身后古家人挥了挥手。那些古家人如坐针毡,恨不得早就逃离这里了,见古唯发话,他们哪里还会耽搁,抬起大礼就跑。而古唯,在转身之际,还不忘回头投去一个暗示性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是在说,“我理解,我明白”。可是落在几名秦家长老眼中,除了懵逼,还是懵逼。我们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对我们眨什么眼?又想暗示我们什么?而且既然是暗示,你这眼神也未免太明显了吧?不止我们,在场谁都看得清清楚楚啊。而随着古家人的离开,围观的好事者,又开始分析起了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我觉得,古唯刚才所说的话应该是真的。”“我也觉得秦家确实暗中派人帮助过古家,否则昨天的事情,还有刚才的事情怎么说得通?”“刚才古唯那个暗示的眼神,你们没看到吗?秦家之所以将大礼拒之门外,应该是害怕另外三大家族起疑,才故意对古家露出敌意的。”片刻后,众人终于三三两两散去。而围观的这些人中,自然少不了另外几大家族的暗哨。这些暗哨,专门负责打探龙阳城的各种动向,稍有风吹草动,会立刻将消息传回各自家族高层那里。而这些暗哨中,自然不缺林家的人。不久后,林家议事大殿内。“砰!”手起掌落,一张木桌应声裂成几半。家主林啸收起手掌,满脸怒容道:“好一个秦家,居然是他们破坏了我们的好事!”另一名林家长老也恨恨道:“看来秦家表面上跟古家作对,暗地里却已经跟他们穿同一条裤子。”又有长老道:“家主,此次我们不能一举拿下古家南方矿区,就是因为秦家从中作梗,必须找他们讨个说法。”“当然!”林啸“唰”的从椅子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我林家可不是古家那软柿子,一旦确认是秦家从中作梗,势必要让他们付出点代价!”说到这里,林啸一指其中一名老者,“九长老,就由你去秦家问问,看看他们怎么说。”“是!”那长老应了一声,带上几个人,便匆匆赶去秦家讨说法。而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笑话,直到现在为止,秦家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怎么给林家说法?后来被逼问急了,秦家还直接把林家前来讨说法的长老,给直接轰了出去。“好一个秦家,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装模作样多久!”被轰出来后,林家九长老只得留下这么一句狠话,然后含恨离开。他好歹也是林家九长老,前来讨个说法,不给也就算了,居然还直接把他轰出门,让他这么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如何下得了台?“抄小路近一些,必须尽快将这事回报家主,让秦家付出血的代价!”刚刚离开秦大家门,林家九长老就直接进入了一条小巷。因为这条小巷,能更快返回他们林家。然而,才进入小巷不久,异变突生。“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十几道身穿夜行衣脸罩黑布的身影,突然在周围的石墙上闪现,将林家几人所有去路封死。“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可是林家的人,你们敢……”林家几人正想搬出身份,色厉内荏的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罩下,已经传出了一声低喝,“动手,一个不留!”“是!”另外十几名黑衣人应了一声,迅速出手。“噗噗噗!”十几名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整体修为远在林家这些人之上,刚刚动手,除了林家九长老之外,另外几人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便横死当场。就连九长老,也在支撑了片刻后,被一剑刺穿心脏,就此一命呜呼。“走!”刚刚杀完人,十几黑衣人迅速撤离。这场刺杀,不过发生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当有人听到打斗声赶过来时,只剩下已经惨死的林家几人。至于动手之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院起火“天呐,这是谁干的?好残忍!”“咦?这不是林家九长老吗?他怎么死在这里?”因为发生血案,很快就引来了一批围观者。而这群围观者当中,自然也有林家的暗哨。“九长老居然死了?”认出九长老后,那暗哨不敢耽搁,迅速将消息传回了林家。……此刻,古家。“怎么样?林家有人逃脱了吗?”一间封闭的大殿内,古唯紧紧盯着刚刚归来的十几人。这十几人,自然是刚才刺杀了林家九长老的黑衣人。回来之时,害怕被人看到,他们褪下了身上的贼衣,迅速换上了平日里穿的衣物。“放心,我们可是古家一流高手,要围杀区区一个林家九长老,根本就不在话下!”一名古家长老自傲道。“那就好!”古唯嘴角升起一抹冷笑,“接下来,真正的好戏才正式拉开序幕。”……林家。宽敞的议事大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什么?九长老死了?怎么死的?”刚刚听完暗哨的回报,家主林啸便咆哮了一声。“回、回家主,小人赶到之时,只见到九长老与另外几名族人的尸体,没看到是谁刺杀了他们。”“是死在哪里?”林啸强压着火气问道。“秦家附近一条小巷。”那下人急忙回答。“秦家附近一条小巷吗?”林啸眼神猛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好得很,这么看来,秦家应该害怕阴谋败露,直接杀人灭口了!”“家主,那要不要跟秦家开战?”一名长老愤愤不平道。林啸眉头一皱,脸上又布满了犹豫。龙阳城五大家族,能够相互制约这么多年,说明彼此间的底蕴都相差无几,一旦全面开战,就意味着两败俱伤。而两败俱伤,只会给另外三大家族可趁之机。身为家族掌权者,必须要为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着想,若非达到生死存亡之际,一般都不会选择全面开战。只是一想到秦家的所作所为,他又不愤道:“就算不能全面开战,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林家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恶气!”说到这里,他大手一挥,“秦家欺我林家无人,所有人随我来,立刻前往秦家!”“是!”大殿内众人齐声应是。片刻后,林家倾巢出动,如同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奔赴向秦家。“林家这是闹哪样?”“这么大的阵势,是准备全面开战吗?”“赶紧走,赶紧走,看这架式,不久后龙阳城可能会血流成河。”“这段时间,五大家族之间的矛盾似乎已经升级了啊。”看到林家那惊人的阵势,大街上很多人都吓得惶恐不已,生怕遭受池鱼之灾。从林家到秦家的距离不远,在林啸的带领下,没过多久,林家人便如同一股钢铁洪流,涌到了秦家大门口。对于林家的大动静,秦家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当林家赶到时,秦家也已经严阵以待。“林啸,你疯了吗?”秦家主排众而出,声色俱厉的喝问道。林啸同样满脸怒火,“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你秦家接二连三跟我们过不去,我刚才派人过来询问几句,你不给个解释也就算了,居然还杀人灭口?”“林啸,你简直放屁!”秦家主气得暴跳如雷,“我们何时有杀人灭口了?你少要血口喷人!”“铁证如山,你们还想死不承认?”林啸同样愤怒如狂。“铁证?”秦家主冷笑道:“所谓的铁证,就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再加上各种无中生有的栽脏嫁祸吗?”“秦木,你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有胆做,就没胆承认吗?”……争吵,还在激烈的进行着。但,也仅仅只是争吵。毕竟两家之主表面上吵得激烈,都只是想争一口气而已,谁心里都不愿意全面开战。然而,就在他们都准备各自退让一步,留下几句狠话离开时,变故又发生了。“快看,后院突然冒起了浓烟!”“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放火?”突然,秦家有人大喊了起来。回头看去,果然见秦家后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响彻整个秦家内外。“怎么回事?谁放的火?”秦家主再也顾不得与林啸争吵,焦急的喝问道。“家主,我们也不知道啊。”“是啊,林家气势汹汹逼上门,大家都聚集到门口了,后院没人看着,也不知是谁放的火。”这时,一名长老眼睛一转,恍然大悟道:“家主,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林家干的,他们表面上在大门口跟我们争吵,实则是声东击西。”此话一出,无数秦家人咒骂了起来。“林家简直无耻!”“看来他们真的是想全面开战了!”“不行,我忍不住了,你别拉着我,我要跟他们拼命!”终于,一些秦家人忍不住了。而林家那边,并没有幸灾乐祸,反而个个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就是啊,谁在林家后院放的火?”尤其是林家之主林啸,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心有余悸道:“不好,我们上当了!”“家主,此话何意?”一名长老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蹊跷,现在看来,应该有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目的就是为了激发林秦两家的矛盾。”听到这话,众长老后知后觉。“那怎么办才好?”“如果真的有人在幕后控制,那会是谁?”“还会有谁,最想看我们林秦两家争斗的,除了另外三大家族,还会有谁?”“真是细思极恐啊,如果刚才我们冲动,岂不是让一些有心人得逞了吗?”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止林家,秦家主秦林也渐渐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林啸,意有所指道:“我们两家的事情,可否以后再谈?”“同意!”林啸点了点头。达成共识后,林啸立刻带人返回了林家。而秦家,除了火烧火燎的灭火之外,还满城搜查凶手。结果,肯定是一无所获。毕竟暗中之人早有准备,等他们后知后觉时,凶手早就离开了作案现场。……此刻,古家一间秘密大殿内。“古唯,看来你这个计划行不通啊。”大长老古逸叹了口气,继续道:“林秦两家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从昨天古唯大度让出五家店铺给秦家,再到今天早上古唯带上大礼,大张旗鼓去秦家登门道谢,其实就是个陷阱。其目的,自然是激化秦林两家的矛盾,让对方狗咬狗。如此一来,他们古家的危局,不但能无形中得到缓解,还能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可惜,他们似乎高估秦林两家的决心了。哪怕搞得倾巢出动,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放心,我还有后续计划。”众长老倒是唉声叹气,古唯却神秘一笑,“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得了多久。”“你还有后续计划?”大长老古逸眼睛一亮。“是的。”古唯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要把他们逼上绝路!”林家,气派威严的大殿内。“派去黑风寨的三位长老,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刚刚从秦家返回,家主林啸便满脸焦急。原定计划,可谓密不透风,按理说,应该能很快吞并整个古家。岂料……古家还没有吞并,却险些跟秦家全面开战了。“家主莫急,林千城长老一向能说会道,最是能蛊惑人心。再加上我们许诺黑风寨的好处,相信他们不会拒绝的。”一名长老阴笑道。“家主放心,可能林千城长老他们脚程慢了一些,应该就快回来了。”另一名长老又道。“那就好!”想起刚才的事情,林啸就气不打一处来,“无论是谁在背后捣鬼,此次若能与黑风寨谈妥,不但古家,连秦家也一起给灭了。”“报!”林啸声音方落,大殿外便传来一声大喊。“进来!”林啸大手一挥,一名林家下人迅速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恭敬道:“黑风寨派人过来,说有事要见家主您!”“哈哈,来得正是时候,快请进来!”林啸心情大好。刚才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没想到黑风寨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雨啊。“是!”那下人应了一声,立刻出去了。再次回来时,身后果然多了几个人,个个打扮怪异,全身充满了狂野的气息,眼神阴冷如蛇蝎。正是黑风寨的人。“见过林家主!”刚刚来到大殿,几人顿时恭敬的行了一礼。“不必多礼,既是你们已经到我林家府上,想必那件事情已经谈妥了吧?”林啸迫不及待的问道。“我们大当家确实答应了!”一名为首的山贼道。“哈哈,你们大当家果然慧眼,跟我林家合作,好处绝对少不了。”亲耳听到对方承认,林啸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只是看了几名黑风寨山贼一眼,他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本家主派去的三位长老呢,为何没与你们一起回来?”“是这样的,三位长老原本是要回来的,但我们大当家已经等不及,准备让他们出手相助,一举拿下古家的南方矿区。”“哦?古家南方矿区吗?”林啸没有多想,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若非上次有秦家从中作梗,古家南方矿区恐怕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了。也好,三位长老从旁协助,再加上你们黑风寨的实力,相信要拿下古家南方矿区,应该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林家主,我们过来,就是替你们林家三位长老,以及我们大当家传句口讯。”那山贼又道。“哦?请说!”林啸点了点头。那山贼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林家主若有需要,只须传句口讯,黑风寨上下随时都可以倾巢出动。”“很好,杜大当家能如此通情达理,我林家许诺过你们的,也绝对不会食言。”一番表面的客套话之后,林啸原本要大摆宴席,好好款待一下几名黑风寨的山贼的,但他们却借口要赶回去复命,连一杯茶都没喝,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而离开林家大门之时,这些山贼非但没有刻意隐藏身份,反而还逢人就自报来历。“闪开,我们可是黑风寨的好汉,谁敢惹我,我就杀谁。”“哈哈,从今天起,有林家为我们撑腰,以后来这龙阳城,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听到对方自称是黑风寨的山贼,路人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就这样,几名山贼一边耀武扬威,一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龙阳城。而不久后,各大家族高层都相继收到消息。林家与黑风寨勾结!仅仅只是这么一个消息,就足以让另外四大家族对林家产生敌意了。尤其是秦家,更是急得火烧火燎。“好一个林啸,为了能打压我秦家,他居然不惜与黑风寨勾结,难道他真要把事情闹大不可吗?”林家大殿内,秦家之主秦木又惊又怒。这时,一名秦家长老提议道:“家主,林家这今天故意示弱,说不定只是故作迷障,等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又突然给我们致命一击。”秦木眼神一凝,严肃道:“今日起,立刻提高警惕,加强各方防范。尤其是林家的动向,要时刻盯紧,倘若他们有任何异动,说不得我们只能先发制人了。”“报!”便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大喊。“又有什么事?”秦木无由来一阵愤怒。这两天来,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而且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头疼。任他再郁闷,一名下人已经快速奔了进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他面前,慌慌张张道:“禀家主,我秦家外出归来的一支商队,在城外几十里遭到黑风寨袭击,损失惨重啊。”“什么?黑风寨袭击我们秦家商队?”秦木就像被踩到尾巴了一样,当场跳了起来。其他秦家长老也个个气怒交加。“吗的,看来林家要跟我们来真的了。”“黑风寨的山贼刚刚从他们林家离开,我们秦家商队就遭到黑风寨袭击,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家主,别再犹豫了,林家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再继续向他们妥协,只会助涨他们的气焰,让他们得寸进尺。”秦木双拳紧握,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最后,他突然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咬牙切齿道:“林啸,你跟我玩阴的是吧,很好,本家主就奉陪到底!”“家主,您准备怎么做?”一名长老凑上来问道。秦木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大手一挥,“修为达到武士境的,全部随本家主出城,一定要让林家血债血偿!”“家主,您这是……?”“哼,在城外有产业的,又不止我秦家。如果本家主记得没错,他林家在城西三十里的沿海一带,就有几个大型码头。”此话一出,周围那些长老纷纷会意。“家主英明!”“那几个码头,可是林家贸易的重要运输纽带,一旦将其摧毁,必定能给林家一个迎头重击。”“那还等什么?林家都已经首先动手了,我们绝不能再妇人之仁!”“对,一定要以牙还牙!”一时间,整人大殿所有秦家人义愤填膺,斗志昂扬。“随我来,动作尽可能低调,要打林家一个措手不及!”“是!”家主秦木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迅速掠出大殿。不过为了打林家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行动得很低调,不但换成普通人衣物,而且还分批外出,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越演越烈林家大殿内。“什么?黑风寨突然袭击了秦家商队?”刚刚听到下人来报,林家之主林啸顿时傻眼了。泥玛,黑风寨山贼从他们林家离开时,招摇过市,秦家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而几名黑风寨山贼前脚刚走,黑风寨就袭击了秦家商队,光想想秦家此刻的反应,他就感觉一阵头大。他林家与秦家之间,正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现在倒好,黑风寨这群粗鄙不堪的山贼这么一闹,算是彻底将他们两家的关系,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早知道就不该跟这群鲁莽的山贼合作啊!”林啸是越想越后悔。受到袭击的是秦家的商队,连他们都收到消息了,秦家又岂能不知?他都不敢想象,秦家此刻该是何等的愤怒。“赶紧派人去秦家说清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沉吟了片刻,林啸终于做出了决定。无论黑风寨的山贼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两家局势,否则一旦他们两家全面开战,受益的,只是策划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很快,几名林家长老火速赶去秦家。这一次,林啸下了死命令,就算跪下,也要取得秦家的原谅与信任。但当几名林家长老赶到秦家时,秦家却大门紧闭,任凭几名林家长老磨破了嘴皮子,秦家的几名守门弟子始终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悻悻返回林家回报。“看来林家已经行动了!”听完几名长老的回报,林啸急得团团转。秦家表面上看似毫无动静,但越是安静,就越显得不正常。而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秦家已经悄悄行动,准备以牙还牙,对他们林家发起袭击。“快把安插在秦家附近的暗哨召回来,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林啸的召唤下,很快,几名安插在秦家附近的暗哨回来了。“秦家不久前可有任何异动?”“有!”其中一名暗哨道:“随着秦家商队遭到袭击的消息传回来,秦家就紧闭大门。”“然后呢?”林啸有些不耐烦。他要的,不是林家表面的现象,而是更隐密的动作。“这个……小人负责的是前门,所以……”“我知道!”这时,另一名暗哨又道:“就在刚才,秦家后门突然开启,一批接着一批向外悄悄奔去,行动很是低调。”“什么?秦家暗自外出?”林啸更加不安了,“那你为何不早些来报?”“这事才刚刚发生不久,小人正想回来禀报呢,就收到家主您的传话了。”那暗哨一脸委屈。“那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林啸也顾不得生气,焦急的喝问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秦家悄悄外出的那些人,并不是走同一个方向,所以……”“废物,简直就是一群废物!”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林啸气得怒火中烧。不用想,秦家肯定是要对他们林家动手了。如果能查出对方从哪里下手,他至少还能提前有个防备。但如果连安插在秦家附近的暗哨都看不出来,他再着急也只能干瞪眼,要知道他林家产业,可是遍布龙阳城内外。“通知所有林家名下产业,务必提高警惕,稍有异动,立刻将消息传回来。”“是!”周围众长老应了一声,火烧火燎的将消息传递了下去。“希望别发现得太晚,否则我林家……”林啸坐立不安,在大殿内走来走去,脸色难看至极。时间,一晃而过。直到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下人冲进来禀报。“家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刚刚冲进来,那下人甚至都顾不得下跪行礼,便气喘吁吁道:“我们林家沿海的几个码头同时遭到袭击,很多渔船与商船已经被凿沉,损失很是惨重啊。”“居然是沿海码头?”林啸脸色大变。其他地方也就算了,沿海码头可是他们的运输纽带,一旦被摧毁,绝对会令他林家经济急剧衰退。“秦木,你好狠啊!”愤怒归愤怒,他毕竟是林家之主,心性稳重。强行压下暴露的冲动,他继续问道:“袭击码头的人有多少?”“至少上千人!”“什么?上千人?”林啸身躯一震,惊呼道:“这么说,秦家所精锐已经尽出了。”“是的家主,秦家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摧毁我们所有码头,出动的强者不但人数多,修为还极高,我们留守码头的人,连一丝抵挡之力都没有,便被他们冲杀得一败涂地。”“秦木亲自带人去的吗?”林啸又问。“是的!”那下人点了点头,“秦家主确实亲自带人去的,除此之外,小人还看到了秦家地位比较高的一群长老。”“好好好!”林啸怒极反笑,“秦木,既然你不惜被小人利用,也要摧毁我林家码头,我也不必再让着你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说着,他大手一挥,“所有林家能战斗的都跟我来,这次要跟林家拼个你死我活!”“是!”被泼了这么多脏水,又损失了这么多,林家所有人的怒火,似乎也被点燃到了极致。没人退缩,但凡有点修为的,全部杀气腾腾的向外冲去。离开了龙阳城,林家人直奔三十里外的沿海码头。果然,当他们赶到码头时,那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火光四起,喊杀声成片。仅仅只是看到这一景象,林啸的眼睛就红了。然而,他还没下令冲杀过去,远方已经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林啸,你来得正好!”“秦木?”林啸一怔,目光瞬间锁定在远方一条未沉的渔船之上。甲板上站立着一个人,剑眉虎目,满脸胡茬,手持滴血长剑,剑锋正遥遥指向他,“林啸,这就是你林家要付出的代价!”“秦木,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们都被人利用了吗?”林啸气得脸颊都在颤抖。他现在还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在强行压下火气了。然而,当听到秦木的回应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好啊,现在扯平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交流一下,看看谁才是幕后黑手。”此话一出,林啸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泥玛,我林家几个码头都被你摧毁了,才跟我心平气和的交流?要不我也先捅你几刀,再跟你道歉好不好?而且,他林家这几个码头的价值,可是远在秦家受到袭击的那个商队之上,这能算扯平吗?“秦老狗,我跟你拼了!”看着秦木那无辜的表情,林啸怒火直灌脑顶。下一刻,他“咣”的拔剑出鞘,怒吼道:“林家所有人听令,立刻给我杀!”随着林啸声音落下,林家上千名修炼者,顿时如一股洪流般冲杀了过去。秦木虽然带人摧毁了林家码头,但他似乎也火气未消,对方还没冲上来,他也长剑一挥,“跟林家这群无耻的狗贼拼了!”“乒乒乓乓……”打斗声此起彼伏。两家刚刚碰头,立刻展开了惨烈的混战,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既是混战,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缺胳膊缺腿,各种残肢不时旋转着飞上半空,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战况如同修罗炼狱一般,惨不忍睹。然而所有人似乎都杀红了眼,只知道一味的拼杀,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两家人员至少死伤过半,其中不乏一些武师境强者。要知道这种混战,个人修为除非很高,否则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就遭到围攻,或者在冷箭之下丧命。“当!”一声巨响,两把长剑对撞之际,火星四溅,一股无形气浪随之冲开。气浪之强,直将周围之人掀得东倒西歪,有些直接被震出内伤,吐血倒飞出去。“天呐,不愧是两家之主,这等实力,果然恐怖。”“仅凭扩散出来的余波,就让我们无法承受,如果与之正面交锋,岂不是死得更惨?”众人心有余悸的退开,不敢再接近。因为正在交战的,正是林秦两家的家主,林啸与秦木。两人的修为都达到了武师巅峰,这等级别的战斗,可不是其他人能够插手进去的。当然,虽然不敢接近两大家主的战场,但周围依旧厮杀成一团。“轰!”一次对拳之后,秦木与林啸同时退开。看似稳住了身形,但两人嘴角,却都同时溢出了鲜血。“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只会玉石俱焚!”秦木没有再出手,反而无奈的叹了口气。林啸同样满脸苦涩,“我刚才都说了,我们都被人利用了,你只是不听劝而已。”其实他早就想停手了,但他们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谁先退缩,很有可能会立刻被压制下去。“这么说来,黑风寨袭击我秦家商队,跟你林家没关系?”秦木问道。“当然跟我林家没关系。”林啸道。“可是你们跟黑风寨勾结,这事大家有目共睹,你怎么解释?”“我承认,确实与黑风寨有勾结,不过他们袭击人们秦家商队,却真的不是我授意的。”见秦木还是不相信,林啸继续补充道:“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林家有心对你们秦家出手,之前又何须跟你们磨嘴皮子?”“这么看来,我们确实都上了小人的大当了!”秦木后知后觉,恶狠狠的说道:“如果让我逮出是谁,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稀里哗啦!”话音方落,远方便传来一阵隐约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大家小心!”一时间,原本已经相互妥协的秦林两家,又警惕了起来,各自退到一边严阵以待。因为谁都害怕,是对方请来的援手。然而,当看到渐渐出现在视线里的人时,无论是秦家,还是林家,全都傻眼了。“古家的人?”“怎么会是他们?”“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看清来人,众人既震惊,又诧异。尤其是秦木与林啸,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眼中杀意猛然暴增。“这么看来,激化我们两家矛盾的罪魁祸首,就是古家了!”“我之前还奇怪,我秦家明明没有出手帮助过他们古家,古唯不但把五个店铺拱手相让,第二天还带着大礼登门道谢,现在看来,他们确实是想激化我们两家的矛盾啊。”任两人再愤怒,古家的上千人,已经浩浩荡荡逼近,而且行动非常迅速,刚刚到来,便将整个码头团团包围。而其中一面,人群迅速向两边散开,一名青年从中踱步走出。长发如瀑,轮廓清秀,一双眼眸深邃而明亮。“古唯?”“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看清来人,秦木与林啸眼中杀意更甚。但古唯却视若无睹,走到众人面前,又扫视了一眼满地的残肢败体,满脸不忍道:“啧啧……你们好残忍,同为龙阳城五大家族,何必自相残杀呢?”此话一出,众人只差没晕倒一大片。泥玛,能别这么打击人不?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我们两家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且你脸上的表情别这么认真好吗?你可是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啊,说风凉话也就算了,还满脸的不忍,装给谁看呢。古唯倒也有被人看穿的觉悟,不忍之色一收,沉声道:“你们会落得今日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放屁!”“古唯,你好卑鄙!”秦木与林啸同时咆哮了起来。只是,他们却没敢动手。古家这次似乎整体出动了,至少有上千人。反观他们林秦两家,死的死,伤的伤,两大家主更是两败俱伤,战力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就算他们两家联手,也不可能是古家的对手。“卑鄙?这叫兵不厌诈!”古唯冷哼道:“趁我古家内讧,林家想强抢我古家矿区,秦家强抢我古家店铺,试问,如果不让你们狗咬狗,难道还眼睁睁让你们瓜分了不成?”懒得废话下去,他话锋一转,“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一,并入我古家;二,做一番垂死挣扎,最后被我古家剿灭!”古唯这话,铿锵如铁,语气充满了不容抗拒。“古唯,你简直欺人太甚!”秦木咬牙切齿道。林啸也怒吼道:“就算我们两家实力大减,只要联起手来,你们古家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去。”“哼,事到如今,还想自欺欺人吗?”扫视了满地尸体一眼,古唯声音猛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我数到三,如果再不做出决定,就等着毁灭吧!”“一!”第一个数字刚刚从口中传出,林秦两家的人,每个人都变了颜色。他们丝毫不怀疑,一旦家主再不答应,迎来的,绝对是古家毁灭性的围攻。尤其是林啸与秦木,脸色更是变幻不定。以现在的局势,他们一旦反抗,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但并入古家,他们又如何能甘心?冥顽不灵某一刻,林啸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目光炯炯的望向秦木,“秦兄,你我同为两家之主,倘若臣服在古家这个黄口小孩脚下,颜面何存,尊严何在?”秦木身躯一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古青天已死,就凭古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没资格让我们两大家主俯首称臣!”林啸又道:“虽然听说古唯拥有一些身材异常高大,气势异常凶猛的神秘下属,不过你看看他周围,除了古家那群没用的老匹夫之外,根本就没有那些神秘强者的踪影。”“是的!”秦木点了点头,附和道:“既然古唯没将那些神秘强者请来,正是一举将他拿的时候啊!”“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吧,千万别让他有机会逃走,否则他去把那些神秘强者请来,我们可能就完了!”林啸迫不及待的催促道。两人原本只是相互利用,想怂恿对方先出手试探古唯的实力。然而一来二去,两人确实都成功了。但是……他们自己的斗志,也跟着被激发了出来。“古唯小儿,受死吧!”“今日你不死,如何对得起我们两家冤死的人?”某一刻,两人怒吼一声,同时杀气腾腾的向古唯冲了过来。“古唯小心!”“秦木与林啸的修为都达到了武师巅峰,你如果不行,就不要强撑!”眼见秦木与林啸杀来,古唯身后的古家长老变了颜色。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秦木与林啸有伤在身,毕竟是武师巅峰,此刻两人联手,可见战力有多强横。就连达到武师四星的大长老古逸,也自认不敢撄其锋芒。然而……“呵呵……”面对如狼似虎扑来的两大家主,古唯嘴角升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如果你们敢对我动手,是因为我身边没有那些神秘强者的话,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犯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哼,死到临头了,还敢装深沉?”“既然你一心寻死,我们现在就成全你!”秦木两人哪里会相信?“如果我告诉你们,那些神秘强者,我随时都能请来,你们还敢继续动手吗?”“这……”两人脚步一顿。但相互对视了一眼,林啸又色厉内荏道:“秦兄别慌,这小子肯定在故弄玄虚。”“不错!”秦木点头道:“就算他能随时将那些神秘强者请来,难道还能凭空冒出来不成?”听到这话,古唯更是啼笑皆非,“很不幸,你们猜对了,那些神秘强者,确实会凭空冒出来。”“放屁!”“你这话拿去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秦木与林啸咆哮了起来。凭空冒出来?骗鬼去吧!这世界哪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就是因为不信,他们刚刚停下的脚步,又猛然跨了出去,而且速度比刚才还要快,可谓风驰电掣,不过片刻间,便冲到了古唯面前。古唯死定了!眼见两大家主逼近古唯,周围无数人心里,都不异而同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尤其是秦木与林啸,刚才残存的一丝顾虑,更是瞬间荡然无存。现在他们都逼近古唯五丈之外,以他们的速度,就算古唯想退避都来不及了。然而,就在他们开始幻想着,古唯被他们轰成肉酱的壮观景象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嗡!”一声轰鸣,他们刚刚逼近,一道魁梧的身影,居然还真的凭空出现在了古唯面前。面如病鬼,苍白如死人,一双眼睛充满阴戾之气,看起来凶神恶煞。尤其是手中一对铁锤,庞大如磨盘,厚重得仿佛能压碎一切。再加上身材整整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往那里一站,就像是一座大山,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巍峨之感。正是隋唐第一战将李元霸!“天呐,还真是凭空冒出来的?”“我特么没眼花吧?”李元霸刚刚凭空出现,冲到近前的秦木与林啸,当场吓得亡魂大冒。他们刚才还一副打死不相信的模样,没想到刚刚嘲讽完古唯,现实就打脸了。只是当他们后悔时,晚了!以他们的速度,再加上与那巨人的距离,他们想抽身退出去都做不到了。“铁罡拳!”“残云掌!”眼见避无可避,秦木两人发狠,直接施展出自己最厉害的战技,狠狠向那巨人轰去。一拳一掌,威势雷庭万钧,排山倒海。然而……“当当!”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的战技,分别轰到了李元霸的两柄巨锤上。结果,两人这全力一击,非但没能撼动巨锤分毫,他们自己反而被反弹了出去。“怎么可能?”“这么强?”秦木与林啸惊骇莫名。他们早就知道李元霸实力不弱,但他们可是武师巅峰强者啊,联手之下,就算无法击败对方,至少也该将对方打退几步吧。万万没想到,居然无法撼动分毫。恐怖!难以想象!看着那道矗立在古唯面前的庞大身影,两人心里的震撼力,直如惊涛骇浪一般,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现在,该轮到我了!”就在他们震惊无比时,古唯那索命般的冰冷声音,还是及时传了过来。“李元霸!”“末将在!”“碾碎这两个人渣!”“末将遵命!”铿锵有力的应了一声,李元霸举起巨锤,如一头猛兽般暴冲了出去。所过之处,狂风呼啸,势若奔雷。别看李元霸比普通人魁梧几倍,但速度却快如鬼魅,秦木与林啸身躯还没落地,他已经闪电般接近。“啊?不要!”“古唯,我们愿意臣……”秦木两人吓得亡魂大冒。然而,求饶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两声巨响给生生打断。“轰轰!”巨锤砸下之际,如万钧坠地,巨石迸裂,大地颤动。而被砸中的秦木与林啸,身躯当场变成了肉饼,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刹那间,现场一片如死般的安静。每个人的脑海里,就像劈过一道惊雷,除了刚才李元霸那凶威滔天的身姿,再无其它。笑话,就算李元霸只是万古神魔卷最低级的图腾,也不是秦木与林啸这种弱鸡能够抗衡的。而李元霸这霸气凛然的形象,就像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了在场每个人心里,成了很多人一辈子也抹之不去的噩梦。“还有人要反抗吗?”就在众人怔怔发呆之时,古唯那冰冷的声音,响彻全场。“咝!”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无论是林秦两家之人,还是古家之人,都被李元霸展现出来的恐怖战力震撼住了。“看来你们宁愿步入秦木与林啸的后尘,也不愿与我古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存了是吧?”见没人说话,古唯失望的摇了摇头。但旋即,他的声音又猛然凌厉了起来,“李元霸!”“末将在!”李元霸似乎也知道古唯要说什么,一双阴戾的眼睛,瞬间扫向前方秦林两家所有人。目光所及,人人变色!“我、我们愿意并入古家!”在李元霸那双迫人心魂的目光逼视下,秦家一名长老终于坚持不住,首先妥协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也愿意臣服!”“只要不杀我们,并入古家也无所谓!”“什么无所谓,能加入古家,乃是我们的荣幸,只希望古唯公子能不计前嫌才好。”“对对对,其实我早就想弃暗投明,加入古家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而已。”一时间,各种阿谀奉承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码头。看着无数张布满献媚的脸庞,外加哀求的眼眸,古唯唏嘘不已。人,果然都是怕死的!为了活下去,连尊严、脸面,甚至家族都不要了,卑躬屈膝,昧着良心说话。尤其是那句“弃暗投明”,简直听得他竖起一身鸡皮疙瘩。就算想要求得一条生路,也该找个合理点的借口吧,还弃暗投明,骗三岁小孩吗?秦木与林啸没死之前,你们为毛没有这种觉悟?“古唯,赶紧答应吧!”就在古唯怔怔出神时,旁边传来了大长老古逸焦急的声音。此时此刻,古唯在所有古家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攀升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自从古青天惨死之后,古家相比于另外四大家族,已经处于弱势。然而随着古唯的出现,不但扭转了处处被动的局面,还一举征服了底蕴不在他们之下的林秦两家。仅凭这一功绩,就胜过古家历代无数碌碌无为的家主。所以,古唯是否出身旁系,在很多人潜意识里,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古唯此刻身上所笼罩的耀眼光环,已经足以掩盖出身卑微这一点。“既然你们真心臣服,那么从今天起,秦林两家,将正式并入古家。”反应过来后,古唯立刻郑重接受了对方的请降。当然,接受的同时,他也列出了一些自己的条件。第一条,并入古家后,这些人可以保持本姓,但外出之时,要以古家人自居。第二条,并入古家后,秦林两家的原有财产,也将全部属于古家,私人不得占有。第三条,加入古家后,绝对绝对不能反叛,或者从中作梗,否则面临的处置,将比自家人反叛严酷无数倍。……除了上述三条,古唯还与众长老商量,列出了更多的条件。而对于这些条件,秦林两家的人,几乎没人反对,一律答应了下来。当然,表面上答应,很多人心里依旧充满了怨恨。毕竟,换成谁家破人亡,还被迫接受这么多不平等条约,心里肯定都不好受。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接受,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对于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古唯大致也能猜到。不过,他并不在意。有争斗,就会有反叛,有牺牲,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他能做的,就只是尽可能的让争斗减少,让牺牲率降低,然后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他相信,这些人的反叛心理,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再坚定的意念,也敌不过时间的无情消磨。只要他能做到公平公正对待,这些人此刻的怨恨,肯定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淡化。甚至有一天,能彻底将之同化为古家人!……转眼间,已经是几日以后。这一天,古家高层齐聚一堂,个个满脸期待。因为今天,是古家正式重选家主的大好日子!“你们猜,谁最后能登上家主宝座?”“那还用说吗?现在的古家,除了古唯之外,谁还有资格坐这家主之位?”“不错,古唯虽然出身旁系,但他对古家的功绩,绝对没人能跟他相提并论。”“是啊,因为他一个人,式微的古家非但没有消亡,反而快速崛起。后来又吞并了秦林两家,并打破了龙阳城原本五家争鸣的局面,变成现在的三足鼎立。这些功绩,每一件都充满了传奇色彩。所以相比于他对古家的功绩,出身旁系这一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选举还没开始,众长老心目中,几乎就已经确定了人选。当然,就算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了结果,但过程还是要的。毕竟偌大一个古家,选举新任家主这么庄重的事情,不可能像儿戏一样,几人私底下商量一下就了事。在万众期待下,选举仪式终于拉开了序幕。过程很简单,投票表决。票数最多的,就是古家下一任家主。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古唯表面看似镇定,心里却兴奋无比的等待中,很快,选举结果出来了。古唯!这个刚刚成年不久,且出身旁系的年轻子弟,居然得到了最多的票数,正式成为古家新任家主。“不不不,我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大家不要再推我了,我古唯何德何能,能当这偌大的古家之主?”“大长老您就不要再劝了,我年纪轻轻,而古家德高望重之人比比皆是,没必要一定非我不可吧。”“还有三长老,您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我可承受不起您这跪拜之礼啊。”“六长老,您先放手好吗?我的衣袖快被你撕破了。”当众长老请他登上家主宝座时,古唯自然是百般推辞,希望以此体现自己谦让这一优良美德。结果,当他受不了众长老的热情,正准备勉为其难的答应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突然自大殿内响起。“既然古唯自己都说无法胜任,大家就别再为难他了,我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不如让我来做这古家之主吧!”此话一出,原本喧闹无比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古唯,脸上的表情也为之一僵。泥玛,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难道就看不出来,我是在故意谦让的吗?", "summary": "古唯拥有召唤强者的能力,有意借此化解古家危机,成为古家之主,并要求长老们无条件支持自己的计划。古唯先假意对秦家做出赔偿,结合自己先前冒充秦家高手抵御林家一事,激起了秦家与林家的对立,又刺杀了传信的林家九长老,还在秦家后院放火,进一步激化了两家的矛盾。但林家家主林啸意识到这是古家设下的圈套,没有与秦家开战,反而勾结黑风寨妄图吞并古家,却因秦家干预而失败,秦家的袭击给林家造成了巨大损失,两家决一死战,古唯在双方力竭之际出现,唤出李元霸击败两位家主,确立了古家的统治地位,并要求秦林两家并入古家,古唯相信时间会将他们同化为古家人。在之后的选举中,古唯以绝对优势当选家主,但在古唯即将接受之时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context": "讲台后方的门被打开了,原本嘈杂的法庭,突然安静下来,律师、顾问,以及旁听席上的人也都站了起来。法官、市长、行政司法官,还有各级市政执法人员依次走了进来,他们的面孔仿佛栩栩如生的画像,既华贵又严肃,让人望而生畏。提讯书记官的座位在讲台下方,这时律师们正以手指拨弄着简报;当法官坐下来之后,全体人员才跟着坐了下来。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被告席。几分钟之后,一位狱卒押解着诺柏.霍比出现在了被告席上,他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但是神情仍然沉着、稳重。他睁大眼睛环顾着四周,有一瞬间,他的目光停留在坐在律师后方的朋友们身上,他的脸上因此而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很快,他将目光转移了,从那一刻开始,整个审判过程他再也没有看向我们这边。提讯书记官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起诉书对着被告人念道:“诺柏.霍比,有人指正你于3月9日或者10日,蓄意盗取了归约翰.霍比所有的钻石一包。你承认吗?”“不。”诺柏简洁地回答道。获得被告的回答之后,书记官继续说道:“下面念到的这些人,将成为考核你的陪审员。他们会一一在《圣经》面前宣誓,如果有你反对的人,那么必须在他们宣誓前提出来。这样你的意愿才会被充分地尊重。”诺柏对书记官这番力道十足的说明鞠躬致谢;接着,陪审员们开始宣誓了,律师们打开了档案袋;这时,法官正愉悦地与一位身穿华丽毛皮外袍,颈戴精致项链的官员交谈着。对第一次亲临法庭现场的人而言,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奇特,就仿佛介于宗教仪式与戏剧之间一样,一半是庄严,一半是诙谐。书记官的声音在半压抑的人声之上回响,他以规律的间隔叫着陪审员成员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便起身接过身穿黑袍、浑身充满僧侣气质的法庭助理呈上来的《圣经》。然后,助理的声音弥漫了整个现场,他的声音像是在吟诵诗歌般充满了韵律。“塞伦.史布森!”这位表情漠然的工人阶级起身拿起了《圣经》,双眼直直地看着法庭助理,而助理则以庄严的声调朗诵道:“你要分清善恶,在万王之王与被告之间作出真实的判决。你要以为被告负责任的态度,依据证据作出明确的决定。上帝会帮助你的!”“詹姆森.比伯!”当这位成员站起来的时候,助理向他递上了《圣经》,接着,那单调、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分清善恶,在万王之王与被告之间……”“真讨厌,再这么啰唆地唱下去的话,我看我要大声尖叫了!”朱丽叶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宣誓,一次把事情做完不好吗?”“没办法,这就是规矩。”我倒是很平静,“再忍耐一会儿吧!还剩两个人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会不会对我没有耐心,讨厌我?可是,我真的好害怕,现在的气氛让我觉得很恐怖。”“不会的,千万不要泄气。相信桑戴克医师的证据吧!”我安慰着她,“但是,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在桑戴克没有发言之前,所有的证据对诺柏都很不利。”“我会的,我会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她很乖巧地回应我,“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当陪审员的宣誓全部结束以后,书记官再次一一唱名,而助理则一一响应。接着,助理以庄严的声调向现场听众宣告:“如果有人可以告知万王之王的法官、律师或者警察,这起背信弃义的偷窃罪行以及任何不正当的行为是由他所做,那么请上前接受审问;因为被告正在被告席上等候法律的判决。”助理的宣言让现场寂静下来。不久,提讯书记官转身对陪审员讲述道:“各位陪审员,被告席上的那名罪犯名为诺柏.霍比,他被指认于3月9日或者10日,蓄意盗取了归约翰.霍比所有的钻石一包;但是,对于这项指控,他并不承认。你们的任务以及职责,就是依靠证据来评判他到底有罪或者无罪。”说完这些之后他便坐下了。此时,老法官用他那深陷的眼睛,从镶着金边的夹鼻眼镜上方看着诺柏,不一会儿,他将目光转向坐在右端的律师身上,点头轻轻示意他。于是,律师起身谢礼。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见控方律师——海迪.普勒。他的身材虽然很高大,气质也算优雅,但是他的样貌并不出众,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魅力。假发垂在他的肩膀上,长袍歪扭在一边,夹鼻眼镜在他的鼻梁上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样。“各位尊敬的陪审员,我向你们汇报的这个案件,在法庭上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的吐字非常清晰,但声音并不悦耳,“在这起案件中,我们将见识到一份全心全意的信赖,是怎样遭受背叛的;因为可耻的欲望,让一份无私的善意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让自己从此告别了高尚的生活。现在我来陈述本案的真相:案件的控方霍比先生是一位冶金业者,同时还是一位贵重金属贸易商,他非常讨厌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霍比先生的两位兄长去世之后,他们的孩子就由他来照顾,其中一位名叫华科.霍比,另一位就是被告席上的诺柏.霍比。他们俩都在霍比先生的公司工作,职务非常重要,可以算是霍比先生的亲信;另外,当霍比先生退休之后,这份事业也将由他们二人继承。“3月9日的傍晚,一位客户交给霍比先生一包钻石,告诉他让他负责转交给顾客。我就不再去重复那些无谓的转交钻石的细节了,总之,那包价值三万英镑的钻石由霍比先生完好无损地放在了保险柜中,他还在上面附了一张从备忘录上撕下的用铅笔写着字的纸;锁好保险柜之后,霍比先生便带着钥匙回到了家里。“但是第二天早晨,当他打开保险柜的时候,那包钻石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张纸掉落在了保险柜的底层,霍比先生将它拿起来一看,发现纸上面沾着血迹,而且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血拇指印。于是,他立刻锁上了保险柜,通知了警方。接到报案之后,桑吉森——一位智慧过人的探员,首先去到现场做了初步检验;其中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这一切都会出现在证词里,我只想告诉各位,经检验,那张纸上的指纹,是被告诺柏.霍比所有。”说完这些,他向上推了推即将滑落的夹鼻眼镜,然后拉了拉长袍,同时观察了陪审员一番,大概想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印象吧!这时,华科.霍比悄悄走进了法庭,他坐在了我们坐着的长凳一头,接着,米勒督察也进来了,坐在了对面的长凳上。此时,海迪.普勒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下面请我的第一位证人,约翰.霍比。”霍比先生走上了证人席,他的表情显得极其不安,又很激动。助理将《圣经》递给了他,开始念道:“你要善加验证,在万王之王与被告席上的犯人之间,作出真实判决。你要为被告负起责任,根据证据作出正确的决定。上帝助你!”霍比先生亲吻《圣经》之后,用悲悯的眼神看了诺柏一眼,接着将视线转移到律师身上。“你就是约翰.霍比?”海迪先生问道。“是的。”“圣玛利安斯的那个工厂是你的?”“是的,我虽然是贵重金属交易商,但是,我经营的工厂却是以测试并精制黄金或者银为主。”“还记得3月9日发生的事情吗?”“是的,记得。我让我的侄子诺柏,以亲信代理人的身份去艾蜜娜古堡号将钻石带了回来。我原本打算将钻石放入银行的,但是,当诺柏回来的时候,银行已经关门了,所以我只好将钻石放入了我的保险柜里。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一下,被告人并不需要承担运送延误的责任。”“让你来这里,并不是让你为被告辩护的。”海迪先生强调,“下面,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当你将钻石放入保险柜的时候还有别人在场吗?”“没有,除了我自己。”“我并没有问你有没有在场。”海迪先生说道(这时,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微微的笑声,法官也微笑着),“当时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用铅笔在备忘录上写道:‘3月9日下午7点3分由诺柏送来。’还签上了我名字的缩写,然后我将它撕下来放在了包裹上面,锁上保险柜就离开了。”“立刻离开工厂的吗?”“是的,立刻。因为诺柏正在办公室等我。”“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不要管被告在哪里。你将保险柜钥匙带走了吗?”“是的。”“当你再次打开保险柜是什么时候?”“第二天早上十点。”“当时保险柜是打开的还是锁上的?”“锁着的.”“除了包裹不见了以外,还发现异常的地方吗?”“没有。”“那么,在这段时间内钥匙一直都在你身上吗?”“是的。我一直随身带着。”“保险柜的钥匙有没有复制品呢?”“没有,就这一个。”“你将保险柜的钥匙交给过别人吗?”“当我外出的时候,我习惯把钥匙交给我的侄子们保管,这要看当时的事情是由谁负责。”“还给过其他人吗?”“没有。”“那张纸是怎么回事?”“那张我从备忘录上撕下来的纸掉在了保险柜的底层,我捡起来一看,上面有一些血迹,还有一个血拇指印。当时那张纸条的正面朝着下方。”“接着你做了什么?”“我锁上了保险柜,然后通知了警方。”“你与被告认识多久了?”“他是我大哥的儿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能不能肯定地回答我:他擅长用左手还是用右手?”“他的两只手都非常灵活,但是更喜欢用左手。”“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特征。霍比先生,你确定钻石真的不见了吗?”“是的,我检查了整个保险柜,警方也检查了一遍。毫无疑问,钻石真的不见了。”“警方想要捺取你那两位侄子的指纹时,你反对了?”“是的。”“为什么?”“我不想让侄子们受到这种耻辱;另外,我也没有这个权利这样做。”“你怀疑过他们当中某一个人吗?”“没有,我没有怀疑任何人。”“请你看看这张纸,”海迪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将纸递给了他,“然后告诉我们你是否认得它?”霍比先生看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这就是我放在保险柜的那张纸。”“为什么?”“因为上面是我亲手写的字,还有我名字的缩写。”“你确定这就是从备忘录上撕下来的,放在钻石包裹上的纸吗?”“是的,我确定。”“当你将它放进去的时候,上面有没有血迹或者指印?”“没有。”“会不会有这类的痕迹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写完之后我就将它撕下来放了进去。”“很好,我问完了。”海迪.普勒回座,安萨塔站起来问道:“霍比先生,你说你是看着被告长大的,请告诉我们,在你眼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品格高尚的年轻人,既诚实又真诚,而且荣誉感很强,在我眼里他值得信赖。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发现他从来没有做过背信弃义或者违背原则的事情。”“现在你还是这样认为吗?”“是的,我的看法从未改变过。”“那么他的生活习性怎样?很奢侈、浪费吗?”“不,他的生活很简单,而且很简朴。”“他有没有进行过赌博或者从事过投机的事情?”“没有,从来没有。”“那你觉得他缺钱花吗?”“不觉得,除了薪水之外,他还有一些私人的收入,他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因为我的经纪人有时会帮他安排存款,所以我很了解他在这一方面的事情。”“除了指印以外,还有什么状况让你觉得钻石是由被告窃走的?”“没有。”安萨塔先生结束了问话,霍比先生满头大汗地离开了证人席;接着证人桑吉森探员上场了。他踏着矫健的步伐走了上来,用敏锐的眼神看着控方律师。照例进行了宣誓,然后海迪先生开始问道:“桑吉森探员,你还记得3月10日早晨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记得。早上10点23分,我接到霍比先生的通知,说圣玛利安斯的工厂发生了盗窃案。我很着急,在10点30分的时候就抵达了工厂。在那里,我看见了约翰.霍比先生,他告诉我有人从他的保险柜里偷走了一包钻石。我们检查了保险柜,并没有发现被强行撬开的痕迹,一切都完好无损;但是在保险柜下面,我看见两大滴血,还有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写上了字,那张纸上不但有血渍,而且还有一个用血盖上去的拇指印。”“是这张纸吗?”律师递给证人一张纸片。“是。”他迅速地瞄了一眼回答道。“那么,接下来你怎么做的?”“我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苏格兰犯罪侦查部主任,然后回到了局里;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起案件。”海迪先生坐下之后,法官看了安萨塔一眼。“请你告诉我们,”安萨塔站起来问道,“当你看见那两滴血迹的时候,它是凝固的还是湿的?”“我并没有去碰它,但是看起来是湿的。我已经将它留给专家检验了。”接着,另一位证人——犯罪侦查部的毕斯警官,威风凛凛地走上了证人席,宣誓之后,便开始说起他的证词来。从他那流利的语句中,可以看出他是有备而来的,虽然带着一个笔记本,但是并没有翻看它,显然他已经将一切都背下来了。“3月12日中午12点8分,上级派我到圣玛利安斯调查一起盗窃案。当时,桑吉森探员已经将报告交给我了,所以在前往工厂的途中我一直在阅读它。12点半我来到了工厂,仔细检查保险柜之后,我发现它的外表并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经过测试证明每一个锁都是好的,而且也没有丝毫被撬过的痕迹。在保险柜的底部我看见了两滴很大的深色液体,经过检验我确定那是血;另外,在柜底还发现了一个被烧过的火把头儿,当我检查地板的时候,在保险柜附近找到一根用过的火把,但是火把头已经没有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从备忘录上撕下来的纸片,上面有两滴血迹,一个血迹的拇指印,另外,纸上还用铅笔写着‘3月9日下午7点3分由诺柏送来。J.H.’除了这些痕迹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我还询问了看守房门的人,但是没有得到有用的资料。回到总部以后,我递交了报告,并将那张纸片交给了督察。”“是这张纸吗?”律师再次将那张纸片递了上去。“是的,就是它。”“接着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下午,指纹部的西德尔先生告诉我,他已经查过局里的全部档案了,但是没有找到相符的指纹,他建议我让我取得所有嫌疑人的指纹;另外,他给了我一张放大的指纹图让我作参考。于是,我再次来到了圣玛利安斯,与霍比先生商议让我捺取公司内所有员工的指纹,包括他的侄子。但是,他拒绝了我的请求,在他看来指纹这种事情是信不过的,而且他认为公司内没有任何人会做这种事情。当我问他,要不要让他那两个侄子捺取指纹的时候,他也拒绝了。”“当时你有没有怀疑过他那两个侄子?”“当然,在我看来他们两位都有可能这样做。因为,保险柜并没有被破坏,显然是用钥匙打开的,而那两位都曾保管过钥匙,完全有可能去复制一把。”“的确是这样。”“我曾多次拜访过霍比先生,告诉他要想保住侄子的名誉,就必须同意捺取他们的指纹,可惜每次都被他拒绝了;但是据我所知,那两位侄子倒挺乐意这么做的。后来我找到了霍比太太,我想也许她会帮助我拿到他们俩的指纹。当我告诉她我的请求之后,她说她立刻就能帮助他们洗刷嫌疑,因为她将全家的指纹都搜集在了指纹模里。”“什么是指纹模?”法官好奇地问道。安萨塔拿着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站了起来。“法官大人,就是这样一个笔记本,”他回答道,“里面这些指纹就是所有亲友的指纹。”他将笔记本呈交给法官,法官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然后对证人点了点头。“是的,她的确是这么说的;接着,她就从抽屉里拿出了这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给我,我翻看了一下,里面是全家人的指印,还包括几个朋友的。”“是这本吗?”法官将笔记本传给证人问道。警官一页一页翻看着,直到看见一个他认识的指纹之后,才开口说道:“是的,就是这本。霍比太太给我的这本指纹模里还包括那两位侄子的;当时我的身上正好带着西德尔先生给我的指纹图,我对比之后发现,诺柏的左拇指印跟参考图一模一样。”“后来你是怎么处理的?”“我告诉霍比太太我要将指纹模带回警局,好让指纹部主任检验,她同意了。当时我并不打算把我的发现告诉霍比太太,可是,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霍比先生回来了;当他质问我为什么要带走指纹模时,我只好将我的发现告诉他了。听完之后,他非常震惊,甚至可以说是惊恐,他原本希望我立刻将指纹模归还他,不再追究这件事,打算独自承担所有损失的时候,我警告他,他的行为是不正当的,不能这么做。而霍比太太也因此悲痛不已,她认为是自己的指纹模将侄子卷入这起盗窃案的。最后,我跟她说,只要可以以其他方式获取诺柏的指纹,我就立刻将指纹模归还给她。“于是我将指纹模带回警场交给了西德尔先生,经过检验,诺柏.霍比的指纹的确与保险柜中的一致。因此,我立刻申请授权逮捕诺柏.霍比,并于第二天早晨执行了任务。我告诉诺柏自己对霍比太太有过承诺,所以他同意捺留指印,归还其婶婶的指纹模,不用成为证物出现在法庭上。”“但是这个笔记本为什么还是出现在这里了?”法官很好奇。“法官,这是辩方的证物。”海迪.普勒先生回答。“我明白了,”法官点了点头,“这就叫做‘以毒攻毒’,没准指纹模会变成解药呢!接着发生了什么?”“当我逮捕他的时候,宣读了声明,当时犯人这样回答:‘我是清白的,我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控方律师结束了提问,安萨塔起身用愉悦的声音问道:“你刚刚说在保险柜下面发现的两滴深色液体是血,那么你是以什么方法去确认的呢?”“我将液体取了一点放在白纸上,从外观和色泽上看跟血很像。”“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用显微镜或者其他方式检验过?”“据我所知,应该没有。”“你确定它是液态吗?”“是的,呈液体状态。”“你把它放在纸上之后,看起来怎样?”“有着血液的颜色,很浓稠。”安萨塔坐了下来,书记官叫响了下一位证人的名字——法兰西斯.塞蒙,这是一位年长的男子。“你是圣玛利安斯工厂的门卫吗?”海迪先生问道。“是的。”“3月9日那天晚上有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没有。”“那天你有没有照常巡视过?”“当然。那天晚上我巡视了很多次,其余时间一直待在私人办公室后方的小房间里。”“10号早晨,是谁最先来到工厂的?”“诺柏先生,他大概提早到了二十分钟。”“他去了哪里?”“私人办公室,是我给他开的门;在那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去了实验室,几分钟之后,霍比先生就来了。”“第二个到的人是谁?”“霍比先生啊!接着是华科先生。”海迪先生回到了座位上,安萨塔站起来问道:“9号晚上最后离开的人是谁?”“这个我无法确定。”“为什么?”“当时,我要给修瑞契的一家公司送包裹和一张纸过去,当我离开的时候,华科先生还在私人办公室里,汤姆斯.霍克在旁边的办公室里;我回来之后,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大门有没有上锁?”“有。”“霍克有没有大门的钥匙?”“没有,只有霍比先生、他的两位侄子和我有钥匙。”“你离开了多长时间?”“四十五分钟左右。”“纸和包裹是谁给你的?”“华科.霍比先生。”“是什么时候给你的?”“出发前。他交给我之后就让我立即动身,不然怕那地方会关门。”“那么,真的关门了吗?”“是的,当我到达的时候,已经关门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安萨塔不再发问了,证人也如释重负一般离开了证人席。接着,书记官又叫道:“贺瑞.詹姆斯.西德尔。”西德尔先生从控方律师的座旁站了起来,走上了证人席;海迪先生用手推了推眼镜,接着翻看了一页简报,又用严肃的眼神看了看陪审员,这才说道:“西德尔先生,你在苏格兰场的指纹部工作吗?”“是,我担任指纹部助理主任。”“你的主要职责是什么?”“检验、核对罪犯与疑犯的指纹;并将所有指纹根据特征分类管理方便以后参考。”“你接触、检验过很多指纹吧?”“当然。差不多有数千个指纹吧!为了寻找证据几乎对所有的指纹都做过仔细的研究。”“西德尔先生,请你看看这个,以前见过它吗?”说着,海迪先生让助理将那张致命的纸递给他。“见过,有人曾在3月10日那天,将它送到我的办公室让我检验。”“请你告诉我有关这个指印的所有事情。”“它是被告席上诺柏.霍比的左拇指印。”“确定吗?”“是的,确定。”“你能发誓吗?这张纸上的指印的确是被告造成的?”“我发誓。”“会不会是其他人故意仿造的?”“不会,绝对不可能。”这时,朱丽叶将她那颤抖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我看了看她,她的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一丝血气了。我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对她耳语道:“不要害怕,勇敢一点儿!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啊!至少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任何意外。”“谢谢你。”一丝微笑出现在她的脸庞,她低语着,“我会的,我会让自己更勇敢些;但是,这真的很可怕。”海迪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你看来,这个拇指印是毋庸置疑的?”“是的,我确定。”西德尔的态度很坚决。“你能不能尽量简单明了地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这个拇指印是我亲自捺取的,当时我告诉被告,这个指印会用来当证据指控他,但是他仍然很愿意配合我;随后,我就将他的指纹与纸上的印痕作了对比,整个过程,我非常谨慎,采取的方法也是最为大家所认可的——点对点的检验方法,最终发现这两个指纹的确是同一个人的。“目前已经有精确的计算证实,不同人的同一根指头,相同率为六十四亿分之一;全人类的总人口数为十六亿;所以,任何一个人,在茫茫人海中与另一个人的指纹相同率也是六十四亿分之一。这个结论,我也曾亲自验证过。“我很赞同一位专家说过的话,他说确认两个指纹是否出自同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佐证,就能清晰地分辨出来。“这种推算应用于指头正常的人;但是,这个指纹非同寻常,因为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一个很深的直线伤痕,应该是以前留下的伤口。因此,这个额外的特征,足以证明是被告的。因此,当我检验指纹的时候,不但要考虑‘六十四亿分之一’,还要考虑这两个指纹所存在的那一道形状完全相同的伤痕,以及伤痕的位置、角度,以及与指纹交集产生的不连续性。等我将这两组分析结合之后,产生的终极概率为四千兆分之一,在这样的概率下是不可能发生这种巧合的。”海迪.普勒拿下眼镜,凝视着陪审员,好像是在问他们:“朋友,你们觉得怎样呢?”随后,他坐了下来,面带胜利的微笑看着安萨塔和桑戴克。法官见辩方律师不再发问,便主动问道:“要不要诘问控方证人?”“不用了,法官。”安萨塔回答。海迪.普勒听到他的回答,再次注视着辩方律师,他那红红的脸上挂出满意的微笑;那微笑也同样出现在证人西德尔的脸上。我转过头看了看桑戴克,似乎在他静默的脸上也捕捉到一丝笑意。“贺比特.约翰.勒斯!”这是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当他带着他那严肃、敏感的神情走上证人席的时候,海迪先生再次站了起来。“勒斯先生是指纹部的助理主任吧?”“是的。”“有没有听见刚刚那位证人的证词?”“听了。”“你同意他的证词吗?”“当然,完全同意。我已经准备好发誓了,纸上的指纹的确是诺柏.霍比的指纹。”“你确定吗?”“是的,我确定。”海迪先生再次看了看陪审员,然后回到了座位上;而安萨塔仍然一语不发,只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起来。“控方还有证人吗?”法官问道。“没有了,法官。我们到此为止。”海迪先生回答。这时,安萨塔起身说道:“法官,我有证人。”法官点了点头,拿起笔写了起来。安萨塔则在一边说起了一段简约的开场白:“法官,各位陪审员,我不想浪费时间作没有必要的抗辩,我希望可以立刻开始我方证人的采证工作。”接着,整个法庭一片寂静,一两分钟的沉默之后,出现了翻动纸张,以及沙沙写字的声音。朱丽叶面色苍白地再次低语道:“真的好可怕!之前那个证人的证词那么有力,我们要拿什么去反驳呢?我已经绝望了。可怜的诺柏,他输定了!里维斯医师,他不会有机会了。”“难道你相信他有罪?”我问她。“当然不!”她的态度很坚决,“他是清白的,一直都是!”“好了,不用担心了。”我说,“只要他是清白的,就一定会有方法证明的。”“应该是这样的!”她仍然非常灰心,“不管怎样,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这时,法庭助理叫出了辩方的第一位证人的名字。“爱迪蒙.勒福.罗伊!”一个头发灰白的男子走上了证人席,他的目光非常敏锐,脸上没有多余的胡茬,两鬓是修剪整齐的络腮胡,他照例先对着《圣经》起誓;然后安萨塔才开口问道:“你是医学博士,在南伦敦医院担任医药法学老师,对吗?”“是的。”“你曾经研究过血液的特性吗?”“当然,这对医学、法律是非常重要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从受伤的手指上滴下来的血,例如滴落在铁质保险柜底层,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是活体的血滴落在并没有任何吸收性质的物体上,几分钟之内就会凝结成胶状。刚开始,胶状的血滴与液态血滴大小、颜色都是相同的。”“接着会发生什么变化?”“几分钟之后,胶状血滴就会开始凝缩,血液会一分为二成为固态与液态,上面那层会变得非常坚硬,呈现深红色;而液态则是呈现浅黄色。”“如果隔了两小时之后,血滴又会怎样呢?”“周围会转变为几近无色的液体,中间则呈现出一小块儿硬硬的红色凝块。”“将这样的血滴放在白纸上,又会怎样?”“无色的液体会将纸张弄湿,固体将会整个依附在纸上。”“那么,会不会在纸上出现红色的液体?”“绝对不会。液态部分是无色的水,固态是红色的凝块。”“只会像你说的这样,而没有别的情况吗?”“是的,只会这样。当然,除非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用什么方法可以不让血液凝结成固体?”“可以分为两种方法。第一种,用一根细棒在血液里搅拌,这样,造成血液凝固的纤维就会黏附在细棒上,而血液外表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内部结构已经被破坏了,所以不可能再凝固起来;第二种,将某种碱盐溶入血液中,血液也不会再凝结。”“刚刚有没有仔细聆听桑吉森探员和毕斯警官的证词?”“是的,从头到尾都认真在听。”“桑吉森探员说,10点31分他到达了现场,在保险柜下面看见了两滴血;而毕斯警官说,两小时之后他也检验了保险柜,并将其中一滴血蘸了少许放在白纸上,从纸上来看它是呈红色的液态。按照你的说法,会是怎样呢?”“如果真的是血,而那么久之后也没有凝固,除非它的纤维已经用刚刚我说过的那两种方法去掉了。”“你是说,保险柜底层的血液并不是正常的血液?”“是的,我肯定它被处理过。”“好的,罗伊博士,下面,我再请教你另外一件事情。你有没有注意过沾着血的指头印下的指纹?”“是的,最近我针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些实验。”“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实验结果吗?”“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想证明沾着鲜血的手指会不会留下清晰的印记;另外,这样的指纹是否会留下详细的特征。为此,我尝试了很多次,最终认为沾着鲜血的手指,是很难留下清晰的印迹的,更不可能获得指纹图样。因为,血液会布满指间的纹路,只会出现很模糊的印记;除非血液已经在指头上完全变干,否则不会出现清晰的指纹。”“血液在手指上完全变干,就可以分辨出来吗?”“是的,并且非常容易辨认。半干以后的血可以说是固体的,它依附在纸上的方式跟别的液体不一样;另外,它还会呈现其他细微的结构,例如汗腺开口。在液态下,那些开口并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这份文件是在保险柜里发现的,请你仔细看看,然后告诉我你的见解。”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我看见了两个血印,还有一个拇指印。这两个血印中,一个是由一根手指轻轻沾上去的;另一个则是单纯的污痕。但是,这两个血印,以及拇指印都是由液态血造成的。”“你确定吗?是由液态血造成的?”“是的,非常确定。”“这个拇指印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有,它异常的清晰。我试验过很多次,想用鲜血印出清晰的指纹,但是都失败了,没有哪一次的指纹跟这个一样清晰。”罗伊博士停了下来,拿出一叠全部印着血指纹的纸,一一与那张纸对比起来。接着,所有的纸张都交给了法官检视。安萨塔坐了下来,海迪.普勒先生困惑地站起来开始进行诘问。“为什么认为保险柜底层的血液是人工造成的?”“据我推论,那些血滴并不是来自伤口。”“那你认为这些血滴是如何进入保险柜的?”“一点儿概念也没有。”“你说指印非常清晰,是怎样得出结论的?”“这一点我也很困惑,我无法解释它为什么这么清晰。”律师满脸挫败地坐了下来,而我在朋友的脸上再次看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法庭助理的声音再次响起。“阿拉贝拉.霍比。”接着,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在我的左侧响起,同时伴着丝质衣裙沙沙的摩擦声霍比太太站了起来,她步履蹒跚地,像果冻一样左右摇摆着向证人席走去,途中她一手拿着手帕在擦拭眼泪,一手紧紧抓着自己打开的皮包。来到证人席之后,她惊恐地看了看法官,然后埋头看向她的皮包。随即,法庭助理照例念道:“现在你将提供给法庭和陪审员证词,在万王之王与被告之间作出真实的判决。”“当然,”霍比太太严肃地回答道,“我……”“除了真相以外没有其他方法。上帝会帮助你的!”当助理将《圣经》递给她的时候,她诚惶诚恐地伸手去接,结果一时失手《圣经》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立刻弯腰去捡,因为动作过猛,她的软帽被挤压在证人席的栏杆上。消失片刻之后,她才红着脸带着羞涩的神情站了起来,她的软帽就像是摆错位置的枕头套,耷拉在一只耳朵上。法庭助理强忍着笑意说道:“请亲吻《圣经》。”霍比太太无所适从地拿着皮包、手帕、《圣经》,同时还想着要去摆正帽子;最终她戴好了帽子,又用手帕轻轻拭去了《圣经》上面的灰尘,然后才温柔地亲吻了它,接着将它放在了证人席的栏杆上,结果《圣经》再一次掉到了地上。“实在不好意思!”霍比太太将身子越过栏杆,对正在捡《圣经》的法庭助理说道;同时,她的皮包又不争气地开始捣乱,一大堆的铜板、纽扣,还有皱成一团的钞票,全部掉在了助理的背上。“我一定让你感觉是个很糟糕的人。”她擦了擦脸,再次调整了帽子;接着,安萨塔站起来递给她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请你看看这个。”“我不想看它!”她厌恶地说道,“它涉及一起不利于……”“你认识它吗?”“咦?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你明明知道……”“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法官打断她,“你认不认识这个笔记本?”“当然认得了,我不可能没有办法……”“也就是说你认识?”法官强调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嘛!”霍比太太有些不耐烦了。安萨塔看了看法官,接着又问道:“它的名字叫做‘指纹模’?”“是的,封面不是印着‘指纹模’这三个字嘛?我想这就是它的名字。”“霍比太太,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拿到这本指纹模的?”霍比太太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紧张地瞪着安萨塔,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面带沮丧地看了看,接着又把它揉在了掌心里。“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法官说。“好的。委员会……不,那张……不是,我是说华科,至少……”霍比太太语无伦次地应着。“你的意思是?”安萨塔耐心地再次问道。“你刚刚说的协会的委员会,是指的哪个协会?”法官插话。霍比太太绝望地照着那张纸念道:“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随即,旁听席上传来一阵笑声。“这个协会与指纹模有关系吗?”法官问。“没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法官大人。”“那你为什么要提它?”“我也不明白。”霍比太太用那张纸擦着眼泪,发现不对劲又将它换成了手帕。法官拿下眼镜,困惑地看着霍比太太;然后看向律师,虚弱地说道:“安萨塔先生,请你继续。”“霍比太太,请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得到指纹模的?”安萨塔严肃地问道。“我原本以为是华科给我的,我的侄女也这么认为,不过华科说不是他。他应该很清楚,他又年轻、记忆力又好。我在他那么年轻的时候,也会记得所有事情的。”“我们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本指纹模的。”安萨塔再次强调道。“如果你也想有一本的话……”“我并不想,霍比太太!”安萨塔回答,“我们想要知道的是,你怎么会有指纹模?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给的?”“我觉得是华科给我的,但是他说是我自己买的……”“不要去在意华科说什么,你自己认为是怎样的?”“虽然我的记忆力不好,但我还是认为是华科给我的。”“你认为是华科?”“是的,我很确定,而且我的侄女也确定。”“是你的侄子华科.霍比吗?”“是的,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你还记得给你指纹模时的情景吗?”“当然了,记得很清楚呢!我们邀请了高利家的人吃晚餐,不是杜瑟.高利家,虽然他们也很好,其他姓高利的人也很好,你要是认识他们的话,你也会赞同我的看法的。哦……吃完晚餐之后,我们不知道做什么,有些无聊。朱丽叶,我侄女,你认识的,她的手割伤了,只用右手弹钢琴会很单调,而且会很累的;最重要的是,高利家的人除了亚帕之外,其他人都不喜欢音乐。亚帕会吹伸缩喇叭,可惜当时他没有把喇叭带来。后来华科来了,还带了指纹模来,他让我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上面印下了拇指印,这让大家觉得非常有趣。高利家的二女儿麻娣.高利,还说诺柏碰到了她的手肘,哼!那只是借口罢了……”“是的,”安萨塔打断了她,“你确定自己清楚地记得,那天你的侄子华科给了你指纹模?”“当然了,非常清楚。你知道的,他是我先生的侄子……”“是的,你确定那天他带来了指纹模?”“非常确定。”“那天之前,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指纹模吗?”“没有,从来没有。他还没买呢!”“你将指纹模借给过别人吗?”“没有,从来没有。没有人会跟我借这个,你知道……”“也没有人见过它吗?”“也许我不应该那么说。事实上,这件事情很奇怪,虽然我很反感猜疑,而且我也没有猜疑过谁,不过我应该如何解释呢?我将指纹模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了,那个抽屉里还放着我的手帕袋,现在手帕袋还在那里呢!今天我太激动,又太忙了,所以忘了将它带出来,坐上马车的时候才想起来,不过时间已经不够了,因为鲁克先生……”“是的,我知道,你把它和手帕袋放在一起了。”“嗯,我刚才说了。霍比先生在布里特的时候,他写信告诉我让我带着朱丽叶去找他,你知道她的。所以我就带她去了,准备出发之前,我让朱丽叶去拿我的手帕袋,当时我还跟她说:‘我们带着拇指模一起去吧!这样,下雨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屋里玩了。’结果她告诉我抽屉里并没有指纹模。我很惊讶,就跟她一起去找了,结果抽屉里真的没有。那个时候我没有多作考虑,但是当我们从从布里特回来以后,刚下马车我就让朱丽叶去放手帕袋,接着她兴奋地告诉我:‘婶婶,真的很奇怪啊!指纹模又在抽屉里了,肯定有人动了你的抽屉。’我跟着她去看了,指纹模果然在那里,一定是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又放回去了。”“还有谁能打开你的抽屉呢?”“所有人都可以,抽屉并没有上锁。我们猜测,可能是哪个仆人做的。”“有谁会在你们不在的时候进那个房间?”“没有,除了我那两个侄子。但是,我问过他们,他们并没有碰过指纹模。”“谢谢你。”安萨塔回到座位上。霍比太太迅速整理了一下她的软帽,然后准备走出证人席。这时,海迪先生看着她站了起来。“你刚才说到的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你为什么会提到它?”他问道。“不为什么,当时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东西。”“但是,你的确参阅了那张纸。”“我就看看而已,那是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的信,跟我没有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协会。”“你是不是误以为那张纸是另外一张纸?”“是的,我以为它是那张帮助我记忆的纸呢!”“是什么?帮助记忆?”“嗯,那张纸上写着我可能被问到的一些问题。”“答案也写在那张纸上吗?”“是啊!只有问题没有答案有什么用。”“那么,纸上有你被问到的问题吗?”“嗯,有,有一些。”“你照着回答了吗?”“我觉得我没有,事实上,我真的没有,你知道……”“哈哈!你认为你没有。”海迪先生对着陪审员笑了,“好了,请你告诉我,是谁写下这些问题和答案的?”“华科.霍比,我的侄子。他以为你们……”“不要去在意华科.霍比,有谁建议或者指导他写这些东西吗?”“没人,都是他自己的想法。虽然里维斯医师拿走了那张纸,他说我应该凭借自己的记忆回答问题;但是华科真的很体贴又很周到。”海迪被霍比太太的回答吓了一跳,他泄气地坐了下来。这时法官问道:“那张纸在哪里?”事前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询问,所以我已经将那张纸交给了桑戴克。他接到那张纸之后,便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他已经注意到纸上面那特殊的字体了。事实上,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桑戴克回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X=W.H”[1]。当安萨塔递上那张意义非凡的纸时,我转头看了看华科.霍比,发现尽管他想要努力地保持平静,但是脸已经涨得通红,怒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来了,尤其看着婶婶的表情,更是满脸狰狞。“是这个吗?”法官让人将纸交给了证人。“是的,法官大人。”霍比太太大声地回答。随后纸又被传回法官手中,他看着它与自己的笔记作起比较。对比之后,法官坚定地说道:“看来我下令没收这张纸是个错误,也显然已经影响到了证人。安萨塔先生,请你继续。”霍比太太终于可以回到座位上了,她的表情显得既轻松又兴奋,好像松了一口气儿似的。这时,法庭助理又叫道:“约翰.艾文林.桑戴克!”“主啊!感谢您!”朱丽叶低声欢呼,“你觉得他能救诺柏吗?能吗?”“放心吧!那里有人坚信桑戴克的能力。”我看着比德回答她,比德紧握着魔术箱,还有显微镜箱,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主人,“比德有信心,比你更有信心,吉伯尔小姐。”“是的,真是位可爱而又忠诚的人啊!”她感慨着,“但是,无论如何,让人最担心的一幕就要来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要听完才能下结论。”我说道。“上帝啊!让我们成功地结束这场辩护吧!”朱丽叶低声祷告着。虽然我不是教徒,但也轻声地说了一句:“阿门!”[1] W.H,华科.霍比的缩写。上帝的指纹当桑戴克走入证人席的时候,我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这种感觉就仿佛从来没有仔细、认真地看过我这位朋友一样,他那份安静的、潜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无穷智慧,以及他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才真正地感觉出来。现在,桑戴克在我眼中是我所见过最帅气的男人。他穿得很俭朴,他的光彩不是来自随步起舞的长袍,以及让人敬畏的假发,而是他所展现出来的一种本质上的英俊。不容置疑,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身穿猩红外袍的法官大人,也有些相形失色;至于陪审员更是随着他的身体移动眼球,相比之下,陪审员就让人觉得是略逊一筹的角色。但是,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他那高大的体形、傲人的气质,以及沉着的态度所显示出来的力量,而是他那完美无缺的面部线条,就好像典雅的面具戴在精美的大理石雕上那样俊美,那是一种超然出世的美,与汲汲营营的凡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在圣玛格利特医院所属的医学院工作吗?桑戴克医师。”安萨塔问道。“是的,我负责教授医药法学和毒物学。”“你有医药法律这方面的应讯经验吗?”“有很多,我的职责就是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有关保险柜内那两滴血的证词你听了吗?”“是的,我听到了。”“对此你有什么见解?”“我认为那两滴血是人为加工的,或许是去掉了纤维质的结果。”“对于那血滴的状况你有什么解释吗?”“是的。”“你的解释与纸上的指纹印有关系吗?”“有。”“对于指纹印你了解多少?可曾研究过?”“研究过,了解很多。”“那么你的能力足以检验这张纸吗?”这时,助理将纸递给桑戴克,“你有没有见过这张纸?”“嗯,在苏格兰警场见过。”“有没有仔细地检查过它?”“当然,非常仔细地检查过;并且在警方的协助下,我还给它拍了几张照片。”“这纸上的拇指印是人类的吗?”“是的。”“刚刚那两位专家说指印是被告诺柏.霍比左拇指造成的,你听见了吗?”“是的,我听见了。”“你也赞同他们的说法吗?”“不,我并不赞同。”“你认为纸上的指印是被告的吗?”“不,我并不那样认为。我觉得这个指纹印并非是被告造成的。”“你认为是另有其人了?”“不是,我只是觉得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拇指造成的。”法官听到这些,手上的动作立刻停止了,他握着笔,嘴巴微微张着,瞪着桑戴克看。至于那两位专家,更是挑着眉毛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你认为指印是从哪里来的?”“我想是塑胶或者凝胶之类的印章印上去的。”这时,比德猛地站了起来,同时“咚”的一声将桌上的东西打翻了,一阵嗡嗡的回声在法庭响起,结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那。法官严厉地对他说道:“再这样一次,我就把你这个制造杂音的人驱出本庭。”此时,比德已经将身体蜷成了一团,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能够只占据那么小的一个空间。“我明白了,”安萨塔继续发言,“在你看来,被告的指纹不过是一个伪造品。”“是的,绝对是假的。”“但是,指纹也可以伪造吗?”“当然可以,而且非常容易。”“好的。请你举一个例子,例如,伪造签名也很简单吗?”“当然,非常简单,而且也很安全。签名当然是由笔写的,因此伪造的时候也需要用笔来完成。这需要很高超的技巧,伪造出来的笔迹永远无法与真迹相同。但是,指印是印出来的影像,指头就是印章,只要有一个与指尖特征相同的印章,就可以制造出相同的影像来,这与真迹根本无法区分。”“一点儿区分的办法也没有吗?”“是的,没有。因为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差异。”“你刚刚很肯定地说纸上的指印是伪造的,可你又说根本无法区分,那么你是怎样确定指纹是假的呢?”“无法区别的前提是伪造者一定要非常谨慎细心;只要有一点儿疏忽,就会让我有迹可循;就像目前这个案件一样,那个伪造品不是完完全全的复制品,它有一些细微的差异。除此之外,纸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微妙证据,所以我才能推测出指印是伪造的。”“好了,桑戴克医师,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证据吧!请你简单、浅显地告诉我们如何来伪造指印?你所说的那种印章是怎么制造的?”“其方法有两种:其中一种手法比较粗糙,但是非常简单,只要铸造一个指纹模板就可以了。首先,将手指压进可塑的材料中,例如热封蜡或者模型黏土,然后倒入温热的凝胶溶液,等到它冷却之后,指纹模版就完成了;不过,大多数伪造者不会选择此种方法,因为容易被当事人察觉。另外一种手法就相当高明了,需要丰富的知识和技巧,我确信本案的指纹就是以这种方法伪造出来的。“首先,伪造者必须拿到当事人的指纹,经过拍照,获得明暗与原图相反的底片;接着,还要准备一个排字牌,是一种用重铬酸钾处理过的凝胶板,然后将底片压在上面,最后将它整个曝露在亮光下。“凝胶经过铬酸化转变为铬酸凝胶,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材质。大家都知道,凝胶很容易溶解在热水中,而铬酸化凝胶只要不被亮光照射,也具有这种可溶解性;但是,如果一旦曝光,产生变化之后,就再也不会溶解在热水中了。底片的不透明处在铬酸化凝胶上面会受到一层保护,不会被光线照射;但是透明处就会曝光,从而产生化学变化。因此,相应指纹凸起的纹路部分,也就是没受到底片保护的地方就会与光线产生作用,从而导致不溶解性,而凝胶的其余地方却会被溶解掉;接着,将这片金属板上的凝胶放入热水轻微冲洗,将可溶解的部分溶解掉,只留下不可溶解的部分,也就是指纹凸起的纹路部分,就会像浮雕一样呈现在金属板上。于是指纹的复制品基本上完成了,这与原指纹的纹路一模一样。假如将墨筒在浮雕上滚动,或者将它轻轻压着浮雕,再把它按在纸上,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伪造出来的指纹就连汗腺开口造成的白点都是相同的,真伪实在毫无差异,也就无从辩证了。”“你所说的这套方法很复杂也很困难啊!”“其实一点也不,与铅字印刷很像,很多业余玩家都这样做过。事实上,只要是照相雕刻师都可以做到。我刚刚描述的这套程序,已经被用在笔墨图画上了,数百位这行的从业人员都能做出这样的指纹雕工来。”“你能进一步说明,伪造的指纹印是无法分辨真伪的吗?”“当然,我原本就打算在这里亲自伪造一个被告的指印。”“你是说,这个伪造品与原来的指印根本无法区分,即使是专家也做不到?”“是的,我肯定。”安萨塔转身对法官说道:“法官大人,同意证人的提议吗?”“当然,”法官点了点头,“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你准备如何进行演示呢?”他看着桑戴克。“法官大人,我拿了一些纸来做演示。”桑戴克回答,“这些纸上每张都画了二十个方格。我准备在其中十个方格上印下被告的指纹,而在另外十个方格上印下仿制品。我打算让专家们检验这些印记,然后告诉法官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这个测试似乎很公平也很有效。”法官说道,“海迪先生,你有异议吗?”海迪先生立刻转身询问了两位专家的意见,然后态度冷淡地回答:“没有异议,法官大人。”“好的,那么我要在按捺指纹的过程中,请两位指纹专家离席。”西德尔先生和他的同事不敢违抗法官的命令,只好不情愿地起身离开了。当他们走出法庭之后,桑戴克便从档案夹里取出三张纸交给了法官。“法官大人,请您在这两张纸上选择十个相同位置的方格,我会在第三张的位置上盖上指印,”他解释,“为确定第三张的位置相同,我会将其中一张交给陪审员,另一张由您保留。”“好极了,就这样做。”法官面带微笑,“这些资料既然是给我和陪审员用的,那么就请你来我的桌前,当着我、陪审员,以及双方律师的面进行吧!”安萨塔起身随行的时候,轻声对我说道:“你和比德也去吧!桑戴克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还可以从中找到乐趣。放心吧,我来跟法官解释。”他去到了法官桌前,与法官耳语了几句,然后法官朝我们看了看,点了点了头。于是,我们便微笑着起身去了,比德还带着他的盒子,非常愉快。法官的桌子上有一个小小的抽屉,正好可以把盒子放进去,空下的桌面就可以放那些纸了。盒子刚刚打开,我们就看见了一块用铜盒装着的墨泥,一个小小的滚筒,还有让比德困惑不已的二十四枚“棋子”。这时,比德的脸上绽放出胜利的微笑,看来他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法官好奇地盯着那些小东西问道:“这就是指纹浮雕印章吗?”“是的,法官大人,”桑戴克回答,“虽然状态不同,但是都取自被告的拇指。”“可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法官更加好奇了。“我故意这么做的,”桑戴克一边回答,一边将墨泥挤在了板子上,接着用滚筒将其压成薄膜,“以免人们根据章的划一性发现线索,以此辨别真伪。”随后,他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那两位专家知道我用的不止一个章。”“我明白,”法官回答,“海迪先生,你也应该明白。”海迪先生勉强地点了点头,看来他对事情的进展非常不满。不一会儿,桑戴克将其中一个蘸好墨的章递给了法官,法官好奇地端详了一番,才在废纸上盖了下去,立刻一个清晰可见的拇指印出现了。“真是太奇妙了!很神奇啊!”法官惊喜地叫道。同时他将章印和纸片递给了陪审员,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桑戴克医师,幸好你所处的位置是法律这边,否则我真怀疑有没有警察斗得过你。你们都准备好了吗?让我们开始吧!请你在第三格上盖章吧!”桑戴克拿出一个章压在墨上,接着往法官指的那个格子上压了下去,随即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然后,桑戴克又在其他九个方格上重复了相同的程序,只是每个方格用的章都不相同。法官这时也在另外两张纸上的相应位置做了记号,还让陪审员团长给陪审员们看了这些印着假指纹的纸,同时也让陪审员做了记号,好在核对的时候作出判断。随后,被告诺柏被带了上来,法官用好奇又善意的眼神看着他,诺柏虽然一身污秽,但是仍然显得非常俊美、优雅。看着诺柏高贵的气质,我确信他一定会公正无私地配合这场实验的。接下来的过程中,桑戴克非常谨慎,每按捺一次指纹,都会将墨泥重新滚过,并用汽油清洗拇指,等到完全干了之后,才开始做第二个动作。直到完成了所有程序,才将被告领回了被告席。这时,纸上那二十个方格,也已经填满了拇指印。在我眼里,这二十个拇指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法官仔细地研究着这些神奇的纸张,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一会儿又露出了微笑。直到我们都回到座位上之后,他才让助理请两位专家证人回到法庭。在短短的时间内,专家们前后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最初自信的微笑已经一扫而空,现在满脸都是焦虑与迷茫。看着西德尔先生站在桌前的样子,不禁想起他在苏格兰警场讲过的那些话。很明显,他估错了形势,导致眼前这一幕让他不知所措。“西德尔先生,”法官问他,“这二十个拇指印,有十个是真的,有十个是伪造品,请你检验看看,然后写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写完之后,将这纸再交给勒斯先生。”“法官大人,我想用我随身携带的那些照片帮助对比。”西德尔先生说。“好的,我认为没有问题。你呢?安萨塔先生。”法官转头看着安萨塔。“我也没有问题,法官大人。”安萨塔回答。于是,西德尔先生从口袋拿出一张放大了的拇指印的图,还有一把放大镜,开始仔细地检视那些指印。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由满意转到不安,他一边检查一边将答案写在纸上,渐渐地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表情也越来越忧郁。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手里紧握着那些答案对法官说:“我已经检验完了,法官大人。”“好的,勒斯先生,你也来看看这些纸吧!记得写下检验结果。”“天哪!我担心极了!真希望他们能出点儿差错。”朱丽叶对我耳语,“你说,他们真的可以分辨出来吗?”“我也说不上来,”我回答她,“耐心等一会儿吧!很快就要揭晓答案了。总之在我眼里,它们都是一个样子的。”勒斯先生的态度让人非常恼怒,整个过程他非常谨慎,带着那种既专注又迟钝的神情研究着,让人简直无法忍耐。最终,他也写完了答案,将纸条还给了法庭助理。“西德尔先生,”法官说,“现在让我们听听你的结论吧!”西德尔先生来到证人席,将他的纸条摊开。“你已经检验过那些纸了吗?”海迪先生问道。“是的。”“你看见了什么?”“二十个指纹印,在我眼里,它们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仿制的,而有一些则让我拿不定主意。”“你最终的结论是什么?”西德尔先生低头看了看他的记录,回答:“第一个方格的指纹是假的,虽然第二个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我确定它也是假的;第三个、第四个和第六个都是真的;第五个和第七个仿造得很完美但也是假的;第八个是真的;第九个是假的;第十个和第十一个也是真的;第十二个和第十三个是假的;第十五个、第十四个和第十六个也是真的,虽然我有些不确定;第十七个肯定是真的,第十八个和第十九个我也不确定,这两个都很像假的;第二十个我确定它是真的。”听到西德尔先生的声明,法官的表情越来越惊讶。而此时陪审员则不停地在证人与他们眼前的文件之间看来看去,最后,一种难以掩饰的震惊之情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连大不列颠法律界的知名人士海迪.普勒先生也全然呆住了。西德尔先生继续往下讲着,而海迪宽大的脸上已经掩上了一层迷雾,慢慢撅起嘴来。突然,他用空洞的眼神瞪了他的证人一眼,又猛地坐回座位上。“难道你不认为你的结论有误吗?”安萨塔说道,“例如你很肯定地认为第一个和第二个都是仿制的?”“不,我对自己所下的结论没有任何怀疑。”“那么你现在敢发誓说那两个的确是仿制的?”听了这话,西德尔先生似乎有些犹豫了,他向法官和陪审员那边看了看,把他们惊讶的表情错误地理解成了是被他惊人的判断力所折服,于是又重新找回了自信。“是的,”他肯定地回答道,“我发誓,它们是仿制的。”安萨塔没说什么,回到了座位上,而西德尔先生则将他的纸条交给了法官,接着便从证人席离开,将这个位置留给了他的同事勒斯先生。勒斯先生在听完西德尔先生的证词后,显得十分满意,他信心百倍地走上了证人席。在对真假指纹的判断上,他和西德尔先生完全一致,这样更加增添了他的信心,就连在宣布答案的时候,他都时刻流露出一种权威甚至是独断的姿态。“我觉得自己的答案非常正确,”他回答安萨塔的问话说,“并且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敢发誓,那些指纹的的确确是伪造品,这对于一个熟悉指纹的专家而言,根本就不难分辨。”指纹专家离开证人席后,桑戴克再度出席,“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法官问道,“毫无疑问,这两位专家证人分别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并且得到了完全一致的结论。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们二人的每一个答案都是错的呢?”听到法官的话,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我看到那两位所谓的指纹专家脸上不自然地抽搐着,刚才的自满顿时化为乌有。“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他们所说的话纯粹是出于猜想,那么至少也应该是有对有错的,不至于全部都错。他们所确定的所有答案都错得那样彻底;而他们所犹豫不决的答案,最终却总是倾向于错的一方。这种巧合真是难以理解,桑戴克医师,请你来解释一下吧?”此刻,桑戴克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好的,法官大人。”他回答道,“其实伪造者制作伪造品是为了欺骗检验伪造品的人。”“噢!”法官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陪审员则不加掩饰地咧嘴笑开了。“依我看,”桑戴克进一步解释道,“两位证人必然无法对指纹的真伪作出正确的判断,因此必须借助于其他线索,而我则刻意向他们提供了他们所需的线索。当用一个手指按出十个指纹的时候,如果不是刻意小心翼翼,也许按出的十个指纹会各不相同;因为人的手指尖是一个圆形的凸起,在按指纹的时候,与纸面接触的只是指尖的一部分,由于每次接触纸面的部位不会完全不同,所以留下的每个指印都应该会有细微的差别。然而我做的那种指纹的印章是平面的,因此每次留下的印痕都是相同的。只要机械地重复,就可以用这种章印出十个假指纹来。因此,如果一张纸上印有十个来自某个章的假指纹,那么我们就可以轻易将它们辨别出来,因为这些假指纹看起来个个都应该是一样的,而真的指纹却各个都有细微的差别。“想到对方可能会得出这个推论,所以我制作了不同的印章,每个章都来自该手指指尖的不同印痕,并且在实际制作过程中,还刻意挑选那些差别较大的印痕来做印章。另外,我在按真的指纹时,尽量让每一个都按在相同的位置上,这样看起来真指纹彼此之间差异很小,而假指纹之间反而差异很大。在证人们提供的答案中,得到肯定的那几个答案,正好是我按对了位置,使它看起来像是重复制造的结果,而犹豫不决的那几个,又恰恰是我做得不太成功的那些。”“感谢你清楚的解释,桑戴克先生。”法官满意地说道,“安萨塔先生,请继续下去。”“既然你已经提出证据,证明了伪造指纹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安萨塔说道,“并且,你之前还说过在霍比先生保险柜内发现的指纹是伪造的。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它有可能是伪造的,或者说它真的是伪造的?”“我要说的是,它真的是伪造的。”“那么从何时起,你开始认为它是伪造的?”“从我在苏格兰场看到它的第一眼开始。当时有三条线索可以证明它是伪造的。第一,显然,这个指纹看上去是由液态血液造成的,并且还是非常清晰鲜明,然而如此清晰的印痕根本不可能来自天然血液,一定经过了人为的处理。就算是在十分谨慎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如此清晰,更何况窃贼是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所意外留下的。“第二,当我使用测微器对这个指纹进行测量时发现,它的实际大小与诺柏.霍比的真实指纹并不相符,而是要大一些。于是,我通过测微器给这个指纹拍了张照片,另外还给真的指纹也用同样的方法拍照,结果通过对两张照片的比对,我发现这个可疑的指纹事实上是按真指纹的大小依比例放大了四十分之一。后来,我又将两张照片都加以放大,通过测微器观察,发现两张照片上存在很多明显的差别。现在,我随身带了测微器和手提的显微镜,如果法官大人觉得有必要对这两张照片进行检验的话,我们可以立即当庭操作。”“噢,谢谢,”法官坦诚地微笑道,“我们接受你的证词,除非控方提出要求。”桑戴克将照片递给了法官,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就交给了陪审员。“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桑戴克继续道,“通过这条线索,不但可以证实指纹是伪造的,并且还可以告诉我们,伪造指纹的来源以及伪造者的身份。”刹那间,整个法庭陷入了一阵死寂之中,只剩下墙壁上滴滴答答的钟声。这时,我悄悄看了一眼华科,发现他表情僵硬地坐在那里,前额上还不断地往外冒汗。“在仔细检查了这个指纹之后,我发现,上面有一个白色的痕迹,或者说是一个空缺。那是一个大写S形的空缺,看起来应该是由纸质的瑕疵造成的,因为可以清楚地看到纸上有一条松掉的纤维,当用拇指压到它上面时就会沾到拇指上,拇指移开时就随之被拉了起来,这样就会在纸上留下空缺。但是,将这张纸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时,我发现纸面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任何一条纸纤维被抽了出来。于是我得出一个推论,这条松掉的纤维事实上真的存在,不过不是存在于放在保险柜底的这张纸上,而是在原来拇指印所在的那张纸上。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地方被发现有诺柏.霍比清清楚楚的指纹印存在——就是指纹模里的那个。在我的请求下,霍比太太曾经将指纹模带到了我的住所,在检查诺柏.霍比留下的左拇指印的过程中,我发现,与血指印相应的位置上,也出现了一个S形的白色空缺;用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条纸纤维被沾墨的拇指粘走了。在系统地将这两个指纹进行比对后发现,二者的大小有所不同:在指纹模里的那个指纹,其最长处是千分之二十六英寸,最宽处是千分之十四点五英寸,而对血指印按比例放大四十分之一的结果是,最长处是千分之二十六点六五英寸,最宽处是千分之十四点八六英寸。后来,我又把两张照片进行放大拍摄,惊奇地发现,这两者的空缺,不但形状相同,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化,与整个指纹相契合的角度也是毫无异处的。”“根据你所陈述的事实,你认为血指纹是伪造的?”“是的,并且可以肯定,该伪造品还来自于指纹模。”“这二者之间的相似性,会不会只是一种巧合呢?”“这绝对不可能。根据西德尔先生所讲的概率,这种巧合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以看出,这两个指纹印制造于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并且中间所隔达数周之久。两个指纹印上都有一个空缺,但是这个空缺并不是拇指特征所引起,而是由于纸本身的特征。如果说是巧合,那么就必须假设两张纸上都存在一条松掉的纤维,并且它们的大小和形状都要相同,和拇指接触的点也是相同的,可是,满足所有这些条件的情况出现的概率,或许比找到两个相同的指纹的概率更小,更何况,从保险柜里的那张纸上,并没有发现有松掉的纤维,这样就不能用来解释那个空缺的由来了。”“保险柜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经过人工处理的血液呢?”“这很可能是伪造者用来制作拇指印的,因为天然的鲜血很容易凝结,为了要形成清晰鲜明的指纹,也许,他当时随身带有一小瓶人工处理过的血液和郝贺德先生所发明的那种口袋型的平板以及滚筒。他先是在平板上滴了一滴血,然后用滚筒将其滚成薄膜,又利用事先准备好的印章制作出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印。在整个过程中,他必须十分谨慎,因为必须在第一次时就按下能够被识别出来的指纹印。如果第一次失败了,那么以后的尝试就会使整张纸看起来很不自然,极易引起人们的怀疑。”“你把这两个指纹的放大照片带来了吗?”“是的,我随身带有两张,两张上头各有一个清晰可见的空缺。”随后,他向法官呈上了这两张照片,并且还附上了指纹模和柜底的便条纸,以及一副放大镜。法官接过照片,用放大镜仔细察看,并和原来的文件作了一番比对,当他看到和桑戴克刚才所说有相符之处时,还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赞许。检查完毕之后,他将这些东西统统交给了陪审员,并在自己的笔记上面做了记录。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时地暗中观察坐在长凳末端的华科.霍比。我看到他的脸上有惊恐也有绝望,甚至还有一丝狂野,汗珠慢慢地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直盯着桑戴克,眼睛里充满了杀气,这让我不由得联想起了在约翰路上发生的午夜惊险一幕以及那支神秘的毒雪茄。突然,他用颤抖的双手扶住长凳站了起来,不断地擦拭着额头,快速向门口走去,离开了现场。当然,这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对他感兴趣,就在他关上门的同时,米勒督察随即也起身跟了过去。“你有什么要问这位证人吗?”法官对海迪先生说。“没有,法官大人。”他回答。“那么,现在要传唤其他证人吗,安萨塔先生?”“是的,法官大人,有一位,”安萨塔回答道,“那就是本案的被告。我现在就要请他进到证人席,让他在庄严的宣誓下,将所有事实都说出来。”很快,诺柏从被告席被带到了证人席,宣誓后,他开始发表自己无罪的声明。随后,海迪先生对他进行了简短的诘询,但并没有问出什么东西,诺柏只是将当天下午他的行程进行了一番说明。据他所说,那天傍晚时分,他先是待在俱乐部里,然后在七点半左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锁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之后,海迪先生坐了回去,被告也被带回被告席。整个法庭都拭目以待,准备聆听原被告双方律师发表陈词。“法官阁下与各位陪审员,”安萨塔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悦耳,“我想,没必要用长篇大论来占用各位的宝贵时间。现在,呈现在你们眼前的证据是如此确凿,并且这样具有决定性的证据,无疑已经使你们作出了自己的判断,相信,我或者这位博学的控方律师即使用再华丽的语言,也无法对你们的判断造成任何影响。“在我看来,整个案件的关键在于:警方对于指纹绝对论的坚信,导致了诺柏先生在本案中成为了被告。然而,除了指纹之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证据能够指控被告。我想你们已经都听到了,被告是一位品格高尚的绅士,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这样认为的人们,并不是一些和他偶遇的陌生人,而是那些看着他长大的熟人。他身家清白,他的生活一直都非常单纯,从未有过不良记录。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品德高尚、单纯友善的年轻人,现在却站在各位面前,被指控是一个龌龊的窃取那位慷慨朋友的钻石的贼!这位慷慨的朋友,不但是他父亲的亲兄弟,还是他本人的监护人,并且曾经那样善意地安排着他的未来。现在,请大家仔细想想,这位高尚的绅士有什么理由能够犯下如此卑鄙的罪行?在这里,请恕我直言,这起控诉或许是基于以下的原因:曾经有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向警方提供了一份声明,警方对此大加奉行,甚至还将其原意加以引申。这份声明如下:‘由于两个指纹完全或几乎接近完全相同,这样的证据……无须其他佐证,即可认定该指纹系出于同一个人。’“各位陪审员,那份声明在没有提出任何警告和前提的情况下,实在不该公开发表,可以说,它对警方的侦破工作起到了极大的误导作用。事实上,指纹这类证据,在无其他佐证的情况下,是毫无价值的,因此这份声明其实是大错特错。在所有的伪造之中,伪造指纹可以说是最容易又最安全的,正如今天庭上所见。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想想,如果想要伪造其他高难度的物品,需要具备的特质,那就是天赋、技能和资源。想想看,在伪造银行券的时候,不但要考虑到雕版、设计和签名,还要注意每张纸上特殊的透明花印,这些都可能会被模仿得非常逼真;伪造支票,就要将原来的孔眼填起来,或者裁下来,换上真假难辨的纸片;看看这些伪造的例子,再想想伪造指纹,可以说任何一个照相雕刻业的从业人员都能够制作出让专家都难以辨识的赝品来;就算是业余玩家,只要能力不错,那么他在一个月的练习之后,也可能办得到。请大家扪心自问一下,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单凭这样一种证据,能够指控一位高尚的绅士犯下如此卑劣的罪行吗?“然而话说回来,这个指纹不是被告留下的,又会是谁呢?两者是那样的相似,已经为我们证实,那个指纹绝对不是他人所留。所以我认为,这是一种蓄意的伪造,目的在于使被告成为嫌疑的焦点,通过这样的障眼法保障真正罪犯的安全,使他逍遥法外。这种说法得到证实了吗?是的,我现在就握有一些强烈支持它的证据。“首先,就是刚才已经被我提及的一个事实。血指印和真正的指纹在大小上存在差异,既不是被告的指纹,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指纹,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它是伪造品。“其次,制作伪造品需要特定的某种器具和材料,而其中的一样就是被去掉纤维的血液,这也已经在箱底被发现了。“第三,指纹的确有被伪造的可能性。因为在被告的十个指头中,曾经按下过指纹的就只有两个拇指。而这个血指印恰巧就是其中的一个拇指的指印,而不是其他任意一个手指。“第四,在这血指印上发现的某个罕见的特征,恰好与指纹模内指纹的特征相同。因此,可以断定,假如这个血指印是伪造的,那么它必定是模仿指纹模里的指纹做的。而指纹模内指纹上有S形的空缺,可以看出是由纸本身的瑕疵所造成,而血指印上的空缺则无从解释,所以可以肯定,它就是指纹模中指纹的复制品。“然而,这又引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如果血指印是指纹模内指纹的复制品,那么伪造者首先必须要取得指纹模。你们也听到过霍比太太的故事,事实上,那个指纹模确实曾经神秘失踪,而后又出现了。显然,一定有人曾经私下将指纹模拿走,又在一段时间之后放回去。现在,有关伪造的推论,在每一个点上都得到了充分的证实,并且与已知的事实完全相符。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关于血指纹即真指纹的说法,没有获得任何证据的支持,仅仅是一个立足于粗糙假设上的观点。“由此,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被告是清白的,我们已经向陪审员提出了最完整、最具说服力的证明。”说完,安萨塔坐回了座位,只听从旁听席那边传来一阵隐约的掌声。法官打个禁止的手势,顿时,整个法庭再一次陷入沉寂,只有挂在墙上的壁钟还在滴滴答答地响着。此时,坐在我一旁的朱丽叶显得异常激动,“他获救了,里维斯医师!噢,上帝啊!他一定可以被无罪释放的!”她开始低声欢呼,“他们现在一定也清楚他是无罪的了。”“嘘!耐心一点,”我回答道,“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海迪.普勒先生已经起身,投向陪审员一个果断的眼神,之后,他以真诚而极具说服力的姿态,开始了他的演说:“法官阁下与各位陪审员:就像我先前所说的那样,这个案子所表现的是人性丑陋的一面。不过在这里我无须再提,因为相信你们对于这一点也早已了然于心了。现在,我的责任非常单纯,那就是要揭开重重诡辩下的阴谋,将事实的真相挖掘出来。“首先,这个案子其实非常单纯。有人用复制而来的钥匙打开了保险柜,偷走了里面的贵重物品。因为曾经有两个人保管过保险柜的钥匙,所以罪犯有机会进行复制。当主人发现保险柜里的钻石不翼而飞时,只看到里面留下的这两个人当中一人的拇指印。主人在最后一次关上保险柜的时候,里面根本没有拇指印。而且根据拇指印的特征,我们推断那个人是左撇子;并且指纹来自左拇指。各位先生,这些事实都是如此清晰明了,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对它产生怀疑;而我认为,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会得出一个唯一可能的结论——在保险柜里留下拇指印的人,就是那个盗走钻石的人。而事实告诉我们,在保险柜中发现的拇指印,正是本案被告所有,因此可以断定,被告就是盗走钻石的人。“当然,辩方的确也提出了一些新奇而炫目的证据,用以解释这些已经相当明显的事实,甚至还发表了一些牵强附会的科学理论,并且向我们展示了一些诡谲的戏法,但是我觉得,所有这些都只不过是一种哗众取宠的做法,不应该出现在法庭这样严肃而正义的场所。哦,也许我们这位律师是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有趣的助兴节目,想让大家在严肃的法庭中解解闷儿。甚至可以说这样的表演是具有启发性的,可以让我们大开眼界,看到他是如何将单纯的事实创意性地扭曲和歪解。然而,除非你认为这起盗窃事件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恶作剧,而罪犯则是一个厚颜无耻、足智多谋、拥有超凡知识和技能的家伙,否则你所能得出的结论就只有一个:那个保险柜的确是被被告打开的,而里头的钻石也是被告盗走的。那么现在,各位先生,我诚挚地请求你们,慎重考虑自己保障人民安全和幸福的责任,就像你们的誓言所说,依据事实和证据,作出公正的裁决。我相信,你们唯一可能的裁决,便是被告有罪,因为他犯了他被控告的罪行。”海迪先生的一番慷慨陈词让法庭再度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陪审员此刻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法官,好像在说:“法官大人,我们现在要相信哪方所说的?”法官沉着冷静地坐在那里,手上不停地翻动他的笔记,比对各种证据,并不时地画上记号,写下注脚。最后,他抬起头来,以坚定而具说服力的声音对陪审员说:“各位先生,我想没有必要为分析证据而花太多时间,你们已经亲耳听到了那些令人叹服的解析和陈词。另外,辩方律师已经对证据进行了详细而具体的勘验比对,相当公正而清楚,我在这里不多加赘言,做无谓的重复,我只是想要说一些对各位在考虑判决上有所帮助的看法。“相信不用我多说,各位都应该看得出,控方律师在引用科学理论时,明显有些牵强,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误导,唯一的证据就只是立足于指纹专家对指纹鉴定的理论之上。与此相反,罗伊医师和桑戴克医师则从事实着手,站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推断和分析。“在对所有证据详加剖析之后,正如辩方律师所言,整个案子最终归结于一个单一的问题上:‘在霍比先生的保险柜中所发现的指纹,到底是不是被告所留下的?’如果是,那表示被告至少曾经违反法律将保险柜打开过;而如果不是,则表示被告与本案无关。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我必须提醒你们,你们是本案唯一的裁判,这是你们的责任。我的论述仅供参考,你们必须自行裁定是接受或拒绝。“现在,让我们来通过对证据的分析探讨这个问题:该指纹到底是不是被告留下的?首先,我们有证据证明它是被告留下的吗?哦,我们现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那个指纹的纹路和被告拇指的纹路相同,并且上面的疤痕也相同。我们没有必要刻意去计算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大或多小,问题的关键是,只要能够证实这个血指印是个真的指印,而不是伪造品,那么就可以认为这个指纹是被告的拇指留下的。“那么,接下来,一个更明确的问题是:‘这个指纹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拇指印?’首先,还是要问,有什么证据能够证实它是真的拇指印?答案是没有!从两者纹路的同一性上,根本无法证实这一点,因为伪造的指纹完全可以表现出相同的纹路来。因此可以说,指纹的真实性完全出自控方的假设,并无任何证据支持。“不过回过来想,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实这个指纹是伪造的呢?“当然有!首先,从大小上来看:同一个手指,不可能印出大小不同的两个指纹来。其次是从使用的器材上看:通常来说,想要盗窃保险柜的窃贼不会随身携带墨板和滚筒,将自己的指纹清晰地留下来。其次,从指纹上那块小空缺来看:存在于指纹模内的真实指纹上也有完全相同的空缺,如果不是故意伪造,这种巧合又该怎么解释?最后一点是指纹模神秘消失又重现的问题。以上这些都是十分重要且又相当惊人的证据,另外,桑戴克医师刚才已经向我们证实,伪造指纹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这一点也必须考虑在内。“这些都是这起案子的重要事实,留待各位仔细考虑。如果在你们谨慎周到的考虑之后,你们仍然认为这血指印是被告留下的,那么你们唯一的责任就是宣告被告有罪了;但是假如你们认为这个指纹是伪造品,那么你们有责任宣告我的被告是无罪的。现在吃午餐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你们想用餐的话,那么我们可以暂时休会。”听到这番话,陪审员员彼此交头接耳地低语了一番,然后陪审员团长站起来,说:“阁下,我们对判决已经达成了共识。”这时被告席上的被告已经被带了出来,站到栏杆前。一位戴灰假发的法庭书记官站起身对陪审员致意后,说:“各位先生,你们对这个判决已经达成共识了吗?”“是的。”陪审员团长回答道。“那么各位的意见如何?你们认为被告有罪还是无罪?”“无罪!”陪审员团长高声回答道,同时看了一眼诺柏。话音刚落,旁听席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法官对这种骚动也充耳不闻。霍比太太大声地笑着,而且有些夸张和不自然,然后把手帕塞进嘴里,泪流满面地看着诺柏。朱丽叶则把头靠在桌子上,激动得流着泪。很快,法官举起法锤示意众人保持安静。待台下的骚动平息之后,法官对沉着应对的被告说道:“诺柏.霍比,在结合本案的相关证据,以及一番审慎的考虑之后,陪审员判定你是无罪的。对于这一判决结果,我也由衷地表示同意。综合所有证据,我确信这是唯一可能并且正确的判决结果。本庭宣布将你无罪释放。在离开法庭时,你仍将是个清白的人,毫无瑕疵。对于你近期所遭受的痛苦,本庭报以同情之意;而你对这次审判结果的态度和本庭所深感的快意,我相信每一位在场的听众都能够感同身受。除此之外,本庭感到非常庆幸。能够与如此卓越的辩方律师与顾问共同见证本案。若非如此,或许审判结果将会是另一番景象。“我万分敬佩辩方的律师。我想不仅仅是你,包括庭上所有的听众在内,都会对这位桑戴克医师致以万分的敬意。他凭借自己超凡的洞察力、知识与才干,最终使正义得到了伸张。本庭宣布暂时休会,下午两点三十分复会。”法官随即站起身,众人也跟着站起来。随后便听到旁听席上杂乱的脚步声,监席上的警察面带微笑地打开了被告席的门栏,诺柏从容地走下台阶,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summary": "诺柏被指控盗窃钻石一案开庭,诺伯的叔叔约翰·霍比相信自己的侄子们不会盗窃钻石,所以拒绝向警方提供侄子们的指纹。霍比太太提供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有着全家的指纹,警方得以验证现场的指纹属于诺柏。辩方律师提出现场留下的血液经过处理,并且指纹十分清晰不符合正常情况。霍比太太出庭作证,自己的抽屉被别人翻过。桑戴克认为保险柜内的血滴是人为加工,纸上的指纹是用塑胶或凝胶印章印上去的,并且桑戴克也在法庭上演示了如何伪造指纹。制作指纹的指纹摸具,曾经丢失过一段时间,这更说明留在现场的指纹可能是假的。控方之所以指认诺柏是案件的凶手就是因为留在保险柜里的血液和指纹,但现在最直接的证据却存在疑点,该证据并不能用于给诺柏定罪,经过陪审团讨论,诺柏得以无罪释放。"} {"context": "不差钱“咳咳,小苏大夫,我在说话您听见没有?”见到苏小煜收了银子,美滋滋地在冒泡,王老财叨叨了半天,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好生尴尬。苏小煜回过神来,“啊?王老爷您说什么?方才在想些事情。”“没关系,这位是从杭城过来的云公子,是慕名而来,找您看病的。”云天嵩眉头一挑,道:“不必了。王老叔,您可真会戏弄我,让一个娃娃给我看病。我这病,杭城里看过大大小小的大夫也不下十余位了,都治不利索,难不成一个娃娃就能治得好?我是不信的。”苏炳走来,说道:“这位公子,我苏家四世行医,这积累下来的经验,不可与那些初涉医术之人相提并论,若是您不嫌弃,让在下替您把一把脉,如何?”苏炳也并非没有眼力劲的人,本来是来找苏小煜的人,估计早就把他赶出医馆了,然而见他衣着不凡,这有点来头的人物,还是不得罪的好,当听到治好了他这病,还要赏金字招牌,这下他就按捺不住了,赶紧过来看看。然而云天嵩似乎并不买账,一脸嫌弃地说道:“我早听厌了你们这些医户,一个个都几代单传,医药世家的胡吹胡侃。这杭城还有人说祖上给太祖爷瞧过病的呢,然而呢?治好我这病了?嘁,浪得虚名罢了!我看啊,还得去金陵瞧瞧那些名医呐。”苏庆堂之中,被羞辱得有些狠的苏炳,一脸地阴沉,然而他们行医的,最忌讳的就是砸自己招牌了,这得罪了权贵,万一苏庆堂的名声不保,这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云天嵩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去触这个霉头了,只希望这人赶紧走,省得在苏庆堂之中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然而一边来瞧病的街坊邻里可就不爱听了,嘀嘀咕咕着。“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浪得虚名,人苏大医也是从金陵太医院来的,瞧过好多毛病了,这不,前些日子还被人请到金陵去了呢?这没眼力见,来鄞县撒泼打滚,什么东西?”“就是,看看这穿得吊儿郎当的,哪里像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八成是哪个土财主的私生子吧。”这些街坊邻里平日了没少吐槽过苏庆堂的大夫,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然而到了外乡人吐槽苏家大夫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自己受到了侮辱一般,一个劲儿的极力维护,这让苏小煜这个还不是苏庆堂一员的人,心头暖暖的。这个面子,不给自己争,也得给鄞县杏林争回来!虽然鄞县的杏林并没什么面子……“咳咳,云公子所得的病,可是平日无大碍,然而一犯病,就觉得胁肋疼痛,胸闷难喘,情绪易怒,有时还会有脘腹胀满之感?”本来打算蹬腿离去的云天嵩忽然瞳孔一怔,死死地盯着苏小煜,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他并不怕王老财提前给苏小煜通风报信,因为他的病症,自己来鄞县的时候,压根就没跟别人提及,然而苏小煜说得与他的症状完全吻合,自然是吓了一大跳。“呵呵,公子脸上都写呢。我这一眼瞧过去便知晓了。”王老财竖起大拇指,大呼道:“高!实在是高明啊!小苏大夫几日不见,这医术又高了不少啊,这给我瞧病的时候,还得把个脉,怎么今日看了看云世侄的脸色,就什么都摸清楚了?真是神奇啊!”见到王老财夸张的恭维,苏小煜这叫一个郁闷,您这拍马屁也拍得真情流露些啊,搞得像是跟他串通好似的,演技好浮夸。果然,连坐在里边瞧病的李老,都觉得王老财给苏小煜事前通风报的信,这望气,是看人的气色,哪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如果真的像苏小煜这样,之后的问诊也就不必了,直接开药得了。如果苏小煜能听到李老的心声,估计会很无语,他这是靠本事诊断出来的好吗?额……虽然借鉴了一下药方上的描述。其实早在第二个任务发布的时候,苏小煜就发现,那张柴胡解毒汤的药方发生了变化,当然云天嵩的病症,也给描述出来了。苏小煜这才如此自信满满地敢直接凭借望气将云天嵩的病症描述出来。“小苏大夫,小苏大夫,那可有良药医治?”苏小煜故作深沉地说道:“云公子不是说我这年轻,不够资格给您看病吗?”“那个……呵呵,怎么会呢?之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小看了小苏大夫了。云某……云某在这里赔不是了!”苏天嵩欠身一礼。苏小煜似乎并不买账,说道:“咱们苏庆堂欺世盗名,哪里敢受云公子您的赔礼?这鄞县杏林都没资格给云公子瞧病的,我这小毛孩哪里敢替您瞧病呐。”云天嵩知道这苏小煜是真生气了,奈何自己这个顽疾,有时候犯起病来真的是痛苦难言,只好放低了身段,说道:“小苏大夫,在下真知错了。医者仁心,您还是替我看看吧。放心,等我这病治好了,诊金比王世叔给的更多不说,还送你金字招牌,以示答谢,如何?”苏小煜说道:“你这病,用的药可非寻常之药,得我亲自调配,所以这诊金方面……”“放心!包您满意,一定得用上好的药材,不差钱。”云天嵩反而更加舒坦了,好像苏小煜亲自配的秘药,更加能让他放心似的。“那这把脉……”苏小煜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您找堂中的李大夫去把脉瞧瞧,将病情、症状给他说说,至于我,心里已经十拿九稳了。”苏小煜也不卖弄什么其他的了。万一这把脉、问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什么疵漏,亦或是边上跟条恶狗似的苏长年故意刁难,这露馅了可就麻烦了,所以还是一推二五六的,将问诊方面的活儿交给李老,也算是卖个面子给他,到时候金字招牌挂在苏庆堂,他李明贤也倍有面子不是。苏小煜算是想明白了,这苏庆堂,他巴结自家大伯或者是苏长年,是指望不上了,倒不如让李明贤站在他这里,才是最稳妥的靠山。“云公子切莫瞧不起鄞县杏林,苏庆堂的李大夫,与我大父都是医术高超,经验丰富之辈,您的病,即便是我不出手,这李老也能帮您治好的。”苏小煜又说道。这话一说,顿时让里头不问世事的李明贤心情大好。这苏庆堂旁人只识苏大医,何曾有人称赞过他李明贤,如今苏小煜这般说,自然是将他心头之痒给挠了出来,让他大为畅快。这春风得意之刻,还故作镇定地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云天嵩点点头,也不急,这把脉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关键还是苏小煜的那一手秘药,更加让他心动,毕竟能够一眼瞧出他的病症,这样的绝活,杭城里的大夫都没这本事。“鄞县地偏,不知道小苏大夫您需要的药材这里买得到吗?若是买不到,尽管写下来,我去差人买,不差钱,千万别以次充好就是。”苏小煜暗暗一笑,你不差钱,小爷还会替你省钱么,便道:“放心,您的这病,之所以得我独家调制,是因为需要用到一味特殊的药材——鳖血柴胡。”“鳖血柴胡?”“鳖血柴胡?”苏小煜此话一出,满堂俱静。这是什么玩意儿?李明贤虽说行医几十年,然而论掌握的医术,自然没有那些集大成者厉害,不然也不会甘于在苏庆堂当个坐堂大夫了,至于苏炳,那就更不用说了。“老夫只知道这柴胡炮制,乃去杂质、残茎,洗净润透了,再切片焙干,小煜,这鳖血柴胡,是什么说法?”苏长年冷冷一笑,道:“不过就是个噱头罢了,什么鳖血柴胡,听着倒是挺糊弄人的。”苏小煜并不理睬苏长年,如今苏长年就像是一条恶狗,更何况还有苏炳这个大伯在,自然是包庇苏长年,而不是他的,这与苏长年争辩什么,无疑就是自找亏吃。“李老忙于诊病,怕是将医术上的一些细枝末节都忘记了。”李明贤尴尬地笑了笑,他敢发誓,是真没听说过,不过苏小煜既然给了台阶,他也就顺坡下了,道:“可能是忘了吧。”苏小煜说道:“我要配制的这味药,易耗气伤阴,这柴胡除了如苏庆堂这样切片焙干之外,还有醋制和鳖血炮制二法。疏肝解郁,宜醋炒;阴虚骨蒸,宜鳖血炮制。只是这鳖血柴胡,炮制繁琐,价钱又高,所以一般很少用,李老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苏小煜说得头头是道,边上的云天嵩更是觉得遇到了高人,连连道:“好好好!小苏大夫,钱别替我省着,就用鳖血柴胡,上好的鳖,上好的柴胡!千万记着……”“不差钱,我记着。”苏小煜微笑道。云天嵩哈哈大笑,道:“没错。”炮制云天嵩果然是阔绰,李明贤替他把了脉之后,症状皆入苏小煜所说的肝病,直接是苏小煜五两银子,当做买药材的本钱。在鄞县,一般寻常人家,哪里知道什么肝病不肝病的,只知道肚子痛。这种肝病,不发作的时候,倒是没问题,一旦犯病,那就是疼痛难忍。有些人咬咬牙,休息几日也就挺过去了,省了去看大夫的诊金,然而你让云天嵩这样的富家子弟忍痛?不可能的事儿。苏小煜提着两只鳖,进了破庙。“斑鸠,麻雀,今儿个好好吃鳖,补补身体!”苏小煜一吆喝,在庙里庙外玩闹的熊孩子们都进来了,争相探头张望着。“哪呢?鳖?小煜哥,你抓的?”苏小煜见到那老叫花子还在,便道:“这个呀,拿诊金买的!”他刻意强调了诊金二字,生怕老叫花子耳朵背,听不到。果然,老叫花子起身冷笑道:“怎么?买了两只鳖,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当年老夫……嘁,不惜的说!”一边的阿毛哼哼道:“吃鳖了,吃鳖了!”说着,还呵呵地傻笑着。高老叫花子以为这死孩子在嘲讽他吃瘪了,直接给他一个爆栗,疼得阿毛咧咧直叫。“哼,老夫会吃瘪吗?老夫吃过的盐,比你们几个小家伙加起来吃的饭还多!”斑鸠咯咯直笑,说道:“那是,咱们穷孩子,吃不起饭,这三天两头的饿着,自然吃得少了。小煜哥,我帮你宰了这俩憨货?”苏小煜点点头,说道:“好。不过鳖血给我装这个瓦罐里头。”“你要鳖血干什么?这东西又不能喝。”苏小煜笑道:“我要炮制一味鳖血柴胡,你可别给我都洒了,不然这鳖就白吃了!”“呵,你也知道鳖血柴胡啊。”高老叫花子有些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这鄞县里头,没人知道呢。”苏小煜嘴角撇了撇,说道:“少瞧不起人。”老叫花子仰躺在草垛上,“今儿个老夫心情好,小子,分我一只鳖吃吃,老夫教你如何炮制出上等的鳖血柴胡,如何?”“想得美!”苏小煜嘿嘿一笑,“您老还是吃干粮吧。”“呵,瞧你嘚瑟的,待会儿,你就是求着老夫我教你如何炮制,老夫都不教你。”高老叫花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小煜几个倒下就睡了。苏小煜放下大包小包的,将一些糖果、烙饼分给了边上稍小的孩子。他坐在麻雀边上,问道:“怎么样,现在身体如何了?”麻雀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点点头道:“好多啦。高伯伯很好的,这几天小煜哥你不在,我们吃的东西都是他拿来的呢。还喝了酸梅汤,小煜哥,待会儿鳖煮好了,能不能给高老伯吃,这样,麻雀不吃了,把麻雀的这份给他吃好吗?”苏小煜摸了摸麻雀的头,笑道:“好啦,他有手有脚,待会儿煮好了,自己盛就是,麻雀你还小,又体虚,多吃些肉补补身体才是。”破庙里生火实在热,趁着斑鸠去后头井边杀鳖,苏小煜在庙外头生了火,将带来的一些柴胡片用清水洗了洗,放在一个准备好的瓦罐里。如果不是第二个任务,需要炮制出上品鳖血柴胡,苏小煜估计都懒得动手干这麻烦事儿,直接拿普通柴胡片对付过去了。好在有云天嵩这个不差钱的主儿,苏小煜才能拿银子买了两只鳖,一大堆柴胡,准备自己来炮制上乘的鳖血柴胡。按照系统任务的描述,这上乘的鳖血柴胡,应该是色泽暗红,在阳光下如红玛瑙般璀璨。那边的锅里坐了水,斑鸠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将那杀好的两只大鳖直接切成一块一跨的,配上些苏小煜准备好的葱姜蒜,准备下锅煮鳖汤喝了。“小煜哥,给。”苏小煜闻到一股腥味,朝那瓦罐了张望了一眼,这鳖血还算是没弄脏。按方子的要求,一两柴胡配一钱的鳖血,苏小煜这事先准备了足足一斤柴胡,如今在瓦罐里闷着的,差不多是二两,也就是先试试水。他用竹筒接了一小盅鳖血,倒入至清水中,便开始闷煮着。“哎呀,小煜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好难闻啊!”那边一群馋得流口水的熊孩子们,闻到从苏小煜这边飘出来的中药味,顿时一个个都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向苏小煜,想着小煜哥究竟在捣鼓什么。苏小煜哈哈一笑,道:“当然是在弄宝贝了。”这鳖血柴胡煮得差不多了,按照系统给的提示,苏小煜将底下的猛火抽出,留下些细小的木柴,用文火慢慢将鳖血和清水焙干。这就要慢工出细活了,火大乐,一旦水头小了,这药材就容易糊,火太小了,这水焙干地慢,柴胡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发胀了,影响药性,所以苏小煜又是添柴,又是抽柴的,加上天热,忙得满头大汗。等到竹片波动瓦罐里的柴胡,没有了汤底的时候,苏小煜将明火直接拨灭,用那种零星小火慢慢烘炒。那头煮的大锅鳖汤,已经不断有忍不出香味的熊孩子,拿小碗舀着汤喝了。苏小煜被这鳖血柴胡的气味熏得完全没有食欲,将麻雀递过来的鳖汤直接回绝了。终于,当听到柴胡翻动时干脆的声音时,苏小煜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大功告成了!他将一个竹篾扯了过来,把已经炮制好的鳖血柴胡倒在了竹篾上。原本在瓦罐里颜色看得不是那么仔细,当暴露在阳光下之后,连苏小煜自己都略微有些尴尬。说好的宝石红呢?说好的气韵芳香呢?全都是唬人的吧!眼前的一堆黑不溜秋,看上去还有些反胃的药材,简直让人看了就想闭目,闻了就想呕吐。“哎呀,小煜哥,肉片炒糊了!”苏小煜满脸黑线,郁闷道:“吃你的甲鱼汤去!”老叫花子倚在门边,看着发愁的苏小煜,嬉笑道:“怎么样?吃瘪了吧?鳖血柴胡,真以为有那么好炮制的?啧啧,这黑不溜秋的,良药都给你做成毒药喽。”苏小煜听着高老叫花的冷嘲热讽,呢喃道:“不应该啊,明明是按……方子来的,怎么就炒糊了呢?”“方子归方子,你这火候、鳖血的处理、天气的影响、柴胡的品种,都是影响这鳖血柴胡的因素,不然你以为这太医院为何要专门设置司药官做甚?让太医们直接抓药配药得了,就是有些药材,炮制起来难度甚高,所以才专门有人从事,你这初入医道,就是做道菜嘛,也得废几锅食材,要是没人指点,估计你就是吃十只鳖,恐怕也难熬制出上好的鳖血柴胡咯。”智商压制这边吃鳖肉,喝鳖汤,搞得起劲,只有苏小煜独自一人,对着一堆发黑的柴胡长吁短叹。镜灵发布的第二个任务,制得上品鳖血柴胡,给的奖励便是柴胡疏肝散的制作秘方。这开药方和制药,按照高老叫花的话说,又是两码事,然而若是得到了那制药的方子,苏小煜今后若是需要用到柴胡疏肝散,可就是一劳永逸了。所以既然横竖都要完成任务,自然是宜早不宜迟。云天嵩若是知道苏小煜这制药都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估计下口的欲望都没有了。好在这位不差钱的主儿有的是钱,五两银子,苏小煜买了两只鳖、一斤柴胡,还剩下四两多,这银子,真是个好东西。“小煜哥,你真的不吃吗?”麻雀将最好的四只鳖腿夹在碗里,眼巴巴地看着苏小煜,一边的虎子、斑鸠可是羡慕了,倒不是嫉妒麻雀对苏小煜的体贴,而是嫉妒这四只大鳖腿啊!“我不吃,你让虎子、斑鸠几个分了吃吧。”苏小煜笑笑,“这些本来就是买来给你们吃的,等吃完了鳖,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识药。”“谢……”斑鸠这一句谢还没说出口,忽然被苏小煜后半句话给雷到了,“识……识药?”苏小煜很认真地回过头,望着一脸懵逼的小伙伴们,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你们总不能就这样混一辈子吧?我想好了,教你们些基本的药材识别,那样子你们采了药,卖到医馆,也有个活计。”“啊?我识不来的……”苏小煜可没工夫跟这群熊孩子讲条件的机会,说道:“识不来也得识!”他用清水将瓦罐洗净了,准备再尝试炮制鳖血柴胡,思来想去,鳖血发黑的原因,估计是这火候太猛了。高老叫花子喝着鳖汤,将麻雀手上原本给苏小煜留着的四只鳖脚吃得一个不剩,看着全神贯注的苏小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然而话到嘴边,又是成了冷嘲热讽,“哎呀,再熬也是白费气力,丫头啊,明天咱们又能吃鳖喽。”麻雀天真地问道:“为什么呀?老伯伯你也要买鳖吗?”“嘿嘿,我可买不起,不过有人买得起啊。”高老头嘻嘻笑着。然而苏小煜的第二锅鳖血柴胡已经开始熬制了。这回苏小煜仅仅用了一两柴胡加一钱的鳖血,像第一锅那样直接来上三两的柴胡,实在是消耗不起。今天即便是如老叫花子说的那样炼制不成功,至少得掌握点门道吧。苏小煜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等到水一坐开,就小心翼翼地将鳖血滴入到沸腾的水之中,等待着汤汁慢慢收拢。这个过程,苏小煜担心鳖血因为猛火而发黑,特地用小火咕嘟咕嘟地炖着。一旁吃完了甲鱼汤,拍着肚皮的斑鸠几个,终于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了,问道:“小煜哥,你这黑不溜秋的是什么药材?”苏小煜紧张地盯着瓦罐,喃喃道:“别捣乱。”见到苏小煜全神贯注的样子,虎子、斑鸠几个稍大的孩子也懂事的将还在探头探脑的阿毛、狗剩统统赶得远了些,免得打扰苏小煜的正事。一边收拾锅碗的麻雀问道:“高阿伯,小煜哥哥为什么都弄完了一锅,还要重新来啊?”高老叫花子哼哼道:“他那么笨,前一锅自然是废了,这鳖血柴胡哪有这么好炮制,也好,让他吃吃亏,挫挫锐气。”麻雀一听,两只小手擒住高武的手臂,轻轻摇动着,“高阿伯,你帮帮小煜哥嘛。”“嘁,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这胳膊肘倒是会向着男人拐了?他自己都不来求我,你求我做甚?让他自己琢磨吧,哼哼。”吃饱喝足的高武转身回破庙,将草堆撇了撇,午后有些热,垫多了容易发汗,睡着便难受。至于苏小煜,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只看罐中药了。小心翼翼地用竹板拨弄着柴胡,然而这一回,还没等到焙干,从他夹起来的柴胡成色之中,苏小煜就已经发现,已经是失败了。色泽太过暗浊,这样的品质,别说上品了,下品都够不上吧。麻雀委屈巴巴地坐在边上,心里想着帮苏小煜,可惜自己什么都不会,若是出声打扰,恐怕还会使苏小煜分心,便一句不发,只是见到苏小煜额头汗多了,就将井水打湿的毛巾递给苏小煜。若是见苏小煜舔嘴唇咽唾沫多了,便将瓦罐里存着的凉白开倒给他喝,俨然一个贤内助,让期间本来睡醒之后想要过来嘲讽几句苏小煜的高武打消了念头,有些嫉妒地倒头又睡去了。失败!失败!又失败!又他娘的失败啦!苏小煜感觉自己要疯了。最后的一点鳖血凝固在了瓦罐底部,苏小煜眉头一皱,轻嗯了一声,他抱着瓦罐,屁颠屁颠地朝太阳底下跑去。“哎呀,小煜哥,别中暑了!”麻雀赶紧跟着跑过去。苏小煜看着瓦罐底部的鳖血,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最后拿手指沾了点出来,喃喃道:“鳖血出了问题?”他自认为对于火候已经掌握得十分恰到好处了,然而还是提炼不出红如翡的鳖血柴胡来,那么问题应该是出在了材料上。“呵,不错啊,终于发现问题了吗?”高武伸着懒腰,倚在门框边,摇头晃脑地笑道,“看来你这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呀。”苏小煜问道:“那该如何做才能解决呢?”高老叫花子笑了笑,说道:“看,刚夸了句聪明又变笨了。”“……”看在这臭老头有些本事的份上,苏小煜姑且不跟他计较,“还请前辈明示。”“明儿再抓两只鳖来,老夫便告诉你如何炮制。”刚刚打闹回来的几个熊孩子,听到老叫花子的话,忽然之间感觉到这个跟他们抢食的老头,头一次不再那么讨厌。一种幸福感洋溢在每个人心中。又……又可以吃鳖了……高老头明明可以在之前就出手指点,非得苏小煜用完了鳖血,再马后炮一下,很明显,这是还想再吃上一回鳖肉。苏小煜嘴角抽动了两下,这次,智商是被妥妥的压制了。最怕母老虎爱演戏到了日落的时候,天总算是稍稍有了一丝凉快。晚风一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还是挺凉快的。苏小煜是懒得走了,炮制了一天的鳖血柴胡,结果屁都没出来,可谓是身心俱疲,索性破庙离王老财家比较近,身为王老财的主治大夫,苏小煜抱着替病人着想的心思,强行免费的替王老财来了次上门诊病,看看身体如何了。免费的东西,王老财这个铁公鸡最喜欢了,一听苏小煜上门回访,赶紧屁颠屁颠地出来,亲自迎接苏小煜。当然,苏小煜自然打着自己的小心思,他想着诊金免了,这王老财也不好意思待会儿让他一人走回家去,定是要用马车给拉回苏家的,这趟便车,不坐白不坐。“怎么样?”苏小煜将手收了回来,道:“脉象还是有些虚浮。这药还是得吃,不过鉴于您如今的病症,个别药需有所增减,方子我都替王老爷开好了,您去苏庆堂抓药就是。”王老财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还是小苏大夫您仔细入微,这要是搁别的大夫,头天刚让他瞧了病,第二天就把事儿忘记了,还反问你得什么病了,说起来真是得气死人!”“那王老爷,时候也不早了,就告辞了。”“唉,好,好,您走好。长根,送小苏大夫!”苏小煜眼珠一转,背对着王老财,道:“呀,都这么迟了,这怕是要赶不上饭点了。”“莫急,小苏大夫莫急。长根,赶紧备马车,送小苏大夫回府!”苏小煜咧着嘴笑道:“那就多谢王老爷了。”“客气,客气。小苏大夫大老远过来特地来给我问诊,已经是荣幸之至了,怎么好意思让您在走回去呢。”苏小煜呵呵一笑,这两家都欢喜的事情,自然是用不着不好意思。“唉,对了。那位和您家交好的云公子呢?怎不见他人?”王老财笑道:“哦,他带着保保去县城里玩去了。”“那您怎么不去?”“呵,你这孩子,出去不得花钱啊。”王老财翻了翻白眼,他是眼明心亮,他若是去了,坐东的肯定就是自己这个老世叔了,还不如找个抱病的借口,让王保保跟着去混吃混喝,反正云家不缺钱花。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心里暗道:这老铁公鸡还真是处处精打细算,活这么累,至于么。送走了苏小煜,王老财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呢喃自语道:“还好,还好,没花钱。”…………“娘,我回来啦!”苏小煜下了王家的马车,朝屋子里跑去。今日回来的早,连苏炳、苏长年都未从医馆里回来。然而刚刚进门,便撞到了赵氏。“哼!养家糊口的起早贪黑,疯玩吃白饭的倒是踩着饭点就进来了。”苏小煜撇了撇嘴,道:“大娘好。”“好什么好!”“大娘不好!”苏小煜很耿直地说道。“你!”“啊!大娘打人啦!”苏小煜见赵氏举起了手,便大呼小叫地溜了进去。庞月如仿佛跟苏小煜对好了戏本似的,赶紧神色惊讶地冲出来,道:“哪呢?哪呢?小煜,让庞姨看看,伤着没有?”苏小煜见到庞姨娘如此爱演戏,那饱含热泪的眼神,那将自己使劲往胸口拥抱的激动,差点就真忘了,从小到大,打得最多的就是这母老虎了。“我可怜的小煜啊,你们娘俩孤儿寡母的,在这苏家要地位没地位,如今老爷子出了家门,有人居然敢打你,这是要断了苏家的香火啊!”庞姨娘哭天抢地的,赵氏站在旁边面若冷霜,一个劲地咒念道:“你个无赖泼妇!”庞姨娘见苏小煜在自个儿怀里不出声,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没意思啊,便用手掐着苏小煜的皮,哭哭啼啼道:“小煜啊,你疼不疼啊?”“啊!疼!疼啊庞姨娘!”苏小煜这回是真的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庞姨娘下手也太重了,本来是假哭,如今倒是被真挨揍了,奈何被力气巨大的庞姨娘搂在怀里,苏小煜的极力挣扎,看上去就像是老母鸡护佑下瑟瑟发抖的小鸡仔。“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苏炳和苏长年回来的正是时候,见到庞姨娘搂着苏小煜,便冷眼瞧着赵氏,“你要把这个家都拆了吗?”苏炳即便再不喜欢苏小煜,也从来没有动过苏小煜母子二人,在他眼里,只要他在,这家还是苏庆堂,都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根本不会让苏小煜有机可乘。然而谁若是要把苏家搞得天翻地覆,他苏炳也是绝不答应的。“老爷啊,小煜这才多大,平日里都护着宠着,今儿个大姐居然要打,妾身就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将小煜保护好。”苏小煜好“感动”,感动得留下了眼泪,只求庞氏能够将捏着他手背上的指甲能松开。“疯女人,我何时打过他了?你莫要信口雌黄,挑弄是非!”赵氏冷冷道。“小煜,你让你大伯看看。”庞姨娘将苏小煜别了过去。苏炳见到苏小煜哭得眼睛通红,这还真不像是演戏,便道:“好了,把眼泪擦了,等会儿吃饭。”他既不骂赵氏,也不安慰苏小煜,大家主的姿态,即便是将事情断清楚了,这和气也伤了,索性就抛之脑后来得利索。苏小煜瞪了眼身后的庞姨娘,见到庞姨娘也回瞪了他一眼,立马就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这母夜叉,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个家里,苏小煜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苏大医,他都是不怕的,唯独就是这庞姨娘,给苏小煜造成了童年影响,导致如今这么大了,还有些不适应。“哼!无理取闹!”赵氏愤袖离去,只留下庞姨娘在原地暗自偷笑。苏小煜不明白,长相也不出挑的大伯,为何有这般“艳福”,居然娶了如此两个强势的女子。不过也难怪,行医之人,这妙手回春耍得帅点,俘获个未出闺阁的少女心,还是绰绰有余的。苏小煜情窦初开,满脑子整天想着乱七八糟的,居然对苏炳的风流往事产生兴趣了,估计自己那早死的爹,也是这样把他娘骗到手的吧。医馆招人“小煜,洗手吃饭了。”苏小煜流着泪傻笑着,不知道的以为被赵氏打傻了呢,匆匆跑到西厢,接过柳氏递来的毛巾,擦了把手。“你别怪你庞姨,她在这家里看似咋呼得厉害,说到底,还是可怜人儿,没地位,总怕被扫地出门。她这么做,也是帮咱们娘俩。”苏小煜吃痛地揉了揉手背,嘟囔着嘴,说道:“她哪里是帮,就是想出出气。娘,你看看,这给拧的。”“哈,谁叫你胡乱招蜂引蝶的,这把你大娘气着了,自个儿也是吃到苦头了吧。”“您还是亲娘嘛……”柳氏道:“我怎不是你亲娘了。喏,你看这是什么?”苏小煜从柳允的手中接过一张小纸条,忽然一愣,道:“云德堂招学徒?”“是啊,小煜,你不想去试试?娘今天去卖刺绣,顺道见到,便要了一张过来。”苏小煜皱了皱眉头,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煜,你如今也算是半个大人了,难道不明白为娘的意思吗?”苏小煜眼巴巴地看着柳允,说道:“娘是觉得我没有本事打理好苏庆堂?”柳允摇摇头,摸着苏小煜的头发,说道:“天下哪个当娘的会瞧不起自己的儿?在娘看来,你将来是要百世流芳的名医。”“那娘为何还让我去云德堂当学徒去?”柳允说道:“傻孩子,你在苏庆堂能有什么作为?你大伯、大哥都是大夫了,将来这苏庆堂,定然是要从你大父手里交给你大伯的,你觉得你大伯会让你接管苏庆堂吗?与其被打压,倒不如趁现在,去云德堂学点本事,将来当上坐堂大夫,也好扬名立万。”苏小煜仔细体会着柳氏说的话,如今自己虽然靠着镜灵的帮助治好了王老财,但是知儿莫若母,柳允也明白苏小煜到底几斤几两,没有完整的一套医理系统支撑,恐怕今后苏小煜碰上难诊的病,还是会束手无策。“那好吧,等会儿我跟大伯说说。”柳允露出了笑容,道:“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苏小煜微笑之中略带些伤感,说到底,柳氏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还是有些为这个大局着想的。当初苏小煜没什么显露的时候,家里虽说关系略淡,多少还是和和睦睦的,如今苏小煜一鸣惊人,有些投机取巧地治好了王老财,一下子就让这个家中的气氛变得不明快起来。“罢了,若是真有本事,去哪儿小爷都横着走!”苏小煜长舒了一口胸中闷气,去后堂准备吃饭。开饭前,苏小煜见各自为伍坐着的大伯、赵氏、庞氏,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伯,侄儿有一事要说。”苏长年忽然警觉起来,眼睛盯着苏小煜,如临大敌一般,心中暗暗不快,这小子,终于要跟我抢家世了吗?“说。”苏炳短短地回了一个字。苏小煜看了眼柳氏,便说道:“是这样。小煜年纪也不小了,医术虽只看过《本草经》,就连《伤寒论》都未有涉及,但自认为对草药已经有些见识……”“啪!”苏长年拍案而起,怒道:“区区看过《本草经》,你以为就能替人问诊当大夫了吗?想都别想!”苏炳瞥了眼发怒的苏长年,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道:“这里是家里头,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好的不学,偏学坏的!”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边上的赵氏。然而就是这一余光,让赵氏顿时觉得苏炳是在指自己的不是了,立马回击道:“你的意思,是我教坏了长年?从小到大,我能过问他的学业吗?听我的,去读书考功名,没准儿早就当上官老爷了,还用在这里低三下四地给人瞧病?”苏炳双手一搭,淡淡地说道:“你若是觉得瞧病都是低三下四的勾当,今后若是病了,也不用去医馆了,一张草席,一口棺材,直接送你入土。”苏小煜眼睛一亮,不得不说,处于对行医之人的自尊,他是极其赞同自己大伯这个说法的,然而眼下还不是将问题扩大到如此地步的时候。“大伯,我……”“你是巴不得我死是吧!”赵氏眼神狠毒地看着苏炳,“跟你说,我还得长命百岁,看着长年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苏炳冷哼一声,并未接这个话茬。苏小煜翻了翻白眼,看样子,这个由他引起的口角,还真得将这一大家子给闹掰呢。“大伯,我是说,我想去云德堂当学徒。”赵氏和苏长年母子俩果然是心灵相通,都没听清楚苏小煜说得是哪里,异口同声地喊道:“不许去!”直到反应过来,不是苏庆堂之后,才一愣。“云德堂?”苏小煜点点头,说道:“小煜年纪也不小了,娘亲拉扯这么大,将来总不能还在家中无所事事,想着既然学了点皮毛,去医馆当个学徒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特地说出来问问大伯的意见。”赵氏和苏长年忽然又很默契地不说话了。苏小煜提出要去云德堂当学徒,那么也就意味着今后不会再跟苏长年争家世了,这样的让步,让赵氏不由高看了边上的柳允一眼,心里却暗暗嘲讽道:算你识相。“哎呦,啧啧,我听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庞姨娘忽然拿出手绢装模作样地擦眼泪。一边的苏小蝶不懂真假,天真地问道:“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啊?让爹爹给你看看。”庞姨娘抱着苏小蝶,似乎在自言自语,“娘没事,只是看到你可怜的小煜哥,当个学徒,都被逼得要去别人家的医馆当,真是惨啊,不知道我们娘俩今后在这个苏家还有没有容身之地。”“呵呵,姨娘这话说得到哪里去了,小煜是自己要去当学徒的,又不是我们逼着去别的医馆的,向来是小煜觉得云德堂之中的诊骨张道然,比大父的医术要高明,有意想要去拜入其门下吧。”苏长年这番话,何其歹毒,如果苏小煜真去的话,那也就真的可以和苏庆堂说拜拜了,同行是冤家,同在一个鄞县行医,苏大医和张道然显然是谁都不服谁的那种,老死不相往来。虽然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暗地里较劲,谁都看得明白。苏小煜当然不会上他的当,看着苏炳,说道:“大哥这话好不讲道理。明眼人都知道,张老和大父各有所长,张老擅长诊骨,大父擅长针灸,两者根本不能放在一块儿比,更何况行医乃治病救人为本,切忌争强好斗,这是大父经常挂在嘴边耳提面令的,难道大哥忘了?”苏小煜反将一军,把话说得让苏长年哑口无言,只能气得干瞪眼。苏炳说道:“你是苏家的子嗣,当个学徒,都要去别的医馆,难道说得出很好听?也罢,你既然一心想学医,明日就到苏庆堂打下手吧。”“啊?”苏小煜一愣,心底里稍稍有些激动,说到点子上,他是苏家的一份子,多少还是对苏庆堂有些感情的。苏炳面色冷淡地说道:“啊什么啊,当然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若是老爷子从金陵回来了,再看他是什么想法。现在让你去医馆帮忙,是因为阿甘乡下的老娘走了,要去办丧,所以找你去打理药柜,若是做不好,照样辞退!”“哦……”苏长年看向苏炳,犹犹豫豫道:“爹……”“不用再说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苏炳道,“吃饭。”苏小蝶拍着手,开心道:“太好了,小煜哥也要进医馆了!太好咯!”“我吃饱了。”“我也吃饱了。”苏长年和赵氏还没动筷子就起身离去,柳允有些担忧地道:“大兄,这……还是让小煜去云德堂吧。”“像话么?要传出去,我丢不起这个脸,甭搭理他们,爱吃吃,不爱吃随他们的便!”庞姨娘春面含笑,拿起碗筷道:“允妹,吃饭吃饭。”苏小煜皱了皱眉,想起件事情来,便道:“大伯,明儿个恐怕不行。”“为何?”“云公子的鳖血柴胡还没着落呢。”就是它很虚翌日,苏小煜起了个大早,就连苏炳跟苏长年,都还没起来去医馆。他偷摸着进了灶间,将几个馒头塞入胸口,便从后门溜了出去。等赶到早市上,苏小煜选了两只活鳖,又跑去铁匠铺,买了口大铁锅和铁勺子,让铺子里的伙计帮忙,将那锅绑在了身后。伙计认识苏小煜,笑道:“哟,这不是小神医嘛,这又是买鳖,又是买锅的,是要去当厨子?”“额……不是。”苏小煜知道他这样子哼奇怪,然而老叫花子要的东西,偏偏就是那么奇怪。死活不用破庙里的那些瓦罐,一定要没油腻的铁锅,苏小煜总不能把家里的那口锅搬走吧,那样子的话,庞月如知道了,一定会把他皮给剥了,家里锅没了,拿什么做饭。买完了需要的东西,苏小煜还跑到吴记的杂货铺里头打了些酱油和醋。店里的小伙计见到苏小煜这副行头,笑着问:“小苏大夫,改行当厨子了?”“……”苏小煜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昨儿个吃鳖,他是一口未吃,毕竟苏家也不是那么地有钱,顿顿有肉都是未必的事,有时候不过就是在一大碗菜里,放上那么些肉末,全当调调味。这样的鳖,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今日蘸料都备齐了,苏小煜也要大快朵颐地吃上一顿。“小苏大夫,咱们这儿的米饼跟米糕昨儿个刚做好的,要不要买些尝尝?”小伙计也是个精明的人,见到苏小煜手头提着的两只鳖,这可不是一般人家吃得起的,这有钱的主儿,进了店里,单单买个酱醋说不去吧。苏小煜犹豫了一下,不过仔细算了算,王老财给的那半两银裸子这买东西一买起劲来,仿佛就停不了手。如今张阁老改良朝政以来,日子倒是好过不少,苏小煜也不死攥着那银子当宝贝,想到小花、麻雀几个丫头整天蓬头垢面跟个野小子似的,便买了几根头绳。那位出早市的大婶瞅了眼苏小煜的样子,眼神古怪地问道:“这么小年纪,就有心上人了?”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嘻嘻笑道:“买给我妹妹,不行呐!”这位大婶也是嘴碎的那种,“亲妹妹呢还是……”“大婶,停止你的胡思乱想!”苏小煜选了几根头绳,丢下几个铜钱,赶紧跑路,生怕这位大婶开始她的浮想联翩。苏小煜提着大包小包地才走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双手发酸,走不动道儿了。“唉,这不是苏家的小神医嘛?去哪儿,我送送你?”苏小煜见到赶着驴车的中年男子,立马咧嘴乐开了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忙说道:“张叔,这么早,你去哪儿呀?”“哦,去外城的磨坊,将这些豆子磨了油。”张叔拍了拍车上的好几袋豆子。苏小煜说道:“那正好顺路,我也要去外城的破庙,您载我一程呗。”“成!没问题。”张叔也算是街坊邻里,见到苏小煜这全身上下,就差腿上没挂着东西,这脖子上都挂着喘蒜,整个就是移动灶台。“小煜啊,张叔最近这腰背酸痛,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驴车驶得慢,张叔终于是说到了点子上了。这半道载个小神医,苏小煜也不好意思收他诊金了。苏小煜舒坦地躺在豆子上,将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卸在边上。“腰疼?怎么个疼法?”张叔笑道:“早上起来酸疼酸疼的。”“除了腰疼,哪里还疼吗?”“就腰疼。”苏小煜道:“张叔您转过脸来让我看看气色。”老张瞅准了前边是段直道,便转过脸来让苏小煜瞧了瞧。苏小煜毕竟只是懂些皮毛,即使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治好王老财之事,事了之后,也没见有人上门求诊的。大抵还是信不过一个未成年的熊孩子能够给人治病。苏小煜瞅了一眼,道:“气色确实不好。”他见到老张面色有些青白,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也就直言不讳了。“哈,这个……小煜啊,你要是治好了我这病,赶明儿这磨好的豆油,给你家送些去。”苏小煜讪讪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对了,张叔,你这腰受过什么伤没?”如果是外伤导致的,那倒是好办,去医馆推拿针灸,估计能有所缓解。“伤?倒是没伤过,就是这一夜醒来啊,酸得发胀,等到日头升起来,又舒服多了,所以也就没太当回事儿,我这不碰上你,所以问问。万一有什么大毛病,家里这七八个孩子,最小的娃儿还在吃奶的,我垮了,他们谁养活去?”苏小煜隐约记起当初苏炳提过一嘴,好像是庞姨娘羡慕张家这么多娃,边上的苏炳不高兴地提了句,说是老张……额……“小煜?怎么不说话了?”老张见苏小煜突然没了响动,便道:“没关系的,小煜,若是有什么隐疾,你告诉我便是,我承受得住。”苏小煜回过神,道:“啊?张叔想多了。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只是有些东西,说出来有些害羞。”“唉,你这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让你瞧病,又不是让你挑花姑娘。”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那……那我就说了?”“你说就是。”“张叔是不是天冷的时候手脚发冷,有的时候就是明明天不凉,都有这样的感觉?”张叔一愣,惊讶地说道:“唉,你怎么知道?”“哎哎哎,张叔,看着车。听我说就是。”苏小煜见到这驴车即将拐入到水洼里,赶紧提醒道。“哦哦哦,小煜你继续说吧。手脚有时候是冰凉的,还没有我那娘们热乎。”“……”“怎么了,你接着说。”“那个……您这个症状,十有八九是肾阳虚了。”老张听了没啥大反应,道:“肾阳虚?这是什么毛病?严重吗?哎呀,小煜啊,你就说得简单点嘛。”“……”苏小煜好气啊,这肾阳虚就是个固定说法吗,还让他说得怎么简单?思来想去好久,他眼前一亮,道:“就是老叔您的腰子啊……它……它……”“它咋啦?”“它虚了……”老张一愣,“虚了?啥叫虚了?”“虚了就是它……它……它……让我死吧!”苏小煜两眼一翻,直接躺在了袋子上,这是要逼死他啊。老张见苏小煜这样哀嚎,便道:“哎呀,小煜你就告诉老叔这病怎么治吧?吃啥药,还是针几针?”苏小煜直起身子,挠着头道:“这药嘛,一下子大补,反而是虚不受补,所以还是得从其他地方着手。”“什么地方?”苏小煜有些尴尬地问道:“张叔多子多女,到了如今,房事还十分频繁吧?”“啊……哈哈,小煜啊,这我就得跟你说说了,你张叔别的本事倒是不大,这个嘛……嘿嘿。”说着,朝苏小煜投来一个眼神——你懂的。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说道:“张叔您这肾阳虚啊,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引起的。”“啊?”“房事过度,耗伤肾阳。老叔快要步入不惑之年,应该有所节制,切不可再向年轻时候那样……额……驰骋沙场了。”老叔点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听你的。”听着苏小煜讲得头头是道,老张也就姑且相信了,年纪大了,自然不想年轻力壮的时候那般喜好房事,倒是家里那口子,越来越……渴了……驴车到了破庙边,老张将苏小煜放下,笑道:“这磨油得一天工夫,小煜,等快日落的时候,要是你还没回去,就在这里等老叔,老叔带你回去。”“好,那就谢谢张叔了。”苏小煜背着个锅,拎着俩鳖,挂着串蒜,肩上还挂着酱醋,看上去就真的跟厨子似的。老张看着大包小包的苏小煜,嘿嘿笑道:“小煜还真有闲情雅致,来这地方吃野味啊。那再会了!”苏小煜只能尴尬地笑笑,连手都挥不动。他这哪里能腾得出手来。大手笔当苏小煜努力保持着肩上的酱醋不大翻,连挪带扭地到了破庙附近的时候,终于是累得拿不动了,大声吼道:“吃鳖啦!”这三个字,比什么我好累,我拿不动了,快来帮帮我管用不知道多少倍,这话音刚落,破庙里便冲出一群熊孩子,争先恐后地朝苏小煜跑过来。“小煜哥,这些粗活我来。”“小煜哥,我帮你拿。”这些人见到苏小煜这又是大包小包的,好不开心,纷纷献殷勤。“小煜哥,你渴不渴呀?”一边的长毛更加有意思,吃着苏小煜带来的米糕,眼睛贼溜溜地看着苏小煜,笑道:“小煜哥,你饿不饿呀?来,吃些米糕。”苏小煜先是应承着,后来一愣,反应过来,伸手便要打长毛:“要死了!你这拿着我的米糕跟我献殷勤!去去去。”苏小煜到了破庙之中,见到麻雀几个正乖巧地坐在边上,看着昨日自己留下来的一些常见药材的图册。“怎么样?认得如何了?”“哼!就你这画技,路边随便一根杂草,都能被他们当成药材给采过来。”高老叫花子挖苦道,不过看到苏小煜手中提着的两只鳖,又变得高兴起来,“不错不错,这两只鳖倒是不错。”斑鸠乐呵呵地跑来,说道:“小煜哥,还和昨天一样?我帮你去宰了吧。”“别!”还没等苏小煜说好,高老叫花子已经张口阻止了。“如果你还想炮制鳖血柴胡,就别让这小子宰了这鳖。”“前辈可有什么好办法?”高老叫花子笑了笑,说道:“自然了,叫你带的东西都带齐了没有?”苏小煜点了点头。“去,把火生了,找人去后边的那口山泉上接些水回来。”苏小煜问道:“山泉水?这和井水有区别吗?”“当然有了!你可知这鳖血为何发黑?一方面这血久置而凝,另一方面就是水的问题了。山泉水澄澈,自然是上好的药引。”苏小煜如今没什么辙,权且听这老叫花子的,让斑鸠几个帮忙去打泉水过来。他则是搓着小火,将土灶生了起来。“前辈,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高武瞥了眼外头准备好的东西,伸了伸懒腰,说道:“吃人家嘴短,罢了,今日便给你露一手吧,瞧好了,我就示范一遍,学不会可不要怪我了。”苏小煜点了点头,道:“小煜一定用心看,用心学。”“那样子最好了。”他走过去,将柴胡直接倒入铁锅之中。“不加水吗?”苏小煜皱着眉头问道。“急什么?记住了,大火猛炒,柴胡的药性不至于散于汤头之中。但是要切记,需要不停翻炒。”苏小煜见到高武用铁勺快速翻动着柴胡,若是一直不动,发烫的铁锅会立马将柴胡给烤糊,从而影响药性。等到药材的芳香渐渐出来之后,高老叫花子直接将铁勺伸入到山泉之中,将水泼在了锅中。“去火!”苏小煜点了点头,赶紧将几条大柴给抽了出去。“鳖来!”“哦。”苏小煜将活鳖递给老叫花子,“斑鸠,刀……”苏小煜这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高武手中银光一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鳖血便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来。“这是……”高武眉飞色舞地笑道:“老夫这一手如何?”苏小煜已经陷入了深深地震惊之中,这老叫花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他分明看到,那鳖头之下,快速震动着的,居然是一根银针!鳖血之所以可以落下来,便是老头不断地用银针震动,连续下针冒出的血珠。这得是多快的手速,才能达到如此地步?苏小煜简直看呆了,愣在那里出神。一边的熊孩子也是惊呼不断。高武将手上的鳖以及地上那只直接丢给斑鸠,“去,拿去宰了!”斑鸠抿了抿嘴,问道:“这……鳖血还要吗?”“你要留着喝,可以留下。”高老叫花子撇了撇嘴,说道。斑鸠才没那种癖好,在看了苏小煜一眼之后,便去井边杀鳖去了。“泉水文火收干,鳖血恰好能与柴胡完美结合,文火又不会破坏鳖血的成色,看好了!”高老叫花子铁锅一颠,那药汁在阳光下,犹如翡翠般晶莹剔透,包裹在每一块柴胡之上。即使是如此抖动,苏小煜都没闻到鳖血的任何腥味。药汤在即将收干的时候,高老又将文火扑灭,慢慢地等着柴胡自然发干。苏小煜见到锅中炮制好的鳖血柴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色泽……真的如同任务所描述的那般,红润如翡。“怎么……前辈您是如何做到的?”高武嘻嘻一笑,道:“怎么做的,方才不是给你示范了一遍嘛,好了,柴胡给你炮制好了,也就不欠你什么了,吃鳖!吃鳖!昨日那几块肉,都不够老夫塞牙缝的。”他将披散的头发一撩,十分潇洒地站起身来。苏小煜咽了口唾沫,直接跪在高武身前,连磕三个响头,道:“谢师父教授鳖血柴胡炮制之法!”高武眉头一皱,道:“老夫不是说了,教你这炮制之法,不过就是两不相欠罢了,老夫可没有要收你当徒弟的意思。”“传技之恩,便为吾师,即使师父不认我这个徒弟,但是徒弟也不能不认您这个师父啊。”高武眉头一挑,见到深情款款地苏小煜,点头道:“倒是个有点意思的小家伙。”说罢,便转身准备去吃鳖。然而忽然之间,高武发现自己的腿迈不动了。“你这是做甚?”他回头看去,见到苏小煜抱着他的大腿居然不松手。苏小煜眯缝着眼,笑得没皮没脸的,“师父您忘了件事。”“什么事?”“您还没教会我炮制之法呢。”高武不知道苏小煜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皱眉道:“刚刚不是示范给你看了,学不学的会,是你的事了。”苏小煜嘻嘻一笑,说道:“师父,那手针法,可否教我?”鳖血落下的一瞬间,苏小煜分明见到一丝银光从高武的手间闪过。针灸之法,这可是每个大夫梦寐以求的医术,苏小煜当然也不例外了。鳖血柴胡苏小煜眼巴巴地看着高武,他仿佛看到了崛起的希望。比起方子,若是学到了针法,那将是一辈子都受用的医道之术。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用手紧紧地抓住高武的裤腿不撒手。高武看着不要脸皮的苏小煜,怒道:“你起开。”“师父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苏小煜是铁了心要把脸皮厚到底了,镜灵发布的任务,给的奖励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立志成为一代名医的苏小煜,怎么可能完全靠运气呢?单凭高武的这一手针术,足够能让苏小煜跪下喊一声师父,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要学会这一手。在鄞县,大夫虽多,然而论起会针灸的,除了他的大父外,也不过屈指可数。穴位、针法,这些都是需要传承的,并不是瞎琢磨就可以悟得到的。苏青妙的那手针法,也是从金陵学得,所以他才能在鄞县杏林坐稳前三把交椅。针灸之术,其实分为针法和灸法,方才高武用的便是针法,至于灸法,便是用就灸草在体表烧灼、熏熨。比之灸法,这针法显然更为精妙讲究,所以才会有无数医道之人,皓首穷经,渴望从古书之中找寻传承。“老夫说过,你我并非师徒,所以老夫为何要教你?”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不是很乐意的样子,明白这样的隐士高人,都是有脾气的,便松开了老叫花子的大腿,说道:“既然师父不愿意,徒儿也不强求了。”见到苏小煜失魂落魄的样子,高武眯缝着眼,道:“我听丫头说,你治好了王老财的胆病?”“恩。”苏小煜点了点头,显然还在错失良机的懊恼上。高武说道:“你小小年纪,才读了《本草经》,连《伤寒论》、《内经》都未读过,如何的勇气,敢给人开方问诊?”苏小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很无奈啊,镜灵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高老叫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方子是一游方郎中告诉我的,治疗胆病有奇效,看着王老爷疼痛难忍,我这心就像刀子在割一样……”“你还能再演得逼真点吗?”在活了大半辈子的高武面前,显然苏小煜这样的鬼话是不可能骗得过他的。苏小煜撇了撇嘴,道:“我想当大夫,治好了王老财,才会有人相信,我是真的会看病。”高武嘻嘻笑道:“当大夫有什么好的?世人皆轻医,为何还要从医?”“世人皆轻,但是这个世道上,还是得有大夫。人病了,还是得找大夫。那么,我为什么不能为喜欢做的事,去努力呢?”苏小煜说得很简单,然而听在高武的心里,却触动了那久久沉寂的心灵。“很久没有听到如此纯粹简单的理由了。”高武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喜欢做的事,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高武看着苏小煜不解的眼神,笑了,“老夫年轻时,通读古书,又善骑射兵法,中过武举,当过总兵,然而越到年纪大的时候,越发现和自己当初的志向背道而驰,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尸位素餐呢?”“您……您说您当过总兵?”苏小煜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看似邋里邋遢的老头,居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哼哼,怎么,看不出来吗?”高武捋须笑道,“老夫当年杀倭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罢了,不提也罢。”高武拍着膝盖。“前辈既然非医户世家,想必也无那么多条条框框,难道就不能将那手针法教与我吗?”苏小煜一脸期待地看着高武。老叫花子看着苏小煜目光灼灼的样子,问道:“真想学?”“真想学!”“嗯,哪天我心情好了,便教你了。”高武玩味地笑了笑。“……”苏小煜这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这手针法若是学会了,估计医术会大有长进吧,唉,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苏小煜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反正有了镜灵,他的成长要比别人更逆天,既然都已经得天独厚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呢?他看向阳光下瑰丽红润的柴胡,慢慢地用手出触碰。“滴!鳖血柴胡!品质上乘!药性尚佳!是否提交任务?”苏小煜看了眼刚刚还是药师,如今化身为厨子的高武,担心待会儿柴胡若是不见了,万一这老头要看看成品的杰作,苏小煜这上交了任务,该如何解释,所以还是等回了家,再偷摸地交任务来得保险。苏小煜还在发呆,忽然嗅了嗅空气中飘来的香味,朝那大铁锅望去。高武这位大厨子,已经将切好的鳖块在锅中翻炒了。葱姜蒜酱醋,原来这老头让自己买这么多材料,合着是已经想好了烧菜要用到的,压根和鳖血柴胡没半毛钱关系。“出锅!”高武铁勺在锅中一打,一边的斑鸠手里拿着个大罐子,托在头顶上,犹如接圣旨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那锅中的美食,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前……前辈,快点!”高武的力气确实没得说,单手提着这么大锅鳖肉,用铁勺一勺一勺地盛入瓦罐之中,“生炒鳖肉,咳咳,丫头,老夫这厨艺如何?”麻雀已经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将烧好的鳖肉放入准备好的小碗里。见到麻雀如此馋嘴,高武仿佛更加自豪了,“当年老夫这手厨艺,别说醉仙居,就是……”“小煜哥哥,给,趁热吃。有只大鳖腿呢。昨天你都没吃到,今天一定要吃哦。”麻雀用苏小煜送的头绳扎起了头发,立马就可爱了许多,不然高武也不会如此溺爱这个小丫头。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苏小煜的时候,简直有一种萌死人不偿命的感觉。苏小煜朝高武那略显尴尬地脸色望去,分明看到那跳动的眼皮简直想要杀人。这……这……高武肺都要气炸了,这丫头居然就想着情郎了!高老头心里好难过……兑换意外苏小煜美滋滋地带着晒干发亮的鳖血柴胡,站在破庙外,和众人告别。见到高老头还在莫名地气头上,便过去一礼,说道:“师父……”“谁是你师父!别叫我!”麻雀委屈地看着高武,嗫嚅道:“你干嘛对小煜哥哥那么凶啊,有话好好说,你凶什么凶嘛!”面对一个可爱小萝莉的哭泣,高武瞬间变得脸红心软起来,尴尬地安慰道:“丫头别哭,好了好了,臭小子,你还有什么屁话,赶紧说!”“师父医术高明,当初藏拙,想必也是有苦衷,若是师父您不肯教我针灸之术,还请您能教麻雀、斑鸠几个识药的常识,也好有个活计。我娘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虎子挠着后脑勺,道:“柳婶说的啥意思啊,什么鱼不鱼的,小煜,你是说明天大婶要带给咱鱼吃?”对于这样只顾吃,啥都不会的虎子,正好作为一个反面例子,“师父您看,虎子这样的智商,基本告别其他营生了,你难道忍心让他们以后一辈子流浪吗?没准遇上天灾人祸,就饿死了。”“……”高武挥了挥手,道:“赶紧滚!”苏小煜见到高武不待见的样子,便和斑鸠、麻雀等挥手告别。到了路边,从磨坊榨油回来的老张一脸疲惫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煜啊,你说得还真是有些道理,以前我忙活一天都不带累的,如今真是虚了,这腰酸的啊……回去真的跟婆娘好好说说了。”“四十女人如狼似虎啊……”苏小煜从苏炳口中经常听到的这句话,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老张好像很有体会似的点点头,眼睛都亮了,“小煜啊,你说得,没毛病!”苏小煜没工夫跟老张扯皮条,将手中的那包鳖血柴胡揣得紧紧的。等到了自家门前,苏小煜着急地跳下车,“张叔再见。”“唉,小煜。这你张婶要是不同意咋办?”苏小煜眼皮跳着,十分凝重地说道:“那您可得保重了。”“……”…………苏小煜飞也似地跑进来自己的屋子,将门锁好,正好柳氏不在家中,便有些小激动地将鳖血柴胡放在桌上,一脸期待地将手触摸上去。“滴!检测到上品柴胡,是否上交任务?”“上交!”这一回,苏小煜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手仿佛出现了一个气旋一般,将上边的所有柴胡都吞噬了进去。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些惊讶,这个镜灵究竟是什么鬼,居然有如此威力!“滴!任务上交完毕,是否立即领取柴胡疏肝丸?”“立即领取!”苏小煜想着,将这柴疏肝丸给云天嵩送去,这样自己也就大功告成了,以后便可以安心在苏庆堂学点真本事了。只是一想到没能将高老头那手针法学来,便有些失落。桌上明光一闪,忽然出现了三只药品,苏小煜眯缝着眼睛看去,上边用红色纸条眷写着“柴胡疏肝丸”几字。“唉,这个药用完了,岂不是没有了?还不如一张药方来得有价值呢。”原本以为,这柴胡疏肝丸,是一张配制药方,结果直接出来了三瓶药,这就有些让苏小煜不开心了。苏小煜无聊地吐槽了一句,本来没指望过系统会给他回应,然而这回,居然喜出望外地有了惊喜。“鉴于柴胡疏肝丸与宿主所得药方相似,本次附加抽奖一次,是否启动抽奖?”“嗯?”苏小煜心脏漏跳了一拍,抽奖机会?这是什么东西?“启动启动!”苏小煜生怕这镜灵反悔,赶紧回答道。话音刚落,苏小煜立马感觉眼前陷入一片漆黑。那面破损的乾坤镜渐渐放大,如果这面镜子是真的,他都感觉自己的头都会被撑爆炸吧。等到那旋转的铜镜渐渐落定,苏小煜才敢定睛仔细瞧去。乾位上边的是一本小小的册子,苏小煜呢喃自语道:“《青囊书》?这……”苏小煜顿时骇然失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铜镜之中,居然会出现这个。江湖总流传一句话,华佗再世,扁鹊还魂,然而这位三国时期的医道高手,传说流传下一本医书,名为《青囊书》,里头记载了华佗毕生心血,可惜失传已久,成为杏林一大遗憾,苏小煜没想到,居然在这乾坤镜之中,看到了这个小册子。他的心脏已经跳动得非常厉害了,这第一样东西就如此厉害,不知道第二件又是什么东西。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见到那方盒之中躺着的那株人参,连参带须,就用一尺长,这年份……三百年!苏小煜震惊了!三百年份的人参,这可是不多见的大补物啊,若是放出风声,鄞县那些大官贵族,定是争相抢购。有这样的吊命大补物在,多少能够派上些用场。就是苏庆堂那株说是说有百年份的人参,都每每有乡里的地主老爷上门求购,苏大医准备留着给自己用,自然是舍不得卖。苏小煜很困难地将目光挪开。苍天啊!这……这东西……《青囊书》本身就是无价之宝,这三百年份的人参,更加是极品宝贝,然而苏小煜接下来看到的那《太平符箓》,更加使他有些晕乎乎的。“这应该是符咒治病吧?还真有那种修道的法门?”苏小煜有些怀疑人生了。苏大医历来是不相信这个世上的道士会法术的,更别提那种随随便便烧张符纸,让人喝下去就可以药到病除的江湖骗子,所以苏小煜也不是很相信,然而这本《太平符箓》,看着书名,似乎讲得就是类似这样的玩意儿吧。假的!一定是假的!苏小煜宁可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也不相信道士会用法术治病。接下去的几样东西,倒是没能让苏小煜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套银针,虽然看上去与普通银针没什么区别,然而苏小煜知道,能够放在这乾坤镜之上的东西,必然不会是凡物。不过对于现在的苏小煜来说,这无疑就是鸡肋之物,因为他压根就不懂针灸,要来何用?至于那药王手札,苏小煜虽说心里痒痒,但是明白,必然是一些生涩难懂的医理病例,不然也不会让孙思邈都要记录下来。这东西,对于初入医道的苏小煜来说,同样是等于鸡肋。苏小煜还想继续看下去,镜灵的提示声音已经响起。“是否开始抽奖?”“开始吧。”苏小煜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暗示自己,这本来就是一次意外收获,不要如此患得患失。虽然这样那样的安慰,然而当八卦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的时候,苏小煜咽了口唾沫,心情激动地看着飞速转动的指针。“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给个《青囊书》,实在不行,给株人生也不错啊,千万他丫的不要给我那破符箓,老子不要当道士!”指针渐渐慢下来。苏小煜咽了口唾沫,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滴!”指针从那本《太平符箓》上划过,看来是要落在药王手札上,苏小煜虽然有些小失落,但是这药王手札多少还是对他今后的医术有帮助的。“奖品抽取成功,是否要马上领取?”苏小煜回过神,道:“领取领取。”这大起大落的,心脏都受不了了。苏小煜将那三瓶柴胡疏肝丸装起来,视线转过去看那本多出来的小册子。册子上并没有什么字迹,然而当他翻开来的时候,忽然眉头紧皱,又往前翻找了几下。“这……这不是……药王书札?”苏小煜看到扉页之上的几个字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感觉——《内门八段锦》?说好的药王手札,怎么成了内门八段锦了,这玩意儿有屁用啊!正当他不住地吐槽时候,镜灵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由于系统修复度过低,抽奖系统未完善,药王手札非低级奖品,故奖励《内门八段锦》一部,吐故纳新,修至小成,可以气运针。”“以气运针?”苏小煜眉头一挑,“这是传说中的内功?”镜灵并未回答,而是道:“由于强行开启抽奖系统,任务系统暂时关闭,修复完成后再次启动!”苏小煜一愣,简直无语了,破口大骂道:“喂,你当初没说开启抽奖系统有风险啊,这……你关闭了任务系统我怎么办啊?”“小煜,什么怎么办?赶紧出来吃饭了!你这孩子,怎么把你锁住了?”屋外传来柳氏的声音,苏小煜赶紧应道:“来了来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赶紧将那本“武功秘籍”藏起来,这东西,他还真不知道是否有用,若真的能够像说书先生口中那样,内功了得到飞檐走壁,蜻蜓点水,苏小煜一想也挺好的,至少自己有能力保护他的娘亲了。以后谁还敢欺负她娘还有麻雀他们,都把他们给打趴下!", "summary": "苏小煜从云天嵩那里得了五两银子准备买药材,他在鄞县买了两只鳖和柴胡。在破庙里按照药方炮制鳖血柴胡,却因为火候控制不当而失败。他因此被高老叫花子嘲讽,但高老叫花子随后指出问题所在,炮制鳖血柴胡需要考虑火候、鳖血处理、天气影响和柴胡品种。在多次失败后,高老叫花子建议他再次买鳖。在再次炮制过程中,苏小煜还计划教其他孩子识别药材,希望他们能以此谋生。苏小煜去王老财家上门诊病,调整了他的药方,并借此机会让他用马车送自己回家。在家中,苏小煜与家人起了争执,他决定去云德堂当学徒,但苏炳坚持让他在苏庆堂帮忙,苏小煜最终接受了这个安排。高老叫花子指导了苏小煜准备鳖血柴胡,最终还答应他在适当的时候教授苏小煜针灸之术。完成任务后,苏小煜得到了柴胡疏肝丸和一次抽奖机会。他抽中了《内门八段锦》,这本书可以帮他修运用针灸之术。"} {"context": "科学家沙姆林·强兹博士不耐烦地等了整整一年,这不耐烦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逐渐消减,而是正好相反。然而,这一年他学到一件事,那就是萨克国务院催促不得。尤其那些官员大多是来自弗罗伦纳的移民,对本身的尊严看得比什么都要重。有一次,他曾经问川陀大使老阿贝尔——他在萨克住了很久,甚至靴底都已经生根——萨克人既然那么轻视这些人,为何允许自己的政府部门由他们掌管?阿贝尔透过盛着绿酒的高脚杯,向他眨了眨眼。“政策,强兹,”他说,“政策。这是一种实用遗传学,配合萨克人的逻辑实行。他们自己的世界又小又没价值;这些萨克人之所以重要,只因为他们控制着一个挖不完的金矿——弗罗伦纳。所以他们每年都会在弗罗伦纳的田野和镇寻找优秀的年轻人,把他们带回萨克接受训练。表现平平的留下来为他们处理公文、填写表格;而那些聪明能干的,就送回弗罗伦纳担任村镇的首长,也就是他们所谓的镇长。”强兹博士是个专业的太空分析员。他说他不大了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阿贝尔伸出又老又钝的食指指着他,穿过高脚杯的绿色光线映在他布满棱纹的指甲上,冲淡了指甲的灰黄色泽。他说:“你永远无法成为行政官员,可别找我推荐你。听好,弗罗伦纳最能干的人都全心全意支持萨克的政策,因为他们为萨克服务时会受到良好的照顾;而他们若是反对萨克,最好的下场是重新做个普通的弗罗伦纳人,但那可不妙,朋友,一点都不妙。”阿贝尔一口咽下杯中的酒,又继续说:“此外,镇长和萨克上的办事员都不准生育下一代,否则就会失去职位。即使和弗罗伦纳女性生育也不行。当然,和萨克人婚配更是绝不可能。如此一来,弗罗伦纳的最佳基因不断自社会抽离,久而久之,整个弗罗伦纳将成为伐木工和汲水工的天下。”“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他们总有一天会连办事员都找不到,不是吗?”“对,拭目以待吧。”如今,强兹博士坐在弗罗伦纳事务部的一个前厅,不耐烦地等待获准穿越一道道关卡;弗罗伦纳籍的低阶官员则在官僚迷宫中不停跑来跑去。一位上了年纪、已经不太中用的弗罗伦纳人来到他面前。“强兹博士?”“是的。”“跟我来。”其实,利用荧幕上的闪烁号码就能召唤他,而悬在半空中的荧光甬道也足以引导他前进。可是在人力低廉的地方,无须以科技取代人力。强兹博士想到的“人力”专指男性而言,不论在萨克的任何政府部门,他都从未见过女性。弗罗伦纳的女性大都留在自己的行星上,只有某些当女佣的例外,她们同样不准生育下一代。带路的老人做了个手势,要他坐在面对“次长秘书”办公桌的一张椅子上。对方的头衔以发光字迹蚀刻在桌面的凹槽中。当然,没有任何弗罗伦纳人的职位能超过秘书,不论他实际掌管多少事务。弗罗伦纳事务部的次长与部长一定是萨克人,强兹博士虽然在社交场合有可能碰到这些人,但他明白在办公室里绝对见不到他们本人。泰伦斯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垂下双手。密编码的文件一一翻阅,仿佛其中蕴藏着宇宙的奥秘。那人相当年轻,或许才刚自学校毕业,他像所有的弗罗伦纳人一样,有非常白皙的皮肤与颜色很淡的头发。强兹博士想到遗传的奇妙。他自己来自利拜尔这个世界,就像所有的利拜尔人一样,他的肤色很深,属于一种深浓的棕褐色。像利拜尔或弗罗伦纳这种肤色如此极端的两个世界,在整个银河中十分罕见。一般说来,中等色调是最普遍的。有些激进的年轻人类学家提出一种想法,认为诸如利拜尔这种世界的人类,乃是源自独立发展但殊途同归的演化过程。对于任何主张不同物种会经由演化而汇流的想法(最后甚至能进行异种杂交,正如今日银河各世界的人类),年长的学者一律大肆抨击。他们坚持当初在起源的行星——姑且不论它在哪里——人类就已经分化成肤色各异的许多种群。这只是将问题推到遥远的过去,并没有提出任何答案,所以强兹觉得两种解释都无法令人满意。不过即使到了现在,这个问题偶尔还是会出现在他脑海。在那些民智未开的世界,基于某种原因,一直流传着远古时代曾有一场冲突的传说。举例而言,在利拜尔的神话中,就提到不同肤色的人曾发生过大战,一群战败的棕色人种逃离家乡,神话中认为这些人就是利拜尔的创建者。后来强兹博士离开利拜尔,前往大角太空科技学院就读,接着一头钻进专业领域,早将当年那些神话故事忘得一干二净。从那时到现在为止,他只有一次真正为此感到疑惑。那是他在执行公务的行程中,恰好来到半人马星区的古老世界之一。那些世界的历史都以千年为单位,他们的方言也极其古老,几乎可能就是传说中早已失落的英语。在那种语言中,对黑皮肤人种有个特殊的称呼。可是,为什么要对黑皮肤人种有特殊的称呼呢?其他特征的人都没有特殊的称呼,例如蓝眼珠的、大耳朵的、卷头发的……秘书严谨的声调打断了他的冥想:“根据记录显示,你曾经来过这问办公室。”强兹博土冷冷答道:“我的确来过,阁下。”“但不是最近。”“不,不是最近。”“你还在寻找那个太空分析员,他是在——”秘书翻了翻文件,“十一个月零十三天前失踪的。”“没错。”“在这段期间,”秘书的声音干得仿佛已将话里所有的汁液都悉数榨干,“一直没有这个人的下落,也没有证据显示他曾来到萨克境内。”“根据最后一次报告,”强兹博土说,“他在接近萨克的太空中。”秘书抬起头,他的淡蓝眼珠盯了强兹博土一会儿,然后迅速垂下:“也许没错,但这无法证明他人在萨克。”无法证明!强兹博土紧紧抿起嘴唇。过去数个月来,星际太空分析局告诉他的也是这句话,而且回复的态度越来越随便。没有证据,强兹博士;我们觉得你可以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强兹博士;本局保证搜寻会继续进行,强兹博士……他们真正的意思是:别再浪费我们的经费,强兹!正如秘书刚才仔细陈述的,这个事件开始于星际标准时间十一个月零十三天之前。(对于这种事,秘书当然不会用当地时间,他不会犯这种错误。)当时他是在两天之后才于萨克着陆,到分析局的当地办事处做例行视察。不料结果却是——唉,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他见到分析局的当地代表,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让强兹博士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不停嚼着萨克化工业生产的某种橡皮食品。视察接近尾声的时候,那位当地代表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把嘴里的东西推到闩齿后面,开口道:“有个野外人员传来一封电讯,强兹博士。八成只是芝麻小事,你也了解那些人。”那是表示不屑一顾的通常说法——你也了解那些人。强兹博土心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正准备说十五年前自己也是个“野外人员”,不过他随即想起,自己仅仅忍受了那份工作二个月。但正是由于那点怒气,使他阅读电讯时分外认真。电讯内容如下:请保持直通密码线路对分析局中央本部开放,准备传送有关极度重要事件的详细电讯。整个银河将受影响。我即将经由极小路径着陆。当地代表觉得挺有趣,嘴巴又恢复节奏性的大力咀嚼。“想想看,长官,‘整个银河将受影响’。一个野外人员发得出这种电讯可真不简单。收到这封电讯后,我和他联络过一次,看看是否能从他那里问出个所以然,可是我失败了。他只是不停地说,弗罗伦纳上每个人的牛命都有危险。你知道的,这代表有五亿人命在旦夕。他的话听来神经兮兮,所以坦白讲,他着陆的时候我可不想处理这码子事。你有什么建议?”强兹博士说:“有没有你们的谈话记录?”“有的,长官。”经过几分钟的寻找,他终于找到一段胶卷。强兹博士用阅读机放—了一遍,皱起了眉头:“这是副本,对不对?”“我将正本送给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我想他的状况也许很糟,他们最好能开辆救护车去着陆场接他。”强兹博士心中忽然有点冲动想同意这个年轻人的话。处于太空深处的孤独分析员终于完成任务时,精神很可能已严重错乱。然后他说:“等等,听你的口气,似乎他尚未着陆。”当地代表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想他已经到了,只是没有人通知我。”“好吧,联络运输局,取得详细资料。不论他有没有精神病,我们的记录中一定要有详细资料。”第二天,在离开萨克行星的前一刻,强兹博士又到办事处来做最后巡视。他还要去其他世界办些公事,行程有些匆忙。临走他再次回头问:“我们的那位野外人员如何?”当地代表答道:“喔,这个……我正打算告诉你,运输局没有他的消息。我将他的超原子发动机能量型样送过去,他们说他的太空船根本不在近太空。那家伙一定改变了着陆的主意。”强兹博土决定将出发时间延后二十四小时。第二天他来到位于该行星首府萨克市的行星间运输局。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弗罗伦纳籍官僚,他们对他的回答一律是摇头。他们的确收到过分析局一位分析员将要着陆的电讯。喔,没错,不过并没有太空船着陆。可是这件事很重要,强兹博士坚持那个人病得很重。难道他们没收到分析局当地代表与他的通话记录吗?他们张大眼睛望着他。通话记录?没有任何人记得收到过。假如这个人真有病,他们只能表示遗憾,可是实在没有分析局的太空船降落,也没有分析局的太空船出现在近太空任何地方。强兹博士回到旅馆,左思右想考虑良久。已经延后的出发时间又过了,他索性打电话给旅馆柜台,要求搬到一间较适合长住的套房。然后,他约川陀大使路迪根·阿贝尔见面。第二天,他整日阅读萨克历史。到了与阿贝尔约好的时刻,他的心跳变成了愤怒的鼓声。他不会轻易放弃,他心里很明白。年老的大使将这次会面视为社交性拜访,抓着他的手上下摇了半天。然后又把机械酒保叫进来,还不准他在头两杯酒时讨论任何公事。强兹利用这个机会闲谈了些有用的话题,包括问及满是弗罗伦纳人的国务院,结果听到一席对萨克实用遗传学的精辟解释,令他更为火冒三丈。在强兹后来的记忆中,阿贝尔总是那天那个样子。深陷的双眼半闭在突出的白眉下,鹰钩鼻不时徘徊在高脚杯上方,凹陷的面颊加深了面部与身躯的瘦容,一根瘦骨嶙峋的指头缓缓打着拍子,好像和着一首无声的音乐。强兹开始叙述分析员失踪的事,他没有添油加醋,讲得并不生动。阿贝尔细心聆听,一直没有插嘴打断。强兹讲完之后,阿贝尔轻拍着自己的嘴唇,问道:“我问你,你认识这个失踪的人吗?”“不认识。”“也没见过他?”“我们的野外人员都不容易见到。”“他在此之前有过妄想吗?”“根据中央分析局办公室的记录,这是第一次——如果那些真是妄想。”“如果?”大使并未继续追究,他改问道,“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寻求协助。”“显然如此,不过是怎样的协助呢?我能做些什么?”“让我解释一下。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曾检查过近太空,寻找那艘太空船的发动机能量型样,结果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这件事他们不会说谎——我不是说萨克人绝对诚实,但是他们绝不会说无用的谎言;而且他们一定知道,我能在两三个小时内就查清真相。”“的确如此,然后呢?”“在两种情况下,能量型样追踪注定失败。第一,那艘太空船已不在近太空,因为它经由超空间跃迁到了银河另一处。第二,它根本不在太空中,因为它已经在某颗行星着陆。我不相信我们的人做过跃迁,就算他提到的弗罗伦纳的危机,以及攸关银河的重大事件只是夸大狂的一种妄想,他无论如何也会来到萨克提出报告,而不会改变主意匆匆离去。我对这种事有十五年的经验。如果说,万一他的头脑没问题,他的叙述千真万确,那么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更不会让他改变主意,离开近太空。”川陀老者举起一根指头,轻轻摆了摆:“那么你的结论是他在萨克上。”“正是如此,因而又有两种可能。第一,如果他的确患了精神病,他有可能降落在这颗行星任何一处,而非在太空航站着陆。现在他或许处于半失忆状态,抱病在四处游荡。这种事非常罕见——即使对野外人员而言,但以前的确发生过。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失忆只是暂时性的。等他们恢复时,病人最先想起的会是有关工作的细节,而不是任何个人的记忆。毕竟,太空分析员的工作就是他的生命。很常见的一种情形,是失忆症患者游荡到一所公共图书馆,查看有关太空分析的资料,然后就被人找到了。”“我懂啦。这么说,你要我帮你和图书馆员管理局打个招呼,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就向你报告。”“不,因为我料想这件事不会有什么麻烦。我会要求把几本太空分析的标准参考书列为限阅书籍,任何询问这些书籍的人,若是无法证明自己是萨克人,就把他们留下来问话。当局会同意这样做,因为他们知道,或是他们的某些上司会知道,这样的计划根本徒劳无功。”“为什么?”“因为,”现在强兹说得很快,像是陷入一团颤抖的怒火,“我确定我们的人的确依照他的计划,已经降落在萨克市太空航站,然后可能立刻遭到萨克当局监禁,甚至杀害——无论他是否神智健全。不过这方面我也会追查。”阿贝尔将几乎饮尽的酒杯放下来:“你在开玩笑吗?遭到杀害?”“我看来像是开玩笑吗?不到半小时前,你对我怎样描述萨克人的?他们的生活、繁荣与权力,全都仰赖他们对弗罗伦纳的控制。过去二十四小时我读的那些书,又告诉我些什么?弗罗伦纳的蓟荋田是萨克的财富。如今却出现一个人——不论精神正常与否,这都没有关系——他声称有个攸关整个银河的重人事件,使弗罗伦纳男女老少都有生命危险。你看我们的太空分析员最后一次的通话记录。”阿贝尔拿起强兹丢到他膝盖上的那段胶卷,又接过强兹举到他面前的阅读机。他慢慢看下去,衰老的双眼凑在目镜上,一下凝视一下眨眼。“里面没有多少资料。”“当然没有。他说有一场危机,说那是十万火急,如此而已。可是当初绝不该把它送到萨克人手中。即使这个人错了,萨克政府又怎能允许他到处宣扬心中的疯狂想法——姑且算它是疯狂的——弄得银河人尽皆知?即使不考虑在弗罗伦纳可能引起的恐慌,以及对蓟荋纤维产量的影响,至少还要顾虑萨克与弗罗伦纳政治关系的肮脏内幕,将全部暴露在整个银河的目光下。想想看,他们只需要解决一个人,就能避免这一切后果,因为他们知道我不能光凭这个通话记录就采取行动。在这种情况下,萨克会不下这个毒手吗?你口中的这样一群遗传学实验者,是绝对不会犹豫不决的。”“那你指望我做什么呢?我必须告诉你,我仍然不清楚。”阿贝尔似乎不为所动。“查出他们是否杀了他。”强兹绷着脸说,“你在这里一定有个谍报组织,这点我们不用争辩。我在银河闯荡够久了,早就过了政治青春期。在我利用图书馆作借口分散他们注意力的同时,你帮我追根究底查个清楚。一旦你发现他们是真凶,我要川陀做到一件事,那就是让银河任何地方的政府都了解,杀害分析局的人绝对不能逍遥法外。”他与阿贝尔的首度会面就此结束。强兹说对了一件事,在安排图书馆配合这方面,萨克官员十分合作,甚至相当赞同这个做法。可是,他似乎只说对了这件事。几个月过去了,阿贝尔的情报员在萨克到处都找不到失踪者的下落,更不知他是死是活。十一个多月以来,情况一直没有改变。强兹几乎开始觉得该罢手了;他几乎已经决定,最多再等最后这一个月。就在这时,事情却有了突破性的发展。那并非阿贝尔的功劳,而是来自他自己设置的、如今却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稻草人”。萨克公共图书馆送来一份报告,促使强兹来到弗罗伦纳事务部,坐在一位弗罗伦纳籍官员对面。那位秘书对这个案子做好了打算,公文已经合十。他抬起头来:“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强兹精准地陈述:“昨天下午四点二十二分,我接到一份通知,萨克公共图书馆的弗罗伦纳分馆为我留置了一个人,那人想要查询两本太空分析的标准参考书,而他并非萨克人。接下去我就没有听到进一步的消息。”他提高音量不让秘书接话,继续说下去:“我下榻的旅馆有个公共接收器,能够收到超视新闻报道。昨天下午五点零五分,报道提到在萨克公共图书馆的弗罗伦纳分馆中,有个弗罗伦纳巡逻队员被打昏了,涉嫌这桩暴行的三个弗罗伦纳人已被通缉。在后来的新闻提要中,没有再重复这项报道。“而我十分肯定,这两条消息有连带关系;我也十分肯定,我要的那个人已遭巡逻队逮捕。我曾要求批准我前往弗罗伦纳,可是被拒绝了。我曾用次以太联络弗罗伦纳当局,要他们将那个人送到萨克,结果也没有收到答复。现在我亲自来到弗罗伦纳事务部,要求你们对这件事采取行动。要不就让我去,要不就让他来。”秘书以死气沉沉的声音说:“萨克政府无法接受分析局官员的最后通牒。我的上司曾警告我,说你或许会问起这些事,还指示了哪些事实是我该让你知道的。那个据报曾经查询限阅书籍的人,还有他的两个同伴,一名镇长和一名弗罗伦纳女子,的确犯下你提到的攻击罪行,而且遭到巡逻队的追缉。然而,他们并没有被逮捕。”强兹突然感到一阵痛苦的失望,他甚至懒得企图掩饰:“他们逃掉了?”“并不尽然,他们躲进一个叫马特,柯洛夫的人开的面包店。”强兹瞪大眼睛:“竟然让他们留在里面?”“最近,你有没有会晤过尊贵的路迪根·阿贝尔阁下?”“这和他有什么……”“根据我们的情报,你常常出现在川陀大使馆。”“我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大使了。”“那么我建议你去见见他。我们允许那些罪犯安然躲在柯洛夫的店里,是出于尊重我们和川陀的微妙星际关系。我接到上司的指示,若是有必要就告诉你,那个柯洛夫——你或许不会感到惊奇——”说到这里,那张白皙的脸孔露出像是冷笑的表情,“我们的国家安全部早就知道他是川陀间谍。”大使在强兹会晤那位秘书之前十小时,泰伦斯离开了柯洛夫的面包店。泰伦斯沿着城中巷道小心翼翼向前走,一只手始终没离开路旁工寮的粗糙外墙。除了上城间歇射下的苍白光芒,他全然置身黑暗中。下城唯一的光线,就是巡警射出的珍珠色闪光,他们总是两三人一组在城中巡逻。下城就像一只沉睡的毒妖,油滑、盘旋的身躯躲在光辉灿烂的上城之下。其中某些部分或许还有朦胧的生气,例如农产品的批发集散地,但绝不是在这里,不是这个贫民窟。清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泰伦斯退到一个满是灰尘的巷内。(就连弗罗伦纳每晚的阵雨,也几乎无法穿透上层的水泥合金,来到下层的幽暗区域。)一百码外出现了儿道光束,它们慢慢移动,最后消失无踪。整个夜晚,巡警不停走来走去。他们只需要这样做,如此所激起的恐惧感就足以维持秩序,几乎不必再展示什么武力。虽然无数偷鸡摸狗之辈大可借着黑暗作掩护,但即使没有巡警,这种危险也不至于多严重。食品店与工厂有严密的守卫;豪华的上城高高在上;而若想互相偷窃,也只是寄生于彼此的困境中,只落得徒劳无功。其他世界上所谓的罪恶,在此地的黑暗中根本不存在。穷人可以束手就擒,但早已一贫如洗,而富人则绝对遥不可及。泰伦斯悄声前行,每当经过上方水泥合金的开口时,他的脸孔就映上苍白的光芒,而他总会忍不住抬头仰望。遥不可及!他们真的遥不可及吗?他这一生对萨克大亨的态度曾有多少转变?小的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巡警是银黑相间的怪物,任何人不论有没有做错事,看到他们一律拔腿就跑。大亨则是神秘莫测的超人,是至善的象征,他们住在名叫萨克的天堂,细心地、耐心地沉思着弗罗伦纳上所有愚夫愚妇的福祉。在学校里,他每天都会重复一遍:愿银河圣灵看顾大亨,有如他们看顾我们一般。没错,他现在想,就是这样,一点也没错!但愿圣灵对待他们的方式,与他们对待我们一样。他的拳头使劲握紧,在阴影中几乎冒出火来。十岁的时候,他曾在学校写了一篇作文,内容是他想像中萨克的生活。那纯粹是凭空想像的创作,为的只是表现他的文采。详细的内容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其中一段。当时他描写每位大亨都有二十英尺高,形象庄严壮丽;每天早上,大亨们聚在一个色彩有如蓟荋花般缤纷的大厅中,辩论着弗罗伦纳人的罪过,并沉痛地默哀,决心要让他们改过迁善。老师读了之后非常高兴。那一年年底,当其他小朋友继续上另一节读写与道德课程时,他升到一个特别班,开始学习算术、银河舆理和萨克历史。十六岁那年,他被送到了萨克。他仍记得那个伟大的日子,但他猛然抽回记忆,想到这件事令他感到羞耻。现在,泰伦斯已经接近城市近郊。偶然袭来的阵阵微风,为他带来蓟荋花在夜晚所散发的浓郁香气。再过几分钟,他就会来到相当安全的田野。那里没有巡警的定期巡逻,而且他能透过夜空残云重新见到天上的星光,甚至包括萨克的太阳,那颗坚实、明亮的黄色恒星。他这一生,有一半的时间都把那颗恒星当成他的太阳。当他从太空船的舷窗首次近距离望见它时,真想当场跪下来。它不再是一颗星,而是一个光芒耀眼、不可逼视的小圆球。一想到自己正接近天堂,连第一次太空飞行的恐惧感也消失无踪。他终于在心目中的天堂着陆,随即被送到一位年迈的弗罗伦纳人家中。那老人照顾他沐浴更衣,然后带他前往一座庞大的建筑。途中,老人向经过的一个人弯腰鞠躬。“鞠躬!”老人气呼呼地对年轻的泰伦斯低声道。泰伦斯照做了,可是一头雾水:“那是什么人?”“一位大亨,你这个无知的农工。”“他!一位大亨?”他立即僵在路上,直到老人催促他向前走。这是泰伦斯首度见到大亨,这位大亨根本没有二十英尺高,看起来像平常人一样。换作别的弗罗伦纳少年,可能会从这种幻灭的震撼中恢复,但泰伦斯却一直没有。他内心某个地方起了变化,永久的变化。后来他虽然接受了各种训练,而且都名列前茅,却从未忘记大亨只是普通人。他花了十年的岁月求学。课余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被要求在许多小事十做个有用的人。他学会了跑腿送信、倒垃圾、大亨经过时要弯腰鞠躬、大亨夫人经过时要恭敬地转头面壁。后来,他又在国务院工作了五年。他的职位一换再换,以便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下,让能力受到最佳测试。有一次,一位和蔼可亲的弗罗伦纳胖子来拜访他。这个人笑容可掬,轻轻掐着他的肩头,然后问他对大亨有什么看法。泰伦斯压下掉头就跑的念头。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以某种密码印在脸部的线条上。他摇了摇头,喃喃说了一串赞美大亨的陈腔滥调。那个胖子却咧了咧嘴:“你言不由衷,今晚到这里来。”他递给泰伦斯一张小卡片,几分钟后,那张卡片自动碎裂烧毁。泰伦斯依约前往,他虽然害怕,却非常好奇。他在那里遇到好些自己的朋友,他们望着他的眼神都透着神秘;后来他们在工作场合再遇到他,却只对他投以漠然的一瞥。在那次聚会中,他倾听他们的言论,发觉许多人似乎跟他深藏在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本来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创见,别人从来没有想到过。逐渐他了解到,至少有某些弗罗伦纳人认为大亨都是卑鄙的禽兽,这些大亨为了自私的理由而榨取弗罗伦纳的财富,却让辛苦工作的本地人闲在愚昧与贫困的泥沼中。他还了解到,一场反抗萨克人的大暴动即将来临,成功之后,弗罗伦纳所有的财富将重归真正的主人之手。怎么做?泰伦斯问道,问了一遍又一遍。毕竟,大亨与巡警都拥有武器。于是他们告诉他川陀的存在,过去数世纪以来,这个庞大的帝国不断膨胀,如今涵盖了银河中一半的住人世界。他们说,在弗罗伦纳人的协助下,川陀将摧毁萨克。可是——泰伦斯先对自己说,然后又公开发表——既然川陀这么大,而弗罗伦纳这么小,难道川陀不会取代萨克,成为一个更大、更暴虐的主宰吗?如果那是唯一的出路,他宁可选择忍受萨克的统治。熟悉的主宰总比不熟悉的主宰要好。他被嘲笑一番,然后被赶出去。他们还以性命威胁他,不准他对人提起当天所听到的一切。可是过些时日,他注意到那些谋反者一个接一个失踪了,最后只剩下原来那个胖子。偶尔,他还会看到胖子在各处跟新来的人交头接耳。他明知那些人正面临试探与测验,却不敢向他们提出警告。他们必须自己找出活路,正如泰伦斯当初那样。泰伦斯甚至在国家安全部待了一阵子,只有少数弗罗伦纳人能有这种殊荣。那段时间很短,因为安全部官员拥有的权力太大,任何人在那里的时间都比在其他单位短。可是在安全部,泰伦斯发现真的有谋反需要对付,这令他十分惊讶。原来弗罗伦纳有人设法互通声息,计划着叛变行动。通常这些行动都有川陀暗中资助经费,不过有些反叛者却真以为弗罗伦纳可以独力成功。泰伦斯默默想着这件事。他的话很少,举止尤异,可是他的思想不受限制。他痛恨那些大亨,原因之一是他们并非二十英尺高;原因之二是他不能看他们的女人;原因之三是他曾经鞠躬哈腰服侍过几个,结果发现他们外表傲慢无比,骨子里却是一群愚蠢的家伙,他们受的教育并不比他好,而且通常比他笨得多。然而,该怎样做才能解脱这种奴隶生活?如果只是把愚蠢的萨克大亨换成愚蠢的川陀皇族,根本毫无意义。指望弗罗伦纳农民自己做点什么,则又是痴心妄想。所以说,简直就是一筹莫展。从学生时代,到小小的官员,到如今成为镇长,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萦绕了许多年。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机缘,将梦想不到的答案送到他手上。答案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人,这个曾经是太空分析员的人言之凿凿地说,弗罗伦纳男男女女都有生命危险。泰伦斯终于来到田野,那里的夜雨将停,云朵间的星光显得湿答答的。他深深吸了一口蓟荋的香气,不禁想到蓟荋既是弗罗伦纳的财富,又是这颗行星的诅咒。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已经不再是镇长,甚至连一个自由的弗罗伦纳农民都不是。他只是个逃亡的罪犯,从此必须躲躲藏藏。但他心中燃烧着希望之火。过去二十四小时,他掌握着有史以来对抗萨克最厉害的武器。这点毫无疑问,他知道愚可的记忆正确无误——愚可曾是太空分析员,接受过心灵改造,脑海几乎一片空白;但此人记得的事是真实的、可怕的,而且威力无穷。他确定这一点。现在,愚可在另外一个人的掌心里。那人假扮成弗罗伦纳的志士,实际上却是川陀间谍。泰伦斯感到苦涩的怒火冲向喉头。这个面包师当然就是川陀间谍,从一开始他就对这点毫无疑问。哪个下城居民会有钱建造一个假的辐射烤炉?他不能、也不会让愚可落人川陀的手中。他准备进行的计划艰难无比,可是又有何妨?他身上已经背了一个死刑。天空一角出现暗淡的光芒,他要等天亮后再行动。当然,各地的巡警局都会接到他的图像,但他们得花几分钟的时间,才认得出他这个人。而在这几分钟里,他仍然是个镇长,他将有时间去做一件事。但此刻,即使是此刻,他仍不敢让自己考虑到这件事。强兹会晤那位秘书之后十小时,与路迪根·阿贝尔再度见面。大使表面上以惯常的热情迎接强兹,但内心却带着一份明确而不安的罪恶感。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已过了将近一个银河标准年),他对此人所说的事并未放在心上,唯一想到的是:这件事会不会,或是能不能帮助川陀?川陀!他总是最先想到川陀。但他与那些笨蛋不一样,他不会崇拜一群星星,也不崇拜川陀军人所佩挂的“星舰与太阳”黄色徽章。简言之,他并不是一般的爱国者,川陀本身对他毫无意义。可是他崇尚和平,尤其他年事渐长,对于杯中的美酒、充满柔和音乐与香气的环境、午后的小歇分外陶醉,也向往着宁静安详的余生。在他的理想中,每个人都应该有这种享受;然而事实上,每个人都受到战争的摧残。人类在虚空的太空里冻毙,在原子能爆炸中气化,或在遭到包围与轰击的行星上活活饿死。如何才能厉行和平?当然不是靠说理,也不是靠教育。一个人如果了解和平的真谛与战争的本质,却无法选择前者且摒弃后者,还有什么道理可以说服他呢?除了战争本身,还有什么是对战争更强而有力的谴责?不论是多么精妙的辩证技巧,也比不十一艘满载尸骨、百孔千疮的残破战舰十分之一的威力。所以说,想要终止武力的滥用,只剩下一个解决之道,那就是武力本身。阿贝尔的书房里有一套川陀的舆图,专门设计来显示武力的成就。它是个晶莹剔透的卵形体,呈现出银河透镜的三维结构。其中星辰是白色的钻石粉末,星云是带状的光芒或暗淡的云雾,而在接近中心处,则有几个红色斑点,那就是过去的川陀共和国。不是“现在的”,而是“过去的”口五百年前的川陀共和国,仅由五个世界组成。这是一套历史舆图,只有在时间归零之际,五百年前的共和国才会显现。将时间向前拨一格,画面中的银河便前进五十年,川陀的边缘就多出一圈变红的星辰。在十个阶段中,时间总共过去五百年,深红色像大摊血迹一样不断扩张,直到银河大半的区域都陷入一片红海。红色就是血的颜色,这仅是一种意象而已。在川陀共和国变成川陀邦联,再变成川陀帝国的过程中,它的扩展埋葬了无数残缺的人体、残缺的船舰,以及残缺的世界。然而经由这些蜕变,整个川陀变得强大无比,红色范围内终能享有和平。如今,川陀正在另一次蜕变的边缘跃跃欲试:从川陀帝国跃升至银河帝国,然后红色将吞没所有的星辰,而银河将从此天下太平——川陀治下的太平。阿贝尔向往这种结果。若在五百年前,四百年前,甚至二百年前,他都会反对川陀上这群险恶的、侵略成性的人。他们贪得无厌、不顾他人权利;自家的民主尚未健全,却对其他世界的轻度奴役极其敏感……尽管如此,那些都已是过去式了。他不是为了川陀,而是为了川陀所代表的统一结局。所以原来的问题“这事如何有助于银河的和平?”自然转变成“这事如何有助于川陀?”问题是对于这个特殊事件,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对强兹而言,唯一的解决之道显然就是——川陀必须支持分析局,并且必须惩罚萨克。假如真能证明萨克的错误,或许这样做是好的。但就算握有证据,或许处罚萨克仍不是好方法。但若根本毫无证据,这办法就绝不可行。无论如何,川陀绝不能轻举妄动。整个银河都看得出来,不久川陀即将一统银河,只是那些尚未归属川陀的行星,仍有可能团结起来反抗到底。川陀甚至也能赢得这样一场战争,但所要付出的代价,大概会让胜利成为惨败的一个动听的代名词。因此,在这场游戏的最后阶段,川陀绝不能轻举妄动。基于这一点,阿贝尔一步步地慢慢处理此事。他将网轻轻撒向国务院的迷宫,以及萨克大亨的豪华生活圈;他利用笑容作探针,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此外,他也没忘了让川陀的特务盯住强兹本人,以免这个愤怒的利拜尔人一时之间所造成的破坏,令他一年都弥补不回来。对于这位利拜尔人持之以恒的愤怒,阿贝尔感到十分惊奇。他曾经问他:“小小一个分析员为何让你那么关切?”他指望听到的,不外是为了分析局的整体,以及大家都有责任支持该局,因为它不是某个世界的工具,而是为全体人类服务之类的话。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强兹皱着眉头回答他:“因为在这一切表面问题之下,隐藏着萨克与弗罗伦纳的关系,我要揭发并摧毁那重关系。”阿贝尔彻底感到一阵反胃。不论何时何地,总是因为有人过分关注某个世界,而使大家的心力无法集中在银河统一的问题上,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当然各处都有社会不公的现象,当然这现象有时似乎令人难以忍受。但这些人难道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只有在帝国成立之后才可能解决?首先,必须终止战争以及国与国的对抗,唯有到那个时候,才能设法解决内在的闲境,毕竟外在的冲突是它们的主因。再说强兹并不是弗罗伦纳人,根本不该有此种情绪化的短视作风。“弗罗伦纳对你有何意义?”阿贝尔又问。强兹犹豫了一下:“有一种亲切感。”“但你是利拜尔人,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是如此。”“我的确是,而这正是亲切感的来源,我们都是银河中的极端人种。”“极端?我不了解。”强兹解释:“我指的是肤色。他们太白,而我们太深,这就代表丁某种意义。它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使我们有一个共通点。在我的感觉中,我们的祖先必定有过一段身为异类的长久历史,甚至遭到社会主流的排斥。我们是不幸的白种人与褐种人,在与众不同这方面同病相怜。”阿贝尔惊异而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强兹说不下去了。从此他们之间再也不曾出现这个话题。如今,过了将近一年,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预兆,就在整个不幸事件看来即将悄悄告终之际,甚至强兹的热度都已渐渐减退,事情突然一发不可收拾。阿贝尔现在面对着一个不同的强兹,这个强兹的愤怒不只冲着萨克,也针对阿贝尔。“我会这么生气,”这位利拜尔人说,“不是因为你的情报员一直跟在我后头。想必你行事谨慎,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敢信赖。就这一点而言,我能接受。可是找到我们的人之后,为什么你们没有立即通知我?”阿贝尔一只手轻抚着座椅扶手的暖和布料:“事态很复杂,一直很复杂。我当初做好安排,若有任何未经授权的人查询太空分析资料,除了通知你之外,也要向我手下某些情报员报告,我甚至想到你可能需要保护。可是在弗罗伦纳……”强兹语气酸涩:“没错。我们都是笨蛋,没考虑到这一点。我们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证明在萨克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必定一直都在弗罗伦纳,而我们居然从未想到。无论如何,现在我们找到他了,或者该说让你找到了。想必你会安排我和他见一面?”阿贝尔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告诉你,这个叫柯洛夫的人是川陀的情报员?”“不是吗?他们为什么要说谎?难道他们的情报错误?”“他们没有说谎,情报也没有错误,这个人担任我们的情报员已有十年之久。他们竟然早就知道,这点令我相当忧心。我不禁怀疑他们对我们还知道多少,也怀疑我们的组织究竟有多松散。但他们为什么急于告诉你柯洛夫是我们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想因为那是实情,而且这样一来,我就再也不会为难他们。否则我将提出的进一步请求,只会引,起他们与川陀之间的麻烦。”“实情是外交官之间的糖衣毒药。让我们知道他们对我们的了解程度,让我们及时掌握机会收回破损的网,补好之后重新张开,除此之外他们还能为自己制造什么更大的麻烦?”“请回答你自己的问题。”“我说,他们告诉你柯洛夫的真实身份,是为了摆出胜利的姿态。他们知道这件事不论保密或说出来,对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帮助或者伤害,因为早在十二小时之前,我就获悉他们知道柯洛夫的身份了。”“你怎么知道的?”“借着最不可能弄错的一条线索。听着!十二小时之前,川陀的情报员马特·柯洛夫,已遭弗罗伦纳巡逻队的一名成员射杀。他当时掌握的两个弗罗伦纳人,一男一女,男的八成就是你在寻找的那个野外人员。这两个人都不见了,消失了,想必已落入那些大亨的手中。”强兹吼叫一声,差点从座位中站起来。阿贝尔冷静地将酒杯举到唇边:“我无法采取任伺正式行动。那名死者是弗罗伦纳人,而那两个消失的人同样也是——即使我们能够提出反证。所以你看,我们不但受到严重挫败,更被愚弄了一番。”巡警愚可亲眼目睹面包师惨遭杀害。他看见一柄手铳悄悄一推,面包师立刻一声不响地瘫倒在地,胸部向内凹陷,烧成焦黑的一团。对愚可而言,这个景象淹没了事前与事后几乎所有的记忆。他依稀记得巡警如何出现,然后悄悄地、满怀杀机地拔出武器的经过。面包师曾抬起头,正准备开口,却来不及吐出人生最后一个字。然后一切就发生了,愚可听见耳内血管产生的嗡嗡声,还有众人发自四面八方的吵闹尖叫,就像是一条泛滥的河流。愚可经过数小时睡眠所恢复的神智,片刻间烟消云散。那名巡警原本要向愚可冲来,他挤在叫喊的男男女女间拼命向前,但人群仿佛是一团泥泞黏着他,令他脚步沉重得抬不起来亡愚可与瓦罗娜随着人潮旋转,逐渐被带离原地。他们是一团小漩涡,当巡警的飞车开始在头顶盘旋时,有如惊弓之鸟的人潮开始不停骚动。瓦罗娜催促愚可往前走,向城市的近郊前进。一时之间,愚可又成丁昨天那个受惊的儿童,而不是今晨那个准成人。那天清晨,他在灰蒙蒙的晨曦中醒来,但在那个密闭的房间里,他无法看见曙光。他在原处躺了许久,检视着自己的心灵。经过这一夜,有些旧创愈合了,有些结构重新接好,成了完整的一部分。两天以前,在他开始“记起”的那一刻,这一切已就蓄势待发。昨天整整一天,这个过程都在进行。前往上城与图书馆的行程中、攻击巡警与后来的逃亡,以及和面包师的巧遇——对他而言,这些事都扮演着酵素的角色。他的心灵,那些萎缩的纤丝已冬眠多时,如今终于被猛力拉直,强迫它们投入痛苦的活动。而现在,睡了一觉之后,它们开始产生微弱的搏动了。他想到了太空与星辰,想到了一大片孤独的领域与极度的静寂。最后,他将头转向一侧,开口叫道:“罗娜。”她随即惊醒,撑起身子向他这边望来。“愚可?”“我在这里,罗娜。”“你好吗?”“当然。”他无法压抑内心的兴奋,“我感觉很好,罗娜。我记起更多的事了。我曾在一艘太空船上,而且我知道确切的,……”可是她没有在听。她迅速套上衣服,背对着他压平接缝,拉上前胸的拉链,接着又紧张兮兮地摸索皮带。然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向他:“我不是故意睡觉的,愚可,我已经尽量保持清醒了。”愚可也被她弄得紧张起来:“有什么不对吗?”“嘘,小声点,一切都很好。”“镇长呢?”“他不在这里,他……他不得不走。你再睡一下吧,愚可?”她伸出手想搂搂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我很好,我不要睡觉,”他说,“我要把太空船的事告诉镇长。”可是镇长不在,而瓦罗娜又不愿意听。愚可终于平静下来,第一次觉得对瓦罗娜很不耐烦。她把他当小孩一样,而他已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此时一束光线钻进室内,跟在后面的是面包师的硕大身形。愚可看着他忍不住直眨眼睛,心惊胆战了一阵子。当瓦罗娜的臂膀悄悄放到他肩头时,他并没有完全抗拒。面包师的厚嘴唇扯出一个微笑:“你们起得真早。”两人皆未答腔。面包师又说:“这样也好,你们今天要离开这里了。”瓦罗娜感到口干舌燥:“你不会把我们交给巡警吧?”她记得在镇长离去后,这个人望向愚可的那种神情。现在他仍然望着愚可,独独只望着他一个人。“不是交给巡警。”他说,“我已经通知该通知的人,你们会很安全。”说完他掉头就走,但不久便回来,并带来了食物、衣服与两盆水。那些衣服都是新的,而且看上去怪异无比。他一面看着他们吃东西,一面说:“我要给你们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现在仔细听好,我可不希望你们忘记。你们不是弗罗伦纳人,明白吗?你们是来自渥特克斯行星的兄妹,你们来到弗罗伦纳……,”他继续说下去,补充了许多细节,又反过来问他们,听他们如何回答。愚可很高兴有机会表现他的记忆力与高超的学习能力,可是瓦罗娜的双眼透着深沉的忧虑。面包师当然不是瞎子,他对瓦罗娜说:“你只要给我添一点点麻烦,我就把他单独送走,把你留下来。”瓦罗娜强壮的双手神经质地捏紧又放松:“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等到上午过了将近一半,面包师站起来:“我们走!”最后他将柔软假皮制成的黑色卡片,塞进他们前胸口袋中。等到走出室外,愚可看清自己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衣服竟然能这么复杂。刚才穿的时候有面包师帮他,可是脱的时候怎么办?瓦罗娜现在看上去根本不像农村女子,就连她的双腿也罩上轻薄的布料,鞋跟还垫高了,所以她走路时得小心保持平衡。路人聚在四周,呆呆地望着他们,还叫了更多的人来。这些人多半是小孩子、购物的妇人,以及衣衫褴褛、游手好闲的混混。面包师似乎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带着一根粗棍子,偶尔有人靠得太近,那根棍子便好像凑巧一样伸过去。然后,当他们离开面包店仅仅一百码左右,才刚转了一个弯的时候,围观群众开始骚动,愚可随即认出一名巡警的银黑相间制服。事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巡警亮出武器轰击面包师,他们开始狂乱逃亡。接下来的每一刻,他无时不感到背后有人如影随形在追着他们。两人来到城市外缘一个肮脏的地区,瓦罗娜猛喘着气,身上的新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好儿块。愚可边喘边说:“我跑不动了。”“我们不能停。”“不是这样跑,停下来,”他坚决地抽回被她用力抓住的手,“听我说。”恐惧与惊慌正离他远去。“我们何不继续做面包师要我们做的事?”他说,,她反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我们做什么?”她十分焦虑,只想继续逃跑。他说:“假装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给了我们这个。”愚可显得很兴奋。他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小卡片反复研究,还试图把它打开,仿佛那是一本小册子。他打不开,里面并没有夹页,于是他开始摸索边缘。当他的手指按到某一角时,他听到,或者该说感觉到有东西下凹,朝他的一面随即变成惊人的乳白色,上面映出的密密麻麻、难以辨识的文字,不过他还是仔细辨认那些字。最后他说:“这是一本护照。”“什么?”“能让我们到别处去的东西。”他确定这一点,“护照”这个词是忽然浮现在他脑海的,“你看不出来吗?他要让我们离开弗罗伦纳,搭乘某一艘太空船离去。我们就照原定计划。”她说:“不,他们阻止了他,他们杀了他。愚可,我们不能那么做。”他则毫不妥协、近乎喋喋不休地说:“但这将是最好的办法,他们料不到我们会那样做。而且,我们不要登上他要我们搭的那艘太空船,他们会监视那一艘。我们选别艘,其他任何一艘。”一艘太空船,任何一艘,这些字眼在他耳中回荡。他完全不在乎这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他要登上太空船,他想要到太空去。“拜托,罗娜!”“好吧,如果你真的要这样。我知道太空航站在哪里,我小的时候,我们有时会在休工日到那里去,远远地看太空船升空。”他们又开始赶路。有一种轻微的不安搔抓着愚可的意识入口,但只是白费力气。那源自一段不太遥远的记忆,是他应该记得却不记得的,总之有那么一件事。他一心想着那艘等待他们的太空船,这股不安遂被掩盖了。把守人口关卡的那个弗罗伦纳人,今天感到特别兴奋,不过原因与他个人无关。他听到一些传言说,昨天傍晚有人攻击巡警,然后逃遁无踪。到了今天早上,那些传言又自动膨胀,甚至有耳语说好几个巡警遭到杀害。他不敢离开工作岗位,只是伸长了脖子,看着空中飞车经过面前,看着脸部线条紧绷的巡警一个个离开。太空航站的巡警分遣队人数一减再减,最后一个都不剩。看来他们正在城中布满巡警,他想,一股恐惧与酩酊的快意同时涌上心头。想到巡警被杀,为什么会让他高兴呢?他们从来不找他麻烦,至少几乎没有。他有一份好工作,跟那些愚蠢的农民不一样。可是他仍然高兴。他几乎没时间检查面前这两个人。他们满身大汗,看来令人生厌;那身古怪的服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外国人。此时,那个女的正把护照送进窗口。他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护照,又看看订位的名单。然后他按下一个按钮,两条半透明胶带便跳到他们面前。“走吧。”他不耐烦地说,“把它戴在手腕上,继续往前走。”“请问我们的太空船是哪一艘?”那女人很有礼貌地轻声问道。这句话让他很开心。外国人不常来弗罗伦纳太空航站,最近。几年甚至越来越罕见。不过,这些既不是巡警也不是大亨的外国人,似乎不晓得你只是个弗罗伦纳人,因此对你说话客客气气。这使他觉得高了五厘米。他说:“女士,你到十七号泊口就能看到,祝你前往渥特克斯的旅程愉快。”他以气派大方的口吻说。然后他又埋头原先的工作,包括偷偷打电话给城中的朋友探听进一步的消息,甚至以更谨慎的方式,试图窃听上城的私人能束通话。直到数小时后,他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罗娜!”愚可拉扯她的手肘,向前迅速指了指,又悄声道:“那艘!”瓦罗娜狐疑地望着他所指的那艘太空船。它比他们应该搭乘的十七号泊口那艘小很多,不过看来更加耀眼。四个气闸都打开了,主舷门也张开大口,有道斜梯从那里直通地面,就像一条伸得长长的舌头。愚可说:“他们在换空气。太空客船通常都在起飞前换气,排掉重复使用的罐装氧气所累积的气味。”瓦罗娜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愚可的虚荣心油然而生:“我就是知道。你看,现在不会有任何人在里面。通风设备开着的时候,待在里面可不舒服。”他不安地四下望了望:“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附近没什么人。你以前来看热闹的时候,是不是就像这样?”瓦罗娜觉得应该不是,不过她也记不清楚了,儿时的记忆早已遥不可及。两人拖着颤抖的双腿爬上斜梯,四周不见任何一名巡警。他们只看到平民雇员,全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工作,由于距离遥远,每个身形都显得很小。他们走进舱内那一瞬间,流动的空气迎面而至,瓦罗娜的套装被吹得鼓鼓的。她不得不用双手压住,裙摆才不至于飞起来。“这里面一直都会这样吗?”她从未上过太空船,也从没有这种梦想。她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不,只有在换气的时候。”愚可说。他开心地走在金属材质的通道上,急切地检查每一间空舱房。“这里。”他说——那是一间厨舱。“食物不重要,没有食物我们也能撑一阵子,重要的是水。”他很快补充道。他在摆得整整齐齐、叠得紧紧密密的器皿间到处翻,找到一个有盖的大型容器。他又四下寻找水栓,还一面喃喃祈祷,祈望他们没忘了把水槽加满。当汲水的轻柔声音传来、稳定的水流涌出之际,他不禁咧嘴一笑,总算松了一口气。“好,拿一些罐头,别拿太多,免得引起他们注意。”愚可绞尽脑汁设想不被发现的方法,再次探索着记不太清楚的事物。偶尔,他仍会撞到思想中那些断层,而他总是怯懦地避开,拒绝承认它们的存在。最后他找到一间小舱房,里面存放着救火设备、熔接设备,以及紧急医疗与外科必需品。他以不太自信的口吻说:“除非有紧急事件,他们不会来这里。你怕不怕,罗娜?”“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愚可。”她谦卑地回答。两天以前,不,十二小时以前,情况还刚好相反。可是登上太空船之后,两人的性格同时起了变化,这点她毫无疑问。现在愚可成了大人,而她则变成一个无知的孩子。他说:“我们不能开灯,否则他们会注意到电力流失。我们必须等到休息期间才能上厕所,而且出去一定要避开值夜人员。”通风设备突然停止运转。不再有冰凉的空气吹到他们脸上,远处那轻柔、稳定的嗡嗡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静寂。愚可说:“他们很快就会登船,然后我们便会进人太空。”瓦罗娜从未在愚可脸上见到这种喜悦,此时的他好像热恋中的少年,正准备去会见情人。如果说,当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愚可感到自己像个大人,那么现在他就是个巨人,伸开双臂便能拥抱整个银河。群星成了一粒粒的弹珠,星云则是有待扫除的蜘蛛网。他在一艘太空船上!那些记忆像一波波不断冲回的洪流,其他的记忆只好赶紧让位。他很快忘掉了蓟荋田、加工厂,以及瓦罗娜晚上对他轻哼的歌曲。在记忆的织锦中,那些只是暂时的补缀,如今织锦松断的边缘开始缓缓织合。都是太空船的功劳!如果他们老早把他放上一艘太空船,他烧坏的脑细胞不会需要等那么久,才终于自动愈合。他在黑暗中轻声对瓦罗娜说:“别担心。等一下你会感到几下振动,听到一阵噪音,那只是发动机的关系。还会有很重的重量压到你身上,那是因为加速度。”弗罗伦纳的一般词汇无法描述这概念,他用的是脑海中自然浮现的词汇,瓦罗娜根本不了解。她问:“会痛吗?”他答道:“会非常不舒服,因为我们没有抗加速衣服吸收压力,不过不会持续太久。只要靠着这面舱壁站好,当你感到有股力量将你推向它的时候,把全身放松。看,已经开始了。”他选的舱壁果然正确。当超原子推进发动机的噪音逐渐增强时,感觉上重力开始转向,原本垂直的舱壁似乎变得越来越倾斜。瓦罗娜抽噎了一下,然后呼吸不知不觉变得困难,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的胸腔没有液压吸收器的保护,当他们试图吸人一点点空气,以舒解窒息的肺脏时,喉咙便感到好似被锉刀锉过。愚可设法吐出几个字,任何字句都好,只要能让瓦罗娜知道他在身边,并能缓和她对未知的极度恐惧——他知道那是必然的。这只是一艘太空船,只是一艘极佳的太空船,可是她以前从未登上任何太空船。他说:“当然,等会儿还有跃迁,我们将进入超空间,在一瞬间穿越两星之间大部分的距离。那一点也不会让你难过,你甚至不会知道它发生了。跟现在比起来,跃迁简直不算什么,只是体内会感到轻微抽动,然后就结束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咕噜咕噜地吐出来,花了好长时间才说完。他们胸口的重量慢慢离去,将他们绑缚在墙壁上的隐形铁链也逐渐松开,最后终于消失。这时,他们喘着气跌在地板上。过了好久,瓦罗娜才终于开口:“你受伤了吗,愚可?”“我,受伤?”他勉强笑了笑。他尚未调匀呼吸,但是听到他竟会在太空船上受伤这种说法,他仍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我曾在一艘太空船上住了许多年,每次都有好几个月不曾降落任何行星。”“为什么?”她问。她已经爬到他身边,将一只手放在他脸颊上,以确定他仍在那里。他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她则安静地靠在他臂弯里,接受着如同反哺的安慰。“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愚可记不得为什么。他就是那么做过,他厌恨在任何行星着陆。基于某种原因,他必须留在太空,可是他记不得为什么。他再度避开这道断层:“我曾经有一份工作。”“没错,”她说,“你分析‘一场空’。”“对啊,”他很高兴,“那就是我的工作。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他并未指望她了解,但是他必须说话。他一定要沉湎在记忆中,要纵情庆祝自己能在瞬间召回过去的记忆。他说:“你知道吗?宇宙中所有的物质都是由一百多种原料构成,我们将这些原料称为元素。例如铁和铜都是元素。”“我还以为它们是金属。”“它们是金属,但也是元素。此外,氧、氮、碳与钯也都是。最重要的是氢与氦,这两者是最简单、最普遍的元素。”“我从来没听过这些呢。”瓦罗娜以期待的口吻说。“宇宙中百分之七十五的元素是氢,其他大部分是氦,甚至太空中也一样。”“有人告诉过我,”瓦罗娜说,“太空是一种真空。他们说这就代表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样说对吗?”“并不尽然,应该说几乎什么也没有。可是你知道,我是个太空分析员,这表示我在太空中飞来飞去,搜集并分析其中极微量的元素。也就是说,我负责判断氢有多少,氦有多少,其他元素又有多少。”“为什么?”“这个嘛,这很复杂。你知道,太空中元素的分布并非处处相同。在某些区域,氦的比例比正常值高一些,而在其他地方,钠的比例则高于正常值,诸如此类的。这些组成特殊的区域蔓延在太空中,好像许多条暗流,叫做太空原子流。了解这些原子流如何分布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有助于解释宇宙的创生与演化。”“怎么解释呢?”愚可迟疑了一下:“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他匆匆打住,感到很不好意思。他的心灵终于寻获的巨大知识宝库,却这么容易就出现标示着“不知”的尽头,而发问者竟是……竟是……他突然想到,无论如何瓦罗娜终究只是一个弗罗伦纳的农家女。于是他继续说:“此外,我们在银河各处找出这种太空气体的密度,你知道,也就是浓度。它在各处都不一样,而我们必须知道它的确切本质,太空船才能做出超空间跃迁的精确计算。这就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瓦罗娜心头一惊,不安地等待他讲下去,可是接下来只有一片沉默。在全然黑暗中,响起她嘶哑的声音:“愚可?你怎么啦,愚可?”仍旧是一片沉默。她的双手摸到他的肩头,使劲地摇晃他:“愚可!愚可!”不料,回答的声音又回到以前那个愚可——声音中充满虚弱与恐惧,刚才的喜悦与信心全消失了。“罗娜,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怎么回事?我们做错了什么?”那名巡警射杀面包师的景象浮现在他心头,那么深刻又那么清晰,仿佛是被其他许多明确的记忆召唤回来的。他说:“我们不该逃走,我们不该登上这艘太空船。”他的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瓦罗娜试图用手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水,却怎么也擦不完。“为什么?”她追问,“为什么?”“我们应该知道,面包师愿意大白天带我们出来,那就表示他有把握不会有巡警找麻烦。你记不记得那名巡警?射杀面包师的那名巡警?”“记得。”“你记得他的面孔吗?”“我没敢看。”“我看到了,有件事很奇怪,可是我没有仔细想。我没有仔细想,罗娜,那根本不是什么巡警。那是我们的镇长,罗娜,那是装扮成巡警的镇长。”贵妇身高刚好五英尺的莎米雅·发孚,此时全身每一寸都处于颤抖的盛怒状态。在她九十磅重的身躯里,每一磅都代表着十六盎司的怒意。她在房间快步走来走去,一头黑发高高盘起,高跟鞋为她增添几分高度,尖下巴正在打战。“噢,不!”她说,“他不会这样对我,他不能这样对我。船长!”她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分权威。瑞斯提船长应声鞠躬:“大小姐?”对任何弗罗伦纳人而言,瑞斯提船长当然是个“大亨”。理由很简单,在所有弗罗伦纳入眼中,每个萨克人都是大亨。然而在萨克人眼中,则有一般大亨与真正的大亨之分。船长只是一般的大亨,莎米雅,发孚则是真正的大亨,或者说是与这个头衔等同的女性,而这两者根本没有分别。“大小姐?”他又问。她说:“我不应该再受别人操纵。我已经成年了,是我自己的主人,我选择留在这里。”船长小心翼翼道:“请您了解,大小姐,这个决定与我无关,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只是听命办事,而且是明确果断的命令。”他摸索着命令的副本,动作不怎么带劲。早先,他曾两度试图向她提出这项证据,她却拒绝接受,仿佛只要没看见,她就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否认这件事。她又将先前的话照说了一遍:“我对你接到的命令毫无兴趣。”她转过身去,脚跟“叮”的一声,迅速与他拉开距离。他跟在她后面,轻声说道:“这份命令包括如下的指示:如果您不愿意跟我走,请恕我直言,我就得把您押到太空船上。”她猛然转身:“你敢!”“不是我敢不敢,”船长说,“是命令我的人敢.而我不得不做。”她试着来软的:“船长,根本没有真正的危险,相信我。这太荒唐了,简直疯狂。这座城那么和平,只不过昨天下午有个巡警在图书馆被打昏了而已。真的!”“今天清晨,另一名巡警遭到杀害,又是出于弗罗伦纳人的攻击。”这使她动摇了,但她橄榄色的脸庞一沉,一双黑眼珠里的怒火未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巡警。”“大小姐,太空船正在做升空准备,很快就要离去,而您一定要在上面。”“那我的工作呢?我的研究呢?你可了解……不,你根本不会了解。”船长没有说话。她转过头去,身上那件铜色蓟荋夹杂银色线织成的闪亮套装,将她的肩头与上臂衬托得格外温暖柔滑。瑞斯提船长望着她,除了普通萨克人对一名贵妇应有的礼貌与谦卑外,目光中还多了些东西。他暗自纳闷,这样一个美丽的女性,怎么会将时间花在模仿大学研究员的学术研究上?莎米雅自己也很明白,她对学术的认真使她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但是她不在乎。那些人总是认为,萨克的贵妇应该全心全意投入豪华的社交生活,最后当一个孵卵器,孵出不多不少刚好两个未来的萨克大亨。女性朋友总是跟她说:“你真的在写书吗,莎米雅?”然后要求看看手稿,再哧哧笑成一团。男性更糟。他们总是故作大方,而且怀着成见,以为只要瞥她一眼,或者伸手搂搂她的腰,就能治愈她对学术的妄想,将她的心思转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上。这种事几乎从她懂事时就已经开始,因为她一向对蓟荋情有独钟,而大多数人只将它视为理所当然。蓟荋!织品之王,织品之后,织品之神——完全没有任何譬喻足以形容。就化学成分而言,它不过是一些纤维素,这点化学家可以发誓。不过,动用了所有的仪器与理论,他们至今仍无法解释,整个银河为什么只有在弗罗伦纳,纤维素会变成蓟荋。那是一种物理状态的差异,他们这么说。但若问他们,蓟荋与普通纤维素的物理状态究竟如何不同,他们便哑口无言。最初,她是从保姆那里了解到人们的无知。“它为什么闪闪发光,阿姨?”“因为它是蓟荋,米雅亲亲。”“别的东西为什么不会这样闪闪发光,阿姨?”“别的东西不是蓟荋,米雅。”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三年前,才有人就这个题目写成两巨册的专论。她曾仔细读过一遍,发现所有内容都能归纳成保姆所做的解释。蓟荋之所以是蓟荋,就因为它是蓟荋;而其他东西不是蓟荋,则因为它们不是蓟荋。当然,蓟荋本身不会闪闪发光,但是经过适当的纺织,便会在阳光下发出金属光芒,同时呈现多种色彩甚至所有的色彩。而且有一种处理方式,能使它的纤维具有钻石的光彩。此外,只要稍微加工,它就能在摄氏六百度高温下丝毫无损,而且几乎不与任何化学物质发生作用口用蓟荋纤维纺成的纱,可以比最精巧的合成丝更纤细,而且它的抗拉强度,更使任何已知的合金钢望尘莫及。它比人类已知的任何物质用途更广,更千变万化。假如不是因为过于昂贵,那么在无数的工业用途上,它都可以取代玻璃、金属或塑胶。在光学设备中,它是十字标线的唯一材料;在制造超原子发动机的流程中,它被用作铸造液钟的铸模;而在金属过脆或过重或两者兼具的场合,它是一种质量轻、寿命长的代用品。但这些都只是小规模的用途,因为大量使用过于昂贵。实际上,弗罗伦纳的蓟荋收成大都制成布料,然后剪裁成银河历史上最美妙的服装。弗罗伦纳为百万个世界的贵族制造时装,因此,单单只产自一个世界——弗罗伦纳——的蓟荋,理所当然成为稀有珍品。平均在每一个世界,仅有二十名女性可能拥有几套蓟荋质料的时装;另有两千人也许拥有这种质料的休闲夹克,或是一双手套;而其他两千万名妇女则只能在远处眼巴巴地观望。银河中百万个世界,对于那些虚荣炫耀的人有个共同的俗谚。在银河标准语中,它是各地都不会误解的唯一一句成语,那就是:“奢侈到用蓟荋擤鼻涕!”莎米雅长大一点后,曾问过她的父亲。“蓟荋是什么,爸爸?”“是你的衣食父母,米雅。”“我的?”“不只是你的,米雅,它是整个萨克的衣食父母。”当然如此!她很容易就了解到其中的缘故。放眼银河,没有一个世界不曾试图在自己的土壤种植蓟荋。起初,任何人若将蓟荋种子走私运出去,不论是弗罗伦纳本地人或外地人,只要被抓到,萨克一律处以死刑。即使如此,却仍然有人冒着生命危险走私成功。直到数个世纪后,萨克人发现根本无须禁止,从而废止了那条法律。如今,他们欢迎任何人购买蓟荋种子,价钱当然与织好的蓟荋布料一样(根据重量计算)。他们可以拿去,因为结果证明除了弗罗伦纳之外,银河其他各处长出的蓟荋都只是纤维素。纯白、平凡、脆弱、无用,甚至连棉花都比不上。难道土壤里有些什么?还是弗罗伦纳的太阳具有某种特殊的辐射?抑或因为弗罗伦纳生物圈中的细菌结构?所有的可能都试验过。有人取得弗罗伦纳土壤的样本;有人制造出人工弧光,可完全模拟弗罗伦纳之阳的已知光谱;还有人故意让自己星球的土壤感染弗罗伦纳的细菌。但最后蓟荋总是长成纯白、平凡、脆弱、无用的植物。蓟茄的故事永远有待挖掘。那些科技报道、研究论文,甚至旅行指南里面所说的总是不够。五年以来,莎米雅一直梦想写出一本真正讲述蓟荋的书,包括孕育它的土地,以及种植它的人民。那是个广受嘲笑的梦想,但她的决心从未动摇。她坚持要到弗罗伦纳旅行一趟,她要在那些田野待上一季,并且在加工厂待几个月。她还要……不过,重要的:是她现在该怎么做。她奉命得立刻回去。借着一股向来支配她做每件事情的冲动,她突然有了决定。她可以回萨克继续奋战,她暗自向自己保证,要在一周之内重返弗罗伦纳。她转向船长,以冷淡的口气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船长?”莎米雅一直留在观景舷窗旁凝望弗罗伦纳星,直到看不见为止。那是个四季如春的绿色世界,就气候而言比萨克可爱得多。她一直期待研究那些本地人;她不喜欢萨克上的弗罗伦纳人,那是一群无趣的男性,每当她经过那些人时,他们从来都不敢看她一眼,总是立刻背对她,因为法律这样规定。然而,根据各方一致的报道,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那些本地人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一群。当然,他们没有责任感,就像小孩子一样,不过他们很有魅力。瑞斯提船长打断她的思绪:“大小姐,您需要回房休息了吧?”她抬起头,眉间一皱:“你又接到什么新命令,船长?我是囚犯吗?”“当然不是,这只是预防措施。刚才我们起飞前,发射场的人特别少,颇不寻常。听说又发生了另一桩凶杀案,而且又是弗罗伦纳人干的,航站的巡警分遣队都进入城中,加入追捕凶手的行列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刚才一发现情况不对,我原本应该马上派自己的人保护您,以防有闲杂人等上了船——我承认自己的失责——现在恐怕已经有未经许可的人登上太空船了。”“上船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船长。”“只怕并非如此,大小姐。刚才我们与弗罗伦纳的太阳相距行星级距离时,能量计并没有作用,现在却有变化。在紧急设备贮藏室中,的确有过量热辐射。”“真的?”船长那瘦削、毫无表情的脸孔漠然面对她一会儿:“它和两个普通人放出的热辐射等量,”“也许是有人忘了关某个热源。”“我们的电源没有流失,大小姐。我们马上要开始检查,请您先回房间。”她默默点了点头,离了于那间舱房,两分钟后,船长冷静的声音从容不迫地透过通话管传来:“紧急设备贮藏室遭闯入。”如果米尔林·泰伦斯能够将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他会很容易、甚至很乐意进入歇斯底里状态。可是不能。他赶回面包店的时间晚了一点,那时他们已经离去。纯粹是由于运气,才让他在街上遇见他们。他接下来的行动早已注定,毫无选择的余地。于是面包师倒在他面前,死状甚为恐怖。接下来,愚可与瓦罗娜消失在人潮的漩涡里,而空中飞车载着真正的巡警,开始像秃鹰般在十空盘旋。他能怎么办?第一个冲动是去追愚可,但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那样做没有好处,他永远找不到他们,而且这样巡警抓到他的机会太大。于是他朝另一个方向匆匆跑开,向面包店前进。他唯一的机会系于巡警组织本身。平静的日子已经过了几代,弗罗伦纳至少有两个世纪没发生过值得一提的叛乱活动了。镇长制度极其成功(想到这里,他狠狠咧嘴一笑),从有镇长以来,巡警就只剩下例行勤务。他们缺乏精良的团队默契,那要在困难的情况下才培养得出来。正因如此,他才有可能在清晨走进一所巡警局。其实他的图像一定已经送到那里了,不过显然无人多加注意。单独值班的巡警一副冷淡兼悻悻然的表情,要泰伦斯说出来意。而泰伦斯则送了他一根截面二乘四的塑胶棍,那是他从近郊一间破屋墙上扭下来的。他用塑胶棍击向那名巡警的头颅,然后取走巡警的制服与武器。反正他的犯罪记录已如此骇人,所以当他发现那名巡警已经气绝而非昏迷,也没有感到一点点不安。他仍旧逍遥法外,生锈的巡警机器吱嘎转动,缓慢而无效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追上他。泰伦斯回到面包店。那位年老的助手原本站在门口,想看清楚骚乱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只是白费工夫。当他见到那身可怕的银黑相间制服时,立刻发出一小声怪叫,同时退进面包店内。镇长向他冲过去,用肥胖的手掌扭住那人沾着面粉的领子:“面包师要到哪里去?”那老人张大嘴巴,没有发出声音。镇长又说:“我两分钟前杀了一个人,可不在乎再杀一个。”“拜托,拜托……我不知道,长官……”“不知道就得死。”“他没告诉我,他好像订了什么票。”“你偷听,是不是?你还听到什么?”“他提了一次渥特克斯,我想他订的是太空船票。”泰伦斯一把将他推开。他必须等待,必须等到外面的情势好转些。这就是说,他必须冒险,因为真正的巡警可能会来到面包店。不过不用太久,不用太久。他猜得到当初的伙伴会怎么做——愚可当然不可预测,但瓦罗娜是个聪明的女孩。从他们逃跑的方式看来,他们一定把他当成真正的巡警,而瓦罗娜做出的判断,当然是唯有继续沿着面包师安排的路线逃亡,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面包师帮他们订好了票,一艘太空船正在等待,想必他们会去那里。而他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如今的情况已经没有退路,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假如他失去愚可,假如他失去这个对付萨克暴君的潜在武器,他自己的生命只是小小的损失。所以他在离去时,心中没有任何忧惧。虽然那是大白天;虽然两辆空中飞车近在眼前;虽然巡警现在一定知道,他们寻找的是个穿着巡警制服的家伙。泰伦斯知道应该前往哪座太空航站。在这颗行星上,这种太空航站只有一座。上城有十几座供私人太空游艇起降的小型航站;此外,整个行星还有数百座货运航站,专供丑陋的太空货船载运大捆蓟荋布料前往萨克,并载回机器与简单的消费品。在这么多大空航站中,只有一座对普通旅客开放,包括较穷的萨克人、弗罗伦纳籍官员,以及设法获准来访弗罗伦纳的少数外国人。站在入口关卡那个弗罗伦纳人,带着兴致高昂的目光迎向泰伦斯,撤光巡警的航站已逐渐令他无法忍受。“您好,长官。”他说,声音中带着狡猾的热切。毕竟,已经有好几名巡警遭到杀害了:“城中可真热闹,是不是?”泰伦斯不予理会。他早将弧形帽檐拉低,并且扣上短袖制服最上面的扣子。“刚才有没有两个前往渥特克斯的人进入航站,一男一女?”他粗声斥喝道。那人吃了一惊,吞吞吐吐一会儿,然后以严肃许多的声调说:“有的,长官。大约半小时以前,或许没那么久。”他突然涨红了脸,“他们和那些事有任何关联吗……长官,他们的旅票毫无问题,我不会让没有合法证件的外国人通过的。”泰伦斯没有答腔。合法证件!面包师在一夜之间就设法弄到这一切。银河啊,他不禁纳闷,川陀谍报组织在萨克行政部门里的渗透究竟有多深?“他们用什么名字?”“贾瑞斯·巴尼和涵莎·巴尼。”“他们的太空船走了没有?快回答!”“没——有,长官。”“哪个泊口?”“十七号。”泰伦斯强迫自己不可奔跑,但他的步伐与奔跑相差无几。假如附近有一名真正的巡警,那么这段匆匆忙忙、威严尽失的小跑步,将是他的最后一程自由行动。在那艘太空船的主气闸处,站着一名穿着高级船员制服的太空人。泰伦斯微微喘息:“贾瑞斯·巴尼和涵莎·巴尼有没有登船?”“没有,他们没来。”那名太空人泰然自若地说。他是个萨克人,因此对他而言,巡警不过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罢了。“你有口信给他们吗?”泰伦斯的耐性终于决堤:“他们没有登船?”“没错。而且我们不会等,不管这两个人有没有登船,我们都会准时出发。”泰伦斯掉头就走。他再度回到关卡亭:“他们是不是走了?”“走了?谁啊,长官?”“巴尼兄妹,前往渥特克斯的那两位,他们没在那艘太空船上。他们是不是离开了?”“没有,长官,据我所知没有。”“会不会从其他关卡出去?”“没有别的出口,长官,这里是唯一的出口。”“赶快查,你这个白痴!”海关人员在惊慌状态中举起通话管。从没有巡警这样怒气冲冲地对他说话,他深恐后患无穷。两分钟后,他放下通话管:“没有人离去,长官。”泰伦斯瞪着他。在他的黑色警帽下,浅色头发已经湿透,紧贴着他的头颅,两颊则滚下微微发亮的汗珠。“他们进来之后,有没有任何太空船离开航站?”他问。海关人员查了查时间表:“有一艘,定期太空客船‘努力号’。”他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急欲借着自动提供的情报,博取这个生气的巡警好感:“‘努力号’出任一趟特殊任务,将莎米雅·发孚贵妇从弗罗伦纳接回萨克。”至于他是用什么精密的窃听方式探知这个“机密报告”的,他并没有做详细的解释。但对泰伦斯而言,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慢慢向后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不论多么难以置信,却必定就是事实了。愚可与瓦罗娜曾经进入太空航站,而且没有遭到逮捕,否则海关人员一定知道;他们并非在航站中游荡,否则现在一定已经被捕;他们也没有登上前往渥特克斯的太空船,那艘船尚未离开发射场。唯一离去的太空船是“努力号”,因此,不论是偷渡或成了俘虏,愚可与瓦罗娜一定就在那上面。而不管偷渡或俘虏都没什么差别。假如他们试图偷渡,也很快就会成为俘虏。只有弗罗伦纳的农家女与心智被毁的白痴,才会不了解现代太空船根本不能当偷渡工具。那么多太空船,他们偏偏选中载送发孚大亨之女的那一艘。发孚大亨!", "summary": "太空分析员强兹博士来到萨克星球寻找失踪的同伴,他得知萨克人是通过分配人才资源的方式来控制佛罗伦纳,进而维持萨克星球的高速发展,他对萨克星球阶级化严重的情况十分不解。失踪的分析员曾发电讯说佛罗伦纳上的每个人都有生命危险,但当地官员对此事并不在意。强兹博士怀疑可能是萨克的上位者监禁或杀害了失踪的分析员。泰伦斯镇长对萨克的统治十分不满,在佛罗伦纳的国家安全部工作时,他得知川陀一直在资助佛罗伦纳的叛变计划,他怀疑川陀想要控制佛罗伦纳。愚可和瓦罗娜计划逃离佛罗伦纳,但帮助他们的面包师在中途被巡警击杀,他们伪装成来自其他星球的兄妹,坐上了一艘太空船。愚可的记忆又有所恢复,他意识到是镇长射杀了面包师。泰伦斯发现愚可和瓦罗娜不在他设想的太空船上,意识到他们可能登上了“努力号”太空船。"} {"context": "大明成祖皇帝永乐六年八月乙未,西南海外浡泥国国王麻那惹加那乃,率同妃子、弟、妹、世子及陪臣来朝,进贡龙脑(樟脑中之精美者)、鹤顶、玳瑁、犀角、金银宝器等诸般物事。成祖皇帝大悦,嘉劳良久,赐宴奉天门。那浡泥国即今婆罗洲北部的婆罗乃,又称文莱(浡泥、婆罗乃、文莱以及英语Brunei均系同一地名之音译),虽和中土相隔海程万里,但向来仰慕中华。宋朝太平兴国二年,其王向打(即苏丹,中国史书上译音为“向打”)曾遣使来朝,进贡龙脑、象牙、檀香等物,其后朝贡不绝。麻那惹加那乃国王眼见天朝上国民丰物阜,文治教化、衣冠器具,无不令他欢喜赞叹,明帝又相待甚厚,竟然留恋不去。到该年十一月,一来年老畏寒,二来水土不服,患病不治。成祖深为悼惜,为之辍朝三日,赐葬南京安德门外(今南京中华门外聚宝山麓,有王墓遗址,俗呼马回回坟),又命世子遐旺袭封浡泥国王,遣使者护送归国,并赏赐大量金银、器皿、锦绮、纱罗等物。此后洪熙、正德、嘉靖年间,该国君王均有朝贡。中国人去到浡泥国的,有些还做了大官,被封为“那督”。到得万历年间,浡泥国内忽起内乱,《明史·浡泥传》载称:“其王卒,无嗣。族人争立,国中杀戮几尽,乃立其女为王。漳州人张姓者,初为其国那督,华言尊官也,因乱出奔,女王立,迎还之。其女出入王宫,得心疾,妄言父有反谋。女主惧,遣人按问其家,那督自杀。国人为讼冤。女主悔,绞杀其女,授其子官。”这位张那督的女儿为何神经错乱,向女王诬告父亲造反,以致酿成这个悲剧,想必另有曲折内情,史书并未详载,后人不得而知。福建漳州张氏在浡泥国累世受封那督,亲民善理,颇有权势,为其国人所敬。华人在彼邦经商务农,数亦不少,披荆斩棘,甚有功绩,和当地土人相处融洽。费信《星槎胜览》一书中记云:“浡泥国……其国之民崇佛像,好斋沐。凡见唐人至其国,甚有爱敬。有醉者,则扶归家寝宿,以礼待之若故旧。”有诗为证,诗曰:浡泥沧海外,立国自何年?夏冷冬生热,山盘地自偏。积修崇佛教,扶醉待宾贤。取信通商舶,遗风事可传。浡泥国那督张氏数传后是为张信,膝下唯有一子。张信不忘故国,为儿子取名朝唐。到张朝唐十二岁那一年,福建有一名士人屡试不第,弃儒经商,随着乡人来到浡泥国。这人不善经营,本钱蚀得干干净净,无颜回乡,就此流落异邦。有人荐他去见张信,想要谋个生计。张信和他一谈之下,心下大喜,便即聘为西宾,教儿子读书。张朝唐开蒙虽迟,却是天资聪颖,十年之间,四书五经俱已熟习。那老师力劝张信遣子回中土应试,若能考得个秀才、举人,有了中华的功名,回到浡泥来大有光彩。张信也盼儿子回乡去观光上国风物,于是重重酬谢了老师,打点金银行李,再派僮儿张康跟随,命张朝唐同老师回漳州原籍应试。其时正是崇祯六年,逆阉魏忠贤虽已伏诛,但在天启朝七年之间祸国殃民,杀害忠良,明朝元气大伤,兼之连年水旱成灾,流寇四起。张朝唐等三人从厦门上岸,雇船西上漳州。不料只行出数十里,四乡忽然大乱,一群盗贼涌上船来,不由分说,便将那教书先生杀了。张朝唐主仆幸好识得水性,跳水逃命,才免了一刀之厄。两人在乡间躲了三日,听得四乡饥民聚众要攻漳州、厦门。这一来,只将张朝唐吓得满腔雄心,登化乌有。眼见危邦不可居,还是急速回家为是。其时厦门已不能再去,主仆两人一商量,决定从陆路西赴广州,再乘海船出洋。两人买了两匹坐骑,胆战心惊,沿路打听,向广东而去。幸喜一路无事,经南靖、平和,来到三河坝,已是广东省境,再过梅州、水口,向西迤逦行来。张朝唐素闻广东是富庶之地,但沿途所见,尽是饥民,心想中华地大物博,百姓人人生死系于一线,浡泥只是海外小邦,男女老幼却安居乐业,无忧无虑,不由得叹息。心想中国山川雄奇,眼见者百未得一,但如此朝不保夕,还是去浡泥椰子树下唱歌睡觉,安乐得多了。这一日行经鸿图嶂,山道崎岖,天色向晚,两人焦急起来,催马急奔。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地,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主仆两人大喜,想找个客店借宿,哪知道市镇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张康下马,走到一家挂着“粤东客栈”招牌的客店之外,高声叫道:“喂,店家,店家!”店房靠山,山谷响应,只听见“喂,店家,店家!”的回声,店里却毫无动静。正在这时,一阵北风吹来,猎猎作响,两人都感毛骨悚然。张朝唐拔出佩剑,闯进店去,只见院子内地下倒着两具尸首,流了一大滩黑血,苍蝇绕着尸首乱飞。腐臭扑鼻,看来两人已死去多日。张康惊恐大叫,转身逃出店去。张朝唐四下瞧去,到处箱笼散乱,门窗残破,似经盗匪洗劫。张康见主人不出来,一步一顿地又回进店去。张朝唐道:“到别处看看。”又去了三家店铺,家家都是如此。有的女尸身子赤裸,显是曾遭强暴而后遭害。一座市镇之中,到处阴风惨惨,尸臭阵阵。两人不敢停留,忙上马向西。主仆两人行了十几里,天色全黑,又饿又怕,正狼狈间,张康忽道:“公子,你瞧!”张朝唐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远处有一点儿火光,喜道:“咱们借宿去。”两人离开大道,向着火光走去,越走道路越窄。张朝唐忽道:“倘若那是贼窟,岂不是自投死路?”张康吓了一跳,道:“那么别去吧。”张朝唐眼见四下乌云欲合,颇有雨意,说道:“先悄悄过去瞧一瞧。”下了马,把马缚在路边树上,蹑足向火光处走去。行到临近,见是两间茅屋,张朝唐想到窗口往里窥探,忽然一只狗大声吠叫,扑将过来。张朝唐挥动佩剑,那狗才不敢走近,只是乱叫。柴扉开处,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一盏油灯,颤巍巍地询问。张朝唐道:“我们是过路客人,想在府上借宿一晚。”老婆婆微一迟疑,道:“请进来吧。”张朝唐走进茅屋,见屋里只一张土床,桌椅俱无。床上躺着一个老头,不断咳嗽。张朝唐命张康去把马牵来。张康想起刚才见到的死人惨状,畏畏缩缩地不敢出去。那老头儿挨下床来,陪着他去牵了马来系在屋边。老婆婆拿出几个玉米饼来飨客,烧了一壶热水给他们喝。张朝唐吃了一个玉米饼,问道:“前面镇上杀了不少人,是什么匪帮干的?”老头儿叹了口气,道:“什么匪帮?土匪有这么狠吗?那是官兵干的好事。”张朝唐大吃一惊,道:“官兵?官兵怎么会如此无法无天、奸淫掳掠?他们长官不理吗?”老头儿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位小相公看来是第一次出门,什么世情也不懂的了。长官?长官带头干呀,好的东西他先拿,好看的娘们他先要。”张朝唐道:“老百姓怎不向官府去告?”老头儿道:“告有什么用?你一告,十之八九还得赔上自己性命。”张朝唐道:“那怎样说?”老头儿道:“那还不是官官相护?别说官老爷不会准你状子,还把你一顿板子收了监。你没钱孝敬,就别想出来啦。”张朝唐不住摇头,又问:“官兵到山里来干吗?”老头儿道:“说是来剿匪杀贼,其实山里的盗贼,十个中倒有八个是给官府逼得没生路才干的。官兵下乡来捉不到强盗,掳掠一阵,再乱杀些老百姓,提了首级上去报功,发了财,还好升官。”那老头儿说得咬牙切齿,又不停咳嗽。老婆婆不住向他打手势,叫他别说了,只怕张朝唐识得官家,多言惹祸。张朝唐听得闷闷不乐,想不到世局败坏如此,心想:“爹爹常说,中华是文物礼仪之邦,王道教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讲信修睦,仁义和爱。今日眼见,却大不尽然,还远不如浡泥国蛮夷之地。”感叹了一会儿,在一张板凳上睡了。刚朦胧合眼,忽听得门外犬吠之声大作,跟着有人怒喝叫骂,砰砰砰地猛力打门。老婆婆下床来要去开门,老头儿摇手止住,轻轻对张朝唐道:“相公,你到后面躲一躲。”张朝唐和张康走到屋后,闻到一阵新鲜的稻草气息,想是堆积柴草的所在,两人缩身在稻草堆中。只听得格啦啦一阵响,屋门推倒,一人粗声喝道:“干吗不开门?”也不等回答,啪的一声,有人给打了记耳光。老婆婆道:“上差老爷,我……我们老夫妻年老糊涂,耳朵不好,没听见。”不料又是一记耳光,那人骂道:“没听见就该打。快杀鸡,做四个人的饭。”老头儿道:“我们人都快饿死啦,哪有什么鸡?”只听砰的一声,似乎老头儿被推倒在地,老婆婆哭叫起来。又听另一个声音道:“老王,算了吧,今日跑了整整一天,只收到三两七钱税银,大家心里不痛快,你拿他出气也没用。”那老王道:“这种人,你不用强还行?这几两银子,不是我打断那乡下佬的狗腿,这些土老儿们肯乖乖拿出来吗?”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这些乡下佬也真是的,穷得米缸里数来数去也只得十几粒米,再逼实在也逼不出什么来啦,只是大老爷又得骂咱们兄弟没用……”正说话间,忽然张朝唐的马嘶叫起来。几名公差一惊,出门查看,见到两匹马,议论起来,说乘马之人定在屋中借宿,看来倒有一笔油水,当即兴兴头头地进屋来寻。张朝唐大惊,一扯张康的手,轻轻从后门溜出。两人一脚高一脚低,在山里乱走,见无人追来,才放了心,幸亏所带的银两张康都背在背上。两人在树丛中躲了一宵,等天色大亮,才慢慢摸上大道。主仆两人行出十多里,商量到前面市镇再买代步脚力。张康不住痛骂公差害人。正骂得痛快,忽然斜刺小路里走来四名公差,手中拿着链条铁尺,后面两人各牵着一匹马,那正是他们的坐骑。张朝唐和张康面面相觑,这时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路。那四名公差不住向他们打量,一名满脸横肉的公差斜眼问道:“喂,朋友,干什么的?”张朝唐一听口音,正是昨晚打人的那个老王。张康走上一步,道:“那是我们公子爷,要上广州去读书。”老王一把揪住,夹手夺过他背上包裹,打了开来,见累累的尽是黄金白银,不由得惊喜交集,喝道:“什么公子爷?瞧你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这些金银哪里来的?定是偷来骗来的,好,现今拿到贼赃啦,跟我见大老爷去。”他见这两人年幼好欺,想把他们吓跑。哪知张康道:“我们公子爷是外国大官,知府大人见了他也必定客客气气。见你们大老爷去,那再好也没有啦!”一名中年公差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心想这事只怕还有后患,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这两个雏儿,发笔横财再说,突然抽刀向张康劈去。张康大骇,急忙缩头,那刀从头顶掠过。他挺身挡住公差,叫道:“公子快逃。”张朝唐转身就奔。那公差反手又是一刀,这次张康有了防备,侧身闪过,仍是没给砍中。主仆两人没命价奔逃。四名公差手持兵刃,吆喝着追来。张朝唐平时养尊处优,加上心中一吓,哪里还跑得快,眼见就要给公差追上,忽然迎面一骑马奔驰而来。那中年公差见有人来,高声叫道:“反了,反了,大胆盗贼,竟敢拒捕?”另外几名公差也大叫:“捉强盗,捉强盗。”他们诬陷张朝唐主仆是盗匪,心想杀了人谁敢前来过问?迎面那乘马越奔越近。马上乘客眼见前面两人奔逃,后面四名公差大呼追逐,只道真是捉拿强人。催马疾驰,奔到张朝唐主仆之前,俯身伸臂,一手一个,拉住两人后领,提了起来。四名公差也已气喘喘地赶到。马上乘者把张朝唐主仆二人往地上一掷,笑道:“强盗捉住了。”跳下马来。这人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满脸浓须,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四名公差见他身手矫捷,气力甚大,当下含笑称谢,将张朝唐主仆拉起。那乘马客见张朝唐一身儒服,张康青衣小帽,是个书童,哪里像是强盗,不禁一怔。张康叫了起来:“英雄救命!他们要谋财害命。”那人喝问:“你们干什么的?”张康叫道:“这是我家公子,去广州赶考……”话未说完,已被一名公差按住了嘴。那中年公差向乘马客道:“老兄,你走你的道吧,莫管我们衙门的公事。”乘马客道:“你放开手,让他说。”张朝唐道:“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是强人……”一名公差喝道:“还要多嘴?”反身一记巴掌,向他打去。乘马客马鞭挥出,鞭上革绳卷住公差手腕,这一掌便未打着。乘马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张康道:“我家公子要去广州考秀才,遇上这四人。他们见到我们的银子,就想杀人。”说到这里,跪下叫道:“英雄救命!”乘马客问公差道:“这话可真?”众公差冷笑不答。那老王站在他背后,乘他不觉,突然举刀搂头砍落。乘马客听得脑后风生,更不回头,身子向左微挫,右足“乌龙扫地”,横扫而出,正中老王足胫,将他踢出数步。余下三名公差大叫:“真强盗来啦。”两个举起铁尺,一个挥动铁链,向乘马客围攻过来。张朝唐见他手无寸铁,不禁暗暗担忧。乘马客挺然不惧,左躲右闪,三名公差的兵刃始终伤他不着。那老王站起身来,抡刀上前夹攻。乘马客大喝一声,老王吃了一惊,一刀没砍准,乘马客劈面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老王只顾护痛,双手掩面,当啷一声,手中单刀跌落。乘马客抢过单刀,回手挥出,砍中了一名手持铁尺的公差右肩。他兵刃在手,如虎添翼,刀光闪处,手持铁链的公差左腿中刀,跌倒在地。剩下一名公差不敢再战,不顾同伴死活,和老王两人撒腿就逃。乘马客哈哈大笑,将单刀往地下一掷,跃上马背。张朝唐忙上前道谢,请问姓名。乘马客见两名公差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痛,向他怒目而视,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咱们上马再谈。”张康牵过马来,三人并辔而行。张朝唐说了家世姓名。乘马客道:“原来是张公子。在下姓杨,名鹏举,江湖上人称摩云金翅,是武会镖局的镖头。”张朝唐道:“今日若非阁下相救,小弟主仆两人准没命了。”杨鹏举道:“这一带乱得着实厉害,兵匪难分,公子还是及早回去外国的为是。在下也正要去广州,公子若不嫌弃,咱们便可结伴而行。”张朝唐大喜,一再称谢。这几日来他吓得心神不定,现今得和一位镖师同行,适才又见到他武功了得,登时大感心安。三人行了二十几里路,寻不到打尖的店家。杨鹏举身上带着干粮,取出来分给两人吃了。张康找到个破瓦罐,捡了些干柴,想烧些水来喝,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叫:“强盗在这里了!”张康一惊手抖,将瓦罐中的水都泼在柴上。杨鹏举回过头来,见刚才逃走的公差一马当先,领了十多名军士,骑马赶来。杨鹏举叫道:“快上马。”三人急忙上马。杨鹏举让二人先走,抽出挂在马鞍旁的单刀,在后掩护。众军士高叫:“捉强盗哪!”纵马追来。杨鹏举等逃出一程,见追兵渐近,军士纷纷放箭。杨鹏举挥刀拨打,忽见前面有条岔路,叫道:“走小路!”张朝唐纵马向小路驰去,张康和杨鹏举跟随在后,追兵毫不放松。那公差大嚷:“追啊,抓到了强盗,大伙儿分他金银。”杨鹏举索性勒转马来,大喝一声,挥刀砍去。那公差吓得倒退,其余军士却挺枪攒刺。杨鹏举敌不过人多,混战中腿上中了一枪,虽只皮肉轻伤,却已不敢恋战。双腿一夹,提缰纵马向前急冲,挥刀将一名军士左臂砍断。其余军士吓得纷纷后退,杨鹏举回马顺小路疾驰。众军士见他逃跑,胆气又壮,呐喊追来。不一刻杨鹏举已追上张氏主仆,道路渐窄,众军士畏惧杨鹏举勇猛,不敢十分逼近。三人纵马奔跑了一阵,山道弯曲,追兵呼叫声清晰可闻,人影却已不见。急驰中前面突然出现三条小岔路,杨鹏举低喝:“下马!”三人把马牵到树丛中躲了起来,片刻间追兵也已赶到。那公差略一迟疑,领着军士向一条岔路赶了下去。杨鹏举道:“他们追了一阵不见,必定回头。咱们快走。”撕下衣襟裹好腿伤,三人上马向另一条岔路急驰而去。☆☆☆过不多久,后面追兵声又隐隐传来,杨鹏举甚是惶急。见前面有三间瓦屋,屋前有个农夫正在锄地,便下马走到农夫身前,说道:“大哥,后面有官兵要害我们,请你找个地方给躲一躲。”那农夫只管锄地,便似没听见他说话。张朝唐也下马央告。那农夫抬头,向他们仔细打量。这时前面树丛中传来牛蹄践土之声,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转了出来。那牧童约莫十岁上下年纪,头顶用红绳扎了个小辫子,脸色黝黑,笑嘻嘻的,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那农夫对牧童道:“你把马带到山里放草,天黑了再回来吧。”小牧童望了张朝唐三人一眼,应道:“好!”牵了三匹马便走。杨鹏举不知那农夫是什么用意,可是他言语神情之中,似有一股威势,竟然不敢出言阻止牧童牵马。这时追兵声更加近了,张朝唐急得连说:“怎么办,怎么办?”那农夫道:“跟我来。”带领三人走进屋内。厅堂上木桌板凳,墙上挂着蓑衣犁头,收拾洁净,不似寻常农家。那农夫直入后进,三人跟了进去,走过天井,来到一间卧房。那农夫撩起帐子,露出墙来。伸手在墙上一推,一块大石翻了进去,墙上现出一个洞来。那农夫道:“进去吧!”三人依言入内,原来是个宽敞的山洞。这屋倚山而建,刚造在山洞之前,如不把房屋拆去,谁也猜不到有此藏身之所。三人躲好,那农夫关上密门,自行出去锄地。不一刻,公差老王已率领军士追到。那老王向农夫大声吆喝:“喂,有三个人骑马从这边过去吗?”那农夫向小路的一边指了一指,道:“早过去啦!”公差军士奔出了七八里地,不见张朝唐等踪迹,掉转马头,又来询问。那农夫装聋作哑,话也说不大清楚。一名军士骂道:“他妈的,多问这傻瓜有屁用?走吧!”一行人又向另一条岔路追了下去。张朝唐和杨鹏举、张康三人躲在山洞之内,隐隐听得马匹奔驰之声。过了一会儿,声音听不见了,那农夫始终不来开门。杨鹏举焦躁起来,使力拉门,推了半天,石门纹丝不动。三人只得坐在地上打盹。杨鹏举创口作痛,不住咒骂公差军士。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石门忽然轧轧作响地开了,透进光来。那农夫手持烛台,说道:“请出来吃饭吧。”杨鹏举首先跳起,走了出去,张氏主仆随后走到厅上。只见板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大盆青菜豆腐之外,居然还有两只肥鸡。杨鹏举和张氏主仆都暗暗欢喜。厅上除了日间所见的农夫和牧童,还有三人,都作农夫打扮。张朝唐和杨鹏举拱手相谢,道了自己姓名,又请问对方姓名。一个面目清癯、五十来岁的农夫道:“小人姓应。”指着日间指引他们躲藏的人道:“这位姓朱。”一个身材极高的瘦子自称姓倪,一个肥肥矮矮的则说姓罗。张朝唐道:“我还道各位是一家人,原来都不是同姓。”那姓应的道:“我们都是好朋友。”张朝唐见他们说话不多,神色凛然,举止端严,绝不似寻常农夫。那姓朱和姓倪的尤具威猛之气,姓应的则气度高雅,似是位饱读诗书的士人,几人说的都是北方官话。张朝唐试探了几句,姓应的唯唯否否,并不接口。饭罢,姓应的问起官兵追逐原因,张朝唐原原本本说了。他口才便给,描述途中所见惨况,以及公差欺压百姓、诬良为盗的种种可恶情状,说来有声有色。那姓倪的气得猛力在桌上一拍,须眉俱张,开口欲骂。姓应的使个眼色,他就不言语了。张朝唐又说到杨鹏举如何出手相援,把他大大地恭维了一阵。杨鹏举甚是得意,说道:“这算得什么,想当年在江西我独力杀死鄱阳三凶,那才叫露脸呢。”便纵谈当时情势如何危急、自己如何英勇、如何败中取胜,说得口沫横飞。他越说越得意,将十多年来在江湖上的遭遇大吹特吹,加油添酱,说得自己英雄盖世,当世无敌。他不住口谈论江湖事迹。张朝唐闻所未闻,甚感兴味,张康小孩脾气,连连惊叹询问。杨鹏举后来说到了武技,举手抬足,一面讲一面比画。几个农夫却似乎听得意兴索然,姓罗的胖子打了个呵欠道:“不早啦,大家睡吧!”小牧童过去关上了门,姓朱的从暗处提出一块大石,放在门后。杨鹏举一见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这人好大力气,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三百来斤,他居然毫不费力地提来提去。”姓应的见他面色有异,说道:“山里老虎多,有时半夜里撞进门来,因此要用石头堵住门户。”当晚张朝唐和杨鹏举、张康三人同处一室。张康着枕之后立即酣睡。张朝唐想起此行风波万里,徒然担惊受怕,不知此去广州,是否尚有凶险。思潮起伏,一时难以入睡。过了一会儿,忽听得书声朗朗,那小牧童读起书来。张朝唐侧耳细听,书声中说的似是兵阵战斗之事,不禁好奇心起,披衣下床,走到厅上。只见桌上烛光明亮,小牧童正自读书。姓应的坐在一旁教导,见他出来,只向他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来,指着书本讲解。张朝唐走近前去,见桌上还放了几本书,拿起一看,书面上写着《纪效新书》四字,原来是本朝戚继光将军所著的兵法。戚继光之名,张朝唐在浡泥国也有所闻,知道是击破倭寇的名将,后来镇守蓟州,强敌不敢犯边,用兵如神,威震四海。张朝唐向姓应的道:“各位决计不是平常人,却不知何以隐居在此,可能见告么?”姓应的道:“我们是寻常老百姓,种田打猎,读书识字,那是最平常不过的。公子为何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官家子弟才可读书吗?”张朝唐心想:“原来中土寻常农夫,也是如此学养,果非蛮邦之人可比。”心下甚是佩服,说了声“打扰”,又回房去睡。矇矇眬眬地睡了一会儿,忽觉有人相推,惊醒坐起,只听杨鹏举低声道:“这里只怕是盗窟,咱们快走吧!”张朝唐大吃一惊,低问:“怎么样?”杨鹏举点燃烛火,走到一只木箱边,掀起箱盖道:“你看。”张朝唐一看,只见满箱尽是金银珠宝,一惊之下,做声不得。杨鹏举把烛台交他拿着,搬开木箱,下面又有一只木箱,伸手便去扭箱上铜锁。张朝唐道:“别看旁人隐私,只怕惹出祸来。”杨鹏举道:“这里气息古怪。”张朝唐忙问:“什么气息?”杨鹏举道:“血腥气。”张朝唐便不敢言语了。杨鹏举扭断了锁,静听房外并无动静,揭开箱盖,移近烛台一照,两人登时吓得目瞪口呆。箱中赫然是两颗首级,一颗砍下时日已久,血迹已然变黑色,但未腐烂。另一颗却是新斩下的。两颗首级都用石灰、药料腌着,是以须眉俱全,面目宛然。杨鹏举饶是久历江湖,也不由得手脚发软,张朝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杨鹏举轻轻把箱子还原放好,说道:“快走!”到炕上推醒了张康,摸到厅上。三人蹑足走到门边,杨鹏举摸到大石,暗暗叫苦,竭尽全力,又怎搬它得动?刚只推开尺许,忽然火光闪亮,那姓朱的拿着烛台走了出来。杨鹏举手按刀柄,明知不敌,身处此境,也只有硬起头皮一拼。哪知姓朱的并不理会,说道:“要走了吗?”伸手把大石提在一边,打开大门。杨鹏举和张朝唐不敢多言,喃喃谢了几句,低头出门,上马向西疾驰。奔了十几里地,料想已脱险境。正感宽慰,忽然后面马蹄声响,有人厉声叫道:“喂,站住,站住!”三人哪里敢停,纵马急行。突然黑影一晃,一人从马旁掠过,抢在前面,手一举,杨鹏举坐骑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杨鹏举挥刀向那人当头砍去。那人空手拆了数招,忽地高跃,伸左拳向杨鹏举右太阳穴打落。杨鹏举单刀“横架金梁”,向他手臂疾砍。岂知那人这拳乃是虚招,半路上变拳为掌,身未落地,已勾住杨鹏举手腕,喝声:“下来!”将他拖下马来,顺手夺过了他手中单刀,掷在地下。星光熹微中看那人时,正是那姓朱的农夫。那人冷冷地道:“回去!”回过身来,骑上马当先就走,也不理会三人是否随后跟来。杨鹏举知道反抗固然无益,逃也逃不了,只得乖乖地上马,三人跟着他回去。一进门,只见厅上烛火明亮,那小牧童和其余三人坐着相候,神色肃然,一语不发。杨鹏举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杨大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多说。”姓朱的道:“应大哥,你说怎么办?”姓应的沉吟不语。姓倪的道:“张公子主仆放走,把姓杨的宰了。”姓应的道:“这姓杨的干保镖生涯,做有钱人走狗,能是什么好人!但他昨天见义勇为,总算做了件好事,就饶他一命。罗兄弟,把他两个招子废了。”姓罗的站起身来,杨鹏举惨然变色。张朝唐不懂江湖上的说话,不知“把招子废了”便是剜去眼睛之意,但见了各人神情,想来定是要伤害杨鹏举。正想开口求情,那小牧童道:“应叔叔,我瞧他怪可怜的,就饶了他吧!”姓应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对杨鹏举道:“既然有人给你求情,也罢,你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之事,决不泄漏一言半语?”杨鹏举大喜,忙道:“今晚之事,在下实非有意窥探,但既见到了,自怪杨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各位的事在下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死得惨不堪言。”姓应的道:“好,我们信得过你是条汉子,你去吧。”杨鹏举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倪的突然站起来,厉声喝道:“就这样走么?”杨鹏举一愣,懂了他的意思,惨然苦笑,说道:“好,请借把刀给我。”姓朱的从桌下抽出一把利刃,轻轻倒掷过去。杨鹏举伸手接住,走近几步,左手平放桌上,嗖的一刀,砍下两根手指,笑道:“光棍一人做事一身当,这事跟张公子全没干系……”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也都佩服他的气概。姓倪的大拇指一挺,道:“好,今晚的事就这般了结。”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了伤口。杨鹏举不愿再行停留,转身对张朝唐道:“咱们走吧。”张朝唐见他脸色惨白,自是痛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下,可是又说不出口。姓应的道:“张公子来自万里之外,我们惊吓了远客,很是过意不去,别让你回到外国,说我们中土人士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这位杨朋友也很够光棍。我送你这个东西吧。”说着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张朝唐。张朝唐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是块竹牌,上面烙了“山宗”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姓应的道:“眼前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乱走,我劝你赶快回家。这几天在路上要是遇上什么危难,拿出这块竹牌来,或许有点儿用处。过得几年……唉,或者是十年,二十几年,你听得中土太平了,这才再来吧。乱世功名,得之无益,反足惹祸。”张朝唐再看竹牌,实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秘法力,想是吉祥之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张康收入衣囊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回到适才和那姓朱的交手所在,见钢刀兀自在地,闪闪发光,杨鹏举拾了起来,心想:“我自夸英雄了得,碰在人家手里,屁也不值!”天明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张朝唐找了客店,让杨鹏举安睡了一天一晚,次晨才再赶路。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过身旁,向三人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马蹄声又起,仍是那骑马追了上来。这次杨鹏举和张朝唐都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巾包头,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从三人身旁掠过,疾驰而前。张朝唐道:“这人倒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杨鹏举道:“张公子,待会你自行逃命吧,不用等我。”张朝唐惊道:“怎么?又有强盗么?”杨鹏举道:“走不上五里,必有事故,不过咱们后无退路,也只有向前闯了。”三人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只走了两里多路,只听得嘘哩哩一声,一支响箭射上天空,三乘马从林中蹿出,拦在当路。杨鹏举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武会镖局姓杨,路经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张相公来自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言相求。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一百两银子。”他说的是浙南土话,杨鹏举和张朝唐愕然相对,不知他说些什么。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那人喝道:“借一百两银子,懂了没有?”杨鹏举见他们如此无礼,不禁大怒,喝道:“要借银子,须凭本事!”当先那人喝道:“好!这本事值不值一百两银子?”从背上取下弹弓,叭叭叭,三粒弹子打上天空,等弹子势完落下,又是连珠三弹,六颗弹子在空中分成三对,互相撞得粉碎,变成碎泥纷纷下坠。杨鹏举见到这神弹绝技,刚只一呆,突觉左腕剧痛,单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下,才知已给他弹子打中了手。对面第三人持软鞭,纵马过来,一招“枯藤缠树”,向他腰间盘打而至。杨鹏举勒马避开。那人软鞭鞭头乘势在地下卷起单刀,抄在手中,长笑一声,纵马疾驰。掠过张康身边时,白光闪动,钢刀挥了两挥,已割断他背上包裹两端布条。他却毫不停留,催马向前。包裹正从张康背上滑落,打弹子那人恰好驰到,手臂探出,不待包裹落地,已俯身提起,掂了掂重量,笑道:“多谢了。”转眼间三人跑得无影无踪。杨鹏举只是叹气,无话可说。张康急道:“我们的盘费银两都在包裹,这……这……怎么回家呢?”杨鹏举道:“留下你这条小命,已算不错的啦,走着瞧吧。”三人垂头丧气地又行。走不到一顿饭时分,忽然身后蹄声杂沓,回头望时,只见尘头起处,那三人又追了转来。杨鹏举和张朝唐都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抢了金银也就罢了,难道当真还非要了性命不成?”那三人驰到跟前,一齐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抱拳说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得罪。我们不知,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另一人双手托住包裹,交给张康。张康却不敢接,眼望主人。张朝唐点点头,张康这才接过。当先那人道:“刚才听得这位言道,一位是杨镖头,一位是张公子,都是真姓么?”张朝唐道:“正是!”说了两人的姓名来历。三人听了,均有诧异之色,互相望了一眼。当先那人说道:“在下姓黄,这两位是亲兄弟,姓刘。张公子,你早拿出竹牌来就好了,免得我们无礼。”张朝唐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块竹牌果真效力不小,心神不定之际,也不知说什么话好。那姓黄的又道:“两位一定也是去圣峰嶂了,咱们一路走吧。”张朝唐和杨鹏举都料想他们是一帮声势浩大的盗伙,远避之唯恐不及,怎敢再去招惹?张朝唐道:“我和这位朋友要赶赴广州,圣峰嶂是不去了。”姓黄的脸带怒色道:“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六,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粤东,你们到了这里,怎不上山?”上山做什么,八月十六是什么日子,张朝唐和杨鹏举两人全不知情,可是又不敢直认。张朝唐硬了头皮,说道:“兄弟家有急事,须得马上回去。”姓黄的怒道:“上山也耽搁不了你两天。督师的忌辰你们过山不拜,算得什么山宗的朋友?”张朝唐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督师忌辰”和“山宗”是什么东西。杨鹏举毕竟阅历多,情知圣峰嶂是非去不可的了。虽有凶险,也只有听天由命,而且瞧他们神色语气,也似并无恶意,便道:“三位既如此美意,我和张公子同上山去便是。”说着向张朝唐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违拗。姓黄的霁然色喜,笑道:“本来嘛,我想你们也不会这般不讲义气。”六人结伴同行,一路打尖住店,都由那姓黄的出头,他只做几个手势,说了几句古里古怪的话,沿途饭馆客店便都不收钱,而且招待得加意的周到客气。走了两天,前面一座高山耸立入云,姓黄的说道便是圣峰嶂。只见沿途劲装结束之人络绎不绝,都是向圣峰嶂而去,肥瘦高矮,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神色举止,显得都是武人。这些人与姓黄的以及刘氏兄弟大半熟识,见了面就执手道故。张杨两人抱定宗旨决不再窥探别人隐私,见他们谈话,就站得远远的。杨鹏举听这些人招呼的声音南腔北调,辽东河朔,两湖川陕各地都有。瞧他们的行装打扮,大都是来自远地,人人都是风尘仆仆。张杨两人暗暗纳罕,又是栗栗危惧。杨鹏举心想:“看来这些人是各地山寨的大盗,多半要聚众造反。我是身家清白的良民,跟众反贼混在一起,走又走不脱,真是倒霉之极了。”这天晚上,张朝唐等歇在圣峰嶂山脚下的一所店房里,待次日一早上山。众人正要吃晚饭,忽然一人奔进店来,叫道:“孙相公到啦!”此言一出,店中客人十之八九都立即站起,涌出店去。杨鹏举一扯张朝唐的衣袖,说道:“瞧瞧去。”走出店房,只见众人夹道垂手肃立,似在等什么人。过了一阵,西面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都提高了脚跟张望,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骑在马上,缓缓而来。他见众人站在道旁迎接,催马快行,驰到跟前,跳下马来。那书生一路过来,和众人逐一点头招呼。他走到张朝唐跟前,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微微一愕,双手一拱,问道:“这位是谁?”张朝唐道:“在下姓张,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书生道:“在下姓孙,名仲寿。”张朝唐拱手说道:“久仰,久仰。”孙仲寿微微一笑,进店房去了。晚饭过后,杨鹏举低声对张朝唐道:“这姓孙的书生相公显是很有权势。张公子,你去跟他说说,请他放咱们走。大家是读书人,话总容易说得通。”张朝唐心想不错,踱到孙仲寿门口,咳嗽一声,举手敲门。只听到房里有诵读诗文之声,他敲了几下,读书声就停了。房门打开,孙仲寿迎了出来,说道:“客店寂寞,张兄来谈谈,最好不过。”张朝唐一揖进去,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手抄书本,一瞥之下,见写着“辽东”、“宁远”、“臣”、“皇上”等等字样,似是一篇奏章。张朝唐只怕又触人所忌,不敢多看,便坐了下来。孙仲寿先请问他家世渊源,张朝唐据实说了。孙仲寿说道:“张兄这番可来得不巧了。中华朝政糜烂,不知何日方得清明。以兄弟之见,张兄还是暂回浡泥,俟中华圣天子在位,再来应试的为是。”张朝唐称是,说道正要归去。接着把自己如何躲避官差、杨鹏举如何相救、如何得到竹牌等事说了一遍,只是夜中见到箱内人头一事略去不提。孙仲寿道:“我们在此相遇,可算有缘。明日张兄随小弟上山,也好知道我中土的一件千古奇冤。只要不向外人泄露此行所见所闻,小弟担保张兄决无灾害。”张朝唐谢了,却不敢多问。孙仲寿问起浡泥国人的风土人情,听张朝唐所述,皆是闻所未闻,喟然说道:“不知几时我中华百姓才得如浡泥国一般,安居乐业,不忧温饱,共享太平之福?”两人直谈到二更天时,张朝唐才告别回房。杨鹏举已等得十分心焦,听他转告了孙仲寿之言,才放下了心。☆☆☆次日正是中秋佳节,张朝唐、杨鹏举和张康随着大众一早上山。中午时分,半山里有十多人担着饭菜等候,都是素菜,众人吃了,休息一阵,继续再行。此后一路都有人把守,盘查甚严。查到张杨三人时,孙仲寿点一点头,把守的人便不问了。张朝唐暗叫:“好险!要是昨晚没跟他这一夕谈话,今日是死是活,实所难料。”傍晚时分,已到山顶,数百名汉子排队相迎。山上疏疏落落有数十间房屋,最大的一座似是所寺庙。这些屋宇模样也甚平常,并无碉堡望楼等守御设施,不像是盗帮山寨。杨鹏举在山下见了众人的势派,料想山上建构必定雄伟威武,壁垒森严,哪知浑不是这么回事,暗暗称奇。他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见闻算得广博,这一次却半点摸不着头脑。更有一桩奇事,这些人万里来会,瞧各人神情亲密,都是知交好友,但相见时却殊无欢愉之意,并不大声谈笑,每人神色间都显悲戚愤慨。张杨三人给引进一间小房,一会儿送进饭菜。四盘都是素菜。张朝唐和杨鹏举悄悄议论,猜不透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对孙仲寿所说“千古奇冤”云云,更难明所指。次日张杨二人起身后,用过早点,在山边漫步,只见到处都是长大汉子。有的头上疤痕累累,有的断手折足,个个是身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模样。张杨两人怕生事惹祸,走了一会便即回房,不再出去。这天整日吃的仍是素菜。杨鹏举肚里暗骂:“他妈的贼强盗死了老祖宗,叫老子吃这般嘴里淡出鸟来的青菜豆腐。”傍晚时分,忽听得钟声嘡嘡。不久一名汉子走进房来,说道:“孙相公请两位到殿上观礼。”张杨二人跟他出去。张康也想跟去,那人道:“小兄弟,你早些睡吧。”张杨二人随着他绕过几间瓦屋,来到寺庙之前。张朝唐抬头看时,见一块横匾上写着“忠烈祠”三个大字,心想:“原来是座祠堂,不知供的是谁?”随着那汉子穿过前堂和院子,见两旁陈列着兵器架子,架上刀枪斧钺、叉矛戟鞭,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都擦得雪亮耀眼。来到大殿,但见殿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总有两三千之众。张杨二人暗暗心惊,不料想这荒山之上,竟聚集了这许多人。张朝唐抬头看时,只见殿中塑着一座神像,本朝文官装束,但头戴金盔,身穿绯袍,外加黄色罩甲,左手捧着一柄宝剑,右手手执令旗。那神像脸容清癯,三绺长须,状貌威严,身子稍侧,目视远方,眉梢眼角之间,似乎带有忧思。神像两侧供着两排灵位。张朝唐隔得远了,看不清楚神主上所书的名讳。大殿四壁挂满了旌旗、盔甲、兵刃、马具之类,旌旗或黄或白、或红或蓝,也有黄色镶红边的,有的是白色镶红边。张朝唐满腹狐疑,但见满殿人众容色悲戚,肃静无声。忽然神像旁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站了起来,点烛执香,高声叫道:“致祭。”殿上登时黑压压地跪得满地,张朝唐和杨鹏举也只得跟着跪下。孙仲寿越众而前,捧住祭文朗诵起来。杨鹏举不懂祭文中文绉绉的说些什么,张朝唐却愈听愈惊。只听得祭文文意甚是愤慨激昂,既把满清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对当今崇祯皇帝竟也丝毫不留情面,说他“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刚愎自用,伤我元戎”、“自坏神州万里长城,甘为炎黄苗裔罪人”。对当今皇上如此肆口痛诋,岂不是公然要造反了吗?张朝唐听得惊疑不定。哪知祭文后面愈来愈凶,竟把崇祯皇帝的列祖列宗也骂了个痛快,什么“功勋盖世则魏公被毒,底定中土而青田受鸩”,那是说明太祖杀害徐达、刘基等功臣之事;后来又骂神宗乱征矿税,荼毒百姓;熹宗任用阉党,朝中清流君子,不是杀头,便是入狱,如熊廷弼等守土抗敌大臣,都惨遭杀害。这篇祭文理直气壮,一字一句都打入张朝唐心坎里去,他虽远在外国,但中土大事,也曾知闻。祭文后半段是“我督师威震宁远,歼彼巨酋”等一大段颂扬武功的文字,更后来又再痛骂崇祯杀害忠良。张朝唐听到这里,才知道这神像原来是连破清兵、击败清太祖努尔哈赤、使清人闻名丧胆的蓟辽督师袁崇焕。他抬头再看,见那神像栩栩如生,双目远瞩,似是痛惜异族入侵,占我河山,伤我黎民,恨不能复生而督师辽东,以御外侮。这时祭文行将读完,张朝唐却听得更加心惊,原来祭文最后一段是与祭各人的誓言,立誓:“并诛明帝清酋,以雪此千古奇冤,而慰我督师在天之灵。”祭文读毕,赞礼的人唱道:“对督师神像暨列位殉难将军神主叩首。”众人俯身叩头。一个幼童全身缟素,站在前列,转身伏在地下向众人还礼。张朝唐和杨鹏举又吃了一惊,原来这幼童便是那天农舍中所遇的小小牧童。众人叩拜已毕,站起身来,都是泪痕满面,悲愤难禁。孙仲寿对张朝唐道:“张兄大才,小弟这篇祭文有何不妥之处,请予删削。”张朝唐连称:“不敢。”孙仲寿命人拿过文房四宝来,说道:“小弟邀张兄上山,便是要借重海外才子大手笔,于我袁督师的勋业更增光华。也好叫世人知道,袁督师蒙冤遭难,普天共愤,中外同悲,并非只是我们旧部的一番私心。”张朝唐心想,你叫我上山,原来为此,不由得好生为难。袁崇焕被朝廷处死,是因崇祯糊涂昏庸,不明忠奸是非,听信奸臣和太监的挑拨,天下都知冤枉。自己在浡泥之时,也曾听得几个广东商人痛哭流涕地说起过。但既由皇帝下旨而明正典刑,再说冤枉,便是诽谤今上。皇帝若是知道了,一纸诏书来到浡泥国,连父亲都不免大受牵累。可是孙仲寿既这么说,在势又不能拒绝,情急之下,灵机忽动,想起在浡泥国时所看过的两部小说,一部是《三国演义》,一部是《精忠岳传》。他读书有限,不能如孙仲寿那么骈四骊六地大做文章,当下微一沉吟,振笔直书:“黄龙未捣,武穆蒙冤。汉祚待复,诸葛星殒。呜呼痛哉,伏维尚飨。”他说的是古人,万一这篇短短的祭文落入皇帝手中,也不能据此而定罪名。孙仲寿本想他是一个海外士人,没什么学问,也写不出什么好句子来,只盼他称赞几句袁督师的功绩,也就是了,待见他写下了这六句,十分高兴。张朝唐把袁崇焕比之于诸葛亮和岳飞,自是推崇备至,无以复加。清人为金人后裔,皆为女真族,自称后金,满清初立国时,国号便仍称为“金”。岳飞与袁崇焕皆抗金有功而死于昏君奸臣之手,两人才略遭遇,颇有相同之处,倒不是胡乱瞎比的。孙仲寿把这几句话向众人解释了,大家轰然致谢,对张杨两人神态登时便亲热得多,不再以外人相待了。孙仲寿道:“张兄文笔不凡,武穆诸葛这两句话,荣宠九泉。小弟待会叫他们刻在祠堂旁边的石上,要令后人得知,我们袁督师英名远播,连万里之外的异邦士民也尽皆仰慕。”张朝唐作揖逊谢。各人叩拜已毕,各就原位坐下。那赞礼的人又喊了起来:“某某营某将军”、“某某镇某总兵”,喊了一个武将官衔,便有一人站起来大声说话。张朝唐听了官衔和言中之意,得知这些人都是袁崇焕的旧部。他被害之后,各人愤而离军,散处四方,今日是袁督师遭难的三周年忌辰,是以在他故乡广东东莞附近的圣峰嶂相聚,祭奠旧帅。听他们话中之意,似乎尚有什么重大图谋。当赞礼人叫到“蓟镇副总兵朱安国”时,一人站了起来。张朝唐和杨鹏举都心头一震,原来这人便是引导他们躲入密室的那个农夫,杨鹏举心想:“原来他是抗清的蓟辽大将,那么我败在他手里,也不枉了。”只听他朗声说道:“袁公子这三年来身子壮健,武艺大有进步,书也读了不少,我和倪、罗两位兄弟的武功已尽数传给了他,请各位另推明师。”孙仲寿道:“咱们兄弟中,还有谁武功更高得过你们三位的,朱将军不必太谦。”朱安国道:“袁公子学武聪明得很,我们三个已掏完了袋底身家,真的没货色啦,的确要另请名师,以免耽误他功夫。”孙仲寿道:“好吧,这事待会儿再议,诛奸的事怎么了?”那个先前会过的姓倪的农夫站起身来,说道:“那姓范的奸贼是罗参将前个月赶到浙江诛灭的。姓史的奸贼,十天前被我在潮州追到。两人的首级在此。”说罢从地上提起布囊,取出两个人头来。众人有的轰然叫好,有的切齿痛骂。孙仲寿接过人头,供在神像桌上。张朝唐这才明白,他们半夜里在箱中发现的人头,原来是袁党的仇人,那定是与陷害袁崇焕一案有关的奸人了。这时不断有人出来呈献首级,一时间神像前的供桌上摆了十多个人头。听这些人的禀报,人头中有一个是当朝姓高的御史,他是魏忠贤的党羽,曾诬奏袁崇焕通敌卖国。另一个是参将谢尚政,本是袁崇焕的同乡死党。袁崇焕对他一向提携,但他为图升官,竟诬告恩人造反,众人对他愤恨尤深。各人禀告完毕,孙仲寿说道:“小奸诛了不少,大仇却尚未得报,鞑子皇太极和昏君崇祯仍然在位。如何为督师公报仇雪恨,各位有什么高见?”一个矮子站了起来,说道:“孙相公!”孙仲寿道:“赵参将有什么话请说。”那矮子说道:“依我说……”刚说了三个字,门外一名汉子匆匆进来禀道:“山西三十六营王将军派了人来求见。”众人一听,都轰叫起来。孙仲寿道:“赵参将,咱们先迎接三十六营的使者。”赵参将道:“对。”首先抢出去,众人都站起身来。大门开处,两条大汉手执火把,往旁边一站,走进三个人来。杨鹏举已久闻三十六营的名头。知道山西二十余万起义民军结成同盟,称为“三十六营”。以“紫金梁”王自用为盟主,这几年来杀官造反,声势极大,三十六营之中以闯王高迎祥最为出名。他麾下外甥李自成称为闯将,英雄了得,威震晋陕。只见当先一人四十来岁年纪,满脸麻皮,头发蓬松,身穿粗布衫裤,膝盖手肘处都已擦坏,到处打满补丁,脚下赤足穿草鞋,腿上满是泥污,纯是个庄稼汉模样。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三十多岁,皮肤白净;另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面容黝黑,也是农夫模样。这三人看上去忠厚老实,怎知他们竟是横行秦晋的“流寇”。当先那人走进大殿,先不说话,往神像前一站。那白脸汉子从背后包袱中取出香烛,在神像前点上,三人拜倒在地,磕起头来。那小牧童在供桌前跪下磕头还礼。三人拜毕,脸有麻子的汉子朗声说道:“我们王将军知道袁督师在关外打鞑子,立了大功,很是佩服。袁督师被昏君冤枉害死,天下老百姓都气愤得很。王将军、高闯王、李闯将派我们来代他们向督师的神位磕头。现今官逼民反,我们为了要吃饭,只好抗粮杀官。求袁大元帅英魂保佑,我们打到北京,捉住皇帝奸臣,一个个杀了,给大元帅和天下的老百姓报仇。”说完又拜了几拜。众人见王自用的使者尊重他们督师,都心存好感,听了他这番话,虽然语气粗陋,却是至诚之言。孙仲寿上前作揖,说道:“多谢,多谢。请教高姓大名。”那汉子说道:“我叫田见秀。王将军得知今日是袁大元帅忌辰,因此派我前来在灵前拜祭,并和各位相见。”孙仲寿道:“多承王将军厚意盛情,在下姓孙名仲寿。”那白净面皮的人道:“啊,相公是孙祖寿将军的弟弟。孙将军和鞑子拼战阵亡,我们一向是很敬仰的。”孙祖寿是抗清大将,在边关多立功勋,于清兵入侵时随袁崇焕捍卫京师。袁崇焕下狱后,孙祖寿愤而出战,在北京永定门外和大将满桂同时战死,名扬天下。孙仲寿文武全才,向为兄长的左右手,在此役中力战得脱,愤恨崇祯冤杀忠臣,和袁崇焕的旧部散在江湖,抚育幼主,密谋复仇。他精明多智,隐为袁党的首领。孙祖寿慷慨重义,忠勇廉洁,《明史》上记载了两个故事:孙祖寿镇守固关抵抗女真时,出战受伤,濒于不起。他妻子张氏割下手臂上的肉,煮了汤给他喝,同时绝食七日七夜,祈祷上天,愿以身代。后来孙祖寿痊愈而张氏却死了。孙祖寿感念妻恩,终身不近妇人。他身为大将时,有一名部将路过他昌平故乡,送了五百两银子到他家里。在当时原甚寻常,但他儿子坚决不受。后来他儿子来到军中,他大为嘉奖,请儿子喝酒,说:“不受赠金,深得我心。倘若你受了,这一次非军法从事不可。”《明史》称赞他“其秉义执节如此。”孙仲寿为人处事颇有兄风,是以为众所钦佩。", "summary": "张朝唐回乡路上遭遇强盗,老师被害,他与仆人张康逃至广东,目睹了官兵的暴行,被镖头杨鹏搭救,三人躲入山洞,意外发现大量珠宝与两颗首级,决定逃离,却被神秘农夫之一的朱安国拦住,张朝唐获赠山宗令牌,可借此保平安,但被要求保守秘密。张朝唐与杨鹏继续赶路,又遭遇强盗,意外得知对方为山宗中人,强盗归还财物,并邀请几人参加抗清名将袁崇焕的忌辰,袁崇焕被朝廷诬陷而死,其旧部与各地义士为其举行祭祀,张朝唐身为海外人士,被袁党首领孙仲寿邀请为其作祭文,田见秀代表山西三十六营请求袁崇焕保佑,孙仲寿对起义军将士表达了感谢。"} {"context": "看了洛溪妍一眼,龙飞没有急着回答,吸了一口将烟头杵灭,笑盈盈的看着她,“你觉得呢?”龙飞的反问让洛溪妍一愣,这些天虽然在家里,可王家发生的事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不说是她,整个南方地区,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王家这次的遭遇。现在龙飞说了什么,是他给王家造成的打击。在庆南市那时,因为林浩的事,洛溪妍就隐隐的猜测出龙飞不是一般人,是可以帮助她的人,所以才有了那一晚的醉酒,制造了两人发生了什么的假象。现在看来,当初那种直觉是对的。“别想了,以后安心做我的女人吧。”龙飞突然一笑,让洛溪妍脸上微微以后,嘴角动了动,娇哼了一声。龙飞摸了摸鼻头,“哼什么哼,咱们可是已经那个了,你该不会不想对我负责吧。”这男人……真够无耻的。想到那一次的欺骗,洛溪妍心中又变得非常复杂,这次龙飞虽然没有如愿的帮助洛家渡过难关,可他的出现却是完全为自己着想。难道他是因为那一晚的玩笑?如果他知道那晚根本没有发生什么该怎么办,到时候会不会翻脸,心里复杂的同时,洛溪妍更多却是忐忑。“喂,想什么呢,嘿嘿,不会今晚又准备将我给怎么样吧,别……我闪着腰了,不方便。”看着龙飞脸上邪笑,洛溪妍一个卫生眼砸过来,“开车,喝酒。”“好叻,大姐大。”龙飞发动了车子,然而就在他刚发动的时候,后边传来一声喇叭声。透过后视镜,看到身后不远处一辆车正闪着车灯,龙飞嘴角微微上扬,将车子熄火。“怎么了?”洛溪妍一脸好奇。龙飞莞尔一笑,“你朋友。”疑惑之后,洛溪妍也看向了后视镜,后面那辆车里走下一个人,正是之前在洛家做客的顾少云。是他!他准备干什么?看着逐渐走近的顾少云,洛溪妍心里纠成了一团,她多少了解龙飞的性格,万一两人起了冲突,到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龙飞……”不等说话,龙飞将其打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放心。”顾少云脸上很平静的走近,龙飞也摇下了车窗,冲他礼貌的点了点头,“能和她单独说两句吗?”“当然。”龙飞大方一笑,打开车门,回头冲洛溪妍道,“我去抽支烟。”“谢谢。”等龙飞走开,顾少云才看着洛溪妍,静静的看着她。“少云,对不起。”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洛溪妍心里泛起了歉意,尽管她不喜欢顾少云。顾少云突然笑了,摇着头,扭头看了在一边抽着烟的龙飞一眼,继而道,“你喜欢他对吧。”愣了一下,洛溪妍也向龙飞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点头,“对。”“他很幸运。”亲口听到洛溪妍承认,顾少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更有着几分羡慕,“看来我注定只能将对你的感情埋藏在心里了,呵呵。”洛溪妍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说得没错,你太傻了,洛家不值得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我祝福你们。”顾少云很诚恳。在一边抽烟的龙飞竖着耳朵,以他的听力,完全能够听见两人的对话,对顾少云倒是另眼相看了。本以为这家伙跟着出来,会狗血的威胁他,或者放出一些狠话,让他放弃洛溪妍,没想到顾少云居然主动放弃了。“有趣的家伙。”龙飞吧唧了一口。洛溪妍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谢谢你,少云。”顾少云笑道,“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最少我们还是朋友吧,呵呵,以后别当做仇人就是了。”“怎么会。”“你现在怎么打算,回庆南市?”顾少云又问。迟疑几秒,洛溪妍点头,南方是个让她伤心的地方,而且她已经习惯了庆南市的生活,也许过着的不是大家族小姐的奢侈生活,起码生活不会有问题,她更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好好照顾自己。”说着,顾少云又走向龙飞。龙飞将烟头丢掉,看着走近的顾少云,一脸平静。“你好,我叫顾少云。”顾少云伸出手来,脸上带着淡笑。看了他伸出的手一眼,龙飞也笑了,一把握住,“你好,龙飞。”“我很羡慕龙先生。”顾少云笑道。耸了耸肩,龙飞收回手,道,“相信你也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女人。”“谢谢。”顾少云抿嘴,突然间变得认真,“好好照顾她,别辜负她,不然……算了,作为男人,你应该懂我要说什么。”龙飞浅笑,没有应答。“再会。”“慢走。”等顾少云离开,龙飞才坐上车,洛溪妍一脸疑惑的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他威胁我,让我从你身边消失。”龙飞轻飘飘的道。果然,洛溪妍脸色变了,她甚至顾家的强大,这些年在澳洲的发展远超过国内的王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王家这次遭遇是不是龙飞下的手不确定,可即使是他,又那什么来面对顾家。“你在担心我?”龙飞莞尔一笑。洛溪妍一脸着急,拉住龙飞的胳膊,道,“那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没看见我已经让他滚蛋了嘛,呵呵,你已经是我龙飞的女人,那一晚的事我可记忆很深刻啊,走吧,今晚咱们重温旧梦。”一路上,洛溪妍都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到了一个酒吧。直到酒放在桌子上,洛溪妍还一副装着心事的样子。“喂,说好了喝酒,你也忒过分了吧,不该想的就别去想,今晚,咱们喝个高兴,如何?”龙给笑着道。看了他一眼,洛溪妍笑了,“好。”酒一杯一杯的喝,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彻底的让压抑的洛溪妍发泄了出来。她的哭声,她的泪水,在喧嚣的酒吧,显得是那么的特别。同样的场景,同样安静的街道,唯一不同的是今晚龙飞没有喝多少酒。“喂,你……你说……我漂亮……漂亮吗?”洛溪妍晃晃悠悠的走着,突然昂着脑袋看着龙飞。龙飞笑着,“漂亮。”“骗人!”洛溪妍毫不淑女的打了一个酒嗝,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深呼吸两口,再次看着面前这个带着三重影子的男人,撅嘴道,“那你……你说,是我……我漂亮……还是纤柔那……那妮子漂亮?”“都漂亮!”“花心鬼!”洛溪妍一个白眼,“男人……是不是……都很……很花心。”龙飞摇摇头,拽住晃悠悠的她,“走吧,你醉了。”“切,我……我没醉,不信我……嗝……我给你走……走一条直线。”说着,洛溪妍挣脱,摇晃着身体向前迈动着步子。看着那身影,龙飞又是苦笑,又是摇头,眼见洛溪妍要栽倒了,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好了好了,你厉害行了吧。”“那……那当然,本小姐。”洛溪妍得意的昂着脑袋,“喂,你今晚是不是……想……想睡我?”愣了一下,龙飞露出邪笑,“想。”“坏蛋。”洛溪妍靠过来,整个身躯贴在龙飞身上,伸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脸,痴痴看着他。她是醉了,脑子却很清醒,都说醉酒之人心里很明白,这不是假的。实际上她和龙飞接触并不算长,甚至于根本不算熟悉,可那一次龙飞因为被陷害杀了林浩而入狱,她真的担心了。那种感觉很真实。当龙飞再一次出现在视线里,尽管那一次她看似平静,心里却有着很大的波动。和陆纤柔的私聊中,她奉劝对方不要轻言放弃,龙飞是个优秀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从不缺少女人,既然喜欢就要放开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她忽视了自己,在不经意间,她心里何尝不是已经装下了这个男人。“吻我。”“什么?”洛溪妍原本红红的脸蛋儿上再次被羞涩掩盖,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了龙飞。酒气伴随的芳香,让龙飞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嘴唇的柔软时,心里又是一阵苦笑。软玉在怀,又是一个绝色美女,如果说心里没有一点悸动绝对是假的。正当龙飞意图回吻的时候,这女人居然发生了均匀的呼吸声,整个人都瘫软在他怀中。睡着了!龙飞一脸黑线。酒店里。在龙飞的搀扶下,洛溪妍跌跌撞撞的进门,刚坐下就哇的一声吐了,而龙大爷的衣服就遭殃了。“我勒个去,这只醉猫。”龙飞苦笑。将洛溪妍丢到床上,看着沉睡的美女,龙飞一时间呆了,女人自带三分醉,醉酒的女人有着别样的迷人感,那脸蛋儿,那身材,若是没有心思,那是骗人。很快,龙飞心底就升腾起了一股邪火。“该死的妖精。”骂了一声,龙飞急忙钻进浴室冲了一个凉水澡来降温。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等刺激下肯定有属于男人的反应,然而,他也知道做事的尺度,如今那几个女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时候可不能乱来,不然就更头疼了。走出浴室,看着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洛溪妍,龙飞突然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上次你整本大爷,这次看我不整整你。”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房间里发出一声尖叫。龙飞穿着一个裤衩,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着脸色通红的洛溪妍,然后一头栽下去,用被子捂住脑袋,传来呢喃的声音,“太累了,我再睡一会儿。”“混蛋,你醒醒。”洛溪妍用力的摇晃,龙飞却如一头‘死猪’一样,就是不醒。低头看了身上一眼,洛溪妍脸上一阵灼烫,完了,完了,上次是假的,这次变成真的了。看到床单上的淡红的痕迹,洛溪妍拉住将自己给包裹着,瞥了一眼睡得跟猪一样的龙飞,脸上却阵阵苦笑。上一次她是盘算好了的,故意灌醉龙飞,伪装两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目的就是让龙飞对她有愧疚。而这一次,是真实的发生了。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注定要和这男人有感情上的纠葛。可是……她忐忑了。静下心来思考,她不否认对龙飞已经产生了感觉,问题是该如何去面对。龙飞宣判那天,在法庭还出现了两个貌美的女人,丝毫不比她和陆纤柔差,回想她们眼神中的担忧,不难猜测出和龙飞的关系。“花心鬼!”哼了一声,洛溪妍又一脸惆怅。暂且不说那两个不认识美女,单单是陆纤柔就让她头疼,那是自己的闺蜜,是自己的死党,莫非真的要和闺蜜抢一个男人?洛溪妍早就知道陆纤柔对龙飞看似凶巴巴的,实际上心里早就装下了他,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办啊。被子里龙飞强忍住没笑出来,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哈欠,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发现洛溪妍正缩在被子里盯着自己看。露出迷醉的微笑,龙飞道,“亲爱的,你醒了。”“哼!”龙飞起身做起来,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将她给搂进怀里,笑道,“哼什么啊,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谁和你是老夫老妻。”当然,洛溪妍只是心里在说,用力的在龙飞腰上掐了一把。“啊!疼!”“活该。”“我说亲爱的,为了惩罚你,咱们做做早C吧。”洛溪妍一把推开龙飞,瞪了他一眼,“做你妹做,滚开。”“哎,伤心了。”龙飞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这搞笑的一幕,洛溪妍又气又笑,当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时,却僵住了。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他身上留下了这么多伤痕。那一道道长长的痕迹,一个个愈合的孔,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伸手轻轻的摩挲,洛溪妍吐了一口气,“还疼吗?”“不疼。”龙飞笑了笑,突然深意的一笑,“你还疼吗?”洛溪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脸上一红,裹住被子慌张的向浴室跑去,丢下一句,“死开!”“哈哈哈。”温热的水冲在脸上,水流顺着柔顺的发丝缓缓往下流淌,洛溪妍脑子现在一片空白。以后该如何面对龙飞,如何面对陆纤柔,她真的不知道。“对不起,纤柔,对不起!”然而,在她洗着洗着的时候,脑海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然后急忙低头检查了一番,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刚龙飞问了什么,你还疼吗?怎么回事,如果昨晚发生了什么,应该有点反应才对,现在却没有一点那种感觉。这意味着……好你个龙飞,敢骗本小姐!不经意间,洛溪妍脸上却露出很羞涩的笑容,嘀咕道,“这死家伙,没想到你还挺男人的。”昨晚那种情况下居然把持住了,这种男人真的很少很少。洛溪妍哪里知道龙飞不是想,而是努力的压制住心里那股火,如果不是现在身边还有几个女人的关系不好处理,他还会这么忍着,骗鬼吧。等洛溪妍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时,龙飞已经不在房间了,在床上放着的是崭新的衣服。拿起衣服,洛溪妍脸上又浮现了笑容,“这家伙,还挺细心的嘛。”餐厅。龙飞一个人享受着早餐,当看着洛溪妍走来时,笑着道,“亲爱的,来来来,吃东西。”瞪了龙飞一眼,洛溪妍才坐下,气鼓鼓的看着他。“我说,你这眼神让小的心里有点怕怕的感觉。”龙飞潺潺而笑,一副紧张。洛溪妍噗嗤一笑,然后认真起来,“你早就知道我上次骗你的对不对。”“额……”“龙飞,既然你知道我骗你的,其实昨晚没必要来我家,没必要帮我。”洛溪妍依然看着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龙飞抖眉一笑,“咱们好歹是朋友对不。”朋友!愣了一愣,洛溪妍笑了,“万一我爱上你了怎么办?”“别!”龙飞急忙打住,“我害怕。”“哼,难道以本小姐的容貌会让你吃亏。”这可恶的男人真是的,如果是别人,估计巴不得了。龙飞吃了一口面包,笑着道,“我是害怕你真的离不开我,你知道我帅气逼人,很多美女都在打我的注意,我可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一顿早餐,两人聊了很多,洛溪妍也解开了心里的忐忑,不过龙飞根本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她心里有了和之前不同的想法。下午。龙飞就打算回庆南市,王磊虽然已经得到了王家的掌控权,但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这个时候不宜和他过多的接触。洛溪妍也准备跟着他回去,现在她也想通了,洛家的兴衰不应该她来承担,她没有那么伟大。刚走出酒店,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人就走过来,“龙飞,龙先生?”龙飞挑眉看着年轻人,带着好奇,他来这边很低调,这个人找上来,看这意思还不肯定是他,顿时想法多了。有人盯上了他。难道是顾少云?想想昨晚两人对话,龙飞将这个想法抛出脑海。洛家?有这个肯定,但可能性不大,昨晚在洛家态度已经很明白,洛家人不是傻子,知道即使找上来也没用,况且,洛溪妍的眼神中透着和他同样的疑惑,她认识这个年轻人。这么说,此人不是洛家人。那么,在南方还会有谁找上他呢?只有一个可能,韩家。但是韩家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找上他,而且还知道他来到了南方,看来,早就被人给盯上了。“你是谁?”龙飞皱眉问。年轻人莞尔一笑,“龙先生别这么大的敌意,二少爷有请龙先生吃顿便饭。”二少爷,韩家二少韩哲!之前叶晨就查过韩家,对于韩家三兄弟多少有些了解。“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什么二少爷,请你让开,我急着回家。”龙飞拉着洛溪妍就绕开了年轻人,可身后却传来年轻人的声音,“二少爷说了,龙先生一定回去。”听到这话,龙飞顿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年轻人,“你口中的二少爷就这么肯定?”年轻人又笑道,“龙先生能协助王磊攻占王家,仅用了四天时间,手笔不小,二少爷很想和龙先生交个朋友。”玛德!龙飞骂了一句。他和王磊接触很隐蔽,韩家是怎么知道的,不对,对方这话有问题。摇了摇头,龙飞道,“你这话别乱说。”“我是不是乱说,龙先生心里有数,不是吗?”年轻人轻笑道,“二少爷说了,他有件龙先生很感兴趣的事和你商量,我只是一个带话的人,还请龙先生别让我这跑腿的难做。”龙飞皱眉,陷入了沉思。洛溪妍阴晴不定,但最终没有选择说话。思量之后,龙飞一扬眉,“我时间不多,在什么地方,走吧。”“谢谢龙先生体谅。”年轻人招了招手,一辆宾利房车开到了面前,年轻人打开车门,“龙先生,洛小姐,请上车。”车一路开,到了一个四星级酒店,途中洛溪妍试图问什么都被龙飞制止。“龙先生,二少爷就在里边,请。”年轻人很客气。点了点头,龙飞拉着洛溪妍走进了房间,走进了包房,里边坐着一个年轻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和韩立有几分相像。果然是韩家的人。“龙先生,欢迎欢迎。”韩哲笑着站起来,又打量着洛溪妍,“洛小姐越来越漂亮了。”韩哲!是韩家的人!洛溪妍很吃惊,尽管和这位韩家二少爷不是很熟悉,但同在南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让她好奇的是,韩家找上龙飞干什么,难道是……想到龙飞昨晚说过的话,还有刚才那年轻人的话,莫非是和王家有关。洛溪妍点了点头,微笑道,“韩二少过奖了。”“自古美女配英雄,如今这年代英雄少了,可像龙先生这样的才俊自然会赢得美人心,哈哈,来来来,请坐。”一个玩笑,韩哲笑着邀请。龙飞一直没开口,坐下之后盯着韩哲,突然莞尔一笑,“不知道韩先生找我来做什么?”韩哲也笑了,“想和龙先生交个朋友。”“可我和你不熟悉,甚至不认识,交朋友,似乎有点牵强了吧。”龙飞有意无意的道。从三弟韩立口中大致知道龙飞的性格,韩哲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那么容易动怒。浅笑几声,韩哲道,“世间之人除了亲人外,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呵呵,交朋友得看和什么人了,如果什么人都交朋友,那和傻子有什么区别。”龙飞也淡笑连连。韩哲找上他所为何事目前还不清楚,一来就是交朋友,这交朋友的背后肯定不简单。所以,龙飞需要试探,他需要看看能否在话语中激怒韩哲。出乎意料的是韩哲并没有动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笑着点头,“龙先生说得对,不是什么人都能结交的,但我相信我有那个资格做龙先生的朋友吧。”“你错了!”韩哲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哦?”“交朋友看的是对不对胃口,不是够不够资格,我虽然不知道韩先生是什么人,不过我想你身份不低吧,呵呵,我龙飞小人物一个,和有身份的人交朋友,心里有点忐忑啊。”看着半带着笑容的说话,韩哲还是很平静,心里却骂了一声,看来三弟说得没错,这人果然没有那么好对付。“龙先生太自谦了。”韩哲笑了笑,一个能将庆南市水搅浑,打击王家,并把王建轮弄死的人,会是一个小人物?龙飞笑而不语。这位韩家二少在他离开的时候拦住他,声称交个朋友,出于什么目的不用细想都知道。和王磊之间的合作虽然算不得十分隐秘,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知道,而且龙飞并不是大张旗鼓的来南方,韩家是因为什么而盯上他的呢。思量之下,龙飞只有一个答案,是韩立。看来还是小看的韩家的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猜得很准。然而,对于韩家这朋友得邀请,龙飞只会呵呵一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是出于真心,韩哲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找上他,恐怕很大原因是因为韩立,而韩立的举动则是为了天海市。“难道韩先生还将我当成什么大人物不成,呵呵,我可不敢和你们这些有身份的人比啊。”龙飞略带自嘲的笑道。对付王家,以至于对韩家,都是为了打消段五爷的顾虑,最终目的是为了打探到‘三叶花’的线索,所以,就算韩家是真心的抛出橄榄枝,龙飞也不会答应,况且韩家不是真心的。韩哲眯着眼睛,脸上始终带着笑容,“龙先生这话可让很多人汗颜啊。”“哦?”龙飞一抖剑眉。“龙先生如果是小人物,会将庆南市黑道洗盘,连段五爷的义子秦风都死在你的手里,这要是也算小人物,这世界上就没有大人物了。”韩哲不温不火的道。洛溪妍美眸稍稍闪耀了一下,她只知道龙飞或许有着什么不简单的身份,却没有想到会和道上有关系,莫非他是一个黑老大。不管龙飞是不是,可韩哲今天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让她颇为好奇。看了洛溪妍一眼,韩哲继续道,“王家在南方势力强大,然而龙先生几天时间就让王家易主,这样的手笔可不小啊。”龙飞掏出一支烟点上,悠然的吸了一口,挑眉笑道,“看来韩先生对我了解很深啊。”“因为我是真诚的希望和龙先生做朋友。”韩哲收住笑容,神色变得认真。龙飞呵呵笑起来,没有应话,伸手拉住洛溪妍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晚了可赶不上飞机了。”见龙飞站起来,韩哲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龙先生真的这么不给面子?”回头看着韩哲,龙飞弹了弹烟灰,“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韩先生,再会。”看着龙飞二人走出包间,韩哲脸色更加难看,紧握的拳头发出嘎吱的响声。“二少爷,他们走了。”还是刚才带龙飞来的那个年轻人,“用不用……”韩立哼了一声站起来,“我倒要看看他龙飞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怎么办不用我说了吧。”“是,二少爷。”年轻人点头,转身离开。走出酒店,洛溪妍一把拉住龙飞,后者回头一笑,“怎么了,我的小娘子。”“你真是出来混的?”洛溪妍黛眉微微一蹙。龙飞淡笑着,不答反问,“你觉得呢。”这次洛溪妍结舌了,从韩哲的话,还有龙飞的反应来看,已经证明了这是真的。没想到龙飞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平常接触之下更是一个小流氓样儿,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头。不过嘛,这家伙就算在庆南市黑道上有一定的底蕴,他哪来的胆子对王家动手,而且刚才如此的不给韩家面子,难道是说他连韩家也不放在眼里。“龙飞,你……”没让洛溪妍说下去,龙飞就打断了她,笑道,“我是什么人有关系吗?”“这……”“好了,我们走吧,再晚了机票得改签了。”耸了耸肩,龙飞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跟在身后的洛溪妍心里颇为复杂,这个男人越来越让人看不透,究竟是什么给他这份胆量。都说好奇害死猫,她没有发现,当对一个男人产生兴趣的时候,距离情感的沦陷就不远了。中南市,南方第一大城市,龙飞还是第一次到来,比之庆南市,的确要更为繁华。“师傅,机场不是这么走的吧。”洛溪妍的疑惑将龙飞打断。司机笑了笑,“小姐,你有所不知,原来那条路的确近很多,不过最近在施工改建,平时堵得水泄不通,走那边你们铁定坐不上飞机。”洛溪妍还准备说什么,却被龙飞按住了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冲司机笑道,“师傅,哪边方便就走哪边吧,你们也不容易。”“多谢先生的理解,呵呵,这年头开车载人可是一件苦差事,碰上先生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还好,要不是客人不理解,我们还会被投诉宰客呢。”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笑道。机场通常情况下不会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会设立在交通方便,又开阔的地方。车子一路开来,已经可以看见机场,飞机划过长空的轰鸣滚滚而来。嘎吱——突然一个急刹,司机骂了一声,“草,运气不会这么背吧。”龙飞看去,前面一辆罐车横在中间,旁边是一辆轿车,两个司机正喋喋不休的撇清自己的责任,前面已经停了几十辆车。司机回头看着龙飞,“先生,这个你看……”“有另外的路吗?”龙飞淡笑着问。“有一条施工的小路,就是有点颠簸。”司机点头,龙飞抿嘴笑道,“那就走那边吧,的确赶时间。”“好叻!”司机急忙掉了头,没过多久就到了之前描述的那条颠簸的小路,周围的确在施工,不过这里却饶了一圈,除了少许的建筑工,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哐当!当车子开到了小路中间,彻底突然传来震动,司机急忙将车停下,打开车门一看,一块大石头卡在了地盘下。“该死的,今儿怎么这么倒霉。”司机骂了一句,回头一脸歉意的对龙飞道,“先生,真不好意思,车子被卡住了。”洛溪妍有点不高兴,不过司机的歉意让她又不好意思动怒,而龙飞却始终带着笑意,“没事,你对这里熟悉,这里也不远了,你带我们步行吧。”说着,龙飞拿出两百块,道,“让你车卡在这里,我还不好意思呢,还耽误了时间。”“别,先生,我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怎么能收你的钱呢,这样吧,我带你们出去。”龙飞将钱收了回来,“好的,谢谢。”跟在司机身后,龙飞心里却发出冷笑,这种伎俩太次了。绕到了另一条颠簸的路上,周围变得安静起来,之前还能看到建筑工,而这边却一个影子都没看见。“先生,你们慢点,这路不好走。”司机赔笑道。龙飞顿下了脚步,点上了一支烟,突然问了一句,“搞了这么多事,差不多了吧。”听到龙飞的话,司机脸色一僵,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可很快又恢复过来,笑道,“先生这是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很明白。”“修路,车祸,车子卡在了,呵呵,你若真是靠载客吃饭,这未免太背了一点。”一边抽着烟,龙飞笑盈盈的道。果然,这句话让司机脸色再次发生了改变,脸上的赔笑之色也消失了,浓浓的剑眉堆积在一起。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嘛。猛吸了一口,龙飞将烟头扔掉,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气。“看来从一开始你就怀疑我了。”司机整个气息都变了。耸耸肩,龙飞点头,“算是吧。”“那我很好奇,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会跟着我来?”司机紧盯着龙飞。龙飞呵呵一笑,“既然你们要玩,那就陪你们玩啰。”身旁的洛溪妍充满着紧张,这个时候她哪里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韩哲,一定是他想对龙飞下手。“玩?哈哈哈,龙飞,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可惜你搞错了一件事,这里不是庆南市,这里南方中南市。”司机大笑一声,随着他的笑声落下,从建筑工地的四周不断走出一些人来。这些人年纪都不大,眼神中却透着一股阴冷,将龙飞锁定,似乎是猛虎发现了猎物一般。龙飞也收住了笑容,看出了洛溪妍的紧张,拉近她,柔声道,“没事,别紧张。”“可是……”二十几个人,从这些人气息上判断,绝不是普通的混混,应该都是精心培养的打手,战斗力比混混强了很多。司机冷笑,哼了一声,“龙飞,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趣。”“来吧。”司机不屑,这二十几个人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今天龙飞想顺利走出这里绝不可能。“动手!”随着司机的一声令下,二十多个年轻人疯狂的冲了过来。“别怕。”拍了拍洛溪妍的后背,龙飞才转身,但就在这一刻,身上的气息也完全变了。杀气!猛然的涌了出来。眼神中迸射出一股冰寒,既然这些人找死,他不会介意送他们一程。“杀!”二十多人一声齐吼,动作很快,下手也狠,甚至于没有将洛溪妍当成一个女人,连她也不打算放过。很好!龙飞心里发寒,对方的动作快,他的动作更快,论下手狠辣,他是这些人的祖宗。截杀十三式,融合了多种近身格斗术的精华,专门挑人体软肋,但凡中了一招,不死就是残废。轰!轰轰轰!连续几拳,被打中的人飞出了五六米远,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击就失去了战斗力。“弄死他!”一旁的司机表情也严肃了,从动手开始,龙飞所表现的战斗力太惊人了,但凡被他击中的人再也爬不起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轰隆!一脚踹出,被踢中的飞出了七八米,落到了司机的面前,挣扎两下竟然断气了。好大力气!司机神色更加不对劲了。龙飞围在洛溪妍身边,没有踏出三米的范围,而那些打手却不断的飞出去了。“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从建筑工地响起,被龙飞扭断胳膊的那人倒在地上,冷汗瞬间遍布了额头。三分钟。只用了三分钟,超过一半的人就倒下不起,运气背的已经失去了生息,运气好一点的只是被废掉,不过这辈子注定成为一个残废。分筋错骨!也许没有电视电影里描绘得那么神奇,可现实中却依然带着很强得杀伤力。人体骨骼由大小骨头两百多块组成,所谓的分筋错骨,就是找到连接处,硬生生的将其扯断,捏碎。这需要对人体非常了解,还有就是手上的力量非常大才能做到。剩下十来人害怕了,眼神中充斥着恐惧,如此有战斗力的人,他们第一次见到,比之司机,这个叫龙飞的人更恐怖。“你们不该来。”龙飞面无表情的道,继而又道,“既然来了,就得做好一切准备。”嗡—一声呼响,这一次龙飞主动出击,动作快到了让人来不及做反应,吃痛声再度响起。剩下的这十来个人一个个的被放倒,很快,就只剩下司机一个人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你是什么人?”龙飞摇着头,“那不重要。”“你很强。”司机眼神一凝,这二十多个人都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就被废掉,更死了好几人,这个叫龙飞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混混那么简单。从动手之处,司机没有错过龙飞每一个动作,不论是速度,力量,判断,都让他震惊。“带你的人走吧。”龙飞淡然的道,拉住傻在原地的洛溪妍,“我们走。”刚移动两步,身后传来了司机的声音,“站住!”顿下脚步,龙飞回头皱眉看在司机,“怎么,你还打算动手?”“你的确很强,但我也不弱。”语毕,司机脚下猛然蹬地,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了龙飞。一拳扑空,司机反手成爪,锁向了龙飞的喉咙,速度非常快。“你废了我的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不得不承认,司机的战斗力远比他培养出来的人要强很多,仅仅是第一个照面,龙飞就能感觉出来,他有着霸虎一样的实力。擒拿吗?龙飞心中一笑,侧身躲开锁过来的利爪,抡拳砸向了司机的腋下,速度更快。一声闷响,司机猛退了几步,这一拳让他右手短暂的脱力。“看来你的身份也不简单。”龙飞直视着司机。活动了一下胳膊,司机又发动了第二轮攻击,“收拾你,足够了。”收拾他?这是龙飞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在两人不远处的洛溪妍心纠成了一团,她不动拳脚,却看得出来司机不是一个简单角色,龙飞是否能够应付,心里没有底。“你错了。”躲开一记手刀,龙飞探手而出,锁住司机的肩膀,五指用力,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司机的胳膊便垂了下去。转身一拳轰在他胸膛,在他猛退的同时,龙飞并没有止步,以更快的速度跟上,一脚将倒地的他踏在地上。“游戏结束!”龙飞嘴里吐出冰冷的声音。倒地的司机脸色难看,本以为能够找回场子,奈何龙飞却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战斗力。“你究竟是什么人!”司机紧盯着龙飞。龙飞再次摇头,“我说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的选择是错的。”胸口被踩住,司机右臂被废,但他没有放弃,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左手急速抽出了匕首。“冥顽不灵。”他的速度,龙飞的反应更快,一脚踢开了匕首,一个转身,强有力的大脚踩在了司机的脖子上,又发出了一声脆响。在声响的同时,司机瞳孔张大,眼神中带着不甘,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瘫在了地上,告别了生命。直到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司机都很想知道他面对的是怎么一个人,然而,这个答案却永远得不到。死了!这个在他们眼里异常强悍的老师被龙飞杀了。那些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傻了。洛溪妍捂住嘴,心里颤抖了一下,亲眼看见龙飞杀死一个人,她难免有着恐惧。这还是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吊儿郎当的龙飞吗?不,此刻的他是一个手段狠辣的侩子手。看着嘴角流出鲜血的司机,龙飞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后慢悠悠的道,“一个人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要对选择负责。”走到洛溪妍身边,龙飞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阴冷,挂上淡淡的微笑,“我们走。”“哦。”洛溪妍弱弱的应了一声。走了几步,龙飞又停下来,别过脑袋,“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别太将自己当回事。”四下无人的建筑工地,原本是龙飞的葬身之地,可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当韩哲接到电话时,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紧紧的握住电话,他手下一员强将竟然就这么死了。“好一个龙飞,很好,你会后悔的,我保证。”两个小时后,龙飞和洛溪妍走出了机场,这段时间洛溪妍没有说过一句话,脑海里还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你回家还是回公司?”龙飞带着淡笑问。洛溪妍身躯微微一震,就在两个小时以前,这男人还杀了人,可现在却跟没事一样,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龙飞自然能看出洛溪妍在想什么,其实有这种很正常,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接触过最残忍的一面,如果说一点没有反应,那反倒不正常了。“龙飞,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突然,洛溪妍眼中多了神采,带着期待看着龙飞。莞尔一笑后,龙飞道,“你也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吧,呵呵,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忘了今天的事吧。”洛溪妍欲言又止。“你回公司吧,我就不送你了。”龙飞柔声道,率先移开了脚步,随即又顿下来,带着微笑道,“我是一个坏人,如果你害怕了,以后咱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洛溪妍久久没有离去。龙飞的话还回荡在脑海里,他是一个坏人,害怕就保持距离。直到背影彻底的消失,洛溪妍才长吐一口气,露出几许苦笑,“你真的是一个坏人吗?真的吗?”某个地方。韩立也接到了二哥韩哲的电话,脸色非常奇怪,龙飞去了南方,还杀了二哥手下一个高手。王磊出现在庆南市时,韩立最开始没有怀疑,毕竟,王家很在乎王振的命。但龙飞从一百亿降低到了二十亿,王磊真的这么大面子,让他舍弃的八十亿,这太不符合常理了。随后王家遭受了猛烈的攻击,王建轮死在儿子王振手里,王磊却成了精神衰弱,老三王建林也死于车祸。唯独王磊一家没事,还顺利上位,成为了王家新的掌舵人,这里边有着什么道道一想就明白。所以,韩立有了王磊和龙飞暗中勾结的怀疑,在盯着王磊的同时,果然发现了龙飞的踪迹。一个混迹庆南市的人对南方王家下手,还拉拢了一个盟友,这绝不是一件好事。韩哲的拉拢实际上是一种试探,龙飞答应了,很多事好解决,如果龙飞拒绝了,这个人会成为很大的威胁。“三少,怎么办?”身边的中年人欠着身躯问。韩立翘着二郎腿,嘴角露出深意的微笑,“他龙飞太将自己当回事了,这种人命不会太长。”“三少是想……”中年人没说完,韩立伸手制止了他,问,“南方的事暂时别管,我们手里的事更重要。”南方有两位哥哥在,庆南市不是大本营,然而,韩立这次来这里却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天海市一定要弄到手里。“是,三少。”中年人点头,跟着又皱眉,“段五爷并不好对付,三少,我们是不是太唐突了。”韩立呵呵一笑,抖眉看着中年人,问道,“这里可是庆南市?”“是。”“是不是段五爷的地盘?”“当然。”中年人有点不明白韩立是什么意思。“这里不是我们势力范围,是段五爷的地盘,只有傻子才会乱来,通常的人都会这么想,对吧。”闻言,中年人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了精光,韩立很年轻,却是一个很会算计的人。“没人会认为我们敢对段五爷动手,这就是我们的优势。”韩立眼神中闪着得意之色。段五爷是西南地区道上的霸主,他韩立来这里一定会给段五爷面子,做事会很有分寸,然而,也是这个直观的认为,让他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明天晚上,我很期待。”天海市是南方和西南接壤之地,是一个旅游业圣地,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赚钱的地方,段五爷不想放手,韩家却又想争夺,两个地区的霸主注定会碰头。从国家的管辖范围来讲,天海市是属于西南某省,可那里的开放却是南方人,如今成了一个捞金的工具,谁愿意撒手?回家后的龙飞被宝贝女儿好一阵埋怨,好不容易哄好了吧,余休又找上门来了。周若琳很懂事的将贝贝带进了屋里,留下了单独的空间。“有事?”龙飞笑着问。余休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来,没有绕弯子,直接道,“明天晚上,韩立会和五爷见面。”“来了这么久,终于开始了吗。”浅笑一声,龙飞盯着余休,“别告诉我你没有盯着韩立。”“他没有过激的举动。”余休道。“那就好!”在说话的同时,龙飞却叹了一声,不是韩立没有动作,而是瞒过了段五爷的眼线罢了。很可惜,韩立并不知道龙飞还有一帮兄弟也潜伏在这里。王磊掌握的王家大权后,以最快的速度肃清了王建轮父子的人,整个王氏集团所有公司都进行了一次换血风暴。要掌控,就要绝对的掌控。那晚之后,龙飞没有再出现在视线里,可这里毕竟是南方,还有一个韩家在,王磊做事非常小心。以前没当家做主,王磊父子并不是十分清楚王家和韩家之间的利益关系,如今他上位,他相信韩家找上他是迟早的事。果然,中午时分,王磊接到了韩家二少的邀请。“小磊,韩哲真找上你了?”王建平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公司。韩家这个时候找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王磊皱眉点头。王建平的神色变得非常严肃,他们父子刚接收了王家的大权,倘若这个时候韩家插手,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你打算怎么办?”在王建平心里,儿子王磊各方面的能力远超过王振,只是以前没地方发挥罢了,他相信在这件事上会有解决的办法。沉思片刻,王磊看着父亲,道,“该来的迟早要来,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和龙飞有关?”王磊再次点头,“不错,如果单纯的因为我们夺权上位,那不会有事,对于韩家而言,王家谁当家性质都一样,倘若知道龙飞插手其中,我担心……”实际上王磊吃不准,他和龙飞之间的合作只在暗中,韩家是不是知道了很难说,但是,这次夺权明显有外人插手,明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何况是韩家人。和龙飞的交谈中,王磊也感觉出来龙飞似乎和韩家不怎么对路,换句话说,韩家知道他和龙飞之间有合作,会不会趁机发难呢,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迟疑了很久,王磊一挑眉,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爸,你放心吧,我会有分寸。”“嗯。”九天娱乐会所。当王磊刚到门口时,一个年轻人就凑了上来,“王少。”“嗯。”点头算是打招呼,王磊跟着问,“韩二少可在?”“二少爷已经等候多时,王少有请。”年轻人在前面带路,王磊充斥着疑问跟在身后。韩哲究竟因为什么找上他还不能确定,不过无论怎么来,王磊已经想好了对策。“恭喜恭喜。”当王磊踏进门,就听到了韩哲的笑声,脸上也浮现了笑容,“二少,你这声恭喜让兄弟我汗颜啊。”“你这家伙,坐。”韩哲笑了笑,从身边的年轻人道,“上酒。”等年轻人离开,韩哲又笑眯眯的看着王磊,“今天咱们兄弟好好喝点,如何?”兄弟?王磊心里暗笑,在南方能让韩家三兄弟称为兄弟的人不多,他今天打算做什么呢。“二少这酒,我当然得喝,哈哈。”王磊打着哈哈道。酒是上好的红酒,两人碰杯之后,都小抿了一口。韩哲放下酒杯,依旧带着笑容,“小磊,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二少说笑了,你比我年长,当然不介意。”王磊笑道,跟着又微微蹙眉,随即又是一笑,“二少,今天叫我来不会真是为了喝酒吧。”盯着王磊看了一阵,韩哲笑着指了指王磊,“你小子,手笔不小啊,以前真是小看你了。”王磊笑而不语,心里惊叹,要来了。“二少今天不会是问罪吧。”王磊不动声色。摆了摆手,韩哲收住了笑容,“你别多心,叫你来只是随便聊聊,如今你可是王家的当家人,咱们得亲近亲近。”随便聊聊,骗鬼吧。“说实话,我很佩服兄弟你的胆量,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估计王建轮父子做梦都会想到你会来这一手。”重新端起酒杯,韩哲笑眯眯的道。王磊摇头,“也许吧,同为王家人,我们不甘啊。”“好一句不甘。”韩哲一声朗笑,“来,干杯。”“干杯。”抿了一口,韩哲又道,“其实王家谁当家对于我来说无所谓,也许你当家做主,会更好。”“我会努力。”“不过……”韩哲皱眉了,深意的盯着王磊,“有件事我颇为好奇,这次王家大小公司股市遭受阻击,是你事先安排好的?”闻言,王磊心中暗骂,果然是为了龙飞,可既然韩哲这么问了,就一定知道了一些什么。在来之前,王磊就预料到了这点,摇了摇头,“二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当然是真话。”王磊莞尔一笑,“以前就算心有不甘,可没有机会,而这次让我抓住了机会。”“哦?”韩哲一副兴趣颇深的样子,笑着道,“说说看。”“王振在庆南市得罪了一个叫龙飞的人,而且对方似乎有一点底蕴。”王磊说道。韩哲笑着示意说下去。“我主动请命来解决此事,攻击王家也是他所为,我们算是达成了协议。”王磊没有隐瞒,既然韩哲提到了这件事,也用不着隐瞒,如果绕圈子反倒不是一件好事。“呵呵,那个叫龙飞的家伙很厉害嘛。”韩哲掏出一支烟点上,“你当时就不怕他摆你一道?”玛德!王磊心里再一次暗骂,韩哲装出一副不了解龙飞的样子,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可王磊也不是省油的灯,脸上出现了一股愤慨,“二少有所不知,一提这件事我就火大。”打量着王磊的脸,的确感受到了怒火,韩哲弹了弹烟灰,“怎么,你被他阴了?”呼了一口气,王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算不上被阴,只是被宰了一刀。”“那人胆子很大啊,连王家也敢宰。”韩哲眯着眼睛,深意的道。王磊眉头又堆积起来,“这次我夺得了王家的大权,可付出了很大代价,除却股市上被圈走的钱,龙飞那混蛋在我手里弄走了一百二十亿,玛德!”看了韩哲一眼,王磊唏嘘道,“不过和得到王家掌控权来说,这点代价是值得的。”“你就不恨他?”韩哲有意无意的问。迟疑片刻,王磊咬牙,“我的钱没那么容易拿的,迟早要他连本带利还回来。”从一开始韩哲就表现出了客观的立场,只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在试探,王磊也不傻,既然他需要看到自己愤怒,那就让他看好了。龙飞和韩家之间是因为什么而不融,王磊不知道,可他偏向谁都不会有好结果,在表明愤怒的态度之后,又变得严肃,“但现在我不敢动,王家大权刚握在手里,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做,哼!等我彻底的掌控了王家,再慢慢收拾他。”韩哲也吃不准王磊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然而,从调查的结果来看,龙飞和王磊之间似乎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这次夺权之战,的确是临时起意,王振若是没有得罪龙飞,不被他抓住,王磊或许就没有机会,即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这份胆量。“一个小人物而已,不必在意,他吃了多少,到时候都会吐出来,你放心,我拿你当兄弟,动手的时候知会一声,我们南方才是一家。”韩哲看似在表明态度,可最后一句话却多了警告之意。王磊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那是自然,到了那天肯定勉不了麻烦二少的时候。”“兄弟之间,不必客气,来,喝酒,今晚没事吧?”韩哲笑了。抿了一口,王磊好奇,“二少有事?”“呵呵,今晚咱们兄弟好好放松一下。”韩哲脸上露出了邪笑,男人之间,都懂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好,那晚上咱们再碰面。”等王磊走后,韩哲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被阴沉所取代,年轻人走过来,“二少,用不用……”“暂时不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韩哲制止了年轻人,他不敢肯定王磊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但万一弄错了将王磊干掉,对他没有好处。有王磊在,王家更好控制,如若不然,王家彻底陷入泥潭,对处于掌控的韩家来说不是好事。“盯着他,有什么异常随时通知我。”韩哲道。年轻人点头,“是,二少。”从九天会所离开,王磊没有去别的地方,也不敢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公司,一切表现得很自然。韩哲拿他当兄弟?除非他王磊是三岁的小孩,否则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呢,也许前脚一走,韩哲就会让人盯着他,不仅仅是今天,包括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得不小心。一边是龙飞,一边是韩家,王磊夹在中间并不好做人,不过他是聪明人,现在为了稳固王家是最好的借口,这时候不会谁也不偏向是最好的选择,最少表明上没有动向。远在庆南市的龙飞接到王磊的电话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韩哲,韩立,有意思。”在电话中王磊也表明了自己现在的立场,当然,龙飞也明白他的处境,王磊不偏不移是最好的选择。“飞哥,什么事这么高兴?”叶晨笑盈盈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龙飞的旁边,扔过来一支烟。将烟点上,龙飞吸了一口抖眉道,“准备好了吗?”“差不多了。”叶晨笑了笑,“今晚将会是一个很有趣的晚上,呵呵。”“怎么个有趣法?”龙飞略带好奇问。叶晨吐了一口烟气,“韩立的胆子很大,段五爷或许猜不到今晚会发生什么。”龙飞朗笑几声,起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对我们来说可是难求的好事。”天色的渐渐暗了下来,白天的繁华逐渐被夜晚的喧嚣所取代,而这个晚上,却是两大地区大佬谈判的时刻。庆南市某个会所,一处安静优雅的地方,在这里坐着的是西南地区真正的大佬,赵一平,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很特别,第一眼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如果仔细一看,却只有四十多岁,然而,这都是假象,他是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赵一平看了他一眼,很客气的问道,“梁叔,今晚的事你怎么看?”如果有外人在这里一定会吃惊,首先是赵一平的态度,想他的身份地位竟然对这位梁叔这么客气,还有就是,能让他叫叔的人,只怕不一般。梁叔全名叫梁启正,是赵一平手里真正的底牌。“段楷也许会死。”梁叔道。“梁叔就这么可定?”赵一平笑道。皱了一下眉,梁叔舒展开,“当然,如果那个年轻人真的出力,他也没有那么容易死,那小子倒是一个有趣的人。”听到梁叔的话,赵一平愣了一愣,随即又道,“看来梁叔很看好龙飞,呵呵,只是我很好奇,这小子突然到段楷身边有着什么目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你都没有坏处,那小子似乎和小彤认识,连欣欣那丫头儿也认识,一平,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他是怎么样一个态度?”说着的同时,梁叔笑盈盈的看着赵一平。想到将自己视若仇人的女儿,还有平时很少见面的孙女,赵一平心里就是一阵黯然,女儿的不理解是他心里的一块伤疤。“如果他敢乱动心思,这辈子就到头了。”赵一平的话语很平静,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狠意。梁叔轻笑几声,“那小子可没有那么好对付。”赵一平却一笑,“可在梁叔眼里,他还构不成威胁。”这句话梁叔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从龙飞冒头以来,他就暗中注视着,虽然不是很肯定,也几乎能够猜测出身份来,从某种角度来说,梁叔倒是挺看好这个年轻人的。“段楷一直想动,不知道还会隐忍多久。”梁叔深意的道,“也许等不了多久了,龙飞这小子的出现,或许让他感觉到了机会。”“梁叔的意思说,他打算借龙飞的手?”赵一平问。摇了摇头,梁叔又道,“有这种可能,不过他身后的那股势力不简单,如果那股势力插手,我们恐怕不好应付。”“那……”梁叔打断了赵一平,“龙飞的出现或许会改变很多,这小子想干什么连我也琢磨不透。”赵一平皱眉,梁叔的本事他非常清楚,连他都琢磨不透的人,让赵一平开始犹豫了。扭头看了赵一平一眼,梁叔道,“等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明朗,一平,莫着急。”赵一平点头,“梁叔说得是。”“那小子准备对韩家下手,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接近段楷,可他忽视了一个问题,能够称霸一个地区,岂会是那般简单,韩家又岂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南方有韩家,西南有你,真正的底蕴只有自己才清楚。”顿了顿,梁叔再道,“这么多年过来了,段楷还是心有不甘啊,只可惜……”听到梁叔的话,赵一平眼神中闪过了一道精光,段楷在动心思,可他永远不知道,和赵一平比起来有着很大的差距,要想取代成为一个真正的上位者,绝非那么容易。“我猜测,那小子接近段楷的目的恐怕是为了他身后的那股势力。”思量之后,梁叔道。赵一平再次皱眉,段楷不足畏惧,不过他身后那股势力却很强大,连梁叔都承认强大的势力,自然不一般。龙飞若真是为了那股势力而接近段楷,他又准备做什么,又是为何要接近那股势力,这一切都还是谜团。“那梁叔认为现在该如何?”赵一平问。呼了一口气,梁叔露出神秘的笑容,吐出一个字,“等!”“好,全由梁叔做主。”…………在另一个地方,作为东道主的段五爷已经等在了这里,而韩立却久久不来,让他心里升腾一股怒火。“韩家人好大的架子。”段五爷冷哼了一声,一边的龙飞却笑着道,“五爷何必动怒,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段五爷看着龙飞脸上的笑意,想到龙飞答应过的事,将怒火压制了下来,当然,他不知道龙飞将会如何处理这次谈判。看出了段五爷眼神中的疑惑,龙飞笑道,“五爷,答应过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咱们虽是合作,我却真诚的希望咱们成为自己人。”怔了一下,段五爷笑了,“那是自然。”今晚的谈判为了避嫌,选择的地点没有在段五爷那里,而是在避暑山庄,又过了半个小时,几辆车终于上山了。“五爷,他们到了。”余休走进来,依然如往常异样没有多少表情。“嗯。”一共四辆车,算上韩立在内来了十六人,从这十五个人身上的气息来判断,都是身手不弱的好手。“哈哈哈,让五爷久等了。”一进门,韩立就朗笑,所表现出来的老练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当看到龙飞时,心里一沉,他果然在这里。“原来龙先生也在。”龙飞眯着眼睛一笑,“韩先生你可是大忙人,让我们等了你这么久,一会儿可得自罚三杯。”“一定一定,汗!庆南市堵车高峰真让人头疼。”韩立打着哈哈道。段五爷不动声色,心里冷笑,什么堵车高峰,无非就是想来一个下马威,好一个韩家的小子,但这里是庆南市,还轮不到他来撒野。段五爷是什么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纵然心里带着怒火,脸上却没有变化,“三少爷说笑了,我们也刚到而已,请坐。”“好!”很快,桌上就摆满了菜,都是农家家常菜,没有大酒店上档次,却更为爽口。“五爷,这杯酒我这当晚辈的敬你,原谅我的迟到。”韩立率先举起酒杯,冲段五爷道。一杯酒之后,韩立又笑道,“五爷是前辈,晚辈一直久仰你的大名,今日见了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三少爷可别这么说,什么前辈不前辈的,现在这年头,道上混的可不会讲辈分,一代更比一代强,倒是你让我佩服啊,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就将南方地区控制在手里,比起你三少爷,我已经老了。”“五爷自谦了”韩立摇头轻笑,“正所谓宝刀未老,您老正是壮年,有太多的地方值得我们后辈学习。”龙飞在一边吃着菜,这两混蛋都说着不找边际的客套话,他自然不会插话,现在看似平静,等到起冲突的时候才是最好玩的时刻。“要说人中龙凤,我可不敢当,龙先生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韩立话锋一转,笑盈盈的看着龙飞。放下筷子,龙飞小抿了一口酒,“韩先生你可是太看得起我了,呵呵,我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幸好五爷不嫌弃。”一句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段五爷的人。难怪这么大的胆子,果然是有这老家伙在背后撑腰,韩立之前只是猜测,现在龙飞亲口承认了。饭继续吃着,酒也喝着,彼此都没有挑破今晚的真正目的。在段五爷一个眼神之下,龙飞终于将这层纸捅破了,“韩先生,你看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谈谈正事吧。”韩立微微一笑,“爽快。”段五爷也放下筷子,静静的看着韩立。“五爷,这次我代表韩家来找您,目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韩立笑着道。“当然。”段五爷就说了两个字就不做声了。笑了一声,韩立冲身旁的人打了一个响指,一个黑西装提着一个箱子走过来,将箱子打开,在箱子里是一层格子,有着二十三十个格子,每个格子里躺着一个晶莹透剔颗粒。钻石,数十个钻石,价值可不低。“这批钻石来自非洲,经过有名工匠打磨,总价值超过了六十亿,当是给五爷的见面礼。”韩立笑着道。六十亿!还是见面礼!龙飞偷偷的瞄了一眼,心道这韩家看来是铁了心要吞掉天海市了。段五爷看了这些钻石一眼,眯着眼睛道,“恕我不明白三少爷的意思。”“五爷你明白的,对吗?”韩立道。终于,这话让段五爷皱眉了,语气了降低了一个调子,“韩家的手伸得太长了吧,区区六十亿,想让我撒手?”韩立急忙摇头,“不不不,五爷你理解错了,这只是见面礼,日后天海市的收益,我会给五爷这个数。”看着韩立伸出的五根手指,段五爷当即就冷笑起来,“三少爷这是在开玩笑。”天海市是个超级吸金的地方,是国内知名的旅游胜地,吸引了国内外大批的游客,每一天的收入都是天文数字,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地下赌城,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有些追赶上澳门的势头。之所以是地下赌城,内陆和澳门不同,赌博不合法,但却能带来让人无法阻挡的收益,当初开发的时候也抱着试试的态度,而后又给了国家很大的好处,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国外的赌客,其目的就是为了洗钱漂白。换句话说,天海市一个小地方,却是一块宝地,韩家动员南方很多投资人进行投资,如今逐渐成型了,自然不想失去。偏偏从地域位置和管辖范围来说,天海市属于西南某省,所以,韩家要想吞下天海市也得让段五爷点头才行,最少这是一个礼貌。“五爷,我是带着诚意来的。”韩立也收住了笑容,眼神变得犀利。段五爷脸上猛烈的抽动了几下,冷哼一声,“诚意,你这的确算诚意,我要是用同样的价码让你韩家交出手里控制的势力,你愿意吗?”显然,段五爷怒了。韩家人太张狂了,区区六十亿和天海市收益的百分之五就想吞下天海市,这未免有点异想天开了。看着段五爷那张充斥着怒火的脸,韩立却一脸平静,“五爷,这个价码不低了。”段五爷刚想说话,却被龙飞抢先了,轻笑着道,“韩先生真会做生意,你口口声声的说诚意,似乎我们没看到。”韩立心里暗骂,龙飞果然是一个坏事的人,脸上却带着淡笑,“五爷,你是明白人,虽然只有百分之五,但天海城的收益的百分之五已经不少了。”“哈哈哈!”话音刚落,龙飞就发生一声朗笑,摇头啧啧道,“韩先生,你是逗比吗?”逗比!韩立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猛皱,看向龙飞的眼神中多了一股恨意。“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但没办法,谁让你开这么大的玩笑。”龙飞笑着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韩立直视着龙飞。“呵呵,韩先生,既然你都觉得天海市收益很大,超乎想象的大,你觉得五爷是傻子,将天海市会拱手让人,让你们去挣钱,自己却分到一点蝇头小利,你不是逗比是什么。”韩家的算盘打得真是好,只是这显然不可能。“你!”韩立脸色一沉,努力压制怒火,“龙先生或许不知,天海市虽然是属于西南区,不过投资建设的却是我南方地区的人,如今开始盈利了,从某种意义上,天海市是属于我们的。”龙飞点上了一支烟,翘上二郎腿,一边抖动着,“那按照韩先生意思,我华夏泱泱大国,当初也有不少国外投资者进来,是不是我们连国土也要让给他们?”一句话将韩立的嘴堵住。“韩先生,差不多就行了,这些年五爷不闻不问,你们投资的钱早就挣回来了,甚至装了更多的在口袋吧。”龙飞笑着道,然后眯着眼睛,“如今天海市发展越来越好,你们就想完全吞下,这似乎有点过了吧。”麻痹的!这家伙果然不好对付。看了安静在一边抽着烟的段五爷,韩立明白了,他是将话语权交给了龙飞,让龙飞陪他玩。“龙先生错了。”“哦?”龙飞抖眉,“我何错之有?”“天海市有今天,少不了我们的努力,在任何一个地方投资,总不会刚盈利就轰人走吧,这到哪里似乎都说不走吧。”韩立不温不火的道。龙飞呵呵笑了几声,“韩先生,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换一个角度,我们送你六百亿,再给你百分之五的收益,怎么样?”终于,当韩立听到龙飞这话的时候,脸色再一次的阴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这么说龙先生是不打算谈下去了?”“投资是没错,在任何地方都一样,最少要看到收益,天海市也的确是南方的商人进行了大部分投资,但仅凭这样,韩先生就想完全的吞下,胃口未免有些大了。”吧唧了一口,龙飞将烟头杵灭,“你给六十亿,我们给你六百亿,足足翻了十倍,韩先生既然都接受不了,那我们为什么要接受,莫非韩先生认为你韩家要高人一等。”“十个点!”韩立咬牙道。段五爷装作没听见,龙飞却朗声大笑,“我们给你韩家二十个点,如何?”韩立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和龙飞较真下去,而是看着段五爷,“五爷,我可以理解为你也是这个意思吗?”段五爷弹了弹烟灰,轻言而笑,“我觉得龙飞说得很有理,三少爷似乎没有弄明白,天海市地属西南,不是南方,如果换做是我们,在你中南市这么做,你会同意吗?”韩家是很强大,远比王家强大很多,究竟有多大的底蕴没人知道,但手伸长一些。一方势力到另一方势力碗里抢食,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恐怕也只有韩家了。但,段五爷是谁,西南地区的黑道霸主,他会将大好的利益拱手让人,除非他脑袋真的被驴子踢了。不管韩家给多少,百分之五还是百分之五十,他拿到手里远远没有这么多,别忘了还有一个赵一平在,而且还有很多必要的钱要花。韩家想用这点蝇头小利就换取天海市的控制权,无疑来说是在开玩笑。“五爷,天海市地处西南和南方接壤之地!”韩立神色严肃的道,言外之意是提醒段五爷,不能拿来和中南市比较。段五爷摇头,态度很坚决,“你的价码不可能,即使你给上百分之五十也不可能。”龙飞接过话来道,“韩先生,其实南方是个好地方,韩家何必来一个小小的地方争夺呢,伤了和气可不好。”不等韩立说话,龙飞又道,“韩家很强大,可我们西南的确也并非无人,犯不着为了一个天海市弄得彼此都不爽,你说对吧。”这个口子一定不能松开,据龙飞调查,韩立在南方地区有着和段五爷一样的地位,如果真的同意了,这是一个势力在向另一个势力妥协,有了天海市,也许还会有下一个。古语有云,人心不足,蛇能吞象。哪怕韩家占了小头,一旦松了这个口,以后说不定韩家会进一步的向内地蚕食,这原则问题,也是长远打算。“五爷真的就没有商量的余地?”韩立眼中闪过一道阴狠之光。闻言,段五爷哈哈大笑,跟着冷哼一声,“韩家三少好威风,你口中竟然成了商量,在我看来你是来我这里耍横来了,在我没有动怒之前,走吧。”韩立脸上阴晴不定,紧盯在段五爷身上,“五爷,多考虑考虑。”说完便站起来,“多谢款待。”“慢走,不送。”段五爷冷言道。所谓的多考虑考虑,可是带着很大的威胁,段五爷是谁,这里又是何地,没有留下他已经给韩家面子了。看着韩立四辆车驶你避暑山庄,段五爷终于爆发出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混账,敢威胁起老子来了。”龙飞却笑盈盈道,“五爷犯不着和他生气,天海市是我们就一定会是,如果他不爽,他可以撤资,难道你还担心他将建好的城市砸了不成?”“你是说……”“天海市属于西南地区,即使现在他们将一些权力控制在手里有何用,五爷,以你的人脉,随便动动心思就能让他们卷铺盖走人,呵呵,着急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韩家。”龙飞笑眯眯的道。看了龙飞半天,段五爷爽朗的大笑,一手搭在龙飞肩膀上,“好,还是你脑子转得快。”“不过嘛……”龙飞深意的笑了笑,“我们还需要再添一把火,这把火就不需要五爷费心了,我去。”“好!”经过龙飞两句话,段五爷哪里还有刚才的愤怒。韩立坐在车上,脸上全被阴沉所取代,一拳砸在座椅上,“龙飞,段楷,你们有种,既然要玩,那我就慢慢陪你们玩。”说着,韩立掏出电话拨打出去,面无表情的道,“两天之后,动手。”这次谈判,显然以失败告终。与其说韩家胃口大,还不如说是韩立胃口大,当然了,这也难怪,如今的天海市收益非常巨大,谁也不愿意放手。不过也不是说韩家完全能控制一个市,只是控制了大部分而已,一个地区也好,一个市也罢,要想完全将一切控制在手里根本不可能,国家不会容许这种事的发生。那么,在没有控制的那部分,或许已经逐步的被段五爷收拢在手里,双方谈崩了,真要是展开角逐,韩家占不了多少的优势。龙飞的话没错,天海市不属于南方,以段五爷的人脉,只要从官方下手,韩家也只有眼巴巴的看着。每个地区官方都会照顾本地的人,如果是在段五爷和韩家之间做选择,肯定首选段五爷。过了一天,天海市果然有动静了。被韩家控制的一些商人的投资项目被勒令停止,而且在盈利的项目也在接受和机关的彻查。与此同时,超过了二十个管事人失踪,还有一批遭到了恐吓,仅仅一天时间,表面平静的天海市迎来了一轮风波。“小飞,来,点上。”段五爷笑得合不拢嘴,他通过人脉关系从政府方面下手,而龙飞却从另一面下手,这一天取得不小的效果。眼前韩家是占着优势,不过时间持续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僵局,到时候恐怕只能灰溜溜的滚出天海市。龙飞接过了古巴雪茄,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五爷,韩家喜欢玩,那就陪他就是,估计现在韩立在骂爹了。”“哼!那小子真拿他当一个人物了,在我眼里也不是,不过嘛,哈哈,我还真想看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这边,龙飞和段五爷高兴了,而韩立的确火了,坐在椅子上的他拳头紧握,发出嘎吱的脆响。“龙飞,段楷,你们下手果然神速,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韩立脸色狰狞的自言道。西南地区真正当家的是赵一平,段楷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可道上和其他很多地方还需要他来做,如果段五爷不在了,恐怕短时间无法找到一个代替他的人,西南地区道上会掀起一股混乱。到那时,谁还能来阻止韩家,等彻底的站稳了,就算是赵一平亲自站出来也无济于事。", "summary": "龙飞与洛溪妍的关系逐渐升温,尽管洛溪妍曾为帮助洛家而接近龙飞。龙飞和洛溪妍在酒吧喝酒,洛溪妍醉酒后,两人并没有发生关系,洛溪妍知道龙飞并没有趁人之危,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龙飞和洛溪妍准备离开南方时,被韩家二少韩哲邀请。韩哲希望与龙飞结交,但龙飞知道韩哲的邀请背后有其他目的。韩哲暗示他对龙飞十分了解。龙飞尽管和韩哲表面上友好,但龙飞并不打算与韩家深入交往。在返回庆南市的路上,龙飞和洛溪妍遭遇了韩哲安排的袭击,但龙飞早已察觉并做好了准备。韩立得知龙飞杀死了他手下的一名高手后,开始策划对龙飞的反击。王磊在掌握王家大权后,迅速清理了王建轮父子的势力,并对王氏集团进行了彻底的整顿。韩哲邀请王磊会面,暗示了对王磊的赞赏,并试图探听王磊与龙飞之间的关系。王磊表明会针对龙飞。段五爷和韩立进行了一场关于天海市的谈判,韩立代表韩家提出用六十亿和天海市收益的百分之五作为交换条件,希望段五爷放弃对天海市的控制。段五爷对此感到不满,龙飞在谈判中支持段五爷,谈判以失败告终,随后,段五爷利用自己的人脉对韩家在天海市的商业活动进行了打击,导致韩家的一些投资项目被停止,管事人员失踪或遭到恐吓。"} {"context": "笑笑七岁那年进入了小学一年级,因为还是不太会讲方言,所以和周围的人们沟通起来有些障碍。第一天上学由外婆送她过去,来到自己的位置后,她好奇地东瞧西瞧,把可以翻开的抽屉盖板打开又关上,新奇得不得了。旁边的同桌是个梳马尾穿白裙子的斯文小姑娘,她怯生生地打量了一下笑笑,细声细气地说道:“要上课拉,你再弄出响声,老师要骂的。”笑笑哦了一声,她很少见这么女性化打扮的同年孩子,看看对方马尾上停着的漂亮蝴蝶结,不由得有点羡慕,几乎想要伸手摸一摸。小姑娘看着她,心里也在想:“咦,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呢?明明长得很像女孩子,为什么却是一生男孩子打扮呢?”两个小小的女孩睁大乌黑眼睛互相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却不知道这个瞬间足可以记入她们生命的纪念册,她们不会想到从此以后两个人的生命会为彼此而改写交缠。在七岁那一年,聂笑笑和何婉怡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序幕缓缓拉起!没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放了学的笑笑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回到家,外婆正站在院子里指挥舅舅做藕煤,看到她皱了皱眉头:“笑笑,你现在念书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要再像以前那样顽皮,女仔要有女仔的样子。”她把笑笑带进自己房里,拿出一个花塑料袋,打开是一条红色的确良的格子背带裙:“哪,我今天特意上街去买给你的,女孩子还是要穿一穿裙子才好看。”笑笑呆了呆,直觉问道:“妈妈今天寄钱过来了?”外婆嗔怪地看她一眼:“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只有你妈寄了钱我才能给你买东西一样,你妈那点钱能干什么用?够你的饭钱还是房钱?”笑笑察觉到自己讲错话,讪讪地把头低了下去。外婆有些不高兴地说:“今天隔壁的周阿姨问我,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说你是女的,她还不信呢,那个眼神……嗟,好像我虐待了你一样。”她伸手拿出裙子来抖一抖:“你长得没你妈小时候精致漂亮,不过也算不错了,眼睛大大的,这点像我,好好打扮一下让人家看看!”笑笑虽然受了挤兑,但小孩子对于有新衣服穿总是高兴的,而且还是第一条属于自己的新裙子,她开心地在外婆的协助下把背上的拉链拉好,又扯着裙摆跑去老式穿衣镜面前照了又照,露出灿烂笑容。小小的昏暗房间里,因为有了稚嫩少女明媚的笑容,也显得明亮起来。吃过晚饭的笑笑还沉浸在拥有新衣的喜悦中,她舍不得脱下来,又找不到理由继续穿着,只好一遍遍往院子里跑,假装东看西看。张家住的是一楼,因为住房紧张,所以自作主张把前面的空地圈了起来,围成一个小院子,当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虽然为这事与邻居吵了几次,也绝不退让。有个自己的院子凡事都方便许多,舍不得扔掉又不怎么能派上用场的杂物都有了地方存放,那个年代大家家里烧的都是藕煤,可是哪怕有现成的煤球买,为了节约,只要有青壮年的家庭都是买了煤自己用模具来做。笑笑一遍一遍跑进的院子里,地上正摊了满地她舅舅刚刚做好的煤饼,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她一不小心绊到石头,摔了个狗吃屎,正好压在满地的煤球上。听到院子里发出巨大声响,外婆与舅舅都跑了出来,正看到笑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舅舅一把把她拎到一边,顿时就恼了:“你往外瞎跑什么?好好的在家吃闲饭就够了,还给我添乱!刚刚做好的煤又要重做!”外婆也是一肚子脾气:“聂笑笑,你真是天生没有穿好衣服的命,这么糟蹋东西,要遭雷劈的!造业啊!难怪你妈不要你,要把你送到我这来!”到底年纪小,脸皮也薄,听到这么刺耳的话,笑笑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无措地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新裙子,泪水一滴滴流下来,她心中觉得不公不忿,被远远地遣离父母身边并不是她愿意的,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人这么讨厌!新裙子是外婆自己跟她买的,她又没要求过,他们从不赞扬她,肯定她,永远都只有训斥!明明知道她不会方言,但是从没有谁会为了照顾她而说普通话,害她永远对别人的指示都只能连猜带蒙。而每每因为这样造成了误会,要么受到责难要么就是遭到耻笑。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但是大家却统统都把她当作成年人来要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的这么不讨人喜欢?趁着大家不注意,笑笑低声抽泣地离开了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有街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笑笑泪流满面,新裙子已经被涔涔地汗湿贴到背上,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茫然惧怕委屈,无助地行走在不知前路的世界里。笑笑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前行,一不留神撞到对面的人身上,她低声地呜咽着说了声对不起,对方便惊讶地轻声叫起来:“聂笑笑?”笑笑一抬头,也有些吃惊,连忙把面上泪水一抹:“何婉怡!”牵着婉怡手的是一名清秀少妇,她看了笑笑一眼说:“这位就是婉怡的同桌聂笑笑么?我是婉怡的妈妈,你好!”笑笑呆了呆,眼前的这位阿姨斯文清秀,说话声音很轻柔,竟然对她说你好——她从不认得一个会对小孩子说你好的大人,多奇怪,好像不把她看成一个孩子,而是像平辈那样尊敬。那晚婉怡的妈妈把笑笑带到家里,拉着她的手给她轻轻擦净脸上的污渍,又让她把裙子换下来帮她洗好晾起来。婉怡刚和母亲从医院看望奶奶出来,还没吃饭,她看着他们一家人坐在饭桌边,吃饭前竟然还会祈祷,不由得好奇得不得了。何家用的照明灯也是黄色的,但是笑笑觉得她家的灯光是一种柔和温馨的光亮,不像自己家里,阴暗压抑。婉怡妈妈对笑笑解释说:“我们家是信基督的,吃饭前要感谢主赐给了我们食物。”笑笑奇道:“这也要感谢?”“当然,人活在世界上,必须有一颗知道感恩的心,哪怕一粥一饭,也要感谢造物主的恩赐。”笑笑想了想:“如果不知道感恩会怎样?”“那样就不会有人爱你了。”“可是现在好像也没有人爱我。”笑笑低声嘟囔着。“当然有,笑笑,你要相信,这世界上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有人爱,神爱着世界上所有的人,而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爱的人。”“神可以实现人的愿望么?”“当然,神是万能的。”婉怡妈妈微笑着说:“不过前提是你必须成为一个宽厚的孩子,不能对家人心怀不满。每个大人都爱自己的孩子,也许因为某些她自己也不愿意的原因,而疏忽了你,但是不管怎样,她都是爱你的。”笑笑把头低了下去,她想,我的愿望就是何婉怡的妈妈变成我的妈妈,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爱她!婉怡趁着妈妈收拾桌子的空档跟笑笑聊天,当她得知笑笑是从新疆搬过来的以后显得很惊讶,她好奇地问:“那……你在新疆出门是骑骆驼么?”笑笑惭愧地摇摇头:“没有……只是看到过。”她比划给婉怡看:“有两种骆驼,一种是两个峰的,另一种只有一个驼峰。”婉怡想了想:“我知道那种有两个驼峰的骆驼,照片上有看到,人就坐在两峰中间……可是,单峰驼怎么坐呢?难道坐它屁股上?”笑笑更加惭愧了,只好解释说自己也没看过,她见到的骆驼都是被人牵着走的。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边童言童语地交流着,婉怡妈妈不由得笑了,她觉得笑笑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身世却怪可怜的,而且明显在家里很不得宠,倒不如晚点才送她回家,让她家里着急一下也好。这么想着,她便故意放慢手中速度,一直挨了一个钟头才招呼笑笑回家,牵着笑笑的手出门前,婉怡羞答答地从后面钻出来,把自己的一条裙子递过来:“聂笑笑,这是我妈妈新给我做的,你的裙子我明天再带去学校给你。”笑笑连忙客气地推辞着,还是婉怡妈妈不由分说地给她兜头罩了上去。笑笑有些忸怩,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她默默加多了一个愿望,希望何婉怡能够成为自己的姐妹!那个时刻,聂笑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爱她的人竟然是婉怡和她的家人,而她第一次有了爱人的感觉,对象也是她们。笑笑与婉怡成了好朋友,除开5岁时在部队大院里一起与她刨沙子的小明,这是她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两个少女的友谊一直持续了下去,从小学到初中、高中,继而到她们念大学。从小在逆境中长大的笑笑和婉怡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们像是太阳与月亮,一个灿烂一个柔和。笑笑少年时代的命运不平坦,幸运的是性格却没因此变坏,拥有宗教信仰的何家给她的成长带来莫大的帮助,往后每当她遇到生命中自觉不公的事情而要自艾自怨的时候,想一想何母说过的话,心境就会平和很多,她学会了凡事豁达地坚强一笑而过——就像她的名字。世事就是这样,当你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的时候,太执着于心,痛苦的只有自己,不如看开点坦然笑着来面对。用好听的话来讲是人需要要拥有一颗宽厚而感恩的心,但真实情况是你不得不宽厚,不得不大度,因为只有凡事不在乎才能确保自己不受伤害,虽然这样很无可奈何,却是能让自己快乐生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婉怡的母亲不止一次对笑笑感慨:“笑笑啊,多亏了你,我们家婉怡性格太内向懦弱了,有了你,她才会开朗这么多,如果她能像你一样,我就不用担心她会在外面受欺负了。”婉怡倒是更加纳罕笑笑的外貌,她私底下悄悄问笑笑:“你吃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怎么可以让身材那么……那个……”两个少女不但性格不同,容貌也大相径庭,婉怡身材纤细苗条,样貌清秀,肤色白皙,长一张小小尖尖的瓜子脸,总是一幅怯生生的神态。她对笑笑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既羡慕又好奇,再下意识地打量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小麦色的润滑肌肤比自己白得不见血色的肤色要好看,她沮丧地下结论:“聂笑笑你比我漂亮!”笑笑用揶揄自己来给她打气:“你白皙又秀气,这样子才是童话故事里正宗的公主,哪像我,一看就是公主身边打杂的宫女,不!应该是侍卫,没哪个宫女像我这么短头发的!”婉怡低声道:“可是……有哪个侍卫的胸有你这么丰满……”笑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她也不满意自己的身材,青春期的女孩子,身量抽长得特别快,胸部也开始发育,原来的衣服迅速变小不能穿,旧毛衣拆成毛线洗一洗再用开水烫过加一点线再重新织,款式还可以变一变,颜色却永远只得那种黯淡的黄绿,简直像重感冒患者的鼻?。什么都是窘迫的,衣食住行,似乎永远都在寄人篱下,连在家里大口地呼出一口浊气都要看人脸色,笑笑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因为这些缘故,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美丽的,女孩,还是要像婉怡那样秀气才美吧,她这么想着,浑然察觉不到自己走在路上已经能引起少年惊艳的目光。文雅秀气的女孩当然受欢迎,似林黛玉楚楚可怜的女孩也惹人怜爱,可是看得多了就不出奇,反倒像笑笑这样身材修长,拥有完美鹅蛋脸形、健康肌肤和浓密长睫大眼的女孩倒是更让人觉得稀罕,尤其当她懒洋洋地满不在乎地笑起来的时候,几乎像是拥有满园春色的玫瑰花都在绽放,那是一道波光潋滟的风景线。高中毕业时笑笑和婉怡报的都是本市大学,也同时幸运地被录取了,其实之前外公外婆都希望笑笑能够念中专或者技校,这样毕业以后起码可以分配到一个稳定的工作,也可以住到单位的宿舍。这种想法流露得非常明显,以致笑笑非常自觉地打算放弃大学梦。这时张艳红却奇迹般地表示反对,她从遥远的新疆发来指示,表示无论如何也要让笑笑念大学:“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既然我们自己家条件不好,笑笑一就定要多念书,这样将来才能找到条件好的男人!”她斩钉截铁地这么说。笑笑对靠嫁人改变命运的理论持怀疑态度,但是无论如何还是相当高兴的,因为有了母亲这种坚定的信念,她便能够厚颜无耻地不顾家庭情况继续念书了,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外婆家里再多呆几年多吃几年闲饭——虽然看人家脸色的确是很辛苦的事情。她对婉怡说:“妈妈觉得女孩子念书拿文凭,是给自己的找一件钓好丈夫最趁手的兵器,我不知道这个想法对不对,也不知道以后最终会怎样,但是这个机会一定不能放过,哪怕多忍耐几年也值得!”人一辈子的机遇有限,稍纵即逝,哈雷彗星每隔七十六年光临地球一次,而对运程不好的人说,遇到好机会的几率跟遇到彗星差不多——笑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有运气的人。大二那年,对笑笑的人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这一年,婉怡的姑母出国,把自己住的一个单间小房子空了出来。婉怡的母亲把笑笑找过去对她说:“笑笑,姑母的房子空在那里,她那个人脾性有些古怪,不肯租出去给不认得的人住,但是那里又需要人打扫照看,我实在没有那个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去跟家里说一声,看看他们同不同意你住进去。”笑笑低着头不说话,心却像波浪似的起伏不定,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生命里的贵人,这些年里,虽然嘴上不说出来,但是何家完全知道她的窘境。她已经长大成人,原来给她在客厅里搭的小床开始日渐不便,可是在学校住宿的话又要额外交一笔费用,母亲每个月的生活费里并没有这笔开支,所以不管怎么尴尬,她也还是腆着脸走读,硬着头皮住下去。只有婉怡和她的家人看得到她灿烂笑容背后隐藏的苦涩,而且会想方设法找这种不伤害她自尊的办法来帮助她,那一天笑笑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有了出头的一天,无论婉怡想要什么,哪怕再珍贵,我都一定不和她抢,只会想方设法地送给她!谁若敢欺侮她,那必须从我的身体上踩踏过去!一定!”人的运气总是这样,在笑笑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换衣服的几天之后,她认识了康雷——一个给她带来欢笑,在她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因为因缘际会而最终不能走到终点的人。笑笑与康雷的结缘是因为学校的社团活动,她们系里要求每个学生至少参加一次团队活动,月末写出自己的体会与感想交上去。笑笑把报名表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也没有最终决定参加哪一项,对囊中羞涩的她来说,只要不花钱的活动就都是好活动,凡是收费项目都属于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玩的玩意。她想来想去最终在社会援助类项目上划了个勾,然后交到前来收表格的班长手中。班长徐晓琴是个矮矮胖胖的女孩,她一边翻看手中的纸张一边忍不住叹气:“果然我们班也没有勇士。”笑笑愣了愣:“什么?”晓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就是学校的登山社啊,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女生通过审核了,今年干脆连一个报名的女生都没有。”笑笑吐了吐舌头:“登山?那种活动很贵的,登山装备普通人也买不起,基本上属于贵族项目了,冷门也很正常。”“我们学校的登山社在全省很有名的,大部分会员都是体育系的学生,参加过不少比赛也拿过名次,所以一直有稳定的商业机构对这个社团进行赞助,装备那些都是不要钱的。”笑笑顿时心动了:“要交报名费和会员费么?”“登山社成员挑选很严格,如果能够正式入选的话不需要任何费用——不过只是单纯地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当然是要收费的,我倒是听说要是能够成为正式会员,参加比赛还有很优厚的奖金拿呢。”笑笑眼睛一亮,一把把自己的表格抢回来:“我要报名参加登山社!”登山社副社长康雷的外形基本吻合笑笑的想象:个子高大强壮,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如果在丛林里披上皮毛的话几乎就是一头熊,因为经常参加户外活动的缘故,皮肤是健康而有光泽的棕色。或许因为身材显得太过彪悍,他不笑的样子会让人觉得有点凶凶的,可是一旦笑起来,鼻翼两边便会出现可爱的笑纹,眼睛也会眯缝成两轮小新月——他拥有着非常有感染力的笑容,以及无人能及的亲和力,笑笑暗暗在心中下结论。康雷望着笑笑似乎有些发傻,抓了抓已经乱乱的头发:“已经两年没女生报名参加登山社正式会员了,你认真的啊?”笑笑连忙拍着胸脯表态:“嗯!我最喜欢爬山了!”康雷想了想:“如果你是想爬山的话,我们下星期就有一次活动,是去郊外的青糜岭,那里不高,才500多米,比较适合女孩子,费用也很低,每人大概一百块就够了……”笑笑心想我就是没钱想赚钱才来的,你还希冀我出费用?她大言不惭地夸口:“我申请的是登山社的正式会员!我有这个资格,我小时候住在新疆,上天山跟玩似的。”康雷马上被震慑住了,他认真地看了看手中笑笑做过假的自荐表,底气不足地问:“真的么?”“当然是真的!”“你上过哪几座山峰?”笑笑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她只记得一座山峰的名字,那是爸爸曾经运送过物资的天山主峰博格达峰,最高海拔5000多,也是最有名的一座山峰,可就因为太有名,万一登山社有人去过就麻烦了。她眼珠子一转,胡诌道:“也没有几座,就孜哈特尔峰什么的。”“孜哈特尔峰……”康雷迟疑地重复道?“我怎么没听说过?”笑笑理所当然地回答:“中国这么多山峰你能每座都去啊?我说的那座只是天山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尾峰,只有当地人才会去,山峰的名字也是维语,那种冲着名气去登山的人肯定不知道了。”康雷顿时被她噎到没话说,他思考了一下:“要加入新成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还要问问社里其它人……要不这样,你下周末来参加我们青糜岭的活动,大家互相了解一下。”“要收钱么?”“唔……你这个算是特例,应该可以免费吧。”笑笑暗自窃喜,就算不能成为登山社的正式会员,最起码这次的活动是参加了,回头让康雷给她出个证明,她自己再写个心得体会就可以交差了,想不到登山社的社长也这么好骗,嘿嘿。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康雷在后面叫住她:“那个,聂笑笑……”笑笑心中一惊,以为他改变了主意,下意识地回头:“干嘛?”“你小时候住在新疆……是不是骑骆驼上学啊?”康雷抓着头发,显出一脸神往的表情,有些腼腆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不对!我小时候啊……是骑白老虎上学的。”笑笑放了心,嘻嘻笑着回答。康雷看她笑得娇艳明媚,心中不觉一动,竟然发起呆来。回去了的笑笑想着这事也觉得好笑,竟然一边洗碗一边笑出声来,来看望她的婉怡忍不住问:“怎么了?”“学校里那个登山社的人好呆哦。”“哪一个啊?”“叫康雷的,好像还是副社长呢。”“啊,头发乱乱的,像狮子一样的那个?我觉得他好凶呢,都不敢走到他身边去。”“不会啊,他蛮单纯的,可能体育系的男生思维就是比较简单吧。”笑笑嘻嘻说道:“他竟然问我小时候是不是骑骆驼上学呢,和你7岁问的问题一样。”婉怡顿时也笑了:“不会吧?”“嗯!他发呆和笑的样子蛮可爱的,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呢。”“咦,聂笑笑同学,没听你夸奖过男生哦。”“难道说人家呆是夸奖?”“你明明说的是呆得可爱。”“那也还是呆啊。”笑笑与康雷的第一次相遇,是个无论多久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愉快的记忆。隔了两天就是周末,笑笑依约去参加登山社的活动。到了集合地点,她暗暗叹了口气,同伴大概有十来个人,男男女女都有,个个都像她想的那样着装专业,全部一色名牌运动衣裤。只有她还是平常的打扮,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球鞋,一看就是路边摊上的货色。不过像这样的事情从小便从出不穷的发生,她已经被迫地锻炼得自动将脸皮化为粗糙的磨刀石,假装看不见。其实没有哪个正值青春少艾的女孩会不爱漂亮——不热衷,更大的可能是没有能力。不过笑笑有安慰自己的办法,她擅长对自己用催眠术:“不要紧,聂笑笑,一切都会好的,总有一天我什么都能拥有,财富、爱情、亲情,别人有的我也都能够拥有!”至于这个将来有多远,她就没想过,因为怕想多了会泄气,所以不能去考虑其过程,而只能幻想结果。康雷远远看见她来了,连忙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又给她介绍其它参加活动的同学。笑笑不一会就跟大家打成一片,她从小就不是个嚣张乖僻的孩子,虽然长得漂亮,亲和力却是同样的好,因为拥有温和爽朗的笑容,即使女生也不会因为嫉妒她的容貌而排挤她。登山社的社长这年已经研二,即将毕业,正忙于找工作,类似这种小活动已经不再参加,在读研一的康雷现在已经是社里的很说得起话的人。因为考虑到这次的活动报名参加的同学大都没有经验,只是纯粹来玩一玩,所以他选择的活动地点青糜岭海拔并不高,只是一座600余米的小山峰,不过这座小山峰也已经让许久没有锻炼过的女同学们叫苦不迭。笑笑心里也直犯怵,他们在康雷和另一个登山社成员的带领下,由山谷溪流的上游直溯上游,南方六月的天气日头已经火辣辣的,溪水却还冰得刺骨。笑笑和大家一样把裤腿卷到膝盖上,又把袜子脱下来,赤足登上鞋子,趟着溪水前进。她现在总算明白康雷为什么交代她穿最轻便的服装,被水泡过的衣物鞋子不但湿冷而且厚重,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像是一层冰冷的盔甲,让人忍不住地打寒战。不到一会,同行女生中就有一个坚持不下去的,面色苍白,小腿肚也开始抽筋。康雷马上停下来,将那女孩一把扛到肩上,跳到一块露在水面上的大石头上,让那她坐直,又把她的鞋子脱下来,用阔大的手握住脚前掌,旋转脚踝,做了几次,女生终于停止了呻吟。康雷从包里拿出颗维生素让她吃了,想了想,让大家在他身边集合:“这条路还只走了一半,前面有个比较险的地方,是个三米来高的小瀑布,要借助装备才能上去。女生和其它不想再溯溪的同学,跟社里的小吴一起走山路石梯,还有信心继续的……跟我来!”笑笑微微迟疑了一下,她看身边的同学已经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女生也基本都打算上岸,她这段路走得已经很辛苦,接下去能不能坚持实在是说不准。或许也跟大部队一起走山路?正想着,康雷已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身后还跟着除开笑笑外最后一个女孩,他回头看了看,顺手把那女孩的背包摘下来背到自己肩上,女生连忙一叠声地说谢谢。看着康雷就这么打算继续前行,笑笑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我也有……包包。”康雷停下脚步,斜头望她一眼:“你?自己背!”“为什么啊?我也是女生诶。”她不服气地抗议。“聂笑笑,我们正式的社员就必须有这种自觉:在野外,没有性别年龄职位之分,每个人都必须能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服从领队,就是对整个团队最大的帮助!你能做到,对么?”笑笑看他乌黑的眼睛望着自己,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相信你”三个字,心里顿时一阵心潮澎湃的激动,瞬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劲头来:“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继续吧!”这样相信她呢!他这样的相信她,相信她能走到终点。在笑笑二十年的生命里,几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被信任和肯定,她似乎总是别人眼里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是没人要的拖油瓶,现在终于有一个人用这样绝对信任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金色的阳光映照在潺潺的溪水上,散发出点点碎金子似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晃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康雷宽厚的背影就在前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身上、发上都有细细的水珠,也在闪闪发亮,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笑笑的心突然觉得温柔一片。前方的道路更加难行,阴暗地方里沉没在水中的石块上布满苔藓,踩在上面不住打滑,笑笑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最安全的道路还是跌倒了几次,湿的像只落汤鸡。康雷看着队员们一个个狼狈的样子,朗声大笑:“如果走过这条溪水,你们还都是干爽的,那才是我的失职!不接近这些水,又怎么能亲近这座山?”他趟水来到笑笑面前,将她从溪中捞起,笑笑任他牵住自己的手,食指触到他掌中的茧子,忽然轻轻一缩。面前这个男子,就像山的孩子,到三十、四十岁也不会老,永远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笑笑抬着头看他爽朗的面容,也不由得跟着开怀地笑起来。这次登山活动结束后,笑笑正式成为了社里的预备队员。婉怡有些惊奇:“你不是说要趁着二三年级学习不紧,又不忙着找工作的时间做兼职么?怎么去参加登山队了?”“因为……觉得很快乐。”笑笑想了想:“好象从来都没有这样快乐过……我们下山时已经是黄昏了,晚霞好象就在我的身边,伸手就能捕捉到,那景色美得像画一样,我从没见到过——或者平常就算见到,也不会去留意,在山里,心会觉得很自由很澄定,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不用想,一切烦恼都离我很遥远。对了,婉怡,你还没见过登山盔吧?那装备真是不错,我们到半山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山里没有路灯,全靠帽子上的照明灯……一边下山一边听社里的队员唱山歌,真好玩儿,他们的山歌都是跟各地的山民学的……你下次也跟我们一起去啊,融进大自然的感觉真好。。”婉怡吃一惊:“从没见你这么兴奋过,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兴趣呢……唱山歌,谁啊?”“雷雷!”“雷雷是谁?”“康雷啊,社里的人都有昵称,康雷就叫雷雷。”婉怡打量笑笑两眼,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她拖长声音道:“雷雷,好亲切哟……哼哼,雷雷、笑笑,好象很般配嘛。”“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婉怡!”笑笑突然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分辨道:“大家都是那样叫他的,我只是……”只是什么呢?笑笑也说不清,或许,她只是觉得雷雷的山歌很好听……只是觉得,他外表看上去虽然粗枝大叶,其实很细心……只是觉得,他像山里的溪水一样清澈单纯,忍不住让人想要掬到手中而已……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就算把生活过得奢侈一点,不去打工兼职,也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二十岁的聂笑笑,和所有同龄女孩一样,喜欢漂亮衣服、可爱的宠物、也有自己崇拜的明星,自然地,她也会和其它所有女生一样,对身边的某一个男孩动心。时间就像是山里的泉水,会在指缝中不经意地溜走,一晃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笑笑的父母从新疆转业回来了,聂家终于望穿秋水盼得一家人团聚。笑笑从婉怡姑母的小房子里收拾自己行李时对婉怡说:“总觉得怪怪的……”婉怡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抬头看她:“怎么了?”“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好象一下凭空冒出来,感觉很不习惯很陌生——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心肝?”婉怡同情地注视着笑笑:“你离开他们身边的时候实在太小了。”“或许吧……”这十几年里,父母通共回来探亲两次,每次相聚不过数十日,这十日里他们还有各自络绎不绝的亲戚朋友走访,与小女儿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笑笑更多时候是在电话里,隔着三千里路云与月下意识地叫爸爸妈妈,现在真有爸爸妈妈出现在面前,怎么都觉得便扭。她无措地对婉怡说:“怎么办?好象不适应,一直被人习惯性地用怜悯眼神看作可怜小孤女,现在突然所有亲人围在身边,每个人都来恭贺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婉怡有些词穷,只能用一贯温情地口吻回应她:“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现在妈妈总算在你身边了,多好啊,你不是一直想妈妈在你身边疼你么?”怎么算是好呢?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别后十几年重逢,母女两就一定要相拥抱头痛哭,妈妈嘴里一定叫着心肝肉啊,女儿则回应她哎呀,我的亲娘啊才算是完美结局?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生活不是八点档的悲情电视连续剧。笑笑茫然地想,第一次月事来时手忙脚乱,还是婉怡的妈妈带她买第一包卫生巾,比起张艳红,婉怡的妈妈与她更亲近。她有一种感觉,现在在家里与母亲若不经意地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心中都会一阵怔忪:“咦,那人是谁?”她是一直在想着妈妈,但是似乎那个妈妈并不是张艳红,而更多的是一个名称和一种象征。笑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样的感觉令人伤怀而感慨,甚至偶尔她会恨恨地想:“我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又没有能力抚养的话,宁愿把他扼死,也好过十几年以后变成陌生人。”但这些还不是最大问题,毕竟感情可以慢慢磨合,更加现实严峻的问题却迫在眉睫。“单位给爸爸分了个两房一厅,姐姐出嫁了不必一起住,但是哥哥还没有房子,现在他睡在客厅里,我睡小卧室。目前虽然还凑合,可是以后怎么办?我们家绝对拿不出钱买另外的房子,哥哥已经三十出头,如果结婚总不可能与嫂子一起住客厅,到时候我还是没地方可以去。”婉怡安慰她:“不行的话可以继续住姑母的小单间。”“总不是长久之计。”“再不济你还有雷雷呢,他很快就要研究生毕业,等找了工作,你也毕业了,两个人一起总能想出办法的。”对于这个问题,笑笑这时已经改了口风,她不再含羞地去反驳婉怡,只是叹了口气:“雷雷的工作问题很麻烦呢,他是体育系的,通共两个去处,要么留校要么进体育局的下属体校,可这两个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他那个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前任登山社长离开以后,原来的赞助商都跑去赞助别的社团了……”面对现实婉怡也显出一筹莫展的神情,只能无力地道:“总是会好的……”总是会好的,笑笑也这么想,可是这么想了许多年,也还是不见好,前路望过去只得一片阴霾。她使劲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我能中六合彩就好了,那样就能有很多很多钱,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衣橱,里面要放满我喜欢的衣裳。对了,还要买很多书、CD……”“聂笑笑,如果……”婉怡轻声打断她的美丽幻想:“雷雷最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你会跟他一起回他老家么?”笑笑沉默了一会,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跟家人团聚了,可是马上又为了一个男人抛开父母好象有些说不过去,所有人一定都会说我没良心。”“可你自己也说对父母没什么感觉啊。”“那也还是我父母啊,我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雷雷怎么办?他那样喜欢你!”笑笑愁眉苦脸地道:“我真不知道……”“你不可以这样,聂笑笑!”察觉到笑笑心中的摇摆不定,婉怡的语气陡然变得难得的强硬起来:“如果爱一个人的话,天涯海角都应该跟他在一起,不管贫穷富贵,疾病或是苦难,你都应该在他身边!”笑笑辩驳道:“我知道啊,这不是在想办法嘛,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对不对?总之,只要雷雷不放弃,我是绝不会变的!”她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雷雷当然是很好很好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亲切很舒服,可以无话不聊。他们登山队里只有两名女正式队员,出活动时并不见得两个人同时都去,这样就无可避免地要出现男女混帐的情况,每次跟她混一个帐篷的都是雷雷,睡在他身边的睡袋里,会觉得很安心,一切都因为有他的存在而不可怕。两个人的感情也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吧?那晚他们在山林里第一次接吻,为他们伴奏的是身边潺潺泉水的声音,深蓝天空的幕布上点缀的星子也在害羞地眨着眼睛,一切就像少女想象的那样浪漫,爱情所到之处整个世界花好月圆。而且雷雷还是个勇敢又正义的男孩,前段时间婉怡在她这里呆得太晚,她不放心,让他送她回去,结果路上遇到劫匪,是康雷奋不顾身地救了婉怡。因为这缘故,婉怡从看了雷雷就怕,变成看了他就微笑,她开始交口不绝地在笑笑面前称赞他。还要怎么样呢?笑笑暗暗责备自己,雷雷已经是个最完美的男朋友,还要怎样对他苛求呢?真是贪心啊,明明觉得淳朴、率直是他最宝贵的优点,但是面对无奈的现实又希望他能够圆滑世故一点,她命令自己跳出身体站在一个高台上对自己狠狠地嘲笑:聂笑笑,不错,你是穷怕了,二十几年都找不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到处被人怜悯,可是难道因为这样,你就要认同妈妈的观点么?你就要把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么?与其希望男朋友更优秀,为什么你不想想改变自己呢?你可以依靠自己啊!笑笑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外因怎么样,我也要坚定永远和雷雷在一起的信念!虽然目前还一无所有,但我身边却拥有最好的朋友和如知己一般的情人,当我们三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吵嘴嬉笑打闹时,这难道不就是人生最大的财富么?只要我们永远不背叛对方,那么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样的难关都敢闯!”这是笑笑在二十一岁时,握着拳头对自己许下乐观的诺言,她期待着有一天能与生命里重要的人一起展翅高飞,拥有光明的未来。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起了变化呢?过了许久以后,当笑笑回忆起这苍凉而美丽的往事时,她发现,一切一切的改变,都应该是从婉怡把一个叫林以墨的孩子“拣”回来那天开始。那个孩子,像画上的人儿一样精致美丽,让人对他没有丝毫戒心……然后,从此,不一样了,什么都不再一样了……飞机徐徐下降,空中小姐甜美的嗓音在机舱里响起:“各位尊敬的乘客,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我们即将到达终点,地面温度是……”笑笑小心翼翼地把还没有写完的信四角对折起来,然后放到自己的钱包里——看来,这将是一封篇幅很长的信,她不知道当最终将这个故事完结的时候,赵维还会不会记得她,毕竟,对于他来说,自己只是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连名字都是假的的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又突如其来的消失,没责任感、没心肝,简直像外星生物一样。正这么想着,空中小姐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轻声说:“小姐,飞机马上要降落了,请您系好安全带。”笑笑道了声谢谢,嗯,不错,笑容甜美,态度亲和,现在国内航空公司的空姐素质越来越高,她脑子里下意识地拿LF集团与这家航空公司做比较,在LF工作了近四年,这种对行业的敏感已经如附骨之蛆,更何况……她忽然觉得好笑,自己曾经是LF的未来老板娘呢——落跑的老板娘。在飞往爱情的国度时,如同坐飞机一样,不管由多么优异的驾驶员掌舵,起飞与降落时都是最艰难最危险的,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机毁人亡,而她,与以墨的开始与结束都是这么糟糕……笑笑走出机场大厅,刚刚四处张望,一名面容秀丽的青年女子已经疾步迎了上来:“聂小姐,您回来了?”这是个态度沉稳的女郎,说话的语气平淡温和,像是笑笑只是独自出去旅行了几天。“嗯!”笑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短头发很适合您,显得人精神。”她打量了一下笑笑:“请跟我来,车已经停在外面了。”“谢谢。”Cindy乔是前任LF集团总裁林万山钦点给以墨的私人助理,笑笑对于这件事一直觉得很纳闷,以墨对自己的祖父林万山的一切都显得极端厌恶,无论是他的任何安排指示,只要可以违抗,绝不放过,尤其林万山过世后,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几乎将祖父的心腹换了个遍,独独对这个Cindy是例外。或许因为外貌秀美的缘故,林以墨极容易博得别人第一印象的好感,不熟悉的人不会觉得他嚣张、任性、娇气,甚至更有人会认为他是个柔弱而没有任何野心的人。他显得那么年轻、娇贵又没有经验,林万山猝然辞世,林以墨以21岁稚龄接掌LF,公司里不少人都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等着来看这个年轻人的笑话,他们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这个年轻的孩子的手足无措,或者抱头求饶,对他们来讲,林以墨不是集团的决策人,而只是前任帝王林万山的孙子——一个连林万山自己都不喜却又无可奈何必须接受的继承人。谁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以墨一步步地、慢慢地、稳定地进了权力中心,似乎只是在大幅裁员命令颁发的一瞬间,他们才突然发现年轻领导人周身如刀刃般锐利的锋芒已经让人不可小视。冒然把一只青蛙投到滚水中,它必定会吃痛跳出水面,但如果将它放入冷水中,慢慢加热,它却不会有感觉,最终在舒适的环境里尸骨无存。LF的老派臣子就是这样着了道儿,当他们想要反击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重要岗位人员的权利已经被架空,甚至连用辞职做要挟的机会都没有,取而代之的人员早已经被派遣在周围——虎视眈眈。曾经排挤过老板的人迅速不见了,多的是才华横溢、极度忠诚的聪明人要效忠新的领导人。整个LF集团对冒似淡泊平和的新任总裁刮目相看,他们觉得畏惧,这个手握大权的年轻人总是一幅淡漠寡言的模样,他那双乌黑沉郁的眼睛里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多喜怒哀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他想法,几乎像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因为不了解的缘故,大家变得更加惧怕。“像一条青色的小蛇,初看以为是宠物,没想到牙却是锋利而有剧毒的。”事后有人这么说。笑笑曾经为这事很头疼,她的职位与cindy相同,而且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更觉得应该给以林以墨提点:“小墨,你适当的时候也应该亲和一些,让大家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每个人都在为了你猜谜,工作效率也会差很多的。”林以墨认真地偏头想了想:“但是我什么都没想啊,该想的你们不是都已经想过了么?”笑笑无语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你总是一幅很有心事的样子?”“可能是有点困了……”“……”之后也还是这样,继续对别人的心理感受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真是个任性的孩子。笑笑把手撑在额头上觉得很无奈,对以墨来讲,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挑食、嗜睡,睡不好吃不好就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生闷气,然后会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如果她没能及时表现出回应,他还会与她赌气,怎么看怎么像个孩子——而不是那样阴毒的男人。“他……还好么?”坐在飞驰的黑色轿车里,笑笑终于轻声问道。身边Cindy乔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医院。”笑笑死死咬着下唇,过了一会方说道:“那些新闻是真的?”“有几个爬山的孩子发现了他,当时情况很危急,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就是他在你面前第一次哮喘发作的那座山,喷剂就在他口袋里,但是他没有用。“太任性了!”笑笑勃然大怒:“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她觉得无比愤怒,生气到鼻子都开始发酸,眼睛也酸胀起来,最后终于忍不住,泪水一滴滴地淌落下来。“聂小姐,”Cindy叹了口气:“以后请不要这样了,你的做法也很幼稚很任性,你们两个——真是很相配。”面对Cindy委婉的责备,笑笑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抽泣着说道:“他是个王八蛋……”是的,林以墨是个王八蛋,可她还要为了这个王八蛋回来……所以她自己也是个笨蛋……“很蠢,”笑笑轻声对自己说:“聂笑笑,你这么做很蠢……不过,只要回来就好了。他会没事的,回来了,就一切都好了,什么都会好的。”那个小王八蛋说过,如果你有一天离开我,我一定会死,那么如果回来了,他就一定不会死了。他一定能感觉到的,她回来了!医院里永远都带着一种苍白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笑笑跟着Cindy穿过二楼走廊,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嗜咬,疼痛、麻痹得让人难以忍受。打开病房门,Cindy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一个不被人察觉的影子。笑笑下意识地伸了一下手,想要拉住她,但是终于又无力地垂落下来。“聂小姐,”推门之前,Cindy乔这么跟笑笑说:“Chris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短短的大半年里,他接连两次发病,每次都很严重,每次——也都因为你,如果当时身边没人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要知道,真要有个万一的话,花再多的钱世界上也买不到后悔药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下一次。”她穿着黑色香奈儿套装,胸前别着一只亮闪闪的宝石别针,水滴形图案,像是情人的眼泪。笑笑一直觉得穿香奈儿的女人,就算不是女强人也能把自己扮成女强人,更何况Cindy的语调如此凝重,更让人有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笑笑忽然觉得不满,按捺不住情绪地薄怒道:“为什么都认为是我的错?你们从没想过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是疯女人,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开玩笑,让我的父母蒙羞,难道我愿意这么做么?”Cindy冷冷说道:“成年人的嘴唇除开用来接吻,还可以用来沟通。”笑笑轻轻将头偏到一旁,不屑的嗟了一声:“你觉得和他沟通会有效果么?”那样我行我素的人,字典里从来没有沟通,只有绝对的命令和服从。Cindy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那么就接受吧,既然不能改变,就接受你的命运——你从小不是一直这样走过来的么?进去吧,他应该在休息,但是只要你出现,他一定会醒来。”笑笑埋首不语,Cindy突然又叫住她:“笑笑……”“什么?”“不要对我怀有敌意,我是衷心为你和chirs好。”笑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我知道,如果不是出自真心,你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这么久,不好意思,我刚?些激动了。”她转过头来看她:“其实,有些事情我想问你,那一年,到底……”Cindy微微一笑:“为什么要问我?当事人不是更清楚么?”她轻轻将笑笑一推:“去吧,去问他,他什么都会告诉你,只要你肯问。”笑笑听到身后门合上的声音,轻轻走到病床跟前,呆呆地看着躺在上面的人。原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他的脸,她又没来由的觉得心慌,几乎不敢再靠近前一步。林以墨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可能因为呼吸不顺畅的原因,病床被放到了一个45度斜角的位置,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斜躺在那里。特等病房宽敞明亮,房间里有专门的空气过滤设备,因此没有外面的那种刺鼻味道,反而有一种极淡的香味,周遭布置得也很雅致,黑色沙发、阔大的玻璃茶几,连电视都是宽屏液晶的,倒像是酒店的模样。笑笑忍不住想:“这家伙的排场真是一点没变,哪怕生病住院,也要最最好的地方。”她看了他一会,终于慢慢走过去,挨着床边的凳子坐下来。真是一张美丽得无懈可击的脸,笑笑从来都以为美丽两个字不应该用在男人身上,可是除开这两个字似乎又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词,哪怕两个人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这样精致的容貌也不会令人产生审美疲劳。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以墨的时候,当场便吓了一跳,咦,这小囡,难道是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她那时刚刚看了《幽游白书》,觉得林以墨修长浓密的眉毛,以及杏仁形往上斜挑的的大眼像极了里面的小阎王,直恨不得塞个奶嘴到他的嘴巴里,让他cos一把。林以墨彼时刚满二十岁,远比现在要青涩,虽然个子高,但是因为脸庞秀丽精致的缘故,只看得出十八九岁。一般二十多岁的女孩会比同年龄的男孩老成,又因为自己的不独立,因此更加向往憧憬成熟男人,很少会对比自己小的男子动心,笑笑也不例外,她第一眼看到林以墨便喜欢——但是是那种把他当弟弟的喜欢,她做梦也想不到日后会发生那样大的变故,这个可爱得想让人伸手抱抱捏捏的弟弟会让四个人的命运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美丽的食人花下面隐藏的是尸体,它靠艳丽的颜色吸引动物成为它的食物;美丽的林以墨心中隐藏着任性、残忍,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但别人的生命视如草芥,就算是自己的生命也无关紧要,也可以拿来作为要挟的把柄。床上的人即使在平日里身体正常的时刻,嘴唇颜色也不鲜艳,总是呈现一种淡淡的有光泽的粉色,印着波光潋滟的乌黑眼睛,便像是破碎的星星,这时候的嘴唇更是白得没了血色,几乎白得像石膏像一般。笑笑看着他的脸,如同生生中了魔咒,竟然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小墨,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病床上的人长长卷卷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笑笑下意思地想把手缩回去,已经太迟,她的手被迅速抓住,林以墨缓缓睁开眼睛,灿然一笑:“抓住你了,再也跑不掉了!”笑笑看着他像星星一样的笑容,心中一酸,泪水一粒粒地滚落下来,冰凉冰凉地直流到心里。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小墨,我可以纵容你的任性与自私,可是我怎么可以纵容自己与一个杀人犯在一起?“不是我。”林以墨看着笑笑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事?”他扁了扁嘴,显出有些受伤的表情:“你是为了问这事才回来么?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呢。”笑笑叹了口气:“你怎么想就是怎样吧。我再问你一次,康雷他们那次的意外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林以墨偏头想了想:“要说一点关系没有也不对……如果当时不是我提供赞助,他们就走不了,也不会出事了。”“可是他们那支队伍都是有丰富经验的老登山队员,怎么可能出那么大事故?竟然还死了两个人!”“你在怀疑什么呢,笑笑?尼泊尔南麓的那座雪山每年都要掩埋几个爬山者,你难道不清楚么?”“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登山装备也是你提供的吧?”林以墨用清澈地眸子无辜地看着她:“唔,他们出具了清单,然后我在国外下订单直接发货给他们的——ASOLO,这个牌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轻轻笑了笑:“你怀疑我在绳索和其它装备上做了手脚?”笑笑沉默不语,林以墨继续注视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说:“没必要呢,那时已经没必要那么做了。他收起浅浅的笑容,换成一贯面无表情的神态:“你们当时已经互相不喜欢了,我不用这么费事的。”笑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冒出来,她挣扎着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什么意思?”“嗯。”林以墨点点,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你还要继续喜欢他,我就会杀了他,绝不能让他活下来。”笑笑腾一下跳起来,全身颤抖:“你……你……”“不管那个人是谁,如果你喜欢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超过我,我都会杀死他。”“啪”一声脆响,不等他说完,笑笑已经一耳光扇在他精致的脸上,林以墨的脸被她打到侧到一边,他也不动怒,只是显得有些纳罕的摸了摸脸:“你明明喜欢我,却总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打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笑笑看着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同情:“小墨,你不能永远把自己当孩子,凡是不喜欢的东西就破坏,喜欢的就占有,不是这样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尊敬尊贵的。你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她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童年也不愉快,也曾经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而觉得恐惧彷徨,那么现在,你凭什么对其他人做出类似的事情?看到他们在你手中无力的挣扎,掌握着别人的生死,难道会让你觉得开心么?林以墨,你这样很变态,你知不知道?”林以墨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委屈地抬头看着笑笑:“为什么你要生气?还为了这种事跑那么远,让我找也找不到。”“好吧,”他认真想了想,近乎恩赐地点了点头:“你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也不再用这种眼神看我的话,我就按照你想的那样改一改。”冰凉纤细的手执住笑笑的手腕,慢慢按上自己的胸口,林以墨用没有太多感情波动的语调说道:“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很空,但是你回来了,这样恼恨我,这里又很痛,好象要流出血一样。”他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如果你再这样对我,我就拿刀往这里插下去,让你也知道什么叫做撕心裂肺,那样你就陪着我痛了。”笑笑愕然地看着他,那样的笑容,诡异得艳丽,但语调却认真得让人不能忽视。笑笑只觉得怒火不可遏制地从心里迸发出来,她一把扯住他的头发,简直恨不得把他的头撞到墙上:“你是个疯子么?你拿自己来要挟我!”林以墨被她抓得迫仰起头,却依然不依不饶:“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笑笑松开手,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觉得一片苍凉荒芜,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一切都已经超过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再强悍的人遇到这样的偏执狂只怕也会速手无策吧?林以墨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于是慢慢躺回床上,虽然满面倦容,但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笑笑,过了半晌终于满足地微微一笑:“我困了,要休息一下,你要在我旁边哦。”他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显然是担心笑笑悄悄溜走:“不如我们一起睡吧。”笑笑支着头不说话,没有力气搭理他。“你剪头发了呀?”林以墨强撑着精神问道。笑笑有气无力地回答:“你才看见?”“嗯。”“我故意的。”剪下留了四年的长发那一瞬间,笑笑有种报复的快感。她和林以墨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晚睡觉,身边的人总是不安,一定要抓住她的衣服或者手指才肯入睡,后来她的头发慢慢留长,他便握住她的一缕头发,久而久之,竟养成了习惯。“为什么呢?”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头发赌气?难道剪了头发我就会不再喜欢你么?”笑笑语塞,原因自然是幼稚的,说出来也不光荣,她只得回答:“你睡吧。”“你不会跑吧?”笑笑悲哀地说道:“你这样子,我能跑到哪里去呢?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天下之大,却无处可逃,这才是最苍凉的事情。林以墨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等他睡熟,笑笑轻轻退了出去。Cindy乔还坐在病房套间的外间等候,看她出来,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让她坐下:“脸色不好,还好么?”笑笑叹气不语。“我给你冲杯咖啡。”笑笑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沉默良久方说道:“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脾气很好,即使再大的困苦,也总是在笑。可是只要面对他,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看着Cindy:“如果有天Chris被人杀了,杀人凶手一定是我。”Cindy忍不住笑:“难得你还能讲笑话。”笑笑放下杯子,伸长四肢躺在沙发上,懒懒说道:“我呀,其实一直有自己的梦想。希望有自己的家,不必再寄人篱下,希望跟心爱的人一起,踏遍五湖四海,像风那么自由。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羽翼好象被别人齐生生地折断了。Cindy,别对我寄予太大希望,他好了我还是会走的,远远地离开,这次我不会再傻到去探听他的任何消息了。”“可是……chris很爱你呢,他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以为用的力气越大,你就越能感受到。”“他让我觉得很辛苦,我梦想里的爱人不是这样的……虽然一直很穷,也想过好一些的生活,可我理想的爱人是那种温和宽厚的人,拥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在冬天的夜晚醒来,握到他温暖的手掌就会觉得幸福——那样的人,会让我觉得即使贫穷也不那么可怕。”笑笑深深叹了口气:“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跟这么一个任性残忍,不顾忌别人感受的家伙在一起。他不知道,我要的不是全世界,而是最起码的尊重,他那样与众不同的对待并不是荣耀。如果他的爱是扭曲是伤害,我该怎样回报他呢?不行,我没办法留在他的身边。”“笑笑……”“嗯?”“你不好奇么?我能留在Chris身边这么久。”“是有一些,不过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我母亲是Chris母亲?表姐。”“啊……我不知道呢,他的家庭好象很复杂,他也不爱跟我说这些。”“Chris今天这样的性格是有原因的,他不跟你提,是因为这是一段令人深恶痛绝的回忆。”“在世人眼里,Chris是天子娇子,可是谁也不知道十多年以前,他几乎是个被神遗弃的孩子。”Cindy缓缓说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天林老爷子突然派人找到我,说要跟我们家做一笔买卖。”十多岁的女孩受尽了贫穷之苦,连交大学学费向家里要钱都觉得尴尬,林万山的出现几乎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她第一次坐上黑色加长的大轿车,被带到一间豪华阔大却又阴沉的房间里,或许因为当时的个子小,她觉得面前大班桌后的那位老人高大得出乎意料,让她连腿肚子都不自觉地发抖,呼吸也紧迫起来。林万山所说的买卖很简单,他可以提供乔家未来二十年的所有费用开支,包括送Cindy去最好的大学深造,条件是Cindy必须永远效忠Chris林——只效忠他一个。Cindy迟疑着问:“如果他要忤逆您呢?”林万山斩钉截铁地回答:“帮助他达成他所希望的任何事情!”Cindy觉得自己捡到了阿拉丁神灯,一个危险的巨人出现在生命里,答应满足她所有的愿望,而且所交换的是个她可以付得起的价钱。那次以后,林万山从她的生命里骤然消失,一如他的到来,只是乔家从此多了用不尽的金钱。林万山再次出现是她在可以足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她终于被安排去见林以墨的。当时Cindy心情激动,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对自己的誓言极为看重。林以墨是她的远亲,那个传说中的容颜绝美的表姨妈更是传奇人物,在澳门赌场做适应的女孩,勾搭上林家独子,对方对她爱得死去活来,不惜与家庭决裂,抛弃一切后与她双宿双飞,未几,又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留下了妻子与不足月的孩子。林万山仇恨这个至死都没有承认过的儿媳,但是对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又不得不接纳,他用尽手段想把孙儿要回来,都被林以墨的母亲躲了过去。笑笑很疑惑:“为什么呢?她很爱自己的儿子,不能忍受他被抢走?”“只怕不是的,表姨妈想用Chris来勒索更多的金钱。”失去了丈夫,唯一可以仰仗的是幼子,当然不能失去这个可以保持富贵体面生活的工具。“……”Cindy叹了口气:“Chris和你晚上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怕黑?”笑笑点点头:“我不习惯开灯睡,他是不能不开灯睡,后来好容易习惯了,也一定要拉着我才能不做噩梦。”“很正常,小时候,林老爷子的人一过来,他总是被藏在地下室或者后车厢里,为了怕他出声,表姨妈还会把他的嘴贴上胶带——他对黑暗和幽闭的空间有着不能忍受的恐惧。”“什么?”笑笑尖叫起来,黑色的火焰在她的眼里跳动:“怎么可以这样?一个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她凭什么做母亲!混蛋!”“不止是这样,笑笑。”Cindy轻声道:“他从没有进过学校,没有同龄的朋友,因为母亲随时都要带着他不停的逃离换地方,事实上,当林老爷子最终把他带来身边时,他已经是个被医生诊断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林老爷当时很失望,几乎想要放弃了,但是做过测试以后,又发现他的智商远远高过正常人,所以便请了专门的老师来家里教导。”“友情?爱情?那种东西只会令人软弱不堪,掌握权势的人必须要站在最高的位置,没有这些,未必不是好事,或许反而是无心插柳呢。”这是林万山看到林以墨的测试表之后发表的感慨。“太过分了!”笑笑气得站起来,狠狠跺脚:“一家子都变态!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一定会忍不住跟他们翻脸!”她由衷地对Cnidy说:“幸亏有你,Cindy,幸亏你在他身边,你跟他见面时,他应该很开心吧?小墨好不容易有了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见到你一定觉得很亲切。”Cindy无奈地苦笑一声:“哪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表弟时,心情复杂得不可言喻,这个美丽得像天使一样的少年就是自己要终生效忠的首领,这些年里她将他幻想了无数遍,几乎不觉得他是个陌生人,而是一起成长着的同伴。在林万山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善和亲密,她走到站在窗台前的林以墨面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让Cindy乔毕生难忘。林以墨那时正斜倚在房间的飘窗上静静地喝茶,白色的纱帘被风撩动时不时遮住他令人惊艳的容颜,几乎像是为他安插上了一对白色的羽翼,面对激动的过来表达好感的Cindy,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把自己手中的滚烫红茶泼到了她的脸上。“我们的第一次会面是在我的惨叫中结束的。”她叹息着。“啊,那小混蛋,也是个变态!”“笑笑,”Cindy认真说道:“如果Chris无意中伤害了你,请不要责怪他吧,他只是太心急,太怕失去你。因为从没得到过喜欢的东西,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怕失去。帮助他,改变他,你的坚强能填补他心中的脆弱,这些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笑笑怔了怔,接着便慢慢沉默下去:“我怕是……无能为力啊。”与林以墨相遇、相识、相交,种种的一幕,像回旋的走马灯,浮现在笑笑眼前,时间已经久远得象在前世,却又清晰得几乎在昨天。那是一个天湛蓝的初秋午后,干热的南风从窗户溜进来,吹得窗帘摇曳生姿,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窗台上。笑笑趴在床上背英语单词,她被这慵懒的阳光与风弄得整个人都又饿又困。“什么时候才能有饭吃呢?”她按着咕咕叫的肚子,长长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要婉怡带了,还不如自己下去跑一趟。”英语四级考试12月马上要开始,时间紧迫,笑笑有些心慌,总觉得准备没做好。不能过四级就表示不能接下去考六级,不能考六级就表示毕业后不能进好公司,这个后果很严重,所以虽然眼皮一直往下嗒,她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默诵着。今年已经念大三的笑笑愈发感到生活艰难,哥哥果然交上了女朋友,而且三天两头带回家,哥哥今年三十一了,女方年纪也不小,两个人总不能坐在客厅谈恋爱。笑笑慷慨自觉地把自己的小空间让出来,把时间泡到了图书馆里,家里这样困窘的居住条件让她不得不向学校申请宿舍,可是她这时临时申请,学校也很为难,大学已经开始扩招,原来就不宽裕的宿舍更加紧张起来。", "summary": "聂笑笑由外婆抚养长大,外婆对她很严厉。笑笑在学校遇到了同桌何婉怡,两人虽性格迥异却成为朋友。笑笑的家庭并不富裕,她感到被家人忽视,一次因不小心弄脏裙子而被外婆严厉责骂,她离家出走了。在街头,她偶遇婉怡及其母亲。在婉怡家中,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婉怡的母亲用宗教信仰教导笑笑感恩,让她相信总有人爱她。笑笑和婉怡都考上了大学,婉怡家为笑笑提供了免费住处。在大学期间,笑笑认识了外形强壮、性格爽朗的登山社副社长康雷。两人在登山活动中逐渐产生感情,笑笑在康雷身上找到了安全感和信任。父母从新疆转业回来后,家庭居住空间变得紧张,笑笑和康雷的关系也面临考验。康雷作为体育系学生,工作前景不明朗,笑笑在爱情和家庭之间感到纠结。笑笑在21岁时,对自己的生活还很乐观。后来,婉怡带回一个名叫林以墨的少年,比笑笑略小几岁。笑笑在LF集团工作了四年,和林以墨成为情侣,但林以墨的爱是扭曲的,他甚至威胁要伤害自己来让笑笑感到痛苦。笑笑感到愤怒和无力,决定离开林以墨,追求自己的梦想。Cindy乔是林以墨的私人助理,向笑笑解释林以墨有很深的童年阴影,Cindy请求笑笑理解和帮助林以墨,但笑笑称自己无能为力。"} {"context": "“知道了,下次注意。”杨紫心都这么说了,杨紫琪也就放心了,她清楚杨紫心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人,就算心里再憋不住火也会忍着的。“那姐姐我们走吧,去准备开始才子文会了。”“姐姐,我们回来了,一起走吧。”肖勇和杨景昊也恰当的赶了过来,几个人一起就去了会场,会场正在准备,看起来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不少人都在紧张的准备,杨紫心倒不是很紧张,也不准备,毕竟下棋这东西到了这个点儿了再准备也不会有什么进步和弥补了。倒是肖勇杨景昊和杨紫琪,都在开始准备。“对了,肖勇你打算怎么弄?你也要比文么?”杨紫心觉得肖勇不是学文的料子,一看就太活泼,对武功也十分的感兴趣。“才不是呢,我要比试的是拳脚功夫。姐姐你要相信,学习上我比不过景昊,但是在打架上,景昊可是万万比不上我的。”肖勇一提起这件事儿,脸上就全是得意,毕竟杨景昊上次还是他救了杨景昊呢,不然他们才撑不到徐子冲出来救他们。杨紫心笑着夸奖肖勇。“是是是,你最厉害了。等等要小心啊,拳脚无眼,到时候别伤了自己。输赢不重要,重要的事身体。”肖勇更得瑟了。“那是,我本来就厉害。姐姐,输赢可重要了,反正我是一定要赢的,若是这次不赢,娘就非得让我从文,我不喜欢那玩意儿!虽然我想赢,但是也一定会让自己安安全全的,不让姐姐你担心的。”“姐姐你别夸他,他都快上天了!他就是夸不得,一夸就来劲儿。”杨景昊给肖勇拆台,但是却没有生气的模样,两个兄弟之间拆台就是真情意的表现。“别小气了,你就是觉得姐姐没夸你呗。得得得,姐姐你也夸夸他,免得我们景昊吃醋了。”肖勇也拆台,两个人互相洗刷对方。“谁吃醋了,肖勇你真是欠抽。”杨景昊作势就是打他,肖勇赶紧跑开。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就这么缓解了,杨紫琪也不再那么紧张了,安静的等待着开始。时间越来越接近开始的时间,人也慢慢的多了起来,很多人都把视线看向了杨紫心他们几人。杨紫心他们都是生面孔,有些人认出了他们。“那不是杨家大小姐么?”“哪个杨家大小姐?在哪儿呢?”“那个红衣服的,就是丞相家的大小姐杨紫心啊,青云公子的徒弟。”“原来就是她啊,模样可真是俊俏呢,和传闻的不太一样啊。”“是啊,你看她旁边的那姑娘,是天下第一味的老板花想容!”“怎么她们是朋友?”“这可就不知道了……”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窃私语,被都杨紫心听进了耳朵里。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任由那些人讨论自己。花想容也不想管那些人,反正又没有说什么坏话,爱说就说,反正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她又不能缝了。突然人群里传来了大规模的骚动,随着人群骚动的方向,杨紫心看到了一个盛装打扮的高贵女子在众人的拥簇之下缓缓的走上高台。那女子生的极美,但是美的并不张扬,不似杨紫月的美,是那种淡淡的,摄人心魂的美。她穿了一袭紫色的裙子,若是旁人穿了这个颜色,看起来绝对不会这般的高贵,能把紫色穿出这个味道的女子,当真是罕见。她很精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可以看出是天生的贵族。而她,的的确确也就是贵族。杨紫心十分确定,这个女子就是昌平公主。杨紫心看着昌平公主的同时,昌平公主也发现了人群中及其耀眼的杨紫心,两个人隔着人山人海,相互打量。昌平公主缓缓地走上了那高台之上,底下的人都沸腾了,今年的才子文会竟然邀请到了公主来主持!要知道往年不过请一些德高望重的人或者以前才子文会的夺冠人。“大家静一静。”昌平公主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说道。尽管声音很轻,但是地下的人却不再吵闹,可见她的威信了。杨紫心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昌平公主的一举一动。这位昌平公主,记忆里的她是张月珮的朋友,但是比张月珮要有脑子太多。前世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一世看的透了,也就能想象到为什么一个聪明的公主要和一个只会惹事儿的小姐做朋友了。这位昌平公主,也在结交自己的势力。虽然尚书府的官阶比不上丞相府,但是也是高官的范围了。想来也不过是在利用罢了,而且人家还利用的心甘情愿的。花想容对这位公主简直可以用嗤之以鼻来形容了,完全不屑,没有一点点的好感。“这位公主架子可真大啊。”“她惹到过你?”如果不是这样,花想容又怎么会这么肯定这个公主不好了。杨紫心肯定昌平公主肯定和花想容有什么过节,可能甚至是单方面的花想容记仇。“皇帝微服私访天下第一味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吧,后来不是喜欢我们厨子手艺么,就是那个昌平公主来传的话,说让我们厨子半个月就进宫一次给皇上做饭。你可是没看见当时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接过圣旨的时候腰没有弯下去,她差点让她的侍卫打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我会报复回去的,什么玩意儿啊这是。”花想容对这个昌平公主要多不满就有多不满,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啊,穿越之后的第一次,简直记忆犹新。果然,表里不一。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玩儿这套呢?看看这些把装好人当做己任的人,她甚至觉得什么杨紫影啊,张月珮啊,是格外的可爱。“她竟然是个这样的人,我还以为这公主多高贵呢。”肖勇听到花想容说的话然后嘟囔道。“所以看人不要凭感觉,感觉并不是准确的。”杨紫心这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经验之谈。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可能是装出来的,有些人看起来温润公子,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有些人看起来谦谦君子,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只是看到表面这些东西就过活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杨景昊受教了,肖勇也在迫使自己接受这些成年人的事情。因为他们很快也就是一个大人了,每个人都需要学会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来保护自己在这个危险繁杂的世界里不受侵扰。高台上的昌平公主笑的十分温柔得体,皇家的高贵威严和女子特有的温婉都在她身上体现,却一点都不矛盾。“大家且听我说。此次受邀主持才子文会,真是三生有幸。能够见识到如此多的青年才俊,今日的比赛想必也能大饱眼福。大家且不必把我当做公主,便只当做平时的主持人便好,也无需弄那么多繁琐的礼仪。毕竟大家以后可能都会进入朝廷,为我天启国的繁荣昌盛做努力。”说着一堆没用的,都是面子功夫。从古至今,大家都爱做面子功夫,虽然没用,但是通俗的都要做,不做就是感觉哪里很奇怪。杨紫心知道,肯定会说到自己的,不凭别的,就是刚才昌平公主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而且仔细想想,这个昌平公主似乎也是学下棋的,并且喜欢青云公子吧。其实杨紫心想的是对的,这个昌平公主不但喜欢下棋,还喜欢青云公子。她也试图拜青云公子为师,但是青云公子却并不收她。青云公子当时甚至放话来说,就算拿了圣旨来,也不可能收。更何况,哪里会有圣旨逼着人收徒弟的呢?最后这事儿也不了了之了。原本知道的人也不少,但是奈何这是公主丢了面子,这事儿也就给压下去了,所以杨紫心不知道其中缘由。这些年来青云公子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人的上门拜师,独独收了杨紫心这个以前被人称之为废物的小姐,这让那些被拒绝拜师的人心里肯定不好受,昌平公主就是其中一个。果不其然,昌平公主说了一堆套话之后,点名到了杨紫心。“听闻今日大名鼎鼎的青云公子的唯一传人也光临了我们才子文会呢,不知道杨姑娘在哪里,可否上台来?”明明知道杨紫心的位置,还偏偏装作自己没有注意到过她,这个昌平公主也是够作的。而且只要仔细一想就会觉得这个公主要么没脑子,要么就是知道杨紫心肯定在这里。如果不是知道杨紫心肯定在的话,她这么一问,若是下面没有出现杨紫心这个人,那她岂不是闹了笑话。她一问,这人群里就有人十分主动积极的把杨紫心的位置给暴露出去了,大家都看向了杨紫心那里。被万人注视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对一些心理素质很差的人来说。但是杨紫心心理素质怎么可能会差,面对这么多人审视的眼神,面不改色的就走了上去。她走到的地方,人群都主动为她让出一条路,大抵是气场太强烈,让人忍不住的就给她让开了。其实杨紫琪是不想让杨紫心上去的,她知道上去了肯定就会被刁难。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上去更会被这里的人诟病,到时候传出去了被世人都知道了,不利于姐姐的声誉,也不利于青云公子的声誉。有时候她都想不明白,姐姐她究竟是为了保护青云公子的声誉,还是为了自己。可能姐姐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当局者,旁观者,没有一个是清楚的,这就是这一场局,没办法逃离的局,生在这局里,死也逃不脱。杨景昊握紧了拳头,眼里全是隐忍,分明知道姐姐上去会被刁难,可是却无法做什么。肖勇是想要伸手拦下杨紫心的,却在伸手的时候被花想容按住了肩膀。“别轻举妄动,她是个公主。”就是因为是个公主,所以就能为所欲为了么?迟早,她会一点点的还回去,不管是她的那份儿,还是小紫心的那份。花想容和杨紫心一样,两个人都护短,还是非常护短的那种。不管自己的人对还是错,先一致对外了再说,内部矛盾以后解决也可以。一步步的在众人的目光里走上了高台,杨紫心盈盈的一福身,笑意盈盈。“公主殿下。”昌平公主对于杨紫心这般懂事还是很满意的,看起来也还不错,如果不是她这样的废物拜在了青云公子门下,她说不定也会利用一番,毕竟是相府的嫡女。但是,错就要错在她拜在了青云公子门下,那般仙人似得人物,怎么能被他人玷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除了她,都是对青云公子的一种玷污。“免礼。方才不是说了不需要做这些不必要的礼节么,杨小姐千万别再行礼了。”说的她就像那种不在乎礼节很大度的公主似得,而且下面的人都还信了,对昌平公主的好感是倍增。杨紫心看明白了,这昌平公主就是和杨紫月一样的人,都是一路货色,她甚至有预感这两个人会勾结起来对付她,毕竟相似的人总是互相吸引的,就像她和花想容。“公主别这么说,毕竟您是公主,礼节还是要有的。我们天启国向来是礼仪之邦,不能不顾这些。”杨紫心说的情真意切,也显出了大家闺秀应有的教养和气质,在大家心中的形象也是加分不少。两个人的你来我往,都在给自己加分,谁也不肯让谁。看来这杨紫心也不是传闻中说的那么没用嘛,昌平公主收敛起内心的想法,面上微微一笑,对杨紫心十分满意的模样。“早就听闻青云公子唯一传人不同非凡,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真是有杨家嫡女的风范。”杨紫心就权当这是在夸自己了,也不把这想歪了,反正怎么想是自己的事情,说话人的想法是她自己的,只要自己把想法放来和下面的群众一样就行了,用同理心也能赢了她。从今天一早开始,她就知道今天的每一步都不能输,她要赢得漂漂亮亮的给天下人看看,她杨紫心不是一个废物,她有资本站在青云公子身边成为他的徒弟,她更是杨府的嫡女杨紫心!丞相府的大小姐,青云公子的唯一传人她都当之无愧!“多谢公主夸赞。”不卑不亢,没有被夸奖的喜悦,也没有觉得自己被暗讽了的羞怒。杨紫心很好的诠释了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儿的。油盐不进?昌平公主才不信这个杨紫心没有弱点,她没有遇到过她赢不了的人。在昌平公主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蠢,只有她最聪明。倒也不是所有人,是除了她和青云公子之外的所有人,哪怕就是父皇,她都觉得是可以拿来被利用的,聪明不到哪里去。“并不是夸赞,只是真心这么觉得罢了。”猛地话锋一转,就提到了棋艺。“既然杨小姐已经拜在了青云公子门下学艺许久,那么棋艺一定是非常高超的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她的棋艺自然是很高超了,至少虐杀你这个公主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杨紫心不可能这么说,只是很谦虚的模样,微微福了一个身。“公主过谦了,我不过是学了几个月,并未学到家,比不得公主学了这么些年。”下面的人叽叽喳喳的说开了,莫不成这个杨紫心今日是要出丑了?自己都承认自己没有学好,这不是让那些对手高兴了么?昌平公主内心冷哼,自然是比不上的。还好你现在就服软,不然等等让你死的更难看。不过既然你自己都承认自己学艺不精,那么就别怪她下狠手了。“杨姑娘是哪里的话,青云公子那么高超的棋艺对你进行了几个月的指教,怎么能够说学艺不精比不上我呢?这不是有愧青云公子的教导么?”肖勇在下面顿时急了,就差炸毛了。“这昌平公主说什么呢!天才教别人几个月,别人也不可能速成天才啊!这分明就是给姐姐挖坑跳下去啊!”“而且姐姐只能跳下去,这关于青云公子的声誉,她别无选择。”杨紫琪咬着唇,眉头皱着,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台上。“为什么?”花想容不解。“关于青云公子的陷阱,姐姐就没有避开过。只要关于青云公子声誉的问题,姐姐都会迎上去解决,从不会让人污蔑了青云公子的声誉。”感觉就像,姐姐亏欠了他什么似得,一个劲的想要维护他。杨紫琪看出来了,杨紫心一直都在为维护青云公子做拼搏,上次杨紫影也是,今日那个张月珮也是,她一直都在维护青云公子。其实杨紫心的确就是对青云公子心里有亏欠和愧疚感,上一世害了他,这一世就要赎罪了,所以一点点罪名都不想让青云公子担。再次拜青云公子为师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的决心,这决心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消减的,这就是杨紫心的性子,说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上一世说定了为欧阳华夺得皇位,果然她不择手段都在帮欧阳华夺得了皇位。杨紫心确实在某些时候,显得非常蠢。“是紫心蠢笨,师父用心教了,可是紫心也未得师父所有真传。”她也没有说谎,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赢过青云公子,所以也没有得到所有的真传。若是得到了所有的真传,肯定至少能和他打个平手了,而她最好的成绩不过是输他一子,离平局都还有距离,更何谈赢?自己承认自己笨,这让下面的人都忍不住了。你都承认了自己笨,那你怎么还好意思拜在青云公子门下,这不是浪费了青云公子这一身高超的棋艺么?而且青云公子前段时间就放话了,今生今世他只收一个徒弟,按照杨紫心说自己笨的话,那青云公子这一身棋艺不就断在了杨紫心这里么?所有人都觉得不值啊,都觉得青云公子不该收了杨紫心做徒弟。人群里的欧阳东远和徐子冲把这些对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刚才这昌平公主上台的时候他们俩就来了,本来欧阳东远还在和一些有志之士在谈的,算着到点儿了就找了理由走了,这让徐子冲怎么都想不通,结果欧阳东远说昌平公主肯定会为难杨紫心的,所以过来了。而且还被欧阳东远说中了!这昌平公主果然是不想让小紫心下台了。“你是怎么知道这昌平公主不会让小紫心下台的啊,莫非你还是神机妙算?”徐子冲饶有兴致的看杨紫心对抗昌平公主,因为他发现这小紫心太能扮猪吃老虎了!欧阳东远淡淡的说道,视线一直关注着杨紫心。“以前昌平来拜我为师,我拒绝了。她这种眦睚必报的性子,今日是一定会为难我现在的徒弟的。”“但是小紫心也不输啊。”徐子冲觉得杨紫心真不是一般人,果然配欧阳东远。一开始还担心杨紫心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以后欧阳肯定得费心思护着她,今天看了她泼辣又睿智的模样,还真是觉得指不定以后是她护着东远呢?“再看看,昌平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可是连父皇都敢算计的。”欧阳东远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好感。连当今皇上都敢算计?果然不是一般人呢。也对啊,皇家怎么可能出个普通人呢?徐子冲感叹道。“我记得小紫心的棋艺已经十分精湛了吧。”但是她却说自己没得到全部的真传。“她有没有说错,的确没有得到我,全部的真传。”欧阳东远笑道,她还挺会玩儿文字的。“至今为止她都输我一到三子。”才输一到三子!要知道当年的棋圣也都输了欧阳东远四子半!这小紫心也太能装了吧。徐子冲不禁毛骨悚然,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扮猪吃老虎,果然夫妻相啊。“你刚刚听到杨紫琪说什么了么?”他虽然离杨紫琪远,但是也听到了的。“嗯。”他自然是听到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练武之人都会有的习惯。“你说这小紫心对青云公子是什么态度啊,这么好,不惜把自己扯进去也要周全你的声誉,要知道这分明就是女孩子家吃亏啊。”徐子冲说的暧昧,还对欧阳东远挤眉弄眼的。欧阳东远抬手给了徐子冲一记重的,威胁的看了他一眼。“别乱说话。”徐子冲只好悻悻的闭嘴了,再说下去恐怕欧阳东远就会恼羞成怒了。“她快发现了。”欧阳东远看着台上,冒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徐子冲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小紫心这么快就要认出你了?这这这……你没有和我开玩笑吧?”“没有,刚才和她单独在河边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观察我的手。”他的手节骨分明,长期下棋更是让手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杨紫心那么经常和他下棋,对他的手肯定是十分熟悉了,今日只是她没有看仔细,他日若是看仔细了难免会怀疑。她的心思细腻,早晚就会猜出来的。“天啊,如果让她知道了你和青云是同一人,我都无法想象她的态度。毕竟欧阳这个身份和青云这个身份,简直千差万别啊,性子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你说她是喜欢青云多一点呢还是欧阳多一点呢?也不对啊,你一直在扮演两个角色,不管她喜欢上哪一个,都不是喜欢你啊,万一她喜欢上两个,虽然都是你,可是又是喜欢了两个人的感觉……哎呀怎么这么复杂,我感觉自己说不清楚了,不行你得让我理理。”徐子冲错乱了,他没有喜欢过别人,对于这种情情爱爱的还真不擅长。你要他练一本武功,也不过是苦练的事情,但是关于感情,他看热闹绰绰有余,但是自己却是怎么都不行理清楚的。虽然徐子冲说的很乱,但是意思他懂。叹了一口气,说道。“看看吧,走一步是一步。”台上的人不知道欧阳东远和徐子冲已经来了,还在专心致志的对付昌平公主。“紫心的确有愧于师父的教导,师父悉心教导,紫心十分感谢师父。此次来参加才子文会,多半也是师父支持我来的,师父说了,无论成败,只要努力过就好了。”杨紫心随口扯着胡话,她可是很久没有见过青云公子了,还说什么师父说过。不过反正他们也没有见过青云公子,她是青云公子唯一的徒弟,所以怎么说都是她的事儿,胡扯别人也无法知道真假。徐子冲在下面听得直想笑,这小紫心也太能扯了吧,分明一个月没有见过青云了,还说青云说过这些话。“你说小紫心也太能胡扯了吧。”“她说出了我想说的,没什么不对的。”欧阳东远丝毫不掩饰自己给杨紫心开脱的想法,惹得徐子冲一阵嫌弃。昌平公主摸不准这是青云公子说过的还是杨紫心自己编出来的,毕竟她看起来十分的自若,一点都不像是骗人的。这就是杨紫心的高明之处了,撒谎也能十分淡定,脸不红心不跳,让人以为她十分真挚。“青云公子待你可是真的好啊,这般不在乎输赢的话都说的出来,就算你输了也无妨,他丢了面子也不怕。果然传闻不假,青云公子宠你的很呢。”昌平公主明着是在赞叹青云公子宠爱杨紫心,暗着却让那些看不惯青云公子收了杨紫心为徒弟的人们更不爽了。青云公子一世英名,就因为你这个废物输了而毁了名声,真是让人不舒服啊。这三言两语的就又把风头指向了她,这个昌平公主果然有两把刷子。“公主过誉了,师父宠爱徒弟自然是应该的,这天低下怕是没有哪位师父不宠爱自己徒弟的,公主就不必这么说了,这只是人之常情。”杨紫心也不好惹。“既然青云公子这般的宠爱你,你就更不能给青云公子丢脸了不是么?徒弟不能给师父丢脸啊,杨小姐。”昌平公主的心思已经快暴露出来了,她也是能忍,到现在才让自己的心思有些显露出来,和杨紫心打了这么久的太极。刚刚显露心思,肖勇就又急了。“这公主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怎么办啊想容姐姐。”“不着急,看着吧,小紫心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这公主给弄输的。你们要相信她,既然她有胆子单刀赴会,就证明了她有资本去。小紫心不是一个随便不知轻重的人,一定是有必赢的把握才会上去的。”花想容安慰肖勇,让肖勇沉住气,也是让杨景昊沉住气。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发现杨景昊一直在忍着,这小子比肖勇能忍,以后能耐必然大。杨紫琪发现这花想容真不是一般人,才和姐姐交好没多久就能知道姐姐的脾性,这样的观察力着实恐怖。“嗯,肖勇别急,姐姐会有方法应对的。”杨紫琪选择无条件的相信杨紫心,她相信杨紫心一定能够在这一次的才子文会上脱颖而出,封住那悠悠众口。杨紫心是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的,微微一笑对昌平公主说道。“努力之后,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给师父丢脸不是么?若是简单的输赢就定了是否给师父丢脸,那么今日所有没有夺冠的人岂不都是给师父丢脸了么?重要的是,是否努力拼搏过,你说是么公主?”昌平公主只能点头说是了,如果说不是,那今日没有夺冠的这么多人还不都给她杠上?这杨紫心太极打的可真好,把她的问题一个个的都化解了,真是不容小觑。“杨小姐说的极是,但是青云公子怎么能和别人相比?你作为他的徒弟自然也不能和众人相比了,可不能拿众人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啊杨小姐,别给青云公子降了身份啊。不然这样吧,杨小姐你在我们大家面前展示一下你的棋艺,让我们都看看青云公子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样的。如果是真的好,那也就不给青云公子丢人了不是么?”昌平公主已经不给杨紫心继续辩驳的机会了,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她就是想要杨紫心在众人面前展示棋艺让杨紫心丢人,她料定了杨紫心几个月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她学下棋,她自然是知道,下棋哪怕师父再好,想要有所成就都要两三年,几个月时间,别说是青云公子,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没办法教出来。杨紫心现在自然是要拒绝的,若是直接答应了下来,那么她怎么让昌平公主出丑呢?没错,杨紫心在昌平公主找麻烦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昌平公主难堪,既然有本事来找事,就要有本事输得起。一味的退让不能成事,必须要进攻,让他们看到她不是一个好惹的,知书达理温润有礼不代表可以随便侵犯!杨紫心皱了皱眉,看起来让人觉得她很为难,一看就是自己学艺不精怕在大家面前展示丢人的模样。“这个……公主请不要为难我了,才子文会还没有开始,现在我若是展示了才艺,不就是把我的老底给大家展示了么,等下参赛我可就没有优势了。”这么说更是让人觉得杨紫心害怕展示,毕竟哪个棋艺高超的人会怕自己展示才艺的?昌平公主更是认定了杨紫心就是不敢,因为她太弱,知道自己只有丢人。那既然会丢人,不如就让她更丢人好了。昌平公主表面上笑的善良,但是内心里已经很想让杨紫心出丑了。“莫非杨小姐这般小气么?”昌平公主故意用激将法。杨紫心并不吃激将法这一套,她能忍的很,昌平这是用错人了。“公主说笑了,怎么能是小气呢,只是怕现在展示才艺会耽误大赛的进程啊。所以不敢展示啊,毕竟大赛是比我个人重要啊。”杨紫心就是这样,喜欢把事情往大了说,这样个人的情节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大家都清楚,个人是比不上全局的重要的。昌平公主有些摸清楚了杨紫心的门道,知道杨紫心喜欢把事情往大了说,那么她就陪她玩玩好了。“杨小姐这是不给我面子咯?”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这不是在给皇家甩脸子么?下面的人等着看热闹了,刚才这杨紫心就甩脸子给三皇子看,现在又惹了公主不愉快,看来是和皇家人犯冲啊,没什么富贵相啊。一开始还说不要把她当公主,现在又用公主的身份来压她,真是出尔反尔玩儿的十分顺畅啊,而且这下面的人并未发觉昌平公主的出尔反尔,只是等着看笑话。可能就算是有人看出来了,但是也不会说,毕竟相比于得罪公主而言,看丞相府小姐的笑话岂不是更轻松更愉快一些么?“怎么敢不给公主面子呢?只是我怕等下表现的太好,让公主你没有面子呢,毕竟公主你也是下棋之人,举荐了一个比你优秀的人展示,我怕扫了公主你的面子。”已经把昌平的情绪压到了一个点儿了,杨紫心开始反用激将法,刺激昌平那颗高傲的心。果然昌平公主被这么一说就受不了了,当时就冷笑了。“杨小姐好大的口气,就你还能让我丢了面子!?”“我只是在为公主您着想啊,公主千万别动怒,这么多人看着呢。”口口声声的还是在给昌平考虑,杨紫心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无害的位置,和刚才对付张月珮一样,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无害的位置。昌平公主其实刚才就在下面听到了张月珮说了刚才和杨紫心的事情,只当是张月珮太蠢了,现在看来不是张月珮太蠢了,而是这个杨紫心真的是太有心机了,而且对付她们两人她还用一种方法,杨紫心你还真是没有别的方法了么?其实杨紫心这方法可是完全学的杨紫月的,她觉得这方法好用就一直用了。而且对付贱、人,本来就要用贱招,以暴制暴,以贱制贱!“既然杨小姐你说你是怕我丢了面子所以不想表演,那不如我们今日就立下个军令状如何?”昌平公主冷笑道,就看杨紫心敢还是不敢。杨紫心故意有些迟疑,面容表情不是特别好。“公主想说什么军令状?”看杨紫心不敢应战扭扭捏捏的模样,昌平公主就觉得杨紫心是知道自己会输,所以不敢应战,于是昌平公主更咄咄逼人紧逼不放了。“我同你下一局棋,若是我赢了,你就滚出才子文会并且今生不得参加!”下面炸开了,这公主是不给杨紫心留活路了。今生都不得参加,也就是说这一次输了以后都不能再参加才子文会了。可是要知道,现在杨紫心只是学了几个月的棋艺,就算不怎么样那也是时间短,若是几年之后,就算再蠢笨,被青云公子教出来也是高手了。可是如果今日这棋局输了,以后成为高手又如何,也不能再参加才子文会了。才子文会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就是因为天下的豪杰没有几个未参加过才子文会,若是终生不能参加才子文会,那学成归来也得不到名号了。本来是看热闹的人群现在更是不想走了,都想看着公主怎么整杨紫心的。得罪了三皇子,现在又得罪公主,这杨紫心真是嫌命长啊。杨紫心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出战的问题,但其实杨紫心是在想,这昌平公主输了该怎么办。下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昌平公主越来越得意,就想看看这杨紫心到底怎么办。“这不公平。”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唐元珲轻功点地便飞身上了高台,邪气的看着昌平公主。“我说小昌平,这么久不见,越发了不得了啊。”昌平公主对唐元珲没什么好感,这纨绔世子她平日里都不想招惹,现在更不想招惹,可是偏偏他自己要跑上门来自讨没趣。“原来是唐世子啊,怎么,世子这是要做个见证人?”“我是见证人,见证你欺负小紫心的见证人。”唐元珲笑着,但是笑容里全是寒意。昌平公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这个唐元珲和杨紫心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帮着杨紫心说话。要知道这个纨绔世子,可是从来不会帮别人的。莫非这个杨紫心和唐元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世子何出此言,本公主可没有半点欺负了她吧,这点大家都可以作证。”昌平公主看着大家,显得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昌平啊,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学下棋十年了吧,小紫心学下棋还不足十月,不过小半年,昌平你却要和她立下军令状比,你这不是欺负人是想要干什么?”唐元珲一点面子都不给昌平公主留,当然他的性子也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昌平公主也清楚唐元珲是个什么脾气,别说不给她面子,就算是他的好友,她的大皇兄来了,他也不会给面子的。而且这家伙一点风度都没有,别说骂女人,就算打女人都做得出来,而且不会管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所以这也是昌平公主不敢惹唐元珲的原因的。可是现在不能由着这个唐元珲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事实上唐元珲一出现帮着杨紫心说话,下面看热闹的人更激动了,都想看看后续是怎么发展的,明明就是公主杠上了杨紫心,现在又来一个众人皆知的纨绔世子出来搅局,现在就看看这局是怎么收场了。“没想到他竟然帮着姐姐说话。”杨景昊没想到唐元珲这个纨绔世子竟然为了姐姐和公主杠上,这个唐元珲的心思太难猜了。肖勇也是一脸看不懂的样子,看向花想容想要知道个答案。花想容也算是阅人无数,唐元珲这种小子见得不多但是也不是没见过,无非就是喜欢上了我们小紫心呗,所以这么上心,什么都想要帮着小紫心,但是这样按照小紫心的个性来说,是不会买账的。“那个唐元珲,搞不好是喜欢小紫心呢。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和小紫心肯定成不了事儿,小紫心喜欢的对象另有其人啊。”“其实我更想知道姐姐的另有其人是谁。”肖勇在一旁小声的说道,不想让他们听见。花解语但笑不语,欧阳东远的脸一闪而过。直觉啊直觉,就看看她的直觉是否准了吧。杨紫心也没有想到这个点儿唐元珲会出来帮自己说话,看他没有别的意图是想真的帮自己的样子,其实也不是没有感动的,毕竟在自己一个人面对强敌的时候,万人都在等着看自己笑话的时候,唐元珲是第一个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的人。可是心里最想要出现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徐子冲在下面按捺不住了,怂恿欧阳东远。“你看唐元珲都去帮小紫心说话,现在这个情景小紫心肯定会对他心存感激的,你要是再不去当心唐元珲在小紫心的心里越来越重要啊。”欧阳东远袖子里的手紧握,脸上波澜不惊。“再看看。”不是不想去,是这些迟早她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不能把她保护的太好,因为可能有一天他不会在她身边。很多人喜欢一个人,都想要保护她,让她不再受到伤害。可是真正的爱情,是让一个人成长,在一段感情里找到真实的自我,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更差的自己。欧阳东远,就是那种想要杨紫心成为更好的人的人。心在痛,也要忍着。“我可没有欺负杨小姐啊,唐世子。这个世间只有杨小姐一人成了青云公子的弟子,自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不是么?只是提出了一个恰当的比试唐世子也要强出头是什么意思?纨绔到了我头上么?你也知道我昌平从来不吃这套。”昌平公主摆出自己也不怕你的架势,要来我们对着来啊,看看谁斗得过谁。那些招惹到你的人你能杀之而后快,但是她是堂堂一国公主,他唐元珲再任性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唐元珲知道昌平公主是吃定了自己不敢对她怎么样,所以才这么放肆。她是公主自己不能拿她开刀,但是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跑不掉。“我是不能招惹公主,但是公主之外的人,我这个纨绔还是不怕招惹的。”唐元珲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我不能动你,但是会动你亲近在乎的人。昌平公主笑容都快抽搐了,很不想面对唐元珲,可还得强撑假笑,现在又被这么直接的威胁,她还能笑就已经不错了。“唐世子这是在威胁本公主?”“公主都承认我是个纨绔了,纨绔的事情我有什么不能做出来的?”反正名声已经够坏了,现在就算更坏一点也无所谓,重要的事小紫心能够脱身。杨紫心看出来了唐元珲这是搭上自己名声也要护着自己了,虽然本来他就没有什么名声。可是这份情谊她还是记下了,有仇必报,有恩情,也不能不管。昌平公主竟然一时气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又不能和他这个纨绔世子比不要脸,她可是个公主!“唐世子你……”见昌平公主说不出话来,唐元珲更是得意,挑了挑眉毛。“我怎么样?公主你要不是欺人太甚我也就在下面看着了,要不是看不下去了我也不会上来不是?做人呐,还是得要点儿脸才行。”自己一个这么不要脸的人教另一个不要脸的人要点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疯狂。昌平公主再次强调,“本公主没有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人是你,唐世子!切磋技艺本来就没什么不妥,青云公子高徒不敢接受别人的挑战,传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吧!”“我就是欺人太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唐元珲就是张狂放肆,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的样子。“还有,谁敢笑?”视线扫视了一遍现场,全是威胁的意思。谁要是不想活了,尽管去笑好了。那些起哄的厉害的人,被这一个眼神给吓到了噤声。“唐元珲你不要太过分!杨小姐又不是你的谁,你凭什么帮她出风头!”昌平公主怒了,这唐元珲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是杨紫心派人去搬的救兵?可是一开始杨紫心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她要找麻烦的。唐元珲勾了勾唇角,假装笑了笑,又立刻把唇角的弧度恢复如常。“我是不是小紫心的谁,我就是她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有问题么?我这是在追她,所以要帮她出头,英雄救美,好让小紫心喜欢上我,有问题吗昌平公主?”刚才那一点点的感动,这一刻一丁点儿都不剩下了。杨紫心只能说,刚才是她想太多了!这个唐元珲的嘴巴里就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低下瞬间沸腾了,纨绔世子唐元珲竟然喜欢丞相府的大小姐!这下看看丞相府想要怎么办了,侯爷府到底是联姻还是不联姻呢。“英雄救美闹到我头上来了?我什么时候在害杨小姐么?轮得到你来英雄救美!”昌平公主更是生气,这个杨紫心到底什么能耐能让唐元珲这个家伙都喜欢上她!难道就是凭借这皮囊吗!“输了和你的比试就是众生不得参加才子文会还不是在害她?”唐元珲眯了眯眼,真是想对这个女人动手啊,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自己是个公主就多了不起么?杨紫心赶紧走上去把唐元珲往后面扯了扯,示意唐元珲不要冲动。要知道若是唐元珲为了她出头不过就是闹剧,如果唐元珲为了她打公主,那么她也吃不了兜着走还会连累杨家。搞不好以后她就真嫁不出去了只能嫁给这个唐元珲了。被杨紫心扯了扯衣袖的感觉是美妙的,想要发火也就忍了下来。嗯!小紫心让不发火就不发火!“怎么了,杨姑娘你终于要站出来说话了么,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让你的唐世子来对付我呢。”昌平公主现在对杨紫心说话也是难听了,毕竟任谁被唐元珲这么一闹脾气都好不起来。杨紫心十分抱歉的福身。“公主是在很抱歉,唐世子冲撞了您,但是他却不是我的,还请公主注意措辞。紫心现在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公主还请您不要说过分了。”杨紫心一开口就让昌平公主处在了坏人的局面,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个追求者怎么了?很正常啊。但是就这样就说那个追求者是你的,这也太不把姑娘家的名誉放在眼里了。既然都想要坏她的声誉,那么就抓住这个点不放好了,这个结果看看是谁想要的。昌平公主自知自己一时口误,但是也不能轻易的低头认输了,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到底是接不接这军令状!”接,还是不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杨紫心的回答。但是杨紫心的回答没有等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却不期而至。“昌平,不得胡闹。”欧阳东远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说话就是训斥昌平公主的。“大皇兄……”昌平公主没想到今年的才子文会欧阳东远也回来,以前他可从来没有来过。只是今年一来就训斥自己,真的让人很不舒服。这下子好看了,皇子公主世子小姐,通通都站到了一个台子上。低下的人更是想要看热闹了,这下子闹起来还不知道这才子文会举行不举行了。“大皇子是去帮姐姐的吧。”杨景昊有些不确定的问杨紫琪,毕竟这欧阳东远是昌平公主的长兄,再怎么样他们才是一家人。杨紫琪皱着眉,她也不敢肯定,她和杨景昊想的一样,她不确定这欧阳东远是帮家人还是帮杨紫心。徐子冲熟悉的声音在杨紫琪头顶上方响起来。“放心吧,是去帮小紫心的。”杨紫琪和杨景昊都有些惊喜徐子冲的出现。“你怎么来了?”“来给你们答疑解惑啊。”徐子冲自认为十分的风度翩翩的笑了笑,加上他相貌本来就不差,还真是有几分迷人的风采。这头徐子冲还没有自恋完,徐子冲耳边就传来了花想容阴森森的声音。“原来是来答疑解惑的啊,我还说你还没有挨抽够呢。”一听到花想容的声音,徐子冲的头皮就是一阵发麻,这个今天上午碰到的疯婆子!“你怎么也在这!”徐子冲下意识的想离花想容远一点,但是奈何这周围人太多,根本走不开,只好全身防备着这女人什么时候来一巴掌。花想容虚伪的笑了笑,任谁都看得出来笑的十分假。“我自然是在这里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杨紫琪看出来两个人这是认识的节奏啊。“你们两个认识么?想容姑娘,徐公子?”“不认识!”“不认识!”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转头看着杨紫琪回答。回答完了杨紫琪,花想容笑了笑,走到杨紫琪的身边,有点咬牙切齿。“你们是怎么认识这个混蛋的?”徐子冲的武功高强,加上花想容没有刻意的降低自己的声音,他就把花想容说的话都听了去。其实不听到还好,这一听暴脾气又上来了。“你说谁是混蛋呢,你才小混蛋呢!”“嘿,你还想挨抽是不!”花想容作势就要打上去,手都扬起来了。在杨景昊和肖勇眼里,徐子冲的武功如此高强,肯定不怕花想容这个泼辣的女子,虽然泼辣,但再怎么也是个女子啊。结果徐子冲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永远都不会忘的一个动作,举起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花想容大叫。“别打脸!”杨紫琪看了一眼内心崩溃的杨景昊和肖勇,知道这两个小伙子正在重新建立自己的世界观,还是决定不要打扰两人了。哎,又是一对欢喜冤家,就让他们去吧,还是姐姐要紧。杨紫琪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台上,看着欧阳东远和昌平公主对峙。“身为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随随便便和别人比试成何体统?”欧阳东远板起脸来训斥妹妹,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私心其实是要帮杨紫心的。现在才来……杨紫心撇了撇嘴,哼,才说过什么来着,结果先给她出头的人就是唐元珲这个混蛋了,好吧,两个都是混蛋。欧阳东远现在不知道杨紫心的心理活动历程,不然他肯定早就冲上来给她说话了,毕竟他还以为杨紫心是没有接受他的。但杨紫心也谈不上接受了,就是感觉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所以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回应他。但是说实话,她还挺喜欢这种被欧阳东远喜欢着的感觉的。但是对于唐元珲喜欢她的感觉,她可一点都不喜欢。昌平公主只知道今天来了三皇子欧阳华,欧阳华出身卑微,所以从来不敢管教她,所以今天她才敢这么放肆。结果没有想到欧阳东远来了,这欧阳东远虽然平日里纨绔,喜欢和唐元珲混在一起,但是训斥起弟弟妹妹来也是不手软的。虽然他不参与朝政,但是他好歹也是大皇子,长兄如父,她不能一点都不听他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欧阳东远道歉。“大皇兄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知道错了?”欧阳东远才不相信昌平公主知道错了。果不其然,下一句昌平公主就为自己开脱了。“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杨姑娘切磋,并不是胡闹,也不是随便来的。大皇兄,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作为一国的公主,我当然是知道要端庄的,可是杨姑娘艳名在外,我实在是太想讨教一番了。”这个昌平公主连自己的兄长的话都不听,可以看出是多么没教养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看起来很乖巧高贵是个一国公主,实际上内心狭隘自私自利小人十足。问题是,很多人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事实上也是这样,真相永远只有少数人知道。“也就是说今日你非要和杨姑娘且戳一番了?”欧阳东远的表情很微妙,让昌平公主摸不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这个皇兄素来纨绔,不稳朝政,手里没有实权,可是每次直觉都告诉她,不要惹他,他很深不可测。这个大皇兄到底是要帮杨紫心还是真的在维护皇家的尊严,这可真说不好啊。如果是维护皇家的尊严,有必要吗,她一定会赢杨紫心的。可是如果是维护杨紫心,那么这个杨紫心可真就是心头大患了,世子皇子一个个的都维护她,这还没有出现在哪个女子身上过,并且还是这对纨绔世子皇子。“大皇兄,昌平今日是非常想要和杨姑娘比试,大皇兄还请不要阻止昌平。若是今日无法与杨姑娘切磋,昌平必然会寝食难安的。”把想让杨紫心出丑的事情说的这么情真意切,也是没谁能做得出来了。除了这个昌平公主,大抵也就是杨紫月了吧。不不不,可能杨紫月都还比不上这个昌平公主,两个人的段数都不一样,现在看来昌平公主还是要高过杨紫月一筹的。杨紫心眼尖的看见了人群中围观的廖氏三人,杨紫月的表情可真是好看呢,看来她对于自己被昌平公主为难是十分的开心呢,自己不在她身边,瞧她都不掩饰对自己的落难的开心。杨紫月正笑得开心,却发现杨紫心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杨紫月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两个人隔着人群对视着,一个笑容僵硬,一个面无表情。等到杨紫心的视线挪开了,杨紫月僵住的笑慢慢的变成了毫无表情。杨景初察觉到了杨紫月的不对劲,看着杨紫月。“姐姐,你怎么了?”“没事。”杨紫月不想杨景初知道,也不想让廖氏知道,她想要自己一个人扳倒杨紫心。这不是突然来的情绪,而是这段时间积压的。杨紫心的名号越来越大,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她还有个姐姐杨紫心,并且都知道是嫡女杨紫心,庶女杨紫月。她不想让廖氏插手了,她和杨紫心的这一辈的事情,让她们自己来解决。更何况,刚才杨紫心看她的眼神,分明就那么的冰冷,平日里的好都是装的。很好,杨紫心,既然都心知肚明了,那我们就好好的玩儿玩儿吧,以前那么笨的你还没有现在好玩儿。她一定会赢的,会让杨紫心输的一败涂地。因为一直以来,她都一直比杨紫心优秀!“若是因此而耽误了大赛的进程,你该如何谢罪。”欧阳东远还是那副让人摸不清路子的表情,喜怒都不流露。“大家此时要参赛的可以各自去各自的赛场,无需在此。若是想要看比试的,大可就留下。这样一来,不就不耽误大赛的进程了么?”昌平公主是料定了这群人是不会散的,有这样的热闹看,和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夺冠的比赛,自然是在这里看热闹了。而且这个热闹还不是一般的热闹,是皇家和丞相府的热闹。这种热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一次了,要走的人不会有几个的。欧阳东远知道昌平是吃定了这些人想要看热闹并且不怕事儿大的心态,才这么放话。见欧阳东远面对皇妹得有个皇兄的样子训教,却不得法的时候,难兄难弟唐元珲上场的时候就到了。“这么说,小昌平你就是和我过不去咯?”唐元珲越过了杨紫心,站在了杨紫心面前。此时唐元珲和欧阳东远都是护着杨紫心的姿态,把杨紫心挡在了高台的最后面,让下面的人都看不见杨紫心了。毕竟两个人都一米八几,而杨紫心矮了他们一个脑袋。“什么叫和你过不去?”昌平公主觉得很搞笑的嗤笑一声。“我想要和人家杨姑娘比试切磋一番,唐世子这和你有何干系?就凭你爱慕杨姑娘?杨姑娘又不是你家的人,唐世子这么说可是说不过去了。”“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儿,在我这里通通都说得过去。”唐元珲就是任性,有任性的资本为什么不任性。昌平公主显然是低估了唐元珲不要脸的境界,被这么一呛竟然无法反驳。“姐姐,娘亲,这昌平公主不会就这么算了吧,世子和皇子都在帮大姐。”杨景初年纪小,看不太明白现在的局势到底是谁占了上风。事实上是没有哪一方占了上风,现在大家都僵持着,就看看谁先输。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再多出一个人的话,另一方肯定只能输。“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杨紫月淡淡的回应杨景初,看了廖氏一眼,廖氏没有阻拦的意思,杨紫月便往台上走去。“娘亲?姐姐这是要去……”杨景初看着杨紫月走开,一步步的靠近那高台,不解的问廖氏。廖氏摸了摸杨景初的脑袋,笑了笑。“你姐姐去帮昌平公主了。”杨紫心已经看见杨紫月要来台上了,也深知肯定是上来帮昌平公主的,毕竟她是不可能帮自己的。但是杨紫心并没有阻拦杨紫月上来的意思,反而如果杨紫月不上来帮昌平公主,这出戏就没办法唱下去了。“唐世子今天才是故意要和本公主过不去了?”昌平公主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会对唐元珲大骂粗口。“对啊,小昌平你想怎么样?”唐元珲就是不怕事儿,而且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很严重的事情,出了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日理万机,这种晚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如果都管的话,也显得太没有气度了。唐元珲是吃定了皇上不管这事儿,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抗昌平公主,不然这个最受宠的公主,平日里他也不会轻易招惹的。“世子,公主,你们不要吵了,还请二位保持皇族和侯爷府的风度啊,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对峙,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杨紫月柔柔的声音传过来,她正从上台的地方盈盈走过来,行走如弱柳扶风之姿,煞是惹人怜惜,下面的男人不知道多少都看呆了的。昌平公主就算没有见过杨紫月,但是猜也能猜出来这个是谁了,和杨紫心有两分相似并且如此美丽惹人爱惜的女子,自然只有天下第一美人杨紫月了,杨紫心的二妹,相府庶出的小姐。“哦?本世子倒是想知道,这里哪些人是看本世子热闹的。”唐元珲威胁的往下面扫了一眼,收获的全是惧怕恐惧的眼神,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看热闹的,然而事实就是大家看热闹。昌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在观察杨紫月,这个丫头在这个时间上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傻子了,只是究竟有什么目的,她暂且还莫不清楚。若是上来帮她长姐杨紫心的话,那也一并对付了。“自然是无人敢看世子您的热闹了,只是毕竟这样下去影响不好。姐姐既然不愿意出战,还让大家在这台上耗着,真是十分抱歉,我就斗胆代替姐姐给各位赔不是了。还请大皇子,公主,世子受小女子一拜。”说着,杨紫月就要作势福身行礼赔不是,但是欧阳东远和唐元珲都没有理她,打算就这么看着她道歉,最后竟然还是昌平公主及时扶住了杨紫月,目光复杂。“便不必赔礼了,又不是你错了。”这个杨紫月好生有趣,是真的为了杨紫心说话呢还是在损杨紫心呢?若是真的为了杨紫心说话,那也太傻了。可是若是在刻意让杨紫心下不去台,那真是聪明人了。台下的人立刻就觉得这杨家二小姐好生懂事,还给自己的姐姐赔不是,态度还这么诚恳。反观那大小姐,扭扭捏捏的,一点都没有杨家的风范啊。气氛瞬间就变了,风向也倒向了杨紫月。杨紫月一向都很擅长利用这些来对付杨紫心,准确的来说是她擅长利用这些来对付每一个她觉得讨厌的人。杨紫心就知道这家伙一开口就没有什么好话,果不其然,这一说话就是把她往不仁不义不懂事儿小家子气的行列推,显得她多大公无私一样,姐姐犯错自己认。但是台下这群没脑子的家伙却没有想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儿,不过是迟迟没有应战公主罢了。杨紫月真是会玩儿心计,要玩儿大家一起玩儿,慢慢玩儿,看看谁笑到最后。杨景昊听到杨紫月这么说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么说,真是把自己抬高了,让姐姐的形象瞬间被降低了。她上去果然没有什么好事,方才就应该去拦着她上去。”其实杨紫月上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只是离的太远,没办法赶过去拦着。“你也拦不住啊,这么远。”肖勇无奈,他的轻功也不怎么好,狂奔过去也拦不下的,距离太远了。“不过不要担心嘛,姐姐这么聪慧,一定会没事儿的。”花想容也没和徐子冲打闹了,但是一听到杨景昊和肖勇的对话,矛头就指向了徐子冲。“你武功这么高你怎么不去阻止那个女的?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徐子冲那叫一个无辜啊,他压根儿就没注意过那个女的是谁啊,上去的他还以为就是个丫鬟呢,毕竟总是有丫鬟上去,他没有注意啊。“你怎么不叫我呢?我又不知道那女的上去是找茬的啊。”“行了,徐公子,想容姑娘,都到了这个点儿了,你们俩就不要再打情骂俏了吧,看看姐姐有什么办法吧,否则脱不了身,今日之后名声就无法挽回了。”杨紫琪才是看的最远的一个,这一次不能名扬天下也就罢了,若是还落了个差名,往后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谁和他打情骂俏了,你注意措辞啊!”花想容差点没跳起来,她怎么可能是在和这个家伙打情骂俏?徐子冲也别扭的别过脸,不想看花想容的模样,两个人都气冲冲的。两个人不再打情骂俏了,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了杨紫心和昌平公主身上。“这是家姐造成的,紫月道歉也没什么,只希望公主不要生气降罪于姐姐。”杨紫月一副十分为杨紫心考虑的样子,身子也是拦着杨紫心的,仿佛生怕杨紫心被昌平公主打了似得。杨紫心无语的叹了口气,从欧阳东远身边走过去,站到了杨紫月的身边,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杨紫月笑了。“妹妹可真是为姐姐我考虑啊,在这里谢过妹妹了。”杨紫月赶紧行李,惶恐的说道。“姐姐可千万别多礼,这都是妹妹该做的。”“不过我倒是想要请问妹妹了,我究竟做了什么造成了什么样儿的后果啊,值得你来帮我道歉?”杨紫心也不拐弯儿,直接质问杨紫月。杨紫月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装傻,还是要装的很纯洁的那种傻才行。“姐姐你迟迟不答应和公主的切磋,这让大家都在这里耗着时间,还让公主和世子闹得不愉快,所以紫月就擅自做主给姐姐你道歉了……”“我可没有和公主闹得不愉快啊,杨二小姐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唐元珲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他就是想让这女的下不来台,身为小紫心的妹妹还帮着外人来欺负小紫心,真是够了。杨紫月已经料到了唐元珲吧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不能应付下去了。她也想明白了,既然唐元珲对自己没有好感,自己也不用强求,只要抓紧了眼前这个公主就行。这个昌平公主可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公主没有之一,若是被她重用了,想要对付杨紫心也不是那么的难了。加之现在看来这个昌平公主并不喜欢杨紫心,更是如她所愿了。“紫月眼拙,还请世子恕罪。”杨紫月大大方方的就这么承认了自己看错了,不扭捏的模样倒是让下面的人觉得唐元珲真是过分,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都舍得欺负。杨紫心勾了勾唇角,看着杨紫月和唐元珲斗还是蛮好玩儿的,只是身后这个人总是不说话,到底什么意思。杨紫心身后站着的,正是欧阳东远。只是杨紫心看不见,欧阳东远的视线一直都在自己身上。“你也知道你是擅自做主啊。”杨紫心可没打算给杨紫月面子,杨紫月肯定以为自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假装一下姐妹情深吧,但是不可能。“既然你都知道你是擅自做主道歉了,那你这道歉可就不关我什么事儿了。”杨紫月被杨紫心这样的态度给弄的有点蒙圈,这杨紫心竟然都不假装一下?难道就不怕这局势对她更不利么?还是说她今天是被气晕了头?如果真是被气晕了头,那她也就不过如此。如果不是这样,那她一定就是有另外的打算了。“姐姐,是紫月做错了,姐姐不要生气。只是姐姐你不要再和公主对着干了,公主也是喜欢姐姐才会和姐姐切磋的,不然怎么会不找别人,单单找了姐姐你呢?”杨紫月还在帮昌平公主说话,句句都暗指杨紫心不是个东西。昌平公主对这杨紫月的好感度是蹭蹭蹭的上升,一直在帮自己说话,而且人也机灵,可以为她所用。不过不急,在看看这个杨紫月到底会不会做事儿。“若是喜欢小紫心会立下军令状让小紫心输了就终生不得参加才子文会么?黑白颠倒的能力我都快甘拜下风了哟杨二小姐。”唐元珲时不时的出来搅局,杨紫心和欧阳东远不能说的话,都由他来说了。而事实也是,这些话只有他适合说,别人说出来都会出问题,毕竟昌平是公主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世子此言差矣,方才紫月在下面看的清清楚楚,公主分明是为了激起姐姐的斗志,所以才这么说的。只是不想这样姐姐也还不肯答应比试,所以紫月才来给公主道歉……”不仅把杨紫心的行径做了一个胆小的解释,还给昌平公主刚才看似出格的行为做了很好的解释,更是把她自己的善良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杨紫月真的是深喑说话之道。昌平公主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对杨紫月这么的说辞很是满意。以前倒是没有见过这么会说话的人儿,加上她也是杨府的小姐,不见得会没用。只是杨紫月说话的功夫,昌平公主便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妹妹你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我胆小如鼠不敢应战?”杨紫心不依不饶,不肯放过杨紫月。若是她敢说是,那她就是不敬,让长姐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但是杨紫月怎么可能这么说,她都快成精了。“妹妹不敢,只是妹妹希望姐姐能够为杨府争光罢了。”欧阳东远是想要帮杨紫心说话的,刚上前一步就看见了杨紫心的手在背后对自己比了一个不要冲动的手势,便又退回去了。杨紫心感觉到了身后的人情绪变化,但是现在不该是他说话的时候,就出手让他别轻举妄动了。杨紫月她都对付不了,以后的大风大浪可怎么抗。再过不了两年,这天启国就会变天了,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对付杨紫月廖氏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内忧外患,国仇家恨,样样都是难搞的。“要不妹妹你来给杨府争光?”杨紫心假意笑道。“妹妹不敢!公主技艺高超,岂是紫月这等平凡之辈可以比拟的?”杨紫月下意识的就是拒绝并且提高公主的身价,等说出来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套儿。“妹妹可是说笑了,你都蝉联了好几届的琴艺冠军了,怎么还能是平凡之辈呢?我第一次参加才子文会,那才真是平凡之辈。妹妹你也说了,公主技艺高超,我等平凡之辈是不可比拟的。既然如此,妹妹你还让我和公主比试,立下军令状,给杨家争光。妹妹,姐姐平日里也待你不薄,今日为何这般陷害于我?”杨紫心直接挑事儿了,刚才做了这么久的铺垫,就是在这一刻让杨紫月的面目暴露。果然,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都有些变了风头。这个杨紫心说的也对啊,这杨紫月似乎一直都是在针对杨紫心啊,但是杨紫心可是她姐姐啊,这样一直让杨紫心和昌平公主比试到底是什么用意?莫非真的和杨紫心说的一样是在陷害她?看来还是最毒妇人心啊,越美丽的女人越是如此。杨景昊终于堪堪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姐姐机敏。“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日姐姐的气场好强大。”肖勇对一旁的杨景昊说道。不仅仅是肖勇,杨景昊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花想容的感觉并不是很强烈,因为第一眼她就断定了杨紫心绝对不是什么软弱之辈。杨紫琪的想法和杨景昊差不多,只是要比杨景昊肖勇要感觉深刻一些罢了。“姐姐以前总是忍让,今日一次都未曾让过。可能……这是姐姐要真正的带我们开始反击了。时间不等人,这一次才子文会过了,姐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奶奶和爹嫁出去,所以姐姐恐怕是在加快进程了。”杨紫琪不愧是心思灵敏的女子,猜到了七八分杨紫心的想法。杨紫心前段日子就和楚沉见面的有些频繁,楚沉虽然每次都对她表露心意,但是她并未答应过。只是和楚沉建立了一定的联系,也给楚沉指了一些路子,这让她和楚沉处在了类似于盟友的关系。勾搭上了楚沉,也算是给自己增加了一张王牌,加上时间紧迫,杨紫心就打算开始逐步反击了,一直忍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反正她的改变相信廖氏杨紫月已经发现了。“姐姐……紫月可从未这么想过啊……”杨紫月赶紧给自己开脱,她就说刚才怎么这么嚣张,原来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露出破绽。杨紫心突然慈爱的摸了摸杨紫月的脑袋,一副姐姐是个好姐姐的模样,不会怪你。“不管你想没有想过,姐姐都希望你记住,我们是一家人,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永远都会记得你的‘恩情’的姐姐。杨紫月被杨紫心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给惊了,这不是又要酝酿什么阴谋吧?“你们说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啊?刚刚不是还霸气侧漏的么?”肖勇急了,怎么不继续了,赶紧的让那杨紫月下不来台啊!“姐姐不会那么冲动的,她有自己的打算的。”杨紫琪一直这么坚信。“她要和昌平公主比。”花想容突然开口,十分肯定。“你怎么知道的?”徐子冲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个家伙不会是神机妙算吧。花想容一脸淡定。“猜的。”顿时,几人瞬间不想理人了。“姐姐,紫月知道,姐姐对我好,紫月也一定会永远把姐姐当做姐姐的。”杨紫月赶紧回复,努力让自己不要再露出什么破绽了,可是人就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本来就是你的长姐,什么当不当的,妹妹怎么说话的。不过也没事儿了,当姐姐的是不该责备妹妹的。”杨紫心现在开始给自己树立好的形象了,而此时树立却是是个好时机,还把刚才的事儿给洗白了。正疑虑杨紫心现在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杨紫月就听见杨紫心说。“虽然资质不够,但是既然公主成心相邀,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了。”顿时下面一片哗然。竟然答应了!而徐子冲等人更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惊讶,花想容竟然还真的猜对了!花想容一脸得瑟,她就猜嘛,小紫心一定会应战的。昌平公主的脸色也变了一下,竟然同意了?这个杨紫心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明明刚才就是一脸为难,现在莫非是被激到了?可是又不像啊,这厮究竟葫芦里买什么药。欧阳东远和唐元珲的表情如出一辙,惊讶的对视了一下,又看向杨紫心,都想看看杨紫心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杨紫心走到了昌平公主的面前,柔柔的一福身。“公主,刚才您说的军令状,还立么?”昌平公主自然是要立的,话都放出去了,哪里有收回的道理?而且她怎么可能输给杨紫心!“自然是要立的。”“那公主方才说了我输了该怎么办,若是公主您输了该怎么办呢?”杨紫心自信不会输,她就是要让这个公主,输的一败涂地!招之,杀之。这才是杨紫心上一世的处事方式。只是上一世结局太悲惨,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太软弱可欺。可是若是真的软弱可欺,那帝位怎么会是她帮忙夺下的?若是真的软弱无知,那她怎么会有胆子亲手杀害那么多大臣!只是这一世她告诉自己,不要妄动杀念,不要轻易杀人,心里的善良不要丢失。又……输了么……昌平公主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紧握的双手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杨紫心才是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气,刚才竟然赢得那么艰难,仅仅一票之差。未曾想过这个公主也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若是性子再好一些就好了,她也不会这么针对昌平了。毕竟是自己妹妹,欧阳东远也没有那么铁石心肠,她输了也是要安慰一下的,上去拍了拍昌平公主的肩,低声说道。“别难过,只是一场比试而已。”昌平公主对欧阳东远的安慰仿若未闻,只是站在那里。已经连着输了三局了,除非再比四局,每局她都赢,她才有可能赢得今天这场比试。但是可能再比四场么?没有可能了。败局已定,无力回天。“喂,我说公主啊,都已经连输三局了,你还要继续比试么?”花想容不怕事儿大的问昌平公主,就等着看这个公主出丑。", "summary": "昌平公主曾经想要拜青云公子为师,但被青云公子拒绝,因此昌平公主对成功成为青云公子传人的杨紫心很是嫉妒。在才子文会上,昌平公主想要借此机会羞辱杨紫心,昌平公主故意挑衅杨紫心,想要让杨紫心接受下棋对决。考虑到昌平的公主身份,杨紫心原本想要表示谦虚的态度对待棋局。但昌平公主却咄咄逼人,甚至立下极端的赌注,如果杨紫心输掉棋局的话永远退出才子文会。杨景昊、花想容等人都对昌平公主的所作所为厌恶,担忧起杨紫心的处境。唐元珲主动替杨紫心解围说话,此举更加深了昌平公主嫉妒的嘴脸,让众人更加厌恶昌平的公主的行为。杨紫心为了青云公子的名誉以及想要昌平公主安分,最终选择了应战,众人皆是惊愕。最终杨紫云取得了胜利,重挫了昌平公主的锐气。"} {"context": "筒子楼佟家的生活在平谈又不平静中过着,到了公元1964年的冬天,两个人为谁去医院做结扎的事开始了闹心。文丽准备做晚饭。成为家庭主妇多年了,文丽做饭还是手忙脚乱的。佟志推门进来,文丽头也不回地说:水开半天了,赶紧灌了去。佟志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扔,说:开了半天了你怎么不灌上?我要不回来你就这么开着?文丽说:叫你灌上你就灌上,废什么话,没看我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文丽每说句话就要清清嗓子,还要用手一下脖子。佟志拎着暖瓶往外走,门开一半,听着文丽清嗓子声,回头说:你去医院看嗓子了吗?有病赶紧看啊,一天咳咳咳的,咳得人担心死了。文丽却说:我就咳着烦死你!文丽看佟志出门了,又说:我去医院看了,大夫说是慢性咽炎,是职业病。佟志却掉头回来了,说:是咽炎啊,我还以为又那什么了呢。文丽问:那什么是什么?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你告诉我啊!佟志说:也没什么。文丽说:你别认为我猜不到你想说什么,你赶紧做了去!你还装傻!咱俩早就说好了的,我这次要是真有了,我可不生了。所以你赶紧做了去。佟志不乐意了,皱着眉头说:怎么成了我做了?文丽急了:人家可都是男的做。你答应过我的,别说话不算数!佟志耍赖皮说:那种事天经地意压根儿就该女的做,你说这生儿育女就是女人的天分,你不乐意生那你就得付出代价吧!文丽把手中的菜盆狠狠一,说:原形毕露了吧!满脑子封建思想!不跟你废话!就你去做!佟志想发火,但一转念,还是以柔克刚好,便又赔笑脸:老婆,这男人真不能做啊。我去做了,那过……那个生活要是不行了可咋办啊。我告诉你,我真去过医院,我听好几个男人说过,男人一做了那事,就像太监了。文丽觉得佟志如果真因为做了结扎像太监了也是她的损失,就低头边择葱边想。等佟志倒了水回来,文丽想得差不多了,问:你做了真会像太监?佟志了解文丽,故意说:那也没准儿,要不,我就试试?文丽叹气说:那东西能试吗?一下成太监了不就回不来了。佟志说:那怎么办?你下的死命令,就是跳油锅我也得去啊!我下午就去做了。文丽忙劝阻:别!我再想想。现在你赶紧看书去。一个男人一天到晚洗菜做饭也让那位庄大妈笑话。佟志得意了,回屋去看书。可是文丽的声音又传来:坐椅子上看!不洗就别往床上躺。我告诉你啊,这回工程师考核你要考不下来,你就上医院结扎去,你就是太监的命了!文丽正炒着菜,两个女人进了楼道,和文丽打招呼。文丽答应着,不时清着嗓子。一个女人问:文老师嗓子怎么了?文丽说:堵得慌。另一个女人说:泡点胖大海麦冬什么的,当老师的就是费嗓子。正说着,就听走廊上庄嫂嘹亮的嗓门传来:狗子,赶紧把脏衣服换下来。自己洗,洗不干净看我怎么收拾你!文丽一听庄嫂的声音就沉下了脸,不说话了。一个女人说:这淑贞嗓门是越来越亮了。另一个女人说:也是,大庄三代单传,淑贞头胎生个大儿子,可是他们老庄家的大功臣,现在又有了工作。你看她刚来那会儿见了大庄跟老鼠见猫,现在倒过来了。文丽生气地清着嗓子。两个女人互相看一眼,都笑了。一个女人说:唉,你们知道吗?她说她是食堂管理员不是?文丽扭过头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便得意地卖弄,又说:我有个亲戚就在那家单位的食堂,我跟他打听了,说了半天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后来一问才知道,什么食堂管理员啊,就是人家管理员手下买菜的,就咱们厂也有,见天大清早蹬个三轮到菜市场买米买菜,干的全是力气活。另一个女人说:是啊,我说嘛,她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当管理员呢。这人虚荣心可真够强的,连街坊邻居也这样,太不实诚了。文丽心情见好,说:也难为她了,一农村的女文盲能找到份工作也不易了。两个女人随声附和:是啊,都不容易。三个女人一时无话了,庄嫂拎着一篮子土豆、胡萝卜之类的从家里出来,一见文丽赶紧掉头,冲着另外两个女人笑。文丽现在心情不错,庄嫂来了也不躲,慢慢地干着手里的活。一个女人打着招呼:淑贞又做好吃的哪?庄嫂抖搂抖搂手中的菜篮,说:我们食堂地窑里存的,胡萝卜一点也不糠,一家拿点去。庄嫂说着把菜篮里的东西往两个女人菜篮里放。两个女人假模假式赶紧推托,推不掉便欣然接受。然后齐赞庄嫂,说庄嫂跟咱城里人没区别,说庄嫂利索能干,说庄嫂特像学校的教导主任。庄嫂乐得合不拢嘴,忙说:那是,我们单位老些人都以为我是北京人哪。就一条不好,不能说话,一张嘴就是苞米子味儿!文丽心情开始恶劣了,又啊啊清嗓子。庄嫂听文丽清嗓子,不高兴了,回过头瞪文丽。文丽正着脖子,见庄嫂瞪自己,立刻回瞪过去。旁边的一个女人赶紧说:文老师,我那有胖大海和麦冬,回头给你拿点去,这天凉可得保护嗓子。文丽表示不要,就回家了。文丽这一生气,嗓子更难受了,放下东西赶紧找水喝,杯子是空的,文丽生气地一杯子,问:我的水呢?佟志正看书,也没抬头,说了一句:我给喝了。文丽气冲冲地说:你有杯子不用,用我的干吗!佟志说:方便,我顺手就喝了。什么事儿找烦?文丽想吵架,但看佟志看书认真,就说:没事儿!可是,楼道里飘来油烟味儿,文丽突然呕了一声。佟志吓一跳,赶紧回身,只见文丽呕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冲上前,说:看来赶紧上医务室吧。文丽不想去,但实在难受还是自己去了。林医生给文丽把脉听诊,告诉文丽她怀孕了,而且四五个月了。在工厂篮球场上,那时是阳光比较好的冬日的下午。几个人在打篮球,大庄拦着佟志问:听说你老婆真又有了?佟志一下一下砸球,说:我操!又你老婆嚼舌头吧,不可能的!大庄问:咋不可能?你又没结扎。佟志说:原来你结扎了?难怪你老婆就生了一个。大庄不屑地说:我?我能扎?我操!佟志由此想起文丽叫他结扎的事就烦了,又一想如果文丽真怀孕了就更烦了,丢了篮球,拎起上衣就走。大庄拿起球跟上前,看佟志脸色不对,问:家里又揭不开锅了?佟志说:真不能再要了,俩孩子我就这个月花下个月的钱,再来一个,我怎么活啊?大庄说:哪有的事儿啊,生一个和生十个不都是养,我老婆要能生个十个八个的,我是巴不得养他一个连。你说我老婆,嘿,生完儿子这肚皮咋没动静了呢,我天天这骂呀!哥们儿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佟志听着烦,和大庄沉默着走路。工厂篮球场边上的小路上,梅梅挽着文丽在路上走。文丽嗓子又堵得慌,一个劲儿脖子。梅梅端详着文丽说:也像也不像。文丽说:你懂什么!说着开始干呕。梅梅挺急,左右看着,说:我看啊,你要真有了,赶紧做了还来得及,你磨蹭个什么劲儿啊!梅梅说着左右张望,一眼看见佟志和大庄,赶紧招手喊:姐夫姐夫!佟志三步并两步奔过来,赶紧问:你去医院了?医院怎么说的?文丽不想当着大庄的面说,只说没事!佟志不信地问:什么也没说?总得有个说法吧,什么也不说叫什么医生啊!我找他去!梅梅笑嘻嘻地,一边搀着文丽,一边拿眼睛瞟着大庄。大庄拉开距离,左右旁顾。文丽烦了,说:回家吧,烦死了!说完掉头就走,佟志只得跟上。文丽走了几步,回头找梅梅,只见梅梅和大庄一前一后走向无人处。文丽张嘴想喊,但没喊出声,却问佟志:他们这样多长时间了?佟志不明白似的:哪样啊?文丽说:你就瞒吧,你瞒得了我,你瞒得了高淑贞?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坏了,你怎么老帮姓庄的说话。你是不是觉得他这样挺对、挺光荣、挺有面子的?我告诉你,你得好好检查思想深处,我看你有问题!佟志说:我看你还真行,还有这个精神头。什么乌七八糟事儿你都能往我身上扯!知道吗,文丽同志,管好你两个女儿就不错了!文丽刚想说什么弯腰又是一阵干咳。她站住了,脸色苍白,说:这次完了。林医生说我还不信,但这感觉我太熟悉了,我三辈子也忘不了,我又有了。文丽身体软了。佟志赶紧扶住了。回了家,两人吃了晚饭,躺在床上开始架。文丽连打带踹:跟你说注意注意你成心吧你,非把我弄成大母猪你才舒服是不是?啊?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佟志左躲不是右躲不是,一把抱起被子,说:再闹我可出去睡了啊!文丽一把抢过被子,说:出去出去看着你就烦!佟志光着腿真要走,文丽忽地坐起来哭着说:我告诉你啊,这次我绝对不能要了,我不想挺着大肚子了,我不想要儿子了。佟志心软了,搂住文丽,哄着说:明天,我陪你去,就做了他,有什么呀!文丽呜咽着说:你说得这么轻巧,上手术台的又不是你!佟志说:我去扎了,成吧?一听这话,文丽不呜咽了,说:你可不能再变卦啊!佟志说:我保证。可是,文丽第二天请假去了趟医院,听妇产医生说得引产,还得刮宫,就吓回来了。下班后,回家躺在床上,闹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夜,就是睡不着,又捅着佟志问:怎么办啊?做不做啊?啊,你说啊!佟志已经困得不行了,强撑着说:做吧,我陪你去!文丽说:你陪什么陪,你能陪我挨刀啊,我听说做引产比生孩子还遭罪,大夫说要是弄不干净还得再刮一次。我的妈呀,我活不活啊!我恨死你了我!佟志说:我也恨死我了,你要是不怕当寡妇,不怕孩子没爹,我立马死了去!文丽沉默片刻,不知道佟志已经睡着了,突然说:做,必须做!文丽又一次去了医院,又一次从医院吓得跑出来。她在工厂附近小湖里走着,仰面朝天躺在冰面上,摸摸肚子,突然放声哭嚎:你个小坏蛋,你怎么就不出来呀,你给我出来呀……秋天到了,文丽终于生产了,又生了个女孩。佟志听到生了女孩,腿一软,就坐下彻底没劲了。佟志去给三女儿办户口,他填表时递过出生证明。派出所民警看一眼,随口说:真可惜啊,要是你早来一天,就能多领一个月粮票什么的了。佟志愣一下,问:什么意思你这是?民警说:你看啊,这粮票、油票、副食票、豆腐票、麻酱票、工业券,不老少呢,就差一天。佟志眼直了,拿着笔写不下去了。民警看着佟志,问:佟工,你想什么呢?佟志看着民警,突然说:小赵,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没撒过谎。民警通情达理地说:佟工,别这么正式,想说什么就说吧。佟志写下出生日期,递给民警,问:我这么写,成不成?民警抬头看佟志一眼,淡然一笑,说:成啊!大家都一样,我有孩子,我理解!佟志点点头,一脸茫然。民警要盖章,但名字一栏没填,就问:孩子叫什么?佟志茫然说:叫多余,小余,多多余吧!民警愣一下,问:到底叫什么?佟志停了一下,说:就叫多多吧!民警念着:佟多多……文丽仍躺在床上。多多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佟志推开门,沉着脸进了屋。文丽说:这么快就办完了?佟志走到床边,把户口簿交给文丽。文丽翻开户口簿,发现里面有一沓粮票之类的票据。文丽奇怪地问:怎么刚出生就有粮票啊?户口改革了?佟志一屁股坐下,说:我撒谎了,孩子生日提前一天。文丽数着粮票,放下,看一眼小床上的孩子,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不能送人了,一个月的粮票呢。文丽看佟志无言地坐下,文丽靠上墙坐好,看着天花板,又说,你也学会撒谎了,真可怕呀!佟志本来就难受,听了文丽的话,忽地挺直身子,怒吼一声:以后,谁再要孩子谁是王八蛋!多多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哭了。佟志被文丽催着要他结扎,这一阵心里烦,见大庄在车间里修机器,就凑过来,扒拉开围着的几个小青工,想叫大庄支一招。大庄却往外走。佟志就跟着大庄。大庄回头说:干啥呀?走哪儿跟哪儿,我又不是大姑娘。佟志冲上去给了大庄一拳,声音压低,问:你那什么,怎么解决问题的?大庄说:我操!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你什么意思啊!佟志说:你声音小点儿!我是问你,怎么才能不生小孩?大庄停下,看着佟志,笑了,说:不跟你说了吗,我老婆做了结扎了,还挺管用,几年了都没事儿。佟志不说话了。大庄又说:噢,我忘了,你老婆是女神,搁那供着看新鲜的,不食人间烟火,不搞男人不生孩子,所以不用结扎。佟志叹口气。大庄嘿嘿笑,说:我就知道结扎这事落你身上了,你得说服教育你老婆呀。要不,只有你去结扎了!佟志不说话,点点头。大庄吃惊地说:你还真打算做啊?你老婆可真够毒的。我告诉你,这事儿可做不得,你看没看见农村骟驴骟猪的,骟完了那就是骡子,知道啥叫骡子?阉人!知道啥叫阉人?太监!知道啥叫太监?骡子!兄弟我告诉你,这男人就靠这口精气活着,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做啊。佟志叹气说:说得那么血糊啦啦的,你又没做过。大庄说:我是没做过,那我家驴啊猪啥的做过呀!我想起来了,咱厂里总工,郑总家那只波斯猫结扎了。结扎之前那猫闹春闹得邪乎,半夜三更叫得人得慌,十里外都能听见。现在好啦,跟个大闺女似的,温顺着哪,郑总那混血老婆成天价抱着,像抱闺女。大庄说着像抚弄猫一样抚摸一下佟志后脖子,佟志打了一激灵……佟志下了班,一进家门就脱掉裤子钻上床。文丽推着婴儿车跟着进屋,看着佟志直奇怪。佟志死死抓着被子,说:我没去医院,我不能去医院。文丽冷冷地说:好啊,那问题也简单,你以后别上我床啊,你下来!佟志说:我不下来,我就睡这床上。文丽上前掀被子。佟志死活拽着被子不松手。文丽说:好,你睡这床,我出去找地儿去。文丽说着就往外走。佟志赶紧欠身拽着文丽,一把拽床上,搂着文丽说:老婆,老婆,我求你,我不能做我真不能。做完了,我就不是男人了,你说俩女人躺一床上像什么话嘛。文丽说:胡说八道,要真那样,医院干吗还有这个项目啊,迷信你!佟志说:你不信是不是?我调查过,我们厂的秃头老董,有印象吧?你说他是不是越来越像老娘儿们了?文丽说:他?他一直那样啊!佟志说:谁说的,从前他有头发还有胡子,现在,你看他光下巴谢顶,说话声音都变了。文丽问:怎么知道他因为那个就变的?佟志压低声音说:他老婆说的,说他做了以后,老董再没有夫妻生活了。文丽说:胡说你!他老婆能跟你说这个?你和他老婆什么关系?佟志说:哎,我听我师傅说的。文丽用手杵佟志的头,说:你师傅就不教好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佟志说:我不做了啊?文丽说:不做怎么办?啊?已经仨千金了,你还真想要四吨啊!佟志说:注意点儿不就得了?文丽说:怎么注意?你有这么好的记性吗?佟志说:你监督嘛,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有时候你也挺主动啊!文丽正要动手,多多突然哭了。文丽去哄多多。佟志松了口气,他知道他躲过去,不用做结扎了……筒子楼水房里,文丽和两个女人在议论分房的事儿。一个女人说:听说是按户口分房子,你们家和大庄家人口一样,房子肯定分的一样。文丽说:我们怎么能和他们家一样呢?我仨闺女,她就一个儿子。另一个女人说:你不知道啊,庄嫂把她公公婆婆的户口都弄过来了,正好五口人儿。庄嫂走到门口,听到水房里的话,停住了。文丽说:她可真行啊,那她也没法儿跟我们家比。一个女人说:是啊,佟子刚提了工程师,算技术干部,听说对技术人员另有照顾。另一个女人说:我也听说了,我们家是没办法跟你们家比啊。文丽说:人比人气死人,我就从来不跟别人比。一个女人说:那是,你也不用比啊。听了几个人议论,庄嫂气哼哼进来,成心站在文丽的身边,把水桶往水槽里重重地一,溅起的水花儿落到文丽的盆里。文丽火了,抬起头瞪着庄嫂。庄嫂装看不见,扭头跟两个女人大声打招呼,说:我今天去房管科看文件了,文件上说严格规定按户口分房,技术人员和工人平等对待,我们家至少得分两间房!文丽冷笑一声,端起锅就往外走。庄嫂站直腰,她身子宽,挡了一半路,文丽端着锅,也不看庄嫂,就那么呆着。两人僵了片刻,一个女人上前拽庄嫂,庄嫂让开一点。文丽走出去了。庄嫂一肚子恶气,声音尖厉地说:神气什么呀!比别人多什么了!我可不怕,我又不欠她什么!文丽气呼呼一脚踹开自家房门,说:我告诉你啊,房子钥匙到手,赶紧搬啊,一天也不能耽搁了。成天跟这些小市民搀和一起,连我闺女将来也都得变成大妈了。佟志一听这话皱着眉头往外走。文丽说:一说你那庄家宝贝就不高兴……上班了,大庄推开车间技术室的门进来。几名技术人员在忙碌。大庄问:佟子呢?一人说:总工找他谈图纸去了。大庄“哦”了一声往外走,一回身差点撞着一个人,大庄赶紧抬头,见是文丽,打招呼说:哟,文老师啊,找佟子吗?他不在,总工那儿谈图纸呢,知道啥叫谈图纸不?就是那个图纸啊!文丽说:有什么不知道的,佟子在家天天看图纸,不就谈点儿意见吗,跟我们看作文一样。大庄拍马屁说:文老师真有智慧,真有学问,真是老师,真……文丽笑了,说:大庄,你怎么了?中午吃什么了?跟抹了蜜似的,这叫一个腻!大庄嘿嘿笑着,说:这咋叫腻,我对你的敬意才表达了万分之一啊!文丽说:你行了,再说下去,我都要被你说成老佛爷了。大庄说:你在你们家可不就是老佛爷吗?文丽愣了,盯住大庄问:佟子这么说的?我就知道这小子背后肯定不说我好话。大庄吓得一个激灵,忙说:你这可冤枉人啊!佟子见我一句话得夸你三句半,啊,不对不对,十句话,三句话!你看你都把我吓糊涂了。这佟子对你那是二百二啊,还有什么不周到的,他对他妈都没对你亲。文丽说:得了吧,他妈来那会儿,你也不是没看到。大庄说:我可看得真真的,那要不是为了讨好你,能那么急着把老太太送走吗?这句话文丽又不爱听了,转过脸瞪住大庄。大庄赶紧给自己一个耳光,说:你看我真是太尊重有文化有教养又漂亮气质又好的女同志了。我一见你咋就不会说人话了呢!算了,我这是言多必失,我啥话也不说了,反正佟志对你那是没说的。我老婆嫉妒死了。文丽脸色放松一点,说:我就是来问他给奶奶回信没有,我们学校正好有同事去重庆出差,我想让他帮我捎点东西,佟志钱要没寄就一块儿捎过去。大庄一个劲点头,说:是是是,邮费是钱,省点儿是点儿!文丽说:那我走了,见到佟子跟他说一声。大庄点头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他。文丽笑笑走了。大庄直抹汗。一旁青工看着笑,大庄给了他一巴掌。青工说:庄师傅,你见了文老师咋就跟见丈母娘一样,脑门子直冒冷汗,你怕她呀?大庄踢一脚,说:去!胡说八道!正说着,就见佟志捏着封信,垂头丧气走来。大庄不和青工闹了,看着佟志。佟志进来就坐下了,一脸郁闷。大庄挥挥手,喊:工休时间,都出去运动。去去去。那些人都出去了。大庄关上门,看着佟志。佟志把信放到桌上。大庄拿过信,瞧两眼放下,说:你老婆刚才来找你,说有同事去重庆,让你把钱捎过去。佟志一脸苦状,说:哪儿来的钱?大庄问:这才半个月啊,又没钱了?佟志满脸愁容说:这生个孩子花销有多大啊,燕妮又大了,老嚷嚷要穿新衣服花裙子、红皮鞋。南方那边也要上幼儿园。这还有个多多!我这男人怎么当的呀!唉!大庄说:知识分子就是意志薄弱,谁家容易啊?你们家就是不会过日子!瞧我们家那小子,不穿新衣照样精神。佟志叫苦说:我们已经减了所有个人爱好了,成天坐家里数钱,怎么数也不够花的。大庄看着佟志可怜,说:别这样啊,我一看你这样我饭都吃不下去。你真需要钱?佟志说:废话!大庄抬头往外看看,压低声音说:你可不能跟任何人——包括你老婆都不能说从我这儿拿钱啊。佟志问:啊,你偷的!大庄给了佟志一拳,说:说你是个雏还真是雏,你就没点儿压箱底的钱?佟志问:什么压箱底的钱?大庄说:就那女人说的私房钱,你老婆不知道的。佟志说:我操,我工资袋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我一分钱怎么花的我老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上哪儿有私房钱啊!大庄说:笨吧你就,那就没有别的情况?猪脑子!佟志看着大庄说:你不说你是你们家太上皇吗?你们家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干吗弄什么私房钱?大庄说:那能一样吗?我的傻兄弟怎么教也教不会啊。你说,我有时候啊,抽个烟,请个大姑娘跳舞喝茶逛个公园啥的。这钱我能跟老婆要吗?我要她也不给呀,我自己手里有钱,我他妈想干吗干吗,那多好!佟志摇摇头说:你这思想成问题啊!这两口子过日子,就是一家人,你藏藏掖掖的,你这不是骗老婆吗?你老婆知道了不伤心啊?大庄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操,什么叫私房啊,老弟,就是不能让她知道啊!佟志说:我他妈还真想不?这理,我操!你这偷偷摸摸,是一家人吗?大庄说:你还是嫩啊兄弟,有一天你就知道男人手里没个活钱,是啥滋味儿了。大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佟志手里,说:打死你也不能说从我这儿拿的啊!佟志拿着钱还愣着。大庄给了佟志一拳,说:是真钱!大庄和佟志一前一后从技术室出来,却见一个熟悉女人的身影晃过。大庄一愣说:我不是眼花吧,那是我老婆吗?我操,我老婆到这儿干吗?佟志开玩笑:捉奸吧?大庄说:去去,不会是发现我的小金库了吧,那可就麻烦大了。佟志不解地问:我说你还真是要钱不要脸啊,你女人的事儿你不怕老婆逮着,这点钱倒怕成这样?大庄说:唉!你懂啥,没钱还找啥女人啊。大庄和佟志分开,进了车间四下转悠。一个青工问:庄师傅,这满地找啥呢?大庄瞪着青工问:刚才看见那谁没?青工问:看见谁呀?大庄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见青工朝大庄身后打招呼:嫂子!大庄一回身愣住。庄嫂一脸平静地走过来。大庄一紧张,赶紧过去,直着身子挡住庄嫂去路,声音低低地喝道:你来这儿干吗?庄嫂推开大庄,一脸淡然,说:你说干什么,公事呗,我们单位和你们厂联合买粮,你们厂出车出人。大庄一点也不敢放松,又问:找车队你到车间来干什么?庄嫂说:找人啊!她说着回身盯住大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我看见啊?大庄一挺胸脯说:说什么屁话,我就是要提醒你,上班时间别婆婆妈妈的,我没工夫扯那些。大庄说着往外走。庄嫂盯着大庄的背不动。大庄走得甭提多别扭,走几步,又回过身,走到老婆身边问:你这么看我干啥呀?庄嫂说:我看你了吗?我看门口那儿,我们单位车在那儿,我们头正等着我呢。说着抬腿往外走。大庄不知道老婆葫芦到底卖什么药,紧走几步跟上前,喊:唉唉!当两天买菜的还长行势了啊,敢对老子这态度!庄嫂回身看着大庄说:我告诉你大庄,你老婆现在可是有工作拿工资的工人阶级,你要再随便骂人打人,我们单位可有工会组织,我正在申请入党呢。大庄愣了。庄嫂狠狠瞪一眼大庄,转身往外走了。大庄想,这老娘儿们到底吃什么药了?刚才那个青工走过来,大庄一把拽过问:我老婆刚才看到我和佟子在一起吗?青工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青工说着赶紧逃走,走几步忽然回过头冲大庄喊:庄师傅,庄嫂刚才打听你和哪个女同志要好呢。大庄一瞪眼,青工又做一鬼脸说:我说了你和那职小体育老师好啊!大庄听了,多少放下点儿心了……文丽下班后正准备做饭,房门“砰”的被推开了。庄嫂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就那么堵着门,瞪着文丽。文丽吓一跳,手里正拿着鸡蛋就转过身来,见是庄嫂,立刻脖子硬了,眼睛也瞪大了,问:你干吗?庄嫂声音又尖又厉,整个走廊全能听见:哟,做鸡蛋哪,挺会享受的嘛!文丽说: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庄嫂说: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你这儿着脸吃香的喝辣的,吃的都谁的呀,自己没本事就别老装阔太太呀!文丽被骂愣了,问:你说什么?庄嫂讥讽说:装什么装呀!你说你家困难借点钱啥的,这街里街坊的谁还能说个“不”字。可你别偷着摸着瞒着骗着拿我当冤大头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揭不开锅的时候谁管过我啊!众人围过来。文丽气昏了头,说:谁借啊?大白天红口白牙你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找你借钱。你配吗?庄嫂说:哟,你们大伙可全听见了啊,我配吗?你配吗?我告诉你,我本来看你可怜,就想算了。看你这态度,嘿,你赶紧还我们家钱啊,不然我坐你们家天天看你吃什么东西!文丽也不说话,饭也不做了,“咣”地关门进了屋。庄嫂在门外大喊:我凭什么借你钱啊!你吃肉喝奶、你穿布拉吉、你看芭蕾舞!我们家挨饿受穷还看你脸色。还钱!不然我砸你们家锅!佟志和大庄回来。佟志手里还拎了点儿东西。大庄满脸紧张,佟志也跟着紧张。两人老远就听见动静,赶紧上楼,一上楼梯可都吓住了。大庄过去,一把住老婆就往家里塞。庄嫂一边被推着一边还嚷嚷:我告诉你,我借谁钱都行,就不能借她!她不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吗?还好意思管我们借钱,丢人啊!大庄一把将庄嫂掀进家里,一脚踹过去,喊:老娘儿们,一天不收拾失心疯了你!跟着就听见房间里庄嫂闷闷的一声喊。佟志进了门,文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佟志放下糕干粉,不知道怎么安慰。文丽喘着粗气,问:你跟大庄借钱了?佟志忙说:没!没!没啊!文丽一把拉开抽屉说:我就知道你没钱了!就等着看你怎么办?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么没出息,你跟谁借不成啊,非要跟那王八蛋借,你成心啊!文丽说着就开始流泪,又说,没钱你跟我说啊!我脸让你丢尽了!我告诉你,赶紧搬家,跟这种混账农民小市民无赖住一起,我一天半天,一小时也受不了了!佟志举手投降,说:以后你管账吧,管吧,我真受不了了。文丽恨恨地说:我管就我管,早知道你没这能力!你说谁让你要这么些个孩子,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佟志头要炸了,多多突然大哭起来……可是,借钱的风波还没完。第二天,刚上班不久,孙师傅在车间里正要往外走,就听见门口有嚷嚷声,有人找孙师傅,并说她是工人,要找工会反映问题!孙师傅赶紧过去,只见庄嫂披头散发冲了进来。孙师傅赶紧迎上前,问:淑贞,这是怎么了?庄嫂痛哭流涕,喊道:孙师傅啊,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庄玉心人面兽心,家里这么困难他不管,他吃里扒外,他不管我们娘儿们死活,他混蛋,他还打人。庄嫂虽然恨大庄,可并不敢将大庄借佟志钱的事儿向组织汇报,她只是胡乱骂着,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孙师傅生气地说:大庄越来越不像话了,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这没少教育帮助他,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敢打老婆啊!他人呢,叫他来,他这党还想不想入了!正说着,大庄走过来。庄嫂一?大庄,立刻声泪俱下,扒拉开衣襟让孙师傅看,说:看,这是脚踹的,这大老青印子,我走路都困难了。你说他安啥心啊,对阶级敌人都没这么狠啊!孙师傅瞪着大庄说: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能把你农村那套带到工厂来。淑贞是你爱人,也是阶级同志,夫妻之间要关心爱护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有意见可以批评,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大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含糊着说:孙师傅,我一时糊涂,我道歉。说着又冲着庄嫂作揖又说,高淑贞同志,我动手是不对的,不管你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我都应该本着批评教育的原则,对你进行说服帮助工作!庄嫂瞪眼了,问:谁犯错误啊?大庄没话说了,瞪着庄嫂。两人互相瞪着。孙师傅赶紧说:大庄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再这样,我可真要全厂点名开大会批评你了!大庄冷冷地看着老婆,说: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让你爷们儿在全厂人面前丢脸,大喇叭广播批判你爷们儿,你就舒服了?庄嫂低下了头。孙师傅生气了,说:大庄!你还不服气啊!大庄没说话。庄嫂先说话了:孙师傅,对不起,我们家庭内部矛盾还是家庭内部解决吧,刚才是我无知,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回家了。庄嫂含泪往外走,大庄愣住了。孙师傅看着大庄说:淑贞真是个善良的女人,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待她呢?大庄说:孙师傅,我们家的事儿,你不懂!说完追上去。在车间门口,大庄追上庄嫂,喊着叫她站住。庄嫂回过头,也不说话,低眉顺眼的。大庄说:动手是我不对,可我也没真下狠的,你自己没站稳摔着,你恶人先告状!庄嫂抬头,瞪住大庄说:知道我为啥生气?大庄说:这有啥不知道的,我告诉你,佟子是我唯一哥们儿,他家有困难,我眼睁睁看着,我能好受吗?要是你,你会咋的?庄嫂瞪着大庄说:我不是那没良心的人,佟子是个好人,你帮他我没二话。文丽虽然又酸又臭,可她是我干闺女的亲妈,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就是恨你,恨你!你藏着个小金库,你有外心啊你,你是不是盘算着在外面养个什么野娘儿们啊!大庄赶紧上前捂住庄嫂的嘴说:胡说什么呀,你还让不让我在厂里呆了!傻娘儿们!庄嫂咬了大庄的手。大庄疼得直甩手。庄嫂压低声音问:小金库在哪儿?大庄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庄嫂说:你要不缴公,我带儿子回娘家住去。大庄叹口气,说:哎哟我奶奶!得得得,都给你,给你。下班的工人和家属们三三俩俩往宿舍走。文丽今天显得挺高兴,拎着点儿和菜匆匆往家走,同筒子楼的两个女人赶上来,打着招呼。一个女人说:听说厂里照顾技术人员你们家分的房子比我们家大好几平米。文丽心里得意,脸上却做愁苦状,说:我们家孩子那么多,两间房住着也够挤巴的,大几平米也没用。正说着,就见庄嫂骑一辆男式自行车,车梁上挂满东西。庄嫂脸拉得老长,车骑得风快,车上东西咣咣当当响了一路。两个女人见到正要打招呼,又看文丽一眼,不说话了,只是讪讪笑笑。文丽像没看见庄嫂似的。庄嫂的车“嗖”的一声从她身边擦过,车梁上挂的东西差点蹭着她。文丽倒也不急,只是错错身,照走自己的路。就听庄嫂在车上嘀咕着:神气什么!还不是靠老爷们儿!文丽没听清,回头问:她说什么?一个女人正要回答,另一个女人捅她一下,两人都笑着,说:她能说什么,乱讲呗。文丽问:她分几间房啊?一个女人说:倒也是两间房,可跟你们家没法比,朝向不好,西晒,而且面积还小几平米哪。文丽轻松地说:倒也够住了。在工厂车间里,下班时间过了,大庄才放下手里的活,用棉纱蘸汽油擦着手。佟志走来,大庄不像从前那样对佟志了,像没看见一样,不理不睬的。佟志给了大庄一下,说:我操!有什么怨气你跟领导反映啊,你跟我来什么劲啊!大庄一甩棉纱,说:我生闷气怎么啦!这次厂里办事太不咋地!你说你和我家庭状况是一模一样,你咋就比我强那么多呢!佟志说:怎么叫一模一样,你父母也不跟你住,你家才三口人,我们总共比你家面积大两三平米!你至于吗?大庄说:你也学会打马虎眼了,什么两三米,我上午拿卷尺量过,整整少了三米半还多一点!佟志问:有什么区别吗?大庄说:区别大了去了!三米就是一张床的地儿!而且我家还把边儿,靠马路不说还西晒,那间房到了夏天人住着还不得跟个大蒸笼一样啊!不像你们家冬暖夏凉!大庄带着情绪换衣服,摔摔打打的。佟志说:要不咱两家换换!大庄不敢相信地看佟志。佟志笑笑。大庄说:你这叫安慰人啊?你根本做不了主的事儿你说了这不寒碜我吗?文丽要知道你说这话,我敢说她能撕你的嘴!大庄“啪”地关上更衣柜,说:我现在都不敢进家门,没脸啊!佟志说:哪有那么严重!大庄说:你说我怎么办?我现在去考个工程师来得及吗?你说你这人平时看着呆头呆脑,成天抱个书本,怎么就算到会有今天?以后,再算计这种事想着我点儿啊,亏我什么好事儿都惦记你,你怎么能那么自私!佟志哭笑不得了。孙师傅走过来,佟志赶紧喊:师傅,过来过来。孙师傅却不过来,停下说:干吗?下班不赶紧回家,搞什么名堂?佟志上前拉住孙师傅,说:师傅,你可是工会主席,你说我和大庄同时进厂,这回分房子,我们两家面积不一样,你看大庄他现在见了我就跟乌眼鸡一样,恨不得啄掉我一颗眼珠子!大庄回过脸,果然瞪大眼睛盯住佟志。孙师傅打着哈哈,说:这是厂里决定的,工会哪管得了这事儿啊!孙师傅说着就走。佟志跟上前说:师傅,你跟厂里反映反映!不能一碗水端不平啊!孙师傅回过头,看大庄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个傻佟子,今儿一天大庄就找我磨这事了,人家躲还躲不及,你往跟前凑!搬你的家得了,甭管别人,你也管不了!佟志还想说什么。孙师傅匆匆走了。大庄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你说你连师傅都那么会找,工会主席哪!看那架式还能升。你瞧我那师傅,糟老头一个,关键时刻退休了,我想找他说句话,一问回农村抱孙子去了,气死我了!我老婆可要来厂里闹了……庄嫂说来厂里闹事还真来了。那时大庄正在车间里和女工们开着玩笑。一个女工冲着大庄喊:别在这儿骚情啦,你老婆到厂里反映你生活作风问题?啦!大庄吓一跳,赶紧抬头,就见庄嫂在车间门口探头探脑。大庄赶紧迎过去,拉着庄嫂到一边,低声问:你来干什么?庄嫂说:说好了一起见你们厂长,忘了?大庄说:跟你说我都找一圈了,没用!庄嫂说:你找?怎么找的,想都能想出来,平时见了我们娘儿们吹胡子瞪眼的,一见那当官的,骨头都软三节了。大庄说:胡说你!赶紧回去!正说着,孙师傅出现了,见状赶紧过来压低声音说:上着班儿你们这儿干什么呢?大庄刚要回答,庄嫂抢先说:孙师傅,你说我们还能想什么还能干什么?还不就为那几平米面积的事吗。孙师傅说:我都知道了,也向厂里反映了。这不得有个过程嘛。你先回去吧。大庄,赶紧到车间去,正等着你呢。大庄答应一声正要走,庄嫂堵住去路,冲着孙师傅说:我们反映情况也有一个礼拜了吧,房子钥匙都到个人手上了,再拖下去,就算反映到中央还有用吗?孙师傅,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然我就跟这车间住下去了。没等孙师傅说话,大庄赶紧说:会不会说人话啊,人家孙师傅工会主席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管咱这点生活小事儿啊。孙师傅一把拽过大庄,说:你这劝架还是拱火呢!我告诉你李局长正在厂里开会,呆会儿就来车间。赶紧让你老婆走,这让局长看见了,像什么话啊!大庄一听,大声说:啊,局长要来。哎哟,我的妈呀,老婆子你给我赶紧走,上这儿丢我人现我眼啊!孙师傅气得还没说话,庄嫂说:孙师傅,今天不解决问题,我就不走。我就在厂里守着,什么时候解决,我什么时候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庄嫂一点惧色也没有。眼看着大庄大嘴巴要扇到她的脸上了,孙师傅赶紧拦住,说:这是你们家啊?吵架!大庄本来就是做个样子,庄嫂借势开始撒泼,就开骂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就会窝里横,在家里比谁都厉害,打完儿子打老婆,真到节骨眼儿上你包一个啊!大庄虚张声势地说:你这个臭老娘儿们,还给脸不要脸了你!孙师傅你甭管了,我非狠狠教训这老娘儿们不可!佟志过来,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庄嫂一眼看见佟志,更火了,扑到大庄跟前,猛地推他:你骂老婆打孩子声挺大,一到单位你就让人骑着脖子拉屎!你说你和别人比,你差啥了?你凭什么就分那么小房子,这跟住筒子楼有什么区别啊!大庄和庄嫂扭成一团,庄嫂狼哭鬼嚎起来。孙师傅真火了,上前推开大庄,说:你们要吵架回你们家吵去,这演戏给谁看呢!大庄不高兴了说:孙师傅,怎么叫演戏?我们确实有实际困难,我看你就是有点一碗水端不平。孙师傅说:你说什么?大庄说:我能说什么呀,我也没什么文化,能说什么受听的。佟志看不下去了,转身往外走,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叫他:佟子!佟志抬起头,愣住了,厂长和几个厂干部陪着局长走来。局长是认识佟志的,一见佟志满脸带笑,问:是小佟吧,局里先进大会上见过面的。佟志不好意思了,说:局长、厂长,怎么怎么……厂长说:李局长来你们车间看看,要更新一批设备。正寒暄着就听一声哭嚎:局长来怎么啦,你以为局领导就这水平?我反映真实情况,就给你小鞋穿,要那样,我去部里,去中央,我看谁敢给你小鞋穿!厂长和局长都愣住了,只见大庄和庄嫂扭着朝这边走来。厂长明白是什么事儿的,给佟志使个眼色,佟志赶紧离开。厂长回过身堵住庄嫂说:你反映的问题厂里都知道了,也讨论过,现在是上班时间,个人问题下班后再处理。可以吗?大庄赶紧上前,冲局长、厂长点头,说:我爱人农村人,没文化,我回去教育她!然后推庄嫂,声音还挺大:回家去,厂长说得对,局长多忙啊,哪有工夫管咱这种生活琐事儿!你甭给我在局长面前丢人败兴,以后还怎么让我做人啊!庄嫂不理大庄,盯住局长,说:局长同志你觉得我这是丢人败兴吗?局长同志、厂长同志,你们会因为我反映问题,给我爱人穿小鞋吗?大庄做势要打,一边回头冲厂长、局长直点头,说:她不懂事儿,说疯话!庄嫂甩掉大庄的手,冲局长说:局长同志,我一个普通工人能不能给领导提意见?大庄赶紧堵庄嫂嘴,一边回身冲局长说:老娘儿们说话不走脑子!局长拿出姿态,语重心长地说:大庄同志,让你爱人说吧,畅所欲言。我们做领导干部的欢迎群众对我们的工作监督批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大庄听到这话,手慢慢放下。庄嫂立刻眼睛发红,上前握住局长的手说:局长同志啊,你这话可真说到俺心坎上了,俺和俺爱人大庄两家三代贫农,穷啊,见人矮三分啊!现在咱进了这北京城当了工人阶级,俺高兴光荣啊。可没承想还受这大委屈,咱就是想不通,受不了,咱不是工人阶级吗?咱没做贡献吗?庄嫂说着眼泪缓缓流下,再不像刚才和孙师傅那样跳着脚撒泼,现在的庄嫂可怜兮兮的,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大庄跟着眼也红了,过去扶住老婆肩膀,递过去手绢。庄嫂一个劲流泪,擦泪。慌得局长赶紧握住庄嫂的手说:这位同志,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共产党就是为老百姓办实事讲道理的。庄嫂反过来握住局长的手,也不擦泪了,任眼泪哗哗往下流,说:局长同志啊,我不是小心眼儿,我不是要跟人比什么,实在是我家有困难啊!局长一个劲劝说:有什么困难,你说吧,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厂里能解决就厂里解决,厂里不能解决还有局里部里,你要相信党相信政府。庄嫂含着泪抬起头,说:我总算盼到有人说句公道话了。我们家住房实在是困难啊,我爱人,我儿子,我公公婆婆,我家也有老人,我们四代同堂啊。可和我们条件一样的,条件还不如我们的,就能比我们多分房子。局长同志,我们不是要跟人比,我们就是要一个公道,我们就是想问为什么?一听这房子问题,局长头也大了,但不好表态,于是抽象安慰着:你慢慢说慢慢说,这个问题可能不是一天两天……厂长忍不住了,说:庄嫂,这是咱厂里自己的事儿,局长工作繁忙,咱别麻烦局长好吗?我们会认真解决问题的!庄嫂一眼看出局长的为难,立刻满脸悲愤,声泪俱下,说:局长同志,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们不是那种贪婪之人,不该我们得的我们不会要,我们就是要讲这个理,厂里为什么搞歧视?为什么相同的工龄职务、人口,可住房面积差那么多?我爱人大庄厂里人都知道,那是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为厂里工作不分白天黑夜,连那私生活晚上都顾不上。要这次分房子,厂里是专门发文件,照顾某些特殊人,我们就是要问,当工人的是不是就比某些人?三分?大庄赶紧上前猛推庄嫂,说:你胡说什么,这是厂领导决定的,是政策,你什么也不懂,乱说话!庄嫂推开大庄,委屈得嘴唇直哆嗦说:俺不懂啥是政策,俺就以为共产党领导都是俺亲人,有啥困难都可以反映。局长同志,我不会说话,我打扰你工作,我不好意思,我给你赔不是!庄嫂说着颤巍巍要低头。局长赶紧扶住,说:大嫂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今天来厂里就是为解决工人同志生活和生产困难的,每一位工人同志都是国家财富,我们都要关心爱护,要一碗水端平。庄嫂含泪说:我们小工人除了靠共产党,还能靠谁?局长不得不表态了,冲着厂长说:这位女同志提出的问题,你们要认真考虑。工人同志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方方面面我们都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真有歧视现象,党的政策是不能允许的,请厂里明天就给局里一个明确答复。厂长无奈点头,对庄嫂说:你放心,你的问题我们一定会认真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咱两家换房,我的房子给你。庄嫂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这个意思啊!大庄在一旁呆住了……佟志这一天下班回了家,看见家门半敞着,就匆匆进门,又走出来,在走廊上看看。文丽正在房里打包,说:你看什么呀,我告诉你啊。分咱对门的陈副厂长是留苏的,他老婆是他同学,我见过几次,人特好,还会弹钢琴,俄语说得也特棒。你说跟这种素质高的人做邻居多好啊,咱几个闺女起码也能受点熏陶啊!佟志说:你瞅你这不健康的思想情趣!文丽给盆里兑了热水,让佟志洗脸,又说:唉!都十年了,就想自己家能有个厕所,能安安静静洗个澡什么的。佟志压低声音说:怎么一人啊,两个人一起洗。文丽撩起盆中水泼到佟志的脸上,说:你也算个人!吃过了晚饭,佟志早早钻进了被窝。文丽上床时发现佟志快睡着了。文丽不高兴,撞了佟志一下,说:就知道睡!佟志激灵一下,问:什么?文丽倒下,不搭理他。佟志只得欠起身,问:又怎么啦?文丽说:这明天就搬家了,怎么搬啊?佟志往下一倒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叫几个青工不就完了?文丽发愁说:那请了人不得请抽烟请吃饭啊?佟志无所谓地说:做顿炸酱面就得了!文丽瞪起眼睛说:炸酱面拿得出手吗?佟志大咧咧说:小青工有什么讲究的,给师傅干活理所应当,给口吃的就不错了。文丽说:怎么也得炒几个菜吧,这找外人真是别扭。你说我要有个兄弟什么的多好,我那俩姐夫吧,关键时候不是生病就是出差,根本指望不上。佟志说:屁大点事儿看把你愁的,这样你可老得快!文丽又掐佟志,说:叫你嫌我老!你当甩手掌柜啥事不管就知道张嘴吃饭,我不得管账啊,不算计成吗?佟志赶紧蒙被子,说:又来了,这事儿你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唠叨啊!文丽掀开被子说:不许睡!说点正事!房子怎么安排想清楚了吗?佟志埋怨说:我就说先安排好再搬,你非急着搬。文丽说:这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再住下去,我就要住新房子!佟志翻个身,背冲文丽说:这要搬家了,我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打进厂就住这筒子楼。我呀,这辈子最好的年头都搁这筒子里了。佟志声音里透着伤感。文丽也沉默了。呆了一会儿,文丽把佟志扒拉过来面冲着自己,瞪着眼问:你后悔了?佟志说:我真没心思吵架,我就想,就想要。说着佟志扑上来爬到文丽身上,却不行。文丽瞪着他说:你根本就心不在焉,你这样多长时间了?佟志说:这不是让你给折腾的。我情绪好一点你就骂我,你老这么骂我,看它都被你骂残疾了,你后半辈子要是守活寡你可别怨我啊!文丽压着笑,说:胡说你!我摸摸……次日,佟志蹬着三轮车,车上放着家具,文丽坐车上,两人一脸得意,几名小青工骑着自行车跟着,佟志一路吹着口哨,和小青工们一路嘻嘻哈哈的。路人问:这搬家哪?文丽兴奋地说:是啊,是啊!有空到我们家玩儿吧。佟志家的新房是六十年代那种简易楼,佟志家是两间房,有厕所,在走廊上封一堵墙当了厨房。佟志一身工作服和来帮忙的青工们扛家具。文丽也是一身工作服,虽也帮着拿些小东西,但主要站在新家里,跑前跑后张罗着安放家具。青工们看着羡慕,文丽乐得合不拢嘴。吃饭了,客厅里传来佟志和青工们吃饭喝酒的喧哗声,文丽却生了一肚子的气,因为青工们太能吃了。文丽拍黄瓜的手直用劲,劈劈啪啪地,但外面说话声更高,厨房声音还是被压住了。锅里水开了,文丽下挂面,一下两斤。外面佟志喊着:老婆,面条得了吗?还有那黄瓜花生米都赶紧上啊,这酒都喝差不多了。文丽气得直嚷嚷:急什么呀!文丽的声音仍然被盖住,一个青工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地问:文老师,要我帮忙吗?文丽转过脸往外推青工,说:你们吃你们的,这厨房哪儿是男孩子呆的地儿啊,你来也是瞎添乱,那啤酒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小卖部打点去?文丽关上门,身后面条锅扑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的,赶紧抓起水勺子就往里浇凉水。忙得碰翻案板,一案板黄瓜全滚到地上,文丽也顾不上黄瓜,赶紧去捞面条……好不容易,青工们喝得红光满面个个笑嘻嘻地走了。佟志也喝高了,兴奋地说:这文老师做饭手艺一般,可管饱。文丽的手就伸到佟志屁股处,狠狠掐一下。佟志疼得一蹦老高,声音大得竟有了回音:干什么你?文丽“啪”的一摔账本说:这个月的工资花一半了,这才几号啊,下半个月你想辙吧。佟志说:咱们十来年才搬一回家,破费点儿也是应该的。再说,只要请人帮忙不都得破费嘛!文丽说:说好了就吃顿炸酱面的,你偏逞能,烟酒管够。你谁呀?你开烟酒铺的啊?这么大方,你烟酒管够了,孩子肚里没食了。佟志不服气地指着窗帘:那你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也抢孩子肚里的食了吗?文丽说:我是省出我自己买衣服的钱买的!佟志说:你一天到晚买衣服,你看我一年才穿几件衣服啊!文丽不屑地说:我当老师的能和你们工厂里的比吗?你们一身工作服穿一年,我能一年到头穿一件衣服吗?还不得被人笑话死!佟志冒火了,掉头就走了。佟志和文丽,住上新房的头一天就吵架了……佟志家顺利搬走了。那么大庄呢?大庄在佟志搬家的那一天,被叫进厂办公室。大庄一眼看见庄嫂和厂里人说话,就吓一跳,赶紧要往回走。庄嫂喝道:大庄!大庄赶紧回身,装不认识说:啊,找我啊?庄嫂跟那人分手,过来瞪着大庄,说:嫌我给你丢人,分下房子你甭住,你就住那筒子楼吧!大庄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你说话声音低点,你给我留点脸成不?庄嫂也将声音放低说:我要不是想着你这张老驴脸,我早豁出去了!我要把那娘儿们那些资产阶级臭毛病抖搂出来,看她的小脸儿往哪儿放!大庄说:你越说还越下道了,那能胡说吗?破坏团结的事咱可不能做!庄嫂得意了,笑着说:反正现在工人阶级最吃香,知识分子得意的时候早过去了。大庄不乐意地说:越说越下道了啊,佟子可是我铁哥们儿。庄嫂说:我又没说佟子什么。,知道她今天搬家不?大庄说:别老跟人比,你目的达到不完了?庄嫂反问:什么叫目的达到?大庄说:不给咱调房子了吗?和佟子家比一点不差啊,知足吧!庄嫂说:那不成,朝向不好,凭什么咱得朝北?冬天多冷啊。大庄急了说:我的姑奶奶,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你再这样引起了公愤,还让不让我在厂里混了?庄嫂说:你放心,谁敢对你说三道四的,你告诉我,我找局长去!大庄长叹一口气,说:哎呀我的妈啊,我咋娶这么个夜叉兼二百五啊!庄嫂就笑了,因为大庄想不到的事还在后边……几天后,文丽下班后,买了把菜匆匆往家走。离家近了,老远就听见楼前有鞭炮声。文丽问路人:是谁家结婚办喜事吗?路人告诉文丽是有人搬家。文丽踩着爆竹碎片走,越走越慢,那爆竹的碎纸一直到她家住的三层,又见自家对门的门洞开,人进人出,扛着家具,隐隐听见屋里传出女人的嚷嚷声,文丽一下子就傻了。是庄嫂在指挥着青工们安放家具,喊:都给我仔细着点,掉一块漆我扒你们的皮。一个青工喊:那我们干好了有啥好处啊?庄嫂拍着这个青工的屁股说:煮红烧肉,撑死你们小瘪犊子!庄嫂抬头看见脸色铁青的文丽,笑呵呵地说:文老师下班了?正收拾呢,屋里可埋汰啦,等收拾好了,再请你过来指导啊。文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想不明白庄嫂居然找厂里找赢了。而且换到了副厂长的房。大庄家的青工们已经散去。庄嫂乐颠颠收拾房间。大庄看着老婆直咂摸嘴,说:看你那小样儿,比结婚还高兴。这句话勾起了庄嫂的伤心事儿,庄嫂说:结婚有什么高兴的。大庄也明白了,忙说:得得,打住,我糊涂了,怎么扯起这事儿。庄嫂收拾着东西,说:你去跟对门打个招呼,这住着街里街坊的保不住就是一辈子的事,搞好邻里关系可是大事儿。咱家那锅里炖的牛肉端去给燕妮吃,我干闺女爱吃这口。大庄皱着眉头说:你没病吧?咱住这儿可是堵着文丽心窝子了,没准睡觉都在琢磨怎么跟你干架呢,还往枪口上撞。庄嫂说:瞧你那窝囊样!她端着牛肉就要往外走,大庄一把拽住,说:我叫你奶奶还不成?你得理就饶人吧!庄嫂慢慢将牛肉放下,一笑说:我得什么理儿了?我不该住这房子吗?大庄说:该该该!佟志在自家门前听着对面庄家的动静,急得抓耳搔腮,想出去,又不敢出去。门“啪”地被推开,佟志一见文丽拉着脸进来,赶紧就躲进了厕所。文丽一脚踹开厕所门,吼道:我不能跟这种人住邻居!你去跟厂里说,她不走,我走!佟志说:那厂里是你家啊,你想住哪儿就住哪禮?你出去,我要撒尿。文丽说:你不把这庄大妈弄走,你就憋着吧……影响中国命运的公元1966年的春天到了。燕妮已经上小学了,并戴上了红领巾。在学校办公室里,文丽边吃饭边翻报纸。梅梅拿着饭盒进来,坐在文丽对面,拿过一张报纸,迅速翻几页,丢一旁,说:一天到晚两报一刊社论,一点意思也没有。文丽问:那你关心什么呀?梅梅说:我特想知道王心刚和王晓棠他们的事,你说他们真是两口子吗?文丽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梅梅抱怨说:你说这报上怎么就不能登点儿老百姓感兴趣的事呢!文丽笑了:这党报上能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啊!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还真是无聊,这都三十了吧,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呀!梅梅说:谁说我三十?我二十九!再提我这岁数,我跟你急啊!文丽说:上回二姨姥家那大表姐,不给你介绍一个外交官吗?怎么样了?梅梅说:条件还真不错,家里一层楼呢,光厕所就三个。你说这家里要三个人拉肚子都有地儿了嘿。文丽赶紧说:条件不错啊!人呢?重要的是人怎么样。梅梅懒懒地椅背上一靠,说:没戏!文丽说:你还要什么条件的?你一不是二八少女,二不是天仙美女,别太挑了啊!梅梅说:那人多大了你知道吗?文丽说:多大?五十?六十?还是七十?不会吧?梅梅夸张地说:四十五!文丽松口气说:也不算太老。下班等我,好好说道说道。梅梅不理会,吃了饭,走了。下班的时间过了,在工厂篮球场边的路上,佟志和大庄走着,那时是夕阳将尽的时候,绿色新生,春风怡人。佟志忽然捅大庄。大庄回过头,一看也傻眼了。梅梅站在前面路旁,柳眉倒竖,瞪着大庄。佟志先说话:梅梅啊,下班了?怎么搬家后没见你去啊?文丽天天念叨你呢。梅梅看着大庄,讥讽地说:是吗?真那么想我,我住你们家,成吗?佟志笑着说:成啊。大庄冲着佟志说:你们聊啊,我还有点儿事儿。佟志低声说:这就是你的事儿,还什么事?梅梅不再说话,两眼盯着大庄。大庄走了几步,停下半回身,犹豫着。佟志想说什么,一句话也想不出,只好走了。春风里,梅梅就这么盯着大庄。大庄别扭至极,只得过来,做出一副洒脱状,低声对梅梅说:你要吵架也不能在路上吵啊!我丢人没关系,你可是黄花大闺女啊。梅梅气哼哼说:从你结婚那天起,我的脸就丢尽了。我怕什么?大庄说:找个地儿说,成吗?梅梅问:你不躲我吗?大庄叫屈:什么叫躲啊!梅梅说:有新相好的了?梅梅眼睛有点湿了,又说,你说我什么时候难为过你,你干吗这么对我?大庄左右看着,说:梅梅,咱别这样,成不?你说这么些年了,咱们这是……你说你图个啥?哥哥我啥也不能给你啊,我要老这么耗着你,我不是缺德吗?梅梅说:你撒谎,前些日子你不这样呢!大庄说:其实我一直就想跟你说清楚,咱不能这样下去了。庄嫂拉着儿子远远过来。大庄背对庄嫂没看见。庄嫂见了梅梅,停住脚步,脸色铁青。狗子见了,看看母亲的脸,又看着父亲和梅梅。梅梅见了庄嫂,一脸挑衅,故意做出一脸甜蜜状,对大庄柔情蜜意地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什么也不要求你,就想你陪我玩儿。大庄心灰意冷地说:都什么岁数了,别玩儿了!梅梅问:是不想跟我玩儿了吗?大庄找不到话说。庄嫂冷冷地盯着梅梅,然后拉着儿子就走上前。梅梅直起腰,一脸傲慢地斜视着庄嫂,就听见文丽匆匆的声音:梅梅,梅梅!大庄和梅梅都循声看去。大庄此时才看到庄嫂和儿子。庄嫂一脸贤惠状,笑着说:聊着哪!大庄却冲着儿子嚷嚷着:嘿,臭小子,见了爸爸也不吱声。儿子怯怯地看着母亲,庄嫂一拍儿子的肩膀,儿子冲向大庄。儿子拉着大庄奔向篮球场。庄嫂悠扬的声音飘过去:狗子,别弄脏了衣服,小心我揭你的皮!狗子答应着:知道啦!文丽快步走过来,拉着梅梅就走,却见庄嫂冷冷打量着她们。梅梅和庄嫂互相瞪着。文丽推着梅梅说:走啊!庄嫂不紧不慢地说:文老师!我知道你们二位都是大知识分子、人民教师,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文丽打断说:你不必戴这么多高帽,有话直说吧。庄嫂的声音陡地拔高了,说:可是你们这么偷鸡摸狗的实在上不得台面,那是老师干的事吗?梅梅喊:你说什么?!庄嫂逼视着梅梅说:你说我说什么!文丽把梅梅拦在身后,说:你干吗老跟梅梅过不去,怎么不管管你孩子的爸?这种事女同志都是受害者!庄嫂冷笑说:都老娘儿们了,还不懂男人怎么回事儿?我还告诉你们了,我老头招女人喜欢不假,可那些女人一个也甭想打他的主意,他这辈子就是我老头,我孩子的爹!姓梅的你就别做梦了,也三十岁老姑娘了吧,赶紧找个主儿嫁了吧!梅梅推开文丽,喊:高淑贞,你以为大庄有多待见你哪,不过是看你可怜,给庄家生个儿子,就算睡一张床,守不住心有什么劲啊!文丽赶紧往后拉梅梅。庄嫂反而笑了,说:我们就睡一张床,我们就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你看着干起急,我气死你!梅梅还想说什么,文丽拼命拉着她走开了。离开了庄嫂,文丽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说你这也不成那也不干,跟这个臭男人拉拉扯扯,你到底有没有自尊心啊!", "summary": "文丽和佟志在谁去医院做结扎手术的问题上产生分歧。佟志向大庄寻求帮助,担心结扎影响夫妻生活。大庄透露自己妻子已经做了结扎。佟志在文丽的坚持下,最终同意去做手术。文丽和邻居讨论分房问题,庄嫂因听到自己被议论而愤怒。文丽厌烦了庄嫂的挑衅。文丽与大庄的对话中,文丽提到家中经济状况,大庄透露自己有私房钱,但佟志没有,大庄将钱借给了佟志。大庄担心妻子发现私房钱。庄嫂与文丽的冲突升级,两人因借钱的事情发生激烈争吵。庄嫂向工会反映家庭问题,孙师傅对大庄的行为很是不满。大庄试图解释,认为庄嫂小题大做。文丽对佟志借钱的事情很是愤怒和失望。佟志承认错误,文丽强烈要求搬家,远离大庄家。庄嫂质疑大庄在单位受到不公平待遇,认为他们分到的房子太小。孙师傅上前制止,但大庄和庄嫂的争执愈演愈烈。大庄试图平息事态,但庄嫂直接向局长诉说自己的困境,厂长承诺会认真解决庄嫂的问题。与此同时,佟志回到家中,发现妻子文丽正在打包,准备搬家。文丽对新邻居陈副厂长一家充满期待,搬家顺利完成。与此同时,庄嫂成功地从厂里争取到了副厂长的房子。文丽气愤地发现庄嫂竟然再次成为了自己的邻居。文丽愤怒地要求佟志处理与庄嫂的邻里问题。"} {"context": "伊春满身是血地醒过来,便见到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清辉万里,大得惊人,仿佛抬手就能摘下来。很冷,彻骨的寒冷从身体每一个伤口裂缝钻进去,血液好像要被冻结。她吐出一口气,白雾旋转着升上去,一下子便消散开。小小的一叶扁舟在玲珑碎冰的湖面缓缓摇晃,船身偶尔会和冰块碰撞,啪啪声在安静的夜里回荡。伊春有那么一点儿反应不过来,湖畔积满白雪,天外高山重重,一切都好似一场梦。深雪湖心的一场乱梦。她应当还在开满茶花的一寸金台上练武,和杨慎拆了几招,他输掉一个馒头,似笑非笑地赖账。也可能是与他下了山,露宿林间被蚊子咬个大包,醒来发现什么都没变。她在,她好好的。他在,他也好好的。隐隐约约,听见拨弦声,跳脱悠闲,像一阵漫不经心的风。叮叮咚咚,三弦琴在唱歌,有个男人也在和着拍子唱: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寂静的夜里闻得如此美妙的歌声,让人怀疑遇到了仙人。伊春于是努力把脑袋往上抬,看见船头倚着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三弦琴在清唱。他穿着银红褂子,脖子上围了一条毛茸茸的紫貂围巾,色如美玉。脚边还安置一个小案,案上茶水正热,水汽氤氲,满湖馨芳。她呆呆地看了好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舒隽。”舒隽放下三弦琴,低头望过来,那神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变成一句话:“你还留着一条命。”她没有回答。于是舒隽丢了一方帕子在她脸上,声音很轻,“再睡一会儿吧。”伊春乖乖地闭上眼睛。帕子盖在脸上,又软又轻,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不过很快就湿透了,冷冰冰一块贴在眼皮上,像是要结冰的刺痛。她梦见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脑门子像是被挤得发疼。最后所有东西都变成模糊背景,从泛着白光的深处绽放出一点一点的桃红,那是减兰山庄后山桃林,花开得正好,雨下得也妙,林中那个少年出现得更是恰到好处。他发脾气:我的名字是杨慎啊杨慎!把别人的名字念成那样,好得意吗?他偶尔害羞:师姐今天这样装扮……倒是好了许多。他亦是热情如火:我什么也不会做。伊春,只要你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可惜她差一点点就要死掉。救她的那个人还在弹着三弦琴,漫不经心地唱着: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整个茫茫雪夜都被笼罩在一层白雾里,被他的歌声覆盖着,静谧、悠闲、懒散。伊春蒙着帕子,声音含糊,“舒隽,怎么是你救了我?”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停下弹琴,歪着脑袋想了好久,最后淡然道:“大概……因为我有点儿喜欢你吧。”她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可我不喜欢你。”舒隽走过去一把掀了帕子,神情似笑非笑、似恼非恼,“你拒绝得真直接。”说着他索性坐在她身边,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两眼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说:“你总会喜欢上我的。”阳春三月的某天,阔别数月有余的师父回到了减兰山庄。伊春正在树下练倒立,听到这消息喜得一骨碌跳起来,拔腿就朝正堂跑,墨云卿在后面使劲叫:“跑那么快做什么?!难不成还会给你带好东西?”她只是笑,并不搭腔。两人沿着山道一溜儿小跑,抄近路钻进正堂,隔着竹帘子隐约看见里面站着两个陌生人,师父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也不知低声说些什么。墨云卿一把揭了帘子进去,先叫一声“爹”,走到他身边,趁着行礼的工夫拿眼睛偷偷去瞄堂下的两个人。伊春急忙跟着跑进去,瞪圆眼睛大大方方地打量那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他俩年纪都不大,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虽有些惶恐,但也掩不住好奇的神色。那女孩子见墨云卿的眼珠滴溜溜在自己身上转,雪白的脸顿时红了一片,咬着嘴唇似笑非笑,腮边两点酒窝若隐若现。师父放下茶杯,并不理墨云卿,只和颜悦色地朝伊春招手,“伊春,过来,从今天起你们就多两个师弟师妹了。你们俩,过来拜见师兄和师姐,自己介绍一下。”听说是新的师弟师妹,伊春心中登时狂喜。减兰山庄本来是有很多弟子的,但因为师父严苛,修行苦闷,这些年七七八八都跑得干净了,只剩伊春一个人留下,墨云卿是师父的儿子,他不算。少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他生得瘦小虚弱,头发把脸挡了个严实,看不出轮廓,加上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相当狼狈。墨云卿嫌他邋遢,略皱了皱眉头。少年低声说:“我叫杨慎,拜见师父、师兄、师姐。”他的声音闷闷的,像含了块大萝卜。这效果有点儿滑稽,伊春扑哧一声笑了。杨慎的目光透过浓密的头发,仿佛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退到了一边。少女则娉娉婷婷地走上前,行个万福,声音像春天里的黄鹂,娇脆绵软,“文静拜见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师姐。”骨头都要酥掉。伊春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忽然明白了“邋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用在自己身上一点儿也不冤枉。文静鞋子上那朵茶花大约都比她干净三分。伊春回头看看墨云卿,自从文静来了之后,他的眼珠就僵在她身上,一寸也没移过。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师父说:“杨慎和文静比你们小,日后大家是同门,要互相照顾谦让,不许胡闹。”说完就摆手让他们下去。一出门,墨云卿得意得仿佛刚出笼的老虎,第一个扑到文静面前,微微一笑,柔声道:“文静师妹,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文静低头浅笑,轻声道:“我是湖州人……今年十三。师兄呢?”墨云卿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忽见伊春他们也出来了,他急忙把文静的袖子轻轻一拽,道:“走,我带你去安置客房,慢慢说。”“师兄,师父说下午给咱们放假半天,要不要去山下玩啊?正好有两个新人……”伊春一边说一边出来,却远远地望见墨云卿牵着文静的袖子,早已绕过了影壁,头也不回一下,仿佛没听见她的声音。她不由得愣了一瞬。怎么这样,明明说好了下午要下山去镇上玩的。她拔腿正要追,忽觉身后还跟着一人,赶紧回头笑道:“对了,你叫羊……羊……”她记不得这个师弟的名字了。他实在不显眼,和明珠美玉似的文静比起来,简直是一团灰灰的破布。“杨慎。师姐,我叫杨慎。”他躬着身子,这次嘴里没有含萝卜。“对对,养肾养肾!”伊春连连点头,她口音古怪,好好的名字被她念得乱七八糟。她一定是故意的。杨慎突然抬头瞪了她一眼,浓密的头发下只有尖尖的下巴一晃即逝,脸色比常人要白,病态的那种苍白。一双眸子里像是藏了刀刃的寒光,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尖锐沧桑。他很快又把头垂了下去,伊春急忙抬手去拨他的头发,“等下……”他倒退三步,恭恭敬敬地拱手,“……师姐,失礼了。”伊春只好把手放在衣服上尴尬地揪两下,“你……呃,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没有回答。空气好像有些凝滞,他是不是不高兴呀?伊春弄不明白,她素来迟钝,墨云卿时常恨恨地骂她“你是一头猪”!只因她经常把人弄得哭笑不得,她还不自觉。“师姐,走了一天山路,我有些累了。”见她傻傻地不动,杨慎稍微提醒了一下。她赶紧点头,“好,走,我带你去安置客房。”其实,来了两个新人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被师父痛骂的人多了两个而已。文静体弱,马步、练剑一样都不行,每天都要被师父说哭,自来了山上,眼睛就没消过肿,总是像两颗小桃子,都是哭的。他上山前大抵是学了些杂门功夫,只是不精,刚开始师父让他和墨云卿两个男孩子比试比试。那天正下着雨,雨丝细细密密。伊春早早地给墨云卿留了书信,约好在后山桃林见。她打着紫竹骨的伞,伞上还画了两只蝴蝶和一朵花,精致得很。她整个人也难得地打扮得精致,丁香色的新罗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上薄施粉黛,自觉不输给他人。走到桃花林里,那桃花快要谢了,沉甸甸地垂下来,墨云卿就站在树下,抱着胳膊,脸上满是不耐烦。伊春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喜欢,他往桃花树下一站,既漂亮又神采飞扬的脸,像刚从云海里蒸腾出的朝阳,旁人都要靠边站的。决定了,今天一定和他说。她要问问他,自己这样打扮好不好看。还有,他和文静走得太近了,虽然不如以前他和她走得近(她自己以为的),但总是叫她心里不舒坦。说不定他就是故意和文静好,来气她(还是她自己以为的)。最后,她怪喜欢他的,想和他一起,不知他愿不愿意。“到底什么事叫我?”见她不说话,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伊春露出个温柔的笑来,心底到底有些忐忑,试探着问他:“吃饭了没?”他眉头皱得更深,“你废什么话?到底说不说?”伊春只得正色道:“好吧,云卿,我喜欢你,你看我如何?咱们和师父求情去,让他老人家做主好不好?”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怪,像是看到一群猪突然飞上天,喃喃道:“葛伊春,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伊春脸上红红的,好像比桃花还要艳丽几分。“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成亲,你同意吗?”他沉默了好久好久,只听得到雨水打在伞上的啪啪声,伊春越等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和那声音一样杂乱。他突然露出一个被侮辱或者被戏耍的愤怒表情来,眉毛倒竖,“你玩够了没?安分点儿行不行?老子生下来就是被你耍着玩的吗?”伊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耍你了?我是说正经的呢。”他厌恶地甩着袖子,把身上的积水掸掉,冷冷道:“你有过正经的时候吗?好罢,退一万步来说,你是认真的。你喜欢我,要同我成亲。你又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配叫我娶你吗?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回去照照镜子!”他转身就走。伊春赶紧追了两步,“哎,我真的是正经的呀!你冲我发什么火?文静当真比我好?”他回过头来,只丢下一句话——“她什么都比你好。说什么喜欢我,你是什么东西!”紫竹骨的伞掉在地上,伊春站在桃林里发了很久的呆。她向来迟钝,还不太能搞明白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对待。仔细回想一下与他相处的这八年,长久的时间,像流水一样从脑海里缓缓延伸开。和他相遇的时候她才六岁,因为父母都是减兰山庄的下人,她便认定了自己将来也是要做丫鬟的,成日价拿着块抹布到处擦擦洗洗,权当练习。从某方面来说,伊春是个很认真负责的好孩子。后来在河边遇到墨云卿,他仗着主子身份骂着打着要她陪自己玩木剑,伊春被缠得不耐烦起来,夺过木剑刷地打在他脸上,将他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谁曾想这一打却从此改变了她的身份,山庄主人当晚就找了过来。爹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吓得早早把伊春五花大绑丢在门外,随他处置。山庄主人非但没有打她,反而还摸着她的脑袋夸她是好孩子,顺便把绳子给解了。她爹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语带哭腔地道:“老爷,这孩子冒犯主子,实在是……天大的罪,任凭您处罚,我们绝不敢吭声!”山庄主人于是笑道:“我看这孩子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干脆做我徒弟吧。”说罢又低头问伊春:“如何,要跟着师父学武吗?将来把斩春剑给你继承。”斩春剑锋利无比,寒光湛湛,是江湖上著名的兵器,亦是减兰山庄的代表。伊春想,那剑利得很,拿来切菜切瓜,必然顺手至极,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减兰山庄的弟子。听说减兰山庄的功夫是只传血亲,而且传男不传女,可她师父却硬是把旧规矩改了,打着什么不能闭关自守的名号,不限男女,招了四五个孩子进来传授武艺。当然,伊春并不关心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身份变了,不是丫鬟,而是成了师父的徒弟,日后须得敬业地练武,不丢人。从此她便跟着师父每日在开满茶花的一寸金台上习武。连她与墨云卿,师父共有六个弟子,最大的那个十八岁了,成天被师父骂懒惰、好色忘本。后来伊春长到八岁的时候,大师兄就失踪了,听说是拐了山庄下的某户民家女子私奔了,有没有被抓到她就不晓得了。再后来,伊春长到了十一岁,二师兄拐了三师姐也私奔了,临行两人还留下一封信,痛骂师父严苛似鬼,不近人情,气得师父当场把信撕了,派人下山捉拿,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在伊春十三岁的时候,四师兄偷了斩春剑想下山,被人发觉,师父砍了他一条胳膊逐出师门,以后再也没看见过他。伊春从此很少见到师父笑,他总是抿着嘴,皱着眉,指导他们剑法的时候,往往失神片刻,心思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六个弟子,到头来只剩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女徒弟。师父偶尔喝多了,便感慨道:“为师收错了许多弟子,却也收对了一个弟子。伊春,你要好好努力,别叫师父失望。”然后摸摸她的脑袋。因着师父严厉异常,墨云卿也受不了,时常不是躲在后山桃林哭,就是当面和伊春吵架。她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把他远远甩了几条街出去。下人超过了主子,这自然是不得了的。墨云卿看她非常不顺眼,常常当面骂她道:“男人婆!你比猪圈里的猪还脏!少凑过来和我说话!”伊春于是便低头看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和乱蓬蓬的发髻,自觉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异样,搞不明白他到底生什么气。妹妹二妞人小鬼大,听她说起这些事,便挤眉弄眼地告诉她,“姐,我听说男人只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女人,云卿少爷是喜欢你吧?”她仔细想了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以前大师兄他们都在的时候,也不见墨云卿挑他们的茬儿。唉,这孩子,喜欢就大胆说出来,有什么好害羞的?他长得那么漂亮,后山桃林所有的桃花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个笑,她当然很愿意。从此以后,她看墨云卿的眼神难免带点儿那啥啥。有一次她听见师父和他私底下说话,师父说:“你总挑伊春的茬儿,我知道你看她不顺眼,因我向来宠她,你心里不满。你若真是不情愿,我便将她也赶走,山庄、斩春剑从此都是你一个人的,怎样?”墨云卿急道:“你赶走了那么多人,眼下又要赶走她,是要我一个人在山庄里闷死吗?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伊春听了甚是感动,果然他心里是有她的。她决定以后答应他,陪他下山玩,要对他好一点儿。谁知过了半个月,师父又从山下带回两个弟子,一男一女。男的叫杨慎,比伊春小一个月,今年十四岁。女的叫文静,比伊春小一岁,今年十三。文静来了之后,什么都变了。她像是天边突然出现的一道绚丽彩虹,款款落入减兰山庄。伊春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当真是人如其名,文弱安静。文静怯生生地上前给师父和伊春他们行礼,声音也软得能滴出水,带着江南的口音,“文静拜见师父、师兄、师姐。”让人骨头都快要酥掉。墨云卿低低咳了一声,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像火在烧,把少女白玉般的脸庞给烧红了。他俩很快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墨云卿再也不会喊闷了,十二个时辰都恨不得缠着文静,他根本没时间闷。在连续三次被墨云卿拒绝下山玩耍的要求之后,伊春终于产生了一丝危机感。像是原本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要溜走。所以她要找墨云卿摊牌,跟他说个清楚。可她盘算过无数种可能,他会说什么,脸上有怎样的表情变化,是故作恼怒的羞涩,还是恍然大悟的喜悦。就是没算到他拒绝得那么彻底。好吧,那已经不算拒绝,而是羞辱了。恍然大悟的人是她。原来他根本不是喜欢她,不,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他心里其实特别讨厌她,嫉妒她抢走了师父的所有注意力,要不是因为闷得发慌,他绝对不会找她玩。她根本是送上门欢迎人家来羞辱。伊春在桃林里发了很久的呆,有点儿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头上沉甸甸的珠花,还有身上美丽又繁复的罗裙,怎么看怎么像个笑话。她叹了一口气,像是怜惜似的,摸摸柔软的腰带,要安慰的不是这身可怜的没派上用场的衣服,而是她这个自以为是的人。春天已经过去了,这满山的桃花,也该谢了。伊春转过身,就见杨慎清瘦的身影在桃花林里一晃而过。对上她漆黑的眼睛,他难得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想了想,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不小心路过。”说到这个杨慎,其实伊春以前根本没注意过他。师父带人上山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明珠美玉似的文静身上,压根儿没人看他。在伊春的印象里,他就是个豆芽菜似的少年,爱用大把大把浓密的头发把脸遮住,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半点儿存在感。那会儿师父让他们两个带新人参观一下山庄,墨云卿老早把文静给拐跑了,不见人影。她就只好回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个新来师弟笑道:“我们也走吧。呃,你叫杨、杨……”这位师弟简直黯淡得没有一点儿光芒,伊春连名字都忘了。“杨慎。”少年低低开口,声音略带沙哑,“师姐,我叫杨慎。”“哦,对对!养肾养肾!”伊春口音古怪,好好一个“杨”字给她念成“养”。“养肾”两个字响亮地回旋在半空,周围不明所以的烧火大婶、搬柴大叔都好奇地望过来。杨慎决定讨厌她一辈子。伊春很快就发现这少年很了不得。明明生得像豆芽菜,却执拗得令人惊愕,他玩命似的练功,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性命也不是自己的。连向来严苛的师父都有一次忍不住开口让他不要操之过急,习武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话虽然这么说,杨慎可算是师父授业十几年来遇到的最为勤奋的弟子,加上天赋虽然不如伊春,却也比自家儿子要强,稍稍打磨便显出光彩来。师父不由得把专宠伊春的心思稍稍移了一些到他身上,甚至破例每日在酉时后单独指点杨慎一个时辰。很明显,眼下杨慎与伊春才是他心爱并且关注的弟子,墨云卿虽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被排到了后面。眼下她跟墨云卿告白的事情被这位沉默寡言的师弟撞破,他嘴上虽然说不是故意偷听,却不知在肚子里怎么笑话她呢。伊春耸耸肩膀,“……没关系,反正就这样了。”她已经闹了个全世界最大的笑话,所以后面再来什么笑话,她都可以面不改色。杨慎默然地站在对面,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事情当真尴尬得很,虽然他早就看出伊春喜欢墨云卿,也知道墨云卿心里压根儿就没她,不过自己撞破了此等场面,确实挺为难。伊春走了两步,轻声道:“走,去一寸金台。上次的剑法师父还没教全,你很想学吧?我来教你。”杨慎犹豫着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到底忍不住,低声道:“师姐……”伊春没回头,声音也轻轻的,“别安慰我,没事啦。”他的声音更轻,“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一寸金台不是往这边走。”她不由得停了下来。杨慎默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道:“师姐,今天就算了吧,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伊春索性把漂亮的紫竹骨伞轻轻抛在地上。她转过身,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我真的以为他也有那么点儿喜欢我。以前,是他自己说,因为大师兄他们都走了,山庄里就剩我们两个,所以伊春不可以走,不然他会很寂寞。于是我留下没走。不过看起来,要先走的人似乎是他。”杨慎垂下眼睫,隔了一会儿,轻声道:“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师姐这么洒脱的人,应当能看开。”伊春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杨慎别过头,声音越发轻了,“所以……别哭了。”伊春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叹道:“不,只是雨水而已。”杨慎没说话。手上什么东西黏黏的,很不舒服,伊春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红红白白,居然是先前抹在脸上的脂粉,这下好了,全被雨水淋湿了,自己现在只怕是个可笑的大花脸。她赶紧用袖子使劲擦脸,然后发现脂粉又染在新罗裙上,真是乱七八糟一大片,她“哎”地苦笑了一声,“真是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这衣服可是第一次上身,回头娘要骂死我。”杨慎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脑后,摸摸鼻子,突然开口道:“师姐今天这样打扮挺好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伊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少年大抵是很少说这种安慰女孩子的话,耳朵都红了,他别过脑袋,故作自然。真的没想到,第一个称赞自己打扮不错的人竟然是他。她呆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这次是真正的笑。杨慎转身便走,早知如此他就不说了,这是什么破反应!伊春赶紧抓住他,笑道:“好啦,谢谢你,养肾。”她忽然觉得这瘦弱矮小、总用头发遮住脸的少年看上去顺眼多了,于是又道,“养肾你也不错,以后必然是美男子。”杨慎皱眉看着她,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多事安慰她,她的神经比老竹子还粗,根本不会受什么伤害。“是杨慎啊杨慎!什么养肾!把别人的名字念成这样,你好得意吗?!”他忍不住爆发了。伊春赶紧纠正道:“对不起,羊肾,我再也不会念错了。”她娘是外地人,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伊春从小听习惯了也没什么,旁人听来,那口音确实土气得很。“真是受不了你这人……”杨慎咕哝了一句,“今天不练啦,我走了。你也快回去。”伊春摇摇头,把湿淋淋的发髻拆开,全部抹到后面去,用丝带系紧,“不,一起练剑法吧,我想找点儿事情来做。”杨慎握住腰上的木剑,倒也有些佩服她,道:“也好。不过今天不学拂柳剑法,我陪你拆剑招,要耍多久都可以。”话音刚落,只觉一道劲风袭面而来,他急忙用木剑架住,大叫:“还没到一寸金台呢!你动手也太快了吧?!”伊春湿淋淋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说:“你接好了,我可不会手软!”冒雨在桃林里拆了一下午的剑招,后果就是两人都发烧了,在床上躺了两三天。师父来探病的时候,伊春正烧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把香炉当成茶水恭恭敬敬地奉上去。于是师父无奈地叹息道:“去躺着,别乱动。”爹娘在干活,家里只有妹妹二妞,她见到老爷就腿软,根本不敢进来端茶送水,师父只好自己倒了杯冷茶,只尝了一口便厌恶地丢在旁边。“烧得厉害么?”他坐在床边,拧了新帕子给她盖在额头上,顺便把被子给掖掖。伊春鼻塞严重,一个劲儿摇头,“没事没事,师父,我明天就能上山了,您老放心。”师父默然片刻,低声道:“云卿来求我,希望尽早和文静把亲事定下来,我已经答应了。”伊春突然打了个大喷嚏,鼻涕满面,赶紧用帕子擦擦,“哦,好、好啊。有喜酒吃了。”他用得着这么急吗?前天去找他摊牌,今天就收到他急着和文静成亲的消息。她跟他告白一下,又不是吃人,至于受那么大的刺激吗?难不成还以为她会死缠烂打?师父见她神色平静,便稍稍放下心来,又道:“文静年纪还小,才十三岁。我打算安排他俩先文定,等她及笄再正式大婚。”伊春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干笑。“伊春你是个好孩子。”师父突然发了一句感慨,“所以师父对你的要求也比旁人高许多。希望你能成才,继承斩春剑,让减兰山庄名满江湖。师父不愿你像普通孩子一样到了年纪就嫁人生子,蹉跎一生。”伊春憋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捏着鼻子说道:“我、我没事,师父,我知道的。”“你和杨慎都很用功,师父很欣慰。杨慎如今所学不多,稍显稚嫩,我精力有限,有时候难免疏忽,你身为师姐,也算他半个师父,得空可以多指点他一些。”这是当然的,她连连点头。师父顿了顿,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伊春,你知道若想继承斩春剑,需要怎样的试炼吧?”“……知道。”要继承斩春,并不是师父认同就可以。师父的师父,在临终前早已留下锦囊,内封密策一条,写着继承斩春之人须得办到的一件事。只有出类拔萃的弟子才能有幸目睹锦囊里的密策,然后,谁先办到此事,谁就能得到斩春剑。师父与她说这话,等于是告诉她,她与杨慎两人就是那有幸能看到密策的弟子,为了继承斩春,他们必须完成一个任务,谁先办好,就由谁来继承。伊春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师父,您是要马上决定谁来继承斩春剑了?”她和杨慎才十四岁,现在继承是不是太早了?师父笑道:“当然不是要你们现在继承,我是要你们随时做好出去试炼的准备。山庄里虽有师父教你们武艺,但经验与人脉却是教不来的,趁着年轻,多闯闯总不是坏事。”伊春点点头。师父在她肩上拍了两下,起身道:“你好生休息,病好了就上山。为师要开始传授回燕剑法了。”伊春登时大喜。回燕剑法可是减兰山庄最精妙的武功,她觊觎已久,巴不得马上就生龙活虎地蹦回去开始学。她几乎把墨云卿丢在脑后。果然她还是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继承斩春才是她的目标,那些情情爱爱的,就让它们随风飘散吧。这些柔丝,最伤人。回到山上的时候,她遇到了杨慎,他的病也好了,正在一寸金台上挥舞木剑。伊春走过去,咳了一声,算作打招呼。杨慎满头大汗,懒得回头搭理,隔了一会儿才道:“你放心,我不说。”伊春小声道:“真的不说哦?”她还不太了解他,有点儿不相信。这小子看上去蛮阴险,肚子里或许会耍小九九,不能掉以轻心。杨慎不由得大怒,木剑一丢,把手拢在嘴边大叫道:“喂!大家都过来啊!前两天后山桃林有个不得了的大事啊……”伊春慌得一把扯住他,抬手就去捂嘴,“你明明说了不说!”杨慎斜睨她一眼,伸出手来,“原本我是打算烂在肚子里当做没发生过,但师姐的怀疑态度让人很不爽。给我五十文钱好了,算是遮口费。”这次轮到伊春大怒,“你分明是敲诈!”于是他继续嚷嚷:“大家都来啊——那天后山桃林里的事——”伊春头发都要竖起来,忙不迭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板,往他手里一塞。“三十文,不许还价!”杨慎立即闭嘴了,把钱在手上掂掂,满意地塞进怀里,然后拾起木剑,没事人似的继续挥舞。伊春做贼心虚,左右上下看看,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被招引过来,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冷不防师父的声音在台下响起——“后山桃林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顿时手足无措,本能地在地上找洞,她好钻进去别出来。师父心情似乎不错,面上还带着一丝笑,走过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两人都是他钟爱的弟子,所以他的神情十分温和。杨慎故意回头看了看伊春,神情诡异,吓得她脸色越发白了。“哦,是那天在后山桃林发现了一只狐狸,怪漂亮的。”他说得无比自然。伊春一瞬间从紧张的高峰滑落下来,浑身都软了。伊春偷偷瞥一眼杨慎,他也正望过来,对她微微一笑,倒有些狡黠的俏皮。光阴荏苒,眼看着年关将至,山上早已下了两三场大雪,放眼望去皆是银装素裹。大半年之前,伊春和杨慎各自病了一场之后,师父就把四个弟子分开指导了。他俩算重点培养对象,整个下午连带大半个晚上师父都会亲自传授剑法,指点两人拆招。而上午他俩就在一寸金台上练剑,师父则在山庄里另一处比较小的演武堂里指导墨云卿与文静。两边练武的地方隔得挺远,伊春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才见到了暌违大半年的墨云卿,他穿着新裁的青色褂子,个头似乎又蹿高不少,面如冠玉,一眼看去真是个翩翩佳公子。文静柔顺地站在他身侧,谁看了都要在心中赞叹一声:好一对金童*。见到伊春与杨慎过来,文静立即笑吟吟地上前行礼,“见过师姐,见过二师兄。”伊春点点头,“新春快乐,恭喜发财呀!”文静轻笑一声,捂住嘴,轻声道:“师姐真会说笑,我能发什么财。云卿要做山庄新主人,才是发财呢。”大半年没见,她连“师兄”两个字都省了,了不起。那话语里,自然而然要带上一些得意的色彩——用胜利者的姿态。伊春毫无所觉,自己扯了一把椅子坐下,忽觉有人看自己,抬头望去,只见墨云卿不甚友好的目光。她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师兄新春快乐,恭喜发财。”他没搭腔,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脑袋,说:“多谢,承你吉言。也保佑你来年多走走桃花运,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言下之意不外乎指责她有高攀自己的意图。这顿饭吃得无味至极,伊春专心数着碗里的米粒子,巴不得天赶紧黑下来,她好回家。对面的墨云卿一直在说笑,不知说到了什么,忽然提高声音道:“伊春师妹怎么不吃饭?听说你晚上要回自己家,下人家里,只怕没这些好饭菜吧?”伊春头皮有些发麻,抬头看看他,又看看文静,她在忍笑。再看看师父,他目中微有怒意。于是伊春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嘛,下人家里的饭菜也还可以,别的不说,喂饱一只多嘴八哥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喜欢他,所以他可以把她当成泥人,任意揉捏,因为她的喜欢不值钱,大约还侮辱了他高贵的出身。不过他总要明白一个道理:她不是泥人,所以她有火气。“你什么意思?”他漂亮的脸果然沉了下来。伊春没有说话,继续专心数碗里的米粒子。场面有点儿尴尬,隔了一会儿,杨慎咳一声,圆场道:“师姐,我还没去过你家呢,过年能去玩么?”伊春展颜一笑,点点头。她越发觉得这个师弟很顺眼,十分顺眼。墨云卿张嘴还要说话,师父突然开口道:“天气不太好,只怕是要下雪。伊春,杨慎,你俩这就收拾一下下山吧,万一下起雪来,山路不好走。”伊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获赦一般赶紧起身,行个礼,直接奔走了事。她回房收拾了个小包袱,出得门来,才发现杨慎早早等在门口,衣衫单薄,冻得脸色发青。她奇道:“你怎么不收拾东西?就穿……这身衣服过年?”伊春突然发现这孩子好像没怎么换过衣服,常年只有两件衣服轮着穿,不是青灰粗布打满补丁的外衣,就是褐色粗布打满补丁的外衣,从春到冬,连稍厚实点儿的都没有。如今他身量长高了,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又短又小,脚上踏着一双破烂草鞋,十根脚趾冻得有红有白,看着越发拘谨可怜。杨慎说:“没什么可收拾的,走吧。”伊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两人一起下山回家。因着伊春是第一次带男孩子回家,而且是墨云卿少爷以外的男孩子,爹娘立即沸腾了。爹笑呵呵地问他会不会下棋、剑法学得如何;娘则拉着他的手亲热地问他的名字、爱吃什么。伊春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择菜,道:“这是我师弟羊肾,您二老悠着些,别吓坏了人家。爹,今晚红烧肉要大块的,肥肉多点儿!羊肾喜欢吃肉。”她爹笑呵呵地答应着出去杀猪了。杨慎见伊春她娘擀面很吃力,便自告奋勇洗手挽起袖子来擀。她娘笑得嘴也合不拢,问他:“你今年多大了?是哪儿的人?”杨慎在大人面前老实得很,答道:“我今年十五岁,比师姐小一个月。是邵州人。”“爹娘都还健在吧?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杨慎顿了一下,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城里闹瘟疫,家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活着被师父带上山。”屋子里静默了一阵。二妞拉拉伊春的衣服,低声道:“姐,我听说老爷新收的那个男弟子瘦得像竹竿,长得特别难看。怎么这人和传闻不像啊?”伊春道:“他是瘦,不过谁说长得难看?他长得……呃……”杨慎长什么样,她压根儿没关注过。这会儿回头去看,刚好他嫌挡在额前的浓密头发碍事,全拨到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来。出乎意料,倒是一张精致秀气的脸,睫毛长而浓密,不输给墨云卿脸上那两把小扇子。但总觉着这孩子看着就不像好东西,像是一肚子坏水,又或者是可能随时会悄悄在背后给你一下子的坏蛋类型。伊春回头,说:“他长了一张坏蛋脸,不过人很好。”有的人长一张好人脸,神采飞扬,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过完年三十,眼看大年初三就要到了,回山庄的日子也近了。在伊春家的这几天,杨慎与伊春爹下了十七场棋,四负十三胜;帮伊春娘洗碗,砸破碗碟三对;替二妞从井里打水,拉断绳索五根;与伊春拆招八场,四胜四负,打个平手。无论如何,他似乎过得很开心,纵然他笑起来像奸笑,睡着了像在打鬼主意,爹娘还是用宽大的心胸接纳了这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要离开的那个晚上,伊春她娘拉着女儿说悄悄话:“大妞,这孩子人不错,你可要看牢了,别让他跑掉。”伊春连连摇头,“说什么呢,他是我师弟!我可没那个意思。”“没意思?你把人家往家里带,还让为娘的帮他做衣裳鞋子,照顾得那么好,没意思?”伊春还是摇头,一本正经地道:“真没别的意思,他是我师弟,和我弟弟一样,我当然要多照顾他一些,师父也这么吩咐。而且我现在满心都想着学好武艺将来继承斩春剑,喜欢啊什么的,我可再没工夫想了。娘你也别多想。”她娘不由得气馁。第二天一早,杨慎推开门便见到伊春提着一个包袱冲自己笑。他奇道:“师姐,这么早就回去?”伊春把包袱递给他,“送你的礼物,看喜不喜欢。”他疑惑地解开包袱,却从里面掉落出几双崭新的鞋,有棉鞋,也有布鞋,做得十分精致用心;还有几件粗布的新衣,从单到棉一应俱全。“这是……”杨慎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抬头怔怔地看着她。伊春笑道:“你的衣服不太合身了,我让娘给你做了几套新的,因你还要长高,所以衣服做得大了些。你试试看,喜不喜欢?”他呆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我还以为是师姐做的。”“……我可不会拿针线做衣服,别指望我。”伊春摆了摆手。杨慎默默地走进屋子,隔了一会儿再出来,果然换上了新衣新鞋,面目焕然一新,精神多了。他脸上也挂着笑,难得笑得不像坏蛋,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十五岁少年的清爽笑容。“谢谢你,师姐。”他衷心道谢。伊春又笑,“别谢我,去谢我娘吧,是她做的。”杨慎轻声道:“师姐的家人真好,有家人真好。”伊春知道他想起了自己惨死在瘟疫中的家人,不由得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膀,无意中发觉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个头都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豆芽菜。“我们以后都是你的家人。”她安慰他,然后决定把他敲诈自己三十文钱的事情给忘掉,从此要对他更好些。杨慎摸着新衣,低声道:“谢谢师姐这么关心我……不过那三十文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伊春觉得自己还是记住这笔账比较好。他抬脚走了两步,忽而回头对她一笑,神色温柔,“以后赚了钱,我还你三十两银子。”新的一年就这么开始了,新的前途,新的希望,一切都铺开在眼前,等待他们去采撷。不过伊春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回到山上之后,师父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准备准备,三月就下山去吧。”那一年,她十五岁,初涉江湖。下山前伊春她娘收拾了两个小山大的包袱,一个给自家女儿,一个给杨慎,托二妞送到山庄里。伊春随手翻了一下,从里面哗啦啦掉出几双筷子,并着她小时候爱不释手的一堆木头小人,散了一地。她有点儿发怔,“……娘是恨不得把整个家都让我搬走呢。”二妞捂着嘴笑,“那一包是养肾大哥的,姐别忘了给他。”伊春一本正经地晃晃手指,“是羊肾,羊肾,不是养肾。这种口音以后得改,省得让人笑话。”“你才要改改口音呢……”二妞瞪她,“什么羊肾,我还马肾呢……”忽见伊春一件一件把东西往外掏,不一会儿那小山似的包袱就变得娇小玲珑,她奇道:“姐你不要这些东西啊?”“我们是去跑江湖历练,又不是出去玩,带那么多东西累赘死了。喏,这些你带回去吧,都用不上。”二妞四处看了一圈,又问:“姐,羊肾大哥呢?不是说今天就下山吗?你们不一起?”“哦,师父找他,说有要紧事交代。刚也嘱咐了我好久,还给我几张拜帖,扬州有他几个老朋友。”二妞眼睛顿时亮了,“扬州!姐要带些好吃的回来啊!”伊春叹了一口气,“刚说的你没听明白?我们是去历练啊,历练!不是游山玩水。”话音刚落,忽听回廊尽头那扇门被人猛然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紧跟着是一个人凌乱的脚步声,似是在朝这个方向跑。两人好奇地探出头去望,却见杨慎跌跌撞撞地奔过来,脸色青白交错,这种惊惶的模样极少在他身上出现。伊春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师父和你说了什么?”他又吃了一惊,像是才发现伊春她们就站在对面,怔了半天,才喃喃道:“不……没什么。师父说江湖艰险……一切都要多加小心。”伊春不由得笑道:“原来这就把你给吓到了,胆子真小。怕什么,有师姐我在呢,我罩你。”杨慎“唔”了一声,心不在焉。直到真正骑马下了山,走出了减兰山庄的范围,杨慎都没有说话,伊春笑嘻嘻地和他说笑,他的回答只有“哦”或者“嗯”。“喂,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终于,连迟钝的伊春也觉出他很不对劲,策马靠近,抬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烧了?”那一瞬间他浑身都警戒地绷紧,左手装作无事似的牵住缰绳,右手却悄悄握住了佩剑。不过额头上的手很快就拿开了,伊春说:“没发烧啊。你撑着点儿,前面就是镇子,咱们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再走。”杨慎的手也不着痕迹地从佩剑上移开,默然点头。又行了半里路,眼看着天色要黑了,两人却在林中迷了路,左转右转出不去。伊春索性勒住马,左右看看,叹道:“天都黑了,羊肾,你还能撑住吗?”他垂着头,淡淡道:“我没事,不劳师姐挂心。”话音刚落,却见她飞快地跳下马,一把抽出了佩剑。他大吃一惊,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把手按在了自己剑上。耳畔响起师父临走前告诫的声音:不能掉以轻心,伊春很厉害,一击不中就只有一败涂地等着你。杨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背后冷汗涔涔而下。伊春低声道:“羊肾,前面好像有怪声!听说附近有山贼抢劫行人,咱们要小心。”他不由得一愣,山贼?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前方传来一阵破空声,一把巨大的飞刀旋转着飞了过来,头顶又是一暗,像是渔网之类的东西扣下。杨慎将身体一低,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两匹马被从天而降的大网给网住了,嘶嘶直叫,紧跟着又是一声悲鸣,杨慎骑着的那匹黑马被飞刀削去半个脑袋,登时就死了。伊春勃然大怒,一面提剑冲了上去,一面厉声道:“是谁?给我滚出来!知不知道现在市集上一匹马要多少钱?你们赔给我!”在这危急时刻,杨慎居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眼看对面树上跳下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脸上蒙着布,还真是传说中的山贼。他俩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管人多人少,拔剑就是一顿乱砍。好在这帮山贼只会一点儿粗浅功夫,抢劫普通路人倒还绰绰有余,对付他们两个认真学武的,却难免吃力。杨慎用剑抵住山贼的进攻,听见后面伊春打得热闹,忍不住回头去看。师父看重伊春,自然有他的道理。杨慎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现在不是她的对手。她的每一次跳跃、每一次避让、每一次进攻,都微妙而优美,动作不可捉摸。很轻,像是没有重量的那种轻,像最薄最利的刀锋,无声无息地靠近,杀人不见血。就是这种轻巧与安静,令人胆寒。山贼们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吹着哨子打暗号叫撤退。杨慎和伊春一左一右追上去,拦住跑得最慢的三四个人。伊春挥着剑,很是凶神恶煞,“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赔我们马钱!”杨慎很合作地上前一步,神情阴森地瞪着他们。他那张坏蛋脸实在太生动,分明是告诉他们:如果不交出钱财,老子就要把你们剥皮抽筋炖肉吃。山贼们吓得纷纷把荷包掏出,居然还有一大袋冷馒头,足有十几个,够他俩吃好几天。杨慎捡起荷包,把里面的铜板倒出来数了数,皱眉道:“只有三百文,也是穷鬼。”伊春不满意地继续挥剑,“一个子儿也不许留,通通交出来!”山贼们痛哭流涕,只差脱裤子了,“女大王,真的没有了,杀头也没有。”伊春只得悻悻收剑,说:“你们以后要是再抢路人的钱财,我就把你们的手都砍了,在你们脸上画王八!”山贼们屁滚尿流地跑走之后,杨慎忍不住望着她偷偷发笑。伊春正色道:“别笑,方才的三百文呢?收在哪里了?”他耸耸肩膀,“什么三百文?”“可恶!你想一个人私吞?那是留着买马的钱,快交出来!”“反正死的是我的坐骑,要买也是我来买,师姐就别插手了。”“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万一乱花掉怎么办?师父就给了二十两银子,能买什么马?现在不节省,用光银子以后难不成去要饭?”“要你个头!师父早交代了一年内把事情解决,二十两银子怎么也够一年过活的了。”“什么一年?”伊春疑惑了,定定地看着他,“师父有说一年把什么事情解决?”杨慎倒愣住了,半天没说话。隔了好久,他忽然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道:“原来……她不知道……师父没和她说?”“说什么?”伊春也跟着蹲下去,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他。他眼珠一转,敷衍地笑道:“没什么……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用一年时间决定谁来继承斩春。”伊春犹豫了一下,“奇怪,师父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杨慎张嘴,正要说话,忽听不远的前方又传来骚动声,像是有人在喊叫,声音急切。两人对望一眼,赶紧牵了马追过去,没走一段,便见方才抢劫他们的那几个山贼被人用绳子高高吊在树顶,正在哭爹喊娘。树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形容十分俊俏。女孩子看着年纪不大,一双眼生得十分灵动,她抬头看着那些山贼,正在拍手叫好,“活该!谁让你们做山贼还那么穷,身上居然一个子儿都没有!”那些山贼自然是有苦说不出,难道说他们方才想抢劫路人来着,结果反而被路人把身上的钱给抢光了?那男子站在一旁,身上的衣服甚是*华贵,晚霞红似的外袍,一头长青丝也不束,垂了一半在背后,像一匹黑色的锦缎。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说:“小南瓜,先把人放下来。身上没钱,衣服还值几文,都剥了吧。”被叫做小南瓜的女孩子皱眉道:“主子,这事儿太阴损了,衣服好歹给人家留着吧,现在天还冷呢。”那年轻男子声调还是懒洋洋的,“人家抢劫咱们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好心,想着天冷留衣服。”小南瓜果真要把那些山贼放下来剥衣服,伊春忍不住走过去说道:“剥衣服就不要了吧,他们又没真的抢到你们什么东西。”那两人一齐回头,伊春和杨慎都是一怔。那个男子,有一张新雪般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又温柔又纯善,像是专门做好事从来不做坏事那种老好人。而且,他生得很美。“色如美玉”四个字用在男人身上并不合适,但他绝对当得起。他把他俩上下打量一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走了,一面说:“小南瓜,善后。”小南瓜飞快答应,袖子一挥,里面登时弥漫出一股黄色烟雾。伊春反应快,赶紧退了好几步,鼻端还是嗅到一股辛辣的味道,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里面的杨慎和山贼们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那药粉熏得鼻涕眼泪乱飙,总算杨慎底子在那里,没像山贼们一样当场晕过去,可是等药粉散开之后,还是双眼红肿,喉头剧痛,脑子里像有针在扎。那对神秘又可恶的主仆早已不知跑哪里去了。伊春一把扶住杨慎,急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毒药?”杨慎摆了摆手,说不出话来,紧跟着白眼一翻,终于也撑不住晕死过去。因着杨慎中毒,伊春只得先在贤德镇找了个客栈,安顿杨慎睡下,自己出门请大夫。下山的时候,师父资助了每人十两银子,很严肃地告诉他们:要省着花,花完就没了。伊春摸摸瘪瘪的荷包,抬头看看医馆门口的大字:出诊费五十文起,疑难杂症百文起价。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贫穷很可耻。在医馆门口踯躅了良久,也下不定决心到底要不要进去。这年头出门在外不容易,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身上的佩剑万一损坏了,修整一下也是大笔的银子。若是水土不服,动不动来个头疼脑热,十两银子估计没两天就花完了。“这位姑娘,可否让在下进门?”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伊春赶紧说声“抱歉”,退两步让人家先进。那是一个穿着窄袖猎装的男子,左边胳膊鲜血淋漓,染湿了衣服,不过看起来好像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疼,面不改色,温言道:“请邱大夫出来。”前面招待的伙计大约是新人,没见过他,又见他衣料上乘,举止不凡,只道是钓上了一头肥羊,当即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公子,邱大夫是咱们医馆的招牌大夫,每天找他看病的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和寻常大夫可不一样。你要叫他,须得先付一两银子的订金。”一两银子!黑店啊!伊春吓了一跳。那个年轻人顿了一下,摘下腰间的一块木牌,道:“你拿着这东西去找邱大夫,他自然知道。”伙计没捞到订金,只得嘀嘀咕咕地进去喊人了。过了没一会儿,门帘一掀,一个年约三旬的青年大夫快步而出,朝那年轻人抱拳道:“抱歉,晏少爷,新来的孩子没规矩,不认得您,让您久等了。”那位姓晏的少爷摆摆手不当一回事,自己将袖子撸起露出伤口,道:“你看这个。”邱大夫凝神看了一会儿,倒有些吃惊,“咦,这伤口很是古怪!莫不是巴蜀那几个……”话未说完,晏少爷忽然抬头朝伊春这边望过来,雪白的一张脸,长眉秀目,端的是好清俊容貌,更难得的是眉宇间那种气质,清而不浊,与墨云卿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神采飞扬。“姑娘是来求诊的?”晏少爷声音略低,隐含威势。伊春原本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求医,被他这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走进来,低声道:“有没有……便宜点儿的大夫?五十文实在是……”邱大夫看了一眼晏少爷,会意地点头,道:“那请姑娘稍候,待我为这位公子疗伤之后,再随姑娘出诊。”她又吓了一跳,摆手道:“不用你!你是名医,一两银子的订金呢!”邱大夫笑道:“那是新来的孩子乱说而已,我算什么名医。何况医者悬壶济世,救人为先。姑娘请稍候。”伊春稍稍放下心,抓了把椅子靠窗坐着,此时再听他二人说话,声音果然小多了,常人的耳力只怕根本听不见。但这种程度,对她而言还是小菜一碟。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听,但医馆里静悄悄的,他俩自己要说话,她就算不听好像也不行。“巴蜀那几人居然追到了这里?少爷身边竟没有半个护卫么?”“不关殷三叔的事,是我自己想单独走走。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不惜化装扮作妇孺,用别致暗器伤我,所幸还有余力逃脱,但这暗器却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只得劳烦邱大夫。”“暗器还是小事,看起来像是有毒。”邱大夫自伤口中挤出血来,放在鼻前一嗅,“癫狂百蛇……唔,似乎还有些许仙人散。并非不可解,少爷莫急。”说罢也不知从何处取来一片单薄锐利的小刀片,一刀切下去,伤口顿时绽开,血流得更多了。那位晏少爷却神色平静,另一手兀自端着茶杯,茶水晃也不晃一下。忙活了半日,邱大夫从那伤口里取出三枚带着倒钩的铁针,针头蓝莹莹的,显然是放在毒药里炼过。原来那就是传说中淬了毒的暗器。伊春一手撑着脸,拿眼睛偷偷看,看得目不转睛。邱大夫取了药粉撒在伤处,细细包扎了,这才拿笔写药方,“我马上就取药。”晏少爷摆了摆手,“我自己取,那位姑娘还等着你呢,救人要紧。”这话说得很轻,寻常人绝对听不到,可伊春分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他不由得朝邱大夫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起身,对伊春温言道:“姑娘,我们这就走吧。”伊春有点儿尴尬,抓了抓头发,小声道:“那……大夫的出诊费是多少?”她是穷人,花不起太贵的出诊费。邱大夫温和一笑,“不多,十文钱就可以了。”回到客栈的时候,杨慎还躺在床上,脸色却好了很多,双眼不再像桃子一样肿了。", "summary": "伊春是减兰山庄的女弟子,她一次意外受伤,被舒隽救下,舒隽对伊春心存好感,但伊春喜欢的是师兄墨云卿,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而墨云卿喜欢的却是新来的师妹文静,文静的出现让伊春与墨云卿的关系变得尴尬。杨慎是减兰山庄新来的男弟子,起初并不出众,后来凭借着刻苦努力才脱颖而出、得到了师父的认可。伊春和杨慎一起练武,两人在练武的过程中感情逐渐升温。伊春和杨慎被师父安排下山历练,以此来积累江湖上的经验和人脉。在历练过程中,两人遇到了诸多困难挑战。一次两人遇到山贼,他们凭借武艺击退山贼、获得了金钱与事物。也正是这次经历让伊春意识到师弟杨慎已经成长了,变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可靠伙伴。一次,伊春和杨慎遇到了被暗器所伤的晏少爷,伊春旁观了晏少爷被医治的过程,伊春从中更深刻地认识到了江湖中的危险。长时间的江湖历练让伊春和杨慎变得更加勇武和智慧。伊春逐渐放下了墨云卿,专注于提升自己的武艺,杨慎也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武者,两人在历练中感情变得愈加深厚。"} {"context": "声浪滚滚而出,随后一道道青年男女身影兴高采烈,激动沸腾的跃出。一道道身影跃出,皆是自动簇拥在了空间出口两侧,振臂呐喊,短短时间,就聚集了三百多人。这一个个新晋内宗弟子的肩头徽章上,光芒闪烁,证明能量铜符可没有被铜榜排名者掠夺。见到这一道道身影,出口的一种长老护法等人,面色也逐渐疑惑了起来。三百多人的能量铜符完好无缺,还情绪亢奋激烈,这似乎是有些不对。“嗖嗖……”随后空间出口裂缝之内,在不少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有着十数道身影掠出。这十数道身影跃出出口,静静而立,当先一个紫袍青年,目光刚毅锐志,肩后背着一柄紫色布条缠绕的宽剑之物,尽头上的徽章闪烁光芒。紫袍青年的身边,一个动人女子灵动的眼波内,双瞳泛着淡紫色,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飘散在盈盈不足一握的纤细腰间,青涩而妖娆,足以让的男子倾心失魂。两人的身后,还有着九个不凡青年男女。众人认识,这九人乃是这一届新晋内宗弟子中的九个‘人杰’天姿者,但此时皆是簇拥在那紫袍青年和青涩妖娆的女子两人身后。这一男一女两人肩头也是别着古天宗徽章,徽章内光芒闪烁,证明两人徽章内的能量铜符还是完好无缺。而这两人,也正是杜少甫和司马沐晗两人。“那小子,似乎没事啊。”此时几乎所有的长老护法,目光皆是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瞧着杜少甫此时那一脸春风得意的表情,神色淡然,除了面色有些稍微苍白之外,丝毫没有任何有事情。“似乎没事啊。”古清扬长老的目光,此时也远远的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一脸神色暗自凝重担忧的表情,见到自己的爱徒似乎是不像有事情的样子,顿时就松弛不不少。“杜师叔威武!’“杜师叔好样的!”四周数百内宗弟子振臂呐喊声响彻,似乎都被何种事情所震撼,皆是兴奋不已,让得一个个长老护法极为疑惑。杜少甫目视四周,微微扬手向后一挥,四周呐喊声顿时平息,一呼百应。这一幕,让得那一个个长老和护法越发是疑惑了起来,能够让那数百新晋内宗弟子如此一呼百应,那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微微抬头,杜少甫见到了前方远处的师父古清扬,苍白的面色上顿时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嗖嗖……”脚下玄气涌动,几个闪身之后,杜少甫便是到了古清扬长老的身前,躬身行礼,道:“见过师父,三师兄,见过诸位长老。”“少甫,铜榜上的家伙没有为难你吧?”古清扬长老试探着问道,看着自己徒弟脸庞上的微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在重岩空间内不像是有太大事情的样子,何况徽章内能量铜符也在。“弟子没事,铜榜上的人也没有怎么为难弟子。”杜少甫对古清扬长老回道。“杜少甫,难道司若风他们没有对你出手?”听着杜少甫的话,周围的郝宗伟长老顿时一脸疑惑的对杜少甫问道,司若风他们可是早就放言,在重岩空间内要修理这招惹了铜榜的杜少甫的,不可能不会对杜少甫出手。“司若风啊。”杜少甫闻言,目光带着淡淡笑意,对郝宗伟长老回道:“回长老的话,司若风出手了,不过被我打了一顿后就老实多了。”杜少甫的话音落下,周围众长老和护法却好似顿时目光愕然,皆是一脸诧异的望着杜少甫,而后目光皆是有些表示怀疑。“小子,你是说司若风被你打败了?”孔钟雷长老目视杜少甫,似乎是有些怀疑。司若风是谁,铜榜第三,人王天姿,新晋内宗弟子想要击败他,绝对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回长老,倒不是我一个人击败的,是和司马沐晗小侄女联手。”杜少甫轻道,趁着司马沐晗不在身边,嘴中倒是继续占着便宜。胡三坤长老忍不住对杜少甫问道:“难道尹莫尘和纪欧鸣就没有对你们出手?”随着胡三坤长老的问话,周围的长老和护法也都是好奇的盯在了杜少甫的身上。哪怕就是司若风被联手击败了,尹莫尘和纪欧鸣那两个恐怖之主,也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此时不仅是众多长老护法疑惑怀疑,就连古清扬长老和于万里两人都是极为不解。“尹莫尘和纪欧鸣两人倒是不弱,不过一个时辰之内都没有奈何我和司马沐晗小侄女,所以,我们也没事。”杜少甫风轻云淡的嘿嘿一笑说道。“小子,你是说尹莫尘一个时辰内还奈何不了你?”宆明泽长老瞪这杜少甫问道。“可以这么说,要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这。”杜少甫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小心风大闪了舌头,铜榜上的人也马上出来了,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郝宗伟长老明显是不相信,尹莫尘会一个时辰都奈何不了杜少甫,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尹莫尘的实力哪怕是冲进金榜,那也足以是进入前十的恐怖之主,要是一个时辰之内还无法奈何这杜少甫,那这杜少甫除非是妖孽了。杜少甫的话,也明显是让古清扬长老都是有些怀疑了。尹莫尘的实力,古清扬长老自然是知道颇为清楚的。“嗖嗖……”就在郝宗伟长老话音落下的时候,重岩空间出口处,近百道身影再度跃出。一共九十九个不凡青年男女,当先的正是尹莫尘,纪欧鸣,司若风,白芙蓉,冯玉堂,徐清等翘楚。而当这九十九人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长老护法的目光随即就如同是见了鬼一般的愕然了起来。一个个长老护法的目视中,九十九个铜榜弟子,除了此时尹莫尘,纪欧鸣等二十多人外,剩下的七十多人都是极为落败,模样凄惨,徽章黯淡,气息紊乱,神态萎靡,一看就知道是被狠狠蹂躏过的。“我们走吧。”尹莫尘望着四周,对远处的长老护法们点头行礼之后,对身后众人话音落下,便是纵身而去。“哎……”所有铜榜排名者,此时神色都不是太好看,不少人无奈叹气,都不想在此地多逗留,立刻随着尹莫尘离去。白芙蓉等人被杜少甫禁制封印了玄气,还只能够被其他人帮忙带着离去。“怎么回事,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事情?”郝宗伟长老等一脸的愕然。“没什么大事,被打了一顿而已,过几个月应该就能够恢复了。”杜少甫轻轻说道。一个个长老护法目光落在杜少甫的身上,目光中都是露出颇为复杂的神色。“杜少甫,能量铜符七百八十二张,排名第一,郝判,能量铜符六百零三章,排名第二………………司马沐晗,能量铜符三百零八张,排名第七……”山谷之前,有着长老的声音传出,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是愕然惊讶,也是让得另外的五百来个新晋内宗弟子羡慕嫉妒恨。“怎么还是第一,早知道多藏一点了。”杜少甫颇为无奈,枪打出头鸟,可并不想做这第一的。随便拿出了一些能量铜符来,杜少甫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第一,早知道就少拿出一点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这一次到底掠夺了多少的能量铜符。对杜少甫而言,抢来的东西,总是要低调一些才好的,但没想到依然还是最多的。“哈哈哈哈,郝宗伟,孔钟雷,看到没有,尹莫尘,纪欧鸣,司若风算是不弱了,只是想要奈何我的弟子,呵呵……”古清扬长老得意大笑,这几天的暗自担忧一扫而空。只是此时的郝宗伟,孔钟雷等长老护法脸庞上的神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难道我投注投错了么……”胡三坤,宆明泽长老等此时担忧了起来,司若风等都没有阻挡住那杜少甫,他们的赌注似乎是已经输了一半了。入夜,月华当空,照耀群山。整个古天宗内,却是一片沸腾,杜少甫等新晋内宗弟子,在重岩空间内,蹂躏铜榜强者,反将铜榜强者洗劫一空的事情传出,一时间听着无不震愕。杜少甫之名,甚至杜师叔之名,也彻底从古天宗内连夜传开。“这是触犯宗规,搅乱重岩空间,怎么能够这样。”“那杜少甫好大胆子,纠集新晋内宗弟子,联手围攻铜榜弟子,一定要严惩。”“还敢掠夺铜榜弟子能量铜符,这是胆大妄为,绝对要严惩。”“…………”这消息传出的同时,不少长老中,也有人极为激烈表示不满,叫嚷着要严惩杜少甫。当然这些激烈的长老,多半是和铜榜上被修理的很惨的那些弟子,多少是有着关系的。“谁敢动我弟子,老子和他没完,不信就试试看!”这时候,古清扬长老也发话了,坚决护徒。但这时候,古天宗宗主却是一直没有表明态度,让不少宗中强者都只能够是在心中揣测宗主的心思。夜,月华倾洒。庞大的山峰上,此时倒是极为安宁。“最后一个时辰,那小子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偏殿内,司马踏星对身边的颢护法问道。“那小子布置了一个极为特别的符阵,据三长老说,那符阵应该是一种极为稀少的古老**幻阵,那小子的符阵布置在自己周围,让尹莫尘不得不是闯进符阵内,结果应该就是着了那小子的道,困在里面足足一个时辰,尹莫尘破了那小子的符阵之后,重岩空间内的出口也开了。”颢护法神色此时也是有些极为无奈和动容,道:“沐晗和纪欧鸣交手,一直难分高下,一个时辰内,纪欧鸣丝毫没有占到便宜,足足斗了一个时辰,最后出口开启,也只能够罢休。”“看样子这一次铜榜上的小家伙都栽的不轻。”司马踏星微微一笑,道:“也好,这对于铜榜上那些小家伙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宗主,宗中有着不少长老,似乎对于这一次重岩空间内发生的一切,言语中都是有着一些意见,怕是现在都在等着你的意思。”颢护法对司马踏星说道。“那些有意见的长老,应该都是和铜榜那些小家伙有关的吧。”司马踏星心中有数,望着颢护法,道:“颢护法,你通知那些有意见的长老和杜少甫那小家伙,明天早上来我这一趟。”“宗主难道想要处置那杜少甫?”颢护法颇为疑惑。“我只是想见见那小家伙,一切到时候再说吧。”司马踏星说道。夜,单独庭院中,有着符阵防御。迷蒙的空间内,杜少甫盘膝而坐,周身笼罩淡淡的白色光芒,古老气息蔓延荡漾开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有力之后,杜少甫手印收敛放下,周身那白色神芒光圈徐徐收敛进入体内,随即才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呼呼……”眼中精芒斗射的同时,一口浊气顺着喉咙吐出,而后目光徐徐清朗。“恢复的倒是不慢,没想到金翅大鹏鸟一族的功法被人族修炼之后,竟然是还有着如此奇效。”甄清醇虚幻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迷蒙的空间之内,此时甄清醇也一直呆在了荒古空间内,这里面的时间对比速度,能够让甄清醇更快的恢复。“清醇哥,你彻底恢复还要多久?”杜少甫站起身来,感觉身上恢复的能量,脸庞浮现些许笑容。“我要想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比起以前好多了。”甄清醇望着杜少甫,轻道:“古天宗不愧是中州九大势力之一,今天那叫做尹莫尘的,竟然一个时辰内就破了你的幻阵,很是不弱了。”想起那幻阵,甄清醇此时也颇为动容,杜少甫前些天临时修炼那一个**幻阵,在这空间内数天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彻底修炼成功,甚至掌握的效果,比起他预计的还远远的要好得多。按照甄清醇的估计,就算是一般的武王境巅峰层次修为者,被那**幻阵所困,一时半会也难以破阵而出。但那叫做尹莫尘的青年,一个时辰破阵,已经证明其不俗。想要破那**幻阵,没有大意志力,几乎是无从可破,这也证明了尹莫尘的不凡。提到尹莫尘,杜少甫也颇为有所感触,古天宗绝非是浪得虚名,一个个年轻弟子的不凡和强悍,就证明了古天宗是何等的强大。“清醇哥,你的**幻阵可是不俗,改天我继续好好领悟一下,应该还能够在以后有着不少的妙用。”杜少甫对于前些天临时领悟所学的**幻阵颇为感兴趣,要不是那**幻阵,自己怕是不拼命的话,也难以阻挡住尹莫尘。“**幻阵并不止一种,但就算是阵符师,也稀少能够有人能够领悟修炼。修炼领悟**幻阵,需要极强的精神灵魂力量支撑,修炼领悟过程中,极为容易走火入魔,自己一旦被陷进自己的**幻境之内,那可是无人可解。”甄清醇望着杜少甫,目光之中还隐隐间有些余震,当初这家伙修炼**幻阵,那可是如无人之境般,在自己的稍微指导下,就进步如飞剑,数天的时间就领悟成功。而甄清醇当初自己修炼的时候,足足可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算是修炼领悟的绝对恐怖了,但没想到这家伙会更快。话音微作停顿,甄清醇继续对杜少甫说道:“好好的领悟一下那**幻阵,自然以后会对你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若是能够修炼到上层的地步,足以能够将人永生迷幻其中。”杜少甫点头,目光暗自在眼眶中转动,脸庞带着笑意,对甄清醇问道:“清醇哥,你还有其它什么手段适合我修炼的?”这才是杜少甫的真正目的,大哥甄清醇身上每次拿出的好东西,每一次交给自己的东西,可都不是凡物,以杜少甫的风格,怎么会不趁机多挖出一些东西出来。“绕了这么一大圈,这才是你的目的吧?”甄清醇看穿了杜少甫,和杜少甫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绝对算是最为了解杜少甫的人了。杜少甫的目的,甄清醇又怎么会不知道,白了杜少甫一眼后,道:“等你把**幻阵领悟到了我满意的地步后,我可以考虑教你另外一种手段,那手段和**幻阵也有着不小的关系,你也必须将**幻阵领悟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够领悟修炼我要交给你的那手段。”“多谢清醇哥。”杜少甫顿时满意的笑着,大哥甄清醇身上的东西,可都不是一般之物的。“等你到时候能够修炼成那手段,那以后倒是又能够多出一种大手段了,更是妙用无穷,若是重岩空间内,你就有着那手段的话,那想要拖住那‘人王’尹莫尘,根本就不需要布置**幻阵了。”甄清醇对杜少甫说道。“‘人王’尹莫尘。”杜少甫喃喃轻道,微微抬头,对甄清醇问道:“清醇哥,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是‘人杰’,什么是‘人王’。”甄清醇颇为疑惑的观望着杜少甫,说道“好奇怪,我记得你以前的武脉,我能够看出好像是只有二品到三品而已,现在似乎是到了真正的三品武脉左右了,武脉进步不少了”自己身上的武脉进步,杜少甫倒是没有太在意,估计这一点进步,或许是跟自己在领悟的那神秘一式越来也强会有着关联,抬头对甄清醇问道:“难道人杰,人王天赋和武脉有关?”“当然有关,这本身就是和武脉相连。”甄清醇仔细的对杜少甫解释说道:“武脉分为一品道九品武脉,你应该都知道了的,武脉品阶越高的,修武一途上自然是成就越大,这是无数年来这世上不变的规律,也是不变的事实。”微微停顿,甄清醇继续说道:“而这世上,总有天才出现,有一些人,他们的武脉超出了九品,成为了人中最为杰出者,前途不可限量。超出九品的武脉,能够在武脉上面压制其他的人,他们是人中杰出者,人中杰楚,前途不可限量。”“超出九品武脉,人中杰楚,是谓‘人杰’。”杜少甫若有所悟,超出九品武脉的人,这天下又会有着几个,人中的确是杰楚存在。“这世上,还有着一些人,从一出生就得天独厚,或许有些人一开始就得天独厚而不知,以后会慢慢解封得知,这些人比起人杰更为得天独厚。”甄清醇说道:“这些人的身上,与生俱来就得到了一种特别的武脉,凭借着这种特别的武脉,他们的身上也会得到一种特别的力量。这种特别的力量或者来自天地,或者来自血脉,会和他极为亲近,凭仗着这种特别的武脉带来的特别力量,他们的修为会一日千里,以后的前途也不可限量。这种武脉,被称为王者武脉,这些人,也被称之为人中之王,人王天姿。”“当初的吕坤身上有着不死武脉,尹莫尘的身上有着暴风武脉,这些都是王者武脉么?”杜少甫还真是有些羡慕,想现在的自己,也就是三品武脉而已,要不是领悟了神秘一式,自己怕是现在还是废武脉,而有些人则是一出生就拥有了王者武脉。“真正的不死武脉,远远不只是王者武脉这么简单,那吕坤的还差不少,所以才只是人王天姿而已,暴风武脉自然是望着武脉。”甄清醇说道:“这些特别的武脉,或许是来自血脉遗传,或许是天生,形成的原因有着很多种,或许和水火风有关,也或许是和山川湖泊有关,来自天地一切,以后你就会慢慢的明白,这世上从不缺少天才,但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光靠真正的天赋天姿也并不够,自己的努力才是首要。”杜少甫认真的点了点头,天赋是其一,想要成为强者,自然是不能够单凭天赋天姿。“其实你身上的武脉,比起王者武脉层次来,应该是还要强许多的,武脉灵印,就算是王者武脉也无法办到,只可惜你身上的武脉……”甄清醇微微叹了一口气,武脉灵印,绝对不是一般的武脉能够办到的,就算是王者武脉之也不行,但杜少甫身上的情况他也很强出,随意只能够为之叹气了。杜少甫双瞳内,抹过淡淡的寒意,轻道:“这一切,不管是谁所为,以后总会知晓的。”“………………”翌日清晨,阳光撒向大地,晨风微凉,蓝天淡云,古天宗内,风景如画。“见过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样了?”山峰庭院前,杜少甫行礼,对于古清扬长老的清早来临,颇为有些诧异。“宗主说要见你,我带你去一趟宗中大殿,到了那里你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师父在。”古清扬长老拍着胸脯说道,白须飘飘,白微动。群峰耸立,众山环绕,群峰簇拥的一座庞大山峰。山峰云雾缭绕,远处重岭波澜起伏,壮丽苍茫,四周葱翠黛绿,山涧之内,溪水潺潺,生机盎然。山峰之巅,一栋雄伟大殿,沐浴晨光,宛如一只庞大凶兽耸立山峰,光芒熠熠,荡漾古老气息。当杜少甫在四处打量中到了大殿内的时候,便是见到了此时大殿内有着不少的身影端坐。一道道身影上,一股股无形气息波动,让得整个大殿空间几欲凝固,那等气息让人欲要匍匐在地。杜少甫目光望过去,倒是见到了不少的熟悉的身影。那孔钟雷长老,胡三坤,宆明泽长老等皆是在其中,还有着不少的老者大汉,气息都是极为强悍,甚至还有人的气息在孙长老长老等之上。随着杜少甫的到来,大殿内,所有的目光皆是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有好奇,有疑惑,还有复杂。“少甫,中间的是我们古天宗的宗主,快行礼。”古清扬长老对杜少甫说完,则是自行走上大殿,直接到了上靠近最为中央的大椅上端坐了下来。杜少甫微微抬头,望着大殿上端坐着的一个中年大汉,看的出来身形颇为清瘦,但却是极为结实。中年一袭绣绿纹的青色长袍,乌黑的长梳着整齐的髻,几缕丝从耳畔垂落,轩昂中透着些许飘逸,和司马沐晗有着几分相似,想必年轻之时,也定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这中年大汉身边,杜少甫也见到了熟悉的一个女子站在中年大汉的身边,倩影身段修长,足登一双绣着花纹缝有柔软的狐皮绒毛的娟鞋,双手玉般的皓腕上,戴着两个白光闪闪的手镯,正是司马沐晗那丫头。(本章由77nt.Com更新)“杜少甫见过宗主师兄,见过诸位在座长老。”杜少甫对大殿上端坐的中年大汉行礼,那不凡的中年大汉,杜少甫此时甚至是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丝外泄的气息,此时能够端坐在大殿上的,杜少甫不用猜测也知道,那中年大汉也只有是现任古天宗宗主司马踏星无疑了。只是随着杜少甫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内的众多目光顿时就波动了起来,宗主师兄,这称呼在整个中州之上绝对是意义不一般的,就凭着这个身份,整个中州之上横行都足够了。“小子大胆,虽说古清扬长老有意收你为徒,不过在宗主面前,不可不敬,你成为古清扬长老的弟子,宗中可是还没有正是承认过的。”一个身着灰白素衣,黑色长梳着一个髻的七旬模样老者,顿时对杜少甫开口斥道,他可不想这杜少甫真的成为了宗主的师弟,那到时候怕是也就不好惩处了。“袁不修,你什么意思,不就是因为你那弟子司若风被修理了吗,以你的身份,何必给一个后辈难堪。”随着那叫做袁不修的老者话音落下,古清扬长老顿时就大喝了起来。“好了,诸位长老可不要在一个后辈面前失了风度才好。”司马踏星无奈,他可知道自己这师叔古清扬长老的脾气,万一和袁不修长老闹腾起来,那可是有些麻烦的。司马踏星话音落下,让得袁不修长老本来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够生生的忍住了。“杜少甫,我听说这一次在重岩空间内,你纠集了不少的内宗弟子,围攻重创铜榜弟子,反抢铜榜弟子的能量铜符,可有此事?”司马踏星打量着杜少甫,神色不变,双瞳内,闪动着琉璃般的深邃光芒。“回宗主师兄,此事完全是空穴来风,传言有误。”杜少甫摇头,对司马踏星说道:“宗主师兄要是不相信的话,司马沐晗最清楚,宗主师兄大可以问问。”“杜少甫,你……”见到杜少甫竟然是将皮球直接踢到了自己的身上,司马沐晗顿时双瞳就狠狠的瞪上了杜少甫,那家伙果然是不安好心的。“杜少甫,你这是狡辩,那你告诉我,铜榜上的人,身上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一个面色不是很好看的长老,已经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弟子是徐清,被修理的那叫一个惨啊。“长老,铜榜上的人身上的伤势,应该是自己修为不够,所以才被人伤的吧。”杜少甫侧身对那说话的长老回道,态度不卑不亢。“笑话,铜榜排名者在你们面前会修为不够,要不是你纠集数百新晋内宗弟子围攻,铜榜排名者怎么会不如你们。”刚刚说话的长老反驳道,在场的长老们也都清楚,新晋弟子还是难以和铜榜强者抗衡的。杜少甫依然是颇为淡然的不卑不亢,回道:“长老要是不相信,大可以找铜榜上的人和我天武广场上一战,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你……”那长老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却是生生憋住了说不出来来。其实他也是昨晚就听说了杜少甫的恐怖,就连尹莫尘一个时辰内都没有奈何年轻那小子,叫其他铜榜上的人去和那小子斗,绝对是讨不了好的。“贺川,怎么样,不服气的话,那就让你弟子徐清上天武广场吧。”古清扬长老大笑道。这被古清扬长老唤作是贺川的长老,目光望着古清扬长老,不敢如何言语,随后继续目视杜少甫道:“那你反抢铜榜弟子的能量铜符,总是事实吧?”“当然是事实。”杜少甫没有否认,道:“但据我所知,宗中没有任何宗规规定,新晋弟子就不能够反抢铜榜的能量铜符,只能够仍由铜榜排名者掠夺。”话音停顿了一下,杜少甫望着在座的长老一眼,依然是不卑不亢,神色风轻云淡,道:“若是重岩空间内,只能够让有铜榜弟子掠夺欺凌新晋内宗弟子,而不能够让新晋内宗弟子还手的话,那何必还要进入重岩空间内磨练,干脆一开始就将能量铜符交给铜榜弟子就好,难道这就是诸位长老想要的?”听着杜少甫的话,在座的长老有人变色,有人目光复杂,有人想要说什么。但一个个张嘴数次,但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口来。“说的有理,不知道诸位长老还有没有其它想要说的?”司马踏星微微一笑,望着大殿内的长老,说道:“重岩空间,磨练新晋内宗弟子,同时也能够磨练铜榜弟子,这才是当初宗中先辈构筑重岩空间的真正目的,以后重岩空间内,新晋内宗弟子和铜榜弟子,也自当相互磨练。”话音落下,司马踏星望着杜少甫,道:“杜少甫,你在重岩空间内,也有犯规之处,将铜榜弟子能量铜符洗劫一空,总是不对的,自当受到惩处……”“宗主师兄,宗规……”杜少甫闻言,顿时就不干了,只是话音还没有落下,司马踏星打断了杜少甫的话,道:“你这小家伙听我先说完,念你不知宗规,宗规也没有明确指出,事情也不能够怪你,不过你也必须承担责任。”司马踏星微微一笑,道:“这样吧,六天之后,你们一百二十八人天武广场上的下一轮较量角逐,到时候你若是能够夺下第一,此事就一切当做没有生过,同时宗中会奖赏你一件高品道器。但若是你拿不下第一,那重岩空间内你掠夺的能量铜符,还有所有新晋内宗弟子掠夺的能量铜符,到时候都要悉数拿出,同时失去一切宗中奖赏。”“师弟,这不公平。”古清扬长老顿时抗议,拿下第一,他可是知道司马沐晗那小丫头可是一个妖孽的,想要击败司马沐晗,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清扬师叔,此事就这么定了吧,若是这杜少甫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称为你的弟子,您说呢?”司马踏星对古清扬长老笑道:“难道师叔对你的弟子没有信心?”古清扬长老咬牙点头:“谁说我对我弟子没有信心的,第一就第一。”古清扬长老说完,还特意给了杜少甫一个加油支持的眼神。“看样子师父这是不能够被激将法激啊。”杜少甫苦笑,一个激将法,师父就八自己给卖了。“好了,杜少甫,沐晗,你们两先下去,我还有事情和诸位长老谈。”司马踏星对杜少甫和身边的司马沐晗说道。“是,爹。”司马沐晗点头,瞪了杜少甫一眼,直接离开了大殿。杜少甫行礼之后,随着司马沐晗离去。“干嘛扯上我,太不厚道了。”雄伟大殿外,山峰之巅,云雾缭绕,司马沐晗微抬俏颜,那灵动的眼波内,淡紫色双瞳恨恨的瞪着杜少甫。“你也分了能量铜符,总不能够让我一个人背黑锅吧,何况你是宗主师兄的女儿,宗主师兄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杜少甫脸庞上泛着笑意说道。“你倒是想的美。”司马沐晗那淡紫色的双瞳中,波动着灵慧而又妩媚的光泽,瞪着杜少甫小嘴微撅,樱桃小嘴上有着抹上了蜜一样的淡粉色,似乎是在引人一亲芳泽,红唇微张,道:“六天之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到时候再好好的收拾你。”话音落下,倩影曼妙纵身离去,背后黑飘散,几个闪神之后,便是消失在了山峰。杜少甫嘴畔一笑,而后也纵身离去。而当杜少甫回到天目峰的时候,倒是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不之客。一个身着皮甲的女子,皮甲之下勾勒出极为诱惑的玲珑身段,修长笔直的双腿展露无遗,偏偏脸庞还很是动人,足以称之为绝美女子之列。“你怎么来了?”杜少甫很是诧异,来的正是乔樱梦。“我刚刚从外宗买点东西进来,遇上一个叫做顾长友的,他付出了点代价托我前来找你,说是认识你,想见你一面。”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顾长友。“杜少甫想起来,当初从外宗带自己前来天目峰的一个单薄青年就叫做顾长友,眉头微动,对乔樱梦问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就在内宗外面等你呢,好像是伤势不轻的样子,一直等着你出去,应该是等了你一夜了。”乔樱梦说道。古天宗内,有着外宗区域和内宗区域,外宗弟子可不能够随意进入内宗区域的,一旦踏足就会被严惩。当杜少甫到了出了内宗的时候,立刻就到了正在出口等待的单薄顾长友。顾长友本来个头就不高,还面黄肌瘦的,此时面色上,面黄肌瘦中更是掺杂着一种惨白,气息紊乱,明显是伤势不轻,不过目光倒是依然清澈。“见过杜师叔。”见到杜少甫前来,顾长友顿时恭敬行礼,一夜的时间,杜师叔之名已经响彻古天宗内,顾长友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你这是怎么回事,伤的不轻啊?”杜少甫打量着顾长友,伤的可是不轻。“回杜师叔,没什么大事。”顾长友目视着杜少甫苦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杜师叔,可否借一些灵药给我,我想炼制几枚疗伤丹药,但现在我身上并没有任何灵药,宗中认识我的人,现在也不敢借给我,所以,我想着只有找杜师叔你先借一些了。”“灵药我可以借给你,不过你得先告诉生什么事情了?”杜少甫感觉到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太正常,和这家伙也算是有缘,上次这家伙给自己带路,自己也算是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有必要了解一下,若是能够帮得上一些忙的话,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这还用猜么,应该是得罪什么人了,才被整的这么惨的。”乔樱梦说道,瞧着杜少甫竟然因为一个外宗弟子前来,所以她有有了好奇之心,便是跟随着杜少甫折返而回,想要看看热闹。“这……”顾长友犹豫了一下,这才望着杜少甫和乔樱梦两人开口说道:“是虎踞社的人。”“虎踞社。”杜少甫顿时目光挑了挑,隐隐间感觉到似乎是此事会和自己有关,当初虎踞社的郑明洲等就是自己出手对付的,或是此事连累到了顾长友,问道:“难道此事和我有关?”顾长友无奈的点了点头,对杜少甫说道:“杜师叔上次收拾了虎踞社的人之后,他们倒是不敢找我麻烦,但前几天,有人说铜榜上的尹莫尘,司若风,纪欧鸣等师兄会在重岩空间内狠狠的收拾杜师叔。”停顿了一下,顾长友继续说道:“所以虎踞社的那些人也找上了我,说我的靠山没有了,将我身上的有一些东西掠夺一空,还将我重创,并且警告了我认识的人,谁要是敢和我来往,下场就和我一样,这也只能够怪我没用。”话音落下,顾长友脸庞神色黯然,他虽然是灵符师,主修药符师,辅修器符师,但却是天赋不高,甚至在在炼丹方面,没有太多的成就。现在五星玄妙层次的修为,但连灵品初登层次的丹药炼制也经常出现失误,在宗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甚至都没有人敢请他炼制丹药,没有人能够禁得起炼丹失败后的灵药损耗。要不是因为是灵符师的身份,他怕是连古天宗的外宗弟子也成不了。杜少甫的脸庞神色逐渐阴沉了一些,没想到此事还真是因为自己而起。“把丹药服下。”杜少甫手中一枚疗伤丹药递给了顾长友,而后道:“那虎踞社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吧?”顾长友犹豫了一下,随后将接过了杜少甫手中的丹药塞进了嘴中,对杜少甫说道:“杜师叔,你是要帮我出头么,是的话这就不用了,多谢杜师叔的好意。”杜少甫眉头挑了挑后,对顾长友问道:“为何,难道被他们欺负了,你就忍了?”一旁的乔樱梦瞥了杜少甫一眼,插话说道:“你这家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难道能够一直护住这小子吗,在宗中弟子间,大小的势力无数,牵牵扯扯的,最后都是和内宗弟子有关,你就算是今天护住了这小子帮他出气了,那以后呢,怕是那些人还会变本加厉。”“那就让他们从此以后彻底不敢好了。”杜少甫沉道。“你说的简单,这可是宗中,你还能够怎么样,要是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乔樱梦说道。“乔师姐说的对,多谢杜师叔好意。”顾长友对杜少甫苦笑说道。乔樱梦听着顾长友的话,似乎是总感觉哪儿不对劲,而后顿时回过神来,对顾长友说道:“我说你这小子,我帮你说话,你怎么还骂我,你叫我师姐,叫他去师叔,你什么意思?”“乔师姐,我……”顾长友可没有多想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两个人他都不敢得罪。“好了,我懒得和你计较。”乔樱梦没有理会顾长友,而是对杜少甫说道:“你想要护住这小子,倒是有着一个办法,你也可以拉帮结派,以你在重岩空间内的号召力,怕是不少的内宗弟子都会愿意加入,到时候足以成为一股不弱的势力,要护住这小子,也就不难了。”闻言,顾长友的目光也顿时就望向了杜少甫,颇为期待。“拉帮结派,我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啊。”杜少甫思索了一下,自己现在只想一心修炼,尽快成为强者,拉帮结派的事情,怕是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去做的。“用不着你多少时间,你以为金榜,银榜,铜榜上的那些家伙,就有时间去理会那些事情么,不过是出个名头而已,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若是能够有着一股不弱的势力,利润也是不小的,外宗弟子众多,丹药贩卖,灵器,符器贩卖等等,利润惊人。”杜少甫目光微亮,似乎是有了一些兴趣,也听说了古天宗内现在的外宗弟子就是足足十万以上。十万人以上,都是身为修炼者,丹药,灵器,符器,道器,修炼材料等等的消耗,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要是能够插手的话,倒是的确利润惊人。虽然说修炼者应该一心修炼,不过若是没有修炼资源,这一心修炼怕是也无从谈起了。“古天宗内,现在光是外宗弟子就是十万以上,能够成为古天宗外宗弟子的,家中底蕴大部分都是不弱的,在修炼资源上,绝对不会太寒酸,宗中所提供的修炼资源,远远不够,这让暗中的修炼资源买卖更加火爆,利润惊人。”话音稍作停顿,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你可知道古天宗现在范围内,众多帝国之中,最赚钱的商行现在在什么地方?”杜少甫摇了摇头,对于这一点还真是不知道。“就在我们古天宗内。”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据我所知,整个古天宗范围内,最赚钱的商行就在我们古天宗内,背后掌控的人,就是现在金榜上的几个家伙。”“利润如此大么?”闻言,杜少甫还真是有些吃惊。刚刚看到书评,才豁然大悟,小禹前天还欠了一更,但昨天只是更新了正常更新,那一更没还,汗颜,马上还账,这一章还账的,小禹继续码字去。求原谅。“利润当然大,这可是古天宗,很多特别的丹药都只有我们古天宗知道炼制之法,放在外面,都是稀少之物,价值连城。还有宗中的一些一般武技,只要不是高品武技,外泄出去,宗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可都是在外界万金难换的。”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外面不少顶尖的商行,都会从我们古天宗内拿货,而出货的就是宗中的那些势力,其中以金榜上现在那几个恐怖之主掌控的势力为主。”“宗中对于此举也是不闻不问么?”杜少甫诧异,如此大的利益,宗中怎么会放心交给弟子,难道是古天宗家大业大,毫不在乎不成。“宗中自然会管,宗中弟子势力成立的商铺,需要每月交付宗中一定的好处,若是商铺出售给外面商行的丹药,灵器,武技,灵药等,也需要统一交给宗中专门的部门,同意出售后,所售之物的净利润,宗中会收取百分之五十。”乔樱梦说道。“这么狠?”杜少甫惊愕,还以为宗中是不闻不问呢,却是没想到原来宗中才是最狠的,什么都没干,就要收取百分之五十的净利润,这才是真正最狠的。“那是当然,现在你可有兴趣弄点动静了,你本身还是灵符师,倒是更加方便。”乔樱梦望着杜少甫问道。杜少甫目光微动,倒是的确是有点兴趣,如此大的利润,就算是是古天宗要拿走五成,那也是惊人的。“你怎么这么热心让我弄出点动静,别告诉我你没有目的?”杜少甫对乔樱梦问道。“其实,我的确是有些私心的。”乔樱梦一笑,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妩媚,而后望着杜少甫,道:“这么和你说吧,我家族是做商行的,你明白了么?”“你想要让我弄出点大动静,然后去帮你家族?”杜少甫道。“互相帮忙而已,我家族的商行可不小,但这些年来,有着不少商行和现在金榜上的那些家伙走的很近,你知道的,古天宗内,很多的东西在外界都是抢手货,长久之下,我家族的商行就极为危险了。”乔樱梦望着杜少甫,道:“若是你能够弄出一点动静,到时候我也能够直接让家族的商行问你要货,这中间的利润可是不少,至于以后能够走到什么地步,就要靠你了。”杜少甫目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抬头望着乔樱梦,道:“为什么是我?”美眸望着杜少甫,乔樱梦抿嘴一笑,道:“因为你敢动铜榜,敢动司若风,你潜力无限,我相信我的眼光。”“就因为你这句这么有内涵,这么实在的话,我答应你了。”杜少甫恬不知耻的笑着,对乔樱梦说道:“不过我也有着一个条件,我弄出点动静,你要第一个支持我。”“你怕我到时候我和我的家族有所牵扯?”乔樱梦笑道。“别赔光了就行。”杜少甫大方说道。乔樱梦望着杜少甫,双眸泛着复杂的光芒,足足片刻之后,颔首点头,道:“好,我答应了。”“杜师叔,乔师姐,能不能够加上我?”听着杜少甫和乔樱梦的对话,顾长友一直是不敢插嘴,此时才有机会表示自己想要参加。“好,你加入,以后也算是元老了。”杜少甫点头一笑道。“你打算用什么名字弄出点动静来,光靠我们三个怕是不够,得招兵买马才行,内宗弟子只能够打打名气,真正办事的可是外宗弟子。”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名字,就用天下会吧。”杜少甫稍作犹豫后,道:“至于动静,今天就先去弄点动静吧,也好告诉一下别人,以后古天宗内,也有了一个叫做天下会的。”…………………………黄昏,夕阳西下。外宗之中,此刻却是已经沸沸扬扬,杜少甫晌午时分,直接横扫了外宗虎踞社上百弟子,将虎踞社掌控的商行砸的一片狼藉。与之同时,一个‘天下会’也开始在古天宗内成立,顿时间让人议论纷纷。加上此前杜少甫在重岩空间内所做的一切,和对战尹莫尘的事情传开,这一时间杜少甫的名号,绝对是古天宗内被提及最多的。就在外宗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杜少甫却是早已经回到了内宗自己的小窝中,进入了荒古空间之内,开始继续领悟神秘一式,还有荒古空间之内的诸多兽能。特别是还有到了武侯境层次后,对金翅大鹏鸟的一些兽能掌控,杜少甫都需要时间来领悟消耗。时间徐徐过去,杜少甫进入了荒古空间之内,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因为他可是闹的不可开交。虎踞社被横扫,牵扯了不少人,但最后却是也只能够草草了事,这时候自然是没有多少人敢招惹到杜少甫的身上来。只是刚刚才成立的天下会,却是异常的火爆,传言第二天,就足足是有着不下于上百个内宗弟子加入。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一次新晋内宗弟子之中,竟然是有着足足九个‘人杰’加入了天下会内,除了乔樱梦之外,还有郝判,奔牛,莫文,穆佳佳等人。九个人杰的同时加入,这让刚刚成立的天下会,顿时大出风头,甚至引起了宗中不少长老的注意。当然,天下会最近大出风头,但还有这一件事情,更加惹人注目。那便是数天之后新晋内宗弟子中,重岩空间内出来排名最高的一百二十八人之间的一场较量。据说这一次,不少宗中的势力,都是按照惯例的开出了不少的赌局,赌谁会夺下第一。而这一次的热门,除了那四个人王之外,最火的无疑是司马沐晗,其次则是杜少甫。新晋弟子中,那有资格进入一百二十八的人,这几天也几乎是不怎么能够看到人影,都在做最后的准备。数天时间徐徐而过,转眼就到了日期。山峰连亘,安静的庭院前,司马沐晗静静而立,淡紫色的双瞳,在夕阳晚霞下,反射出动人的光泽。“沐晗丫头,明天就是较量之期,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司马踏星出现在了庭院前,英气俊朗的面庞上,露出笑容。“爹……”司马沐晗回眸一笑,莲步轻移到了司马踏星的身边,道:“其实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应该没什么问题的,许楚云,风翔宇等几个虽然不弱,不过倒是威胁不大。”“杜少甫呢,在重岩空间内,你留意的怎么样,难道你也认为他对你没威胁?”司马踏星笑道。“这……”司马沐晗黛眉微动,双瞳泛着些许波动,道:“那家伙的确是让人看不透,手段不少,极为凶悍,像是凶兽一般。”“看样子你对他的评价可不低。”司马踏星可是极为清楚自己的这宝贝女儿的,能够让她有所评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才懒得评价他,那家伙不仅无耻凶残,还极为卑鄙。”想起那家伙的一切,司马沐晗也只能够是用这几个字来形容。“哈哈……”闻言,司马踏星顿时哈哈一笑,对爱女笑道:“那小子是极为滑溜,不过可不是小聪明,或许将来能够成大事,若是你们这一届中,以后真有人能够有所过人的成就,怕是也多半是他了。”“爹,你对那家伙的评价也不低啊?”司马沐晗颇为好奇的望着父亲,她可是难得见到父亲夸人的,特别是还夸的如此之深。“一个小家伙,小小年纪,面对我,面对众多长老,却是不卑不亢,还能够口若悬河,重岩空间内,能够让你也被他拉下水,刚刚成立的天下会,就有着九个‘人杰’加入,看似普通的事情,可其实都并不普通啊。”司马踏星双瞳深邃光芒,似琉璃般微微一闪而逝,道:“这种小家伙,绝对不简单,至于他隐藏了多少,明天应该就能够知晓了。”见到父亲如此称赞那家伙,司马沐晗不由是撇了撇嘴,道:“哼,我倒要看看那凶残无耻的家伙,到底有多少本事。”“噗……”迷蒙的空间内,杜少甫突然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轻道:“到底是谁在骂我。”“领悟的怎么样了?”甄清醇虚幻的身躯飘在了杜少甫的身前问道。“还不错,就是时间不够,改天得闭关一次了。”杜少甫握了握手掌,感觉着这一次的进步,目露笑容。这一次在荒古空间内领悟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除了在神秘一式,荒古空间内的手段,以及金翅大鹏鸟一族的一些手段之外,杜少甫对于脉魂也领悟了一段时间,算是进步不小。“你已经到了武侯境圆满层次,应该多花时间领悟脉魂,否则突破武王境会极为困难,脉魂的领悟程度,对你突破武王境有着直接的关系。”甄清醇对杜少甫说道。杜少甫点了点头,收拾了一番之后,便才离开荒古空间。离开荒古空间后,杜少甫见到了三师兄于万里,带来了师父古清扬的话,要好好的准备明天的较量。“小师弟,你可一定要获胜,再怎么样,哪怕是无法夺下第一,那也要拿下前二的。”于万里离去之前,对杜少甫还格外的叮嘱着。对于明天的较量,杜少甫自然也是有些期待,何况宗主可是已经发话了,不拿下第一,自己怕是也要倒霉。夜,笼罩群山。幽静庭院内,一个蓝衣清透青年,狭长呃双眸内,闪烁着些许寒芒,沉道:“哼,真以为明天就能够独领风骚了么,到了明天,所有人就会知道,我许楚云才是真正的人王,明天,才是真正决出胜负的时候,杜少甫,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了。”翌日清晨,古天宗内,朝云出岫,千山初醒。天武广场上,一大早便是人山人海。今天的较量,外宗弟子照样是能够参加,如此古天宗的盛事,外宗弟子十数万人,自然是尽数参加,谁也不想错过那一场场精彩的对决。因此朝阳刚刚露头的时候,辽阔的天武广场四周,便已经是人山人海,尽数都是不凡的青年男女。“不知道这一次谁能够拿下第一。”“应该是四个人王,司马沐晗大小姐,还有杜少甫这六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吧。”“最后排名前十六的获胜者,能够得到一次进入古天宗密地锻造的机会,冠军更是能够得到一件高品道器,但这一次可是有着是一个人杰,四个人王,加上司马沐晗大小姐和杜少甫,就有十七个人了,看样子怕是人杰人王都要止步一个在外。”“据说杜少甫在重岩空间里面,可是能够抗衡尹莫尘一个时辰呢,这一次拿下第一,有着极大的可能。”“我好像听说杜少甫抵御尹莫尘师兄一个时辰,靠的可是符阵拖延,而司马沐晗大小姐靠的可是自己的实力抗衡住了纪欧鸣师兄一个时辰,以我看,或许司马沐晗大小姐更胜一筹的。”“快看,上一届的弟子都是来了不少人。”“何止呢,你没有看到前面山峰上的人么,那可是银榜上的强者,不屑和我们站在一起而已,都是来看热闹的。”四周人群议论纷纷,喧哗冲天,极为热闹。人群中也分着不少的区域,在古天宗内,大小势力众多,此时也自然是各自站在一起。“快看,长老们来了。”“还有那一百二十八个家伙,不知道到底最后谁才能够闯进最后十六强。”人群中突然传来了骚动,远处半空,有着大片身影掠空而来,不少极为强悍的妖兽坐骑横空,载着一个个不凡长老落在了广场一角上此时早就是准备好的高台上。当先的几个长老,正是古清扬,孔钟雷,郝宗伟,胡三坤,宆明泽等。“嗖嗖……”随着长老们的身后,是一百二十八道出类拔萃的身影,皆是徐徐落在了天武广场中央内,杜少甫也正在其中,身边站着的正是乔樱梦,郝判,奔牛等人。一百二十八人,落在广场上,微微抬头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心中也是有着战意在悄然升腾。谁都清楚,一张较量就要真正开始,想要脱颖而出,到时候就要全力以赴。“见过诸位长老和护法。”天武广场四周,十数外宗内宗弟子恭敬行礼。“免礼。”古清扬长老长袖一挥,而后端坐靠背大椅上。一个个长老落座,目视四周,不知道为何,今天这些长老一个个心中都是有些忐忑不安。特别是宆明泽,郝宗伟,孔钟雷等长老,面色一直都是有些不是太带着笑容。像是所有人心中,此时都有些担心什么事情一般。杜少甫也站在一百二十八人的人群中,四周目视了一眼,见到许楚云等人在,心中颇为奇怪,许楚云等人身上一共都是九张能量铜符。按理来说,这一来到了最后可不好排名,大家进去都是九块能量铜符。何况这一次至少三百多人身上的能量铜符都是不少的,哪怕是那许楚云等人就算是保住了自己身上的能量铜符,也是无法排进前一百二十八名之内的。杜少甫低声对身边的郝判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道:“胖子,他们的能量铜符能够拍进一百二十八么?”“别的弟子身上拿的,往年的重岩空间内,新晋内宗弟子也能够掠夺新晋内宗弟子,但一般情况下,都会在重岩空间内的最后一个时辰内出手,我估计是他们早就感觉到了危机,在重岩空间内早就对其他弟子出手过了。”郝判目光瞥了瞥许楚云等人后,正色对杜少甫说道。“原来如此。”杜少甫微微点头,话音刚刚落下,便是听到了一角高台上传出了一个长老伴随着玄气的声音传出:“好了,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规矩应该都知道了吧,一百二十八人先自行混战,最后留在场中的十六人获胜,然后十六人再争夺第一,若果有疑问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了。”宆明泽长老在高台上大声说道,声音滚滚,足以让得整个天武广场四周也清晰入耳。没有人还有疑问,就连杜少甫也刚刚随着师父古清扬和三师兄于万里前来天武广场的途中而得之了较量中的规则。较量的规则也很简单,只要不故意伤人性命就好,但要是有人不识相,非要苦苦纠缠而不下的话,那后果也只能够自负了。因此一般开说,对于这种情况,一旦有人感觉到自己不妙,也没有人敢强行抗衡的。要不然最后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也就只能够怪自己是自找的了。“既然没有人有疑问,那我现在就宣布,较量现在开始,最后还能够站在场中的十六人获胜。”宆明泽长老声浪传出,响彻在了偌大的广场四周。“轰……”随着宆明泽长老话音落下,顿时四周广场欢呼不休,声浪惊天,场面让人极为热血。广场中央,一百二十八人顿时就迅速凝神,神色凝固,有人体内已经开始蔓延出了玄气,兵刃唤出,目光皆是警惕和尖锐的望向了身边的人。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此时对于着一百二十八人来说,绝对是极为澎湃的。都是年轻一辈,对于这种较量,谁要是完全平静,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包括是杜少甫都一样。远在黑暗森林的时候,杜少甫就曾经想过这么一天,将和中州同辈强者争雄,自己有能够走到什么地步。而现在,这样的一个机会,就在眼前。今日更新完毕。广场中央,一百二十八人的目光逐渐涌出火热的战意,高台上长老护法们,此时也开始低头窃窃私语。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目光也开始火热。一年一度的盛事,已经拉开序幕,谁能够最后进入前十六,从此之后领先一步,就要自己的实力了。人群中,杜少甫,郝判,乔樱梦,莫文,穆佳佳,奔牛面面相视,彼此含笑点头。“会长,这一届十一个人杰,有着九个加入了我们天下会,我们要确保我们的人能够进入前十六。”乔樱梦的传音传进了杜少甫的耳中,道:“你做甩手掌柜的这几天,现在我们天下会光是内宗弟子加入就已经有着一百七十来个了,另外还有着三百多外宗弟子,势力可不弱了。”杜少甫闻言,倒是颇有意外,随即脸庞浮现出些许微笑。虽然外宗弟子才三百多人,但内宗弟子加入的可就是一百七十来个,这可是古天宗内的内宗弟子啊,放在外面去,任何一个都是凤毛麟角之辈。“轰……”而在这同时间,场中已经是有人忍不住出手,牵一发而动全军,顿时不少弟子玄气涌动,符文冲天,一阵阵的火热对撞立刻爆发。喧哗冲天,玄气对撞,符器掠动,低沉的能量闷响声响彻。广场中间,大战一触即发,一道道身影闪烁,金戈对撞之声伴随着破碎符文,犹如烟花般闪烁。如此混战,从一出手就是火拼,没有人敢不全力以赴,都是不遗余力,否则,就会直接被淘汰。一道道身影对撞交手,但对于场中此时那一个个人杰天姿者和人王天姿者来说,却是没有多少人敢招惹,不过并不代表没有人招惹。有着一些内宗弟子联手,似乎是早有准备,也直接扑向了莫文,郝判,奔牛那等人杰天姿者而去。“轰隆隆……”郝判,莫文,奔牛等出手,一个个强横的气势爆发,攻势展开,玄气呼啸连绵不绝,符文冲天,犹如曜日。乔樱梦,穆佳佳等出手,在那曼妙的身段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的诱惑弧度,狠狠的席卷向了对手。身为人杰天姿者,郝判,乔樱梦,莫文等出手,的确不是一般弟子所能够触碰的,过过之处,摧枯拉朽击败一般内宗弟子。“动手!”风翔宇,许楚云,舒阳,施云升这几个人王天姿者也开始动手,气势爆发,攻势排山倒海,震人心魄。广场上的如此火拼混战,让得四周的外宗弟子看的是目不转睛,不少振奋的呐喊声也在现场传出,不少人还喊的声嘶力竭的,声响在广场上空回荡不休。只是在这绝对的火拼之中,却是没有让人见到有人对司马沐晗和杜少甫出手,一百二十八人之中,唯一没有出手的,就只有这两人了。四周大战,风起云涌,能量席卷扩散。司马沐晗和杜少甫两人站在场中,根本就没有人敢对这两人出手,也是让得四周围观者和广场高台上的长老护法们窃窃私语。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一百二十八人中,就开始有人重创退出场中,不敢过多的纠缠。“砰砰砰……”低沉闷响如雷,场中退场的人也越来越多,还能够留在场中的人是越来越少。“看样子能够进入前十六的,也就只有人杰天姿者和人王天姿者了,终究是其他人难以抗衡的。”高台之上,有着长老含笑点头,对于前十六的人数,不少长老护法的心中,也都是各自早就有数。时间徐徐而过,当一百二十八人的火拼之中,只剩下的最后十七人的时候,整个广场上,突然开始无端的寂静了下来。最后十几人,毫无疑问,剩下的是十一个人杰天姿者,四个人王天姿者,加上司马沐晗和杜少甫。十七个人,最后十六人才能够进入一处密地修炼,必须要有人能够出局。场中十七人目光面面相觑,一个个目光变的极为复杂。“哈哈,总要是有一个出局的。”许楚云动了,话音落下,周身空间为之一颤,一道掌印直接带着凶悍气势拍向了不远处的穆佳佳,竟然是要对穆佳佳直接出手。面对许楚云的瞬间出手,穆佳佳娇颜变色,曼妙身躯急速暴退,在半空划过弧线,与之同时,有着震人心魄的能量波动席卷而出,纤手包裹符箓秘纹,抵御向了前者。这一切发生的都是极快,两者瞬间交手,让得四周目光也为之变色。“砰!”低沉闷响之下,两人碰触,能量席卷,穆佳佳娇躯直接被震退开去。灵符师直接和武者抗衡,根本只有吃亏的份。“噗嗤……”穆佳佳嘴中一口鲜血张嘴喷出,娇颜神色凝重,正面抗衡,她自知难以是许楚云的对手。“嗖!”破风声响动,一道玲珑曼妙的倩影出现在了穆佳佳的身前,正是乔樱梦,手中两柄怪异弯刀紧握。“樱梦师妹,你难道要和穆佳佳联手?”许楚云目视乔樱梦,目光极为复杂,复杂的是恨是痛。“不是她一个,而是我们一起!”郝判大喝,随着身后奔牛,莫文,等一共七个人杰,齐齐到了乔樱梦的身边。他们都加入了天下会,这种时候自然是要联手的,虽然许楚云是人王天姿者,但此时九人联手,也绝对不惧许楚云一人。“你们什么意思?”面对此时郝判等九个人杰,许楚云的面色也绝对是不怎么好看。“想动我天下会的人,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奔牛此时可不惧,目带笑意,玄气波动,打算随时动手,反正此时九个打一个,可没什么好怕的。“怎么样,没大事吧?”淡淡的声音自杜少甫的口中传出,不知何时,杜少甫已经是到了受伤的穆佳佳身前。“没大事,一点小伤而已。”穆佳佳点头说道。“那就好。”杜少甫嘴畔一笑,这才在众人的目视下转身,清朗的目光落在了许楚云的身上,而后侧身对身边的乔樱梦,郝判等人道:“交给我来吧。”乔樱梦,郝判等点头,直接退后下去。“杜少甫,你什么意思?”许楚云望着杜少甫,脸庞上浮现冷笑,眼神明显是极为不好看。或许许楚云也没想到,为了一个穆佳佳,竟然惹来了另外的八个人杰,就连杜少甫都招惹来了。“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揍你一顿。”杜少甫淡淡一笑,在重岩空间内,就对这许楚云有些不喜,穆佳佳现在加入了天下会,这许楚云动穆佳佳,反正还要一人出局,自然要力保穆佳佳,所以自然是不能够放过这许楚云的。听着杜少甫的话,许楚云微微停顿了一会后,狭长的双眸内,眼神却是没有任何的生气,反而是露出了些许的冷笑,微微的摇了摇头,冷笑道:“杜少甫,你也就只能够凭仗着一些符阵而已,你真以为你就能够奈何我么,我‘人王’天姿,不是你想要奈何就能够奈何的,既然你跳出来了,那今天就提前解决你好了!”目视着身前的许楚云,杜少甫清朗目光微动,隐隐抹过些许厌恶,一抹寒意在眼眶中不留痕迹波动而过,而后嘴畔露出一抹笑意,微微抬头,道:“让你先出手,否则我可要布置符阵了。”听着杜少甫的话,嘲讽中带着冷意,许楚云脸庞上也涌出了了森然,目光中一片阴沉的盯着杜少甫,也的确是担心杜少甫会先布置符阵。“好,我成全你,看看除了符阵之外,你凭什么和我斗!”随着许楚云话音落下,一股股磅礴的气息伴随着耀眼符文,气势犹如火山一般自体内暴涌而出。“轰!”霎时间,广场轰然一颤,浩荡的气息席卷这片广场天空。“武王境玄妙初登,许楚云的真正修为是武王境玄妙初登!”“原来许楚云已经是到了武王境玄妙初登的修为地步!”随着许楚云身上的那一股浩荡的气息涌动而出,立刻让得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高台上的长老护法们也是为之诧异不已。“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直隐藏了实力。”风翔宇,乔樱梦,施云升,舒阳,郝判的等,此刻感觉着许楚云身上的气息,也极为意外。“哈哈,杜少甫,我已经踏足武王境玄妙,你以为我能够奈何我么!”许楚云武王境玄妙层次的气息席卷,广场高空风起云涌,浩瀚气势让得四周广场围观者颤剧,气息让人极为胆颤心惊。今日更新到,求鲜花,求推荐。“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到了武王境玄妙层次了,进步的不俗啊。”高台上,胡三坤长老都是颇为震惊的,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轰……”低沉的闷响声自许楚云周身空间响彻开来,与之同时,手中一道掌印包裹着耀眼的符箓秘纹,以排山倒海般的汹涌之势,对着杜少甫席卷而去。掌印之前,空间气浪呼啸开去,乍然间席卷四方。短短一瞬间,在四周不少为之动容的目光下,可怕掌印奔袭到了杜少甫的身前,那可怕的能量劲风席卷而下,让得杜少甫身着的紫袍猎猎作响。杜少甫动了,就在那一道掌印就出现在了身前之际,右手振臂一抖,犹如蒲扇一般,层层叠叠的金色符箓秘纹爆发,犹如金色大鹏羽翼,霸道凌厉的气息犹如火山般喷薄而出,最后呼啸席卷,直接拍出。“呼啦啦!”气浪席卷,符文耀眼,可怕的劲气席卷四方,让得靠的稍近的乔樱梦,穆佳佳,郝判等人也接连微微退后。“蹬蹬!”狂暴劲气中,杜少甫稍脚步踉跄退后一步,而那许楚云却是身躯直接踉跄接连退后了足足十数步,最后一步稳住身躯的时候,喉咙闷哼一声,嘴角一缕殷红的鲜血直接喷出。“噗嗤……”鲜血溢出的同时,满场震愕,许楚云刚刚阴沉的面色,在这乍然间,顿时变得极度难看了起来。“杜少甫好强!”这一刻,满场呆滞,高台上众多长老护法愕然。杜少甫的实力,对于所有长老护法来说,多半还只是听说过而已,就算是上次一招秒败了武王境玄妙层次的易轩,据说也是因为灵符师的攻击作用,影响了易轩的精神灵魂,所以才能够趁机重创易轩。", "summary": "杜少甫和他的同伴们完成了一项任务并返回了翡翠之塔。尽管任务失败,但他们庆幸还能够活着回来。天武学院的杜少甫和其他记名学生被安排进行各种杂务,杜少甫在后山挖掘岩石时,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帮助同伴们完成任务,引起了宗主司马踏星的注意,杜少甫在与上与司马踏星的对话中,表现出了自己的智慧和才华。而杜少甫在重岩空间内的行为需要受到惩处,宗主司马踏星表示杜少甫若能在接下来的较量中夺下第一,将不追究其过错。杜少甫接受了挑战,并在准备过程中成立了“天下会”,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在之后古天宗的较量中,杜少甫在许楚云对穆佳佳出手时,进入战斗并向徐楚云发出挑战。"} {"context": "我不知道波洛穿着大衣系着手帕围巾有何感觉,但在我们开出伦敦之前,我自己觉得向火烤似的。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开着敞篷车也一点不觉得凉快。 然而,当我们的车开出伦敦,以较高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时,我的兴致就来了。 我们驱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到了马克特·贝辛镇。以前这个小镇位于一条主要公路上,后来新修了一条现代化公路,使小镇离北边主要交通线三公里远,这样小城镇便保持了古代尊严的风貌和宁静。小镇的一条宽阔的大街和壮观的广场似乎在向人们说:“过去这里曾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对任何有理性和有教养的日呢来说,我仍跟过去一样。让这个显得飞速发展的世界沿着它新式道路飞快地前进吧!我这个小镇从建成那一天起还一直保持着完整和美丽。” 广场的重要有一个大停车场,但只有少数几辆车停在那里。我把奥斯汀车停好,波洛脱掉他那累赘的外衣。用手整理好他那左右对称并发亮的两撇小胡子,然后,我们准备开始下一步行动。 我们试着问路,而且也只问了一次。所得的回答不象往常问路时得到的那样:“对不起,我在这个地方也是陌生人。”看来很可能在马克特·贝辛镇除我们辆之外没有陌生人!表面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我早已感觉到:我和波洛,特别是波洛,在这里很引人注意。在着美丽而富有传统的英国小市镇里,我们两人特别显眼。 “小绿房子?”一个身强力壮、长着一对象牛眼睛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把我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接着说:“一直往前走到上街就找到了。在左边,但门上没名字,过了银行的第一个大房子就是。”他又说了一句:“你们准能找到。” 当我们出发向他指的方向和地点走时,他双眼一直盯着我们。 “哎呀,”我埋怨地说,“我觉得我们在这里特别显眼,特别是你——波洛,简直完全象个外国人。” “你认为别人注意到我是一个外国人了——是吗?” “太明显了!”我肯定地告诉他。 “我的衣服可是英国裁缝做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衣服不能带头一切。”我说,“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你波洛有一种格外引人注意的个性,我常常觉得奇怪,这种个性竟然没有影响你的职业生涯。” 波洛叹了一口气说: “那是因为有一种错误的想法深深地引在你的脑海里,你觉得侦探准是一个带着假胡子,藏在大柱子后面盯梢的人!带假胡子,那是老把戏;隐蔽、盯梢那之是我职业中最低级的部分。我的朋友,我赫尔克里·波洛需要的只是坐在椅子上来思考。”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在这异常炎热的早晨,沿着异常炎热的街道行走。” “黑斯廷斯,你的话回答得干净利落。这次我承认,你说得我无话可讲。” 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小绿房子,但使我吃惊的是——看到一块房产经济人的招牌竖在外面。 正当我们盯着看招牌时,狗的吠叫声惊动了我们。 这只狗所在的地方灌木稀疏,因此我们很容易就看到了它。这是一只猎狐狗,全身多毛,她的四爪紧紧地扒着地,重心略向一边倾斜。它带着满意的表情和得意的神态吠叫着,显示出它的吠叫是出于友善的动机。 它好象是在向人们说:“我是一只好的看家狗,不是吗?不要介意我的吠叫!这是我喜欢的运动!当然,吠叫也是我的职责。我就是让人们知道,这里有一条我这样的狗!今天早晨多么枯燥无味,我有点事干还不错!要进围栏里来吗?我希望你们进来。真他妈的憋闷。我可以跟你们谈谈。” “喂,伙计!”我边说边伸出了拳头。 这只狗把脖子伸出木围栏,用鼻子警觉地闻了闻,然后轻轻的摇着尾巴,断断续续地吠叫了几声,似乎在说: “没人把你们介绍给我,当然我就得这样!但是,我看你们是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做。” “好伙计。”我说。 “汪……”狗温和地叫着。 “噢,波洛,怎么办?”我不再和这只狗对话,而是转向我的朋友问。 我朋友脸上的表情异常奇特——一种难以揣测的表情。用最恰当的词来描绘,似乎是一种有意压抑下的激动情感。 “狗的皮球事件,”他嘟哝着说,“好了,至少我们这里有一条狗哦了。” “汪汪……”我的新朋友又在叫,然后它坐下,有气无力地哼着,并充满希望地看着我们。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狗似乎也正要这个同样的问题。 “当然,找那两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加布勒和斯特雷奇先生。” “这倒确实需要。”我表示同意。 我们转身沿着原来走过的路往回走,结识的那条狗在我们后面失望地叫了几声。 加布勒和斯特雷奇先生的房子在马克特广场。我们走进一间靠外边的办公室,室内暗淡无光,在那尔我们受到一个两眼无神的年轻妇人的接待。 “早晨好。”波洛有礼貌地说。 这位年轻的妇人此刻正在接电话,她指了指一把椅子,波洛就坐下了。我看到另一把椅子,把它搬到前面来。 “我说不准,我不能肯定,”那妇人对着电话筒毫无表情地说,“不,我不知道利率是多少……什么,请再说一遍?噢,自来水,我想应该有,不过我不能完全肯定……很对不起……你找他,他出去了……我说不准他什么回来……是,我当然要他给你们……是的,你告诉我吧……电话是8135吗?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噢,是……8935……什么?是39……噢,是5135……好了,我让他给您打电话……六点以后……噢,请原谅,是六点以前……非常感谢您。” 她放下话筒,把电话号码5319草草地写在吸水本子上,然后转过身来,双眼盯着波洛,流露出想和气地问他干什么,但又对他表示出没什么兴趣的神情。 波洛轻松地说: “我听说就在小镇的旁边有一所房子要出卖,名字叫小绿方子。” “什么,您再说一遍。” “有一所房子要出租或出卖,”波洛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名叫小绿房子。” “噢,小绿房子,”这年轻妇人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你说的是小绿房子?” “一点不错。” “小绿房子。”年轻妇人绞尽脑汁想着,然后说,“噢,好吧!我想加布勒先生会知道这事。” “我能见加布勒先生吗?” “他出去了。”这年轻妇人以一种略感满足的口吻说,好象暗示我们:“这一点我还能回答。”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可真说不定。年轻妇人说。 “你知道,我正在附近找一多房子。”波洛说。 “噢,是的。”年轻妇人说,但仍无动于衷。 “小绿房子看起来就是我要找的。你能介绍一下这所房子的详细情况吗?” “详细情况?”看上去年轻妇人吓了一跳。 “对,小绿房子的详细情况。” 她很勉强地打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叠杂乱无章的卷文。 然后,她喊了一声:“约翰。” 坐在屋角的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抬起头看了看说: “是,小姐。”“我们有详细情况吗,关于……你说的是什么地方?”“小绿房子。”波洛一字一字地说。“你们墙上有一大张关于小绿房子的清单。”我指着墙上的那张清单说。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看上去她似乎在想:“三人玩牌,你们两个人对付我一个人未免不公平。”她又呼叫她的援军:“约翰,你一点也不知道小绿房子的事吗?”“不知道,小姐,有关文件在卷宗里。”“很遗憾,”年轻的妇人人说,其实她脸上没一点遗憾的表情,“我想我们一定是把有关小绿房子详细情况的文件送出去了。”“C’est domage.”波洛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年轻妇人问。“遗憾!”波洛回答。“赫米尔·思德处有一所很漂亮的带走廊的平房,有两间卧室,一个会客厅。”她冷冰冰地说着,但流露出一种愿意完成老板交给她任务的神态。 “谢谢你,我不要那房子。”“还有一间与房子一侧相连的温室。我可以告诉你那所房子的详细情况。”“谢谢你,不必了。我想知道你们出租小绿房子的租金是多少?”“那房子不出租,要整个卖出。”这年轻妇人回答说。这次她放弃了一点也不知道小绿房子事情的立场,对于能回答出这一点而沾沾自喜。“可你们的招牌写着:‘出租或出卖。’”“这我也说不清楚了。不过,那房子只出卖。” 舌战进行到这个阶段时,门开了,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匆忙地早了进来。他双目露出好斗的神情,闪闪发光的眼睛把我们俩打量了一番。然后他眼眉一动,通过眼色问了他雇佣的年轻妇人一个问题。“这是加布勒先生。”年轻妇人说。加布勒神气十足地打开一间私人内室,说:“先生,请进来。”他招呼我们进去,打手势叫我们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坐在一张折叠式的书桌对面,面对着我们。“现在,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波洛又丝丝入扣地开始谈起来了。“我希望知道一些关于小绿房子的详细情况……” 他没能再往下说,加布勒先生就把话接过去了:“啊!小绿房子——是一笔财产。完全值得买。只是刚刚投入市场出卖。我可以告诉您,先生们!我们很少按这种价格出卖这种等级的房子。人们的爱好在变。人们讨厌偷工减料的建筑,希望有质地良好,美观大方,不弄虚作假的建筑。这是一所漂亮的房子——有建筑风格——完全是乔治时代的。这是人们现今希望要的——人们感觉老一点的房子更结实,如果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啊,是啊,小绿房子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卖出去。人们将抢着要这所房子,很快地抢走!上星期六就有一名国会议员看了这所房子。他非常喜欢这房子,这周末他还要来。还有一位股票商也要买。现今,人们到农村来,想图个安静的环境,离主要公路远一些。对有些人来说,这房子太合适了。这所房子还吸引了很多有地位的人,这就是这所房子的价值。有地位!你们不得不承认,以前人们知道如何为绅士贵人建筑房子。是的,这小绿房子登在我们登记本上的时间不会长了。”我发现加布勒先生混得不错,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最近几年,这房子几次易手吗?”“恰恰相反,五十多年来一直住着一家人。这家姓阿伦德尔,在小镇很受人尊敬,都是老派的小姐。” 他站起来,打开门喊道: “詹金斯小姐,把小绿房子的详细材料快一点拿来!”他又回到桌子那里。 “我需要在伦敦差不多是这么个距离的地方找一所房子,”波洛说,“在农村,但不在荒僻的农村,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话……” “完全理解——完全理解。在太偏僻的农村不行。首先仆人就不喜欢。在这里,您能享受农村的一切好处,而又避开了农村的一切不足。”詹金斯小姐很快地走进来,拿着一张打印好的纸,把它放在主人面前,主人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去。 “这是详细说明,”加布勒先生一边说一边用经过训练的快速动作把说明看了一遍。“这幢古式房子的特点是:四间会客室,八间卧室和化妆室,还有办公室,宽敞的厨房,外围有车库、马厩等等,有自来水,古式花园,不用太多的维修费,整个面积有三英亩。还有两个凉亭等等,价格两千五百十英镑左右。” “您能给我个允许参观的书面通知吗?” “没问题,我亲爱的先生。”加布勒先生挥动着笔开始写,“您的姓名和地址?” 使我略感惊奇的是,波洛告诉他名叫帕罗提。 “我们的登记簿上还有两处房子,也许会使您感兴趣。”加布勒先生继续说。 波洛让他在通知单上又加上这两处。 “小绿房子随时都可以看吗?”波洛问道。 “当然了,亲爱的先生。那里还住着仆人。或许我先打电话说清楚。您马上去还是午饭后去?” “恐怕,午饭后去好一些。” “当然,当然。我给他们挂电话,告诉他们两点钟左右等您去——哦,行吗?” “谢谢你。你刚才说房产主是——叫阿伦德尔小姐的,是不是这样说的?” “劳森,劳森小姐。这是现在房主的名字。我很遗憾地告诉您,阿伦德尔小姐不久前死了。这就是为什么要把房子在市场上出卖。我向您担保,这房子不久就会叫人抢着买走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您与我之间,咱们是秘密交易,您想出个价买,我就很快定个价卖给您。您也知道,已经有两个先生要卖了,说不定一、两天后他们谁会出个价,这我毫不感到奇怪。他们互相知道对方都要买这所房子。竞争肯定会使一个人上钩,哈!我不想让您那时失望。” “我想,劳森小姐急于卖着所房子。” 加布勒先生压低嗓门,偷偷地说: “一点不错。这所房子比她希望住的大了些——就她这么一个中年女人住。她想变卖了它,到伦敦买所房子住。这完全可以立即。那就是为什么这房子卖得这么便宜。” “出价多少她都可以商量吗?” “就是这样,先生,出个价钱,这生意就算开始了。但是你通过我可以不难得到合理的价格。啊,真荒唐!您知道如今建这样一所房子需六千英镑,一分也不少,就更不用提地皮价格和房前那块宝地了。” “阿伦德尔小姐死得很突然,是吗?” “哦,我可不那么说。人老朽了!不久前,她刚年过七十岁。疾病缠身好长时间了。她是他们家最后一个——也许您知道他们家一些事情?” “我认得一些和这里有亲戚关系的也姓这个姓的人。我猜想他们一定是一家人。” “完全可能!她们有姐妹四个。一个很晚才结婚,其余三个未婚,一直住在这里。她们都是老派的女子。埃米莉是她们中最后一个死的。她在小镇里很受人尊敬。” 他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把证明书交给波洛。 “哎,您是不是再来一下,告诉我您考虑的如何没,呃?当然,房子里某些部分需要使其现代化一些,这是可以预料的。但我常对人说:‘您不是就要加一、两个浴室吗?那很容易。’” 我们告辞了,我们最后听到的是詹金斯小姐无表情的话声: “塞缪尔夫人打电话来了。先生,她要您给她打个电话。电话是:荷兰5391。” 就我所记得的,这既不是詹金斯小姐草草地写在本上电话号码,也不是别人打电话告诉她的。 我深信,这是詹金斯小姐因为加布勒先生强迫她找出小绿房子的详细材料而对他的报复。当我们又来到市场广场是,我对波洛说:加布勒先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赌棍!波洛微笑着表示同意。 “你不再回去见他,会使他非常失望的。”我说,“可能他觉得自己实际已经等于把房子卖给你了。” “确实是这样。我担心他怀有什么诡计。” “我们回伦敦前是在这里出午饭,还是在回去的路上找个地方吃呢?” “我亲爱的黑斯廷斯,我没对你说要赶快离开马克特·贝辛呀?我们还没完成到这里来的任务呢。” 我瞪了他一眼说: “你的意思是——可是,我亲爱的伙伴,一切都完了。因为老太太死了。” “一点不错。” 他说这几个字的腔调使我更狠狠地瞪着他。很明显,他在冥思苦想那封意思不连贯的信。 “但是,波洛,既然她都死了。”我轻声地说,“信还有什么用处?她现在不能告诉你任何事了。不管你费多么大的力气,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把这件事就这样一搁了之,何其轻松,何其容易呀!让我告诉你吧,只要我赫尔克里·波洛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绝不会让它石沉大海。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我从过去的经验甚至的,跟波洛辩论毫无用处。我漫不经心地继续说: “但是,既然她已经死了……” “不错,黑斯廷斯。正确——完全正确……你一直在重复这有重要意义的一点,然而对这一点却反应如此迟钝,并且给予忽略。你没看到这一点的重要性吗?阿伦德尔小姐死了。” “可是,我亲爱的波洛,她的死完全是正常的自然死亡!没有任何值得奇怪和不可解释之点。老加布勒说的我们也听到了。” “他跟我们说小绿房子议价是两千八百五十英镑。你也认为他的议价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给我的印象是,加布勒想尽一切办法要把这房子卖掉——或许房子需要整个翻修,使其现代化一下。但我敢打赌,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委托人——愿意出更低的价钱把房子卖出去。这座临街的乔治式大房子,对他们来说,简直象个魔鬼,他们非要抛掉它不可。” “很好,”波洛说,“不要再说‘加布勒这么说的!’就好象他是一个有灵感的先知,而不会说谎似的。” 我刚要进一步提出抗议,这时我们走进了乔治小旅店,波洛大声“嘘!”了一下,止住了我们的谈话。 我们被引进咖啡室,屋子里布置得还算整齐,但窗户紧闭,室内有一股剩饭菜味。一个动作迟钝、呼吸吃力的老招待员照应我们。看来我们是唯一在这里吃午饭的人。我们吃了美味的羊肉,水泡过的大片元白菜和让人扫兴的土豆。然后又吃了些毫无味道的煮水果丁和牛奶蛋糊。吃完奶酪和饼干后,老招待员端上两杯让人疑心是不是咖啡的饮料。 这时,波洛拿出证明书看,并让老招待员帮助一下。 “是的,先生,这些地方我差不多都知道。赫米尔·唐离这里三英里远——在马奇·本哈姆街——地方不大。内勒农场离这里大约一英里,有一条小路通到那里,在名叫国王头那所房子后面不远。你问比塞特·格兰奇?我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小绿房子离这里不远,用不了几分钟就走到了。” “啊,我在外面看到了。我想准是那幢。房子维护得挺好——是吗?” “是的,先生。房子现在还挺好——房顶、下水道等一切都可以。当然,房子是老式的,从没有现代化过。花园景色象一张图画那样美。阿伦德尔小姐非常喜欢她的花园。” “我听说这房子属于一个叫劳森小姐的。” “对,先生,是属于劳森小姐的,她是服侍阿伦德尔小姐的,老太太一死,一切东西都留给她了——房子和所以的一切。” “真是这样?我想阿伦德尔小姐没有亲戚,没法把财产留给他们。” “呃,不完全是那样,先生。她侄女和侄子还活着。当然,劳森小姐一直跟着她;当然,阿伦德尔小姐是一个老太婆了——这个——事情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我想阿伦德尔小姐只留下了房产,是不是没留下很多钱?” 我常常看到有这种情况,在你直接向别人问个问题可能得不到回答的场合,你不要直接问,而要想出一个完全相反的问题,也许马上得到答案。 “远不是这样,先生,决非如此!老妇人留下的那一大笔钱,使这里所有的人都大为震惊。有书面遗嘱,钱和所有的东西都写上了。很多年来,这老妇人所得收入,似乎没花多少,因此,大约剩下有三、四十万镑的钱。” “你吓了我一跳,”波洛叫了一声,“这象一个神话故事——象不象?一个服侍人的穷女人一下子变成让人难以置信的富小姐。劳森小姐很年轻吗?新得到的这笔财富能使她感到幸福吗?” “哦,不是的,先生。她是一个中年人。” 他把“人”字说得非常清楚,完全是人为的表演。这清楚说明,做过服侍人的劳森小姐在马克特·贝辛镇人的心目中,不是什么大人物。 “她的侄子、侄女一定大失所望。”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先生。我相信这消息使他们大吃一惊,真是意想不到。马克特·贝辛镇里的人也一直对这事有看法。这里有的人认为:死后不把东西留给自己的亲骨肉是不对的。但另有一些人认为:任何人都有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当然,这两种观点都各有各的说道。 “阿伦德尔小姐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对吗” “是的,先生。她和她的姐妹都住在这尔,还有老将军阿伦德尔,她们的父亲,死于它们之前。并非因为别人提到他,我才自然想到他,但我相信他是一个有独特性格的人。他曾参加过印度兵变。” “他有好几个女儿吧?” “我记得有三个。可能还有一个是结过婚的。对,这三个女儿是马蒂尔达小姐、艾格尼丝小姐和埃米莉小姐。马蒂尔达小姐先死的,然后艾格尼丝小姐死了,埃米莉小姐是最后一个死的。” “最近死的?” “五月初死的——也许是四月末。” “她病了一段时间了吧?” “时好时坏。病的时候多。一年前差一点因黄疸病而死。从那以后,她的脸黄象蜜柑那样黄。在她活着的最后五年里,身体一直欠佳。” “我想你们这里还是有好医生的吧?” “嗯,有个叫格兰杰医生的,他住在这儿有四十年了,这里大多数人都找他看病。他的脾气有点古怪,富于幻想,但总还是一个难道的好医生。他现在有一个年轻的伙伴,名字叫唐纳森的医生。他是一个比较新式的医生。一些乡亲们愿意找他看病。当然,还有哈丁医生,但他不怎么行医了。” “我想,格兰杰医生是给阿伦德尔小姐看病的医生吧?” “哦,是的。他多次使她转危为安。他是这样一种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活,他都硬让你活下来。” 波洛点点头,诙谐地说: “人下九泉安息之前,应该先稍许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一个好医生就是这样一个最重要的人。” “您说的是实话,先生。” 波洛叫他算帐,付钱时还另给了小费。 “谢谢您,先生,多谢您,先生。我真希望您不久就在这里定居,先生。” “我也这样希望。”波洛假装正经地说。 我们从乔治小旅店走了出来。 当我们走到街上时,我问道:“满意了吗,波洛?” “我的朋友,一点也不满意。” 他一转身,向意想不到的方向走去。 “你现在往哪里去,波洛?” “到教堂去,我的朋友。那里或许有有趣的东西。一些铜器皿——一座古老的纪念碑。” 我摇摇头表示怀疑。 波洛很快地巡视了教堂的内部。虽然,旅游指南书把它称为吸引人的一瞥,但它是在维多利亚野蛮时代为良心所驱使而重建的,所以,现在没有留下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然后,波洛在教堂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读读墓碑上的碑文,评论一番谁家死了多少人,对一些怪名怪姓的死者不时发出惊叹声。 他最后停了下来,对此我并不感到奇怪,我肯定他找到了他从一开始就在寻找的目标。 一块大理石墓碑上,刻印着碑文,但因风吹雨打看不他清楚了。 约翰·莱弗顿·阿伦德尔将军之墓 公元一八八八年五月十九日逝世 享年六十九岁 “尽你平生之力为上帝而战斗” 玛蒂尔达·安·阿伦德尔之墓 公元一九一二年三月十日逝世 “我愿重生去找我的父亲” 艾格尼丝·乔治娜·玛丽·阿伦德尔之墓 公元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实施 “要求你能的的一切吧” 接着,有一排显然是新刻的字: 埃米莉·哈里特·莱弗顿·阿伦德尔之墓 公元一九三六年五月一日逝世 “你的愿望定会实现” 波落站在那而看了一会儿。 他轻声的嘟哝着说: “五月一日……而今天是六月二十八日了。我收到了她的信。黑斯廷斯,你没有看到,必须把这一事实上解释清楚吗?” 我意识到了,必须要把这解释清楚。 这就是说,我看到波洛下决心要解开这个谜。一离开墓地,波洛就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朝小绿房子方向走去。我想他扮演的角色还是那个要买房子的人。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察看房子的各种许可证,把那张小绿房子的许可证放在最上面,他推开大门,顺着通向房子前门的小路走去。 这次我们没看见我们那只狗朋友,可是却听到了它在房子里的叫声,虽然离我们有一顶距离——我猜它在厨房那里。 我们立刻听到了穿过客厅的脚步声,一个年约五、六十岁,面容听好看的女人打开了门,她的衣着透着古色古香,现今根本看不到这种衣着的仆人了。 波洛递上证书。 “是的,先生。房产经纪人打电话来了。请这边走好吗,先生?” 我们第一次来看这座房子时,我注意到百叶窗都是关着的,而现在全都大开着,准备让我们察看房子。我看到房内每一样东西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看来我们这位向导是个办事极为认真的女人。 “这是起居室,先生。” 我赞许地往四周看了看。这是间舒适的房间,临街有几扇长窗户。室内陈设着质地优良、结实的老式家具,大部分是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样式,但也有奇彭戴尔派的书柜和一对很吸引人的海波惠特式的椅子。 波洛和我的举止与其他来看房子的人的样子一模一样,我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上去有点不自然!有时低声说一些“很好”,“挺舒适的房间”,“你说这是起居室吗?”之类的话。 女仆带我们穿过客厅,走进另一边和他对应的房间里,这边的房间大多了。 “这是餐室,先生。” 这间屋子肯定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式样。一张笨重的菲律宾红木的餐桌;一个刻着一大簇水果花纹的紫色菲律宾木的大餐具柜;结实的皮套餐椅。墙上挂着显然是家里人的相片。 狗还在不远的使命地方叫着。突然这声音越来越大了。随着吠叫声的增大,可以听到它正穿过客厅飞跑过来。 “谁进到房子里来了?我要把他撕裂。”这很象它反复吠叫时唱的歌词。 它到了门口,用鼻子使劲地闻着。 “哦,鲍勃,你这只淘气的狗。”我们的女向导大声说,“别介意它,先生。它不会伤害你们。” 确实,捌派勃发现了进来的人后,完全改变了态度。它连蹦带跳地跑进来,好象挺通人性似地向我们做了自我介绍。 “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它一边闻着我们的脚脖子,一边似乎还在说,“请原谅我的吵嚷吧,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你们知道我要留心看看让谁进来了。这种生活很单调,但看见来个客人,我心里也很高兴。我想你们自己的狗也是这样吧?”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因为我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它。 “挺可爱的东西,”我对那女人说,“可是需要拔拔毛了。” “是的,先生,它通常是一年拔三次毛。” “它是只老狗吗?” “哦,不是,先生。鲍勃还不到六岁。有时它的举止就象只小狗。它叼着厨师的拖鞋,神气活现地四处走着。它非常温柔,尽管有时候您听到它叫的声音后不会相信这一点,其实,它只追咬邮递员,所以邮递员怕它怕得要死。” 鲍勃现在正用鼻子不停地嗅着波洛的裤腿。在了解它所能了解的一切后,它用鼻子使劲地长吸了口气,好象说:“哼,人不太坏,但不是真正的养狗人。”它转向我,歪着个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我真不懂为什么狗总是追咬邮递员。”我们的向导继续说。 “这是一种推理,”波洛说,“狗是通理性的。狗很聪明,它根据自己的观点来推理。它通过观察很快就了解到——有些人可以进到房子里,而有些人就不可以。那么,好吧,谁是那个一天两、三次把门铃按得丁零丁零响、最坚持要进来的人?——而谁又是从来都不允许进入的人呢?就是邮递员。很明显,从房主人的观点看来,这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人们总是要他在外面做事,但他总坚持要进来,企图闯入。很清楚,它的责任就是帮助主人把这个不受欢迎的人赶走,假如可能,就咬他一口。这好似个最合乎理性的推理过程。” 他对鲍勃微笑着,然后说: “这是只非常聪明的狗。” “哦,是的,先生。鲍勃最通人性。” 她打开另一扇门。 “这是会客室,先生。” 一看这会客室,就使人联想到过去室内散发着一种轻微的百花香味。印花沙发罩显得旧了些,图案上的玫瑰花环已褪色。墙上挂着版画和水彩画。屋内有很多瓷器——一些矫健的牧羊人和牧羊女像。地上铺着刺绣坐垫。漂亮的银框里的照片也都退色了。还有很多镶嵌细工的盒子和茶叶罐做摆设。而最最吸引我的是在玻璃台板下有一对薄绢纸精工剪制的女人。其中一个女子摇着手纺车;另一个女子的膝头上有一只猫。在我周围又隐现出“公子小姐”昔日的良辰美景。那是多么消闲、幽雅的日子呀!这是一间真正的“隐居室”。贵妇人门坐在这里做刺绣活儿。就是家庭里受宠的男人,在这里吸支烟,也会破坏室内的古色古香,那就要把窗帘拉开,换换空气。我的注意力让鲍勃给吸引住了。它坐在精致的小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的抽屉。当它看到我在注意它时,便发出短促的哀鸣声,看看我,又看看桌子。“它要什么?”我问。我们对鲍勃的兴趣,显然使女主人十分高兴,无疑她也很喜欢它。“要它的球,先生。它的球过去常放在抽屉里。所以它坐在那里向人们请求。” 她变了一下声调,用假嗓子高声对鲍勃说:“球不再在那儿了,漂亮的小鲍勃,球在厨房里,我的鲍勃。” 鲍勃不耐烦地把目光转向波洛。“这女人是傻瓜。”它似乎在说,“可看上去你是个有头脑的人。球是在某个地方——这抽屉就是其中一个放球的地方。这里总是放着一个球。所以现在这里衣服有个球。很明显,这是我的逻辑,是不是?” “现在球不在这里了,乖乖。”我说。它怀疑地看看我。然后,当我走出屋子时,它慢腾腾地跟在后面,流露出不相信的样子。女仆人带我们看了各种各样的碗柜、楼下的一个衣帽间,还有一个小餐具室。“女主人经常在这儿把花插在花瓶了。” “你跟你女主人一起很长时间了吗?”波洛问。“二十二年了,先生。”“就你一个人在这儿照管吗?”“我和厨师,先生。”“她跟阿伦德尔小姐也有很长时间了吗?” “四年,先生。原来那个老厨师死了。” “假如我要买下这房子,你准备留下来吗?” 她脸上微现红晕。 “您太好了,先生,可我要退职了。您知道女主人留给我一笔不算少的钱,我准备到我兄弟那儿去,我现在呆在这里只是为了劳森小姐的方便——照顾一下所有的事情。” 波洛点点头。 在暂时出现的一刹那沉默之中,我们听到另一种声音。 “砰,砰,砰。” 这单调的声响越来越强,好象从上面传下来的。 “是鲍勃,先生。”她微笑着说,“它得到了球,正把球顺着楼梯扔下去。这是它喜欢的游戏。” 当我们到达楼梯底下时,一个黑色的橡皮球从最后一层阶梯上,砰的一声落了下来。我抓住球,往上看了看。鲍勃正躺在楼梯顶上,爪子张开,尾巴轻轻地摇摆着,我把球向上扔给它,它灵巧地接住球,津津有味地玩了一会儿,然后把球放在爪子之间,再用鼻子慢慢地把球往前顶,最后把球顶下来,球又一次顺着楼梯滚下。鲍勃看着球往下滚,欣喜若狂地摇摆着尾巴。 “它会一连好几个小时地这样玩耍,先生。这是它必玩的游戏,整天这样玩。现在行了,鲍勃。先生们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总跟你玩。” 狗是增加友好交往的了不起的促进者。我对鲍勃的兴趣和喜爱,完全打破的这好心的女佣原来的生硬态度。当我们往楼下卧室那一层走去时,我们的向导喋喋不休地向我们讲述鲍勃如何精灵,真使人惊奇。球留在楼梯底角处。我们走过鲍勃身边时,它极其厌恶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风度翩翩地爬下楼梯去取球。当我们上楼往右转是,我看到它嘴里叼着球,又慢腾腾地爬上来了,这次,它有气无力地爬着,犹如年迈的老人受不义之人的驱使,没一点力气了似的。 当我们在卧室里踱老踱去时,波洛开始慢慢套我们女向导的话。 “曾经有四位阿伦德尔小姐住在这里,是不是?”他问。 “最早是四个,先生,但那是在我到这里以前的事了。我来时只有艾格尼丝小姐和埃米莉小姐了,而我来后不久,艾格尼丝小姐也去世了。她是家庭里最年轻的。真有些奇怪,她竟死在她姐姐之前。” “我想她不象她姐姐那么健壮吧?” “不是那样子,先生。这也是怪事。我的阿伦德尔小姐,也就是埃米莉小姐,她身体一直虚弱,一生总和医生打交道。而艾格尼丝小姐一直健康强壮,可她先死了,而从小身体就虚弱的埃米莉小姐却是全家活地最长的人。事情的发生就是这么奇怪。” “说也奇怪,这种情况常常有。” 波洛立刻乘机编造了(我肯定是编造)一个他叔叔得病的故事,在这里,我就不费笔帽去重复它了。不消说,这故事真有效果。讨论生死这一类事情,比其他题目更能使人谈得津津有味。现在波洛处于可向女仆提问题的地位了,而二十分钟前,如果他要提这些问题,肯定会受到女仆的怀疑和敌视。 “阿伦德尔小姐这次病了很长时间,并且很痛苦,是吗?” “不,我不愿意那么说,先生。也许您知道我的意思,她病了很长时间——前年冬天就开始病了。当时她病得很厉害——是黄疸病。脸色发黄,眼睛发白……” “噢,是的,确实是这样……”(波洛又大谈了他患过黄疸病的堂兄的轶事。) “对——就象您说的,先生。她病得很厉害,可怜哪,而且越来越厉害了。格兰杰医生认为她几乎不能脱险了。但是,他对她采取的办法妙极了——您知道,他用吓唬的办法。他对阿伦德尔小姐说:‘你就下决心躺着等死,等着给你做墓碑吗?’而她说:‘我还有为活着而战斗的勇气,医生。’他说:‘对——这是我爱听的话。’我们请了一个医院的护士照看她,她肯定这老妇人活不了啦。——她甚至有一次对医生说,她觉得最好不要给老妇人找麻烦,不要强迫她吃饭了——但是医生反驳她。‘胡说,’他说,‘麻烦她?你得吓唬她,让她吃有营养的食品。要不时给她吃牛肉汁、白兰地精——每顿一匙白兰地。’最后他说了些我永远都忘不了的话。‘你很年轻,我的姑娘。’他对女护士说,‘你没有认识到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有一种多么宝贵的战胜疾病的素质。而年轻人,他们想一死了结,因为他们对生活没有兴趣。你介绍给我一个活过七十岁的老人,就等于介绍给我一个不屈的战士——一个有生活意志的人!’是真的,先生——我们总是说老年人多么了不起啊——指的是他们的生命力和他们保持活动能力的办法——但是,正象医生说的,那就是为什么他们能活这么久,活这么老。” “你将得很深刻——非常深刻!可阿伦德尔小姐象是那样的人吗?她很有生命力吗?也对生活充满兴趣吗?” “哦,是的,一点不错,先生。她身体不好,但头脑非常清楚。我刚才说了,她战胜了疾病——使护士大为惊讶。病好后,她象个傲慢的年轻人,穿着全是浆硬的领子和袖口的衣服,还外出拜访朋友,每天只喝茶,不喝烈性饮料。” “她恢复得很好。” “是的,确实是这样,先生。当然了,女主人最初必须在饮食上很注意,吃的东西都要煮和蒸,烹调中不用动物油,也不允许吃鸡蛋。这种饮食,对阿来说,非常单调。” “可最主要的是她病好了。” “是的,先生。当然也有小曲折,我是说她有时患胆汁过多病,这是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不很注意自己的饮食了——但是,直到这次病之前,她的身体一直还算可以。” “她这次病和两年前的病一样吗?” “是的,是一样的病,先生。还是那讨厌的黄疸病——脸色黄得可怕——病得很厉害,其他情况也都一样,恐怕是她自己不注意引起的,可怜哪。她吃很多不该吃的东西,那天晚上她觉得不舒服,因为她晚饭时吃了咖喱食品,您是知道的,先生,咖喱含脂肪蛋白多,而且有点油腻。” “她是突然得的病,是吗?” “呃,看上去是这样,先生。但是格兰杰医生说,发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天气变冷——前些日子气候多变——加这吃过多的含脂肪蛋白的食物,都是发病的原因。” “她的随身侍女——是劳森小姐,对不对——她不能劝她不要吃含脂肪蛋白的食物吗?” “哦,我想劳森小姐说了也没什么用。阿伦德尔小姐不是乐于从命的人。” “劳森小姐在她上次病时,就和她在一起吗?” “没有,她是在她上次病后才来的。她和阿伦德尔小姐在一起也就一年左右。” “我想以前她有过好几个随身侍女吧!” “是的,有过好几个,先生。” “她的侍女,不会象你们仆人那样,能在这里呆很长时间。”波洛微笑着说。 那女人两颊泛红。 “呃,先生,您知道情况不同。阿伦德尔小姐说话不多,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她就……”她停顿下来。 波洛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说: “我多少了解些老年妇女的心理。她们总渴望新奇的东西,恐怕她们到了快结束人生的地步。” “呃,您很聪明,先生。完全象您讲的那样。当来了个新侍女时,阿伦德尔小姐开始总是很有兴趣地问——她的生平,她幼年时代的生活,她到过什么地方,以及她对事物是如何考虑的,而当她全都了解了之后,她就变得——呃,我想厌倦是最合适的词。” “一点不错。只限咱俩这么说,这些做随身侍女的女人,一般都使人不感兴趣——也不太讨人喜欢。” “确实是这样,先生。她们大多数都是精神世界贫乏的人。常常都是傻傻乎乎的。可以这么说,阿伦德尔小姐很快就嫌弃她们了,然后她就来了变更,再换个新人。” “那她一定特别喜欢劳森小姐了?” “哦,我不这么认为,先生。” “劳森小姐也不是个相貌非凡的女人吧?” “我不这么说她,先生。她完全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你喜欢她,是吗?” 这女人轻轻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她总是大惊小怪——一个标准的老侍女。她信神灵,一派胡言乱语。” “神灵?”波洛看上去警觉起来。 “是的,先生,神灵。黑暗中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死去的人就会回来对你说话。我称这为毫无意义的迷信——好象我们不知道离去的灵魂都上了天堂,并且都不愿意离开那里似的。” “所以劳森小姐是个相信神灵的唯灵论者!那么阿伦德尔小姐也相信神灵吗?” “劳森小姐倒是想让她相信呢!”她马上接过来说,语调中流露出对自己怨恨劳森小姐这一点感到满意的情绪。 “阿伦德尔小姐不相信神灵吧?”波洛坚持说。 “女主人有很强的理性。”她哼了一声说,“您听着,我不是说这种迷信不使她感到有趣。‘我愿意将来信,’她对劳森说,但是她常看着劳森小姐好象在说:‘我可怜的人哪,你多傻呀,你大大受骗了!’” “我明白了。她不信这唯灵论,而只是从中取乐。” “对了,先生。有时我不知道她是信还是不信——可以说,她在寻找一种无声的乐趣。黑暗中,她推推桌子,或做做其他小动作,而其他人就信以为真,吓得要死。” “其他人?” “劳森小姐和特里普姐妹。” “劳森小姐是个虔诚的唯灵论者吗?” “对她来说,唯灵论就是真理,先生。” “而阿伦德尔小姐,当然是很喜欢劳森小姐的。”这是波洛第二次这么说,这次他得到同样的回答。 “这很难说,先生。” “但肯定,”波洛说,“假如阿伦德尔小姐把一切都留给了她,是不是算喜欢她了呢?” 这一问,使气氛马上发生了变化。人的本来面貌消失了,她又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仆人样子。她腰板挺得笔直,说话语调平淡,但包含着对这种做法的责备。 “女主人留下她金钱的方式不关我的事,先生!” 我觉得波洛前功尽弃。本来已经使这个女人的态度很友好了,可现在他又失掉了他的优势,不过,他还挺明智,没有立即企图恢复失去的底盘。在泛泛地谈了一番关于卧室的大小和数量后,他往楼梯顶上走去。 鲍勃不见了,但当我走到楼梯顶上时,我绊了一跤,几乎摔倒。我抓住楼梯扶手稳住自己,往下一看,发现我不当心踩上了鲍勃留在楼梯顶上的那只橡皮球。 那女人赶忙道歉说: “对不起,先生。这是鲍勃的过错。它把球留在那里了,因为是深色的地毯,所以您看不清球。总有一天会把人摔死。可怜的女主人就曾经让球给绊倒,重重的摔了一跤。差点儿摔死。” 波洛突然在楼梯上停下来。“你说她发生过一次摔伤事故?”“是的,先生。鲍勃把球留在那里,它经常是那样做的,女主人走出自己的卧室,踩上球,跌倒了,一直滚才、下楼梯,险些丧命。”“她伤得重吗?”“不象您想得那么重。格兰杰医生说,她很幸运,头划破了点,后背扭伤,当然有几出皮下出血,可吓得心惊肉跳。她卧床约一周,但不太严重。”“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吗?”“就是她死前一两个星期的事。”波洛弯腰去找他掉的东西。“对不起——我的钢笔——啊,是的,在这儿呢。“他又站了起来。“这个鲍勃先生,它太粗心了。”他说。“哦,好了,它知道是不对的,先生。”那女人用一种溺爱的语调说,“它有点通人性,但您不能让它什么都懂。女主人夜里总是睡不着,她常起来到楼下走走,在房子四周转转。”“她常这样做吗?”“大多数夜里都是这样。但她不让劳森小姐或其他人大惊小怪地跟在她后面转。”波洛又走进客厅。“这屋子很漂亮。”他说,“不知道有没有地方放我的书柜?你觉得怎样,黑斯廷斯?”我困惑不解,小心地回答道,这很难说。“是的,眼看大小靠不住。请你用我的木工折尺量量屋子的宽度,我来记尺码。” 我顺从地接过波洛递给我的折尺,在他指挥下量了各种尺寸,他把尺寸都写在一贯信封的背面。我正感到奇怪:为什么他不把尺寸工整地记在小本子上,而采用这种马马虎虎,毫无职业特点的方法,这时他把信封递给我说:“量完了,是吗?你是不是核对一下。”信封上根本没有尺寸数字,背面却写着:“我们再到楼上时,你装着想起了一个约会,你问是否可以打电话。让这个女人和你一起去,尽量长时间地耽搁她。”“可以了,”我一边说,一边把信封装进口袋,“我敢说,咱们的两个书柜都完全能放进去。”“不过有件事还需肯定一下。我想,假如不太麻烦的话,我要再看看那个主要卧室。我不太肯定墙的间距。” “当然可以了,先生。不麻烦。” 我们又上了楼,波洛量了量墙不一部分,接着高谈阔论,床、柜子和写字台各自应放在什么位置。这时我看了看表,做出多少有点夸张的样子,惊叫道: “啊,你知道已经三点钟了吗?安德森会怎么想啊?我该给他打个电话。”我转向女向导书,“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用一下电话,如果你们有的话。” “啊,当然可以了,先生。电话在客厅旁的小屋里。我带您去。” 她同我一起匆忙地下了楼,指给我电话位置,而我让她代我在电话簿上查号码。最后我打了电话——打给靠近哈彻斯特的一个小镇上叫安德森的先生。很幸运他出去了,这样我能够留言说不要紧,我以后再打电话! 当我从小屋里出来时,波洛已下了楼,正站在客厅里。他的眼睛闪着光亮,我看出他很兴奋,但不知什么原因。 波洛说: “你的女主人那次从楼梯顶上摔下来,一定把她吓坏了。发生事故后,她是不是对鲍勃和它的球感到不安呢?” “您这是看玩笑吧,先生。这件事使她够烦恼的。噢,就在她快去世时,她的神志已经昏迷,可她黑断断续续念叨着鲍勃和它的球。并好所有一张半打开的画。” “一张半打开的画。”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当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先生,可她一直这么断断续续念叨。” “等一等,我必须再到客厅去一下。” 他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观看着室内的装饰品。看来一个有盖的大坛子深深地吸引了他。我看这一是一件特别好的瓷器。这是一件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幽默制品——坛子上画有一幅质地粗糙的画,画上面有一只哈巴狗坐在前门外,脸上流露出悲哀的神情。画下面写着:“一整夜在外面,没有钥匙。” 我一向很佩服波洛的艺术鉴赏力,可有些太中产阶级情调,现在他完全对这瓷器着了迷。 “一整夜在外面,没有钥匙。”他嘟哝着说,“这太有趣了!我们的鲍勃先生不也是这样吗?它不是有时一整夜也呆在外面吗?” “偶然呆在外面,先生。噢,非常偶然,鲍勃是只很好的狗。” “它的确是只好狗。但即使是最好的狗……” “哦,确实是这样,先生。有那么一两回鲍勃晚上出去了,差不多是早上四点回的家。然后它就坐在台阶上大声吠叫,一直到放它进屋。” “谁放它进来——是劳森小姐吗?” “哦,谁听见它叫谁就放它进来,先生。最后这一回是劳森小解放他进来的,先生。就是女主人出事的那天夜晚。鲍勃早晨五点回到家的,劳森小姐赶忙下楼,在它还没有大声吠叫之前就把它放进了屋。劳森小姐怕这狗把女主人吵醒,在这之前她也没有告诉女主人说鲍勃不见了,怕使她焦虑。” “我明白了。她是不是认为最好不要把小狗不在的事告诉阿伦德尔小姐?” “她是那么说的,先生。她说,‘它肯定要回来。它总是会回来的。但是如果告诉了阿伦德尔小姐,她就会焦急,那绝对不行。’所以,我们也就没说什么了。” “鲍勃喜欢劳森小姐吗?” “哦,它看不起她,也许您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先生。狗仗人势,劳森小姐对它挺好,叫它好小狗,漂亮的小狗,但它总是用藐视的眼光看着她,它根本不理财她叫它做的事。” 波洛点点头。“我明白了。”他说。 突然他做了一件事使得我大吃一惊。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就是他今天早上收到的信。 “埃伦,”他说,“你知道这封信的事吗?” 埃伦脸部表情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她的下颌直往下移动,以几乎是一种手足无措的滑稽表情凝视着波洛。 “哦,”她突然喊道,“我从来也不知道!” 她说的话或许在逻辑上缺乏一致性,但是它却无疑地表达出了埃伦的意思。 恢复理智后,她慢慢地说: “那么您就是收信的那位先生吗?” “是的,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象大多数人一样,埃伦起初根本没看一眼波洛刚到时递给她的名片。她慢条斯理地点点头。 “就是那个赫尔克里斯·波洛特呀。”她给他名字多加了“斯”和“特”两个字。 “哎呀!”她叫起来,“厨师要感到吃惊了。” 波洛立刻说: “你看我们到厨房去,在那儿陪着你的朋友,一起谈谈这件事好不好?“ “好吧——假如您不介意,先生。“ 埃伦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很明显,她是首次处于这么个特殊的进退维谷的境地。但是波洛若无其事的样子,消除了她的顾虑。我们马上就到了厨房,埃伦向一个女人说了说情况,这女人长得讨人喜欢,个子很大,她正把一只水壶从煤气炉上拿下来。 “你绝不会相信,安妮,这就是收到信的那位先生。你知道,就是我在公文夹里发现的那封信。” “你们该知道我还蒙在鼓里呢,”波洛说,“或许你能告诉我那封信怎么这么晚才寄出的。” “哦,先生,跟您说实话吧,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们俩都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安妮?” “是的,我们确实不知道怎么办。”厨师承认。 “你看,先生,劳森小姐在女主人死后,清理东西的时候,把很多东西都给别人了,或者给扔了。这当中有一贯小硬纸板夹,我记得他们把它叫做公文夹。这小夹子很漂亮,上面有铃兰图案。女主人在床上写东西时,总是用她。啊,劳森小姐不想要它,就不它同其他很多属于女主人的东西一起给了我。我把它放在抽屉里,昨天才拿了出来。我打算往小夹子里放一些新吸水纸备用。这时,我发现夹子里面有个纸口袋,我就把手伸进去,发现了一封女主人的亲笔信,我赶快把信藏了起来。 “哦,我刚才说过了,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确实是女主人的笔迹,我看她准是写好信后,把信塞进了口袋,等着第二天发出去,但后来把这事给忘了,她经常是这个样子,可怜啊。有一次,谁也想不起她把一张银行领取股息通知单放在哪里了最后是在书桌分层格架的最后边找到的。” “她做事不利落吗?” “哦,先生,正相反。她总是把东西收拾起来,整理好。但这倒添了麻烦。如果她乱放东西,那倒要好一些。她把东西收拾走了,可又忘了放在什么地方,这种事常发生。” “比如象鲍勃的球那些东西,她也收拾吗?”波洛微笑着问。 伶俐的小狗刚刚从门外小跑进来,它用非常友好的态度,再次向我们打招呼。 “是的,先生。鲍勃一玩完了球,她就把球收走。但这件事倒没什么问题,球放在固定的地方——就放在我指给您看的那个抽屉里。” “我明白了。原谅我打断了你的讲话。请继续将吧。你是在硬纸夹里发现那封信的吗?” “是的,先生,是那么个情况,我问安妮,她认为我怎么做比较好。我不愿意把信放到火里烧掉——当然,我不能擅自打开信。安妮和我都看不出这事和劳森小姐有什么相干,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后,我就贴了张邮票,跑到邮局那把信寄出去。” 波洛把身子略微地转向我。 “是这样。”他嘟哝着说。 我情不自禁地带着挖苦的强调说: “解释如此简单,令人感到惊奇!” 我看他有点儿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希望我不要这样快就去触人痛处。 他又转向埃伦,说: “正象我朋友说的那样:解释多么简单啊!你知道,当我接到这封两个月前写的信时,我多少有点惊奇。” “是的,我猜您一定会惊奇的,先生。可我们当时没考虑到这一点。” “而且——”波洛咳嗽一声,“我现在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你看,这封信——是阿伦德尔小姐希望委托我代办的一件事情,是一种多少有点私人性质的事情。”他挺有派头地润了一下喉咙,“既然阿伦德尔小姐已去世了,我拿不准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阿伦德尔小姐希望我承担还是不承担她这一委托呢?这事难办,非常难办。” 两个女人都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他,他又说: “我想我不得不去请教阿伦德尔小姐的律师。她有一位律师,是不是?” 埃伦很快回答: “哦,是的,先生。从哈彻斯特来的珀维斯先生。” “他知道她的全部事情吗?” “我想是这样,先生。自从我能记事以来,他就一直为她办事。她摔倒后,派人把他请来过。” “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一次吗?” “是的,先生。” “现在让我算算,确切说来是哪一天?” 厨师插嘴说: “那是公假日后的一天,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公假日这天留下来尽义务,因为看到她有这么多客人都住在这尔,我换成星期三休息了。” 波洛拿出袖珍日历。 “一点不错——一点不错,今年复活节后的公假日是十三号。那么,阿伦德尔小姐是十四号摔倒的。这封给我的信是三天之后写的。遗憾的是信没发出去。然而现在可能还不太玩……”他停顿了一下。“我猜想——呃——她希望委托我完成的事,是和一个——一个——你刚刚提到的客人有关系。” 这一说法犹如黑暗中空放了一枪,立即引起了反响。埃伦脸上迅速掠过一种心领神会的神情。她转向厨师,厨师用一种不言而喻的目光,作为回答。 “那就是查尔斯先生。”她说。 “你能否告诉我当时谁在那里……波洛诚恳地说。 “塔尼奥斯医生和他的夫人贝拉小姐,还有特里萨小姐和查尔斯先生。” “他们都是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子、侄女吗?” “对,先生。塔尼奥斯医生当然和女主人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事实上他是个外国人,我想他是个希腊人,他娶了阿伦德尔小姐的外甥女贝拉小姐,那是阿伦德尔小姐妹妹的孩子。查尔斯先生和特里萨小姐是兄妹。” “噢,我明白了。这是一次家庭团聚。他们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星期三早上,先生。塔尼奥斯医生和贝拉小姐在那个周末有来了,因为他们担心阿伦德尔小姐的身体。” “查尔斯先生和特里萨小姐呢?” “他们是在这以后,又一个周末来的。在她死前的一个周末。” 我觉得波洛的好奇心用不知足。我看不出继续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而他感到神秘不解的谜已经被揭穿了,在我看来,他越是早些不失身份的告辞越好。 这种想法好象从我的头脑中,通过脑电波一下子传到了他的脑子里去了。 “好吧,”他说,“你介绍给我的情况很有帮助。我应当请教珀维斯先生去。我记得你是说叫珀维斯先生吧?谢谢你的帮助。” 他弯下腰,拍拍鲍勃。 “诚实的小狗,好啊!你爱你的女主人。” 鲍勃友好地做了回答。它很希望表演一下,于是,跑出去衔来一块煤。为此,它受到责备,只得把煤扔掉了。它向我瞥了一眼以寻求同情。 “这些女人,”看上去它在说,“给食物很大方,但不喜欢运动。”“喂,波洛,”小绿房子的门在我们身后关上了,这时我对波洛说,“我想你现在该感到满意了吧?” “是的,朋友,我满足了。” “感谢上帝!所有的谜都解答清楚了!有关那邪恶的侍女和阔老妇人的神奇说法,都得以澄清。这封耽搁的信,甚至小狗的球引起的有名事件,也都真相大白。一切都令人满意地解决了,无可非议!” 波洛小声干咳了一下说: “我不愿意用令人满意这个字眼,黑斯廷斯。” “你一分钟前还这么说了呢。” “不。我并没说事情令人满意。我是说就我自己而言,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我知道了小狗的球引起的事件真相。” “这件事非常简单!” “但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一连点了好几次头,然后继续说,“你瞧,我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小事。” “那是什么事?”我有点怀疑地问。 “我知道在楼梯上面壁脚板里钉进了一根钉子。” 我盯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异常严峻。 “好吧,”过了一会儿,我说,“为什么那地方不应该有钉子呢?” “黑斯廷斯,问题是为什么那里应该有钉子呢?”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由于家里某种需要,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想不出有什么家庭需要,非要把一个钉子钉在壁脚板上面哪个特别的地方不可。并且钉子小心地涂了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波洛?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来。假如你要在楼梯顶上离地一英尺的高度拉一根结实的线或铁丝,你可以把一端系在楼梯栏杆上,但在墙壁那边,你就需要有个象钉子一类的东西,好把线的另一端系在上面。” “波洛!”我叫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我亲爱的朋友,我在设想小狗的球引起的事件!你想听听我的设想吗?” “你说吧。” “好吧,是这样的。有人注意到鲍勃有把球留在楼梯顶上的习惯。这是件危险的事——可能会导致一次事故。”波洛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有点满不在乎的语调说,“假如你想要杀一个人,黑斯廷斯,你怎么着手干呢?” “我——真的——我不知道。我可以想法制造我当时不在肇事现场的假象。” “这样一种做法,我向你担保,既困难又危险。要这样做,凶手必须心狠手辣,作案谨慎。而你不是这种人。你是否想到过,利用事故来除掉你要除掉的人,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事故无论何时都在发生。而且有时——黑斯廷斯——可以想办法让事故发生!” 他停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说: “我想,小狗的球有时被留在了楼梯顶上,这使我们的凶手产生了一种想法。阿伦德尔小姐有在夜间走出自己卧室散步的习惯——她的视力也不好,这样她就很有可能踩在球上摔倒,头朝下滚下楼梯。但是一个细心的凶手不会听任命运。从楼梯上拉一条线是一种好办法。这会使她头向前摔倒滚下楼梯,然后,当家里的人跑出来——就会很清楚地看到事故的原因——鲍勃的球。” “太可怕了!”我叫道。 波洛严肃地说: “是的,是可怕……而且也不成功……阿伦德尔小姐几乎没有伤着。虽然她可能很容易就折颈致死。这使我们这位匿名的朋友很失望!但是阿伦德尔小姐是个很机敏的老妇人。大家都告诉她,说她是让球给滑倒了,而且现场有球为证,但是她自己回想当时发生的情况后,觉得事故起因和大家讲的不同。她不是让球给滑倒的。另外她还记得一些别的情况。她记得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听见鲍勃要求进房子里的吠叫声。 “我承认这是我推测出来的,但他相信我是正确的。阿伦德尔小姐前一天晚上,亲自把鲍勃的球拿走放在抽屉里。后来,小狗出去了,没有再回来。既然是那样,就不是鲍勃把球丢在楼梯顶上的。” “你这完全是猜测,波洛。”我反驳说。 他表示异议,说: “不全是猜测,我的朋友。当阿伦德尔小姐处于昏迷状态时,她说过有重要意义的话——关于鲍勃的球和一张‘半开的画’,你看出问题来了吗?” “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真奇怪。我很了解你们英国人的语言,我知道人们不说一张半打开的画,人们说门半开着。人们也可以说画挂斜了。” “或者说歪了。” “或者象你说的歪了。所以我立刻认识到,埃伦没理解她听到的这句话的意思。阿伦德尔小姐不是说ajar,即‘半开’这个英文单字,而是说a jar,即‘一个坛子’的意思。现在,客厅里正好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瓷坛子。我早就看到坛子上画着一幅画。上面画着一只狗,依据阿伦德尔小姐说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我就到那里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我发现这涉及到小狗整夜在室外这件事情,你看出这个发烧的老妇人的意思了吗?鲍勃就象坛子上画的小狗——它整夜在外面——所以不是它把球留在楼梯顶上的。” 我惊叫了起来,不由地对波洛感到钦佩。 “你这家伙真聪明,波洛!你怎么想到这些事的,真使我吃惊!” “不是我‘想到这些事。’而是这些事就在此——非常清楚——大家都可以看到。好吧,你认清了这种局面了吗?阿伦德尔小姐摔倒后,躺在床上,变得多疑。她觉得的她的多疑或许是不切实际的、荒谬的,但这种怀疑总在她头脑中出现。‘自从小狗的皮球事件以来,我感到越来越不安。’所以——所以她给我写了信,不幸的是来年感个月以后我才接到她的信,你说一说,她的信不是完全符合这些事实吗?” “是的,”我承认说,“是符合。” 波洛继续说: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劳森小姐特别担心,鲍勃整夜在外这个事实会穿到阿伦德尔小姐的耳朵里。” “你认为她……” “我认为应当重视这个事实。” 我把他说这件事情想了一想。 “好吧,“我最后叹了口气说,“这一切很有趣——就象智力练习。我向你致敬。这是一篇设想的杰作。但是老妇人死了,确实令人感到遗憾。” “遗憾——是的。她写信给我说,有人企图要谋害她(那毕竟就等于谋杀),事后不久她就死了。” “是的,”我说,“你觉得非常遗憾的是,她是自然死亡,是不是?请,承认吧。” 波洛耸耸肩,不予回答 “或者你认为她是中毒而死?”我挖苦地说。 波洛多少有点沮丧地摇摇头。 他承认道:“看上去阿伦德尔小姐确实象是自然死亡。” “因此,”我说,“我们夹着尾巴回伦敦去吧。” “请原谅,我的朋友,我们不回伦敦。” “你是什么意思,波洛?”我问道。 “假如你把兔子给狗看,我的朋友,狗还回伦敦吗?不,它要追到兔子洞了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狗追逐兔子。赫尔克里·拨赂要追逐谋杀犯,是的,或许他这次没成功,但还是个谋杀犯。而我,我的朋友,我要把他一直追到洞穴——也许作案的是个女人。” 他马上又向一家门口走去。 “你上拿儿去,波洛?” “到洞穴去,我的朋友。这是格兰杰医生的宅邸,他在阿伦德尔小姐最后生病期间,一直护理她。” 格兰杰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他的脸庞消瘦而憔悴,长着咄咄逼人的下巴和一副浓眉,灰溜溜的眼睛十分敏锐。他用锐利的目光看我又看看波洛。 “有什么事吗?”他出其不意地问道。 波洛以最浮夸的手法,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我应该道歉,格兰杰医生,打扰您了。我必须对您直言不讳,我不是来找您看病。” 格兰杰医生冷冰冰地说: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看上去够健康的!” “我应该解释一下我来访的目的,”波洛说,“事实是,我在写一本书——一本关于已故的阿伦德尔将军的书,我知道他死前,在马克特·贝辛住了几年。” 看上去医生相当吃惊。 “是的,阿伦德尔将军死前一直住在这里。就住在小绿房子——过了银行的那条街上——或许你们到那儿去过了?”波洛点点头表示肯定,“但你知道这是上辈子的事了。我是一九一九年来到这里的。” “但您认得他的女儿,已故的阿伦德尔小姐吗?” “我和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很熟。” “您知道,得知阿伦德尔小姐最近去世的消息,对我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 “她是四月底死的。” “我知道了。您看,我原指望她能告诉我关于她个人的各种详细情况和她父亲的往事。” “是啊。可我看我帮不了你什么。” 波洛问道:“阿伦德尔将军现在还没有活着的儿女?” “没有。他儿女不少,可全都死了。” “有几个?” “有五个,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再下一代呢?” “查尔斯·阿伦德尔和他妹妹特里萨。你可以和他们谈谈。不过,我怀疑这对你会有多大用处,年轻的一代,对他们的祖父没什么兴趣。还有他尼奥斯夫人,但是,我也怀疑你们从她那里能得到多少情况。” “他们或许会有什么家庭文件——契约资料?” “可能有。不过我怀疑。据我所知,埃米莉小姐死后,清扫出很多东西,全都给烧了。” 波洛发出一声非常惋惜、痛苦的呻吟。 格兰杰好奇地看着他。 “对老阿伦德尔你有什么可感兴趣的?我从没听说他在哪方面是个知名的大人物。” “我亲爱的先生,”波洛由于狂热、激动、眼睛睁地更大、更有神,“不是有一种说法,历史不了解它的伟人吗?最近,有些报纸报道,透露出对印度兵变问题持完全不同看法,其中定有秘史。在秘史中,约翰·阿伦德尔将军起着很大作用。整个事情令人销魂夺魄!让我告诉您,我亲爱的先生,目前人们对这个问题特别有兴起。印度——有关英国对它的政策——是当前热烈讨论的问题。” “呃,”医生说,“我听说阿伦德尔老将军过去常常大谈兵变问题。事实上,人们认为他在这个问题上最有发言权了。” “谁告诉您的?” “一位叫皮博迪的小姐。顺便说一下,你们可以去访问她。她是这里的老住户——很了解阿伦德尔家的情况。说闲话是她的主要消遣。单凭她本人,也值得去看看——是个知名人物。” “谢谢您。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或许您也能告诉我已故的阿伦德尔将军的孙子,年轻的阿伦德尔先生的地址。” “查尔斯?好吧,我可以帮你同他联系上。但他是个傲慢无理的家伙,家庭历史跟他好象没什么关系。” “他挺年轻吗?” “象我这样的老保守说他年轻,”医生说,眼睛闪烁着光芒,“他三十岁出头,是那种生来就只给家里添麻烦和增加负担的年轻人。外貌迷人,只此而已。他坐船到过世界各地,到哪儿也没干什么好事。” “他姑姑无疑很喜欢他了?”波洛大着胆子问,“一般做姑姑的都是这样的。” “呃,——我不知道。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不是傻瓜。就我所知,他从来没有从他姑姑那里搞到钱。那老妇人有点难对付。我喜欢她,也尊敬她。完全象个社会经验丰富的老人。” “她死得突然吗?” “是,有点突然。你知道,很多年来她身体一直不好,但她都从九死一生中脱险了。” “有些内情——对不起,我要重复这些闲话……”波洛摊开双手表示不赞成的样子,“说她同家里的人吵过架了?” “确切地说,她没有同他们吵架,”格兰杰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没有,据我所知,没有公开地吵过。” “请原谅,或许我轻率了。” “不。毕竟,消息是公共的财富。” “我听说,她没有把钱留给家里的人,是不是?” “是的,全都留给象一个受惊而发抖的母鸡的侍女。这事做得奇怪。我自己也不理解。不象是埃米莉小姐干的事。” “噢,好了,”波洛沉思地说,“人们可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老妇人,体弱、多病,完全依赖于服侍和照顾她的人。这样,有点个性的聪明女人,一定会赢得绝对优势的。” “优势”这个字眼,看上去象用红布逗公牛,一下子把格兰杰医生激怒了。 格兰杰医生哼了一声说: “优势?决非如此!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对明尼的态度,还不如对一条狗呢。这是她那一带人的性格!无论如何,靠服侍人来谋生的女人,一般都是傻瓜。假如她们聪明的话,就会另想好办法谋士去了。埃米莉小姐不高兴长时间和傻瓜在一起。她经常是一年就得换一个傻家伙。优势?没那回事儿。” 波洛赶快离开这个有暗藏危险的问题,他转了话题。 “或许,有可能,”他推测说,“在劳森——哦——劳森小姐手里有过去的家信或其他材料?” “可能有,”格兰杰表示同意,“一般总有好多东西藏在老处女的屋子里,我想劳森小姐现在连一半也没有看过。” 波洛站起身来说: “非常感谢您,格兰杰医生,您真是太好了。” “别客气,”医生说,“很遗憾,我帮不了你忙。你们到皮博迪小姐那儿,一定有可能得到些情况。她住在莫顿庄园——离这儿一英里。” 波洛用鼻子闻了闻医生桌子上的一大束玫瑰花。 “好香啊。”他赞叹着说。 “是啊,我想是挺香的。我自己闻不出味来了。四年前我得了流感。这是一个医生有趣的自白,对吗?‘作为医生,给自己治病。’这真讨厌。我不能象我过去那样,享受抽烟的乐趣了。” “实在不幸。顺便问一下,您能告诉我年轻的阿伦德尔的地址吗?” “我可以帮你们弄到他的地址。”他把我们带到会客厅里,叫道,“唐纳森!” “他是我的同事,”他解释说,“没问题,他肯定知道,他和查尔斯的妹妹订婚了。” 他又喊道:“唐纳森!” 一个年轻人从房子后面的一见屋里走出来。他中等身材,面无血色,举止呆板。他和格兰杰医生形成了难以相信的、鲜明的对照。 格兰杰医生向他解释了叫他来的目的。 唐纳森医生的眼睛呈淡兰色,有点突出,他把我们扫视了一下,好象对我们做估价一样。他讲话时,样子冷冰冰的,而且很刻板。 “我不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查尔斯,”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特里萨·阿伦德尔小姐的地址。无疑,她能帮助你们和她哥哥取得联系。” 波洛对他说,这种帮助就足够了。 医生在笔记本的一页上写下了地址,撕下这张纸,递给了波洛。 波洛对他表示感谢,并和两位医生告别。当我们走出门口时,我意识到唐纳森医生正站在会客厅里盯着我们看,脸上多少流露出有点惊异的神色。", "summary": "在小镇上,波洛和助手黑斯廷斯拜访了房产经纪人加布勒先生,了解到埃米莉家的房子被侍女劳森继承,并且留下了大笔遗产。波洛和黑斯廷斯用餐时向招待员询问了有关埃米莉的小绿房子和阿伦德尔家族的信息。波洛怀疑事情并非表面上的自然死亡这么简单。波洛和黑斯廷斯到了小绿房子,由女仆埃伦引导参观了各个房间,了解到埃米莉生前的生活习惯和健康状况,埃米莉曾患有黄疸病,且有夜间散步的习惯。波洛关注到鲍勃狗的球和楼梯顶上的摔倒事故,怀疑这可能是一起谋杀案。波洛发现楼梯顶的壁脚板里钉有一根钉子,推测这可能是有人设置的陷阱。他联想之前的摔倒也是有人故意为之。波洛还发现埃米莉在昏迷中提到了鲍勃的球和一个“半开的画”,认为这可能是重要线索。波洛访问了格兰杰医生,了解到阿伦德尔将军的历史和家庭情况。医生提到埃米莉去世突然,且没有把钱留给家人,而是留给了劳森。波洛询问了年轻一代的地址,打算进一步调查。"} {"context": "社会险恶,即便是王令,也认为有两大绝对不能招惹的团体。那就是韩家军和王家军。这两位上古时代修真大能的粉丝团,比华修国内一线明星的粉丝还要恐怖。每个后援会都有足足数千万粉丝,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修真者。而两大后援会的会长,更是传闻中一等一的修真界高手。这些年,华修国一直在变相打压两大后援会的势力。并通知各地教育局,严令禁止在校师生私自加入后援会的行为。对军方而言,这是两股难以控制的因素。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威胁到国家安全。但这些和王令都没有关系。有句话说得好:你皮任你皮,把你当瓜皮!只要没有影响到自己的低调生活,王令都是可以视而不见的。不然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让这数千万号人原地消失………………巴车足足行进了一个小时,二蛋大师却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天文地理,无所不谈。从最近的新闻热点,慢慢聊到国家大事。一边感慨广大社会底层人民的艰辛生活,一边为在场的小伙伴普及爱国主义教育。南寒国执意在边境部署“仙剑防御系统”,引起了华修国方强烈的抗议。庶民不谈政,王令平时虽闲散惯了,但对这件大事也是有所了解的。华修国对南寒国采取了各方面经济制裁,导致南寒国开设在华修国境内的许多家大型超市关闭,进口食品下架。而在这些下架的食品中,王令平常比较喜欢吃的火鸡口味干脆面,就是南寒国生产的。但干脆面终究是小问题,国家面前无吃货。不过是少了一种口味而已,王令完全能够接受的。国产的干脆面或许新奇的口味少一些,但终究还是胜在经典……巴车一路飞进,早高峰的时间段,马路上还是有些拥堵的。最终在两小时后,坐在前面啃辣条的老古董传来声音:“同学们,我们已经到了,大家准备下车!”“老师,几点啦?”“十点零四分,我们先到五十九中办理登记。下午两点参加第一次交流会,确定这几天的行程安排。”老古董答道。……一行人下车,巴车老司机直接一脚油门飞驰离去。今天中心超市薯片半价,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老司机赶回去还是不是能够搭上最后一班半价车。他们落地的位置,正好是第五十九中的校门口对面的马路。“终于到了。”大伙扫了眼第五十九中新翻新的校区,都是有点莫名的羡慕。虽然第五十九中目前依旧是市重点后补,但校园环境建设以及教学设施,以及完全达到了市重点高校的标准。放眼望去,便是第五十九中校园正广场上那如深山古林般郁郁葱葱的绿化,视线一直沿着校门口的林荫小道向里延伸而去,可以见到被层层树影遮住的八层教学楼。再回想六十中门口那几颗风烛残年的棕榈树和老旧的教学楼,一群人顿时有些伤感。“我去!这真的是五十九中?”林小羽惊了:“我记得前年路过这里的时候,明明比六十还要破啊!这是发财了?”“应该就是在前年发的财了。”陈超皱皱眉说道:“就在前年,从第五十九中成功走出了六位金丹学子,创下两百年以来的最高纪录……所以早在前年的时候,就拿到了一家私营医院的天使投资。而且还在同年还成功申报教育局,拿到了市重点候选提名。”老古董微微点头,他想说的话都被陈超说了。就学生而言,陈超知道的信息有点多,但这并不奇怪。陈超从小到大参加过许多校园体育竞赛,经常跨校,能了解到的信息自然也就比平常学生多一些。林小羽:“医院的天使投资?为什么是医院?”“而且还是一家男科医院,九阳男子医院你们听过吗?当年《九阳正经》创始人开的医院!”对这类小八卦,终究还是要二蛋大师亲自出马:“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高考状元割包皮……”众人:“……”一家瞅准了高考毕业生做广告的医院,真也是没谁了。“据说现在凭第五十九中的毕业证书,可以免费享受这家医院的割包皮服务。我在想如果我能借到这里的毕业证,到时候要不要叫两个人组团一起去?”郭豪端着下巴问道。“……”王令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孙蓉和林小羽,都涨起了大红脸。听到这种羞羞的话题,难免会有些皮薄不好意思。“郭同学如果能借到毕业证,请务必带上我!”老古董突然一叹:“都快六百年了,可惜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解放天性。”“……”一旁,王令再度欲言又止。老古董的手速,他是知道的。讲道理,王令觉得老古董根本不需要去医院,完全是可以自行手刀的。…………虽然很羡慕第五十九中的新环境,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妒忌什么。等花果水帘集团拨款下来,第六十中的新环境,绝对要比这里优越的多。老古董带队来到校门口,立刻被门口的校卫拦了下来。明晃晃的一片湛蓝色校服,看得这校卫恍了神:“你们找谁?”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校卫向老古董深深鞠了一躬:“原来是第六十中的各位,校领导已经交代过。请诸位到教学楼一层1001教室进行住宿登记。”“好的,多谢。”老古董微笑的收回了证件,标志性的眯眯眼又露了出来。一群人就这样毫无阻碍的走进校门。老实说,就校园关系而论,其实五十九中和六十中的交际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校卫这般恭敬友好的态度,有些出乎老古董的预料。当然,细心的老古董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有关于他们的到访时间。老古董敢肯定,第五十九中绝对没有在学校内向学生具体的公布过。不然以孙蓉同学的影响力,只怕这条林荫小道上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校卫室通常有着阻隔灵识查看的装置,但这种装置对王令是完全无效的。在他们离开校门口没有多远,王令的灵识就直接穿透了进去。之前那名面带笑容的校卫,已是完全收回了笑容,沉着脸拨打电话:“是的谢主任,第六十中已经到了。学生三男两女,还有……一只鹦鹉?带队老师是个胖子。看上去傻傻的,好像没有什么威胁。”“恩,我之前也得到消息了。就是个教历史的。估计硬实力不怎么样。”电话那头,一个相对冷漠的声音响起。说完,谢主任挂断电话,转而接通了学生会办公室,声音有些阴沉沉地说道:“小唐,他们已经到了。请务必按照计划,好好招待下他们。”第六十中的施主任和第五十九中的谢主任,但凡去网上挖过这两位黑历史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对老冤家了。她们都毕业于仅次于王牌大学那一级的一线修真院校,修真师范大学。隶属国家211重点大学。当年两位从师范大学毕业后,曾共同在第六十中共事过一段时间。后来,施老师当选了教导主任。而谢老师则是在学校被排挤,不得以转入了五十九中。这些年,五十九中发展迅猛,新上位的谢主任正在仕途。当年被排挤的一箭之仇,不可能不报。所以,第五十九中和第六十中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其实多半都是因为这两位教导主任间的争锋。女人之间的友情,可以用一把香奈儿飞剑迅速建立。然而一旦发生战争,两剑交撞,必有狗带……而两校学生会之间的关系其实也相当不和谐……教导主任之间尚且如此。学生间明里暗里的争斗攀比也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校领导的风范。不过王令到一直觉得,在培元区三大普通高校中,第六十中的校风校纪一直都是不错的。刚刚来到教学楼门口,脚还没迈进去,王令远远就看到一个和他年龄一般大的少年,穿着一款土到掉渣的深棕色校服从教学楼内徐徐踱步走出,身后还跟着其他四个青年,共有五个人。五个青年里,为首那人叫唐竞泽,神色沉稳自若,第五十九中学生会会长。也是混迹在各大校园交际圈的老江湖。尤其对培元区三校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而站在唐竞泽身边的人,叫做方华清。五十九中学生会副会长。个子不高的小白脸一枚。他们身后三个人,就是五十九中的梁家三兄弟,梁威、梁政和梁飞。早在参加交流会前,老古董就已经给众人提前做好了功课。虽说是初次见面,但事实上六十中的每个人心里都早已有数。唐竞泽朝老古董微微鞠了一躬:“想必这位就是王老师了吧?欢迎王老师和各位学弟、学妹来到五十九中。这四天里,诸位的生活就由我招待了,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这番温暖的问候,却让六十中每个人心里都顿生警惕……谁都知道五十九中和六十中的关系,这样无事献殷勤……事出必有妖啊!并且,早在这次两校学生会交流活动前,五十八中也曾以同样的目的来到五十九中,但根据老古董掌握的一手情报来看。第五十八中的学子们在各项交流测试中,皆是以全军覆没而告终……唐竞泽的目光略带侵略性地掠过这里每一个人。唐竞泽早就做过功课,对六十中每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花果水帘集团的大小姐孙蓉……大概是整个六十中唯一能拿得出手参加交流会的人物。接着,就是带队的史论胖子王祖康……学霸林小羽……体育委员陈超……政治课代表郭豪……以及……卧槽等等!最后这个人……尼玛叫什么来着?“……”唐竞泽流下了几滴冷汗……思绪里居然一片空白,愣是想不起站在这群人最后方的寸头少年到底是谁。这种不在掌控之内的感觉,让唐竞泽感到不安。是自己失策了?不……他绝对是做足了准备,有备而来的。但,眼前这个寸头少年的信息,他是一丁点都记不得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事实上,这是王令的一手“大屏蔽术”起了重要作用,这道术法就像是游戏里的被动技能。自从王令在五岁那年学会,启用术法后,就再也没有关闭过。具体作用表现为,在术法开启的状态下,除非是与王令有过面对面接触的人。不然从任何渠道获取到有关王令的信息,眨眼间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作为进校两年的老人,从小学开始就混迹校园交际圈的老江湖,唐竞泽只当自己是马失前蹄,间歇性失忆了。很快,唐竞泽满脸堆笑地拍了拍手,后方立刻有人把准备好的茶水端了上来:“各位既然来到我五十九中,就是我校的贵客了。入乡随俗一碗茶,不知各位六十中的学弟学妹们,有哪位愿意做个代表,把这碗象征友谊的茶干了。”老古董一看这茶的颜色,眼皮顿时抽了一抽。棕绿色的茶水,依稀飘着几分糅合了化学成分的难闻气味,这种感觉如果非要让老古董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就像是三百天没洗的内裤和暴晒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咸鱼干糅合在一起,又外加了点鲱鱼罐头的汁水做点缀的感觉。作为久经沙场、屹立不倒的一大吃货,六十中学著名的零食走私商,看到连老古董面对这碗茶,神色都是一副败下阵的姿态。其他人心中立刻有了底……——这茶,有毒并且,绝对是个圈套。唐竞泽见到这幕,微微一笑:“这茶水,是经由两百倍浓度的蔬果汁勾兑而成。具有强筋健骨的神效。一般人,我们可还不舍得给。当然,气味的确是奇怪了些,但作为我校的传统,也是友谊的见证,第六十中的诸位学弟学妹难道不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学校,做一个勇敢的表率吗?”原来是蔬果汁……第六十中的一众人恍然大悟。这东西他玛可是校园里的一大毒物啊!要说来,这东西与花果水帘集团也有着一定关联,因为冲泡蔬果汁的颗粒粉,就是花果水帘集团亲手研制的。不过花果水帘拿到市面上兜售的蔬果汁,浓度都是经过精密算计的,尽管孙蓉不否认味道的确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没有到难以下咽的程度。最关键的是,这东西还真就有如唐竞泽所言的那般功效。可以强筋健骨。但前提条件是,你丫得保证在不吐的情况下,一滴不剩的喝进去。孙蓉没想到,这群人居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下马威。分明是完全不把她这个少小姐放在眼里啊!一般,十倍浓度的蔬果汁已经是让人难以下咽……二十倍浓度,已经堪称地狱。两百倍浓度,这完全是要死人的节奏啊!后方,方华清、梁威几人都忍不住暗笑。当初第五十八中那几个要面子的蠢货,一个个抢着喝,可是把这教学楼门口呕了个一塌糊涂,丑态百出。纵然是难为好了,你们六十中,能拿出什么办法应对?而就在场中气氛几乎快要凝固的时候,唐竞泽就看到,那名一直默默站在人群后方,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寸头少年,三两步来到最前方。然后。端起了这碗茶。一饮而尽…………在一众人愕然地目光中,王令就这样端着这碗茶,霸气侧漏的喝完了。真的是连一滴都没剩下,不仅没有吐。反倒是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熏得唐竞泽等人快要吐了。不要误会……王令并没有要逞英雄的打算。因为他觉得这么耗着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大好的时光造作在这种地方上,无疑是相当可耻的。相比之下,王令宁可用这些时间来好好学习。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原因是,在巴车上坐了这么久,王令觉得自己心很累。以六十中到五十九中的路程,王令用跑的也就只要几秒就到了。所以王令其实一直不习惯搭乘交通工具。“王同学……你没事吧?”自从昨晚王令祭出了小木剑后,老古董已经受到了一次惊吓。但老古董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次惊吓,竟以如此迅猛的接踵而至。陈超和二蛋大师的眼珠都快瞪得飞出,连二蛋都被吓掉了两根洁白的鸟毛……两百倍浓度的蔬果汁,这尼玛根本不是人喝的吧?!“习惯了。”王令淡定地擦擦嘴,这般言简意赅的说道。非常不以为然。王令记得,自己以前按照古法调制出的淬体液,可要比蔬果汁的味道恶心多了。回想前人为了修为的一点点进步,竟然要强忍住痛苦喝下这么恶心的东西,一杯两百倍浓度的蔬果汁,倒还真的算不了什么。甚至王令还觉得,这东西的口感居然还有点甜!……习……习惯了?!而王令简短的三字回复,却是在场中众人的心目中,掀起了难以遏制的惊涛骇浪。蔬果汁的市场价非常便宜,可以说是花果水帘集团针对社会底层人民研制出的修真营养品。尤其对一些生活不富裕,又对子女抱有热切期望的穷苦人民来说,蔬果汁就像是绝望泥潭里的那根芦苇。只要家中能有一人筑基成功,就可以拿到华修国政府的特别补给。对这类贫困家庭而言,都将是质的变化。孙蓉是去过王令家的。她知道王令的家在城乡结合部,正好卡在了星宇城的边界位置。但孙蓉一直觉得王令家并不是真的穷,直到见到了王令祭出小木剑,以及今日这般痛饮蔬果汁的壮举……作为一名有良知的富二代,孙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关心下王令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可以从小到大强忍着蔬果汁的味道,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向筑基,从边远的郊区考上了位于市中心的高中?第六十中的一伙人完全被震撼了……从这杯蔬果汁开始联想王令从小到大的艰苦生活,孙蓉和林小羽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连陈超、郭豪两个糙老爷们都是感动不已。“……”王令觉得要是再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下一届感动校园十大人物,就非自己莫属了。……这杯号称是友谊的是果汁,绝对是唐竞泽一伙人加的戏。而经过这一出,孙蓉等人终于看清了这场学生交流会的本质。美名其曰是两校之间的交流,倒不如说是五十九中昭告四方的炫耀大会。既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又能看外校的人出丑。“好在有王令同学在啊!不然我们连第一关都不过了。”孙蓉暗暗叹了口气。这是一场硬丈,说什么也得吃下来!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六十中的形象,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啊!嗔怒看了目瞪口呆的唐竞泽等人一眼,林小羽愤愤说道:“这友谊的见证,我们的王令同学也喝了。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其实六十中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以五十九中和六十中两校之间的关系,还哪有什么狗屁的友谊可言……这友谊的小船压根儿就没起航过!“原来这个人叫王令!”唐竞泽看着一脸淡定的王令,沉默了一会。心中反复叨念着这个名字,这个让他出乎预料之外的人,在之后的几轮计划里必须要严加提防才行啊。仅仅是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唐竞泽已经连续思索了很多事,包括后面的几轮“特别招待计划”。毕竟,蔬果汁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已。“各位第六十中的贵宾驱车劳顿,应该是累了。请跟我来,我立刻为你们办理住宿登记。”唐竞泽再度堆砌了满脸笑容,将六十中的众人迎了进去。王令依旧是跟在队列的最后,步子刚刚迈上台阶,就听到依旧走进教学楼的唐竞泽开始炫耀第五十九中新布置的聚灵阵:“如各位了解的那般,我五十九中的教学楼在新校董的大力建设下,在去年就已经成功翻修完成了……”“新校董?”二蛋大师微微一笑:“是那个割包/皮的男科院长吗?”“噗蛤哈哈哈!”这话听得孙蓉、林小羽两个妞完全不加掩饰的笑出了声。而这杠铃般的魔性笑声,也是让唐竞泽等人陷入一阵死寂……妈蛋……这情节有点不对劲啊!这群人不是应该被他们气的各种羡慕嫉妒恨吗?为毛感觉他们的膝盖反而被六十中的这群人连射了两箭啊!“郭同学,说话的时候,请注意影响!”老古董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其实心里乐呵着呢,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年轻人之间撕逼什么的最好看了!其实呀,他更喜欢看两个姑娘一边扯着头发一边在地上打滚,这才带劲!“是的老师,我错了。”二蛋大师不愧是二蛋大师,这厚脸皮在六十中也是出了名的。说认错就认错。并且看上去……毫无悔过之意。“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知道吗。”老古董点点头,目光紧接着看向了唐竞泽:“哦,对了,刚刚唐同学说到哪儿了,请继续说下去?”唐竞泽:“……”老古董这话听得唐竞泽膝盖又是一痛,敢情自己刚刚说的话,连你这个带队老师都没放在耳里啊!自己装的逼,哪怕是忍着屈辱,也要继续装下去……唐竞泽嘴角一抽,强忍住这口气不发作,重复上一段继续说道:“如各位了解的那般,我五十九中的教学楼在新校董的大力建设下,在去年就已经成功翻修完成了……现在八层教学楼,共有八轮聚灵阵,层层铺设,不知诸位是否感觉进入教学楼后,四周灵气磅礴,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是吗?”陈超努力地聚集灵力,运行了一个周天,然后皱了皱眉:“奇怪,我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出来啊。”唐竞泽原以为这只是嫉妒,本还想辩驳几句,结果又看到一边的孙蓉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感觉和外面的灵气所差无几。”方华清也用胳膊肘子轻轻敲了唐竞泽一下:“会长,是不是聚灵阵出问题了?”出问题?这怎么可能,聚灵阵每天都有人维护,怎么可能轻易出问题?“是不是还没启动?快去查一查!”唐竞泽几乎是有些失态的对后方的梁威三人吼出了声。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出问题?自己装逼才刚刚装到一半啊!片刻后,那梁威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报告会长……”“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校工部的老师说,刚刚不知道什么情况,聚灵阵的核心阵旗爆了。八面阵旗,无一幸免……”“……”唐竞泽听到消息,心中仿佛有一万只羊驼崩腾而过。自己居然接连两次被自己立下的装逼计划打了脸?!这一刻,唐竞泽感觉自己的膝盖真的是非一般的痛。郭豪笑得牙都要掉了:“哈哈哈,核心阵旗居然也会炸?还是第一次听说哦。看来你们家阵旗的质量不怎样啊,不会是三星产的吧?”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并不是在感到膝盖疼痛的时候。而是在膝盖疼痛难忍的时候,又被二蛋大师补上了最后一刀……咔嚓!——场中众人仿佛隐隐中,已经听到了唐竞泽膝盖碎裂的声音。……王令无辜的站在人群最后。幽幽望了眼五十九中宏伟的八层教学楼,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手臂上的封印符篆能力又弱了不少,以往自己的灵力会影响到聚灵阵的磁场,但还不至于把核心阵旗给弄爆。现在随着封印符篆的力量每况愈下,自己的确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当然,王令本身也在极力的克制着。可灵力外放这种事,就像霸气侧漏,尤其是在封印符篆能力变弱的状况下,王令自己也感到十分无可奈何。只可怜了那位割包/皮的校董,布置八口连续的聚灵阵也要不少钱呢。这下子全爆了……这得割掉多少吨皮皮才能挽回损失,连王令自己都算不过来。五十九中的校舍也是新建的,盖在教学楼后方。这是一栋四层楼高的平方,宿舍都是四人间,每层含带一个公用厕所和十间寝室。最多可容纳一百六十名学生。唐竞泽走在最前方,引着六十中的众人前进。教学楼的聚灵阵坏了,没有关系!新校舍的聚灵阵也是新建的!并且构造和教学楼是一模一样的,四层环形聚灵阵。一层更比一层强!不论如何,也得让这群六十中的乡巴佬看看环形聚灵阵联合启动的威力才行!唐竞泽心里一边寻思着,一只脚迈进了校舍的自动门,而后开始飞速的运行灵力,转过一个大周天……很快,长松了一口气……他能明确的感受到四周磅礴的灵气,目前聚灵阵处在正常运行中!很好,这下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唐竞泽向后面六十中的一众人欣喜若狂的招了招手,不加掩饰的炫耀展露无遗。而就在这个时候,跟在后脚的王令,迈进了门……同一时间,砰地一声,一道闷响突兀的从楼内传来。然后。五十九中校舍的聚灵阵。就这样炸了……“……”此时此刻,唐竟泽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唐竞泽是在梁家三少的搀扶下回到学生会办公室的。“会长……”众人从没见过唐竞泽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样的流程,就在几星期前同样发生在五十八中那伙人身上。五十八中师生六人在入宿登记的第一天,就被唐竞泽用一点小伎俩整得生活不能自理。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颠倒过来了。唐竞泽有些愤怒的捶着桌面,主要是被气的:“学校的聚灵阵是新建的,当初布下阵法的前辈说过,这阵法可以持续十年左右!你们说,这才运转了一年不到,怎么可能在一天里全都炸了?”“……”方华清、梁威等人都觉得这件事有点邪门。“六十中的这伙人有妖……会长,要不还是算了吧?”梁威小声建议道。“算了??”唐竞泽冷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自己今天可是整整被打了三回脸啊!教学楼门前一次,进了教学楼一次,在校舍里又一次!唐竞泽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窝囊过,从小学到中学,他一直是班里的大队长,学生会的主席,活跃在校园校外交际圈的风云人物……只是一群乡巴佬而已,自己总是有办法能够对付的!唐竞泽这样安慰自己。……虽然校舍是新建的,但住宿计划五十九中明年才真正启动。这偌大的四层校舍,目前就只有王令六人居住而已。孙蓉和林小羽两个女生被安排在走廊尽头的那一间。王令则是同其余三人、一鸟,住在了隔壁。这是王令第一次和别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片空间里共同过夜,还要整整要度过三个晚上……光是想想就让王令觉得无比头痛。放在从前,王令一直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以免发生意外情况。“话说今天这事儿的确有点邪了,真的只是偶然吗?”宿舍的床铺都是上床下桌的这种,陈超大咧咧的跃上了床,一边在床沿晃荡着黝黑的大腿,边问道。“不知道王老师有何见解?”二蛋大师狐疑的看向了一边的老古董。“这事儿不好解释呀。”老古董也摇摇头。虽说现在是科学修真时代,但总有一些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像今天这件事……谁能想到五十九才新翻修了校区一年不到,居然一气炸了十二口聚灵阵?而且老古董丝毫不觉得这聚灵阵是豆腐渣工程,因为华修国近几年对造假的行为一直持有相当严厉的打击。比如前阵子国际知名品牌“耐克”研制出的最新款限量飞剑,就被松海市的朝阳区民众举报——没有在剑柄处安装广告宣传上说的气垫减震系统!于是被国家打假办重罚了足足十个亿以儆效尤。而专为学校布置校用聚灵阵的企业有很多。比起限量款飞剑,聚灵阵的综合成本其实很小。但要真正罚一下,老古董觉得没有任何企业能承受得住这巨额的罚款。谁敢在“打假反假”的这个节骨眼上触政府的眉头?“不知道王令同学有什么看法?”老古董看着王令问道。“……”王令没想到老古董居然把问题推给了自己。王令原本就是有点心虚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才会显得不自然吧?于是,镇定思定的仔细考量了一番后,王令说出了也许是自己人生中最长的一句话:“大概,这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吧……”然后,所有人陷入了一阵迷之深思:“……”…………开学第三周,周二下午一点半。孙蓉轻轻敲开了隔壁宿舍的房门,两点钟有一场学生会交流活动,孙蓉是特地来通知的。作为带队老师,老古董主要负责他们的安全问题以及那场重要的灵剑交流会,至于其他事宜,就全都交由孙蓉这位大班长来处理了。不得不说的是,孙蓉的执行力相当强。流程安排上的是绝对不会出什么差池。对此,大伙都很放心。“大家……都在休息吗?”孙蓉小声问道。在办公室外的老古董一反日常慵懒的常态,并没有选择打盹,反而是为最后那场灵剑交流会的事谋划了很多。老古董指了指闭着眼的三个少年,做了个嘘的手势:“有什么情况跟我说吧。”“学生会一次交流活动在2002教室。两点钟开始。”孙蓉轻声说。“好的孙蓉同学,过会我会叫醒他们的。”老古董点点头。“恩恩!”孙蓉眨眨眼,好奇地看了眼大老爷们的宿舍,进门的第一间床就是王令的。此时此刻,王令正仰倒在床上,只用一只手臂枕着脑袋安静地睡着。修长的睫毛,平稳的呼吸声,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好梦。孙蓉还是第一次见到王令睡着的样子,和平时上课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完全不同。“王令同学还真是可爱啊!”孙蓉心里甜甜的想着。在孙蓉离开后不过多久,王令很快苏醒了。王令发誓,自己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而已,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睡过去——实在是失策!不过,这同时让王令陷入了深思: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真正入睡过了呢?粗略计算了下,好像从五、六岁开始,自己就常年处在这种待机状态下了吧?以王令自己目前的境界,当然是完全不需要睡觉的,稍稍打坐片刻就能立即元气满满……而对王令来说,最熟悉的环境莫过于王家小别墅。毕竟那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可就是在那等环境下,王令也不敢轻易睡去。王令自认,自己是个相当警惕的人。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自己到底又是因为什么睡着的?思绪回转,王令不由想起曾经看过得一篇科学报道,大意是:如果你能迅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睡着,就证明在这片环境中有着能够带来温馨和安全感人。现在,王令几乎可以肯定,这篇报道应该是假的……——开什么玩笑!这些人可是被他列入严加提防列表的存在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王令暗暗松了口气。好在这次睡觉的时间并不长,没有进入深睡状态,不然后果真的很难预料……因为,王令知道自己是有打鼾的习惯的,并且一进入深睡,就会打鼾。如果处在深度睡眠下,这一道鼾声的威力,将不亚于一颗战斧式巡航导弹……这让王令突然想到以前的一首儿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个炸药包?我去上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这首儿歌的重点是最后一句: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对其他人来说,这首儿歌或许只是个笑话。但对王令而言,这真不是开玩笑的………………下午的学生交流会,老古董将王令三人带到教学楼后就离开了,但并没有走多远,因为他需要负责王令等人的安全问题……学生交流会,顾名思义,这是学生之间的活动。所以不止是老古董,整场会议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参与,纯让学生之间进行自主交流和探讨,在愉快的交流过程中产生摩擦,创造智慧的火花。孙蓉和林小羽早早就来到了现场,后脚赶到的王令三人一进教室,就看到了早上那几张熟悉的脸孔。分别是黑了脸的唐竞泽、黑了脸的方华清、黑了脸的梁威、以及梁威那两位同样黑了脸的小弟梁政和梁飞……毕竟,不到短短半天的时间,连续炸了十二口聚灵阵。任凭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其实在这场学生交流会之前,唐竞泽已经被谢主任单独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整整骂了一个小时。刚刚才从办公室解放出来,又要来这里主持会议,王令觉得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两百人座的多媒体教室,唐竞泽坐在讲台上,边上是副会长方华清的位置。教室第一排的嘉宾席,是特意留给第六十中的。而从第二排开始,都是第五十九中自发前来参会学生。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六十中的一伙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之后,不断有人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直到整个教室都坐满了,仍未停止……并且整体人数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不断攀升……王令看到还有不少搬着小板凳直接走进来,抢占了走廊过道的。还有借助了飞毯法器浮坐在虚空中的……望着足足超载了两倍的人数,唐竞泽的脸更黑了,扭头看向了边上的方华清:“我让梁威找群演,可没让他们找这么多!我们是开会,不是开演唱会!”“这次真没请群演,是他们自愿来的。”方华清小声道,觉得很委屈。“自愿来的?为了什么?”唐竞泽觉得不可思议。前几个星期第五十八中的人来的时候,可是连一片鸟毛都没有啊!荒凉到连谢主任都看不下去了,临时喊了几个班的学生来充当的群演。方华清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无奈的指了指坐在第一排的孙蓉……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看孙蓉来的!花果水帘集团的少小姐、国民校花美少女,光是冲着这些封号,早在孙蓉还没来到学校的时候,第五十九中就已经传疯了……也就是校方没有对外公布六十中到访的具体时间。不然方华清觉得,唐竞泽怕是连递蔬果汁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有人收到六十中到校的确切消息后。第五十九中,从高一到高三几乎所有男生都暴动了。于是,现在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孙蓉同学,俺要给你生猴子!”“孙蓉同学,我要给你献歌一曲!”“一人,我饮酒醉!醉把那佳人成双对!”“两眼是独相随!只和孙蓉双宿双归!”孙蓉:“……”妈的!唐竞泽咬了咬牙:“把这个喊麦的给我拖出去!”方华清:“……”王令:“……”同样,王令、陈超等人也没想到孙蓉在外校的影响力居然如此巨大。虽然在第六十中的时候,孙蓉也是一大站在校花圈顶端屹立不倒的人物。但凡孙蓉经过的校园公共场合,必然发生暴动……二蛋大师甚至给这一现象起了名字,命名为“孙蓉领域”。不过王令也发现,领域效果也不是对所有人奏效。但对路人引发的效果,却是相当可观的……“不愧是孙蓉同学!孙蓉领域大显神威,太长脸了!”身为同班同学,陈超、林小羽、二蛋大师都由衷的感到自豪。“各位同学,请安静一下……”场面一片嘈杂,唐竞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对着话筒喊道。他的声音很大,配合手上爱马仕专业传音麦克风。足以传到两百人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场面依旧处在不受控制的状态下……第五十九中到场的每个男生,几乎都沉寂在以孙蓉为世界中心的热烈讨论氛围中,根本停不下来!“各位同学,请安静一点!”唐竞泽一字一顿,脸已经完全黑成了酱泡黄瓜。。这一次,可依然没有太好的效果。教室的声音不仅减弱,反而又上升了几分。唐竞泽:“……”他姥姥的!“各位同学……麻烦,请安静!”唐竞泽第三次出声,俨然带着几分警告。这一次,受到学生会主席威压的影响,场面的声音果然稍稍小了一些!然而,在零点几微秒过后……嘈杂的人声又一次冲破分贝的极限,达到了新的高峰!唐竞泽:“……”我去年买了块表啊!“各位大佬,求求你们了……请安静一点啊!”已经是第四次了,整整四次叫停!王令从这位唐竞泽同学撕心裂肺,又夹杂着绝望的呐喊声中判断。此人,多半已疯………………一旁,陈超摇了摇头:“惨!太惨了!”郭豪不由发出一道叹息:“国破人离散,江山已不在……堂堂学生会长威严形同虚设,这是何等的悲凉……”林小羽淡淡的啧了一声:“知道什么叫石乐志么?这就是!”孙蓉:“……”按照五十九中学生交流会以往的惯例,在唐竞泽发言完毕后,最后一个收尾环节必须要外校嘉宾派出代表来总结会议内容。事实上,根本没人听清唐竞泽说了什么……因为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场交流会足足失控了五十分钟。留给唐竞泽发言的时间却仅仅只有五分钟而已。并且在这五分钟里也并不是全场肃静,依旧是有着苍蝇般不断在唐竞泽耳边嗡嗡响的人声。若是换做平时,唐竞泽早就暴怒了。但现在……尤其是外校的人还在这里,唐竞泽不得不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以确保自己学生会会长的风度。离会议结束只剩下五分钟了,唐竞泽看了看表,自己精心准备的演讲内容,竟然连三十分之一都没说完!他咬咬牙,看着孙蓉:“下面,让我们掌声有请第六十中的代表孙蓉同学发言!”全场,掌声雷动……知道是孙蓉的发言环节,五十九中热血沸腾的男生们在礼貌的掌声后,又迅速肃静下来……全场,针落可闻……这幕气得唐竞泽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足足花了五十分钟才好不容易收敛住的场面,居然都抵不住“孙蓉”这一个名字管用!……妈蛋!唐竞泽起身,挪到了边上的位置上,并迅速按下了广播键,孙蓉的声音将通过校广播传遍每一个角落。但凡孙蓉有一点语塞,也许都会被人录音,成为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呵,还剩最后五分钟!看你能扯出什么东西!孙蓉很从容的走上台前,挽了挽自己的长发,隔着大老远,王令都能闻到一股清香。她面朝台下的同学们微微鞠了一躬,十分自信。然后,落落大方的坐上了唐竞泽让开的位置,调整了下语气,淡淡地说道:“大家好,我是第六十中的学生会副主席,也是高一三班的班长,孙蓉。”这声音和平时孙蓉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一样,明显是练过的!细柔甜美的声线里,夹杂着淡淡的播音腔,唇齿跃动、一颦一笑……仅仅是一个开场白,声音居然就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不止是五十九中的同学们,连王令等人都是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孙蓉同学认真起来,声音这么好听。”“不愧是国民校花,这简直和声优都有一拼!”台下,传来五十九中的同学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孙蓉微微一笑,接着道:“很荣幸,这次我们第六十中代表团,能受邀来五十九中参加学生交流会,在过去的五十分钟里,唐竞泽同学作为五十九中的学生会长,起到了很好的表率……”唐竞泽和汤华清两人的嘴角都是不由自主的一抽……这也太特么能扯了!陈超、郭豪、林小羽三人已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王令则是努力保持着面瘫,尽管他承认……孙蓉认真起来的声音,的确很好听。孙蓉不徐不疾,娓娓道来:“我们双方代表,在会议上亲切友好的进行了交谈。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双方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我们保持了第六十中的态度。同样……我们也尊重第五十九中的意见,赞赏唐竞泽同学对五十九中校园环境维护做出的贡献。”教学楼外,老古董听到校广播中孙蓉发出的声音,也忍不住暗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到底是花果水帘集团培育出的接班人,如此一本正经的说着反话,不着一字的把五十九中给狠狠数落了一番,实在是高明呐!对于播音这块的技巧,孙蓉真的是练过的。这是花果水帘集团家族企业管理内容的必修课。孙蓉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这种企业管理教育。而有关播音方面的技巧,孙蓉早就考出了华修国国家级别的语言证书。不仅声音甜美、语速均衡,而且应变能力极强……唐竞泽想在这种地方刁难孙蓉,显然是小巫见了大巫。每一个强悍的播音员心中都有一只秒表,可以精准的计算时间来增快或者降低语速。孙蓉当然也是如此。估算着还剩不到三十秒了,孙蓉也是在微微一笑后,迅速进入了收尾阶段:“同时,我们对第五十九中在一日之间损坏的那十二口聚灵阵,深表遗憾……”“希望,在未来……我们两校能进行更多的互动,增进友谊,为两校同学的和谐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叮铃铃!——下课铃响起,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午第三节课的下课时间。正好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谢谢各位!”孙蓉长舒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子,再鞠了一躬,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完美无瑕。根本让人挑不出瑕疵。接着,唐竟泽就听到一阵轰鸣的掌声,啪啪啪啪……响彻全场,连正在办公室收听广播的那些老师都忍不住鼓起了掌。虽然不明白会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但凡听到孙蓉这番发言的人,都觉得这场交流会议举办的相当成功!会场中,几乎所有男生都站了起来,为孙蓉鼓掌欢呼。“虽然不知道孙蓉同学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赶脚很牛逼啊!”“卧槽!对比之下,我们的会长根本就是个闰土啊!”“孙蓉女神的声音,真的太好听了!为毛要给唐竞泽那个家伙留这么长时间啊,简直是浪费生命!强烈要求女神再来我们五十九中开会!”这就是孙蓉领域持续作用的威力……领域作用一旦发威,可以全面影响到范围内95%的人。尽管并不是所有人对孙蓉都买账。但王令觉得就某种意义而言,这项男女通吃的能力甚至可以加权到境界上,实在是太彪悍了。这边,以孙蓉为中心,整个会场晴空万里。另一边,唐竞泽等人头上乌云密布……王令只觉得那张脸黑得乌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像是被泥水里滚过的雨靴踩过的变质猪肝。这分明是在自己的学校,作为学生会主席,竟然让外校的人在自己的地盘出尽风头。唐竞泽恨恨地咬着后槽牙,不管怎么样……今天丢掉的这个场子,他一定要让这帮六十中的人加倍偿还回来。毕竟,这才是第一天而已!后面还有整整三天的时间……唐竞泽还就真的不信这邪了。已经是黄昏时分,唐竞泽一脸苦大仇深的在学生会办公室写着报告以及一份……《针对与六十中第一天交流会的重大过失检讨书》。整整三千字的交流报告和五千字的过失检讨,还不能打字,必须要手写!不写完还不准回家!——妈蛋!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被老师留过堂!唐竞泽气得捏断了手上的钢笔,墨汁飞剑,糊了边上方华清一脸。方华清取出湿纸巾抹了抹自己的脸,露出一脸无奈的神色:“老大,这已经是第三十二支水笔了,犯不着和水笔过不去……水笔,是学校的公家财产。也算在校园财产及公共设施管理条例中的。”“这群六十中的人还真是邪门!”“……”面对唐竞泽咆哮,方华清头疼的掩住了脸。根据校工部的回应。除了那爆掉的十二口聚灵阵,其余校园公共设施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小到新修的广播体操……大到机房的那些全息投影机……虽说没聚灵阵坏得那么彻底,但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原因不明的黑屏及无法开机的状况。在六十中到访的短短一天时间里,第五十九中损失惨重。其中,光是校园公共设施,就已经损坏了整整40%!当初看到损坏报告的时候,唐竞泽深吸了一口气:这TM不是来交流的,根本是来拆迁的!他甚至怀疑,六十中的这群人是不是从小在拆迁办长大的!边上,梁威皱皱眉说:“我听人说,他们之后似乎要去学生街那一带活动,要不要找人去报复一下他们?”报复?拿什么报复?唐竟泽翻了个白眼。对付孙蓉,在校内还好说,但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唐竞泽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段去反击。堂堂花果水帘集团的少小姐,原本就有暗中随行的保镖进行保护。尤其经过上次的萧家大院以及影流刺杀事件后,只怕保镖阵容得到了重新整顿和升级,想也知道现在跟在孙蓉附近的暗卫个个都像金山毒霸一样,卸都卸不掉!恐怕就算是蚊子,都别想靠过去……“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我们并没有必要针对孙蓉一个人出手。”梁威想了想说:“根据我们之前汇总的资料上看。综合其他几个人的资料,余下的那位陈超,其实也是个富二代;郭豪,家里开宠物店的,不过似乎还有些政治背景。那位林小羽与孙蓉似乎走得很近也不好对付。剩下的就只有……”听到这里,唐竞泽咬了咬牙:“还剩下那个喝蔬果汁的小白脸!”“恩,这个喝蔬果汁的确定没什么背景。家里住在郊区,而且似乎很穷,这次来参加灵剑交流会都只带了一把木剑……”“那就是他了!”唐竞泽一拍桌。五个人里就这一个软柿子!用屁股想也知道,要找一颗软柿子捏!总不见得去找一颗榴莲吧!?于此同时,远处的王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第六十中的众人在食堂用过晚餐后,打算去第五十九中附近的学生街逛一逛。因为校舍还未正式开放的缘故,管理员将门禁卡交给孙蓉以后就忙着下班回去奶孩子了。王令原本是想拒绝的,而在他刚想拒绝的时候,眼皮子又开始忍不住疯狂抽搐起来。直到彻底打消了拒绝逛街的念头,这才恢复了平静……好吧,逛街是跑不了了。当陷入选择困难症的时候,王令经常通过眼皮是否抽搐来判断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不过这同样具有风险,因为“眼皮抽搐警告”这项被动技能只能对当前的选择进行判定。而不能预知逛街途中发生的事。在逛街过程中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王令并不能提前预知。老古董是个懒人,并不想凑这份热闹,把众人送到了校门口后,又给每人发了一张灵符:“同学们,这是唤灵符,如果万一发生什么凶险,可以随时用这道灵符呼唤我出来。由孙蓉同学带队,尽量不要分散,大家逛完街早点回来吧。”“好的,谢谢王老师。我们只是散个步,很快就回来的。”几人收下灵符,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老古董点点头,不再多说。而就在一伙人走出去不足十几米步,已经背过身去的老古董,又微微偏过头传音道:“哦,对了。学生街那里听说有个专门以碰瓷为业的社会帮派,大家要多留意。”……碰瓷为业的帮派?大伙都是一愣。不管怎么听,王令觉得这话都像是个flag!而果然,就在老古董话音刚落不过多久,王令的眼皮子非常配合的开始抽搐了起来!……灾难级别两颗星。……做人难,做一名低调的人更难。王令从没想过出什么头、做什么英雄,对自己这充满了各种挑战和灾难的人来说,能踏踏实实的完成余下的学业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第五十九中离学生街还是挺近的,一群筑基的学生,纯靠步行需要二十分钟。并且,为了避免遇上恶意碰瓷的人,众人甚至都没敢骑路边的仙享单车。大伙正在街道上走着,郭豪忽然说道:“其实吧,有关这碰瓷帮的背景,我也略有耳闻。”闻言,王令默默瘪了瘪嘴,一脸冷漠……这世上还有你二蛋大师不知道的吗?“碰瓷帮的成员,多数由社会上七八十岁的无业老头老太太组成。自从国家严格规定,禁制在公共广场上占用地盘跳广场舞后。越来越多的老头老太太受到不法份子怂恿加入帮派!”“……”“还记得当初碰瓷帮成立的时候,各地修真警局还真没在意。而且又都是一群老头老太太,绝大多数都是去寻找刺激的。”“寻找刺激?”众人闻言,无不感到讶然。这年头喜欢玩极限运动花式作死的熊孩子不少,却没想到这些原本应该在养老院里养尊处优、天天寻思搞一波黄昏恋的老头老太太都加入了“寻找刺激”的队列里。过去的熊孩子,现在的熊老人……仔细一寻思,王令觉得这话没毛病。郭豪说道:“其实他们压根儿不在乎钱。能讹到就讹,讹不到把钱乖乖还回去,顶多在拘留所里教育一顿就给放回去了。只不过这两年,碰瓷帮发展的速度快到离谱。几乎已经能和韩家军、王家军比肩!这条学生街的碰瓷帮分部,好像就是最近才拓展出来的。”“……”果然都他喵是广场舞惹得祸啊!说到这里,众人已经走到了街口。五彩斑斓的街市灯光照亮了前方热闹非凡的学生街大道,小吃摊、文具店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电玩城,给学生提供额外的休闲娱乐活动。在学生街,小吃摊上的东西都很便宜,不用花多少钱就能大饱口福。并且,只要出示学生证,基本九成以上的娱乐活动都能享受半价优惠。培元区三校附近其实都有学生街,但五十九中附近的这一条是最大的!“这里简直是天堂!”陈超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了。之前他在网上看中了一款气垫球鞋。仅在学生街地区限量发行!陈超觉得也许在这里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款式!孙蓉只是单纯的想散散步,维持身材。林小羽更关心那部《腐男子高校的日常生活》有没有出新册的漫画。气定神闲地看了眼大马路,二蛋大师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大家放心,只要我们不用交通工具,就没什么问题。”“……”王令有点慌了。这又是什么奇怪的flag!?而几乎是在郭豪话音刚落之际,王仿佛已经透过了空气,嗅到一丝来自老太太的危险气息……碰瓷帮的老太太受到梁威指派后,一直蹲伏在草垛后已久,并且在六十中众人接近的一瞬间,就在万军从中第一眼锁定了王令。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没有任何境界,因为老年皮肤松弛的缘故,厚厚的眼皮子已经完全褶皱并耷拉下来盖住了大半眼珠。然而,这一点视线上的阻碍,并不能阻挡她碰瓷的脚步……这是客户指定的碰瓷对象,经验丰富的董老太太,完美发挥了自己多年碰瓷的专业性。作为培元区碰瓷帮分会的四大长老之一,董老太太虽然没什么境界,但这么多年能够支撑董老太太走到这一步……逐渐成为帮会里帅老头、美老太太认可的一大长老。必然有着她的过人之处。第一,董老太太的视力很惊人。年过七旬,依旧精准如鹰眼般的视力,这可是让那些得了老花眼的普通老头老太太们,人人敬畏的能力!可以迅速从人群中迅速锁定客户指定的碰瓷对象,精准的完成打击报复活动。第二,董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一名学霸……当然,董老太太自己觉得也没什么可炫耀的。不过也恰恰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巩固了董老太太的长老级地位。从王令出现在视线中的一瞬间,董老太太立刻估算了彼此双方的行进的速度和距离。她估算出,自己和王令之间的距离有20米。现在,王令以每秒6米的速度散步前进……那么,只要自己在同时,以每秒4米的速度同时从树后窜出…………于是,在两秒钟后……众人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步路蹒跚的来到王令跟前,哐啷一声丢了手上的拐杖,一把抓住了王令的裤腿。浑身抽搐,表情痛苦不已。王令没想到居然还真的遇上了碰瓷的。想自己自己进异界之门救李老头那伙人的时候,所有碰到了自己的妖兽都被反噬成了一堆渣。也就是现在自己手臂上快过期的封符,限制了很多力量,外加上老太太本身没多少力气,不然要是再隔两天,封符真正过期了……王令心想,这名老太太大概会瞬间化成一坨齑粉吧……当然,王令也没想着去把老太太扶起来,自己手上的劲道向来都是没谱的。况且这个老太太没有任何修为,万一一不留神,把她的手臂拆断就不太好了。“老奶奶,你没事吧?”孙蓉蹲下身,轻声细语地询问道。虽然六十中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明白的知道,这老太太就是故意来碰瓷的……但这个文明社会的准则向来都是谁弱谁有理。现在是灵力信息化时代,素质教育早已在修真者间普及,在这个时代之前,谁敢在修士脚下碰瓷?……不被一剑剁了就算不错了!老太太演得很逼真,倒在地上疯狂抽搐,愣是半天没说出话,宛如癫痫发作了一般。直到孙蓉、林小羽两人重复问候了不下十遍,老太太这才颤颤巍巍的翻了个身子,虚弱地指着王令,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你!你……”“???”郭豪和陈超都惊了,两人一脸黑人问号的表情。这年头碰瓷的演技的确是够了。可貌似……并不怎么敬业啊!以往那些碰瓷的老头老太太,可是使足了力气把自己往车轱辘底下钻。可现在别说是一辆车,连两个轱辘的自行车都没有,居然就夜黑风高、朗朗月光之下当面斥责王令碰瓷?郭豪撇撇嘴:“这位老奶奶,做人要讲道理啊。我们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你怎么能说我同学碰瓷了呢?”如果是这碰瓷的人,只是普通的老头、老太太,也许在面对郭豪的咄咄询问下,会吓得败下阵来。但作为培元区碰瓷帮分会的长老,董老太太不愧是董老太太,就连碰瓷都要碰的与众不同,体现出自己碰瓷帮长老的特色。从这位董老太太淡定自若的眼神里,第六十中的众人仿佛已经明白了!……显然,这位老太太已经是身经百战了。面对郭豪掷地有声的质询,只见董老太太瘫坐在地上,徐徐伸出一根食指,看上去很虚弱的指着王令说道:“就是他……是他,用威压侵犯了我!”“……”威压侵犯……众人瞬间恍然大悟——卧槽尼玛!这是新的碰瓷套路啊!郭豪深深扶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谁都没有想到,还有人可以从这方面来碰瓷。“要不,还是报警吧?”林小羽彻底无奈了。“报警?”董老太太哼了一声:“你们可知道,我们碰瓷帮有多少人?你们要是让这位同学,乖乖赔了钱,这件事就算了了。”“那你要多少钱?”孙蓉叹了口气。能用钱解决的事,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老太太伸出一个手掌:“我要的不多,先赔个五百万吧……”五百万……虽然这个数字对孙蓉来说并不算多,但也不是一时间就可以拿出手的。孙蓉已经看出……这个老太太已经根本不是碰瓷这么简单,纯粹是来找茬的!“你怎么不去抢?!”陈超憋不住了。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的不对……现在这老太太,其实就是在抢!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还没等小伙伴们震惊完,老太太又指了指王令说道:“而且,我只要这名同学赔。其余同学的赔款,我一概不要。我们碰瓷也是有职业精神的!”“……”林小羽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这年头连碰瓷都开始讲究职业精神了,这大清……要亡啊!“还是报警吧,顺便把这老太太给弄进牢里去。”郭豪叹了口气,无奈道。“呵呵……你们还想把我弄进去?胆子不小啊。”老太太一脸嘲弄地笑了笑:“给个理由先?”郭豪翻了个白眼:“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抓着我同学裤脚,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你已经人老珠黄,但姑且也算是个女的吧?你这样,算不算猥/亵青儿童?要是闹到修真法庭上,这可是重罪啊!”王令:“……”“……”董老太的嘴角猛地抽了抽。猥……亵儿童?你家儿童身高一米八?这是巨婴吧!?显然,董老太太并不买账:“就算你们把我弄进警局,我过两天也能出来。但你们可就要小心了,全国各地都是我碰瓷帮的地界……这位同学要是赔了这钱,我却是可是不追究。但要是陪不出,那这笔账就只好让我们帮派的大长老来亲自收取了。”“你敢威胁我们?”孙蓉狠狠瞪了董老太太一眼,真是头一回遇到碰瓷还真么横的:“你知不知道我是……”孙蓉本想说的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但话没说完,王令却徐徐上前两步,一个侧身挡在了孙蓉跟前。因为这个时候,王令已经完整的将董老太的记忆读得一清二楚。既然这是梁威等人专门雇来针对自己的,王令当然不想牵连到其他人。毕竟,他已经想到了一百种,对付这个泼皮老太的方法……社会上的泼皮无赖总是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弱者来博取同情,借此来收获利益。很明显,眼前的董老太就是这样一个人。处理董老太的办法有许多。以王令目前的境界,可以在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一脚把老太太送上大气层!穿越外太空!然后直达银河系!让她的后半生能够和太阳肩并肩!又或者,更简单的方法,直接开启天眼,召唤恒星内焰……现场表演撒骨灰。但是,王令并不想多事。除了那几个将人命视如草芥的影流杀手,王令从未亲自动手杀过任何一个人。王爸王妈从小到大对他的教育就是,学生就应该有个学生的样子,不要想着出头,脚踏实地学习,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遵守修真主义核心价值观。现在是灵力信息化时代,在科学修真时代的背景下,杀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最后,董老太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抱着一只皮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出手居然这么阔绰!”董老太太内心大为感叹,欣喜若狂。整整五百万呐!自己在这条街再碰十几年的瓷……都没有这一晚上的收获来得多。王令目送董老太太离去,一脸淡漠。碰瓷党看似难缠,但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使得一手大幻形术……董老太太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只满载现金的皮箱,事实上不过是一块笨重的破石头而已。低调行事,小心处理……既然这是能用神通就能解决的麻烦。王令的准则向来就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不然真要打起来,轻则城市崩坏,重则地球毁灭……这并不是王令想看到的。这一次,王令一共施展了两道神通。第一道是对董老太太施展的“大幻形术”。而第二道神通则是对董老太手里抱着的那块石头施展的。此术名为“大真言术”,具有极其强大的洗脑力量。一旦董老太把石头带回碰瓷帮,王令刻在石头上的修真主义核心价值观就会立刻发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到那时,所有碰瓷党都将被二十四真言所净化!望着董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王令内心忍不住一叹:为了这芸芸众生,自己真是太他玛不容易了!……“咦?为什么这老太太抱着一块石头走了?”这一幕让小伙伴们都是有些看不懂。“也许是广场舞禁令下来后,外加子女不孝,晚年生活不幸福……精神上受刺激了。”林小羽认真分析道。“如果老人家的心灵世界足够丰富,谁还会故意碰瓷来寻找刺激呢。”孙蓉也摇了摇头。所以,大伙在一阵热切的讨论后,得到了一个结论——归根结底,都是体制的错,都是世界的错!……开学第三周周三,早上八点。梁威是肿着脸回到学生会办公室的,原因是被碰瓷帮的老头老太们给揍了。头上的肿块就像几颗旺仔小馒头一样叠在了一起。连唐竞泽看到,都是呆愣了好片刻:“同学,你找谁?”梁威:“……”方华清推了推眼镜,虽然这个时候的梁威面相凄惨,顶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旺仔馒头,不过方华清依旧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从那标志性的大嘴唇认出了梁威:“你这是什么情况?”梁威捂着脸欲哭无泪,悲愤的哀嚎了一声:“我被揍了。”“到底怎么回事?”唐竞泽问道。梁威取出了一份地区晨报,拍在了桌子上。然后唐竞泽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报纸上,醒目加粗的大字标题赫然写着今天地区新闻的头版头条——培元区碰瓷分帮昨晚起义,老头老太纷纷缴纳赃款自首派出所,歌颂修真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为哪般……没人知道这群老头老太太究竟发了什么疯……连夜在董老太的带领下轰轰烈烈的完成了策反。缴款的缴款……自首的自首……整个培元区碰瓷帮分会现在更是在董老太太的带领下,扬言要脱离碰瓷总帮,改名为和谐总局……而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即便梁威身为一个大男人,眼眶都忍不住委屈的红了起来。作为雇主,梁威早在昨天雇佣董老太的时候,就顺道约好了今天早上的见面地点。打算亲自去验收成果。可让梁威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才走到半路,就被董老太太带着一群肌肉发达的老头给围在了小角落里。这个时候,董老太太的气质相比昨晚,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手臂上绑着一条写着“和谐”两个字的红色绸带。声色俱厉的目瞪着梁威,口中碎碎念着那二十四真言……梁威已经想不起当时董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只见到董老太太念完这二十四字真言后,掏出了一本红宝书开始大声宣读:“鉴于梁威同学恶意雇佣碰瓷者,扰乱社会治安的行为,下面宣读审判结果!”然后,董老太大手一挥,毫不客气的直接定下了罪名——“反修真主义和谐罪!”紧接着,几个肌肉发达的老头就凑了过来……虽然董老太太是普通人,但并不代表碰瓷帮中是没有修真者的。如果只是董老太一人,梁威倒还可以应付,很遗憾的是……围在他眼前的八个老头,全是筑基期!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梁威连雅蠛蝶都没喊出来,就在八个老头惨无人道的轮番欺压后,鼻青脸肿的回到了学校。唐竞泽:“……”方华清:“……”现在,唐竞泽和方华清是真的觉得有点见鬼了。从昨天六十中那帮人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风波不断。现在,连碰瓷帮这群顽固的老头老太都他玛一夜之间完成了拨乱反正了!——这他玛还玩个屁啊!唐竞泽现在的内心,相当复杂。有计划的打脸行动被对手见招拆招,连报复计划,都遭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连番瓦解……分明是他们五十九中的地脚,结果这群六十中的人,不仅大大方方的进来了,还在他们的地皮上插上了红旗!这绝对不能忍啊!唐竞泽凝望着窗外,暗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看来也只能请那位学长出马了……”“……是他?”说到“那位学长”方华清和梁威都瞬间恍然大悟。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请那位学长出手帮忙了,这大概是现在五十九中能够扳回一局的唯一方式。…………每个学校总是有两个不良存在的,六十中有,五十九中当然也不例外。眼见距离交流会结束还剩两天,唐竞泽针对六十中众人制定的“羞辱”计划,不仅至今没有一项成功,反是起了反效果。搬起了石头砸肿了自己的脚趾头。不管怎么样,还剩两天,唐竞泽觉得还是觉得有必要把面子给挣回来的……上午的时候,以唐竞泽为首的五十九中学生会众人,就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位不良学长,何不风。校园风瑟起,何处不风云……这就是这位何学长名字里的寓意。恩……总体来说,还是非常符合这位不良的作风的。反正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位学长总想搞个大新闻,是个极度不安分的存在。对于这位何学长的来历,唐竞泽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这位何不风学长有个数字代号叫“8823”。这串数字并非代表学号,也并不是特指什么物品,而是指这位何学长从第一届入学开始到现在三年取得的所有科目成绩的总分,只有8823。创造了五十九中的历史新低。并且至今这项记录都没有被破。要知道……现在所有考试科目都统一是千分制的。从入学开始,周考、月考等等小测验,数字加起来连一万都没破,这听上去着实有些耸人听闻。今年,正好是这位何不风学长在高三复读的第三个年头……总而言之,这是一块连谢主任都觉得相当头痛的牛皮糖。如果这次不是连唐竞泽都感到黔驴技穷,根本不会去请动这位“大神”来帮学生会出气。上午的时候,唐竞泽用学生会中记录的在籍学生档案,找到了这位不良学长的号码,跟着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教学楼二楼的男厕,这位不良学长的地盘,知道规矩的学生平常都不会主动进入这里。不然很有可能会被这位不良把头摁在马桶里洗脸。作为学生会会长,唐竞泽当然接受过不少举报,但唐竞泽的做法和绝大多数老师一样,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主要还是碍于这位不良的背景。因为何不风的爷爷,正是现在五十九中背后的那位包/皮校董。有这层关系在这里。这也就是五十九中始终没有把这位不良肃清开除的原因……“就是你们要约见何学长?”唐竞泽等人才来到二楼,立刻就有个穿着涂鸦背心的少年叫住了他们。唐竞泽扫了一眼此人的画风,一米七左右的身高,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着,把两边袖子打了个蝴蝶结系在腰间。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头十厘米的冲天长发……完美补足了与自己的身高差距。这样的发型,放眼众多杀马特中,也是凤毛麟角、恐怖如斯般的存在……“……”唐竞泽、方华清、梁威三人看得都是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造型实在有点辣眼睛!“学长现在……方便吗?”唐竞泽轻声细语说道。他觉得自己平常也很坏,欺负过不少人。但在这位不良学长面前,完全不敢托大。杀马特少年哼了一声,指了指一边的男厕,笑道:“学长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进去吧。”这副嚣张的态度令唐竞泽等人都忍不住嘴角一抽。他们的目光深深看了眼大门紧闭的男厕,有种即将进入新世界潘多拉魔门的感觉……", "summary": "在华修国,韩家军和王家军各自有着数千万的修真者粉丝,对国家安全构成了潜在威胁。王令与同学们前往第五十九中进行学术交流,在前往五十九中的途中,王令了解了南寒国在边境部署“仙剑防御系统”引发的争端。华修国对此采取了经济制裁,影响了南寒国在华修国的商业运营。到达五十九中后,王令一行人受到学生会长唐竞泽的接待,唐竞泽等人试图用高浓度的蔬果汁给六十中的同学们一个下马威,但王令毫无困难地喝下了这被认为难以下咽的饮料,五十九中的校舍新建了聚灵阵,但王令导致聚灵阵意外损坏,令唐竞泽很是尴尬和愤怒。学生会交流活动中,五十九中的学生唐竞泽试图展现自己的领导力和学校的设施,但六十中的学生们并没有被吓倒,反而表现出自己的团结和自信。孙蓉作为六十中的代表发言,她的声音和气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甚至让唐竞泽感到嫉妒,他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唐竞泽计划对六十中的学生进行报复,他们认为王令是最容易对付的目标。王令和同学在学生街上遇到了碰瓷帮的老太太,她被梁威指派来找王令的麻烦。王令通过施展幻术,让老太太误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大笔钱,从而避免了冲突。"} {"context": "大江边。玄奘捧着钵盂,说道:“当年,我就是从这里来的。”江上白雾弥漫,疾风卷起他的衣裳,他好像在对小白龙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万物生成皆神圣,一草一木总关情,你也有你的家,你的自在,我不能再留住你,你去吧。”他把金色鲤鱼放入江中,那鱼打了几个盘旋,却不离去。“你也是有情谊的么?我心领了,去吧。”玄奘说。小白龙忽然觉得自己要哭了,这些天她没说一句话,只是听和尚说,看和尚读书,扫地,看和尚思索时紧锁的眉头,看和尚入睡时平和的面容。她觉得她已离不开这些,龙宫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万里东海没有这样一个人,茫茫尘世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她真的要这样与他离别?“相遇皆是缘,缘尽莫强求,我要去天边,你又跟不得我,去吧。”和尚在劝她。小白龙忽然有种冲动,她要现出真身,告诉和尚这一切,然后陪他一起走遍天涯。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她一摆头,向出海口游去了。水中,一颗晶莹的珍珠缓缓沉入江底。〔五百年后〕孙悟空一个筋斗来到了天庭。这里的景物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孙悟空想那一定是错觉,他不记得自己到过天宫。但他却好像认得路一般,凭感觉他转回廊,越虹桥,踏玉阶,一路走到了天宫深处。云海中,一个紫衣女子翩翩而来了。“小姑娘!哦不,女菩萨,请问到灵霄宝殿咋走?”“你?——孙悟空?”那女子笑道,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女菩萨认得俺老孙?”“我是谁?”那女子笑着问,她的笑让孙悟空想起了小时睡在树上被春天的暖风吹拂时的感觉。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去了,一直以为自己的回忆中全是一些文字而没有感觉的。“你是谁怎来问俺?”孙悟空笑着说,到了天空他的性格仿佛也变好了。“我是紫霞。”那女子忽收了笑说。孙悟空觉得心里一抖,好像一扇门被打开了,但那扇门里却什么也没有。“是么?”他笑笑。那女子又笑了:“灵霄大殿就在那儿。”她一指,云雾散开了,孙悟空才看见那座巨大的宫殿,不知有多少重楼台,许多珍奇灵兽在绕殿飞舞,搅动着祥云。它们体型巨大,但和宫殿比起来就像高山前的蜻蜓。那殿侧云霞也随着不断的舒卷变化而发出各色的瑞气灵光。“好去处,俺老孙也真想在那里住住。”“这么多年,你连话都一样。”女子说。孙悟空回头,见那女子直望着他,毫不闪避他的目光,不由有点心虚。“天宫的女孩子都这样么?”忽有一巨声喝道:“孙悟空,你既来此,还不入殿参拜!”孙悟空对那女子一笑,一纵身飞进大殿去了。那女子望着他飞去,却忽然悠悠地叹了一声。孙悟空一进殿,玉帝不由有些紧张。“不要怕,镇定点,我已在殿后安排了十万天兵,各路高手。再说,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太上老君凑到他耳边说。玉帝才振作了精神,喝道:“孙……孙悟空,你来此何事啊?”“你就是玉帝?当年俺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是你派人来告诉俺,要完成三件事,才能赎罪成正果的是吧?”“是……是啊!”玉帝答应着,一边拿眼瞪太上老君,心说全是你的主意么。太上老君装没看见。孙悟空接着说:“可是现在取经人被人打死了。我想找回唐僧的魂魄,但地府说没有,我只好到这儿来问问……”“孙悟空!”太上老君厉声道,“唐僧分明是你打死的!”“胡说,有何为据?”“证人在此!传——”“传——证——人——上——殿——”只见一人从柱后走了出来。孙悟空一看,不由双目圆睁:“沙悟净!你敢诬告!”“何为诬告?我分明看你与万灵之森女妖阿瑶勾结,谋害了师父!”“什么?阿瑶?这名字……”“沙悟净是我派在你们身边监视你等的,就是怕你这样的顽劣之徒又野性复发,他说的话,我信!”太上说。“你信?因为你信,所以就是我杀了和尚?哈哈哈,可笑!”“这还不算,你还打入地府,打伤冥王,灭鬼卒十四万一千,片刻后又潜入龙宫,杀死东海龙王敖广……”“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但这些事我却全未做过!”“还敢抵赖!来人啊,把孙悟空拿下!”太上喝道。“谁敢上前!”孙悟空擎棒在手。庭上诸天将,哪有一个敢上前逞能。却听一声:“我来拿你!”沙悟净跳到殿心。“正好,俺正想杀你!”悟空道。二人恶斗在一处。悟空平日,从未见沙悟净有何本事,也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今日一交手,才发觉此人竟深藏不露。但也就二十回合,悟空一闪身避过沙僧的进击,身已在他右侧,挥棒直击他后心。沙悟净身在空中,重心已失,匆忙中只有将禅杖身后一背。那金箍棒直击禅杖之上,竟将禅杖打得弯了进去,击在沙僧背上,将其打得直飞出去。悟空正待上前再击,却在这时觉得头上金箍一紧。一股剧痛直潜入脑,他从空中直坠于地上。沙悟净爬起来,跃回来飞起一脚,将悟空踢得直飞出去,砰地撞在一根巨柱上,连大殿也颤动了。柱四周站的神将慌忙躲开。孙悟空触地一个翻身,犹能跃起,头上剧痛像要把他切成几块,他单膝跪倒于地,只用金箍棒紧拄着地,疼痛中竟将金箍棒直插入大殿地中一尺。“好……你们……打的……好……”孙悟空咬牙道。“孙悟空,金箍不允许你违抗天神,你输定了!”沙悟净又是一禅杖挥至,孙悟空一闪,可疼痛使他速度大减,沙僧一个翻身跃起在空中,一杖劈下。大殿炸开一团光,玉砖碎片飞溅出天外,这一重击,可以碎山。尘烟散去,露出的是孙悟空那不死的眼睛,充满怒火。他一直想看清是谁在念紧箍咒,但众神环绕,无数漠然的面孔,他找不到、找不到。沙悟净再冲上前,孙悟空大吼一声,直迎过去,一把抓住他脖颈,将他倒举起来掼在地上,栽进殿中半尺,巨大的裂缝四下蔓延。天兵们蜂拥而上,将孙悟空围在核心。孙悟空像发了疯一般,左冲右突,嘴里喝喝有声,棍棒却已毫无章法,完全是乱打乱劈。到最后天兵全退出老远,围成一个圈,孙悟空仍在独自疯狂舞动金箍棒。他不能停下,那意味着失败,屈辱的失败。他宁愿一直战斗到死。他只觉得天越来越暗,最后他已什么也看不清了。脑子里,只有痛,和最后一点儿支持他战斗的意识。沙悟净、玉帝、太上、巨灵神、诸神将,全都在圈外静静看着。他们像一群冷血的猎手,在等待着圈内的野兽把血流光。此刻殿外围满了十几万天兵,如无数蝗虫飞舞盘旋。大战惊动了九重天诸神,他们站在远处云端,议论纷纷。“天宫好多年没这样闹了。”“是啊,自从上回大闹天宫之后吧。”“这次擒住的又是谁?”“好像还是孙悟空。”“孙悟空?不是吧,孙悟空哪有这么容易被打败?”“嘘,小声些吧……”诸神窃窃私语,紫霞立在一片云端,望着被围得铁桶似的宫殿,脸庞平静,看不出她的悲喜。〔前因〕“你知道吗,这天空就是一片荒漠。”紫霞说,“它用精美的东西镶砌,但它们在成为天宫的一部分时,就已被剥夺了灵魂。你知道吗?”没有人回答,因为她身旁根本就没有人。如果有人在时,她却又不会说这些话了。她总是笑着,笑着看身边,笑着与他们说话,一直微笑。直到晚霞的浓烈色彩也渐渐死去,天界不再透明,黑色的天幕隔开了她俯视人世的目光,这时众神都回到了他们的宫殿,只有她还独自站在越来越寒冷的云层边缘,没有人会来叫她回去,没有人会理会她,这个时候,她就开始独自说话。“你知道吗?他们叫我‘永远微笑的紫霞’,可是没有人会永远微笑,除了石像和傻子。你知道吗?”她很认真地说,眼睛看着那一片无边的黑暗。她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把这些话说给另一个人听?她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某一天,会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倾听她所说的一切?“你就这样听,不要打断我,我会把一切都说给你听,你不要像二郎神那样不耐烦地冷笑,也不要像天蓬那样语重心长地反驳,他们一定会这样做的,所以我只把话说给你听,只有你会这样默默地听,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她仍在执著地说着,她的身边,是无穷尽的,被宇宙夜间的寒冷凝结了的虚无。这天紫霞在天边站得久了,当她往回走的时候她想冷寂已经附在她的身上了,于是她加快了往回赶,想回到落霞宫那炉火边的梦里去。蟠桃园里本无星辰照耀,却怎还这么亮?这么晚还有声音?像是有女子在哭?今天阿瑶她们不是去蟠桃园么?紫霞飞近一看,园子上空正悬着几颗大星,是天界中最漂亮的那种,可是,星辰是不能随便移动的,谁这么大胆呢?园中有一女孩子正在哭泣,正是阿瑶,围着她上蹿下跳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一只猴子?“小姑娘,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呜呜呜……不要!你吃光了我们的桃子,还用定身法定住人家……呜呜呜……我要去王母娘娘那儿告你……”“去告去告!俺老孙才不怕……我怕你不去哩!你已经哭了好几个时辰了……啊?涨水了,救命啊!老孙已经很困了,要关园子了,麻烦看猴子的小朋友明天再来……喂!要哭到外面去哭,你这样会影响老孙休息!”“呜呜呜就不!呜呜呜你赔我桃子来!”“小气鬼!几个桃子也要这样,你跟老孙回花果山,赔你十筐也有!”“呜呜呜你吃的才不止十筐……”“好!二十筐……一百筐!二百筐?一千筐?”“……呜呜呜我才不要你凡间的破烂桃子!我没采到蟠桃,回去一定被王母娘娘打死了啊……哇~~”阿瑶越想越伤心,索性咧开嘴大哭起来。“她打你,你不会咬她?”阿瑶气得脸发白:“你……你是谁?这种话也敢说?”“俺就是孙悟空。”阿瑶哭声立止,愣愣直望着他。孙悟空,一个天界的噩梦。这个名字常出现在那些血腥的故事里,在神界和妖界的连年战争中,鲜血的气息直冲上天空,孙悟空这三个字总与天庭的惨败联系在一起,像一个阴影压在神将们的头上。因为没人打败过他。因为和他交手能活着回来的,只有三太子那样的寥寥几个天界佼佼者而已。传说他每天都吃一万人。传说他有一座山那样高大。传说他走过的地方,没有东西能活下来。他现在就站在阿瑶面前。所以阿瑶愣了一会儿,然后尖叫一声没影了。孙悟空摇摇头:“又一个,为什么所有人听了我的名字就跑呢?”紫霞笑从林间走出:“齐天大圣的威名,谁能不知啊。”孙悟空转头看她:“你好像却不怕我。”“为什么要怕你呢?”孙悟空想了半天:“是,为什么要怕我呢?如果天界的神仙都和你一样想,俺老孙也不用整天待在园子里种树。”“这些树长得很好啊?你想必懂园艺?”“园艺?什么东西?俺只知道这天上有灵气的东西不多,一是蟠桃园里的树,一是御马监的马,需做朋友们看待。”“树和马是你朋友,满天神佛,却都没个灵性?”“哈!若是有灵性,也悟不得这个道,成不得这个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俺师父与俺说的,要升仙成佛,先得无欲无求,俺想那不是如死人一般。”“嘻,神仙境界,无悲无喜,你怎懂得?你师父又是谁?”“他老人家说了,不得提他名字。”“能教出你这样神通广大却又偏不通道法的徒弟,想来也没有几个人,算也算得到了。”“哦,你倒算算看。”“当今三界,功力法术最高者皆在天界,首推西方极乐世界如来,你当然不会是他徒弟。”“他收俺俺还不稀罕哩。”“这法力第二者,便是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了,可是他质疑如来佛法,自行修炼一法,妄图超越如来,被如来施法使得其走火入魔,灵魂坠入尘世,不知何处,你想必也不是他徒弟。”“认也不认得他呀!”“这第三嘛,便是那散仙菩提祖师,据说他是金蝉子的师弟,却因生性散漫好玩而离了灵山,在海外隐居。他收弟子只看资质,却不问品德,收得也少,能出师的更少。不若如来弟子满门。除这三人之外,天下再无人可教出你来。那你师父是谁,还要我说么?”悟空沉默。“唉。”紫霞长叹一声道,“可惜菩提教你法术,却不领你悟道,想必道不可道,是要你自行开悟才是,又怕你痴迷入了歧途,才吩咐你不可说出他的名字。”“这却不是。”孙悟空道,“只因师父说,我想学的永不遁灭之道,他并没教我,所以我并未得他真传,故不准说是他徒弟,还说能教我的真师父便在凡世,叫我自去找他。俺却想,必是这老头教不了了,故拿这词来哄俺。”猴子翻到另一棵树上:“小姑娘快回家吧,和我一起,你爹妈要骂你了!”“我没有家,我是从西天的紫霞中化出来的。”“哦?”孙悟空拿过一个桃子狠狠咬了一口,“切,没家了不起吗?石头里蹦出来的了不起吗?这些就是叛逆的借口吗?”“我以后来找你玩,可好?”“不好!和女孩子有啥好玩?你来这儿,我会吃了你!”紫霞一笑,隐在白云中去了。孙悟空在树上打了一百个呵欠,还是睡不着。“太闷了太闷了!要死人了!俺要去寻个人打一架!”他一纵身翻出了蟠桃园,却看见紫霞还在云边坐着,两眼不知望着何处出神。“小姑娘你找不着路回家啦?要哭鼻子也别蹲俺门口,别人还以为俺养了条紫色的狗看门呢!”紫霞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他。“以前我坐这儿一万年,也不会有个人理我的。”“是么,那你继续,走也。”孙悟空一纵身不见了。他来到银河之畔。“咦,这地方倒还不错,亮闪闪的,好像花果山前的东海。让俺抓些星星回家给孩儿们耍子。”于是他开始在银河里东一下西一下地拨捞。天河的银星被他搅了个七零八落。“快快住手。”却听一人大喊。孙悟空一抬头,见眼前站了一个年轻人,英武高大,身后还生着双翼。“俺还以为天界都是些白胡子老头哩。”“天宫人相貌随心意而定,心若不喜老态,人自然也不会显老。在下天河守护神天蓬,这河中银星,俱是千万年精心摆排才成这样,上仙还是莫要把他弄乱了。”“哈!老孙最恨的就是规规矩矩,越是动不得的东西,就越是要动一动!”孙悟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便干脆将棒挥舞起来,直搅得个银星四散。“住手!”天蓬大喊,一纵身到孙悟空面前,一劈手竟将金箍棒抓住。“这世上能抓住老孙兵器的人真还不多,嘿嘿,俺正手痒,你今天便是不想打架,俺也放不过你喽!”孙悟空说罢将棒一抖,两人战在一处。这一场斗,将银河中搅出一个漩涡,越转越大,直有把整个银河搅翻之势。眼见整个银河被搅得乱成一片,天蓬着急,怕打下去更弄乱了星星,心慌间被孙悟空一脚扫倒,再想起身,金箍棒已指到头顶。“服不服?”孙悟空笑嘻嘻道。“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把它们弄散了,这可是花几万年心血才做成的啊!”天蓬怒吼。“什么劳什子,几粒银沙,又没弄坏,也要这样小气。”“我和你拼了!”天蓬推开金箍棒,又扑上去。他心中愤恨,全无招法,没几招又被孙悟空打倒在地。“还打不打?”“怎么不打!”如此二十七次。“还没见过你这么经打的。”孙悟空喘气道,“你要这次还能爬起来,老孙就佩服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天蓬咬着牙要站起来。“唉,为什么呢?大家比武,认个输不就完了,要搞得跟我是你大仇人一样!”“你弄坏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毁了我家,还说没仇?”“怎么这地儿不能住了吗?虽乱了点儿,比起俺老孙水帘洞已不知好到哪去了。”“你不懂的……你心中无爱,怎会懂珍惜二字!”“什么什么……爱?这是个什么东西……喂,你倒是快点啊,老孙等你爬起来都等饿了!”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叫道:“天蓬!”天际一白衣女子飘落于银河中,她冲到了天蓬面前,一把抱住他。“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女子心痛地说,眼中落下泪来。“没事的,阿月。”天蓬嘴角流着血,忍痛作出笑容来。他又望向孙悟空:“他弄乱了你造化的星辰,我决饶不了他!”“傻瓜,傻瓜,星星乱了有什么要紧?值得你去拼杀受伤?”“可那是你多少年的心血啊,你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可只一刻就全毁了……我没用!”天蓬难受得要用头去撞地。阿月抱着他笑:“我说你傻吧,其实我花这么多时间来做星辰银河,只有你一个人欣赏,我一粒一粒地摆它,只是因为你看了高兴……我心中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你不懂么?”天蓬脸上的恨意慢慢消失,他忽然真心地笑了,像个孩子般靠在阿月怀中,阿月抚着他的头,眼泪滴到他的发上。孙悟空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他大叫道:“喂,你们这是当我不存在么?”没人理他。“俺老孙还是主角么?”孙悟空不由想。也许每个人出生时都以为这天地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的,当他发现自己错的时候,他便开始长大了。“猴子,你去吧,我不再恨你了。”天蓬说。“哼!不信!俺老孙要恨一个人时,一辈子也记得他,怎么你说不恨就不恨,变得也忒快。”“你不懂的!”天蓬说。“你再说一句俺老孙不懂!俺精通七十二般变化,法术样样纯熟,哪里不懂?”“这位便是齐天大圣吧?”阿月说。“是俺。”“听说你是石中所生,想必你心中少一样东西。”“你这是在骂俺老孙缺心眼啰?”阿月叹了一声道:“一个人心中要是没有爱,只有恨,也是一件苦事吧。”“不懂你说些什么!”“以后你也许会懂,等你看见你的灵魂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天蓬说。“最讨厌打哑谜!当年师父也喜欢这样,都来戏耍俺老孙……”孙悟空自言自语说着,转身出了天河。这回他没有飞,而是慢慢走远。孙悟空回到蟠桃园,一看紫霞还在云边站着。“你站了一整天了,在看什么?”孙悟空不由问。“你为什么要问我?”紫霞问。“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今天俺真是倒霉,尽碰些怪人说些怪话。看来今天不宜出门的。”“为什么别人都不问我看什么?你却问我看什么?”“俺受不了啦!我天生嘴快,行不行?”“你关心我么?”“我关心你作甚?俺在花果山时,路边见了条狗,也要上前打个招呼的。”“你果然与他们不一样。”“你才看出来啊?俺身上有毛。”“我一向喜欢在这儿站着,几万年来只有你问我在干什么。”“可我的确想知道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他们都不想知道就你想知道呢?”“救命啊为什么你要问为什么呢,如果我知道为什么我不就告诉你为什么了吗?”“因为你有灵魂。”紫霞说。孙悟空又愣了。“什么东西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唐僧问。“猴子!”孙悟空说。“不!是猪!”猪八戒叫。“都错了,是佛。”唐僧说,“如来祖出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如此说的。”“当时我不在,我要是在时,一杖打烂,免得他胡言乱语。惹人心烦!”沙僧没好气地说。三个家伙都盯着他,沙和尚却打个呵欠,又睡去了。又是天宫的一个清晨。紫霞来到蟠桃园中。她看见孙悟空躺在一棵树上,睡着了。他的手却在微微地抖动。紫霞走上前去,想着要不要叫醒他。忽然孙悟空一个翻身跳了起来,紫霞连喊也没来得及喊,手腕早被一把抓住,金箍棒已砸到了头顶。那棒在触到紫霞头发的那一瞬停住了。那一股重压之势,几乎要把她压入地下。孙悟空瞪着她:“怎么是你?以后不要在我睡着时一声不吭靠近我。”“你……你很紧张啊,在做噩梦?”“……没有。”“我刚才睡着时也做了一个梦,不过是个很美的梦。”“关我什么事!”孙悟空又翻回树上。“我特别想把它讲给一个人听,但那些神仙们都不愿听的。”“我也不愿。”孙悟空靠在树杈上,又把眼闭上开始睡觉了。“孙悟空,告诉我,花果山是什么样的?”紫霞问。孙悟空睁开了眼,他看着天空想了半天,说:“花果山?很美……对,很美。”“怎么个美法?”紫霞问,“是不是一到夏天,满山就会开遍紫色的木逍花?”“是红色的。”“是啊是啊,那么在秋天,落叶铺满了大地,走在上面像松软的地毯,山林却还是绿色的,鹿群在山下的草原上纵情跳跃,而你抬头,金色的阳光便铺了你一脸,蓝得像透明玉石的天空上,有鹤与雁翅膀的影子……”“你……”“……还有冬天来了时,白雪覆盖了山林,山野一片清幽,晶莹的冰挂结在树枝上,每一棵树都像是玉雕成的,松鼠在大树的洞里,听着风的呼啸与雪落的声音,做一个关于来年的梦……”“靠,连雪落的声音你都听见了,好像你在那儿住过似的!”“我做的就是一个这样的梦,我一直都做一个这样的梦!梦见这样一座无边美丽的花园,而我是园中的一只松鼠!”紫霞对自己的想象激动不已。“松鼠?哈!你会爬树么,爬一个我看!”“也许那是我的前世啊?每当我做这样一个梦醒来,我就想,在世间,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没想到它真的有!孙悟空,花果山这么美,为什么你要到天上来?”“我觉得天上不错啊,有星星有月亮,没有野兽,还不用天天找吃的!”“可是你不觉得天上太寂寞,太死气沉沉了吗?你难道不想回花果山?”“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回去时,带我也去看看啊。”紫霞说。“哈!带你?回花果山?”“我就看一看,偿了心愿我就回天宫。”“你真的想去?”“嗯。”紫霞使劲点头。孙悟空道:“你会有机会的。”然后他一翻身走了。“怪人。”紫霞转身怏怏地往回走。一想起她的梦,她又笑起来了。大海在月夜中闪着万点银光,在海边高高的山崖上,站着一只石猴,他呆呆地望着大海。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么?极目之处,无边无界,我却不能再前进一步?“孙悟空。”忽然有人在喊。“是谁?谁人喊我?咦,我刚出生,又怎会有名字?这一定是个梦。”石猴回头望去,背后是一片茫茫黑暗。“谁喊我?是在喊我么?是谁?”在这个月光照耀的孤岛上,这只猴子在嘶哑地喊着。孙悟空睁开了眼睛,他立刻记起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金箍棒还在耳中,这使他安心,天宫的夜太静了,反而使他心中惶惑。花果山,我真的还愿回到那个地方去?他想。“紫霞,你最近为什么总和那个妖猴在一起?”二郎神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我觉得他除了不爱答理人之外,还是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那是因为你没看见他凶恶的时候,天宫和妖族打了多年的仗,不知有多少天兵神将死于他手,我与他也交手多次,此妖危险至极,平日无人敢去蟠桃园,偏你常去!”“我只是想让他带我去花果山看看而已。”“花果山!你去那儿干什么?”“只是想去看看。孙悟空说那儿很美。”“……好吧,我刚好要去,你要不要同去?”“太好了!”紫霞惊喜地叫道。天神的巨大战车隆隆地驶向地面。“为什么要把车做成这样?这么厚的甲壳,长满触角。像怪兽一般。”紫霞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二郎神望着前方,面色冷峻地说。紫霞忽然觉得,他的神色和孙悟空那天梦中惊醒时的神色太像了。他们心中都在惧怕着什么。穿过厚厚的黑色云层,可以望见青色的大地了。“下来吧。我们到了。”当战车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二郎神说。紫霞走出了战车,她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黑色的群山,山上覆盖着被烧焦的土壤,山坡上被烧成炭的树木像从地下伸出的狰狞舞动着的利爪。一股浓重的黑色浓雾笼罩着这里,不见天日。墓园一般的山野一片死气沉沉,只有一些怪鸟在尖利地嘶鸣着,像是鬼的哭泣。“这里就是花果山了。”二郎神说,“你向往的地方。”“我不信!这不是!花果山怎是这个样子的?”紫霞叫了起来。“花果山为什么不能是这个样子的?”二郎神上前踢了一脚地上的一块石头,它翻了起来,紫霞看见上面有几个字:〖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那猴子骗了你吧,哼,一个群妖衍生之处,你想怎可能是风光秀丽?妖精们怎能住在花园里?只有神族天界才能风景如画。”紫霞呆呆地不做声。“现在你心愿了了,我们可以回去了?”“……我想再待一会儿。”“这里群妖出没,我劝你还是早离开吧,这不是你们仙女来的地方。”“我从没出过天界,我想不到地面上会是这个样子的。”“并非所有地方都是这个样子,那些礼天敬神之处,风调雨顺,众类安乐,你有空可以去那儿走走,回去后,再别找那妖猴了。”“原来我梦见的……不是花果山?”紫霞喃喃道。“也罢,我就带你四处看看,让你看个清楚!”二郎神和紫霞从空中飞过花果山。“那些怪鸟是什么?我从未见过。”紫霞说。“那些?它们是在妖族和神族的战争中被杀死的妖精的灵气,入不得地府,永不能超生,只有聚成这种鸟,万世悲鸣。”“这样……这里难道没有活物了?”二郎神一笑:“哼,怎么没有?”他一转身不见了,片刻飞回,手中抓着一只雁。“这里还有大雁?”紫霞说。“哼,这是我从别处抓来,作诱饵的。你看着。”二郎神将手一捏,那雁血便被挤了出来,直洒向地上。顿时,那土地开始翻动,从中钻出无数妖精来,仰头望着他们,嗷嗷怪叫。二郎神将那手中的死雁向地上一抛,只见无数妖精直扑向那雁而去,挤作一堆,地面上倒拱起一座小山来。更有妖精为了争食,先互相撕咬,被咬倒的,又被其他妖精一拥而上撕碎了……紫霞惊呆了。〔几日后 天宫 蟠桃园〕“我去了花果山了。”紫霞说。“哦。怎么样,好不好玩?”孙悟空说,脸上却无一点儿笑容。“我什么都看见了。”“哦。”“你为什么骗我?”“你说我骗你,那我就是骗你好了。”孙悟空说。“我以后不会来这儿了。”“很好啊。”“你真的喜欢这种生活,一个人待在园子里,和树说话?”“怎么也比以前强。”“当年你和天界厮杀,又为的什么?”“我以为……有些事是可以靠力量来改变的,后来才发觉,反抗不过是徒增痛苦,于是受封做了神仙。”“可在神仙眼里,你却是妖。”“神仙……妖,区别在何处呢?”“……神仙是没有妖那么多恶心贪欲的。”“真的么?神不贪,为何容不得一点儿对其不敬?神不恶,为何要将地上千万生灵命运,握于手中?”“……”“我为什么要做神仙?因为我想,那样至少自己的命运,不用握在他人之手。”孙悟空的声音高了起来。“可是那些地上的妖精,你抛弃了他们。”“是我一开始就错了,妖精从来不需要人去拯救,你想把他们变成人,结果就会害了他们。”“我不懂你说的。”“现在我只想救我自己。”孙悟空说,他脸上透出了怪异的笑容。“我曾以为你和那些神佛不一样。”“曾经是不一样的。”“现在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了,你们会在云雾里面无表情、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我曾羡慕你有灵魂,可现在,你却为了当神仙,把它丢了。”紫霞冷笑着说。“这样便可以没有痛苦了。”孙悟空说,他用头去撞身边的树,“你看,我现在已经越来越感不到痛了,这真是一件美妙的事。”“痛苦是什么?你那么怕它?”孙悟空忽然目露凶光,他一把揪住紫霞,恶狠狠地说:“当你梦见自己是一只松鼠的时候,在那大森林里,深夜,你有没有听到过那种号叫,当看见自己的腿被撕下来时的号叫!”“你在说什么?放开我!”紫霞惊恐地叫。“你害怕了?那你有没有听见过一种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你的天敌在啃着骨头,它嘴里的东西还没有死,你还能听见它在挣扎,而下一个被嚼的,就可能是你!这种声音在夜里会渗进你的梦里,你居然还能做个关于来年的美梦?你随时都会没有明天的!”“放开我,你的样子好吓人!”“你在树上,一刻也不敢睡死,随时注意着不寻常的声响,你会担心,一睁眼的时候会看见一张血盆大口,你的身体随时都准备弹起来逃命或搏斗,每一个晚上都那么的长。直到天边的微光照到你的眼皮上,你会想谢天谢地你又多活了一个晚上,为了你又赚到的一天,在这个白天你要尽情地蹦跳、狂叫,把所有能找到的吃的塞进嘴里,但是夜晚很快又来了,你甚至还来不及找到一个朋友。你会想你受够了!但是你却不能不活着,你恐惧着生,却又恐惧着死,你不知道你每天为什么这样活着,哦……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什么要做神仙!”孙悟空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如释重负地放手,把紫霞丢下。“……可是,你已经神通广大……”“没有用的!在我小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打赢对面树上那只常抢我吃的,还打我的公猴,当我终于能打赢他时我发现他已经老了,但我还是狠狠痛扁了他一顿,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等我打败了族里所有猴子当上了猴王,我发现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站在树梢上观察老虎、熊、豹子的踪迹,然后大喊一声……你知道被一只豹子在后头追时的感受吗?我跑得气都快断了……咳、咳……”孙悟空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副难受的样子,“见鬼,我以为我早忘了这些的……”“接着说啊,我很想听。”紫霞抓住孙悟空的衣裳一个劲儿摇。“……于是我就去海外学本领,我学会了七十二般变化,我问师父我是不是从此可以不害怕了,那个老浑蛋就一直摇头笑,笑得我直想揍他。回来后我发现真的再没有东西可以伤害我了,我高兴得要发疯了,可是好景不长,那一天……”孙悟空忽然不说了,他的眼直盯着前方,紫霞看见那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光,像恐怖,又像愤恨。“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神仙?为什么天下万物的生死都要由他们掌管!”孙悟空咬牙道。“因为世间万物都是他们造的啊?”“可我不是!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生我者天地,谁也没资格管俺老孙生死,管他是阎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所以……所以你就砸烂了地府?”“哼哼哼哼……”孙悟空冷笑起来,那笑声倒好像在哭一般,“我勾销了生死簿,还把所有九幽十类皆除了名,从此天下灵长,皆长生不死,世间一片生机,我以为从此无忧无虑了,没想到……”“什么?”“原来像这样神仙没法管的东西全都有个名字,叫做——妖!”紫霞心中不由一震,平日听神仙谈妖,只以为是作恶多端的怪物,不想原来是这个意思。孙悟空接着说:“神仙原来是容不得世上有能自主自命的灵物的……”他说到这儿停住了,想一想转身便要走。紫霞一把拉住他:“后来……便是那百年的神妖之战?天庭杀不了你,所以才封你做了神仙?可是那些妖众……”“你也看见了,天庭虽答应不再杀他们,可是花果山早毁于战火,再无寸草,现在那里,不过是个人间地狱罢了。”“你就这样不管他们了?”“我做了一件错事——使他们长生不老。我救不了他们,你也该看见花果山上空的那些怪鸟。”“……”“如果老孙再斗下去,我想最终有一天我也是一样……”紫霞低头沉默不言,再抬头时,孙悟空却已不见了。孙悟空翻出蟠桃园,来到天宫大殿前的广场。“总算甩开小丫头了,有够烦!为什么这么烦?”“孙悟空,你不是孙悟空么?”一个声音叫道。“谁?谁在叫俺?”孙悟空定睛一看,却是石柱上挂着的一个头颅。“你是谁?”“我是当年跟随你的老妖,因反叛天帝而被斩了头颅,挂在这儿,不想得见美猴王,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再大败天兵!”“我不是美猴王,是齐天大圣!”“什么都好。英雄,你是来砸破这诸天的么?”头颅说,眼中放出光来,“可惜俺已经没有手脚了。不然定会帮你。”“怎么你们还在和天兵打仗,不是谈和了么?”“大王,你知道花果山现在是什么样吗?你知道天神不容许有一棵草在花果山长出来吗?那里现在就是监狱。”“总比死了强。”“不,大王。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想卑贱地乞讨生存。”孙悟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远去。他再回到蟠桃园,却听有人在那儿说话。“紫霞,你天天待在这儿,快快回去!”是巨灵的声音。“我爱待哪儿,你凭何管我?”“你在这儿能做出什么好事?和一只妖猴在一起……”“住口,你也配说他?他是一只猴子,却也比你强得多。”“哈……哈……哈,咳咳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莫不是喜欢上了那只猴子,哈哈哈哈哈!”紫霞气极反笑:“正是,如何?”“你?和一只猴子?一个浑身是毛的妖精?哈哈哈哈……咳!”巨灵神顿住了,因为孙悟空正走过来。“说啊?接着说!”孙悟空道,手里把玩着金箍棒。“啊?我突然想起家里煮汤忘了关火了……”巨灵神掉头要走。“我送你!”孙悟空一棒击在巨灵神屁股上。“好讨厌的感觉……”巨灵化成星星。孙悟空拄棒大笑。笑完了,才看见紫霞正盯着他。“看我作甚?”孙悟空突然觉得手不知往哪儿摆。“我好久没有看你笑过。”“是么?”“久闻美猴王孙悟空的大名,今日第一次见到。我真高兴,真的。”“第一次?”“希望以后能常见到你,美猴王。”紫霞开心地笑着。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我一直听说你的故事,你是我心里的英雄,真的。”紫霞走远了,孙悟空还在挠头。三天后紫霞又来到了蟠桃园中。“英雄?你在哪儿?”孙悟空蹦了出来:“不要叫俺英雄!俺是齐天大圣!”紫霞看着他:“齐天大圣?你喜欢这个名字?”她拿出一个绸布包裹:“这是给你的。”“给俺带好吃的来了么?”孙悟空一把抢过,抖开,忽然愣住了。金色的战甲、红色的战袍、紫金冠。这是他作为魔王与天兵大战时的装束。“我从太阳在海水的映影中提炼出金黄,从神龙汗血中提炼出赤红,取日月之光作线,以五色云彩为锦,织出了它们,你看,还像你当年的装束么?”紫霞捧着它们,注视着孙悟空,“穿上它们,让我看看你那时的样子。来啊。”孙悟空沉默了半晌,忽地将手一挥,紫霞手中的袍甲全飞了出去。“你拿这些来给我做什么!”孙悟空暴叫道,“我已经是齐天大圣了,不用再上战场了,再用不着它们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差劲!这披巾……居然是紫色的,不要告诉我是你用西天的晚霞做的,好难看!”孙悟空说完,回过头去,不再看她。紫霞呆立在那儿,好一会儿,她蹲下身去,默默地把地上的袍甲一件件地捡起来、折好,紧紧地抱在胸前。她一步步走出了蟠桃园。走到云层边,她静静地站了很久,然后把手中的袍冠全部丢了下去。泪从她的眼中流下来。那纱巾,在云霞中越飞越远。孙悟空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烦躁,他知道心里有什么在烧着,他知道有个人是对的,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他知道他没法习惯当神仙,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这荒诞的天界多久。这一天,在天宫转了十七八遍,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人都到哪儿去了?”他大叫。一个小童子怯怯地从云中走来。“今天是天宫蟠桃大会的日子,诸神都去灵霄宝殿饮宴了。”“俺老孙怎不知道?”“他们……他们没有请你么?”“他们不会请。”孙悟空冷笑,“我是齐天大圣,但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妖精!”他点点头,“我果然还是个妖精,哈哈哈,多谢提醒!我终于又是妖精了!”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担子,放声大笑。“众神都是骗子,全是骗子!我成了神仙,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天,人间已是那么多年,现在终于不用骗自己了。我是孙悟空!我要回家!”那小童子忙又隐到云中去了。孙悟空纵身向灵霄宝殿而去。他飞过落霞宫的时候,看见紫霞倚在宫外的栏杆旁。“他们莫不是也没有请你?”孙悟空问,“走,去找他们!”紫霞笑笑:“我喜欢在这里看晚霞,这时候,其他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不如也留下来陪我一齐看吧。”“等我办完一件事再回来看。”孙悟空话未落,人已又飞去。紫霞摇了摇头,又去看着天际,自顾自说着:“晚霞的绚丽是不会久的,灿烂过后,便是漫漫的黑暗了。”她长叹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得那么急?”大闹天宫,这一天终于来了。〔灵霄大殿〕“是谁!谁摘来的桃子!这么小!”王母尖叫着。阿瑶被拽了上来。王母冲下宝座,把桃子顶到阿瑶的脸上:“你是不是怕我脸丢得不够大!啊!”“是……啊不是啊,娘娘饶命啊。”“是不是你先吃了?啊?”“不是啊,没有啊?”“我最恨人说谎!拉出去,打下凡尘!”“不要啊,不要……”阿瑶泪流满面,拼命磕头,头破了,血染红了玉砖。观音皱了皱眉头。王母立刻就看见了,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无比:“观音大士,我是不是有点儿太……其实……其实我是很和气的人……”“不是,地弄脏了。”观音说。“还不把这个小贱婢拉出去喂狗!!!”王母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啪。”太上老君桌上的酒杯碎了。所有的神仙都脸露痛苦之色,但没人敢捂耳朵。阿月却又皱了皱眉头。王母又看见了。她走到月女神的面前,笑着说:“你又有什么问题啊?”她的笑脸使阿月想起了揉皱的橘子皮,于是阿月也笑了。王母得意地仰起头来。可是阿月这时却站了起来,她离座跪拜说:“还请娘娘饶了阿瑶吧。”王母的脸色变得铁青,不是形容词,是真的铁青色。她转身朝诸神说:“你们有听见她说什么吗?”没人吭声。太上老君说:“月女神是说……”王母狠狠瞪向他,太上老君发现自己的帽冠开始冒出烟来。“我听见月女神是说,‘娘娘圣明,祝娘娘红颜不老’。”太上赶紧一口气说完。王母笑了:“大家喝酒,喝酒吧。”太上老君赶快去救帽子上的火。所有的神仙也笑了。阿瑶已被拖了出去,诸神又开始举杯欢宴,只有阿月一个人跪在中间。也没人让她平身。阿月快要哭出来了。这时一个人站了起来。他走到殿中,扶起了阿月。殿中的笑声又像鸭脖子突然被掐住一样戛然而止了。是天蓬。他扶着阿月一步步往殿外走去。“你们今天敢走出大殿一步!”王母吼道。天蓬看了看阿月,阿月也注视着天蓬。他们会心一笑。两人仿佛没有听见王母的怒吼,相依偎着走出了大殿。〖我爱你。我却总是沉默。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即使我从未开言。这是我的许诺,寂静无声。你无须知晓。它只在我心。〗静悄悄的天宫里突然传来了一种嗡嗡嗡的声音。“哪儿来的苍蝇?”巨灵神问,坐他旁边的广目天王忙把一个桃子塞入他嘴里。那声音却是王母发出来的,她正气得浑身打抖。大殿门刚关上,忽又被砰的一声撞开了。这回进来的,却是阿瑶。王母呆在那儿了。诸神望着门口,阿瑶的身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孙悟空。“桃子是俺老孙吃了,怎么了?不行?”孙悟空说,“给俺老孙搬个椅子来。”王母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搬给他。”她说。一个小矮凳被搬了上来,摆在大殿的一角。孙悟空一脚踢飞那个凳子。“孙悟空!你想造反么?”“我想坐在哪儿,不用你安排。”孙悟空一扬手……众神下意识都往桌下一缩头。只见王母的宝座飞了起来,将王母掀个大跟头。越过众神飞到了孙悟空面前。孙悟空大摇大摆想坐,忽然又站了起来:“不对,让给受伤小姑娘坐才对啊。”他把宝座移到阿瑶面前。阿瑶脸都白了,好像那椅子会吃人一样。“阿瑶,你坐啊,你为什么不坐呢?”王母笑着说,露出两排牙齿。“哪儿来的鸟叫唤?”孙悟空左右看看。王母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咦,那边那个会变色的东西是什么?”孙悟空说,“好像个大白薯。”“哧——”阿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就不可收拾:“大白薯,哈哈哈哈,变色大白薯,哈哈哈哈,王母娘娘是变色大白薯……”她笑得滚倒地上,用手捶着地面,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到最后,已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看她把头埋在地上呜呜个不停。连孙悟空也被她笑愣了。“小心断气。”他说。“孙——悟——空!”王母终于像个撑破的气球一样爆发了,“你……这个妖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孙悟空侧过耳朵,手掩耳边。“妖猴!”孙悟空站直了身,点点头:“多谢,我就是那只妖猴。我的名字叫孙——悟——空,听清楚些。因为——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他纵身而起,挥棒向诸天众神。王母眼睁睁看着碗口粗的棒子飞来,完全傻在那里。已经没人来得及出手救王母了。忽然一物直飞而来。孙悟空将棒横挥,啪!那物被击得粉碎。亮晶晶的碎片溅了个满天满地。却是一个琉璃杯。金箍棒变向,天将们得了机会,四大天王一齐拥上。持国、增长迎住悟空,广目、多闻拖了呆若木鸡的王母便走。孙悟空以一敌二,如耍子一般。那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掀了桌子,喊声:“砍他!”齐冲上去。孙悟空大笑:“好!好!好!天上有多少神仙,全数来吧!让我杀个痛快!”他抖擞精神,将棒舞得个金光四射,近百天将,无人能近。不时有某位神惨叫一声,从阵中直飞出来,撞飞到诸天殿上,把那殿宇撞个粉碎。我知道天会愤怒。如果人触犯了它的威严。但天是否知道人也会愤怒?如果他已一无所有。当我乞求时,你傲慢冷笑。当我痛哭时,你无动于衷。现在我愤怒了。我要听到天的痛哭。我要听到神的乞求。我知道天会愤怒。但你知道天也会颤抖吗?苍穹动摇时,我放声大笑,挥开如意金箍棒,打它个地覆天也翻。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那一股狂风,挟着烈火,在天际间纵横驰骋,没人能看清他的踪迹,没人能阻挡他的道路,只看见那高楼殿宇在火中崩朽,只听见那傲然一切的笑声,摇撼天地。朝会殿碎了。凌虚殿碎了。通明殿碎了。见过燃烧的银河吗?无数的火星飞扬,和银色星辰搅在一起。神殿巨大的玉石柱粉碎,高贵的图腾变成尘土,神的威严被践踏,他们失去了对风火雷电的掌握,现在这力量全围绕在那个战斗者身旁。孙悟空!一个声音狂笑着,他大笑着殴打神仙,大笑着毁灭一切,他知道神永远杀不完,他知道天宫无边无际。这战斗将无法终止,直到他倒下,他仍然狂笑,笑出了眼泪。这个天地,我来过,我奋战过,我深爱过,我不在乎结局。巨灵神不敢上前,只在阵外张望起哄,却一眼看见了阿瑶。一下跳过去,伸出巨手便将阿瑶像抓小鸡一般一把拎在手中。刚得手,忽觉眼前一晃,孙悟空已在面前。那些天将,却还在那边围成一团呼喝:“上,上,攻他左肋,攻他下盘……”巨灵神干笑:“呵呵,阿瑶,你头发上有根草,我帮你拿下来,咦?怎么找不到……”孙悟空接过阿瑶,将手一按巨灵的头,单手把他转了半圈,然后飞起一脚踢在巨灵神的屁股上。“我讨厌这感觉!”巨灵神又变成星星。再看阿瑶,在孙悟空的怀里,竟还是满面笑意。“你吓傻了吗?”“猴子,我们回家吧。”“回家?哪里还有家?”“我不想再在这里,我们走吧,去哪儿都行,只要是没有神的地方。”“好,我带你走!”孙悟空纵身而起。一道金光奔下界而去。王母重回到大殿,看着一片狼藉的蟠桃会,又开始变色。众神鼻青脸肿,包纱拄拐地远远跟着。王母走到大殿中央,脚下咔嚓一声,她一低头,看见了地上的琉璃碎片。“是谁!是谁扔了我的宝贝琉璃盏——!!”〔花果山 暗无天日〕一片黑色焦土的山坡上,孙悟空和阿瑶坐在那里。“你后悔么?”阿瑶问。孙悟空笑笑:“你问我有没有后悔重新当一个妖精?”他看着铁色的天空,“你呢?你后悔吗?”“不,不后悔。”阿瑶站起来,“奇怪,当王母说要把我打下凡尘时我吓成那样,好像天崩地裂了,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她跳了两下:“在这儿我想跳就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人能管我。啊——啊——啊——王母娘娘是个大白薯!”她对着远方大喊起来,“咦!真的!真的没人管哪!”她的脸上充满喜悦的光。孙悟空却不笑,他抓起一把黑灰,让它在指间洒脱,心事重重。阴暗的天空传来一声长长的隆隆声,从东方直滚到西方。“打雷了?”阿瑶说,“如果下雨,这儿就会长出小草来了吧。”“那是天界的战车在调集的声音。”孙悟空依然在看着手中的土,把灰尘一点点洒向地面。“他们要来了,小姑娘,你走吧。”“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滚!”孙悟空喝道,“别在这儿碍着老孙的事!老子不想一边打个仗还要被人笑带家属,你是神仙我是妖精不能近亲结婚!”“我,我和你一齐当妖精!”“哼。”孙悟空敲了敲地,几个妖精从地下钻了出来。“大王,你终于又回来了,我们等着你的命令等得好苦啊!”漫山遍野,成千上万的妖精从地里爬了出来。“看看这是谁!孙悟空!美猴王!他又回来了,我们有救了!”一老妖振臂高呼。“孙悟空,孙悟空,孙悟空……”成百万的妖精望不到边际,喊声直冲云霄。天空又是无数声闷雷一叠滚过,与下界的喊声在天空相撞,没有一丝风,空气却在震颤着。阿瑶吓得动也不敢动。“你们离开这里吧。”孙悟空却说。“什么?”“散了吧。”“大王,大家等了多少年,就等这一战呢!”“我说散了吧!这是我与天庭的私怨,是神仙之间的事,和你们妖精无关。”孙悟空望着天说。“哈!是……是么?是你们神仙和神仙的事?孙悟空,这话居然是你说的?你真的是孙悟空么?”那老妖道。“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不是妖王孙悟空。”老妖后退了两步:“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了,第一次神妖大战死了十万妖众,你成了个弼马温孙悟空,第二次神妖大战死了百万妖众,你便成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没错!俺老孙是天生石猴,倒霉却生在妖精群中,你们这些嘴脸,我从小看了就讨厌的,成仙是俺毕生所愿,怎能再和你们妖精为伍,坏了俺的名声!”“若不是你有勾销生死簿之恩,我现在就想揍你!”老妖叫道。“哼!那是俺最后悔的一件事了,一时勾得兴起,弄出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家伙来。”老妖跳到妖精群中:“你们听见这只猴子说什么了?他现在是神仙了,咱们别认错了人,大家伙儿走吧,难为我们还在花果山苦苦等他,大家自找生路去吧。”妖众沉默地站着,像是仍不甘心,仍在期待。但动摇还是开始蔓延,不安的议论越来越响,妖众叹息着,叫骂着,终于开始渐渐散开了,它们像蚁群一样向四方散去。“把这个小丫头给我带走!丢得远远的。”孙悟空一把抓过阿瑶,放到一个妖精的背上,“你要是敢吃她,要你小命!”“不要,我不要走……”阿瑶在妖精背上挣扎着,被带远了。几个时辰后,这百万妖众像一块被风吹散的乌云,无影无踪了。孙悟空望着群妖远去,长出了一口气。“花果山,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长出花果来?不过,种子已经撒遍天下了。”他又抓了一把地上的黑土,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天边的雷鸣已然越来越近了。孙悟空靠在一棵焦树上,静静地等着。等到那一刹那,黑暗的天空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划开。孙悟空一跃而起,将金箍棒指向苍穹。“来吧!”那一刻被电光照亮的他的身姿,千万年后仍凝固在传说之中。〖待至英雄们在铁铸的摇篮中长成,勇敢的心像从前一样,去造访万能的神祇。而在这之前,我却常感到,与其孤身跋涉,不如安然沉睡。〗〔大战之后 天宫〕“天蓬,你可知罪?”玉帝问。“知道,因为我扶起了自己所爱的人,所以有罪。”“如何处置?”玉帝避开天蓬的目光去看下面的文武神仙。太白金星凑上前:“老爷子,你说要什么罪吧。”“混账!我是不按律处事的天帝么?”“臣明白了,这冒犯天庭,可处以大赦、流放、极刑、升官。”“还能升官?我怎不知道?”“孙悟空不就升了吗?”“闭嘴!我还忘了为这事找你算账呢!”“臣罪该万死,臣恳请被扔进酒缸淹死,要汾酒……”“呸,卖什么乖,快说天蓬按律当处何刑?”“这,此人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当然是——极刑!”玉帝摇头。“啊?要不,流放?”玉帝摇摇头。“他毕竟是天宫大吏,天恩浩荡,就赦了他吧。”玉帝摇摇头。“这……这……天蓬他……他打入敌人内部,得到了重要情报,建议升为天兵总元帅!”玉帝还摇头。“老爷子你脖子痒么?老臣帮你抓抓……”可怜的太白金星,已经快崩溃了,开始胡言乱语。“混账!”玉帝大骂起来,“笨啊,一定要孤亲自说出来么?极刑太便宜这小子了,想一死了之哪有那么容易!”“可……可还有更厉害的么?”“当然有。”王母说,“世上最残酷的刑罚,就是让一个人失去他最心爱的东西,永远。”天蓬把牙关咬得紧紧。“嗯。”玉帝说,“我也想出一个好玩的。如果一个威武英俊的天神,却变成一只猪,他会怎么活下去呢?怎么再让人去爱他呢?”“这个好,这个好。”王母抚掌而笑。“天蓬,天恩浩荡,不杀你了,只将你打下凡间,你谢恩吧。”太白金星说。“带阿月上来,让他们告个别吧。”玉帝冷笑。月女神穿着一身白纱衣裙,缓缓走上来,她的神情让人想起幽寒的月空。“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么美。”天蓬对她笑着说。阿月流泪了,却努力微笑:“我想让你记住我最美的样子。”“我答应你,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来看你。”“你要去下界,会忘记一切,不会再记住我的。”“我不忘。我永远不忘。”“你一定要忘了我,那样你才能幸福……”阿月上前,在天蓬额上轻轻一吻。她的手,却将一粒红色丹药放入天蓬口中。“咽了它,你就忘记一切了。”她后退着,“忘记我,永远忘记我……”转身奔去。天蓬就那样看着她消失在云雾中。一个神将带着一个女孩走了上来,那是阿瑶。“禀玉帝,擒住妖猴后,在花果山巡视时,发现她一人在山上,不知找些什么。”“这不是阿瑶么?”玉帝说,嘴边露出一丝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妖精?你如实说出那些残余妖精都逃去了哪里,我可以赐你重回天界。”阿瑶很平静,惶恐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刚才我和一群妖精在一起。”她说,“他们什么脏话都说,我从没听过那些话,还有一句话我也没听过……他们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第一次听到有人问我我自己想做什么……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妖精愿意在地上挨饿,因为没有人对他们说‘赐’字,他们也不靠‘赐’活着……”“嘿,嘿,地上一日,天界不过一瞬,孙悟空究竟用什么将一个纯洁无瑕的仙女诱入罪恶之土?阿瑶,你原来多单纯多可爱啊,现在你变成这样我真是痛心啊……”玉帝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他们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阿瑶用手指支住下巴想了半天,“哦,‘请闭上你的鸟嘴’,不不不,没有‘请’字,我老学不像……”“哧——”神将中有人忍不住笑。“是谁!谁笑!”玉帝大叫起来。当然没人吭声,每一个神仙都努力作悲痛状。“这些是什么啊?”突然有人说。却是一边正要被投入谪仙井的天蓬。阿瑶转头看见他,一惊。眼中不由有了泪光。“这些,是神仙啊。”她噙着泪答。“哦,神仙啊!”当天蓬往下坠去的时候,他仰天大笑。〖五百年很漫长吗?记得忘了或许没那么重要因为再重逢时我们仍然会相爱〗下坠中,天蓬看见另一人也从天界直落下来,像是阿瑶。她像一片落叶,被风吹向遥远的天边。云雾散开,天蓬看见了凡间景色,那是一个安宁的小山村……近了,近了……一天后,一只圈中的母猪惊异地看着那只刚出生的小猪,别的小猪都往她怀里拱,只有那只,摇摇晃晃向栏外钻去。忽然,“扑”,小猪狠狠从嘴里吐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颗红色的药丸。〔天宫 锁妖柱〕“那妖猴怎么样了?”“报玉帝,五万狂雷击完,那猴子还没有死呢!”“凌迟!”“报!三千刀砍过,那妖猴还活着呢!”“火烧!”“报!他还活着!”“派三百头天狼咬他!三百只天鹰啄他!”“猴子还没死吗?”“报!那猴子都被撕烂了!”“嗯。甚好。”“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他还没有死啊!”“啊!”玉帝惊立起来,“他为什么死不了呢?”一旁的观音微微笑道:“这是天地造化的灵猴,若心不死时,是杀不死他的。”“我就不信这世上有我天帝都杀不死的东西,一直用刑到他死为止!”“也许,有个方法能让他死。”观音说。紫霞被带到玉帝面前。“观音大士都与你说了,你知道该做什么?”紫霞沉默。“去吧。”玉帝说。紫霞一步步向前走着,她不敢抬头,只一步步算着脚下的步数,一百步,快到他面前了。她看见了血,流到她的脚下来。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哈,你来了。”紫霞猛一抬头,她看见……眼前是一座铜铸高台,台上一根巨柱直入天顶。柱脚上,有一具半血淋淋半焦乎乎的残躯,骨肉脱离,已不成人形,唯有一处还有两颗晶亮的珠子,里面放出她熟悉的欢喜目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那残骸说。紫霞就那么看着他:“你在等我?为什么?”“我等你?没有,没有啊,我……只是想……你会来的……”猴子有点儿慌,他说:“那天,我答应你蟠桃会回来就和你一起看晚霞……我很喜欢……花果山的大海……我常在那里……看太阳……太阳落下去了……其实……我是想说……等你来……和你说,花果山……那里的晚霞……很……”血从头颅上淋漓下来,流进他正在蠕动的口中,但他每一个字却又说得那么清楚,眼中放出希冀的光。“你死撑着就为了告诉我这个?”紫霞说。“其实……还有,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的梦,是真的……我见过那样一只松鼠,喜欢在树枝上看晚霞的松鼠。”“我不是松鼠,我是从西天的云彩中化出来的,那只不过是个梦。”紫霞说,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孙悟空,你要记住,你是一只猴子,猴子,那天我说喜欢你,不过是气巨灵神的。我是天宫的神仙,我不可能和一只猴子在一起。你是一个妖精!你不是神仙,不是!你记住了吗?我们永远是不一样的!”“我……我说的不是这个……”那残骸说。“别骗自己了!你还在做着你的梦吗?我希望你清醒过来,永远记住你是谁!你是孙悟空,妖王孙悟空!你永远不要想和我在一起,因为孙悟空是不能成正果的!你要记住,花果山的天空其实是一片黑暗,在那儿看不见晚霞的!”“……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明白了?你真的明白了?”紫霞问。“是这样……这……样么……”那头颅上的两点光芒开始慢慢地暗淡了下去。最终完全消失了,那残骸完全真正变成了没有生命的躯壳。只有绝望,能毁灭一颗不死的心。“妖王死喽!”天界所有的神仙都欢呼起来。“你真的明白……你真的明白我想说什么?”紫霞还在那儿怔怔地对着躯壳说话。“把他的残骸拿到我炼丹炉去,那可是灵气聚合之物,我要用它来炼制仙丹。”太上老君叫道。几个天将一把推开紫霞,上去搬孙悟空的尸骨。“咦,手里还抓着什么?都烂成这样了,还抓着不放。掰不开啊!”“别管它了,一起拿去炼了。”天将们搬着骸骨走过紫霞身边。紫霞看清了那只剩枯骨的手上还死死抓着的东西。那是一条紫色的披巾。〖古老的陶罐上早有关于我们的传说可是你还在不停地问这是否值得当然,火会在风中熄灭山峰也会在黎明倒塌融进殡葬夜色的河爱的苦果将在成熟时坠落此时此地只要有落日为我们加冕随之而来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那漫长的夜辗转而沉默的时刻〗五百年后……一个白色身影在黑夜中轻盈掠过,像深海内的一道银色水痕。〔人界 万灵之森〕“死小白,你回娘家了?去这么久?”猪八戒说,“为了等你,我已经拒绝几百个美丽姑娘的邀请了,她们都以为我在等哪个绝世美女,结果是匹小脏马。”“你就接着做你的梦吧,师父的……身体呢?”小白龙说。“师父?哦!你说秃头啊,它在……在……咦……哪儿去了?昨天还有两条腿在这儿的……”“猪八戒你浑蛋!你……你怎么能这样……”“哎哟世风日下,连马都会骂人。咦,马还会哭?我说你要秃头的肉身干什么?一个臭皮囊,害得苍蝇整天围着俺转!搞的那些小美眉都以为俺老猪不洗澡,冤啊……”“我……我日夜赶路,一刻也不肯歇,只盼着能赶回来,可……”小白龙说不下去了。“你就算是千里马,也追不上他的魂,何苦呀何苦,你定是想拿和尚的肉身去做纪念品吧,我告诉你一个我新发现的重大秘密……人死了以后,没活着时候好看!他活着时你不说要他,死了来哭?还不如那些女妖精呢,一个个多直白啊。”“我……我……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还能活过来,孙悟空不是已经去找他的魂了吗?”“孙悟空……哼,能回来的话,他早也回来了,想必是在哪儿遇上一只母猴,过幸福生活去了,俺老猪也要去找俺的幸福生活啊……”“你天天脑袋里就没有别的,不是美女就是母猪!”“那你那小马脑袋里天天又想什么?让爱人骑在身上也是情愿的吧?”“猪八戒你……你……你明知我是因为不肯嫁上天庭才被罚做白马,又不是我想!”“那怎这么巧那天和尚正说要有匹马就好,你就屁颠屁颠跑来……不好意思,不该在女孩子面前说粗口,你变成马的样子,我老是忘了你性别。”“关你屁事!别和老娘来这套,天天和你们仨流氓在一起什么脏话都学会了!”“别这样,别这样,你爸看见你这样子的话他老人家要伤心的。”小白龙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猪八戒叹一口气,上去拍拍小白龙的背:“哭出来就好了,他们都走了,都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俩孤魂野鬼了,要保重啊。”“呜……猪八戒你别这样,你突然温柔我会害怕……”“唉,想当年,俺老猪也曾温柔过……”“哈哈哈……”小白龙突然带着眼泪大笑起来,“猪,猪也温柔过……哈哈。”猪八戒自己也笑了:“这个笑话好不好笑,这是老猪的看家笑话,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忍住不笑的……”他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一片黑影,没有月亮。", "summary": "玄奘曾在大江边释放了小白龙,小白龙留下一颗珍珠沉入江底。五百年后,孙悟空来到天庭,他在至灵霄宝殿询问找回唐僧魂魄的方法,玉帝和太上老君试图让孙悟空相信是他自己打死了唐僧,孙悟空与证人沙悟净交战,却因金箍限制被制服。紫霞透露自己是由西天的紫霞化生,孙悟空对紫霞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情感。孙悟空在蟠桃园中无法入睡,决定去寻人打斗。他遇到了天河守护神天蓬,孙悟空搅乱了银河,二人发生冲突,天蓬战败。天蓬的爱人阿月透露自己创造银河的初衷是因为天蓬的喜爱。孙悟空开始思考爱与恨的意义。紫霞想去花果山,孙悟空对她的请求未置可否,但自己也渴望回到花果山。紫霞送给他一套战甲,孙悟空决定回归妖精的身份,与天宫对抗。蟠桃大会上,孙悟空因为没有被邀请而大闹天宫,击败了众多天将。他的战斗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所有被天宫压迫的生灵。紫霞与他并肩作战,两人的关系得到升华,最终孙悟空和紫霞离去。"} {"context": "\"说起世人的一面镜子,也许指的就是萧何这样的人哩!??沛县人都众口一词地这样说。这位小个子男人本是农民之子,出生在沛县一个叫丰的地方,因其精于文字和计算,故而成了县衙里从当地录用的一名小吏,很快就熟练地掌握了吏务,成为沛县不可或缺的官吏。沛人对担任县吏的萧何,只有两个印象。\"阿何的下巴底下该不会发霉了吧?\"人们甚至这样说他,因为每天都见他俯身坐在官舍昏暗的一角,用小刀子削好木简或竹简,再把文字刻上去。另一个印象是,有当地人来告状时,他那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倾听诉状的姿势。\"这时候,阿何的两只眼睛就像小孩子那么好看。\"人们都这样说。尽管他话不多,但对别人的话听得很仔细。萧何也许天性就喜欢帮助人,就愿意保护别人。看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欲望,他好像有一种情结,认定自己生来就是要保护故乡这块小地方的乡亲们的利益。可以说,沛人都尊敬萧何,在人们心目中,他极其自然地有了很高的声望。只是萧何从不卖弄自己的声望,其秉性更是过于诚实。正因为诚实得过了头,反而淡薄了他的形象,缩小了他的影响。\"只要沛衙门里有阿何在,我们就放心了!\"71人们都这样想。从这个意义上讲,为沛县上上下下所信任的人,再没有谁能比得过萧何了。就是如此受到信赖的萧何,竟然会庇护被称为无赖的刘邦,有时庇护得过分,看上去甚至真的将刘邦当成了兄长。对于年龄相差无几的刘邦,他有时也会像见到本家伯父一样必恭必敬。这大大抬高了刘邦的身价。为什么萧何会做出这些举动呢?\"刘季〈刘邦)固多大言,少成事。\"前面我们提到过的萧何对刘邦的这个评价,就是曾对吕公流露出来的那句话。这应该是萧何对刘邦的真实看法。在萧何当上汉帝国的丞相之后,这句话仍长时间地流传在沛城人的嘴里。又过了好多年,当刑余之人司马迁来到沛城,在俚人之间取材,四处走动时,仍能听到这句话。司马迁以几近口语的形式,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写进了文章之中。\"爱讲大话、一事无成的无赖。\"尽管萧何心里对刘邦是这样评价的,然而他还是认为:\"此人并不可憎。\"由于有这么一种看法,即使刘邦不断地犯上一些小小的罪过,他也一直加以庇护。萧何对刘邦的这种淡薄的好意,是从什么时候才变得积极主动起来的呢?\"刘邦虽说没有值得称道的德,但还是有一点点无与伦比的可爱之处。这一点,难道还不值得作为难能可贵的长处加以重视吗?\"萧何内心开始有了这类想法。他认为,可爱之处正在刘邦身上闪闪发光。这闪光会愈来愈大,愈来愈亮,具有将一切都遮蔽住的力量,可以掩盖住刘邦的无德与无能。在中国这片大地上一向重视德。有德者即有吸引人的魅力,会受到人们的推崇,有时还会被当成神一般加以信仰,结果此人就会形成一股势力。这个时期的刘邦,恐怕很难说是德者吧!若说德者,可能还是萧何本人更接近些。不过,刘邦所有而萧何所无的,正是那点点可爱之处。72现在我们要说到一位叫夏侯婴的人。他复姓夏侯,名婴。也出生在沛,刚开始时是县衙马厩里的杂役,萧何很看重他,将其提拔为手下的小县吏。此人后来当上了汉的汝阴侯。这个人老早就迷上了刘邦的可爱之处,\"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像一只小鸭子似的跟在刘邦的身后,与葬礼上吹箫的周勃等成群结伙地围在刘邦的身边。有一次萧何问他:你为什么老是跟着刘邦?夏侯婴考虑了一会儿,说:\"没有我,刘大哥就只是一个呆木瓜。\"这一次萧何才醒过味来,发现了刘邦的可爱之处。\"刘邦这个人,果然有这样的本事吗?\"萧何准备从这方面来观察一下刘邦。终日游手好闲的刘邦,整天到县衙办公的地方来玩。夏侯婴等人就把工作撇到一边,跟刘邦在一起嬉笑打闹。看到这种完全孩子气的表现,根本不会想到双方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而大半会想:\"婴所言刘邦的可爱之处,难道就是这么回事吗?\"萧何实在不愿再看下去了。有一回,刘邦在县衙里把剑拔了出来,自然是开玩笑,比画着到处追赶夏侯婴。婴嘻嘻哈哈地到处躲避,又戏耍着要夺剑,刘邦笨手笨脚地把剑劈到了小兄弟婴的身上。^剑劈官吏。如果是这样,草民刘邦即是死罪。刘邦不顾情义地撒开腿就逃掉了,留下满身是血的夏侯婴。正在此时,县令发现了,打闹便成了公案。\"是谁,居然敢伤害你这个县吏?\"县令亲自出来追究责任。县令已从其他人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这剑伤好像是刘邦造成的。县吏竟然遭到伤害,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小吏,也事关秦帝国的威信,对于刘邦日常的所作所为,县令也早就有所耳闻。一个城里的无赖汉竟经常出入县衙,似乎还把县吏当成自己手下人一样对待,让人看了觉得很不顺眼。因此,县令想让夏侯婴亲口证明,然后73以此为证据逮捕刘邦,再将其处以死刑。可是,夏侯婴就是不讲\"犯人\"的名字。\"让他说出来!\"县令不愧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独尊法家的帝国的地方官员,一点都不留情面。深感为难的是县里掌管司法大权的萧何,但他和底下人早就学会了摆布县令的方法,巧妙地赢得了时间,又态度和蔼地安慰了一番夏侯婴。\"还是说出来吧!刘邦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如果不说出来,就会被判处伪证罪,这项罪名很重。萧何说:\"要挨皮鞭抽,还会被关进牢里。身体根本吃不消。阿婴,会死的呀!\"但夏侯婴却使劲摇头,断然说道:只要能保住刘邦,自己这条小命怎么都行。夏侯婴以伪证罪被带到市中心,剥光衣服挨了几十大板,由于跟萧何串通一气的牢头曹参事前早巳要行刑小吏手下留情,因此并不十分疼痛。然而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被关进牢里,关了一年多,夏侯婴始终拒绝说出刘邦的名字。\"果然不假,从阿婴的态度就明白了。原来刘邦竟是这么个人哪!\"不是通过阿婴的出色表现,主要是借阿婴的人品,萧何仿佛看到了刘邦的真实面目。刘邦的为人,生来就容易产生追随者。尽管他并非有德之人,这一时期也不具备长者之风。刘邦只是为人豪爽大度,又有一种可爱之处,当那些小兄弟们有求于刘邦,他就会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尽量给以帮助。\"啊,我终于了解刘邦这个人啦!以后可不敢怠慢他了。\"萧何在想。像萧何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不是为了明哲保身。应该说,这种感叹和想法是出自他对沛当地百姓的爱护。依萧何之见,秦巳来日无多。尽管秦制度上有许多优越之处,但因其过于新奇,尚未被老百姓接受,加之劳役过重,造成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果将秦比作一口大锅,其锅底破裂的话,必将会天下大乱,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到了这种时候,沛的老百姓肯定会陷入官匪盗贼大肆劫掠的苦海之中。要拥立一74个什么样的人才能保护住沛呢?萧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恐怕只有刘邦了吧?\"不仅仅是心中有数,萧何还要把刘邦推举上去。为此,最好能让他当个县的小吏,可刘邦大字不识几个,很难干好相应的差事。萧何开动脑筋悄悄做工作,让亭长的职位不请自来地落到刘邦身上。这件事很快就实现了,但萧何为避免让人产生感恩戴德的心理,绝口不提此事,刘邦本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幸运。总之,刘邦当上了沛县辖下一个叫泗上的地方的亭长,这件事一时间竟成了沛城里人们开口必谈的话题。\"真了不起呀!\"这是那些对刘邦并无好感的家伙带着讽刺发表的感想。一个本应在丰邑跟父兄一起耕种农田的人,因讨厌农作而跑到城里到处闲逛,整天靠小偷小摸混日子,这么一个人竟然当上了亭长,虽说级别最低,但毕竟还算是个正式官吏。那些对刘邦充满好感的人则同声庆贺,因为一年到头囊中羞涩的他,终于有了得以立身的微薄收入。刘邦本人也大为高兴。我们必须指出,在这类事情上,与刘邦生性爱讲大话相比,其实际愿望竟小得出人意料。这里要把亭长的情况先介绍一下。在秦以前,这片大地上,乡村的基层单位是五户为邻,五邻为里,秦帝国也基本上沿袭了这一制度。由此计算下去,作为社会最小组成单位的里实在很小,其户数不足二十五户。里的风景一般都是中间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有一座祭祀当地神灵的小庙,叫做社,是全里人祭祀和团聚的中心,存放着记有该里人口的名簿。大多数里的四周都有用土砌起来的廓,土廓有门,日落后关上。所谓亭,常有\"十里一亭\"的说法,即十里设为一亭。亭这一称谓古已有之,但将其列为地方制度的一级组织的,却是秦的始皇帝。75\"亭\",这个词本来也指客桟。亭是官方所设的客桟,作为外出执行公务的官吏住宿的地方,就这个意义来看,也可以说亭即相当于日本江户时期〔即德川时代,公元1603?1867年,相当于中国元朝时期)诸侯外出时所住的中心驿站。至于亭长这一职务,以该时期日本的制度来讲,可认为乃是一个中心驿站的所有者兼管理人员。只是秦帝国跟江户时期封建制的日本有所不同,本是一个纯粹中央集权制度下的官本位国家,因此亭长并不是日本中心驿站所有者受委托所兼任的那种模糊的官职,职位虽然小,却是正宗的官吏,也许理解为日本的警察署长〈相当于中国的派出所所长)更为方便。亭的建筑虽小,却颇有官府派头。早在周朝时期,一般建筑物的屋顶上是没有瓦的。自战国以后才开始普及烧土制瓦,到了秦朝,连亭之类的最小官府也用瓦来铺屋顶了。当然,普通人家一般都用茅草葺顶,并特意将其称为\"白屋\",所以在人们的印象里,在四周错落分布的诸多称之为里的村落之中,亭的青瓦屋顶犹如鹤立鸡群般,巍然耸立在一片白花花的茅草屋之中。从远处望去,仅此一点就显得气势非凡,加上房屋四周围墙高耸,更平添了一份威严。内部的墙壁均涂上白色涂料^这种涂料是用大蚌壳烧成粉制成的,给人的感觉要比一般民房舒适许多。房间里面没有桌子和椅子。一般认为,这片大地上的人建造土房,在里面放上坐人的椅子,始于多年以后的宋朝初年,而在当时并不存在,刘邦跟他同时代的人都采用同样的生活方式,即与后来日本的建筑相差不多,都是铺上地板,直接坐在上面的。说是直接坐在上面,也是指坐在席子上。所谓席子,就是用植物的茎等编成的类似后代草席的东西,如果是像亭那样供大小官吏下榻的场所,席子的周围还要用编成漂亮花紋的细条镶上花边。以上所讲的就是亭的外观和内景。76亭长的工作繁忙而琐碎。遇有官吏要来亭里停留时,如果事前有通告,亭长便要提前把房舍内外打扫干净,附近的小桥若有损毁,也必须提前修好。赶路的官吏抵达亭所在地时,亭长必须前往迎接,毕恭毕敬地引领到亭内,让至上席,亭长自己则退到稍远一点的下座,再致以问候。再没有比亭长更小的官吏,因而亭长对谁都得低头致意。刘邦本是一个以粗野闻名的男人,对这种问候方式实在很不适应,但也没有做出后世那种平起平坐、大模大样、有失礼仪的坐姿。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在刘邦所处的那个时代,这种坐姿还根本不存在。在客人或比自己身份高的人面前落座的姿势,相当于日本后来的\"正座\",即双膝跪在座上,屁股坐在两只脚上。在当时那个年代,日常穿的衣服里没有裤子,又不穿内裤,伸开两腿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就有暴露阴部的危险。亭长的工作并不只限于当官设旅店的管理人。像前面所提到的那样,亭长还兼任十个里的捕头。这件事于刘邦再适合不过了。在日本江户时期就有过这样的例子,捕快们就利用犯有前科的人,让他们凭自己的经验为官府效力。但就刘邦的情况来看,早前他自己也干过盗贼,该行当里的高手也有许多是他手下的小兄弟,要抓从别处流窜来的盗贼,他们都深谙其中的门路。一般情况下,刘邦是打发手下小喽啰去干,但他亲自出马抓人的时候也很多。\"蛮喜欢的嘛!\"萧何听到传闻说刘邦干得十分起劲,不禁感到有些诧异。刘邦对当上亭长颇为高兴,这仅从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特地让人为自己制作了一顶别出心裁的冠,戴到了头上。亭长虽说职位卑微,但也属于士。既是士,就要戴冠。\"士\",要理解这个字的含义,尚需对时代有一些了解。在此,我们先上溯到古代。以孔子为鼻祖的懦家历来尚古,特别崇尚周礼,孔子本人就赞美道:\"监周二代,郁郁乎文哉!\"77懦家在本书所讲的这个时代,尚被独尊法家的秦所压制,根本没有发挥作用,概要地讲,就是从秦以后漫长的懦家历史来看,懦家当时还属于初期阶段。说到懦家,大多是指礼的学术团体。以最简洁的语言来讲,其内容就是指传授贵族绅士式的礼仪的学术团体。更极端一点,就是指唯有古代服制的精神和做法才是\"郁郁乎\"之文明。而用比较简单的说法,则是指从事\"士者必正冠以戴\"这一运动的学术团体。孔子所说的古代,乃是贵族时代。反过来讲,就是为贵族私有的农耕制奴隶时代。正因为如此,士是讲门第的。除了门第之外,具有渊博学问和高超技艺的人也被称之为士。冠则是为表示士的身份和自我期许的标志,甚至可以说,冠是被当成思想方面的东西来对待的,已超出了单纯服制方面的意义。不过,那以后又经历了战国时代,社会基础巳经发生变化。生命力旺盛的自耕农社会正在日益扩大,门阀贵族势力巳经减弱,支撑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的反倒只有自耕农及该阶层出身的贤能之士,一般巳不再问及门第。战国末期的社会中,与其说士已消失,还不如说万众皆成了士,特别是像秦那样在边陲地带建立的国家,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更为极端。秦帝国建立后,早前地处一隅的秦的法律立即普及到全国,因此,讲究门第出身的士巳不见踪影,谁都可以成为士。倘若用极端的说法来讲,就是:\"本人即是士。\"只要这么想,就巳经是士了。第一个举起反秦义旗的陈胜说过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以说,这句话巳在毁灭封建诸侯制的秦帝国社会的理论根基中深深扎下了根。但也不等于说,谁都能戴上一顶冠,故意做出那种癫狂怪异的样子。从制度上讲,至少官吏属于士,可戴上一顶象征士的冠。平民百姓是不能戴冠的。他们只能扎上用一小块布做成的头巾,这才能与干活时穿的衣服相配。比如,亭长刘邦手下就有几名平民部属。他们是负责看门或跑腿抓人的,被称之为\"亭父\"或\"求盗\",只在脑后戴一块白头巾,不能戴冠。在78泗上整个区域内,只有刘邦一人戴着冠。这顶冠也不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那种,而是他自己煞费苦心研究出来的,材料用的是竹皮。竹皮可以闪闪发光,刘邦就喜欢这一点。更有趣的是,整个冠的底上还鼓起一些浓淡相间的微妙的纹路,仪表堂堂的他戴上这顶冠,谁看了都会大开眼界的。甚至有人说:\"刘大人的冠,是用南方神兽的皮做成的。\"那竹皮也不是本地的细竹,而是从薛(位于山东省滕县东南)产的竹子上剥下来的。刘邦为了得到这种竹皮,竟然特地派手下的亭父到薛跑了一趟。刘邦虽说缺少才能,但肯在自己的仪表风度上下功夫,从这一点来看,他也绝非胸无大志的凡庸之辈。顺便说一句,看来他相当喜欢这种竹皮冠,即使在建立汉朝当上皇帝之后,平时也总是戴在头上。世间将它称之为\"刘氏冠\"。在某些不为人所注意的,有点滑稽,却又可视为大问题的地方,刘邦好像颇有些可取之处,他在这方面的敏感性,也恰似一顶刘氏冠所具有的象征意义。好了,现在我们来讲另一位一一萧何。与县相比,郡所辖区域要大许多,此事自不待言。沛县所属的郡,叫泗水郡。郡有监郡,叫御史。萧何的才干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因而被提拔上去当了郡吏,所担当的职务叫\"卒史\"(相当于现今日本的警察部次长,中国的公安局副局长〕。从郡衙所在地到刘邦所在的泗上不远,有萧何做后盾,刘邦的工作就好干多了。谁知御史经过仔细观察后,对萧何的才干愈发感到惊讶,于是说道:\"干脆到朝廷去当官吧!我也可以给你想想办法,让朝廷委任下来。\"如果能获得朝廷的委任,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官员,而不再是当地录用的微不足道的小吏了,但萧何却断然予以谢绝。连离开沛县,萧何心里都挺不痛快的。79萧何郑重其事地陈述了谢绝的理由,他说:\"下官想在这片土地上终老一生。首先,沛是下官的故乡,下官喜欢待在故乡。留在泗水郡可以为沛县做不少事情,对现在的职务,下官感到非常满意,可是一旦荣升到朝廷做官,就不知道会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去赴任了。\"萧何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最近他已看清秦帝国的结局,倘若当上朝廷的命官,实在不知道未来的宦途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不如先留在泗水郡,与地利人和的沛加强联系,以备万一之时抬出刘邦把沛守住,这一构想在萧何胸中已悄悄孕育出来。刘邦兴致勃勃地当着泗水的亭长。在当时,官吏之间有一个说法,叫\"每五日洗沐一次\"。就是以洗头发为名目的休假,每五天里有一天。提任亭长的职务,要住在亭里,第五天他才能到外面去住,偶尔回一趟沛县丰邑中阳里的老家。家里,长兄刘伯负责种地,由讨厌刘邦的长嫂主持家务。刘邦的妻子吕氏夹在中间,她生了两个孩子,也帮忙干一些地里的活和厨房里的事。嫂子是个心眼不好又争强好胜的女人,吕氏吃了不少苦头,许久许久以后,她还对这段日子满腹怨言。刘邦也不喜欢大嫂。当他取得天下时,兄弟的孩子都被封为侯,只漏掉了长兄伯的孩子。老父亲太公向他求情说:\"阿伯的孩子也该给封个什么。\"刘邦当即现出难看的表情,竟然说:\"唯有那位大嫂的孩子不招人喜欢。\"可见他也恨意难平。当他还在家乡一带终日游手好闲时,常常把一大群朋友带回家,让嫂子给他们弄饭吃。嫂子每次都没有好脸色,有时还故意用饭勺子把锅底刮得吱嘎乱响,就差没说出:\"没有饭啦!\"客人们都吓得跑回家去,可刘邦过后一检查,竟然发现锅里还有很多饭。\"什么人嘛!\"刘邦心里恨得痒痒的,他当上皇帝以后,对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同时,我们插迸来的这段故事也充分表明了他成长的环境究竟是什么样子。80每次刘邦休假回到家里,吕氏都要冲着他发嫂子的牢骚。\"好了,不要说了!\"刘邦每次都只能这样说上一句。他虽好色,却不善于跟女人啰里哕唆地纠缠。刘邦即便休假回到家里,也是整天出外闲逛,不到天黑绝不回家。有一天休息,刘邦回到丰邑家里,恰好吕氏带两个儿子到田里去了,不在附近。他只好跑到别人家去玩。吕氏这时正在地里割草。刚好有一位老人经过这里,从路上朝她问道:\"请问,能给点喝的吗?\"吕氏本是一位乡间侠客的女儿,在这方面既心细又周到,连忙跑回家里,将一碗汤送到老人面前,更问道:\"老人家饿了吧?\"老人说:\"大嫂说对了。\"吕氏便拿饭来送了过去,老人坐在田埂上把饭吃进肚里。吃完之后,他眨着眼睛仔细端详吕氏的脸,停了一会儿方说道:\"夫人乃天下贵人。\"意思是说,您是大贵之相。我们在前面巳经提到过,在当时,观相十分流行。吕氏看出对方是观相高人,便让长子走到老人跟前,说:\"请给这孩子也看一下。\"老人一看长子孝惠的面相,当即喊出声来:\"知道了!\"他又冲吕氏说道:\"夫人!夫人将来能成为贵人,就全凭这个孩子了。\"后来孝惠果然成为第二代皇帝,吕氏成为皇太后。观相果然应验了。接下来老人又仔细端详了刚断奶不久的小女儿鲁元的脸,说\"亦贵\"。摸了摸她的头,拾杖起身离去。老人刚刚走掉,刘邦便从附近回到家里,听吕氏讲了方才的经过。刘邦说:\"让他给我也看看。\"连忙起身跑了出去。他块头太大,跑起来的姿势实在有点难看,就像一匹马在用两条腿跑一般。刘邦追上老人,赶紧说:自己就是刚才那个女人的丈夫,还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如果老人家肯赐教的话,既然他们能成为贵人,老人家看看81我将会怎么样呢?老人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才把刘邦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个够,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冒出一声:\"哎呀!\"这才说出结果:\"方才那三位都是靠公的相才尊贵的,现在明白了。观公之相,其贵无以言表。\"刘邦说了声:\"不胜感谢。\"随即又向老人长揖而拜,说道:如果将来老人家的话能够应验,在下愿报老人家的恩德。日后,当刘邦取得天下,曾想方设法寻找老人,最终还是无法知其下落。上面这段故事,也许并不存在。或许确实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比如一位赶路的老人为报答吕氏的亲切招待,曾说过夫人的面相真好,孩子们的长相也如何如何,等等,很可能就是讲了这么一些应景的话而巳。事实如何暂且不管,重要的是这件事被当成真事广泛传播开来。不仅只在当时传播,后来也仍在沛一带作为民间传说流传下来,想到这一点,不禁令人感慨民间传说具有多么大的传播性和继承性。还有一点需要指出,对这段故事添枝加叶的人,恐怕就是萧何呢!说到传闻,往往要根据说话人的不同,人们才能决定是否相信。这项传闻肯定也是通过萧何的为人和名声才变成事实的,若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保证会被当成笑话而丟到脑后去。话虽这么说,萧何却不是好奇之人,也不是希望天下大乱之徒。\"如果天下大乱,该怎么办呢?\"这种忧心常常出现在萧何的脑海里,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必须事先物色出一位能守住沛地盘的核心人物。萧何认为刘邦最合适。可是,原汁原味的刘邦是办不成事的,很有必要给他添油加醋。\"就是那位不成器的家伙呀?\"沛当地人都会这么想。在这些种田老百姓的心里,对刘邦这号厌恶农活、整天到处闲逛的人,简直看得连狗屁都不如。沛的商人们也只把刘邦看成是一个欠账不还的常客,至于县里的小官82吏们,则更是只把刘邦当成一个小偷小摸成性的家伙而巳。就萧何而言,因刘邦身上只有两条可取之处,一是他的堂堂仪表,一是他的可爱之处,对他的这一形象,萧何不得不添加一些神秘色彩。\"要提前在沛树立起一个人物。\"萧何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他深思熟虑的结论是,必须先做好工作,以便万--出现重大变故时,有那么一个人能成为磁石,把人们像铁末似的都吸引到他的周围。\"刘邦这个人,一眼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然而天意在此男子,他命中注定要当皇帝。\"如果将这类神秘色彩加到刘邦身上,人们肯定会聚集到刘邦的周围,转眼之间就会形成一投巨大势力。总之,在万一的情况下,在沛建立一股势力是必要的。从萧何的立场来看,刘邦的无能等等均不必在意。只要有一批贤能之士从旁辅佐即可,如果他们能拼命辅佐刘邦,逐歩填补他的空白,便可大功告成。刘邦还是一片空白,所以才最理想。萧何心里终于认清了这一点。若说理想,空白就是空无一物,空无一物的容器越大越好。因为贤能之士大多都能将其填得满满的。在萧何的眼里,刘邦的那投傻劲若引导有方,可以成为其身上的一大亮点。据萧何之见,刘邦还很胆小,一旦身临险境撒腿就跑。不过胆小也有办法补救,将其自身豪爽的一面用上去就绰绰有余。他的豪爽好像也能使周围的人变得豪爽,将来即使遇到困难,刘邦及其伙伴们也会极为豪爽地披荆斩棘、奋勇向前的。豪爽不是可以避过各种艰难险阻吗?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像孩子一样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如果刘邦的运气真的降临到头上,说不定他自己就会像传说中的龙子龙孙一般,趁势一步登天的。刘邦还在泗上。刘邦依然热衷于类似捕吏小头目的那份差事,以萧何从泗水郡衙观察所得到的印象来看,他简直就像一个大孩子。对刘邦来说,似乎工作性质83越带小孩子气就越干得起劲。每逢有公干的官吏住到亭里时,他必须装成大人的样子,他就找理由跑到远处去,对接待并不热心。萧何时常听到那些风尘仆仆来到郡衙的官吏们大吐苦水:\"泗上的那位竹皮又不在呢!\"每次萧何都要替他辩护:\"最近常有流寇盗贼出没,他可能也是不得闲吧?\"事实上,流寇盗贼正以异常的势头在激增。这时,早前的秦王政当上始皇帝已经十年。就始皇帝短暂的在位时间而言,此时已是末期了。堂堂大秦帝国里,一提到耕者,就让人想到只剩下老人和孩子了,民工的征集数量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征集来的百姓或被送到边疆充军,或被赶到各地从事土木工程建设。逃亡者愈来愈多,他们一回到家乡就会被抓去杀掉,因此在半路上当了流寇,为填饱肚皮而涌向别处掠夺粮食,碰上官兵追讨,就逃进山里暂避起来。\"还是战国那个时候好。\"人人心里都有这种想法。早前战国时代,六国处于割据局面,各国国内的治安反倒都很好,既没有如此繁重的劳役,也没有出现动荡。而在秦帝国一一这一在实行法治和建立严密官僚体系方面,在世界史上均处于领先地位的帝国一建立之后,却完全成了另一番景象。也许是在这方面过于先进了,老百姓与国家及法律体系之间形成了骨肉分离的状态,在严格的法律制度下,治安反而恶化了,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局面正愈演愈烈。征劳役的命令终于也下达到了泗上亭长的面前。\"终于还是来了!\"刘邦心里烦透了。任侠放荡的他早就发出豪言壮语:\"要抗官以守民。\"决不能按照官府的命令,把乡亲们从故土强拉硬扯地送到京城去。不过秦的制度在这方面是很严密的。为了使百姓不至于从法网中漏掉,他们的名单早巳被掌握得一清二楚。84前面我们曾经说过,里的中心是建在一片树林当中的社(祭祀当地所信奉神灵的祠堂)。社也被称之为\"书社\"。每一个里都有二十五户人家,所有人的名字一个不漏地书写在一本名簿上,名簿就收藏在社里面,因此也叫书社。如果有官员前来巡视,全里的人数和年龄一目了然,碰上要征用人力去服劳役或兵役时,就方便多了。这种书社制自古就有,到秦朝又加上了类似户籍保存场所的功能。在沛县,如果制定要征用的名册,就将命令下达到各亭长,让他们按名册要求凑足人数。包括刘邦在内的各亭亭长带领那些被征用的民工到沛城集合,协商的结果,竟确定由刘邦本人带队前往。\"让我带队呀?\"刘邦突然说自己很不愿意。\"这份差事没意思!\"\"为什么?\"在场有人问了一句。\"因为是刘邦嘛!\"这就是全部理由。即便想详细陈述理由,刘邦也找不出词来。\"你不是亭长吗?\"\"我首先是刘邦。\"噢,原来如此。~不过,在场的亭长们还是费尽唇舌说服刘邦,鼓动他接下这份差事。大家的鼓动终于让刘邦来了精神,决定带队前往。刘邦通常都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他自己并不算劳力,只要把人如数带到现场,作为亭长的他就可以一个人返回了,这一点也让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前往的目的地是骊山。\"那是为皇帝陛下修建陵寝的。\"县里的官员作过详细的指示,所以刘邦知道这份差事的分量。85所说的骊山,坐落在秦都城咸阳的东边。始皇帝在征服六国成为统一王朝的皇帝之后,立即着手在麵山为自己修建陵墓。地面上要造出一座方圆两千米、高一百米的宏大人工土山,这座人造土山只不过是该项浩大的土木工程的极小一部分。问题在地下。始皇帝死后要住在那座土山的地下,为此要在地下造出一个小宇宙,该宇宙之中要容纳下一座大宫殿。整座墓室就是一个小宇宙,用很厚的铜板圈成,相当于地板的巨大平面上要有黄河、扬子江以及其他所有江河百川在流动。据说江河百川均由水银来填充,以机械装置使其流动,循环不已。天上则展现出无限苍穹,以玉石制成的日月光照人寰,群星闪烁,熠熠生辉。为显示皇帝亲率文武百官的场面,宫殿内设有百官之席,还造出跟实物一般大小、包括将军士卒在内的兵马俑组成的庞大军阵,以象征皇帝统领万乘之军。从这项工程一开始,始皇帝就征集了七十多万罪犯来服劳役,这在所需技术和劳动力上均巳超出了兴修万里长城、建造阿房宫以及修筑连接全境的御用大道〈驰道)时的规模,因此整个工程进展十分缓慢。站在工程总管官员的角度来看,能否加紧施工,关系到能否保住乌纱帽,所以他就会把这项工程上并不十分急需的劳动力调配到其他施工现场去,反而就拖慢了整个工程的进度。工程巳进人堆土造山阶段。劳动力再多也不够用,就要在全国征用种田的农民。没有比秦的农民生活得更苦的了。他们的租税十分沉重,占到收获量的三分之二,交不起就要受到处罚,受处罚的人都要被当成罪犯送到工程现场去。全家节衣缩食、挨饿受冻才能交够赋税的农民,这次也都被一纸公文强行拉去服劳役,旱田水田也只好任凭其荒芜了。更为严重的是,第二年的赋税也将会因此而无力支付,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于是第二年他们就从服劳役彻底变成了服刑的犯人。刘邦就带领着这么一伙人从沛城出发了,总人数大约有五百名。86一路朝西,目标是云烟万里的咸阳。途中由刘邦出面交涉,有时也能获准住到村子里去,但原则上是要露宿野外的。尤其麻烦的是,不管住在村子里也好,露宿野外也好,粮食都必须由这一行人自己带上,有人用车推,有人则用肩扛。烧水做饭的锅碗瓢盆也要全部自备。每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简直就像一群流浪汉。每个人都背着大锅小盆的,加上自己要吃的粮食和工具,看上去一个个似乎都要被压垮了,就这样,他们仍步履蹒跚地坚持赶路。\"难道就要把这些可怜的人带到咸阳骊山去吗?\"做这伙人的领队,真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所能干的。刘邦虽不是那种充满菩萨心肠的男子汉,但也跟普通人一样有感情,还会表现在言谈举止上。\"真可怜哪!\"一路上,他都在发这样的感慨。\"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啦!\"刘邦头戴一顶高冠,个头高大,发自内心地说出这些话时,任何人都会把他看成一个有慈悲心肠的人。不消说,不只是在口头上,刘邦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在这种场合,他那伟岸的身躯和漂亮的胡须也发挥了别具一格的作用。刘邦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有德之人。一路上,他还亮开嗓门说:\"这种非人的世道,还能忍受下去吗?\"那些被带着赶路的人也很快意识到,再去咸阳就未免太傻了。话虽如此,可刘邦却没有作乱的念头,也没有为此去煽动人们的想法。除了把他们全部送到咸阳骊山,完成自己作为亭长这一极为平常的目的之外,刘邦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图谋。只是带队需要纪律,需要以身作则,而他的性格是不适合干这项工作的,因此平日里的愤愤不平就脱口而出了。对于刘邦来说,那就像平时随便唱歌一样,但就其他人的感受来讲,有这么一位带队的人领头,脚下的路实在是迈不动了。\"干脆逃跑吧?\"从一开始,这种气氛就笼罩着这支队伍。在沛县境内的一段路程,不必担心露宿的问题,因为总会经过某一个87人老家所在的里。\"一旦出了沛县可就麻烦大啦!常有豺狼出没的。\"带队的刘邦大声提醒人们。第一天巳经联络好了,人们就分别住在几个里。翌日清晨,刘邦让人给推醒了,是自己中阳里老家的好朋友。说是情况有点不对,好像还很严重。把全体人员集合到路上一看,差不多有一半的人不见了踪影。刘邦对待领队这项任务漫不经心到了何种地步,由此可见一斑。\"呵呵……,,要说这种场合下的刘邦,那形象实在是够好看的。也许是对身陷的窘境感觉迟钝的缘故,他根本就没有垂头丧气、狼狈不堪,不过也没有虚张声势、故作镇定,只是如春日里静谧的湖水一般泰然自若。\"好了,就这样吧!\"说完,他又开始了第二天的行程。第二天住到了刘邦的故乡丰邑。人员分散开住到几个里去,次日清早照常起来一看,情形又不一样了。前一天逃跑的人发觉根本不能回到村落里去,等待他们的只有饿肚皮,于是有的人又跑了回来,也有新溜掉的,反正人数还保持在原来的一半左右。刘邦的耐人寻味之处就在于,不管是哪个里的什么人逃掉了,一概不予追究,只是对重新回来的那些人说:\"啊,是你呀!又回来啦?\"仅仅打个招呼而已。第三天上,这群朝廷的奴隶们走出了沛县的县界。仅仅是离开沛县往西赶路,就足以让这群世代务农的人感到胆战心惊了。\"难道巳经离开沛县了吗?\"固守家园乃是农民的美德,他们中的很多人只到过紧邻的县,因而难免有些紧张,连大地山川的景色都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第三天是在野外露宿的。睡了一觉起来一看,人又减少了。照这种速度下去,到达咸阳时岂不88只剩刘邦一个人了吗?\"这可是要杀头的呀!\"刘邦第四天一边赶路一边思忖着。哪怕少一个人,也要对带队的人严厉追究。如果一半的人都逃掉,刘邦到达咸阳时肯定就会被处以死刑。后来的陈胜吴广也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他俩就是与那些去服兵役的老百姓掺杂在一起,半路上遇到大雨和洪水,根本无法在指定日期到达目的地,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起来造反的。当时,去也是死,逃也是死,正是这种绝境才把他们逼上反叛之路的。眼下刘邦的处境就跟他们一模一样。从一座小城经过时,刘邦用带在身上的官家发的银两,让人买了一大坛子酒,整坛子运到城外边,在一片野地上举行一次简单的宴会。\"让他们借酒浇愁吧!\"刘邦就是如此从容不迫,也是个懦夫。后来的陈胜吴广是煽动那些男人起来造反的,而刘邦则不同,可以说他只是一个不动声色的策划者,让人们自己主动起来造反。刘邦只想到一点,就是挪用银两盘缠买点酒喝。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刘邦这号人比陈胜吴广胆小。唯其胆小,才会依据势头的大小保持清醒头脑,他心里明白,即便现在起来对秦造反,也只会落得个惨遭涂炭的下场。\"走得爬不起来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用这句话来作为野外酒宴的理由。\"怎么样,干脆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们都赶快逃跑吧!\"刘邦趁着酒劲开始说傻话了。当然,尽管嘴上在讲傻话,他心里却也惦记逃跑者的去向,并为此深感痛心。即使逃跑者回到故乡,也有判刑人的黑手等在那里。\"那些人可怎么办呢?\"刘邦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口里还在说:\"可是,即便不逃跑,一歩歩爬到咸阳或骊山之后,又有谁知道大伙的性命会怎么样呢?\"这可不是带队人应该讲的话。89\"到了就要受刑。这件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解释的,只要能逃过一劫。\"刘邦巳经醉醺醺的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好说了。\"也就是说,骊山的地下宫殿里藏满了财宝。有传闻讲,为了防止被人盗掘,甚至安上了?义们现代人讲的火炮一类的机关,古代称之为石火矢。如果有盗墓人进去,机关就会自动启动,射出箭把人杀死。始皇帝还活着的时候,把墓的地上部分堆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土堆,据说也是为了从土堆的任何一点垂直挖下去都很难找到地下宫殿。但是那些被驱赶来参加工程建设的出苦力的人却大致了解地下的构造情况,正因为如此,据说在工程结束时就被鏖(全部杀死)在了里面。这种传说一直流传到今天。刘邦最终还是讲出了自己所听到的上面那些情况。老百姓天生就是不爱讲话的。即便是刘邦这种极具农民色彩的人,在老百姓眼里也成了带城市味的、能说会道的高人,讲话的速度之快,以他们的理解能力是很难跟得上的,尽管如此,当听到\"鏖\"这个音时,还是无一例外地变了脸色。\"是全部杀死吗?\"这一次,每个人都开了口。\"让你活到干完活为止。\"刘邦喝了不少酒,回答时舌头都是硬的。\"就是说,不是马上就会被杀死嘛!\"\"马上被杀死的,就是眼前的我。\"刘邦吐出这句话之后,宛如受到刺激一般,浑身颤抖起来。在这种场合,他这个人从不虚张声势,暂时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全身抖个不停。人们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浑身发抖的刘邦。没过一会儿,刘邦又从旁边一个人手里夺过杯子,放到嘴上就喝,他的整个身体里,就像有个肉皮冻之类的东西在里面颤动着,杯子里的酒就那样静静地灌了进去。90酒将他身体里那种好似肉皮冻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溶化掉。停了一下,刘邦说:\"我可是要从这地方逃走了。\"他的表情十分平静。逢到这种场合,不论陈胜吴广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凡是居住在中国这片大地上的人,一般都会讲出几句可以铭刻在他人脑海里的豪言壮语,但刘邦却没有那个本事,只简简单单地说了这么几个字。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亭长大人若是自己逃走了,我等可如何是好呢?\"\"随便去哪儿都行。如果有人想跟着我,跟我也可以。\"一伙人心里都明白了,原来亭长是想当流寇去呀!在当时,逃跑就意味着自动去当流寇,只能走这一条路,再没有别的生路。\"能有几个人跟我来呢?\"刘邦心里在盘算着,实际上主动报名的只有区区十几个人。总之,从这一刻起,虽然还不能说刘邦就巳经是秦帝国的反叛分子,但至少已成了亡命之徒。只有发起暴动并成功地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刘邦才能有出头之日,否则,命运为他安排的就只有永远逃亡这一条路了。刘邦起身离开喝酒的这个地方,在旷野中迈开双腿。他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醉意开始猛烈地涌上头来。他的十几个新手下扛着粮食,背着大小锅灶,紧跟在刘邦身后。\"大人要去哪儿?\"不知是谁紧追着问了一句,可惜刘邦也不晓得。\"就那边。\"他用手指了一下,仅说出这三字,好像身不由己地朝手指的方向一歩步向前挪动。只要认准那个方向,就能远离官道。离官道愈远,被追捕的危险就愈小。\"不管那么多了。总之,脸上就是要装成认准目标的样子往前走。\"刘邦尽管醉得不轻,唯独在这件事上还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如果露出91走投无路的样子,手下那些人就会感到心虚,马上就会一哄而散的。\"我必须有一帮小兄弟。\"刘邦心里很清楚,倘若手下人全部一哄而散,自己这种人是没办法活下去的。众人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白天睡觉,晚上继续赶路。随着脚下路的延伸,地势越来越低,沼泽也多了起来。由于排水不畅,巳不见耕地,因而也没有人家。沼泽与沼泽之间的路都是泥泞的,连靴子都能陷进去。到了晚上,在月光照耀下,脚底下看得很清楚。刘邦只一心走着,边走边取出酒葫芦喝上一口。否则,漂泊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时空中,刘邦早就承受不住了。头上戴冠乃是士的象征,戴冠的士是不从事体力劳动的,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因此,刘邦从不走在前头探查路况,而是挑一名夜里视力好的人在前面带路。刘邦则与几个人一起跟在后头。道路很窄,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滑进两边的泥沼里。走在前边的人很快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报告说不能再往前走了。问缘故,说是从沼泽里爬上来一条大蛇,正一动不动地横躺在小路上。听到这句话,刘邦的豪气乘着酒劲立时就充满了全身。我是壮士!壮士就是要勇往直前,决不退缩!大声吼着,刘邦继续前进。果然不假,一条灰白色的大蛇横在眼前,宛如一根碗口粗细的圆木倒在小路上。\"就是这家伙呀!\"刘邦挥剑用尽平生之力朝大蛇的身子猛击过去,以近乎疯狂之势又砍又击,终于将蛇身断成两截。刘邦的酒劲还没有过去,仿佛忘记了自己是在走路,又往前走了几里,终于酒劲大发,一头栽在路边沉睡过去。正因为如此,后头的事,刘邦就不知道了。据说,当走在最后的人来到被砍断的大蛇跟前时,发现一位老婆婆正独自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以下的内容才真够吓人的,不过一般都认为那是专门编出来为在民间92流传用的,而编造者不是萧何,就是萧何跟前的人。据说,当问到老婆婆为什么哭时,老婆婆说,我儿子被杀了。走在最后的人又问,为什么老婆婆的儿子会给人杀死呢?老婆婆说,因为自己的儿子是白帝之子,变成蛇横卧在这条小路上,谁知刚好有赤帝之子从这里经过,便给一剑斩死了。如果是这样,刘邦就成了赤帝之子。这个故事如果真的是编造出来的,编造者肯定是一位学识颇为渊博之人。因为这是有事实依据的,秦王室从诸侯王国时起就祭祀白帝。斩掉白帝之子,就等于说刘邦要推翻秦王朝。刘邦跟他手下那批人都躲进了沛当地的沼泽里,但这次没有再干盗贼的勾当,再干,当地百姓就会众叛亲离。虽然不去偷就填不饱肚子,他还是渡过了没有食物的难关。这都是靠了萧何的智慧。萧何得知刘邦逃回来躲进沼泽,立即着手把沛当地同情刘邦的里或户一步一步地秘密组织起来。也可以说,一个秘密的刘邦党被组织起来,让那些加人进来的农户喑中把租税送过来,就像后来所有非官方军队都采取的办法。作为每个农户来说,被征收双重租税是很难承受的,然而做秘密串联工作的人自有劝说的办法。他们讲的意思大致是:你们不是盼着秦王朝垮台吗?那就必须让它尽快垮掉。现在你们不得不另外出一份粮食,虽说十分艰难,但这样才能保证将来过上好日子。经过说服,愿意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自此以后,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凡是起来革命的人都采用了这一传统做法,而这种做法的开先河者就是刘邦。当然,、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萧何才是首创者。假如没有萧何,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刘邦之流只能成为出没于沛沼泽地里的一群无名草寇,最后落得个陈尸荒郊的下场。尽管如此,萧何表面上还仍旧是泗水郡的一名以能干而出名的官吏。93只是在刚得知刘邦逃进沼泽地时,萧何确实大伤脑筋。他的反应是:\"这下子麻烦可大了!\"秦的始皇帝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但萧何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预见到这一点,目前还不得不承认秦干一朝是坚不可摧的,对于提前变成草寇的刘邦及其一伙追随者,萧何不可能公开将其作为民军去加以培植。他毋庸置疑地仍是郡府掌管刑狱事务的卒吏,必须把他们当成逃犯及草寇来加以处置,但值得庆幸的是,刘邦逃亡一案,除刘邦自己送来消息之外,再没有一项官府正式公文送达,因此,御史与郡府官吏们全都毫不知情。他决定将这件事严加保密。他又匆勿忙忙向上司呈状请假,上面写道:\"欲请赐洗沐之休假。\"然后便立即返回沛城。沛城人全都认识萧何。因此,他等到人夜才进城,躲进自家后院,马上从县衙悄悄叫来曹参和夏侯婴。曹参本是萧何在沛任主吏时的心腹部属,其后也一直在沛任狱吏。夏侯婴则职务略有变动,当上了县令的驭者。\"出什么大事了吗?\"曹参问了一句。\"刘邦已经不能再露面了。\"萧何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悄悄说道,然后将刘邦这件事细说了一遍。\"可不准泄露啊!\"萧何叮咛了一句。按照秦的法律,刘邦该判极刑,应被列为全郡县追捕的要犯。\"总之,首先要把他稳稳当当地封闭在沼泽地里,不能让他们再去偷摸。否则的话,我们再怎么想保护他,从职责上讲也是保不住的。要做到这一点,就要给他搞到口粮。而要搞到口粮,就要到沛县每个角落替他发展出自己的人。\"后来,在形势大变之后,萧何也仍然为刘邦独自苦撑粮草补给的工作,可以说,他做这份差事,在刘邦此次逃亡事件中就巳经开始了。\"要让刘大哥潜伏到什么时候?\"夏侯婴问道。94到秦王朝垮台之时。\"萧何说。这句话也可以看成是他要起来造反的要造反吗?\"曹参问。要造反。\"萧何平静如水地说道0此时,可以说他们巳结成了刘邦党这一帮派(秘密团体〉。在当前最困难的时期,仅次于萧何、担负重要使命的第二位的就是曹参。他一边拖延县里为追捕刘邦而交办的刑事搜查工作,一边在背地里组织那些可能知道这一秘密的乡亲0夏侯婴的任务也不轻松0刘邦在沛城等地还有一批很有本事的小兄弟,其中包括专为人办理丧事的周勃和靠屠狗为生的樊哙等人。夏侯婴必须暗中将他们串联起来,拧成一股绳,让他们充分理解萧何曹参的意图,以刘邦党干将的身份潜入到县下面的里去,说服农民帮助刘邦,还要让他们将粮草秘密地运到刘邦的潜伏地点去。\"而且,只靠过去那个刘邦,必将一事无成。\"萧何说0&4要尊重他。\"我一直就很尊重他。\"夏侯婴说0对,你是一直就很尊重。然而我在这点上却很淡薄。今后要将他当成盟主来尊重。而且,必须改个称呼萧何稍微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0就称刘公吧!,?萧何建议用这个称呼,意思要将他当成尊贵之人来加以尊重。在向农民们传达有关刘邦的消息时,要像对待王一样毕恭毕敬地用这个称呼。不然的话,又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为从前那个地痞无赖的刘邦提供粮食呢?刘邦脱胎换骨,,0萧何说。仿佛在郑重地发表宣言0中阳里的二十五户全都成了刘邦党,因为那里既是刘邦的故乡,又有同水出身的卢绾走遍家家户户拼命劝说。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对里95人来讲,他们改变了对刘邦的看法,感到放心。在长兄刘伯家下地干活的吕氏当然早就知道了刘邦的情况,因为有周勃等负责后勤供应的一干人多次偷偷前来联系过,详细地介绍了有关情况。尽管刘邦不断改变藏身之地,每次变动的情况,吕氏也都从周勃等人那里知道得一清二楚。每个里都有叫父老的人。一般情况下,五十岁以上、德高望重的人都会保护里的安宁,成为类似于维护风俗与教化的师表。每个村落都要选出一位或几位父老,接受其人格方面的教化,这似乎是自古承袭下来的传统,巳成为中国古代原住民社会一种极符合自然法则的客观现象。人类社会早在村落出现之前就已存在。王朝则是蹑手蹑脚,或者说是借助刀光剑影随后赶来,凌驾于人类社会之上。虽说凌驾其上,但历代王朝对这一符合自然法则的村落秩序,却都基本上采取了尊重的态度。王权决不会越过村落的藩篱,介人其内部的父老政治。唯有秦的体制是个例外。把全国百姓以个人为单位而不是以里为单位,直接与国家和法联结起来,这正是法家的基本思想之一。在这一点上,与近代国家颇为相似。因此,国家便强有力地介人了里的围墙内部。虽说秦采用了这些做法,但仍在某种程度上重视自古就存在的村落自治制度,又出于严格控制的目的,将原来很难判明的父老身份加以改造,采用正式任命制,这与古代大异其趣。但在内涵方面却只是略有不同,并没有改变父老的本质和现实状况。在刘邦的故乡中阳里,自然也有一位老者被大家尊奉为\"父老\"。有一天,中阳里的父老来到刘邦躲藏的地方。带路人是妻子吕氏,再无别人同行。\"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刘邦吃惊地朝吕氏问道。因为这是吕氏第一次到沼泽地里来看望他,刘邦不能不感到吃惊。96\"怎么知道的?\"刘邦问了一遍。\"夫君所在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吕氏笑了,说是刘邦上面常有云气。吕氏说,刘邦换地方,那团云气也跟着换地方,以它为目标就能找到0^一^,,云气?刘邦也是第一次才听说。\"我头顶上有那种东西吗?\"他头顶上当然不会有什么云气之类的东西,倒很可能是萧何通过他人之口,将刘邦藏身之处告诉了吕氏,顺便也把云气这件事讲了进去0\"您老也能看得到吗?\"刘邦换成另一副态度向父老问道。连刘邦这号妄自尊大不懂礼仪的人对自己所在里的父老也是必恭必敬的,奉若生父一般0\"我看不到,,0父老沉稳地微微一笑,说:只是半路上迷了路,吕氏站到高处寻找唯有她才能看得到的云气,然后再选一条路往前走。尽管我的眼睛看不到,但那的确是真有其事。不过本人是看不到自己头顶上的云气的,你也未免太天真啦!说完,老人又笑了起来。关于云气的这段故事,转眼之间就传遍了整座沛城,坚决追随刘公的年轻人一下子增加了许多。萧何的筹措真可谓既精密又周到。始皇帝驾崩了。翌年七月,阴雨连绵。沼泽地里本来就笼罩着阴云惨雾,潮湿难耐。躲在水边仅有的一小片竹林里打发日子的刘邦,实在是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煎熬。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天,从沛的后方密探那里送来了一份报告,说是在差不多同为沼泽地带的宿县,一个叫大泽乡的地方爆发乱0天天有探报送来,天天都是语焉不详0其实就是陈胜吴广起义0这两个人夹杂在发配充军的九百名壮丁里,都是出头露面的人物,当97此二人经过商量决心造反时,从当时的具体情况来讲,是不可能像萧何对刘邦那样煞费苦心的。在最为关键的内部工作方面,他们则采取了与萧何类似的策略,比如在一块帛上用朱笔写上\"陈胜王\"三个字,偷偷地放进渔夫捕上来的鱼肚子里,仔细地加以伪装,让买到那条鱼的壮丁看到后大吃一惊。那人也确实吃了一惊,认为此乃神仙在授意。当然他们还做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奇妙设计,比如让当弟弟的吴广溜进小树林里的祠堂,在夜里偷着学狐狸的叫声。在当时,每个里中心的那座祠堂都称之为社,里人一般还没有去清理打扫的习惯,那里就成了老鼠和狐狸的老窝,发出狐狸的叫声不足为奇。吴广在学狐狸叫的间隙,还用又尖又亮的嗓门反复加进去一句话:大楚兴,陈胜王。意思就是,大楚(壮丁们都是亡楚出身)即将出现,陈胜就要成为王啦!无论是谁,都会对这种神秘异常的现象感到吃惊的。顺便说一句,陈胜吴广当初举兵时,手下只有在我们现在所说的大泽乡走投无路的九百名壮丁,但很快就在一个月之内发展成一支拥有六七百辆战车、数万名士卒、千骑骑兵的庞大队伍。可惜后来起义失败,二人丟掉了性命,此次举兵造反的事实便被当成他们自己编造的神话,大张旗鼓地传播开来。而刘邦最终当上了汉帝国的开国皇帝,所以无论是赤帝之子的传闻,还是有关云气的故事,以及其他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统统认为不是编造的,当成了天意或因天意而生的祥瑞之兆。总而言之,天下开始大乱了。再没有比秦帝国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朝代了。秦明明采用了彻底的法家思想,官吏和百姓都不再是自然存在的个体,人只不过是法律意义上的一种称谓而巳,明明如此彻底地将地面上所有的人都纳人了法的范畴,却唯有始皇帝本人成了例外,成为超越法的存在。98只有他不受法的约束,只有他是大地上唯一活生生的自然人,同时又是法的唯一制定者。正因为如此,作为唯一自然人的他一死,所有的法也就跟着化为泡影了。在这种状况下,秦的法就好似一张大蜘蛛网,始皇帝就是一只巨大的蜘蛛,蜘蛛一死,这张网就失去了支撑力,以往靠这张网才获得权力的官僚们也就变成一个个普通的人,而普天之下的老百姓,则又从主观意识上重新找回了按自然法则而群居的那种感觉。沛城也不例外。以往具有超过王的强权的县令,如今巳日甚一日地失去权威,自古以来就存在的父老开始活跃起来。不用说,沛就是指城郭里面的城市街区。城里也划分成若干个里(相当于我们现在的街道办事处〉。不同的里都像围棋棋盘上的方格一样被彼此隔开,每个里都有好几名父老。从这些里的父老里再推选出特别德高望重的人,作为沛整座城的父老。这些人就相当于日本历史上江户时期,江户和大阪等城市里在市政方面的市民代表,江户的叫\"町年寄\",大阪的叫\"总町年寄\",都是主管市内公共事务的官吏。就有关本城的自卫问题,人们开始围着这些父老商量起来。当务之急是必须组织起来进行自卫。秦的法制是无法帮助城里人保卫县城的。这件事十万火急。陈胜吴广军说不定就会前来攻城,即使他们不来,其他的县都会成立流民军,这些流民军也可能打上门来。也就是说,其他县也有可能前来攻打。尽管消息还不十分准确,但已经有传闻说,在几个郡衙和县衙所在地,城里人巳经动手杀死了郡守和县令。萧何巳经从泗水郡衙逃了出来,重新回到沛城。形势吃紧后,县令曾叫来萧何进行商量。\"究竟该如何是好呢?\"县令问道。\"索性我也反叛秦,我想率领县军投奔大楚将军〈陈胜)的麾下。此外再无良策。由你顺便把士兵集合起来如何?\"县令提出了请求。萧何做出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说:\"大人乃是由秦朝廷派下来的官99吏。\"这句话是不得不说给对方听的。曹参当时也在场,连忙插了一句:\"如果大人发布命令,恐怕沛县的一个小孩子都不会采取行动的。\"接着,他又以颇符合曹参身份的稳重语调说道:\"干脆,把沛本县出身、逃到无人沼泽地里去的那些人都招呼回来,让他们来守城为好。\"县令听到这些话,露出惊恐之色,为慎重起见,又回头望着萧何征求意见。\"我也跟曹参意见一致。\"萧何的语调十分平静,县令愈发紧张,只得听从他二人的建议。沛城的父老们绝大多数都支持萧何,县令对此也有所察觉。如果不按萧何的意见行事,在沛的土地上将一刻也待不下去,是惊恐而不是理智让他深明这—点。\"那好,就这么办。\"县令点了点头。萧何把屠狗店的樊哙叫到县衙,派他即刻动身到刘邦那里去,并让樊哙捎口信说:是想让刘邦带领军队进入沛城,我们将打开沛的城门等候贵军。樊哙生性憨厚质朴,浮躁奢华几乎从不与他沾身。唯独此刻,他也许是太兴奋了,竟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正准备飞奔而去的时候,却被萧何给叫住了,说:\"有件事忘了。以上口信传达给刘将军时,就说是县令大人提出的要求。\"不说是县令的命令,而是要求,这是萧何随意加上的解释。从法律意义上讲,县令在说出\"自己也要叛秦\"的那一刻起,就巳经不再是县令,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对刘邦下达命令的权力,只能是提出要求。县令对刘邦所能作出的约定,就唯有\"提前打开城门\"这一项了。\"萧何,还是该说成命令吧?\"县令又正言厉色地说道。\"还是讲大人要求更为妥当。\"100\"为何?\"\"县令巳经表示要对秦谋反,仅此巳经背叛了秦法。现在大人巳只剩下个人身份了。\"萧何仿佛开导般地说道。县令看到萧何这般的态度,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家伙大概是刘邦一伙的吧?\"随着时间的推移,县令的疑虑愈来愈重,于是改变了主意,叫来其他属僚命道:\"关上城门!任何人都不准进来!\"人们赶紧朝四面城门跑去。最早得知这项命令变更的,正是县令的驭者夏侯婴。他立即紧急通知萧何、曹参等县衙里的刘邦同党,让大家一起乘上县令的马车。继续留在县城里,大家肯定会被县令下令处死。夏侯婴挥鞭纵马,一溜烟穿城而过,经西城门朝城外飞驰而去。县令立即发现萧何巳经逃掉,狼狈之余,他连鞋子都忘记穿上,急忙跑到县衙前院,吼着嗓子惊叫驭者。\"夏侯婴到哪儿去了?\"还好,厅堂里还剩下一名小吏,只见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大人的驭者也是刘邦的党羽。\"接下来,县令所能做的就只有关闭城门,继续龟缩在城里。萧何等人出城不久,就碰上了刘邦的军队。刘邦依旧戴着竹皮高冠,还骑着一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啊,是萧何吗?辛苦了。\"刘邦高声说道。随从者中多数都认识萧何,所有人都是一副叫花子模样。萧何仰起脸,向骑在马上的刘邦报告了几件事情,刘邦只面带微笑点点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对萧何而言,这样就足够了。令萧何十分满意的是,刘邦巳极其自然地具有了大将风度。当这支队伍抵达沛城城墙下时,发现城门已经紧锁。\"还是让那些父老把城门打幵吧!,,萧何向刘邦建言,写一封帛书用箭射到城里面去。101刘邦在一小块帛上用当地大白话给父老写了一封信。本来,萧何若同时署上名字,会使父老们更加信任,但萧何已经成了刘邦的属下,因而回避了这一做法。同吋署上自己的名字,有可能损害刘邦的威望和人格,更何况既巳成为属下,就得避免引起刘邦的嫉妒。作为萧何来讲,从今以后,只能以新的面目和周到的服务来面对刘邦,但对早已习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这位老兄来说,这样做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射到城里的帛书已被人送到父老那里。父老们早巳集合年轻人组成了自卫的队伍。他们在靠近自卫队伍的地方商议一番,很快作出欢迎刘邦的决定。自然地,一山容不得二虎,既已决定欢迎刘邦,就必须先把县令除掉。\"赠县令一死。\"父老们向年轻人下达了命令。那些年轻人手持棍棒飞跑着穿过城区,直闯县衙逮住县令,按父老的话将其处死。刘邦等一干人马开进城里。父老们到城门口迎接,将他们引人县衙大堂。在这串―,父老们恳请刘邦出任沛公(沛县主政者〉。这种做法乃是该社会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尽管彼此早巳心知肚明,却还要采取恳求刘邦拥戴其本人的方式。但刘邦毕竟是刘邦,一口便回绝了。\"我没有那份德。\",网父老们又进一步恳求,但又遭到刘邦再次谢绝。第三次,刘邦才终于答应下来。可以说,这一切也统统是在走形式。刘邦的队伍整齐地列队在县大堂前的院子里。担任相当于现代参谋长职务的,是萧何及曹参。担任相当于现代副官职务的,是其幼时的朋友卢绾。相当于队长职务的,则分别由馭者出身的夏侯婴以及下级小吏任敖、专办丧事的周勃和绢帛商灌婴等人担任,连人们眼中本事最大的樊哙也只能当上一名队长,率队乖乖地站在那里,他们都很安于其职。映着沛上方一片晴朗的天空,地面上旌旗翻滚迎风飘扬,这些长短不一、大小不等的102旗帜一律呈红色,以象征刘邦乃赤帝之子,由此成为刘邦军的专用颜色。大院里摆放好祭坛,上面供有祭祀用的活猪活羊等牲畜。首先拜祭开天辟地以来传说中最古老的皇帝,即黄帝,接着祭拜象征战事大吉的军神蚩尤,最后将祭品活猪活羊等宰掉,用它们的鲜血把战鼓皮染得通红。", "summary": "出身农民的萧何,因精通文书和计算成为沛县官吏,深受乡亲尊敬。他为人真诚,不追求名利,尽管内心认为刘邦爱讲大话,还没什么成就,但他对刘邦抱有好感。夏侯婴原是县衙马厩杂役,因萧何提拔成为小县吏,对刘邦很崇拜。刘邦成为亭长,负责管理十里范围内的事务。他对成为亭长感到自豪,制作了一顶特别的冠来彰显身份。刘邦并不知道是萧何帮助刘邦成为了亭长。萧何拒绝朝廷提拔,选择留在泗水郡,暗中支持刘邦,希望在秦帝国崩溃时,刘邦能成为保护沛县的关键。刘邦被命令带领五百名民工前往骊山修建始皇帝的陵墓。在途中,许多百姓逃跑,刘邦并未阻止,反而在考虑自己的处境。最终,他决定逃亡,开始流寇生活。萧何得知刘邦逃亡后,秘密组织沛县的百姓支持刘邦,形成了一个秘密的刘邦党。他通过百姓和里长,将刘邦的逃亡塑造成正义的行为,为刘邦收集粮食,获取更多人的支持。刘邦的妻子吕氏和两个孩子也参与了这一行动。陈胜吴广起义爆发,天下开始大乱。沛县城内,大家考虑如何自保,萧何建议召回刘邦。父老们欢迎刘邦进入沛县,杀死了县令,刘邦被推举为沛公,开始了他的反秦行动。"} {"context": "“你能否帮我另一个忙?”几天之后桑戴克突然问我。在得到确切的答复后,他说道:“有起案件看起来好像是自杀,但‘葛林菲’事务所的律师需要我协助一下,就在比纳区。他们需要我在验尸及侦讯时能够出席。准备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验完尸就侦讯,我们跑一趟就够了。”“其中不会有什么内情吧?”我有些怀疑。“应该没有,”他答道,“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自杀事件,不过这还无法确定。之所以会这么大费周章地验尸,完全是因为有一笔巨额的保险金;倘若真是自杀,‘葛林菲’就能够得到一万英镑。所以董事们都急于想了结此事,决不会在乎花这点儿钱。”“这倒是。什么时候动身?”我问道。“就在明天——明天你有重要的事儿要办吗?”“不,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儿。”我连忙说道,深怕他猜到我的心思使我感到不好意思。“哦,是吗?”桑戴克故意追问道,“你明天肯定有事儿。”“我已经说过了,没别的事儿。重新安排日程又不费事儿。”“为了可人的她,我猜对了吧?”桑戴克露出恼人的微笑。“是,”我只好承认道,脸红得就像盐腌的甘蓝包似的,“既然你这么好奇,我索性告诉你实情:吉伯尔小姐替霍比太太邀请我明日共进晚餐。一小时前我刚刚接受了邀请。”“你竟然告诉我‘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儿’!”桑戴克故作震惊状,“老天!我好命苦啊!显然,这早已不是崇尚骑士精神的时代。你一定得去赴约,我一个人去处理就行了。”“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赶不上去吃晚餐了。”“哦,那倒是。那班火车行驶的时间很奇怪,或许到凌晨一点我们才能赶回国王路。”“那我得给吉伯尔小姐写封致歉信。”“要是我,就不会这样做,”桑戴克说道,“这样做会让她们感到失望的。所以没必要写信。”“不,”我坚决地说道,“你不用劝我了,我这就给她们写信。一直以来,我都是闲散度日,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儿。这段时间一直让你破费,我实在感到过意不去。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为你做些事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听完我的话,桑戴克哈哈一笑。“那就随你便吧,伙计,”他笑着说道,“别以为自己是在混吃混喝。等到诺柏案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一定会为自己的能力感到吃惊的。而你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你能这样说我感到很高兴。”我的确非常兴奋。原来我一直认为他只是因为怜悯才收留我的。“这原本就是事实嘛,”他真诚地说道,“既然你那么好心,放弃约会帮我处理这件案子,那我就先嘱咐你几件事情。前面我已经说过了,这件案子看起来简单,实则不然。”随即递给我一封信,“律师已经在这封信上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书架上也有盖比尔、特勒、葛伊和佛瑞,以及法医学方面的著作,此外我还会介绍一两本实用的书给你。我需要你从中摘录与这件案子有关的重点,要逐条分类。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做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这是我的习惯,即使以后用不到这些,你也会从中受益匪浅。”“盖比尔和特勒都已经非常老了,不是吗?”我试图提出与之不同的看法。“人类自杀的历史也已经非常久远了,”他反驳道,“那些老专家们具有丰富的经验,你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阿伽门农之前,早已人才辈出’,而且他们并非常人可比。如果你能够端正对可敬的盖比尔和过时的老特勒的态度,你一定不会失望的。”自从接受了桑戴克交给我的任务后,我整日都在研读各种有关自杀的著作。我不得不说,那些内容非常吸引我,这也使我对那起悬而未决的自杀案感到万分好奇。虽然有些刻意为之,我还是抽出时间给吉伯尔小姐写了一封秘密的长信,向她说明我不能赴约的原因。为了表示我确实有着难以克服的困难,我还特意列上了详细的回程表。我之所以要这样做,并不是怕她会生气,只是想借这次通信的机会,建立彼此之间亲密的感觉。隔天我们到达了案发地点,并证实这的确是一起单纯的自杀案件。这多少令我和桑戴克有些失望。他之所以失望是因为收了那么一大笔佣金却只做了那么一点事儿;而我则为花了那么多时间学到的知识却得不到实际应用而感到遗憾。“是的,”当我们搭上回程的火车钻入厚厚的毛毯之后,我的朋友说道,“这的确是个普通的案件,当地的律师完全能够处理。不过我们也没有白花力气。要知道,我就经常做很多没有报酬可拿的工作,因而偶尔赚上一大笔款子,我觉得也是应该的;而你则收获了不少关于自杀的知识。这正好应了培根的那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上一支烟,在火车的摇晃中感到一阵晕眩。桑戴克也静静地点上一支烟,一路上就这样沉默着,并且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直到火车到达终点,我们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月台,哈欠连天。“唉,”桑戴克叹起气来,“一点一刻——正是无聊的时刻。瞧瞧那些可怜的乘客,看来也不比我们好到哪儿去。乘车还是走路?”“还是走路回去吧,好刺激一下腿部的血液循环——在火车上待这么久,脚都麻了。”我建议道。“正合我意,”桑戴克赞成道,“向前进,快步走回去,干脆跑吧,就像打猎时候那样。还真有这样活力充沛的人,你瞧,那有一辆链轮那么大的自行车。”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边门上靠着一辆车,链轮很大,时速估计可达到九十英里,好像是辆赛车。“也许是个业余的,”我说,“趁路上人少的时候,出来练练。”我四下里张望着,想找出车的主人,但没能发现他。居住在国王路口这一带的人一向喜欢过夜生活,现在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街上还是有许多人。在星光点点的街灯照映下,有些像猫似的夜游动物,正蹑足前行,偶尔发出尖锐的叫声。为了躲开这些令人讨厌的小怪物,我们横穿马路,很快来到葛斯特小栈路,一直朝西边走。周遭深沉而寂静,直至拐过曼切斯特路口,才听到一阵欢呼声,毫无疑问,前面有一群人在狂欢。我们越往前走,欢呼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不过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我们走到萨默斯街,才看到这群疯狂的人,好像是一群夜不归宿的流氓之徒。他们群情沸腾,在途经皇家医院的门口时,竟然对着大门大喊大叫。不一会儿,这群人就穿过马路,朝我们这边走来。一看到这种情形,桑戴克即刻抓紧我的手,放慢了步伐。“让开他们,”他轻声说道,“在这种时候,躲避才是明智的选择。我们最好绕到西斯科街区,再走尼克比广场那边。”直至走到尼克比广场,我们才恢复到原来的行进速度。“‘流氓’的定义很广,”当我们走过只有我们两人穿行的广场时,桑戴克开口讲道,“那些使用暴力的抢劫犯、夺人性命的刺客以及自以为公正的执法者……这些人都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瞧,是那位在蒂福街上骑脚踏车的骑士,我猜或许是火车站上哪位好心人。如果真是这样,那真该佩服这位勇闯流氓群的脚踏车骑士。”说话时,我们刚刚走到道提街口,正像桑戴克说的那样,在一个路口上,一辆脚踏车倏忽而过。可在我们拐进街角时,那条灯光明亮的街道上却早已不见骑车人的身影。“我们最好走斯欧秘路。”桑戴克提议道。于是我们走入了这条狭窄的旧街道。夜深人静,小巷中只听得到我们脚步声的回响,听起来像有一群人正在追赶我们似的,让人感到一丝不安。我们就这样继续往前走,竟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了约翰街。“在希勒贝尔区,这些旧街总令人感到一丝悲凉,”桑戴克淡淡地说道,“它那日渐消散的荣光与尊严,不禁令我想到日渐式微的旧贵族——咦,你瞧那是什么?”正说着,我们身后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前方不远处的一扇落地窗应声碎了一地!看到眼前发生的这起突发事件,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用眼睛直盯着传来第一个声响的地方看。停了几秒钟,桑戴克转身快步斜穿马路往回走,我也赶忙紧跟其后。听到声响的时候,我们已转出路口,沿着约翰街向前差不多走了四十码的距离,事件发生后,我们立刻跑回了约翰路口。在路口处,我们朝马路两边望了望,没有发现一个人;驻足倾听,也未曾听见任何脚步声,周围一片寂静。“那声音的确是从这边传来的!”桑戴克肯定道,“过去吧!”几码之外,街道的左边有个马厩,他纵身一跃,跨入马厩;而我则跑到前面,进入一条和马厩平行的窄小巷道。等我跑到转角处朝路口望去时,只见一名男子正骑着脚踏车,朝小詹姆斯街飞速地骑去。我大声喊道:“别跑,浑蛋!”便拼命朝他追过去。那名男子似乎并没有很用力地踩单车,然而行进的速度却非常快。在追赶的时候,我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车站边的那辆脚踏车,它们都是自动控制链轮结构,而且似乎就是眼前的这辆飞车。然而我的双脚毕竟还是赶不上他的飞轮,最后让他跑掉了。我气喘吁吁地往回走,汗水浸湿了我的衣服。等我回到亨利街,桑戴克已从马厩里出来,定定地望着我。“是脚踏车?”他问我。“没错。”我告诉他是一辆时速约九十英里的脚踏车。“是了,这家伙一定是从火车站跟过来的,”桑戴克随即问道,“你注意到他带的东西了吗?”“当时他手上正拿着一根手杖。”“是什么样的手杖?”“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挺结实,也许是那种马六甲手杖——棕榈干做的那种,好像手柄是带角的——在他驶过一盏街灯时,我刚好看到。”“那么车上装着什么样的灯?”“没看见,但在他拐弯时,我看到那盏车灯好像不是很明亮。”“在玻璃上涂上凡士林或其他的油,都会使透过去的光变得暗淡,”他说道,“在这种尘土飞扬的大街上更是如此。你瞧,受到袭击的屋主来了,他一定很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很快,我们回到约翰街,看到一个男人正在门口的台阶上站着,朝马路两边焦急地望着。“先生们,请问你们是否看见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指着满地的玻璃碎片问道。“是的,”桑戴克回答道,“事件发生时,我们刚好路过这里。实际上,我甚至觉得那粒子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是冲我们来的。”“哦!”那男人又问道,“那么,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没法向你说清楚,”他又解释道,“只看见当时他正骑着脚踏车——而我们也根本追不上。”“哦。”那男人又应道,上下打量着我们,好奇地问道:“骑脚踏车?这可真古怪,对吗?那么他用什么作案的?”“我正想调查此事,”桑戴克用手指了指,说道,“这是座空房子?”“是的,房子正等着租出去——我是这儿的管理员,可这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呢?”“是没什么关系,”桑戴克答道,“这样看来这个石子、子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确信是朝我们打过来的。那么,你能不能允许我到房子里面看一看?我很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很显然,管理员并不想答应他的请求。他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和桑戴克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打开了门,没好气儿地放我们进去。在大厅的壁龛里有一盏煤油灯,发出昏暗的灯光。管理员关上了大门,把灯提在手里。“就是这间屋子,”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他们说这是图书室,实际上是一间会客室。”他首先走进去,高举着煤油灯,朝被打破的窗户恶狠狠地盯了一阵儿。桑戴克快速地扫视着“子弹”掠过的地板,随即说道:“你瞧那边的墙。”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正对着窗口的那面墙。从“子弹”射入的角度来分析,“子弹”根本不可能射到这里;我正要开口指出这点时,忽然想到“沉默是金”,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那位管理员也往前探着身子,高举煤油灯察看着那面墙;趁他不注意的工夫,桑戴克迅速捡起地上的某样东西,悄悄地装进了衣兜里。“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啊!”管理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墙上来回摸索着。“这面墙也许被那东西打到了,”桑戴克故作深沉地说,“当然,那东西是从亨利街射过来的,应该会打到这面墙上。”管理员走过来,将亮光打到桑戴克所指的墙面上。“没错,就是这儿!”他忽然大叫道,手指着墙上的一处小洞,那地方的壁纸凹下去了,暴露出里面的泥灰,“像是子弹打出来的,不过你说并没有听到枪声。”“没错,”桑戴克回答道,“是没有听到任何枪声,不过可能是类似弹弓的东西把它发射出来的。”于是管理员把灯放到地上,弯下身子开始寻找那颗子弹,我们也帮忙四处找。看到桑戴克那副热心肠的样子,我忍不住想发笑——实际上那东西早在他的衣兜里了。正在我们找得起劲儿时,前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是巴比,”管理员愤愤地说道,“一个十足小题大做的家伙。”随后他拿起地上的油灯独自往外走去,而我们则被遗忘在黑暗中。“我想你已经看到我把那东西捡起来了。”黑暗中,桑戴克突然对我说道。“是的。”我答道。“不错,为你的敏锐观察力喝彩!”他高声说道。管理员猜得没错。在他返回屋里时,旁边多了一位身材魁梧的警员。他向我们致意,并略微扫视了一下屋子。“这些捣乱分子,”当他看到一地的碎玻璃时,点头说道,“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惹是生非。嗯——先生,听说事情发生时,你刚好经过这里。是这样吗?”“是的。”桑戴克平静地回答道。随后他向这位警员作了一番简短的描述,警员一边听着,一边做笔录。笔录做完后,那位警员说道:“要是那帮不良少年总这样四处捣乱,那城里可就乱套了。”“这帮家伙真该去蹲班房!”管理员恶狠狠地说道。“是啊!”警员也面带厌恶的神色说道,“可那些善良的法官们却说这帮小混混都是好孩子。不仅如此,还从慈善箱里拿出五先令买《圣经》送给他们——这真是浪费!”他把记录的本子放回衣袋里,随即出了门。我们也跟着走出了这间屋子。“在你打扫房间的时候,或许会找到那颗子弹或者石子之类的东西,到时你最好把它交给我。好了,先生们,晚安。”说完,警官便往亨利街走去,我们则重新踏上回家的路,一直往南走。“你为什么故意把那颗飞行物说得那么神秘呢?”我问他。“只是不想引起争论,”他说道,“不过主要是因为我猜到警察会过来调查这件事。”“这难道不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把东西交到警方手上。”“那东西就这么让你感兴趣吗?”“是的,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桑戴克笑起来,“我想在把那东西交给警方之前,亲自验证一下我自己的推断。”“那么,我能够有幸知道你的检验报告吗?”我笑着说道。“如果回到家的时候,你还比较清醒的话。”他说道。我们一回到家里,桑戴克就吩咐我把灯打开,把桌面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而他自己则回到实验室拿工具。我将桌布重新翻过来,把灯放到最佳位置,耐心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他就下了楼,手里拿着一把金属锯、一把小钳子和一个广口瓶。“这里面装着什么?”我指着他手里的瓶子问道。“难道你忘了吗?就是我捡回来的飞行物。等我先把它放到蒸馏水里浸一浸,一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将那个广口瓶摇了几下,随即拿起小钳子夹起里面装的东西,沥干上面的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张吸墨纸上。于是我探过身子,好奇地盯着它看;而桑戴克则以同样的目光盯着我看。“我说,伙计,”他开口问道,“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了吗?”“一块铜质柱体,”我答道,“长两英寸左右,极其细小——好像还没铅笔杆粗呢。一头是圆锥形,顶端有一个小洞,或许是用来放钢珠的;另一头是平的,中央有一处方形突起物。此外,靠近平顶这端的侧面有一个小孔——从整体来看,类似一个小型壳体,中空。”“里面的确是空的,”桑戴克满意地说道,“刚才我在把它沥干的时候,你一定已经观察到,水是从尖端的那个洞里流出的。”“没错,是这样的。”“那么现在,拿起来摇摇看。”我按照他的吩咐做了,里面似乎有个重物在左右晃动。“好像里面有个东西,”我说,“体积和柱体外壳差不多——它只是在上下移动。”“你的描述精彩极了。不过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觉得应该是个小型炮弹,要不就是易爆弹。”“很遗憾,”桑戴克摇摇头,“虽然很有道理,但并不是这种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我已经完全被这一问题吸引。“等会儿你就会知道的!”他说道,“易爆弹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件粗俗的东西。这东西设计得严密而精巧,实在是一件精品。毫无疑问,对方是个厉害的角色。”看到他如此钦佩刺客的技术,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随即笑了起来,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当然不赞成这种勾当,可你知道,这只是出于专业上的赞叹。正是有他这种高智商罪犯的存在,我才得到了工作机会。他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啊。一般的犯罪,那些警务人员就足够应付得了;只有他们这样的人的所作所为才真正需要用到我去破解!”他把卫生纸铺到小圆柱体的两边,随后用钳子把这个小东西整个立起来,夹紧钳子;再用金属锯从中间部位将其锯开。因为不能破坏到里面的部分,所以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完成了这项工作。外壳终于被切开来了,里头的东西也露了出来,桑戴克面带着胜利的微笑将它递到我手里。“你觉得这应该是什么?”他问我。我翻来覆去地盯着这个小圆柱体看,但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这是个铅质柱体,长约半英寸,和外壳非常吻合,可以上下移动。刚才提到的外壳尖端上的那颗钢珠,从里面看来,像是细钢丝的尖头,大约有一英寸插入了铜壳中。“说说看?”桑戴克带着鼓励地神情看着我。“要不是你已经说过这不是一枚易爆弹,”我说道,“否则我一定会断定这就是一枚易爆弹。我会告诉你这里面的铅柱体内肯定是雷管,当这枚子弹被撞击时,那钢丝的尾端便会引爆炸弹。”“不错,”桑戴克说道,“没想到你对炮弹击发原理还颇为了解呢。你现在看到的这个细钢丝的尾端伸入壳体内一英寸长,其实这并不是它原来的样子,而是子弹撞到墙上才把它压缩进去的。我们现在要把它还原成以前的样子。”说着,桑戴克拿来一把平锉刀推挤钢丝的尾端,于是钢丝从尖端洞口伸出壳体约一英寸长。然后他便把东西递到我手里。看到那根钢丝的尖端,我恍然大悟,惊愕得吹了一声口哨。原来这不是一根简单的钢丝,它其实是一根细管,而且顶端极其尖细。“他真是一个天杀的恶棍!”我惊讶地大叫道,“这是一个皮下注射的针头!”“的确,而且还是兽医用的大针孔针头。现在你应该看到这个精妙设计的真面目了吧,这简直是巧夺天工,非常人能力所及啊。如果时机成熟,他真的可以成功。”“听起来你好像为他感到有些遗憾呢!”我不理解他的这种态度。“怎么会呢,”桑戴克笑着说,“虽然我一向喜欢单打独斗,但是即使是最具独立性的人,也没有办法为自己验尸。我只是为这精巧的设计感到惊讶并赞叹。看看这东西的周延性,以及它所需的其他设备,怎么不令人佩服呢?这东西是用强力空气枪所射出来的,枪的外形看上去和手杖很像,而且还配了一个压力唧筒,在枪舌上加上了膛线。”“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好奇地问。“唔,这个其实很简单,首先针头的一端应该是朝前的,否则这项设计就失去意义了。现在让我们看看那个铜壳的尾端,它上面有膛线存在的痕迹。我想你应该注意到了,这个东西的上面有一个方形的突起,显然是用来与热圈状的东西或软金属板相接合的接口,或者就是膛线的凸槽。空气枪的空气压力推动膛线圈,给子弹带来旋转的动力。当子弹推出枪舌时,原本与它相吻合的软金属板便会脱落,这样一来,子弹便可以自由飞出啦。”“哦,我明白了,我一直弄不清楚那个突起是做什么用的呢。就像你说的,这真是非常人能设计出来的。”“是啊,真的很厉害,”桑戴克赞扬地说,“这是一个别具匠心的设计。我能逃过这一劫,实在是侥幸。想想看,如果没有你和我做伴,那么对方便有很多机会靠近我,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想你应该了解这整套设计的目的了吧?”“大概吧,”我回答道,“但是我还是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唔,这个家伙首先要弄清楚我回程的时间——很显然,他做到了这一点,然后他便在车站等我了。同时他还在这黄铜柱体内注入了剧毒。这样做其实并不难,只要把针头浸泡在剧毒中,然后在靠近尾端的这个小孔处吸气,里头的活塞就开始向后退,同时毒液也就随着它缓缓进入了。看到了吗?这活塞的上侧覆有凡士林,显然是通过小孔导入的,以防止毒液外流,这样整套装置就无外漏之虞了。当我一下火车,这个家伙就开始跟踪我,等我走到静僻之处开始行动。当然这个可恶的家伙可以向我走来,可以与我擦肩而过,或者是等在某个转角处,在距离我相当近的时候发射。而射中哪个部位都无所谓,只要射中就可以置我于死地了,所以他选择了面积最大的地方——背部。当子弹从空气枪内以旋力射出,穿透衣服射入体肌肉时,剧毒由于惯性还会继续向前冲,从而注入身体组织。但是那颗子弹却在完成任务后掉到地上。“行动成功了,我这位可恶的朋友便可以跨上脚踏车扬长而去。当我感觉到后背被针头扎痛的时候,我立即回头追他,根本不会想到要去捡那颗子弹。追了一段距离,药性开始发作——中毒后运动得越剧烈,药性发作得就越快——于是我很快就昏迷倒下了。可能没过多久我的尸体就会被人发现,但是身上毫无斗殴的痕迹,那个针孔在验尸时又不容易被发现,因此我的突然死亡就被判定为心脏病发作。但是即便我真正的死因和针孔都被人发现了,也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去追查。子弹大概被路过的陌生人或小孩捡去了,他们猜不出它有什么用途,更不会和那个暴死在路边的我联系在一起。现在你应该承认,这是一个考虑周到且有远见的计划了吧!”“的确,”我点头回答道,“他真是个邪恶的魔鬼。那么你知道他是谁吗?”“唔,这个嘛,”桑戴克回答道,“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可不多,而且在我认识的聪明人里,几乎没有谁想置我于死地。我现在已经产生了一个可能性极高的猜测。”“你打算怎么做?”我急切地问。“目前我能做的就是减少活动,尤其是减少夜间外出。”“可是你得采取一些保护措施啊!”我焦虑地说,“我深信,那天雾里的意外事件,也一定是一次蓄意的谋杀。”“事实上我很确定你的这个说法,虽然我当时吞吞吐吐的没有明说。眼下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对付这个可恶的家伙,所以贸然表现出对他的怀疑无疑将打草惊蛇,不如先低调处理。我想这个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继续意图谋杀,那么他一定会露出马脚,让我逮到足以令他致命的线索。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找到空气枪、脚踏车、毒药,还有其他可以作为指证他的证据。但是现在,我想我们可以散会了,否则明天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了。”绝望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庭了。也就是说,再过八天,谜底就会揭晓(如果谜底真的存在的话),到那时,诺柏要么成为阶下囚,要么就将永远地卸下罪犯的印记。桑戴克在过去的几天里,一直将自己关闭在实验室里,基本上是足不出户。而通常他自己用来做微生物实验的那个小房间也上了锁;看到这种情况,比德感到非常焦躁,进而也为之生气。尤其是曾经有一天,他愤懑不已地告诉我,说自己看到安萨塔先生蹑手蹑脚地从那神圣的殿堂走了出来,看上去一副天真又心满意足的样子。最近,我和安萨塔也有过几次碰面,而每一次的碰面都会让我对他更有好感。我明白,在他轻浮不羁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认真而细腻的心。另外,在和他的相处过程中,我还发现他知识渊博,品格也极其高尚。看得出,他对桑戴克有着无尽的景仰,他们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虽然我对安萨塔先生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但也并不是希望能有他随时相伴。这天清晨,我独自在起居室里写信,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正从王厅街走过碎石子路。然后我突然发现此人正是安萨塔,很明显他是要到我们的住处来。然而此时我正在等候朱丽叶的到来,况且桑戴克又出门去了,我是多么盼望能和朱丽叶独处片刻啊!可是安萨塔的来访却让我感到为难,因为必须得和他周旋一番,这样岂不是很扫兴?虽然,朱丽叶半小时后才会到,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个安萨塔要在这里待多久?但我如果刻意回避不见,那岂不是令人难堪?这样一直顾虑重重的,我感觉自己一定是病得不轻了,否则怎么会搬出这种鸵鸟心态来?可是自欺欺人的事又是我做不来的。还没等我想清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已经从前门传来了。我知道,打扰我宁静的闯入者来了。当打开门,就看见安萨塔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看样子不在这里混上个把小时他是不会走的。他和我握了握手,这可真是假正经啊!接着,他就自顾自地径自坐到桌沿上,从容不迫地卷起烟来。看他这副嘴脸,我又气又急。“我猜,”他终于开口了,“我那博学的兄弟一定又在楼上变魔术了?或者,不巧他出门去了?”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你猜对了,他今早有个会议。”接着,我又问:“你之前和他约好了要来吗?”“噢,那当然不是,否则他肯定会在家等我了。我只是顺道过来拜访,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他,跟你的朋友诺柏的那件案子有关。你也知道,下星期这件案子就要开庭了。”“是啊,桑戴克之前也跟我说过。依你看,诺柏能无罪获释吗?或者会被定罪?”“他现在的情况是完全被动的,”安萨塔回答得很坦白,“不过我们——”他猛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接着说,“将用尽一切方法保住他。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老古董!我们一定会让对手先生们大吃一惊的。”他眼光有些贼贼的,看了看手上的烟卷,又轻声笑了一下。我说:“看来你是信心十足嘛。”“那当然,”他回答道,“虽然桑戴克也曾对失败的可能性作过考虑——如果不巧正好碰上一帮患有小偷症的白痴陪审员,再加上一个弄不懂简单技术性证据的法官的话。如果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出现,那么可以说我们是稳操胜券的。噢,等等,我刚才是不是将你的雇主的秘密说了出来?”我笑着回答道:“桑戴克可从没说得这么清楚过。”他故作焦虑地说:“噢?真的吗?那么我现在就要你发誓,一定要替我保密。其实我很欣赏桑戴克守口如瓶的作风。另外,我也一直很崇拜他声东击西的计谋。咦?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太欢迎我……要不,给我一根雪茄打发我走吧!虽然我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地方可以去。”“要不要给你也来根桑戴克抽的那种雪茄?”我故意说。“什么?你要我抽奇奇拿普立[1]?——那种烂雪茄!不要!在那些褐色包装纸尚未将我们的文具店全部攻占之前,饶了我吧,要我抽那种雪茄,还不如烧我的假发来抽!”见我把我自己的烟盒递给了他,他才谨慎地从中取出一支,拿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然后向我鞠躬告别,哼着一曲轻快的旋律愉快地离开了。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突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铜扣敲击声。我知道,一定是朱丽叶到了,这阵阵敲击声听得我的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了。于是我连忙跑去把门打开,就看见朱丽叶已经站在门前了。她礼貌地问道:“可以进来吗?我想先跟你讲几句话。”她看来非常激动,就连伸给我的手都是颤抖着的。我心里有点担忧,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看着她。“里维斯医师,我现在感到很苦恼,”她全然无视我为她准备的椅子,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之前跟鲁克先生谈过诺柏的案子,但是他的看法让我非常沮丧。”“去他的!”我禁不住咕哝道,随即又为自己的粗鲁感到很抱歉,“吉伯尔小姐,你为什么会和他见面呢?”“是他自己来找我们的,昨晚他和我还有华科一起共进晚餐,从他说话时的语气看来,他好像十分绝望。“饭后,华科将他带到一旁,向他询问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他悲观地说:‘尊敬的阁下,现在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请做好最坏的打算。在我看来,你的堂弟——诺柏先生一定会被定罪的。’华科说道:‘但是,不是还有辩护的机会吗?至少我们现在还有申辩余地。’鲁克先生听了,耸耸肩道:‘我现在确实已经掌握了一些诺柏先生不在场的证明,但是那对于整个案件没多大用处,因为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可以用来回应控方指控的证据。老实说,我现在是没辙了,看不出还有什么机会。况且桑戴克医师也没有提供任何线索,这样我真的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里维斯医师,鲁克说的是真的吗?请告诉我实情吧!自从听了他说的这些话,我一直都很害怕、很难过。其实在此之前,我还一直都在充满希望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可是现在……你能告诉我,那是真的吗?诺柏真的要成为阶下囚了吗?”她的情绪很激动,双手放在我的手臂上,抬起头来,用哀凄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到她眼里饱含着泪水。哦!她这样令人怜惜、销魂的眼睛,已经完全将我的意志力融化掉了。我态度坚决地回答:“那不是真的。”同时,将她的手拉过来,紧紧地握住,我刻意地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之前所说的那些岂不都是谎言,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背叛我们的友谊?要知道,这份友谊对我而言是何等重要啊!”听到我这样说,她的心情好像变好了很多,撒娇似的倾身过来,带着甜蜜的笑容说:“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我真是太笨了,竟然在你告诉我那些话之后,还要去听信鲁克先生的意见。我知道,这的确也反映出我对你不够有信心。可是,你是知道的,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不像你那么坚强,富有智慧。我想你应该不会跟我这样的女孩儿计较吧?这太可怕了,我竟变得如此忧郁,多愁善感!请告诉我,说你并没有生我的气,好吗?否则我可真的要伤心透了。”噢!我的大利拉!她说的最后那句话,简直正中我的要害,让我无处可逃!从此以后,我定会任由她摆布,把所有的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她!但是,我立刻将自己从温柔乡拖了回来,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我那对人心洞察入微的雇主。于是,我平静地回答道:“生你的气?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像桑戴克那样,总是喜欢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我真的生你气的话,我所受到的伤害,肯定远远胜过我带给你的伤害。其实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倒是我自己,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作为一个女孩,当听到那些消息的时候,肯定会被吓得难过不已,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所以现在,就让我驱走你心中的恐惧,帮你重新找回你的信心。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桑戴克对诺柏说的话,他说自己对帮助诺柏洗刷罪名很有把握,并且他还把这个消息昭告天下了。我想,那应该足够了。”“我也知道那足够了,”朱丽叶忧伤地看着我,说,“请原谅我,我是如此缺乏信心。”我继续安慰她说:“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个更有分量的人的话。那就是安萨塔先生,他在半小时前刚刚来过这里——”“你说的是诺柏的法律顾问安萨塔先生?”“是的。”“哦,快告诉我吧,他都说了些什么?”“简而言之,他说自己对这起案子很有把握,并且他还说将有控方所预料不到的情况发生。可以看出,他对目前的情况是相当满意的,最后他还说了一些敬佩桑戴克的话。”“他真的说有把握胜诉?”她又一次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听上去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也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实在是一个神经质的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她喃喃自语道,但是却与她激动的神色很不相符,“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她边说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还对我浅浅地笑了一下,可是却又在突然之间激动起来,猛烈地啜泣着。这下子我彻底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轻轻地将她的头放在我的肩上,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我已经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反正都是在安慰她,不停地叫她“亲爱的朱丽叶”,或许还说了一些更不当的话。不过,她慢慢变得镇定多了,擦干了眼泪,对我嫣然一笑,我看见她脸上逐渐绽开了一抹诱人的嫣红。她羞赧地说:“抱歉,我真是太丢脸了,到这里来,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在你怀里撒娇。希望你的其他客户不会像我这样才好。”说完,我们便默契地相视而笑。然后,我们才开始想起此次会面的真正目的。朱丽叶看着手表说:“噢,天哪,我们在这里耽误了太长时间。你说我们现在才去,会不会晚了?”“没事,希望不会太晚,”我回答道,“只是我们得赶紧动身了,诺柏还等着我们呢。”于是,我连忙拿起帽子,和她一起出了门。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踏着轻快的脚步,偶尔我会偷偷地看看身旁的女孩,发现她的双颊还留着一抹红晕。当四目相对之时,她的眼底总是闪着一种光芒,脸上也洋溢着怯怯的笑意。我的心弦一下子被触动了,心中悸动不已,我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翻腾的热情。有几次,我都差点儿脱口而出,告诉她我甘愿做她爱情的俘虏!我是那么爱她!她就是我梦中的天使,是我的皇后!没有任何男人比我更爱她!然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却一直在指责我,说我是个不忠的人,这个声音不断地提醒我肩负着比爱情更神圣更伟大的责任。在旗舰街,我叫了一辆马车。就在我坐在那位迷人的女孩身边时,那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而响亮。“我说,克利佛.里维斯,”那声音说,“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究竟是正人君子还是卑鄙小人?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已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对你百分百地信赖,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竟然昧着良心计划从他身旁夺走比自由更可贵的东西。真是可恶!假公济私的伪君子,其实你只是一个以外表来包装自己私心的小人!”就在我的思想与良心交战之际,朱丽叶妩媚地转身对我笑了一下,看着我说:“我的法律导师有什么心事吗?想得这么入神。”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星月般明亮的双眸,玫瑰般娇嫩的红颊,我有些陶醉了,她是多么迷人,多么可爱啊!“醒醒吧,”我对自己说,“就此作个了断,否则我将永远迷失自己。”我感到心在隐隐作痛,这个决心下得实在是太痛苦了。我想那些公平待我的人,一定可以体谅我现在的复杂心情。我对朱丽叶说:“吉伯尔小姐,你的法律导师,正在反省着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这似乎已经逾越了界限。”当听到我叫她“吉伯尔小姐”时,朱丽叶困惑不解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因为他刚才把一些本该严守的机密消息透露给了你。”“但我觉得那些信息算不上十分机密的东西呀!”“那只是表面现象。桑戴克之前说过,他觉得最好不要让控方怀疑他有任何法宝,因此,他一直保持低调,不动声色,所以连鲁克先生都被他蒙在鼓里了。并且,他一直以来所说的都不比安萨塔多。”“我知道了,你现在很后悔刚才让我知道了这么多,你觉得这样使你自己在信用上有了瑕疵,是这样吗?”她心平气和地说,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但是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一种高贵的自责,然而正是这种自责更加叫我觉得羞愧。我连忙抗议道:“亲爱的吉伯尔小姐,我想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觉得后悔。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你平静下来?但是,我希望你知道的是,我真的有保守机密的职业责任,因此,非常希望你也能严守这个秘密。”“这个我当然能理解,我也请你相信,我绝不会对他人泄露秘密的。”朱丽叶说。对于她的这番承诺,我真的非常感激。随后,为了转移话题,我把安萨塔来访的情形仔细地说给朱丽叶听,甚至连雪茄的事情都没有遗漏。“噢?难道桑戴克医师抽的雪茄真的很差劲吗?”她好奇地问道。我笑着回答道:“呵呵,当然不是了,只是对某些人而言,可能不合口味而已。奇奇拿普立可是桑戴克平常消遣时抽的,并且他总是很有节制。平时,在通常情况下他只抽烟斗,只有在工作累了一整天,感到疲惫或者倦怠,以及庆祝什么事儿的时候,他才会纵容自己抽上一根奇奇拿普立。要知道,他抽的是最上等的那种。”我刚说完,朱丽叶就接口道:“看来,再伟大的人也都会有弱点,如果早一点知道桑戴克医师的这个癖好就好了,因为之前有人送给霍比先生一大盒非常上等的奇奇拿普立,但他只试了一根就不喜欢了,后来他就将整盒的奇奇拿普立送给了华科。而华科这个人向来对雪茄都是来者不拒的,不管抽哪种牌子他都觉得不错。”接下来,我们还说了很多,从一个话题谈到另一个,但是气氛却越来越拘谨,彼此之间也愈加客气。我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唯恐将自己的情感泄露出来。为了避免有任何不当的亲密举动,我故意移动到座位的另一端去,我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僵直地坐在那里,真是苦不堪言啊!与此同时,朱丽叶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也起了相应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怀疑与困惑,逐渐演变成了冷淡有礼,甚至开始有点漫不经心了。也许是她的良心也开始控诉,又或许是我的冷淡引起了她的戒备,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如同是对诺柏的不忠。然而,无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之间已经越坐越远,于是,我感觉到我们的友谊也在这尴尬之中褪色了。半小时后,当我们一起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简直比初次见面时还要陌生。也许,对我们原本美好的情谊而言,这似乎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但是,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当中,我们还能期许什么样的结局呢?在濒临崩溃的那一刹,我有种想要靠在身旁那位为我们开门的胖狱卒怀里哭泣的冲动,这又让我想起了之前朱丽叶曾在我怀里哭泣的情景;而当探监结束,知道我们无法像平常那样一同乘马车回到国王路时,我才松了一口气儿。因为朱丽叶说要去牛津街买点东西,要改乘公共马车,所以我只好独自步行回家了。我站在人行道上,失落地看着她的马车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了烟尘之中。我长叹一声,像个梦游者一般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虽然走在依然熟悉的路上,但是现在的心境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1]奇奇拿普立,一种印度雪茄。X的毒雪茄接下来,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几天。自从多年前从医院离开,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生活在失意困顿之中,备感艰辛;我的心灵,似乎已经被无数次的希望落空和怀才不遇,以及生活中的苦役折磨得枯槁疲惫了,有如荒漠一般,毫无生机。对于未来,我也总是抱着一种混沌的不安定的感觉;但是,现在看来,所有我经过的任何痛苦都无法与近日来的悔恨相比,因为这段在我生命中最炽热、最珍贵的恋情,正朝着无可挽回的结局一步步靠近。像我这样感情丰富的人,虽然没有太多的朋友,但是却用情至深,每一次情感上的剧动,都会将我的能量耗尽,徒留下一个空虚的躯壳。在我看来,与发自内心的感情相比,建立在无情荒地上的爱情,就好像是一座建立在约拿坟冢上的穷酸清真寺一样,而前者则是深埋地下的辉煌宫殿。我曾经找借口给朱丽叶写过一封信,并且很快收到了回信,这封回信的笔调坦诚而友善,让我感觉到,就如同一般女人一样,她并未因为我们之间的刹那情愫而对我大加谴责。但是同时,我也能深切体会到,她写这封信的笔触与先前有了一些很微妙的差别,这就让我更加肯定,我们确实即将分道扬镳了。我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苦闷埋头工作,但是我想无论我如何掩饰,富有洞察力的桑戴克也已经料想到了事情的变化。不过他依然保持惯有的沉默姿态,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平常和我的相处之中,除了和蔼外,还多出了一些含蓄的同情与关切之情。与朱丽叶分手后,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尽管事情有些不好,但却疏解了我们之间紧张的气氛,也适当地将我的注意力转移了。那天晚餐后,我们一如平常地坐在舒服的椅子上面,准备轻松地度过这段愉快的时光。我们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讨论着我们都很感兴趣的话题。这时,邮差先生送信来了,看着一大袋的杂志跟信件,除了一封是给我的,其他都是桑戴克接收。于是,我坐在那里开始看信,还不时地向桑戴克那边看一眼,惊讶地发现他有个奇怪的举动——在拆每封信之前,他都要先将信封的正反面依次检查一番,而且态度非常认真仔细。“桑戴克,”我开口道,“我发现你在看信的内容之前,总喜欢先研究一下信封的外表。虽然我也见过别人这么做,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可理解。既然信封里面才是信的内容,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复翻看信封呢?”他平静地回答道:“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寄信者是谁,那么你说得就非常正确。然而,我的目的却不是那样。多年来,我刻意养成这个习惯——不只是对信件,还包括任何我所经手的东西,为的是不会遗漏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一个富有洞察力的人,并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他时时刻刻都会留心身边的人和事;而所谓的洞察力,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种毫无间断的注意。实际上,从我多年的经验发现,这种习惯用在察看信件上是非常有用的;我从信封上发现的一些线索和信息,常常会应用到内容上,并且是相当有价值的东西。举个例子吧,通过刚才的检查,我发现这封信曾经在封上后又被人打开过——很明显,是借助蒸汽打开的。你看,这个信封有点皱皱的,上面还被弄脏了,还能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所以可以断定,这封信曾经和烟斗放在一起,可能是一起被装进了口袋里,搁了一段时间。至于信封为什么会被打开过——刚才在读信的时候,我已经发现,其实两天前这封信就应该寄到我手里了,而且信上的日期还被巧妙地改成了‘15号’,但原本应该是‘13号’。通过这些,我得出的结论是,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有个不太可靠的伙计。”“有可能是写信的人把信件带在自己的口袋里啊。”我反驳道。桑戴克回应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他没有必要将信封用蒸汽打开再封上,这样多麻烦,他可以直接把信拆了重写嘛!但是他的这个伙计可就不能这么做了,因为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主人亲手将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写在了上面,他无法模仿主人的笔记。还有,据我了解,我的这位朋友从不吸烟。这个例子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现在,我给你看另一个更精细的东西,你好好看看,然后将你的发现告诉我。”说着,他递给我一个用细绳绑着标签的小包裹,标签上显示的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地址,标签背面写着一段印刷体文字:“詹姆斯.巴雷特父子公司,烟草制造商,伦敦和哈瓦那。”将包裹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恐怕对我而言有些困难,我唯一发现的,就是这个地址打得挺糟糕的,除了这个,我就看不出这包裹哪里不对劲儿了。”“嗯,你的这个发现倒是很有趣,”桑戴克拿回包裹说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逐一将这个东西检查一遍,记得将我们所看到的都记下来。首先,我们来看这个标签,它只是一般行李用的标签,任何文具店都能买得到,并且还附有它自己的细绳。而一般厂商通常会用一种较大的标签,并且将它系在绑包裹的绳子上面。不过这些只是小事,关键是看标签上的地址。就像你说的,打字效果很差。对了,你对打字机了解多少?”“很少。”“怪不得你认不出这种机型呢。这个标签上的字,是用一种叫布林克德菲的打字机打的,这种型号的打字机性能非常良好,不是一般厂商处理日常事务所用的机器。我们暂且不说这个,来讨论一下重点:在布林克德菲公司所制造的多种型号的打字机中,一种专为记者和作家所设计的供他们书写文章之用的打字机最为轻便。据我看来,这个标签上的字,恰好就是用这种打字机打出来的,所以我觉得这个现象相当特殊。”“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那种机型呢?”我感到疑惑不解。“从标签上的星号判断出来的。其实那原本是一个输入错误,打字的这个人看来是个生手,他本来想按大写键,却错按了符号键。因为我知道,这种星号键只有这种书写文章用的专用打字机上有,那是附带的一种符号键,我在之前逛打字机商店时发现了这个现象。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不合理的现象,厂商为什么会选择这种不太适合商业用途的打字机呢?”听了他的解释,我觉得很有道理,“是的,”我同意道,“仔细想来的确很奇怪。”“下面,”桑戴克继续道,“我们从文字本身着手,你会发现,这些字分明是新手打的。因为他有两个地方忘了空格,还打错了五个字母,并且还将大写错打为星号,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两次。”“是啊,看起来打得乱七八糟的,搞不懂他为什么不重打一遍,把这个标签丢掉算了。”桑戴克说:“嗯,这个问题问得好。为了寻找答案,我们得把标签翻过来,看它背后的情况。你看,这上面所写的公司的名称,其实并不是直接打上去的,而是先印在另一张纸片上,再把纸片用糨糊粘在标签上。这个办法真是太笨拙了,而且又很费时。再来仔细观察这张纸片,你就会发现,它的尺寸和标签的大小非常吻合,但却是用剪刀剪的。这真是令人吃惊!可以看出它的边缘剪得不是很直,从痕迹看来使用的不是刀片,而是剪刀。”说完,他将包裹交给我,还给了我一副阅读镜,透过镜片,我的的确确看到了他刚才所提到的那些特别之处。“不说你也知道,”他继续说,“如果是用机器裁剪,那么纸片的边缘应是非常整齐的直线,我想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的生意人会想要用剪刀来剪的。我认为,有人先用剪刀将这张纸片剪好大小,然后再粘到标签上去,这些动作不仅费时,还很麻烦,实际上是很浪费金钱的。其实他直接把公司名称印在标签上不就得了嘛?这多简单呀!”“嗯,是啊,没错。不过我现在还是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不把标签丢掉,再重打一张?”“再看看这纸片,”桑戴克指着商标对我说,“它有点褪色了,但却褪得相当均匀,所以我猜它应该是泡过水的。现在我们可以先假设是这种情况,那么,它可能是有人从其他包裹上取下来的,可能只有这么一张,所以他将另一个包裹泡水,然后取下纸片,晒干,经过裁剪,再粘到这个标签上。如果他先将纸片粘上去,然后才打上地址(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那么,虽然将地址打得乱七八糟,可他不愿冒险再泡一次水将纸片撕下来,因为他怕会彻底毁了这纸片。”“所以你猜想有人在这个包裹上动了手脚?”“先不急着下结论,”桑戴克回答说,“我现在只是将这件事当个例子讲给你听,想要你明白,检查邮件的外表,也可以获得许多非常宝贵的资料。现在,就让我们将它打开,看看里头有些什么?”桑戴克拿来一把锐利的拆信刀,将外封拆开,发现里面有一个被数层广告单包裹着的坚固的纸盒,打开盒盖,一根被包在棉布里的雪茄,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我感觉眼前突然一亮,“奇奇拿普立!桑戴克,是你的最爱呀。”“是啊,可这又是一起怪事儿。如果我们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让它轻易过关了。”“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我说,“也许你觉得我脑筋转不过弯来,但请告诉我,某家烟草商给你寄来一支雪茄烟的样品,这有什么奇怪之处吗?”桑戴克平静地回答道:“我想你还记得刚才看到标签上写的东西吧?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看看这些广告传单上怎么说。哦!太好了,就是这里:‘巴雷特父子公司,在古巴拥有广袤的土地,一向只以自己栽植的烟草来做雪茄。’看清楚了吧,因此,他们完全不可能会从印度取材来制造奇奇拿普立……一个在古巴种植烟草的厂商,给我送来一支印度雪茄,难道这还不够稀奇吗?”“那么,你从中得出什么推论?”“主要是得出了一个心得,那就是,这支雪茄的确是少见的精品,不过,就算给我一万英镑,我也不会抽一口。我们还得要谨慎检查才行。”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高倍放大镜,先将雪茄表层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开始检查雪茄的两端,边看边说道:“仔细查看较小的这一端,”说着,将雪茄和放大镜一同递给了我,“然后将你的发现告诉我。”拿着放大镜,我将雪茄整齐截面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道:“我看到中心的卷叶微微张开,好像有人用细铁丝穿过似的。”“我觉得也是,”桑戴克同意了我的看法,“既然现在我们得到了一致的意见,那就有必要再对它作进一步的研究。”他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雪茄放在了桌上,用刀将它从中线整齐地分为两段。当雪茄裂开成两段后,桑戴克惊呼道:“看,就是这个!”我默默地看着被剖开的雪茄,在较小的那端,大约半英寸的地方,有一小圈儿像白灰一样的东西,均匀地散布在烟里,显然,是以液态注入的。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桑戴克终于开口说话了,“估计又是我们那位天才朋友干的,”说着,拿起其中一段雪茄,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家伙不但思维缜密,而且还极富创意。真希望他能将他的天赋运用到其他方面。倘若有一天他真的惹祸上身,我会为他深表遗憾的。”“桑戴克,这是你的责任!”我开始激动起来,“这个冷血动物必须要立刻得到法律的制裁。这样的败类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大威胁,必须立刻将他铲除掉。你真的能猜出寄这东西的人是谁吗?”“嗯,我想我应该不会猜错。看来他这回没那么聪明了,竟然留下了尾巴,这样我就能更加确定他的身份了。”“啊?他留下了什么?”“噢!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小问题。”他神色惬意,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安乐椅上,将烟斗装满烟草,就好像我们即将要讨论的问题很无足轻重似的。“嗯,让我们一起来想想,这位天才朋友究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他这么急于马上置我于死地的原因是什么。一般来说,要么为财,要么就是因为私仇恩怨。可是这两种都不太可能,因为首先我一点也不算是个有钱人,并且我遗嘱中的内容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说到私仇,就更不可能了,据我所知,我个人并未与人结仇。这样,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与我的工作有关,也就是说和我在犯罪和法律方面的研究工作有关。现在,我正在进行的一起验尸工作,其研究的结果将可能作为最有力的证据指控某人谋杀;但事实上,即使我今晚意外死亡,对于整个案子来说,也不会有多大影响的,因为有人可以接管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史派司教授和其他毒药专家都是很好的人选。至于我手上的另外一两件案子,也是同样可以交给别人去做,他们可以做得跟我一样好。因此,我觉得我们的这位朋友之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和这几件案子应该都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在他看来,我手上现在正握有一些有关他的独家资料,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一个怀疑他并能够控告他的人。现在,我们可以先假设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犯了法,并且只有我一人掌握了可以控告他的证据。于是,这个人想要尽快将我除掉,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其实他不知道,我已经将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第三者。以上就是我们得出的一点推论:寄这支问题雪茄来的人,认为我掌握了有关他的独家资料。“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推论更加有趣。既然在他看来,我是唯一个怀疑他的人,那么我应该从未将我对他的怀疑泄露出去才对,否则别人肯定也会怀疑他。可是既然我没有跟别人说,他又怎么会对我产生怀疑,觉得我在怀疑他呢?很明显,他一定也掌握着某种独家消息。也就是说,我的怀疑应该是正确的,要不然他就不会警觉到我在怀疑他了。“其次,他选择的是一种不常见的雪茄。为什么他会送奇奇拿普立,而不是巴雷特公司出品的像哈瓦那这类常见的雪茄呢?看来他对我的特殊偏好都很了解,于是就特地送来奇奇拿普立,就怕我将这雪茄转送给他人。由此我可以推论出,这位朋友一定对我的嗜好有所了解。“第三点是有关这位先生的社会地位。我们暂且称呼他为X先生。要知道,巴雷特公司可是一个大企业,并不会随便给汤姆、杰克或比尔寄他们的广告单和样品的。通常他们只会把样品寄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至于X先生是怎么得到样品的,我觉得可能是由于原来的样品被伙计、职员或者当地的服务人员给私吞了;但最有可能的是X先生本人收到了包裹,然后又将样品掉包,而且X有获取剧烈盐毒的方法,这样,这个假设就更可能是真的了。”“也就是说,X有可能是一位化学家或者从事医药工作的人?”我大胆猜测道。“那倒未必,”桑戴克回答道,“现行的毒药法令很不健全,而且执行的力度又不够,任何一个懂得基本药理知识的有钱人,都可能得到他想要的毒药。但社会地位也是其中一项十分重要的因素,因此据我估计,X先生至少属于中产阶级层面的人。“第四点是有关X的个人特质。单凭这件事情,就足以证明他既聪颖有智慧,且富有常识,可以说是一个同时拥有了天赋和谋略的人。从这个雪茄的设计上,不难看出,为了以防万一,他不仅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还非常富有创意,采取了这种特殊的做法。他之所以选择这种雪茄,或许是基于以下两个原因:一、这种雪茄最可能对目标人物产生强烈的诱惑力,使他立刻将它吸食掉;二、一般人在抽这种雪茄的时候,通常不会将尾端截掉,因此,这样毒药就不可能被发现。从这个设计中,我们不难发现,X还对化学知识具有某种程度的研究。因为他所采用的这种毒药,并不是仅仅依靠被人吸入口腔,在唾液中溶解才会产生效用。事实上,只要烟草末端燃烧起来,所产生的热气流就会上升,并且聚集到较冷的另一端,这样,毒药就会被溶解,整个毒液都会被人吸入口中,这才是它发挥毒性的主要方式。X对这种毒药特质的掌握,以及所做的精心设计,都不得不让我觉得他就是那位使用天才子弹的脚踏车骑士。这次他使用的毒药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而天才子弹中的毒药也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溶液,化验的结果证实,那是一种所有碱毒之中最毒的毒药。“其实那个天才子弹可以说就是一个皮下注射器,而这次从雪茄中发现的毒药,是以液态的形态,用皮下注射器注入到雪茄中去的。由此,我们可以作出一个假设:制作天才子弹和毒雪茄的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佩服这位X先生的渊博多才和心灵手巧了,并且他的手艺可非常不一般啊!从他设计的天才子弹中就可以看出来。“以上就是我们归纳总结出的事实。不过这里还可以再加一个:X先生最近还曾经购置了一台二手的书写型布林克德菲打字机,或者至少上面安装了一个书写专用的活字轮。”他的最后一点推论让我有些吃惊,“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噢,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他回答道,“不过我觉得和事实相差无几。首先,从标签上可以看出,他犯了几个错误,显然还不习惯于打字;由此我推论,他拥有打字机的时间肯定并不长。其次,标签上的字是用布林克德菲打字机打出来的,并且通过误打上去的星号判断,这台打字机的机型属于书写专用机。此外,从机器的磨损程度可以推断出打字机的使用年限。你看,上面有些字母已经不再清晰了,比如最常用的‘e’,看起来就相当模糊。所以,如果这台打字机是新近才买的,那就必定是台二手机。”“但我觉得,这台打字机也可能不是他自己的。”我反驳道。“当然,那也不是不可能,”桑戴克回答道,“但如果考虑到保密的问题,我觉得他自己买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无论怎样,我们现在已经能够指认这打字机了。”他把标签和放大镜一起递给我。“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e’一共出现了五次;分别在Thorndyke,Bench,Inner和Temple中。现在你应该可以看到了,在每个‘e’的半圈的顶端,都有一个很小的断裂,这可能是由于打字机敲击到小而坚硬的物体所导致的。”顺着他的指示,我仔细察看着,“嗯,我看到那个断裂了,这是最能用来辨认打字机的线索了。”“是啊,几乎可说是决定性的证据!”桑戴克回答道,“如果还能在他住处找到什么证据的话,就更奏效了。现在,我来把X先生留给我们的所有资料整理一下:一、在X看来,我手上握有他的某项独家资料。二、对于我的嗜好和习惯,他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了解。三、他是一个有一定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人。四、他天资聪颖,又博学多才,并且掌握了机械制造方面的技能。五、他可能在近期购买了一台二手的书写用的布林克德菲打字机。六、他所用的那台打字机,无论是不是他自己的,都可以用‘e’这个字母的特征来加以辨识。“我想,通过这六点,以及X可能是个脚踏车高手并且擅长射击来福枪来进行推测,你或许可以将X=?这个方程式解开。”“恐怕我还没找到足够的资料,”我说,“不过你应该有,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这是你的社会责任——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当事人,还有你自己的存亡——这关乎X的利益,所以你必须在他得逞之前,尽快将他绳之以法。”“我知道,我一定会在必要的时候采取行动,不过现在暂时可以任他逍遥法外,我有我的理由。”“这么胸有成竹?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嗯,我想这道方程式我是可以解开的。我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掌握了一些你没有的资料,比方说,我现在手头上就有某个天才人士的秘密,不过在没证实他有可能是玩这些漂亮花样儿的人之前,我是不会出面指证他的。”“我对你的洞察力和从细节中推理的能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把刚才做好的笔记放到一边去,说道,“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你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断定那支雪茄可疑的?你几乎是立刻就对它产生了怀疑,并开始寻找毒药,在我看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里面藏有毒药啊!感觉你从一开始就很有把握。”“是的,”桑戴克回答道,“也许你说得对。我能一下子想到雪茄有毒,其实是和我的一段经历有关。”他凝视着壁炉中的火焰,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轻笑了几声,说道:“我想之前应该讲过的,搬进这屋子的初期,我无所事事。当初我一心钻研医学与法律综合应用行业,独创出新的方法,并且逐渐形成了属于我自己的科学体系。之后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一个见不到成果的时期,因此空出了许多时间来。不过现在看来,那段时间也不是完全无所事事的,因为我利用那段时间,思考各种将来可能碰到的案情,并由此建立出了一套假设理论。由于许多案件都和毒药密切相关,所以我对这个主题就特别留心。有一次,我将一些王室名流和大臣假设为受害者,并计划出一系列的谋杀事件。我将自己所具有的特殊知识、技能以及天赋,应用于每位谋杀者。我仔细探索着这些假设受害者的生活习惯,准确地了解他的盟友、朋友、敌人或侍从,细心观察他的饮食起居情况,以及活动用的工具、服饰的来源等等,这些事情每一件我都必须了解得一清二楚,以确保能够将他置于死地,同时,又能够让谋杀者得以安全脱身。”“我想那些大人物们如果知道自己曾经被如此关注过,肯定会受宠若惊的。”我故意讽刺道。“呵呵,这的确有些恐怖。举个例子来说,如果首相大人知道一位有心人已经对他进行了如此周密的观察和研究,甚至连他的死亡步骤都做了精密计划,那他肯定会不寒而栗的。当然,我的真正目的是要将这些理论应用到具体的个案当中,由此找出问题所在,进而找到理论中最有效和有用的部分。我将这些各式各样的犯罪内容详细地记录在日志上,还将它们锁在保险柜里,以确保万无一失。每当一个案件完成之后,我就开始角色转换,从受害人的角度出发,将犯罪游戏重玩一次。可以说,每件案例之后,我都加了一段附录,目的是通过这些记述来更好地分析案情。现在,在我的柜子里已经有六本这样的案例记录了,并且每一本上都记得满满的;我可以保证,这些记录不但极富教育意义,更有极强的参考价值。”“嗯,我很赞赏你的这种做法,”我真心地回答道,不过一想到这种做法的诡异性,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落入坏人之手,就有可能成为诱人犯罪之物了。”“放心吧,我相信没人能够将它们读懂,”桑戴克自信地回答道,“因为我采用的速记法根本没人可以破解得了,我当初故意这么做,就是怕其中的内容泄露出去。”“那么,到目前为止,你假想的案例有没有在实际生活中上演过?”“有一些假想变成了现实,只是在我看来,他们的计划都不够完美,并且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也不够灵活,比如这次的雪茄事件就是其中之一。当然,我自己还从未用上这么漂亮的手法呢!至于那天晚上的意外事件,则可以看成是我的另一个案例的修正,不过比起我的策划,还是稍逊一筹。实际上,我遇到过的所有复杂且极具创意的案子,都可以从我的档案记录中找到更为完整且精练的原型。”听了他的话,我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断地回想着我这位天才朋友的奇特个性,以及他在这个社会舞台上所扮演的特殊角色。但是想到现在笼罩在他身上的不祥阴影,我又立刻被拉回了现实之中,于是,我再次回到正题,严肃地说:“桑戴克,既然这歹徒的动机和所有伪装都已经被你看穿,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你会将他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制裁以确保你的安全,还是会不动声色地任由他策划实施另一起更为危险、残忍的谋杀行动?”“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桑戴克回答道,“我会先把这雪茄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等到明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到医院去找齐德洛医师,请他对这个毒药的性质加以分析。之后,我们再视具体情况而定,看看应该如何打算。”虽然对于他的这些说法不是很满意,但我知道强求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看到他将雪茄包起关到抽屉里后,我们便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至少我们都不会在口头上再提起它。", "summary": "侦探桑戴克,接到了一个看似自杀,实则可能涉及他杀的案子。案件发生在比纳区,涉及一大笔保险金。桑戴克邀请助手一同前往协助调查。在调查过程中,桑戴克和助手发现一个精巧的铜质柱体,推测是某种武器的一部分。他们还遭遇了一次暗器袭击,桑戴克机智地处理了现场,并私下保留了关键证据。桑戴克分析认为袭击者非常专业且危险。对即将开庭的诺柏案,桑戴克保持沉默,而助手则十分焦虑。安萨塔先生的到访给助手带来了一些安慰,尽管他对案件的前景仍持谨慎态度。助手与朱丽叶的约会也受到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桑戴克收到了一个装有有一根被注射了毒药的奇奇拿普立雪茄的包裹。桑戴克推测寄件人X先生是一个有社会地位、聪明且具有专业知识的人。桑戴克决定先将毒雪茄保管起来,找专家分析毒药,然后再决定如何应对。"} {"context": " 第二天黎明前的寂静里,我们离开德文尼克村时,活泼的士兵们还在相对大笑。他们已经全副武装,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帅,身着闪亮的铠甲,头盔上鸟羽飘摇,绿披风,彩绘的盾牌挂在马鞍旁。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威风凛凛牵着马儿穿过昏黑的小巷,连马儿都高视阔步。当然,在我们这么小的村子里,三十条多余的围巾并不容易到手。所以,多数人都戴了又厚又容易让人发痒的羊毛围巾,通常都是冬天才有人戴。这些人都按龙君的要求,胡乱包住脖子和脸。他们总是会不自觉地停止扮帅,偷偷伸手去搔痒。我一直都习惯于坐我爸爸拉车的大笨马,就算我在它们宽大的后背上玩倒立,它们也只会略微有点儿吃惊地回头看一下。我家的马绝对拒绝小跑,更不要说狂奔了。但马雷克王子给我们骑的,是他的骑士们带来的备用战马,它们简直像是另外一个物种。我一不小心,偶然用不对的方式拽了一下缰绳,我的马就跳起来,只用后蹄着地,前腿向前猛踹,然后就向前急冲,吓得我抓紧马鬃趴在它后背上。后来它又减慢了速度,原因我同样不得而知,总之,马儿自得其乐向前漫步。直到我们经过扎托切克村。山谷中的大路并没有明确的终点,我猜以前曾经还有很长——一直延伸到波罗斯纳,或者通往其他早已被吞没的、更加遥远的村子。但是,在扎托切克村河桥边磨坊的嘎吱声没有消失之前,野草就已经开始侵犯路面,再前进一英里,我们就很难说脚下是否算路了。战士们还在欢笑、唱歌,马儿却比我们更精明,或许是吧。它们不等骑手下达任何指令,就放慢了速度,还紧张地嘶鸣,头来回摇摆,耳朵一会儿向前竖起,一会儿贴在身上,皮肤紧张地颤动,就像有苍蝇在打扰它们,但周围又明明没有苍蝇。前方就是高耸的黑色树墙。“到这边停一下。”龙君说,马儿们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也很高兴有理由停下,几乎马上全体停步,无一例外。“弄些水来,想吃可以吃点儿东西。一旦到了树下,就什么东西都不要吃进嘴巴。”他翻身下马。我也极其小心地从自己的马上下来。“我来接管它吧。”一名士兵对我说,他是个金发的白皙男孩,有张友好的圆脸,唯一的缺陷是鼻骨断过两次。他用喉音招呼我的母马,欢快又自信。所有士兵都带了马儿去河边喝水,分享长条面包,传递着喝瓶装烧酒。龙君招呼我过去。“用上你的保护魔法,做到最厚实的程度。”他说,“要是你还有余力,就把士兵也保护起来,我会给你再加一层防护。”“这样,就可以让那些绿色阴影不能侵蚀我们吗?”我怀疑地问,“就算在黑森林里也能挡住它们?”“不能,但可以降低它们的侵入速度。”他说,“扎托切克村外有座谷仓:我在那里存了些净化用药,以备万一进林时用。我们一出来,就会取出它们服用。每人用药十轮,不管你有多确信自己没事。”我看看那一大帮年轻士兵,他们一边吃面包,一边谈笑风生:“你有足够的药给所有人用吗?”龙君很确信地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冷酷,像死神的镰刀。“肯定够活下来的人用。”他说。我打了个寒噤:“你仍然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即便是在泽西被治好之后。”黑森林里有一道浅淡的黑烟腾起,那是林心树燃烧的地方,我们昨天就看到过。“这个主意糟透了。”龙君说,“但如果任由马雷克王子带你和索利亚进林,我不去,情况就会更糟糕。至少我还对可能的遭遇略有所知。动作快些,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卡茜亚默默帮我收集了几把松针,供我施法来用。鹰爵已经开始在马雷克王子周围织造精致的魔法护盾,像是建起一座闪亮的厚砖墙,砖头一块块堆积,等他把砖墙盖得超过马雷克的头顶,整个结构一起闪光,在他身上收紧。如果我从侧面看马雷克,还能看出他皮肤上的淡淡光晕。鹰爵又给自己造了一层魔法护盾。但我注意到,他没有把防护给任何一名战士。我跪下来,用树枝和松针点起冒着浓烟的小火堆。等到松烟弥漫空地,苦涩而让人嗓子发干时,我抬头看龙君。“现在就施法吗?”我问。龙君的魔法落在我肩上,感觉就像是在火堆前披了一件厚外衣,特别痒,很不舒服,让我很怀疑是否有必要承受它。我跟随他的节奏哼唱自己的咒语,想象自己跟在他身后继续努力防寒:人们需要的不只是厚大衣,还要有手套、羊毛围巾,带护耳的帽子要扣紧,靴子上方还要有加厚的裤子,外面再裹一件大披风,所有衣服都要掖得紧密又舒服,绝不让一丝冷风灌入。“你们所有人裹好围巾。”我说,眼睛还盯着自己冒着浓烟的火堆,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跟一群成年人讲话,还是士兵;更古怪的是,所有人都照我说的做了。我把烟向四周引导,浸入他们的棉毛衣物中,也把保护魔咒带了进去。最后那些松针碎成灰烬,火灭了。我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被烟熏得咳嗽,揉了下流泪的眼睛。等我视线恢复清晰时,吓了一跳:鹰爵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饥渴又专注,甚至在他用斗篷的一部分遮住口鼻时,视线都没有移开。我迅速转身,到河边喝了口水,把手上脸上的烟灰洗掉。我不喜欢他的双眼试图穿透我肌肤的感觉。卡茜亚和我分吃了一个面包:极其熟悉的德文尼克村家常食物,来自村子里的面包师,有硬壳,灰棕色,略有酸味,是我在家时每天早上都能吃到的东西。士兵们收起酒瓶,拂掉面包屑,坐回马上。太阳已经爬上树梢。“好了,鹰爵,”我们都上马之后,马雷克王子说。他扯掉铁护手。小指中间指节上套着一枚戒指,精致的圆形金戒,上面镶着小小的蓝宝石,女式戒指。“为我们指路吧。”“请把大拇指放在戒指上方。”鹰爵说,他从自己马上侧身靠近,用一支镶宝金针刺破马雷克的手指,挤了一下。一大滴血掉落在金戒指上面,把金子染成红色,而鹰爵轻轻念诵寻人咒。蓝宝石变成暗紫色,紫光聚集在马雷克的手掌周围,即便当他戴好铁护手之后,那紫光还是能透出来。他举起手,在面前左右摇晃:当他指向黑森林时,紫光就会增强。他带领我们前进,我们的马儿一匹接一匹,踏过烧荒的灰迹,进入黑森林中。春天里的黑森林,跟冬天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现在,这里有一种活力加强,警惕性提升的感觉。我刚刚走到第一片树荫下,就感觉皮肤发颤,周围有无数眼睛在监视着我们。马蹄沉闷地落在地上,小心地踩过苔藓和灌木丛,从伸出长长尖刺的荆棘丛旁边挤过。沉默的黑鸟,几乎难以觉察地在树枝间跳跃,跟在我们后面。我突然确信,如果我在春天里独自闯进黑森林,绝对不可能轻易找到卡茜亚,除非经过一场恶战。但今天,我们有三十名战士同行,他们全都身披重甲,腰悬利刃。士兵们带了重剑、火把和小袋的食盐,一切都遵照龙君的指令。打头的士兵砍倒灌木,拓宽小路,我们随后跟上。还有人烧掉两侧的荆棘丛,并沿路撒下些许盐巴,以便我们能够原路返回。但他们已经没有笑声。我们一路上很少说话,耳边只有鞍具轻响,马蹄清脆,加上偶尔有人低声耳语。马儿们甚至都不再叫唤,它们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觉地看着周围的树木。我们都觉得自己是猎物。卡茜亚的马就在我身边,她把头低垂到马脖子上。我费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怎么了?”我轻声问。她看着远离我们路线的地方,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棵树,那是棵烧黑的老橡树,多年前曾被雷电击中。它死去的枝干上挂满苔藓,像一位弓腰驼背的老妇人撩开裙子躬身行礼。“我记得那棵树。”她说。她放下手,又从马耳之间朝正前方看。“还有那块我们经过的红色岩石,还有灰色的荆棘丛——所有这一切,就好像我根本不曾离开一样。”她也在小声说,“感觉就像我根本没有离开过。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涅什卡。要是我只是在做梦的话,那该怎么办?”我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感觉很无助。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样安慰她。“附近有东西。”她说,“就在前面不远。”卫队长听到了她的话,回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危险吗?”“是个死了的东西。”卡茜亚说,眼睛垂下来看着马鞍,两只手紧握缰绳。我们周围的光线变强,马蹄下的道路也在变宽。它们的马蹄铁发出空洞的回响。我低头看,发现苔藓下有敲碎的鹅卵石若隐若现。等我再次抬头,就被吓了一跳:远处的树木之间,有个诡异的灰脸正瞪着我,大张的方形嘴巴上面,有一只大而空洞的眼睛:其实是座破谷仓。“离开道路,”龙君厉声说,“绕过去,南北都好,但绝不能骑马穿过广场,也不要停步。”“这是什么鬼地方?”马雷克问。“波罗斯纳,”龙君说,“或者说,它残留的那部分。”我们掉转马头,去了北面,在荆棘和小破房子中间寻路,那些房子有的屋梁折断,草顶塌陷。我极力不看地面。这里有厚厚的苔藓和青草,有些细长的树已经长得较高,开枝散叶,时而把阳光变成斑驳的影子。但仍然还有些人形半掩在苔藓下面,偶尔有几根白骨刺破土壤,像死白的手指,捅开柔软的绿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在房顶之上,如果我朝着村镇广场旧址方向看,就会看见巨大的闪亮的银色树冠,也能听到林心树叶在远处窃窃私语。“我们不能停下来烧掉它吗?”我小声问龙君,声音尽可能小。“当然可以,”他回答,“如果我们使用火焰之心,并且马上原路返回。这会是当前的明智选择。”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马雷克王子没有回头看,尽管有几名士兵在看我们。马儿们伸长脖子,身体直打战,我们快速行进,把死者抛在后面。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停下来让马歇息。它们都很累,一半是体力消耗,一半也是因为恐惧。路变宽了一些,旁边是一片湿地,这是一条春季小河的尽头,现在因为没了融雪水,正在慢慢干涸。河道上仍有一线细流,在一片石穴那里积成深潭。“这里的水安全吗,能不能用来饮马?”马雷克王子问龙君。龙君耸肩。“其实可以的。”他说,“这水并不比马儿在树下呼吸的空气更危险。反正等完事了,这些马都得处理掉。”雅诺斯从自己的马上下来,正单手抚摩它的鼻子,让那动物安静些。他猛然回头:“它们可是经过训练的战马!价值跟它们同重量的白银相当呢。”“而净化魔药的价值,等于它们同重量的黄金。”龙君说,“如果你对它们真有感情,就不该带进黑森林,但也不要过于担心。很可能,我们都不会面临那种选择。”马雷克王子瞪了龙君一眼,但并未争论。相反地,他把雅诺斯带到一边,安慰了他几句。卡茜亚去了空地边缘,那里有几条羊肠小道继续延伸。她看着远离水潭的方向。我不知道她是否也见过这个地方,在她长期被困期间的游荡过程中。她凝视幽暗的林木。龙君经过她身边,看了她一眼,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她扭头看着龙君。“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他已经欠了你多大恩惠。”鹰爵突然在我身后说。我吃了一惊,回头看他。我的马儿正在饥渴地喝水,我抓紧缰绳,向它温暖的身体靠近了一点儿,没说话。鹰爵只是挑起一侧细眉,眉色深黑,眉形精致:“王国中的魔法师数量极为有限。依照法律,这份天赋让你无须被地方贵族役使。现在,你有权在朝中得到应有的地位,并直接为国王陛下本人效力。你本来就不该被困在这条偏僻的山谷里,更不需要给人做奴仆。”他上下挥手,示意我的衣服。我穿得像是要去林中采摘,高腰的防水靴,粗麻布缝制的宽松工作裤,外面套一件棕色罩衫。他还穿着白色长袍,尽管黑森林的恶意强过他在普通森林里保持整洁的咒语;他的长袍边缘有被挂脱线的地方。他误解了我犹疑的眼神:“我猜,你父亲是个农民吧?”“樵夫。”我说。他甩一下手,意思像是在说,这一丁点儿区别都没有:“那么我猜,你对宫廷里的事一无所知。我的魔法天赋被发现时,国王陛下把我父亲封为骑士,而到我的魔法训练完成时,他被封为男爵。国王对你也会同样慷慨的。”他向我靠近,而我的马儿在水里吹出气泡,因为我在用力向它靠近。“不管你可能听说过什么,毕竟是在你们这么闭塞的地方长大,但萨坎绝不是整个波尼亚王国唯一值得一提的魔法师。我向你保证,你不需要认定自己跟他有任何特别的关联,仅仅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方式来利用你。我确信,你还有很多其他巫师可以结交。”他向我伸出一只手,轻声念了一句咒语,让一道盘旋的火焰出现在手心里。“或许你想试一试?”“跟你结交?”我冲口而出,毫无外交策略。他的眼角微微收缩,但我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过意不去。“在你那样对待卡茜亚之后?”他做出意外以及受伤害的表情,就像又披了一件斗篷那样:“我其实是帮了她跟你。你觉得任何人都会相信萨坎的话,相信她可能被治好了吗?你的这位恩主,客气点儿说,算是性格怪僻,一直把自己埋没在这种鬼地方,只有被宣召才回王廷,整天把眉头皱得阴云密布,说什么灾难即将来临,无法避免,但预言总是落空。他在宫廷里一个朋友也没有;而少数可能跟他站在一起的,恰恰也是危言耸听,坚持要把你朋友马上处死的人。如果马雷克王子不加干预,国王就会派个处刑吏直接过来了,还会把萨坎召回宫中,治他窝藏不报之罪。”其实他本人最初的来意,就是充当那名处刑吏,但显然,他并不打算让这个事实妨碍自己,仍然声称他帮了我的大忙。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待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要是一定得做出反应的话,我大概会口齿不清地呵斥他一下,但他也没有把我逼到那种程度。“请稍稍考虑下我的建议。我并不介意你的义愤,但也请不要因为生气,就无视忠告。”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飘然退后。卡茜亚回到我身旁,士兵们纷纷上马。她一脸严肃,两只手揉着自己的胳膊。龙君坐到自己的马上。我扫了他一眼,不知他能对卡茜亚说些什么。“你还好吗?”我问卡茜亚。“他告诉我,不要再担心自己还在被侵蚀。”她说,嘴角微微一抬,似有笑意,“他说如果我担心这件事,就很可能没有被侵蚀。”更出乎意料的还在后面,她又说,“他对我说对不起,因为以前我一直都在怕他——担心被他选中,我是说。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抓走任何人了。”我因为这件事吼过他,我甚至没料到他会听进去。我愣愣地看着她,却没有时间多考虑这件事。雅诺斯已经上了马,检视手下之后,突然问:“米夏在哪儿?”我们清点人数和马匹,然后向四面八方呼喊,但没有回音,也不见树枝折断,或者落叶被踩乱这类的线索提示他的去向。片刻之前还有人看见过他,等着给马儿饮水。如果他被抓走了的话,敌人做得相当隐蔽。“够了,”龙君终于说,“他已经死了。”雅诺斯不满地看着王子。但在一阵沉默后,马雷克终于说:“我们继续前进。两两一组并行,保持在同伴视线以内。”雅诺斯脸色难看又悲伤,他用围巾再次裹住口鼻,但还是对第一对士兵甩头示意前进。过了一会儿,他们沿路出发。我们继续向黑森林深处前行。密林下很难判定时辰,我们不知又骑了多久。黑森林静得不像是任何森林:这里没有昆虫嗡嗡声,没有兔子偶尔踩断树枝的噼啪声。甚至我们自己的马儿发出的声音都很小,马蹄下都是苔藓、野草和树苗,而不是硬地。小路渐渐消失,前面的人必须不断砍断灌木,我们才能继续钻林前进。树林后面传来流水声,道路突然再次变宽。我们停下来,我站在马镫上,越过前面士兵的肩膀,看到树林中断。我们再次回到了斯宾多河河边。我们走出林地,这里大约高出河面一英尺,水边有松软的斜坡。树枝和灌木伸到水面上,低垂的长长柳枝,跟河边丛生的芦苇接到了一处,芦苇间还可以看到裸露的苍白树根和湿漉漉的泥地。斯宾多河足够宽,以至于在河中央,阳光可以穿过两侧树冠之间的空隙。阳光在河面上反射,却不能射入河底,我们看出,这一天已经过去大半。大家闷坐半晌。这样碰到一条河,直接截断去路,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一直在向东赶路,本应该跟河水平行的。当马雷克王子把拳头伸向水面时,紫光变强,示意我们应该去河对岸,但水流湍急,我们也看不出它有多深。雅诺斯从树上折了根小树枝扔进去:它马上被冲向下游,几乎立刻就被貌似平滑的浪花吞没。“我们找渡口过河。”马雷克王子说。我们调整方向,沿河单列行进,士兵们砍开植被,好让马儿在河边有立足之地。这里没有任何动物到河边喝水的足迹,斯宾多河继续奔流,一直不见变窄。同一条河,在这里跟在山谷中完全不同,它在林木之间快速奔流,却并无声响,跟我们一样被笼罩在黑森林之下。我知道,这条河并没有从罗斯亚一侧流出森林。它消失在黑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被吞没。看到这条幽暗的河流如此宽阔,真的很难相信它会突然消失。在我身后某处,有名战士长叹一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副重担。在宁静的黑森林里,这声音显得特别响亮。我回头看去。他的围巾从面前垂下:就是那个鼻子折断过,态度特友好的年轻士兵,帮我饮过马的那位。他挥出一把长剑,亮银色的利剑,一把抓住前方骑手的头,一剑割断了他的咽喉,深长的伤口鲜血狂喷。那名被袭击的士兵一声没出就死了。血溅在他坐骑的脖子上,也洒在落叶上。马儿疯狂地前蹄腾空,纵声长嘶,在士兵跌下马背的同时,它闯进旁边的树丛里,跑得不见了。拿剑的年轻士兵仍然面带微笑,他自己跳下马,扑入河水里。我们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在我前面,马雷克王子喊了一声,翻身下马闯下河边斜坡。泥土被他的靴子踢开,他本人站在河水边上。他想要伸手抓住那名士兵的手,但对方并没有伸手给他。他仰面朝天漂过王子面前,像浮木一样安静,围巾和斗篷拖在他身后的水面上。他靴子进水,两条腿已经被卷入激流,然后整个身体渐渐下沉,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时圆脸苍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太阳。水从四面围拢,淹没了他的头,漫过他折断过的鼻子,绿斗篷最后翻卷了一下。他消失在河水里。马雷克王子重新站起来,立在水畔观察,手抓住一棵小树维持平衡,直到那士兵彻底被水吞没。他转身,摇摇晃晃爬上斜坡。雅诺斯也已经从自己的马上下来,牵住王子的马缰绳。他伸手帮王子上坡。另有一名士兵牵住了另一匹无人骑乘的马儿。它在发抖,鼻翼张大,但还能安静地站在原处。每个人都沉默下来。河水继续奔流,树枝低垂,阳光还照在水面上。我们甚至听不到跑走的马儿发出任何声音,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龙君催马上前,俯视王子。“到天黑时,其他士兵也将送命。”他直言不讳地说,“说不定连你也一样。”马雷克仰面看他,脸上第一次显出疑惑和无助,就像他刚刚看到些无法理解的事。我看到鹰爵眼睛不眨地回头看那些剩余的士兵,他富有穿透力的眼睛试图提示隐藏的秘密。马雷克看看他,鹰爵回应他的视线,缓缓点头,确认了什么。王子跨上马背,对前面的士兵说:“清理出一块空地来。”他们开始砍倒周围的灌木。其他人也加入进来,同时用上了火和盐。直到我们有了一片空地,可以全体聚集到一起。马儿们也渴望能够首尾相接,靠近同伴。“听我说,”马雷克招呼士兵,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你们都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你们每一个都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你们是北方勇士,是我手下最强的战士,你们曾跟我一起面对罗斯亚国的魔法师,在他们的骑兵突袭时,在我身边筑起人墙。你们中所有人,都曾在战场上留下伤疤。我们出发前,我问过你们每一个,是否愿意跟我闯进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你们所有人都曾亲口同意。”“好的,我现在不能对你们发誓说,我能带你们活着回去;但我向你们保证,每个真的可以跟我一起走出此地的人,会得到我能给的最高荣耀,每个人都将成为有封地的骑士。我们会从这里渡河,马上出发,无论是福还是祸,我们都将继续勇敢行军:无论是要面对死亡,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我们都要像个男人一样面对,而不是胆小的鼠辈。”到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知道,马雷克自己也不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也并没有准备好面对黑森林的阴暗面。但我看得出,他的话冲淡了所有人脸上的阴霾:他们开始显得意气风发,像是长出了一口气。没有一个人要求返回。马雷克从他的鞍袋中取出狩猎号角。这是根长长的铜管,亮闪闪的,中间还打弯。他把号角放在嘴边,尽力吹响。嘹亮的军号声本来不应该对我有什么影响,但当时的确让我心跳加速:那声音骄傲勇猛,余韵悠长。马儿们踏着地面,耳朵前后摇动,士兵们拔出刀剑,跟着号声呼喊。马雷克王子掉转马头,率领我们所有人一口气跑下斜坡,扎进冷冰冰的幽暗河水里,其他所有战马都跟着下了水。我们下水之后,河水猛冲在我腿上,在马儿宽阔的身体旁边泛起白色水花。我们继续前进。水没过我的膝盖,然后漫过大腿。我的马儿高高昂起头,鼻翼大张,长腿仍能踏在河床上,向前猛冲的同时,竭力巴住河底。我们身后的某处,有一匹马失足,它向一侧翻倒,又撞倒了另外一名士兵的马儿。河水把人马一起冲走,瞬间吞没。我们没有停下,现在根本不可能停步。我想要找个咒语来救人,但脑子里一片空白:河水一直在向我们低吼,而那两个人转眼就消失。马雷克王子再次吹响号角:他打马冲上对岸,催着它冲入树林。我们一个接一个出水,浑身湿透,但一刻不停地前进。我们所有人都冲进灌木丛,追随马雷克王子手中的紫光,听着他的号角声前进。树枝在我们身边飞速闪过。河这边的灌木更稀疏一些,树干更粗,间距更大。我们不再是单列前进,飞驰中,我可以看到其他骑手在我身边的树后闪现,像在逃离,又像在追赶。我放弃了控制战马的企图,只是俯在它身上,抓紧马鬃,贴在马脖子上回避扑面而来的树枝。我可以看到卡茜亚在我身边,还有鹰爵醒目的长袍在前方闪现。我胯下的母马在喘息、战栗,我知道它撑不了多久,即便是强壮且经过训练的战马也会支持不住,像我们这样刚蹚过冷水河就开始狂奔不止。“内恩、艾瑟约恩,”我对着它的耳朵轻声说,“内恩、艾瑟约恩,”这让它有了一些力量,多了一点儿温暖。它伸长俊俏的头,感激地摇摆了一下,我闭上眼睛,试图给所有的马儿以力量,“内恩、艾瑟约安,”我向卡茜亚的马儿伸出一只手,就像给它一根绳索。我感觉到想象中的那根绳子拴住了。我抛出更多魔法绳索,所有的马儿们更加靠近,脚步也更为轻快。龙君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继续跟在嘹亮的号角声后面疾驰,而我也终于在树丛中看到了一些移动的东西。树人,很多树人,而且它们正在快速向我们靠近,所有的树枝长腿一起行动。其中一只伸出长胳膊,把一名士兵从马背上拖下去,但它们渐渐被我们抛下,像是没想到我们会如此不顾一切猛冲。我们一起冲出围墙一样的松树丛,来到一大片空地上,马儿们跳过一带灌木,在我们面前,有棵极为巨大的林心树。这棵树的树干比马儿的侧面还要宽,它冲天而起,生发出无数粗大的枝干。它的枝条上布满银绿色叶子,还有一种带有恶臭味的小小金色果实。树干以下,有一张人类面孔望着我们,它被层层包裹、抹平,像是一道浅痕。此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是尸体的形态。两条粗大的树根在人形脚下分叉,而在树根之间的空地上躺着一具骷髅,几乎被苔藓和腐叶完全吞没。一条较细的树根穿过一只眼孔,青草从肋骨和锈蚀的凯甲缝隙之间生长。一片残损的盾牌横在尸体腰间,隐约还能看出黑色双头鹰的轮廓:那是罗斯亚国王室的徽记。我们把喷着响鼻、喘息不止的马儿们停在那棵树的树枝范围边缘。我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就像烤炉门重重关闭,与此同时,我被突然出现的重物击中,摔下马鞍。我痛苦地摔到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手肘划伤,两腿青肿。我扭转身体,卡茜亚压着我,是她把我从马背上撞落的。我盯着她的背后,我的马儿已经在我们上方的空中,没了头。一只巨大的螳螂形怪物正在用两只前爪抱起它。那螳螂的颜色和形体线条跟林心树完全一致:细长条的金色眼睛就像果实,身体是跟树叶同样的银绿色。它只一扑,就一口咬断了马脖子。在我们身后,还有一个无头士兵倒地,另一个尖声惨叫,他少了一条腿,被另外一只螳螂叼走了:足足有一打这种怪物,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那只银色螳螂把我的马丢在地上,吐出它的头。卡茜亚立时挣扎着站起来,拖着我避开。我们所有人一时间都被吓蒙了,马雷克王子大叫一声,把号角掷向银色螳螂的头。他拔剑出鞘。“冲啊!让法师们站到后排!”他大吼,纵马上前,挡在我们和那可怕的怪物之间,向它劈砍。他的剑在对方甲壳表面划过,削下一个长长的透明条,像给胡萝卜削皮。战马们证明了它们等于同重量白银的价值:它们现在丝毫不慌张,完全不像普通牲畜那样,而是人立起来,又踢又踹,大声嘶鸣。它们的蹄子击打在螳螂身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士兵们在我和卡茜亚周围组成松散的环形阵线,龙君和鹰爵驻马于我们两侧。所有士兵都用嘴咬住缰绳,其中一半拔剑向外,组成一堵利刃之墙保护我们,其他人则忙着先把盾牌备好。那些螳螂怪从林中出来,想要把我们包围。在密林下稀疏的点点阳光里,它们还不容易被看清,但已经不是无法察觉。它们并不像树人那样行动缓慢迟钝,而是四足并用,走起来相当轻巧,两只大前爪上的镰刀在空中微微颤抖。“苏伊塔、利肯,苏伊塔、朗!”鹰爵大叫,召唤出白热的烈火,他在龙君石塔上用过的那种。他把火焰像鞭子一样甩出去,卷住第一只螳螂的前爪,而它当时正摆开架势,想要再击杀一名战士。鹰爵拉紧火焰长索,就像牧人紧拉一头不驯的小牛,那螳螂被迫上前,火焰触及甲壳的地方,发出刺鼻的焦臭味,有浅浅的白烟升起。螳螂失去平衡,可怕的口器在空中乱咬。鹰爵把它的头也缠入火焰索,一名士兵挥剑猛砍它的头。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在山谷里,我们平常的斧头、刀剑和镰刀几乎连树人的油皮儿都伤不到。这把剑却神奇地砍进去好多。壳质碎片迸飞,另一侧的士兵用剑尖刺进头胸连接部。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剑柄上,将敌手刺透。螳螂甲壳碎裂的声音,就像螃蟹被折断了腿,它的下巴松弛下来。绿色体液从它体内喷到剑身,热气腾腾,一个瞬间,我看到符文在热血中放出金光,但很快就隐没在钢铁中。但就在那只螳螂死掉的瞬间,它的整个身体向前栽倒,冲开人墙,差点儿撞到鹰爵的马。另一只螳螂向这个缺口冲过来,直奔鹰爵,但他单手握紧缰绳,让马儿稳住不要后仰,然后收回火焰鞭,一下子抽在第二只螳螂的脸上。我和卡茜亚一起站在地上,几乎看不到别处的战斗。我听见马雷克王子和雅诺斯卫队长大声鼓励士兵,还有金属武器刮到甲壳的刺耳声音。周围一片混乱喧嚣,变故快到让我喘不上气,更无法思考。我抬头茫然地看着龙君,他在尽力控制自己受惊的马儿。我看他张口喊了声什么,踢开马镫。他把缰绳丢给一名士兵,他的战马胸口受伤,已经倒地不起,龙君步行来到我们身边。“我应该做什么?”我大声问他,同时无助地搜寻可用的魔法。“穆兹托尔——”“不!”他大声喝止我,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喧嚣,他抓住我的胳膊让我转过来,面对林心树。“我们来的目的是救出王后,如果耗尽精力打赢一场无谓的战斗,最终还是白白牺牲。”我们本来是在躲着那棵树的,但螳螂怪们正把我们逼向大树,促使我们都站到了树枝下,那些果实的刺鼻气味直冲喉咙,树干粗大得吓人。我从没见过这么大棵的树,即便是在最茂密的森林里,而且,它的个头还透着一股邪气,就像是盛满了鲜血的肿胀皮袋一样。这次,简单靠威胁怕是难以成功,就算我能集聚足够的怒火召唤弗米亚:就算是为了救出这么巨大的一棵林心树,黑森林也不会放过王后这样的战利品,尤其是它知道我们事后净化她时,还能杀死这棵树。我无法想象能把这棵树怎么样:它平整的树皮闪耀着金属一样的冷光。龙君也眯起眼睛看着它,一边做手势,一边小声念咒语,但即便是在跃动的火焰烧到树干之前,我也本能地预感到这招没有用。而且我猜想,即便是士兵们有魔咒加持的刀剑,怕也无法伤及这棵树一分一毫。龙君一直在尝试:破碎咒、开裂咒、冰咒和闪电咒,虽然周围的战斗如火如荼,他还是有条不紊。他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凯甲上的缝隙。这棵树却抵挡住了一切冲击,而且它果实的臭味越来越刺鼻。又有两只螳螂怪被杀死,四名战士丧命。有东西滚到我们脚边,卡茜亚闷声惊叫,我一低头,就看到了雅诺斯卫队长的脑袋,他清亮的蓝眼睛还是那样凝重专注。我赶紧避开,不小心双膝触地摔倒,突然感到恶心又无助:我吐在了草地上。“现在别添乱!”龙君对我吼,就像我有办法不吐似的。我以前从没经历过战斗,至少不是这种战斗,这种屠杀人类的可怕情形。他们像牲畜一样被宰杀。我手脚并用撑在地上哭泣,眼泪滴落进泥土里,然后我伸出双手,抓住身边最粗壮的树根,喊起来:“基萨拉,基萨拉,维兹。”声音像在吟唱。那树根在扭曲。“基萨拉,”我继续说,一遍又一遍,大颗大颗的水珠慢慢积聚在树根表面,从里面流出,聚集到被我眼泪打湿的地方,一颗一颗接一颗。那潮湿处渐渐扩大,成了我两只手之间的圆圈,就连最细小的裸根都开始向外渗水,收缩。“图勒琼、维兹。”我说,声音轻微,像在说服,“基萨拉。”那些树根开始在地上翻滚扭动,就像肥大的爬虫,其中的水分越来越多地被挤出来,汇成了涓涓细流。我两只手之间有了些湿泥,潮湿范围扩大,泥土被水从树根表面冲开,更多的根系暴露出来。龙君跪在我身边。他开始唱一首咒术之歌,我听起来略有一点儿熟悉,像是很久以前听过的:那是绿瘟之年之后的春天,我记得,他来帮助农田恢复。他给我们带来了斯宾多河的河水,通过自动掘好的水渠,引到我们火焚过的焦渴田地里。但这次的水渠,是从林心树引向别处,随着我的吟唱,水不断从根系中丧失,又被水渠引走,树根周围的地面干燥如沙漠,湿泥开裂成尘土和细沙。卡茜亚抓住我们两人的胳膊,险些把我们一起拎到腾空,带我们跌跌撞撞向前逃。我们在树林里丢下的树人已经冲入空地,好大一群:就像一直在等着伏击我们似的。有只银色螳螂怪丢了一条腿,还是继续进攻,它左右快速移动,一有机会就把长矛一样的尖爪直刺过来。雅诺斯曾经担心的马儿们,现在几乎全死光,或者逃走了。马雷克王子徒步作战,跟十六名战士并肩迎敌,他们盾牌相接组成围墙状,鹰爵还在他们身后,不断抛射火焰魔法,但我们在节节败退,越来越接近树干。林心树的叶子在风中瑟瑟作响,声音越来越大,可怕的低语声持续不断,而我们也几乎被逼到树干旁边。我深吸一口气,结果却几乎马上再次呕吐,那果子实在太臭。一只树人试图绕过防线侧面,伸长脑袋来看我们,卡茜亚从地上捡起一把剑,那是阵亡士兵丢下的,她疯狂挥击。剑刃击中树人身体一侧,带着树枝折断声劈过它的身体,它像抽搐的柴堆一样倒下。龙君也被臭果实熏到,在我身边连连咳嗽。但我们还是重新开始念咒语,极力回击,又从根系里抽出更多水分。在靠近树干的地方,那些较粗的根一开始极力抗拒,但我俩联手的强大魔力还是把它们的水分吸取出来,甚至吸干了土壤中的水,整棵树周围的地面都开始干裂。它的树枝在颤动:水分开始沿着树干倒灌下来,形成绿色水珠流失。树叶开始干枯,从我们头顶纷纷凋落,我听到一声可怕的尖叫:那只银色螳螂怪又把一名士兵从阵线中抓走,这次它没有杀死他,而是咬掉了他握剑的手,然后把他丢给了树人。树人抬手从树上摘下果实,把它们硬塞进被俘士兵的嘴里。他还试图尖叫,但已经很难发出声音,树人继续迫使他吞下果实,强行闭上他的嘴,果汁从他脸上流下,他整个身体弓起来,在树人手中扭动不息。它们把他倒吊在土地之上。螳螂用爪子尖头刺穿他的喉咙,血从伤口涌出,雨点一样灌溉着树根下的焦土。大树战栗,发出叹息声,细细的血线流过根系,消失在银色树干里。我吓得直哭,眼看士兵脸上越来越没有血色——有把飞刀刺穿他的心脏,是马雷克王子掷出的。我们施法的大部分成果都被抵消掉,树人把我们四面包围,它们等待着,显出十分饥渴的模样:士兵们被驱赶到狭小的空间里,气喘吁吁。龙君低声咒骂。他转身面向大树,用了另外一种魔法,这个我见他用过,上回是制造药瓶。他现在用上这招,手伸进我们脚下开裂的沙土中,开始拉扯出粗细各异的玻璃丝和玻璃柱。他把这些东西暴雨一样抛向暴露的根系和落下的叶子。我们周围开始燃起小小的火苗,冒出浓雾一样的烟。我浑身发抖,被血腥和恐惧搞得晕头转向。卡茜亚一只手持剑,把我挡在身后,尽管她也满脸泪水,但还在尽力保护我。“小心!”她大喊,我回头时,看到龙君头顶一根粗大的树枝突然折断。它重重砸在龙君肩膀上,他向前栽倒在地。龙君本能地抱住那根粗树枝,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索。他想要用力把树枝推开,但大树已经在抓他,树干在他的两只手周围生长。“不!”我大叫,伸手去拉他。他极力挣脱一只手,代价是另一只手完全被固定,银色树皮一直裹到手肘,树根像鞭子一样从地底蹿出,缠住他的一条腿,把他拖向树干。它们在拉扯他的衣服。他单手抓住腰间的小袋,扯断系绳,把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那里面汩汩作响,小瓶子发出紫红色光芒。是火焰之心,有一达姆[1]的样子。他摇我的胳膊:“现在动手,你这傻瓜!如果它把我吞噬,你们就都死定了!烧了它,然后逃走!”我从瓶子上抬起视线,盯着他。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点燃这棵树;他让我烧了这棵树——连同他一起烧死。“你觉得我会宁愿这样活着吗?”他对我说,声音清晰坚定,就像完全超越了恐惧:树皮吞没了他的一条腿,上升到接近肩膀的位置。卡茜亚在我身边,她的脸苍白、惊恐。她说:“涅什卡,这真比死了还可怕,比死还惨。”我站在那里,手握那只小瓶,它在我的手指间发光,我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对他说:“乌洛齐斯托斯,净化咒。跟我一起用它。”他盯着我,快速点头。“把瓶子给她。”他咬紧牙关说。我把火焰之心交给卡茜亚,握住龙君那只手,我们一起念咒语。我轻声说,“乌洛齐斯托斯,乌洛齐斯托斯”,像是有节奏的鼓点,然后他加入,背诵了整个篇章所有细节。但我并没有让净化咒发挥威力:我在抑制它。我在意念里筑起一座大坝,挡住它的威力,让我们联手施法的魔力灌入一座巨大湖泊,蓄积在我体内,魔力越积越多。我的体内充盈着火热的魔法能量,放射出强光,几乎无法承受。我不能呼吸,感觉自己的肺紧贴在肋骨上,我的心脏几乎无力跳动。我看不到,战斗仍在我身后某处进行,但只是遥远的扰攘声:有呼喊,有树人古怪的语言,有刀剑空洞的撞击声。它们越来越近。我感觉到卡茜亚的后背贴着我的后背,她在让自己成为最后一道护盾。火焰之心在她手中的瓶子里欢歌,充满饥渴,盼望着被释放的时刻,盼望着吞噬我们所有人,这想法几乎让我欣慰。我把魔力约束到自己能克制的最长时间,直到龙君的声音中断,然后我再次睁眼。树皮漫过他的脖子,涌上他的脸颊。它已经封住他的嘴。它正在涌向他的眼睛。他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把魔力整个灌入他的身体,灌入半成形的通道中,冲向那棵正企图把他吞噬的巨树。他身体绷直,眼睛瞪大却一无所见。他的手在静默的痛苦中紧握我的手。然后,他嘴上的树皮枯萎消失,像巨蛇蜕去的旧皮一样剥落,而他也终于叫出了声。我双手握住他的手,咬住嘴唇忍受被他握紧的痛苦,那棵树在他周围熏黑,炭化,我们头顶的树叶噼啪响着起火燃烧。它们在纷纷掉落,死灰伴随着恶臭,邪恶之果被烤熟,烧化,释放出极其难闻的味道。汁水沿枝条流下来,树液从枝干上滚烫瘤块中迸发,飞溅。树根也像充分晒干的木柴一样迅速起火,我们从中吸走了太多水分。树皮从主干剥离,大片大片落下。卡茜亚抓住龙君的胳膊,把他软塌塌的身体从树干里拽出来,他一身水疱和烧伤。我帮她把龙君拖到一旁,远离积聚起来的浓烟,她转身又冲进烟雾里。恍惚中我看到她扒开一大片树皮,把厚厚一片东西丢在旁边,她用剑砍树,撬开缝隙,让更多部分暴露出来。我把龙君放下,跌跌撞撞过去帮她:树干热到无法触碰,但我还是把两只手硬贴上去,摸索片刻之后念道,“伊莫延!”出来,出来,就像我是亚嘎女巫,正在哄一只兔子从窝里出来做我的晚餐。卡茜亚又在砍树皮,树干“啪”的一声裂开,我透过裂缝看到一个女人的脸,空洞,一双直勾勾的蓝眼睛。卡茜亚把手伸进裂缝里,扒开更多树皮,让裂口扩大,突然间,王后就开始从里面向外倒,她的整个身体向前倾斜,脱离树干中的凹洞,在里面留下一个女性人体形状的空位,腐烂的衣服碎片从她身上掉落,甚至在她跌出缺口的过程中就已经着火。她停住,悬在半空,头无法脱离,被网一样的金发扯住,那头发长到不可思议,被夹在了她身体周围的树干里,卡茜亚挥剑斩落,削断云团一样的密集金发,王后这才脱身,倒进我们的怀抱里。她很重,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烟火在我们周围环绕,头顶传来树枝的呻吟和扭曲声:整棵树变成了一根火柱。火焰之心在瓶里躁动不安,我感觉像是听到了它的叫声,它盼望着冲出来,加入烈火的盛宴。我们蹒跚向前,卡茜亚几乎是独自拖着我们三个人走:我、汉娜王后,还有龙君。我们终于从树下逃开,来到那片空地上,那群战士中,只有鹰爵和马雷克王子还活着,仍背靠背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马雷克的剑上也燃起跟鹰爵一样的魔火。最后四只树人一拥而上,它们突然加速逼近,鹰爵用火鞭回击,逼它们退后,马雷克选中一名对手,跳过火焰向它出击:他戴着铁甲手套的重拳掐住对方颈部,用双腿夹紧其身体,脚踏在它一根前肢以下。他把长剑径直刺入它后颈,贯穿其身体,然后用力拧转剑柄,完全像是折断一根鲜活树枝的用力方式,那只树人的狭窄脑袋就此裂开。王子任由它的身体倒地抽搐,然后跳回渐渐低迷的火圈里,以免被其他树人围攻。另外还有四只树人倒在一旁,完全是同样的死法:看来他找到了杀死这种怪物的窍门。但刚才,幸存的树人也险些把他包围,他已经累到脚底打晃,他的头盔早已弃置一旁。现在他低下头,用袍角揩了一下额头的汗,气喘吁吁。他身边的鹰爵也是勉强支撑。尽管他的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手边的银白火焰却已然低迷,白袍被丢在旁边的泥地里,冒着烟,被燃烧的落叶渐渐埋没。三只树人蓄势待发,准备下一轮冲击,鹰爵挺直身体。“涅什卡。”卡茜亚叫我,把我从迟钝的旁观中惊醒过来,我摇摇晃晃上前,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被烟熏得特别粗哑。我挣扎着回过一口气,设法说了一声,“弗梅代斯,”或者至少是足够接近的声音吧,足以让我的魔法成形,与此同时,我向前栽倒,两只手扶地。大地从我面前开始裂开,在树人脚下张开巨口。就在它们挣扎着掉落的同时,鹰爵把火焰丢入裂缝,而那裂缝随即关闭。马雷克转身,在我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同时,突然向我跑过来。他在泥地上滑倒,脚跟冲前,把我的腿从身下踢开。原来是那只银色螳螂从燃烧的林心树烟雾里冲出,翅膀伸开,噼里啪啦燃烧着,试图达成最后的复仇。我抬头看它金色的非人双眼,它可怕的利爪向后挥出,准备再发出致命一击。马雷克躺在它腹部之下的地面上。他用剑对准那怪物甲壳上的空隙,然后猛踹它的支撑腿,踢中三根残肢中的一根。它摔倒,被剑刺穿,他推开怪物起身:螳螂疯狂挣扎,翻倒,而王子最后一脚把它从剑尖上踢开,任它翻到燃烧的林心树火焰里。它不再动弹。马雷克转身把我扶起来。我两条腿发抖,整个身体都哆嗦个不停,我无法直立。我一直都对战斗故事怀有疑心,也不信关于战斗的歌谣:村子里孩子们在广场上打架,结果无非是一身泥巴,鼻血长流,或者搔出几条血印,鼻涕眼泪,没有任何优雅或光荣之处,我不明白在这些事上添加刀剑和死亡又能有多大区别。但我绝对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鹰爵蹒跚而行,走到泥土里蜷缩的一个人面前。他腰间有一瓶药剂:给这人喝了一口,扶他起来。两人又去了第三个人那里,他只剩下一只胳膊:伤口被火灼伤封闭,昏沉沉躺在地上,呆望天空。三十个人,仅有两人幸存。马雷克王子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他不经意地用手臂擦了下额头,抹了自己一脸烟灰。他几乎可以正常呼吸,胸腔起伏,但并不吃力,不是我被他拉起来时那种痛彻全身的喘息,我们一起离开火焰之地,来到空地边缘的树荫里。他没跟我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认得我,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卡茜亚来到我们旁边,肩上扛着龙君。在他的体重的压迫下,她还是轻松到近乎诡异。马雷克又眨了几次眼睛,看鹰爵把两名士兵带回我们身边,然后他好像才发现那棵树上的熊熊烈火,还有熏黑的纷纷掉落的树枝。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臂,捏得特别痛,铁护手都嵌到我肌肉里了,而我试图扳开它们。他转身看我,摇晃我的身体,眼睛瞪得很大,满是愤怒和恐惧。“你干了什么?”他对我吼,火冒三丈,又突然安静下来。王后站在我俩面前,一动不动,皮肤在燃烧的大树火光里变作金黄。她像一尊雕像,站在卡茜亚扶她立定的地方,手臂无力地垂在身边。她被截短的头发跟马雷克王子的一样金黄,在她头部周围,像云团一样飘浮。他盯着她,脸像饥饿的小鸟嘴一样充满渴望。他放开我,伸出一只手。“不要碰她!”鹰爵厉声制止,嗓子已被烟熏哑,“把铁链拿来。”马雷克愣住。他的眼睛还盯着王后。有一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听,他转身,走过纷乱的战场,到自己马儿的尸体旁边。鹰爵检验期间曾经用来锁卡茜亚的铁链,用布包着放在他马鞍后侧的袋子里。马雷克把它们取下,带回来交给我们,鹰爵把枷锁连同布囊一起接过,小心地向王后走近,就像靠近一条疯狗。但她完全没动,两只眼睛一下没眨,就像她根本看不到鹰爵。即便这样,鹰爵还是十分小心,又给自己施放了一次护身咒,然后才用流畅的动作一下子给王后上了枷锁,马上退开。她还是没动。他再次出手,还用布隔着,给她的手腕扣上手铐,然后才把那一大片布披在她肩上。身后传来可怕的巨大断裂声。我们都像兔子一样跳起来。那棵林心树沿着树干开裂,几乎有一半向侧面倒下。它轰然倒地,压断了空地边缘上百年树龄的多棵老橡树。云团一样的橙色火星从树干中央腾起,另一半突然整体起火,火焰呼啸着吞没一切,树枝乱挥了最后一次,不再动弹。王后的身体突然战栗,紧张地活动了一下。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像金属的哀鸣,她摇摇晃晃远离我们,两只手伸在面前。布片从肩头滑落,她也没有察觉。她在摸自己的脸,用弯曲的、过长的手指甲,挠自己的脸,并发出间断的、低低的呻吟声。马雷克跳上前去,抓住她戴手铐的手腕。王后本能地把他甩开,力量也大到异乎寻常。她停下来,死死盯着他。王子踉跄后退,勉强恢复平衡,挺直身体。他浑身都是血迹、汗水和污泥,但看上去还是个勇猛的武士、有为的王子。他胸前的绿色徽记依然可见,仍能看出戴王冠的许德拉。她看了看它,又看他的脸。她没说话,但眼睛也没有离开他。王子快速地深吸一口气,叫道:“妈妈。”。 王后没有回答他,马雷克王子双手握拳,等待着,两只眼睛紧盯着她的脸,但她还是不回答。我们默然又郁闷地站在一旁,仍在呼吸着林心树的烟火味,还有人类与黑森林喽啰的尸臭味。终于,鹰爵打起精神,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他抬起双手伸向王后的脸,中途停顿了一下,但王后毫不畏缩。他把两只手放在王后的脸颊上,让她转头看着自己。他盯紧王后,瞳孔时而张大,时而收缩,不断变形。虹膜的颜色由绿变黄,又变黑。最后他哑着嗓子说:“什么都没有,我完全没找到她被侵蚀的任何迹象。”然后他垂下双手。但王后也没有任何其他个性。她没有看过我们任何人,如果眼光扫过来,感觉甚至更糟糕;她眼睛瞪得很大,却没有看到我们的脸。马雷克还站在那里剧烈喘息,紧盯着她。“妈妈,”他又说了一次,“妈妈,我是马雷克。我来带你回家的。”她的脸色毫无变化。最初的惊骇已经淡去,她现在目光呆滞空虚,像是被消除了一切个性和情感。“一旦我们走出黑森林……”我说,但我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我感觉很不舒服,也恶心。要是你在黑森林里待了二十年之久,你还有可能走出它吗?但马雷克王子接过了我的话头。“走哪边?”他问,一边把剑插回剑鞘。我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烟灰,低头看自己起疱、开裂的双手,上面还有血污。从部分找回整体,“洛伊塔勒,”我对自己的血液说,“请带我回家。”我竭尽全力带他们走出黑森林,我不知道路上要是再碰到其他树人怎么办,更不要说螳螂怪了。我们已经远不是早上进入森林的那支盔甲鲜明的队伍。在我的意识里,我想象大家是一支采摘小队,只想在夜幕降临前赶回家,沿途尽可能连一只飞鸟也不惊动。我小心地在树木间寻找路线。我们没有任何开出小路的希望,只能走羊肠小道,或者从灌木稀疏的地方钻过。我们在夜幕降临前半小时偷偷出了黑森林。我摇摇晃晃从林荫下走出,继续追随我咒语的微光:回家,回家,一遍遍在我脑子里重复这个心愿,像在吟唱。那条闪亮的线条指向西南方向,指向德文尼克村。我的双脚不停带我向它靠近,穿过那片荒芜的焦土,闯入一片高高的草丛,它们终于茂盛到足以挡住我。在草丛的上方,当我抬头看时,能看到长满树木的山坡像墙壁一样耸立在远处,雾一样的棕色,落日就闪耀在它的近旁。那是北部山脉。我们从距离罗斯亚国边境不远的山口附近走出了黑森林。这也有一点点道理,如果王后跟瓦西里王子是逃向罗斯亚国,然后又从那边被抓进了黑森林的话,的确是从这边出来更近,但这也意味着我们离扎托切克还有好多英里。马雷克王子低着头跟在我后面走出黑森林,他双肩紧绷,就像拖带了沉重的负担。两名衣衫褴褛的士兵跟在他身后,他们脱下锁子甲,把它丢在黑森林的道路旁边,他们的剑带也已经不见。只有王子一个人还身穿盔甲,剑也还握在手中,但当我们到达草地,他一下子跪倒,双膝着地一动不动。士兵们来到他身边,一边一个倒下,脸朝下不再动弹,就像他们一直都是被王子拖出来的一样。卡茜亚用脚把一片草踩平,把龙君放在我身边的地上。他身体软弱无力,也没有动弹,双眼紧闭。他身体右侧到处是水疱和烧伤,红肿,透着死亡的颜色,他的衣服被扯破,有的部分也被烧毁。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烧伤。鹰爵瘫倒在龙君另一边。他牵着锁链一端,另一端连着王后脖子上的铁枷。他拉了下铁链,王后也停住脚步,独自伫立于黑森林边缘的焦土上。她的脸上,也是跟卡茜亚一样非人间式的淡定。只是更糟糕,因为那双眼睛的背后没有任何个性,感觉就像被一个人偶尾随。当我们向前拉铁链时,她就会走,动作僵硬,左右摇晃,像木偶一样迈出笨拙的大步,就像她已经不完全会用自己的四肢,就像它们都无法正常弯曲。卡茜亚说:“我们必须离黑森林更远一点儿。”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动弹。在我看来,她像是在很远的距离外说话。她小心地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的身体。“涅什卡。”她叫我,我没有答应。暮色渐浓,早春的蚊子在我们身边忙碌地飞来飞去,在我耳边嘤嘤不止。我甚至懒得抬手去拍在我手臂上的大个儿蚊子。她挺直身体,看看我们所有人,犹豫不决。我不认为她想要自己离开,把我们大家留在原地,尤其是现在这副样子,但似乎也没有太多别的选择。卡茜亚咬咬嘴唇,在我面前跪下,看着我的脸说:“我要去凯米克镇。”她说,“我觉得那里应该比扎托切克更近一些。我会一路跑着去。坚持住,涅什卡。一找到人帮忙,我就马上回来。”我只是呆呆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到我裙子口袋里,把亚嘎女巫的魔法书拿出来。她把书塞进我手里。我握住了它,但还是没有动。她转身冲进草丛,一路推挤着草丛跑开,向西方赶去。我像只小田鼠一样坐在草丛里,什么都不想。卡茜亚在草丛中寻路的声音渐渐消失。我的手指抚摩着亚嘎女巫魔法书的装订线,感觉到皮革上的轻微起伏,无意识地呆呆看着它。龙君就在我身边躺着不动,他的烧伤正在恶化,身体表面到处都有透明水疱鼓起。我慢慢打开书,翻过好多页。适合烧伤,配晨间蛛网和少许牛奶尤佳。亚嘎女巫有一种简单疗法,有这么两句简单说明。我没有蛛网,也没有牛奶,但迟钝地思考片刻之后,我把手放在周围折断的草梗上,挤出几滴奶状的绿色黏稠汁液,滴在自己手指上。我把它们在拇指和食指间揉开,然后哼唱,“伊如赫,伊如赫”。声音起起伏伏,像哄小孩子睡觉,我开始用指尖逐个触碰他最严重的水疱。每一个都开始颤抖,慢慢缩小,而不是膨胀,最可怕的红肿也开始消退。这个咒语让我觉得——并没有感觉更好,但好像更洁净一些,就像我在伤口上浇了清水。我继续不断地唱啊唱。“别再发那种怪音。”鹰爵终于叫起来,抬起头申斥我。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格罗斯诺的烧伤治愈咒。”我对他说,这是龙君曾经试图教我的一种咒语,在他以为我天生是治愈系人才的阶段。鹰爵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开始念,“奥伊代,维拉赫,”这是咒语的开头部分,我继续哼唱,“伊如赫,伊如赫”。同时开始感知他的魔法,它脆弱得就像是稻草取代木柴扎成的车轮,我还是把自己的魔法挂上去。他停止念诵。我设法让魔法维持了足够长的时间,同时催逼他继续。这跟我与龙君合作的感触完全不同。这次,就像是硬给一头坏脾气的老驴上套,我还不太喜欢这只畜生,它也龇着大牙随时准备咬我。甚至在推进魔法时,我也极力跟鹰爵保持距离。但是,一旦他掌握了诀窍,魔力起效的速度就大大加快。龙君的烧伤很快就被健康皮肤取代,只是在他胳膊上和身体一侧,留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疤痕,那是烧伤最严重的地方。鹰爵的声音在我身边越来越洪亮,我的头脑也更清醒了一些。魔力在我们两人身体中流转,像新生的潮水一样充满活力,他摇摇头,眨眨眼,似乎很意外。他翻转手掌,握住我的手腕,想要更加了解我,获取更多我的魔力。我本能地甩开他,我们的魔法协作就此中断。龙君已经在翻身,用手撑起身体,喘息,呕吐,他从肺里咳出大块的黑色湿灰。等到这波咳嗽声平息,他跪坐在脚后跟上,抹抹嘴,抬头看。王后还站在附近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土地上,像是黑暗中一根发着微光的柱子。龙君用掌根揉揉眼睛。“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愚不可及的冒险。”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太弱,我勉强能听到,然后他放下双手。后来龙君又伸手扳我的肩膀,我帮他挣扎着站起来。在渐渐凉爽的草场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需要回扎托切克,”他试探性地说,“到我们存放物资的地方去。”我迟钝地看看他,魔力散去之后,我的力量也迅速消失。鹰爵又瘫作一团。士兵们开始发抖,他们双眼茫然,像是看到了某种幻觉。就连马雷克也一动不动,像一块巨石那样萎靡在两名士兵中间。“卡茜亚找人帮忙去了。”我终于说。龙君环顾四周,看看王子、士兵们、王后,又看看我和鹰爵,大家全都精疲力竭。他揉揉脸。“好吧,”他说,“帮我把他们摆成脸朝上躺着的姿势。月亮就快升起来了。”我们吃力地把马雷克王子和士兵们平放在草地上,他们三人都盲目地盯着天空。等我们把他们周围的草丛压平,月光照在他们脸上。龙君把我放在他和鹰爵之间。我们没有力量完成一次彻底的净化:龙君和鹰爵只是又念了几遍早上用过的防护咒,而我也只念了一点点净化咒,普哈斯,普哈斯,卡伊普哈斯。他们脸上好像都恢复了一点儿神采。不到一小时,卡茜亚就赶了回来,驾着一辆樵夫用的大车,脸色很难看。“抱歉我耽搁了那么久。”她简单说了一句。我没问她是怎么弄到那辆车的,我知道某些人会怎么想,看她从黑森林方向跑来,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我们试着帮忙,但大多数工作还是要靠她一个人来做。她把马雷克王子跟两名士兵装上马车,又把我们三个搀到车子后排。卡茜亚到王后那里,站到她跟黑森林之间,隔断她的视线。王后看着她,还是完全空洞的眼神。“你不再被困在那里面。”卡茜亚告诉王后,“你现在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王后同样没理会她。我们在扎托切克停留了一个星期,所有人都躺在镇子边缘谷仓里的地铺上将养。从我在大车上睡着开始,到三天后我在温暖宁静的干草气息中醒来,看见卡茜亚用湿布帮我擦脸,中间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我嘴里还残留着龙君齁甜的净化酒剂味儿。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我强壮到足以从床上下来走时,他又净化了我一次,然后让我把他也净化一番。“王后呢?”我问他。净化之后,我们一起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两人都累到浑身发软。他用下巴向前点了点,我看到了她:她在空地另一端的树荫里,静静坐在柳树下的一根树桩上。她还戴着那副魔法枷锁,但有人给了她一套白色衣裙。白衣一尘不染,就连褶边都是干净的,就像她换上这套衣服之后,再也没有走动过。她美丽的面庞,还是像无字书一样完全空白。“好了,现在她自由了。”龙君说,“这值得耗费三十条人命吗?”他说得很激动,我抱紧自己的双臂。我不愿意回想那场噩梦一样的战斗,那场屠戮。“那两名士兵呢?”我小声问。“他们能活下去。”龙君说,“还有我们杰出的小王子:他的运气远远好过应得水准。黑森林对他们的掌控都很弱。”他吃力地站起来,“跟我来,我在分阶段净化他们。现在,是时候再来一轮了。”两天后,马雷克王子完全康复,恢复速度让我极为羡慕,又觉得自己真是笨得要死:他早上才刚从床上起来,晚上就已经大口吞掉一整只鸡,而且开始锻炼身体。我还只能勉强咽下几口面包,而且感觉没什么味道。看他手攀树枝上下拉抻身体,让我更觉得自己软得像一根布条,被洗过之后拧了太多遍那种。托马兹和奥列格也都醒了,是那两名幸存的士兵。我现在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而且因为没能记住死难士兵的姓名而感到羞耻。马雷克试着给王后送去些食物。她只是愣愣看着他送到面前的盘子,不肯嚼他喂到嘴里的肉。他试了一碗粥:这次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帮忙。他不得不把勺子放进王后嘴巴里,像对待刚会吃饭的小婴儿。马雷克一开始在咬牙坚持,但过了一小时之后,当他发现王后只吃了五六口时,他站起来把碗和勺粗暴地摔到石头上,粥和碎陶片四处飞溅。他怒气冲冲地离去。对此,王后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我站在谷仓门口看,觉得很难过。我倒没有后悔救她出来——至少她目前不必继续被黑森林折磨,不用被吸得七零八落。但这种可怕的活死人状态,确实让人觉得比死了还难受。她没有病,也不是情绪低落,像卡茜亚被净化初期那样。她就是没有足够的情感和个性留存下来,因而无法思考,也不能感知。第二天上午,我拎了一桶井水回谷仓时,马雷克从后面跟上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吓得跳起来,想挣脱他,结果把水洒得两人满身都是。他无视那些水,也不理我的挣扎,只顾对我喊:“够了,别再搞这些!他们是士兵,他们会好的。他们会一直没事,只要龙君别再给他们肚子里灌奇怪的药水。你们为什么没有为她做任何事情呢?”“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龙君从谷仓里出来,对他说。马雷克转身面对他:“她才需要治疗!你甚至都没有给她喝过任何药,尽管你有多余的药水——”“如果她体内有邪恶魔法的侵蚀可以净化,我们会做的。”龙君说,“但你无法治疗空无。她没有跟林心树一起烧掉,你已经算幸运了,假如你愿意把这个当作幸运,而不是遗憾的话。”“你没被烧死才真是遗憾呢,如果这就是你能给的全部建议。”马雷克说。龙君眼睛里内容很多,在我看来,少说也有十几种尖刻的回应方式,他却抿紧嘴唇,把这些话全都咽了回去。马雷克王子的牙齿在打战,透过他抓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紧绷到极点的张力,像中邪的马儿那种颤抖,尽管当周围充斥鲜血、死亡和危险时,他反而能够坚如磐石。龙君说:“她体内已经没有任何侵蚀。至于其他,只有时间和休养才能有帮助。我们一旦净化好你的手下,等他们能安全地跟其他人接触,就会把王后带回石塔。届时我会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做。在那之前,你可以多陪她坐坐,聊聊家常。”“聊天?”马雷克反问,他把我的手臂甩开,在他走开的同时,更多水泼在我的脚上。龙君接过我的水桶,我跟他一起回到谷仓里。“我们能为她做什么吗?”我问。“对一块空空的石板,你又能做什么?”他说,“给她些时间,或许她能写下点新鲜的东西填补空白。至于说带回她曾经的样子——”龙君摇头。那天剩余的时间里,马雷克一直坐在王后身边。我走出谷仓时,曾几次看到他低垂的沉重面庞。但至少,他像是接受了无法突然实现奇迹式扭转的现实。那天傍晚,他去跟扎托切克村的村长谈过,第二天,当托马兹和奥列格终于能自己走到井边再返回时,王子用力抓住他们的肩膀说:“明天上午,我们会给其他兄弟生一堆火,就在村子的广场。”扎托切克村有人来给我们送马。他们对我们都很小心,我不会怪他们。龙君早就事先通知过,说我们会从黑森林返回,而他也告诉了村民将我们安置在哪里,怎么判断是否受到邪魔侵蚀;即便如此,如果他们打着火把来,要把我们烧死在谷仓里的话,我也不会觉得意外。当然,如果我们真的被黑森林控制,也肯定会做出其他可怕的事情,而不是安安静静在谷仓里待一星期,等着被烧死。马雷克王子亲自帮托马兹和奥列格上马,又把王后抱到她的马背上,这是一匹十岁的棕色母马,生性平和。她坐得僵直,一动不动。王子不得不把她的脚逐个放进马镫。他停了一下,从地上仰面看她。“妈妈。”他又试了一次。王后完全没看他。过了一会儿,他绷紧下巴,扯来一根绳子,加长王后坐骑的缰绳,扣在自己的马鞍上,带着她一起走。我们跟在王子后面,乘马来到广场,发现高高的篝火堆准备完毕,等着被点燃,全是晾晒好的木柴,全村人都穿了节日的盛装在远处观望。他们手持火把。我在扎托切克村并没有很熟悉的人,但每年春天,他们时不时会到我们村赶集。人群里有些稍显熟悉的面孔在打量我,灰蒙蒙的薄雾后面,他们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游魂,而我站在他们对面,跟王子和魔法师在一起。马雷克自己拿起一支火把:他高举火把站在柴堆前面,大声叫出每一位牺牲士兵的姓名,一个接一个,最后是雅诺斯。他向托马兹和奥列格招手,三人一起向前跨步,把火把伸到堆积的木柴下方。烟火熏到我眼睛,刺痛了我尚未完全康复的喉咙,那热度也很难承受。龙君沉着脸看火堆燃起,然后移开视线:我知道,他看不惯王子带这些人送死之后,又在这里纪念他们。但听到他们的名字,确实让我心里好受了一点点。篝火继续燃烧了好长时间。村民们拿出食物和啤酒,倾其所有来招待我们。我跟卡茜亚一起躲到角落里,喝了太多啤酒,把痛苦、烟味和净化酒剂从嘴里冲掉。直到后来,我们互相倚靠着轻声哭泣,我必须主动抱她,因为她不敢对我用力。酒水让我觉得更轻松了一点儿,但反应也更加迟钝,我头痛,用袖子捂着打喷嚏。广场对面,马雷克王子在跟村长谈话,旁边还坐了一位瞪大眼睛的车夫。他们站在一辆美丽的绿色大车旁边,车子新刷过漆,有四匹辕马,鬃毛和尾巴也笨拙地饰以绿色丝带。王后坐在车内,下面垫了稻草,还有一条羊毛斗篷披在肩膀上。魔法枷锁上的金色链条在太阳下闪光,跟她的纯白衣裙交相辉映。我眨眨眼,被太阳晃到了,等我开始明白自己看到的情形意味着什么,龙君已经大步穿过广场,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我赶紧站起来,去王子一行人旁边。我靠近时,马雷克王子转过身去。“安排车辆,送王后回家。”他挺开心地说。“别闹,她还需要治疗——”“她在宫里能得到的治疗跟这里一样好。”马雷克王子说,“龙君,我不会选择让你把我妈妈锁进石塔,等你高兴了才放出来。别以为我会忘记你是多么勉强才跟我们同去的。”“但你像是愿意忘记很多其他事情,”龙君毫不客气地说,“例如,假设我们成功,你就把黑森林一路铲除到罗斯亚边境的承诺。”“我什么都没忘。”马雷克说,“但我现在没有人手可以帮你。要得到你想要的帮手,除了回宫向我父王申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你回宫能做的,不过是带这个空壳人偶四处巡游,自称英雄罢了。”龙君说,“派别人去搬救兵!我们不能就此离开,如果我们都离开,让山谷毫无防护,你以为黑森林不会反击吗?”马雷克勉强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手也一会儿握住剑柄,一会儿张开。鹰爵灵巧地插入两人中间,一只手扶住马雷克的胳膊说:“殿下,尽管萨坎的语调极为可厌,但他没说错。”有一会儿,我还以为他现在明白了。也许鹰爵对黑森林的恶意有了足够的亲身经历,足以认识到它的严重威胁。我看看龙君,意外有了些希望,他的脸色却愈加难看,甚至在鹰爵优雅地侧过脸来面对他之前。“我想萨坎也会同意,尽管他本人多才多艺,但在医术方面比柳巫稍逊一筹。而如果有人能治愈王后,恐怕也非她莫属。而且,他已经发誓终生抗击黑森林。他本人是不能离开山谷的。”“很好。”马雷克王子马上表示,尽管还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是商量好的答案。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我明白过来,也愈加愤怒。鹰爵继续说:“而你也应该认识到,萨坎,马雷克王子不可能允许你把汉娜王后和你手上这个女孩简单地扣留在此地。”他向我身边的卡茜亚示意,“她俩当然要马上被送往国都,作为被邪法侵蚀者接受审判。”“这招够精明。”龙君稍后对我说,“而且有效。他说得没错:未经国王允许,我无权擅自离开山谷,而后按照法律,严格来说,她们的确都必须受审。”“但也不是马上就要审吧!”我说,我瞟了一眼王后,她无精打采地默然坐在车里,任由村民把过多的补给品和毯子堆积在她周围,就算我们连续往返都城三趟都用不完。“要是我们直接动手带她回石塔怎么样,现在就走——带上她和卡茜亚?国王一定能理解吧——”龙君哼了一声。“国王是明事理的人。要是我暗中把王后带到石塔,在没人知道她是否获救之前,那就没什么问题。但——现在?”他向村民方向挥了下手。每个人都保持一点儿距离围在马车周边,盯着王后看,还小声嘀嘀咕咕讲些故事。“不行。他会极其反对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藐视王法。”然后他看了我一眼,说:“我也不能离开。就算国王允许,黑森林也不许。”我傻傻地回看龙君,内心一片空白。“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带走卡茜亚。”我说,一半是恳求。我知道我属于这里,这里也需要我,但让他们把卡茜亚拖到王城,接受这种审判,而且法律还明确规定,他们可以处死她——我完全不相信马雷克王子,他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我明白。”龙君说,“这也没关系。没有士兵,我们并没有办法再次打击黑森林,而且我们要很多士兵才行。而这个,只能靠你从国王那里请求了。不管嘴上怎么说,马雷克王子关心的只有王后而已,而索利亚或许不是个坏人,但他总是太喜欢自作聪明,以至于对任何人都毫无帮助。”我最后只说了一句,是个问题。“索利亚?”这个名字让我的舌头感觉有点儿怪,它会动,像高空中的鸟影,盘旋着,甚至在我说这个词儿的同时,都会感觉到一只富有穿透力的眼睛在看我。“它的意思是鹰,魔法语言,”龙君说,“他们也会给你一个名字,在你确定进入巫师名册之后。不要让他们把你入籍的事拖延到审判后,否则你就没有资格做证了。听我说,你在这边做到的事情,会让你得到一些影响力,这也是一种特别的权力。不要让索利亚独占所有功绩,也不要羞于使用自己的影响。”我完全没有一点儿头绪,丝毫也不知道怎么贯彻他滔滔不绝的这些指示:我怎么可能说服国王派士兵给我们呢?但马雷克已经在招呼托马兹和奥列格上马,我也用不着龙君说,这事只能靠我自己琢磨了。我咽下口水,点点头,然后说:“谢谢你,萨坎。”他的名字带有火焰和双翼的感觉,意味着翻卷的浓烟,代表智慧、力量和鳞片的私语。他看了我一眼,干巴巴地说:“不要没事就往火坑里跳。还有,尽管这对你可能有难度,请尽可能注重一下仪表。”", "summary": "士兵们全副武装,离开了德文尼克村。龙君提醒大家在黑森林中不要将任何东西放入口中,并准备了净化用药。卡茜亚帮助我收集松针施法,为大家提供保护。进入黑森林后,我们发现了波罗斯纳村的遗迹,龙君提醒大家绕过这片遗迹。又遇到了斯宾多河,马雷克王子用寻人咒确认了过河的方向。过河后,我们遭遇了树人和螳螂形怪物的袭击,许多士兵牺牲。最终我释放了净化咒,烧毁了林心树并救出了被囚禁的王后。战斗结束后,只有马雷克王子和鹰爵幸存。我们带着王后和龙君离开了黑森林。在黑森林外,我们稍作休息,卡茜亚去寻找援助。在等待期间,我和鹰爵使用魔法治愈了龙君的烧伤。卡茜亚回来后,我们将所有人转移到了扎托切克,并在那里休养了一个星期。在扎托切克,马雷克王子试图与王后交流,但她没有任何反应。龙君指出王后的个性和情感已被消除。王子为牺牲的士兵举行了火葬仪式。马雷克王子决定将王后带回宫中,而龙君则认为她需要在石塔中接受治疗。最终,王子决定将王后和卡茜亚带回王城,而龙君和我则无法阻止。龙君提醒我,到达王城后要确保自己的巫师身份,以便在审判中为卡茜亚辩护。"} {"context": "昏迷中苏醒,第三日。肚子已经饿得发慌,刘可不得已只好起床,换好衣服去了四楼美食区。旺仔餐厅已经大门紧锁,玻璃门上贴着张纸条,写着“出兑”的字样。找到一家清真面馆吃了碗拉面,刚吃完便接到了张主任电话,让他去一趟诊所。来到诊所正好碰见张主任从里面走出来。张主任见到刘可关心地询问:“今天感觉怎么样,看脸色比昨天强了很多。”“感觉还不错。”刘可记得昨天的事,心里对张主任有了戒备。“那就好,刚才我接到了节目组的指示,马上会安排你跟叶子见面,我现在就过去接她。地点是拐角处的咖啡厅,你去那边等着吧。”张主任说完便朝密码门那边走去。终于能跟叶子见面了,听到这个消息刘可有些激动,急忙跑回家换了身衣服,这才来到张主任说的那家咖啡厅,找了个地方坐下。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咖啡厅里循环播放着电影《夏洛特烦恼》里的插曲《一次就好》。等了半个多小时,叶子在张主任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叶子个头只有一米五左右,头发很长,已经快到腰间了,瓜子脸,很瘦,瘦得有些可怜。可能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叶子看起来也很憔悴,走起路来有些吃力。张主任一直在旁边搀扶着她,来到刘可身边后,张主任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子坐下,然后去了隔壁桌坐下。叶子使劲睁着眼睛打量刘可的脸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唇角上扬。刘可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握住叶子的左手,自责地说:“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叶子轻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你没事就好。”两人相互目视着对方,都在打量彼此这一周以来的变化。时间停顿了好久,眼泪顺着叶子的眼角滑落下来,她抽泣着说:“都是因为我,都怪我,为什么我会……”“咳咳……”叶子的话还没说完,张主任大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她即将要说的话。张主任不希望他们在直播时谈论关于昏迷的任何事,之前他告诫过刘可,恐怕也同样告诫过叶子。“怎么会怪你呢。”刘可说着伸手擦掉叶子眼角的泪珠,安慰地说,“这件事跟你没任何关系,是我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为什么我们……”叶子偷瞄了眼张主任,然后低下头细声细语地说,“为什么我们无法像正常情侣那样,连拥抱、接吻这样最基本的我们都做不到。刘可……你真的想好了吗?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留在超级大楼陪伴我吗?”刘可知道叶子所指的是什么,跟她在一起就意味着他们无法接吻、做爱,甚至可能无法睡在一张床上,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所以刘可必须完完全全克制住来自内心的欲望。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真的能做到这点吗?刘可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认认真真地考虑过。结果显然是做不到,每每夜深人静还是会渴望女人的身体,渴望男欢女爱的快感。可刘可更清楚,他已经无法离开叶子了,所以为了叶子,他愿意试试。让刘可措手不及的是,他没想到叶子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顿了顿才说:“我们有我们的相处方式,未必一定要像正常情侣那样才算情侣。况且肯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叶子这才踏实下来,脸上绽放笑容。接下来两人聊了一个多钟头,叶子因为坐得太久,明显已经感觉到很疲惫了。这时张主任走过来打断了约会:“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叶子需要休息了。”虽然两人恋恋不舍,但张主任发了话,叶子不敢不听,只能松开刘可的手起身,在张主任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咖啡厅。看着张主任和叶子走远,刘可攥紧拳头收回胳膊也起身离开,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锁好门,再三确定没人跟踪,这才坐到沙发上,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当拳头松开的刹那,手心里被攥得褶褶皱皱的信纸便膨胀开来。信纸是刚才约会时叶子塞给他的,就在刘可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时。当时刘可不知道叶子塞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叶子既然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肯定是不想让张主任知道,也不希望被四周的摄像头抓拍到,所以为了配合叶子,刘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栋超级大楼有上万个摄像头,分布在各个角落,所有的公共场所都是不安全的。刘可将手里膨胀开的信纸展开,里面写着一些字。突然不知该如何下笔了,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讲起。从你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周,我每天都在自责与悔恨中度过,虽然张爸爸会在直播结束时找我谈话,安慰我说会竭尽全力让你苏醒过来。张爸爸只是安慰我而已,如果真的有办法,那些昏迷的人也不至于隔了这么多年仍没苏醒。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一刻我的心好痛,好悲伤,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这个世界上若是没了你,我便没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所以我开始绝食,开始用这种方法来折磨自己。谢天谢地,你能醒来。当你从张爸爸的房间被推出来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你又一次拯救了我,又一次让我燃起了希望。为什么要用“又”?也许是因为上辈子你曾拯救过我一次吧。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恳求张爸爸安排我们见面,直到刚才,张爸爸过来说节目组考虑明天让我去见你,所以熄灯后我猫在被窝里偷偷给你写下了这封信。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张爸爸说你会忘记一些事情,但他向我保证过,那些事情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不会对你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可能忘记它们能够让你更好地留在超级大楼里。今天晚饭时张爸爸告诉了我白天发生的事,他说你似乎察觉到记忆出了些问题。我很为你担忧,希望你不会被此事困扰。答应我,不要再去纠结那些本该遗忘的记忆了。我不想再次失去你。读完整封信,刘可深呼口气,又把最后一段读了几遍,然后陷入沉思。看来他先前猜测的没错,他的记忆的确是被人动了手脚。某人用了某种方法删除了他脑海里的某段记忆,或者是某几段记忆。让刘可颇为惊讶的是叶子竟然也知道此事。叶子是听张主任说的,张主任是脑科权威,所以拿走刘可记忆的很有可能就是张主任。张主任为什么要拿走他的记忆?刘可猛地想起了昨天在密码门那边,眼前浮现出的几个画面和昨晚的噩梦。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也许那并不是梦,而是现实中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地下厨房。刘可突然想到地下厨房,或许张主任拿走了他跟地下厨房有关的记忆。他曾对关连海提起过要去地下厨房探险,然而苏醒后不仅忘记了跟关连海提起过这件事,更忘记了关连海这个人,看来他真的去过地下厨房。刘可虽然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方法去的地下厨房,但他肯定自己去过,而且还在地下厨房看见了一场凶杀案。可如果被拿走的记忆跟地下厨房有关,刘可为什么会记不起跟叶子第三次约会时,叶子所许的愿望呢?或许张主任还顺便拿走了他别的记忆。刘可这样想着,重新把视线落在信纸上。“答应我,不要再去纠结那些本该遗忘的记忆了。”刘可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无法答应叶子的这个请求。当然,他对叶子是绝对信任,可他不相信张主任,特别是经历了昨天那件事,他不认为张主任对叶子说了全部的实情。叶子从出生就跟着张主任,来到超级大楼后周围的人更是把她当神一样供养,所以她单纯得很,根本不懂得人心险恶,对张主任也信任有加,即使张主任骗了她,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刘可却不同,他从小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看透了人间冷暖。在这个世界上,刘可只相信两个人:叶子和三毛。“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刘可开始回忆,努力回想跟叶子的这个“小秘密”是什么。然而,他在回忆里搜寻了个遍,仍没找到与之有关的记忆。这封信不可能是第一封,肯定还有别的信件。刘可这样猜测。既然无法靠记忆找寻到其他信件的下落,刘可也不打算继续浪费脑力了。信一定是被自己藏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他起身四处看了看,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电脑桌后面的书架上,那上面摆放着很多书籍,应该是藏信的最佳场所。刘可走过去一本一本地翻看,直到把所有书籍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不过倒是在电脑桌下面的小抽屉里找到了厚厚一摞信纸和几支油笔。看来被藏起来的信件并不在这里。刘可扩大范围,卧室、健身房,甚至连不可能藏东西的洗手间都找了个遍,却连信件的影子也没看见。这不科学,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没找。刘可不死心,又从头到尾把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连地上或者墙壁上有没有暗格之类的都检查了个遍,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信件并不在这里。刘可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地上,再次拿出今天收到的信,在心里反问自己:如果现在要把信藏起来,会把这封信藏在哪儿呢?其实房间里每周都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打扫,保洁是个中年妇女,她很尽责,会换掉床单,用拖把拖遍每个死角,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拿出来熨好重新挂进去,然后大费周章地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搬下来,擦完后一本一本地放上去。这让刘可感觉她不像是来打扫卫生的,更像是接受了谁的命令过来突击检查。要是在超级大楼外,刘可通常会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三毛,让三毛帮忙保管。难道他把信交给了三毛?刘可摇了摇头,马上否定了这个推论。这些信件是他跟叶子间的秘密,是不能被张主任或者节目组发现的秘密。若想把信交给三毛,一定是先交给张主任,由张主任检查后交给节目组,再由节目组找快递公司邮寄出去,这个过程中恐怕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刘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既然信件藏在房间不安全,邮寄出去也不安全,那会在哪儿呢?这时刘可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名字——关连海。没错,信件很可能是在关连海手里。这是刘可目前为止能够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可能性了。关连海是可靠的,如果不可靠的话,刘可怎么敢告诉他自己要去地下厨房探险的事?难道就不怕关连海跑去告密吗?“糟糕了。”刘可得到这个推论后深感不妙。信件要是真在关连海手里就有些麻烦了。他昨天已经被节目组撵走,他会带走那些信吗?希望不会,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如果关连海把信带在身上,走出超级大楼时肯定会被保安搜出来。张主任至今没来找刘可谈话,就证明了这件事还没发生。既然关连海没随身带着信件,那就有可能给藏在店里或者家里了。是店里还是家里?店里人来人往,不是藏东西最好的选择,所以在店里的可能性很小……必须要在节目组之前找到那些信件。现在刘可只能祈祷节目组还没来得及去搜查关连海在超级大楼内的家。这件事已经没有过多考虑的时间了,要速战速决才行。左思右想后,刘可把行动定在了今晚。刘可看了眼时间,此时离天黑还早,正好肚子也有些饿了,于是起身离开家来到四楼,在美食区随便找了个店铺点些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去了四楼住宅区。好消息是,住宅区里的每个房间外都挂着门牌,门牌上不是数字号,而是房主的名字。所以刘可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关连海家。坏消息是,房间的门是锁着的,想要进去要先想办法把门锁弄开才行。以前跟那几个小混混在迪厅看场子时,其中就有个会开各种锁的“专家”,刘可真后悔当初没能跟他多学上几招。正所谓技多不压身,用时方恨少。要如何才能把锁弄开呢?离开住宅区时,刘可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便携式灭火器,或许可以用它搞定。不过这样一来肯定会惊动节目组了。住宅区的楼道里也有摄像头,时刻有人监控,看见刘可举止可疑势必会派保安过来询问。而且就算躲过了监控,到时候砸门的声音也会惊动左邻右舍,巡逻的保安还是会闻声而来。既然这件事没办法偷偷摸摸地完成,那还不如就大摇大摆地过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可一直在房间等到后半夜才开始行动。这个时间楼道里静悄悄的,所有的灯也都已经灭了,刘可一路小跑,用最快的速度进入电梯下楼,然后路过美食区,来到住宅区,拎起灭火器来到关连海家。站到关连海的家门前,刘可先是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抬起灭火器用尽全身力气去砸门把手,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砸了好几下,旁边房间里的人听见声音纷纷探出了头。刘可不予理会,开始用灭火器撞门。门还没开,两名保安就跑了过来。刘可不予理会,一边用灭火器撞门一边用脚去踹,直到两名保安跑到身边时,刘可回身用灭火器砸在其中一名保安的头上,紧接着身体一跃,用膝盖撞向另外一名保安的肚子。就在保安痛苦地捂着肚子之际,刘可又用胳膊肘狠狠击打对方的太阳穴。身体虽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还是让刘可有些吃不消。他没时间休息,再次来到门前又是踹又是撞,总算是把门撞开了。走进去摸索着打开灯。关连海住的房间比刘可家小好多,找起来相对容易些。他先从床边开始找,翻了电脑桌、衣柜,最后在床垫下发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时间紧迫,没时间拆开信封检查,刘可直接把信封塞进了裤腰里。还没等他离开,又有几个保安跑了过来,其中两人扶起了地上晕厥过去的保安,剩下的直接冲进房间将刘可制服。刘可已经没力气对付他们了,只能任由保安押着他走出房间,然后来到电梯下了一楼。刚走出电梯便是办公区,穿过办公区又拐进一条走廊,最后停在了标示着“总导演休息室”的房间前。保安这才松开手在房门上敲了敲,直到门里传出“进来”的指示后,保安推开门,让刘可自己走了进去。屋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男人手里拿着茶杯,并没有抬头看刘可。他就是节目组总导演冯刚,那个自称是上帝的男人,当初刚进超级大楼签署合同时,刘可曾见过他一面。“你知道这节目开播了多久吗?”冯刚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是在回忆,“已经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我只要睁开眼睛,每天摆在面前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难题,庆幸的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难题能够难倒我。近年来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导致《伴我成长》关注度直线下落,所以我想出了为叶子择偶的点子来吸引眼球。不过当初我刚开始提出这个想法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不是让节目走出困境的好方法。可怎么样?结果证明我是对的,消息一出关注度马上升了上来,各种话题也随之而来,赞助商也都重新找了回来。”刘可没接茬,他调整了下站姿,让自己保持自然,与此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如果冯刚问起为什么要闯关连海家,该怎么找到合理的解释。“上帝创造出了亚当夏娃,并安置他们住进了伊甸园,然而夏娃却受到了魔鬼撒旦的诱惑,跟亚当偷吃了禁果。”冯刚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接着说,“你想成为偷吃禁果的亚当吗?”“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刘可紧皱眉头,不耐烦地问。“亚当和夏娃因为偷吃禁果受到了上帝的惩罚,把他们逐出了伊甸园。我想说的是……”冯刚站起身,拿着茶杯来到离刘可很近的地方,用威胁的口吻轻声说,“在超级大楼里我就是上帝,我立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犯,你若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一样有权利把你逐出去。所以,你千万别以为叶子离不开你,你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没了你,超级大楼依旧是伊甸园,节目也依旧会直播,我甚至可以去找第二个亚当、第三个亚当、第四个亚当。如果你还想待在这里,就给我规规矩矩的。”“看来有些事被你搞混淆了。”刘可后退半步,反驳道,“首先,叶子不是夏娃,她也不是由你创造的。还有,据我所知超级大楼也不是你搞出来的,背后有千千万万的赞助者,所以这也不是属于你的伊甸园。其次,我并没有为所欲为,超级大楼内有你的规矩,我完全遵守,但我也应该有知情权。”“知情权?”冯刚冷笑两声,重新坐回在沙发上,“你想知道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赶走关连海?到底是想隐瞒些什么?”既然冯刚问了,刘可干脆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张主任对这件事的解释我有所怀疑。既然你们都不说实情,那我只有自己去调查了。”“这就是你今晚打伤保安闯进关连海家的原因?”冯刚抿了口茶水,紧接着放下茶杯低头想了几秒,说,“OK,这件事没必要隐瞒你,是张建斌过于谨慎了,他怕你会越陷越深。我之所以决定赶走关连海,也是张建斌认为他会影响到你,勾起你的一些回忆。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好,最起码张建斌这样觉得,他怕你会重蹈覆辙。”“重蹈覆辙?”刘可很疑惑。“没错,重蹈覆辙。上次如果不是张建斌执意要留住你,你早就被赶出超级大楼了,也就不会有这次对话了。你要记住,你在超级大楼内唯一的工作就是陪伴叶子,让她开心、快乐,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节目组无论做什么决定,也许看起来很残酷,也都是为了保护你和叶子。”冯刚的这套说辞倒是跟张主任的如出一辙。两人根本就是一个鼻孔里出气,都口口声声仿若慈父般地说是为了刘可好,难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掩盖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今晚的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但不要有下次。记住了,你若是再做出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我会像赶走关连海那样把你赶出超级大楼,到时张建斌也无法留住你。”冯刚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慢悠悠地说,“国家不会告诉你他们在做什么,大佬们不会告诉你哪只股票会升,骗子不会告诉你他是骗子。你所谓的知情权就是个笑话,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是真相重要,还是叶子重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失去叶子,值得吗?”刘可离开总导演休息室,在两名保安的带领下乘坐电梯上了五楼。回到家后,他赶紧把藏在腰间的信封拆开,里面一共有六封信,每封信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些全部都是叶子写给他的。刘可迫不及待地把冒险夺回来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拆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这些信里并没有隐藏着惊世骇俗的秘密,也没有任何阴谋,有的只是他和叶子间点点滴滴的回忆,以及叶子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直播中所呈现出来的叶子乐观向上,勤奋好学,懂礼貌识大体,每天都积极进取,敬畏生命感恩生活,是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女神。信中的叶子渴望着有一天能够走出超级大楼,看看真正的天空,感受太阳的温度,拥抱大地。她还担心刘可最终会厌倦这里的生活,厌倦她,然后离开。同时她恨自己是个异类,无法拥有普通人的生活,还抱怨自己总是任人摆布,毫无自由可言。眼前这六封信,彻底撕毁了叶子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扒掉了完美女神的外衣,然而这却让她变得更加真实,变得更加像个“人”了。也许正是这几封信件,才让刘可彻底了解了叶子内心真实的想法,然后彻底地爱上了她。天已经快亮了,虚拟窗里显示的是日出的景色,太阳从远方的山峦后缓缓升起,映红了白云,照亮了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440号房里的秘密昏迷中苏醒,第四日。刘可把信件重新塞进信封,然后翻身下床来到洗手间,蹲在马桶边拿出打火机,本想将信件烧毁,顺着下水道冲走,这样就不必担心日后会被人发现了,可到关键时刻他还是犹豫了,不忍心将其彻底烧毁。纠结了很久,刘可扔掉打火机回到书房,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心想着留下这些信件该放哪儿呢?怎么才能躲过那个保洁阿姨的搜查呢?最后刘可把目标锁定在了电脑桌上。电脑桌上放着台式电脑,下面有个机箱,那个保洁阿姨总不会把机箱拆开打扫吧?想到这儿,刘可急忙找出工具拧开机箱,将手里的信封塞到里面。刚要把机箱安装上,突然发现机箱里除了他刚放进去的信封外,还有一个蓝色的小袋子。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想到用这种方法来藏东西了。刘可伸手拿出蓝色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张卡,不是银行卡,而是房卡,还是“如家酒店”的房卡。他怎么会把一张旅店的房卡藏在这里?刘可把卡拿出来仔细打量,上面写着一个房间号“440”。刘可大脑飞速搜索,并没有找出与此相关的任何记忆。不过他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他丢掉的记忆连接起来都可以围绕地球一周了。放弃求助记忆,刘可把这张卡揣进兜里,装好机箱来到厨房,煎了个鸡蛋,还热了杯牛奶,吃完后天已经大亮了,他这才换了身衣服走出家门,下了四楼。刘可心想,既然自己当初把房卡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可见它的重要性,他打算过去看看。如家酒店开在四楼的娱乐区。楼里的员工也有很多二十岁左右的单身男女,而且多数是跟父母住在一起(楼内规定只有结婚后才会分配单独住房),这家酒店就是专门为这些人提供的。刚进去酒店是个大厅,右侧摆着冰箱和小食品展台,左侧是服务台。此时服务台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熬了一夜有些无精打采。服务台不远的地方有一排沙发,沙发上也坐着两个女孩,正在低头玩着手机,应该是酒店的服务员吧。服务台的女孩见刘可走进来,马上打起精神起身说道:“刘先生,好久没见您过来了。”她这样一说,沙发上的两个女孩也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刘可。看来自己不是第一次过来呢。刘可这样想着走到服务台前,从兜里拿出房卡递给女孩询问:“我过来是想问问这间房……”“这间房被您长期租了下来,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入住。”还没等刘可说完,女孩便抢着说,“您现在要住?”刘可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女孩拿过卡在机器上插了下充磁,然后双手将卡重新递给刘可,说:“好了,您现在就可以过去了,直走穿过走廊左转就能看见440号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用房间的电话打给前台。”接过房卡后,刘可低头从两个女孩身边掠过径直穿过走廊,找到440号房间打开走进去。房间是标准的商务房,刚进门左手边是洗手间,正中间是一张大床,两旁有床头柜,墙上挂着个液晶电视。电视下方是半弧形的桌子,上面摆着水壶水杯,桌子旁边放着一张椅子,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刘可脱掉外套,先是在床上翻了翻,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瞬间就被翻乱了。紧接着打开床头柜,里面除了两双拖鞋并无其他物品,另一侧的床头柜里放着防毒面具。刘可查看完整个房间,最后坐在床头思考。真是奇怪,既然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要长期租下这里呢?而且还把房卡藏得如此隐秘。太不符合常理了。想来想去始终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刘可先是一惊,起身走到门后,低声问:“谁?”“是我,周忆梦。”门外的人回答道。刘可透过猫眼,发现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其中一个女孩。周忆梦,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赶紧将房门打开。周忆梦低头走了进来,回身将房门关上,这才抬头看向刘可说道:“你总算是过来找我了。”“这……这话什么意思?”刘可整个人都蒙的。“不是说好的每星期过来一次吗?你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出现了。”周忆梦说着走进房间,坐在床上,身体微微倾斜着靠在床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刘可仔细打量周忆梦,她上身穿着紧身T恤,胸部凸起,下身是超短裤配白色丝袜,脚上穿着运动鞋。这女孩,莫不是他在超级大楼内发展的情人吧?怪不得他要长期租下这个房间,一下就全解释通了。刘可想到这儿干巴巴地眨了两下眼,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你……我们……”“干吗磕磕巴巴的?”周忆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说,“好了,聊正事儿吧。这两星期你都发现什么了?”“我发现了什么?”刘可庆幸自己没把“情人”两个字说出来,看来他跟周忆梦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感觉你怪怪的呢。”周忆梦发现了刘可的异常,问道,“听说你上周直播时晕过去了,病还没痊愈?”“跟生病没关系,我是失忆了,不过也没全失忆。”刘可不知眼前的这个周忆梦是否完全信得过,所以只是解释说可能因为昏迷导致部分记忆丢失,“所以我已经完全记不得我们之间的事了,你要是能重新说一遍,或许我会想起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失忆啊。”周忆梦情绪有些焦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抱怨道,“我一共才申请下来两个月的时间,你这一失忆先前一个月就等于白忙活了。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说了,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只是恰巧……恰巧把关于你的记忆忘记了。”刘可更加疑惑了,问,“什么才申请下来两个月?难道你不是这家旅馆的服务员?先别急,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忆梦深呼吸几下,坐在床上说:“我是市警局专案组的警员,卧底来到这里是为了查案。”听见“警员”、“查案”的字眼,刘可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噩梦,以及那几个零散的画面:漆黑冰冷的房间、冰窖、灶台、一堆烂掉的食物、一位身宽体胖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一把血淋淋的菜刀、一起谋杀案。“是这样的,整件事要从去年讲起。从去年开始我就在暗地里调查一个案子,后来发现这个案子似乎跟超级大楼有联系,但这里管理森严,想用警察的身份进来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疾而终,正巧两个月前节目组开始为叶子择偶,没多久你就被选中进入了超级大楼,我调查了你的关系网找到了三毛,然后又通过别的渠道伪装身份进入超级大楼,让三毛诱导你来见我。我原本是想利用你在超级大楼内的身份,帮助我调查案件。毕竟你可以在楼内不受限制随意走动,调查起来比我要方便很多。”刘可隐约记起来了。大概一个月前的某天,三毛突然发了一条极具诱惑力的短信,内容是:今晚去酒吧,有个很正的妞想要泡你。当时刘可感到很奇怪,但还是去了酒吧。对,周忆梦,那晚酒吧里的周忆梦骚气十足,而且很主动。他们喝了些酒,说了些不痛不痒的情话,后来就去了旅店开房。刘可本想来个一夜风流,未曾想刚进入房间周忆梦马上就正经起来,并亮出了警察身份。那一夜,刘可在心里骂了三毛不下八百遍。不过话说回来,大楼内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是被监控的,一条短信,一通电话,包括网络聊天都会被拦截下来审查内容。如果三毛短信里实话实说,恐怕早就被节目组发现了。还有酒吧KTV这种地方每个房间都有监控,所以周忆梦也只能使用美人计才能不让人有所怀疑。只有旅店是没有监控设备的,最关键的一点是,那就是冯刚允许刘可偶尔可以找其他女人来发泄下性欲。这也是为什么刘可长期租下这个房间,每周都来跟周忆梦厮混,结果并没有引起冯刚怀疑的主要原因。“到底是什么案件?”刘可未能记起那晚的谈话。“这就需要从头说起了。”周忆梦耐着性子把整件事的经过又重新讲了一遍,“我住的小区外有个流浪汉,那流浪汉有些精神病,从我初中开始他就在那附近徘徊。后来上了高中后,我每天早上都会特意准备出一份早餐带给那个流浪汉,这些年几乎天天如此,所以跟那个流浪汉之间也建立了一些情感。”“然而直到去年年初的某个清晨,我照常带着早餐下楼,却没看见那流浪汉。他知道每天那个时间在小区门口会有免费早餐吃,所以每次都是提前去等。当时我有些好奇,但也没太在意,可让人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也没再出现过。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比较敏感,私底下去流浪汉常去的几个地方寻找,却毫无收获。他好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流浪汉”这个关键词再次让刘可想起了噩梦,梦里从麻袋里钻出来的那个男人,不正是穿着邋遢的流浪汉模样?“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就查出了问题。那阵子我联系了北都市几个关爱流浪汉的慈善组织,这些团体通常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给附近的流浪汉放饭、看病、发衣服,其中有不少志愿者已经坚持了十年之久。听他们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流浪汉不知去向。”“流浪汉居无定所无亲无故的,会不会出意外或者离开这座城市了?”“不能,意外身亡的尸体会有相关部门去检查,会记录在册。即使没身份没姓名也是会拍下照片存档,肯定能查到的,可那些流浪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忆梦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我跟那些慈善组织保持联系,让他们下次发现有流浪汉失踪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果然没多久,又一个流浪汉凭空消失了。了解到流浪汉消失前的大概位置后,我调取了那段路的监控来看,发现夜里一点左右,有两个男人把流浪汉掳上了一辆面包车。后来我还找到了一个喝醉酒的目击证人,口供跟监控吻合。根据这两条线索我很快就找到了那辆面包车,调查出了车主,并将两名嫌疑人抓获。嫌疑人并没有反抗,逼问下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罪刑,不过当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抓流浪汉时,两人的解释是因为刺激。问他们尸体去了哪里,他们说扔进海里喂鱼了。最关键的是他们只承认这件事,并不承认跟其他的流浪汉失踪案有关。”“这件事是挺奇怪的,不过怎么会跟超级大楼扯上关系?”“我调查了那两个嫌疑人的背景,他们没工作,却从来不愁吃喝,而且曾多次跟朋友喝酒时说自己是替超级大楼工作,却没人看见过他们上过一天班。这点就很奇怪的。后来我又查了道路监控,发现流浪汉失踪的那天晚上,他们的确开着那辆面包车来过超级大楼附近。对此这两位嫌疑人也没有任何解释。这件事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就没再出现过流浪汉失踪,不过两个月前,就在你被选中进入超级大楼之前又发生了一起。”“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消失的流浪汉并不在市里,而是在郊区,相对偏远的地方。这就证实了上次抓到的那两个嫌疑人只是替罪羊而已,背后另有主谋。想必是因为那两个嫌疑人被抓,背后主谋得知警方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所以半年后把作案地点选在了郊区。市区里到处都是电子眼,但郊区不是,查起来会相对困难很多。案件走入了死胡同,所以我打算换个方向调查。直觉告诉我,超级大楼是最应该调查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整件事说不通啊,超级大楼为什么要抓那些流浪汉?他们要流浪汉干吗?”刘可摇了摇头表示很不理解。“我没说超级大楼就是幕后主谋,你要知道,超级大楼内可住着上万人呢,或许是某个员工的所作所为?这也正是我希望你去调查的。”周忆梦说完叹了口气,“我让你帮忙调查楼内的一些员工,还有可疑的地方。当时约定你每周过来一次把调查结果告诉我,我们再研究下一步该如何做。”“上次,也就是两周前,你说想找个机会去地下厨房看看,理由是你觉得那个每天给叶子送餐的厨师不像厨师,而且地下厨房是整个超级大楼最为神秘的地方,如果这案件真的跟超级大楼有关,地下厨房是最有可能犯罪的地方。我听了你的分析后想起了一个细节,就是被我抓的那两个嫌疑人,他们曾经不是开着那辆面包车来过超级大楼附近么,我特意过去搜查过,不过没发现什么。当时我不知道超级大楼内还有个地下厨房,现在想来能不能有什么暗格,或者隧道之类的,是能从外面直通到超级大楼地下的?”暗格?刘可想起了张主任房间里的那个暗门,暗门背后是一个广阔的空间,而且他们在研究叶子超能力之谜,以及在想如何能够破解。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们利用流浪汉来做实验?不过那个暗门是在五楼,还是在密码门后,要把抓来的流浪汉从一楼运到五楼且不被人发现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听完周忆梦讲述的这些,刘可虽然没记起那些丢失的记忆,但对整件事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整件事大概是这样的——刘可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探险才决定去的地下厨房,而是为了帮助周忆梦破案。没想到他去了地下厨房后正巧目睹了那个厨师的罪行。刘可这是第一次亲眼见过杀人,吓坏了,所以惊叫了出来,最后被厨师发现。厨师知道他是谁,所以不可能像对待流浪汉似的对待他,当然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当然,也可能是刘可打倒了厨师逃了出来,紧接着把此事告诉了张主任。张主任听见这件事后会做何反应呢?会告诉总导演冯刚吗?站在节目组的角度考虑,楼内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被曝光出去势必会对节目组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导致节目停播。冯刚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只会选择低调处理,让越少人知道越好。冯刚信任张主任,知道他会守口如瓶,但不相信刘可,这才有了后来。冯刚要把刘可赶出超级大楼,然后张主任求情并利用某种方法删除了刘可跟地下厨房相关的记忆。至于那个杀人的厨师是如何被低调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已经被偷偷地扭送去了公安机关?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案件就应该结束了,周忆梦的卧底行动也该完成了才对,既然她此时还在这里,就证明这个推论站不住脚。难道冯刚隐瞒了这一切,只是把杀人厨师赶出了超级大楼?这倒像冯刚的做事风格。“在想什么呢?”周忆梦打断刘可的思绪,“整件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你有没有去过地下厨房?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这些全都记不起来了?”刘可僵硬地摇了摇头,既然那个杀人厨师已经被赶出了超级大楼,就没必要把自己在地下厨房的所见所闻告诉周忆梦了,于是说:“这个案子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而且我觉得你继续在这里卧底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赶紧离开吧。”“怎么会没有意义?那些流浪汉也是人啊,他们到底被谁抓走了?抓去干什么?为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案子必须追查到底。总是要有人来伸张正义的。”周忆梦义正词严地说,然后站起身,“既然你全都记不起来了,与其纠结那些记忆,倒不如再去一次地下厨房。除非证实地下厨房真的没可疑,否则我还是不甘心。”刘可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上次他就差点被赶出超级大楼,这次如果再去,冯刚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昨晚的谈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既然那厨师已经不在了,再去地下厨房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刘可搞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删除记忆,心里的疑惑解开了,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着实没必要深究下去。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伴叶子,让叶子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这件事我需要再考虑下。”刘可不打算交谈下去了,他拿着外套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要是查到了些什么会来告诉你,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自从醒来后刘可一直在纠结关于记忆的问题,而如今周忆梦的讲述和他近几日的调查几乎能把丢失的记忆大概串联起来,也猜到了张主任和节目组之所以对此事有所隐瞒,是因为不想让他过多地参与进来。既然整件事的原委已经大概了解,刘可觉得自己应该听叶子的劝告,不要去纠结那些遗失的记忆了。他应该努力把状态调节好,接下来的日子只要耐心等待着节目组安排他跟叶子约会就好,其他的事就随风去吧。从如家旅店上五楼的途中,刘可暗自做了这个决定。此时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都已经极度疲惫,回到房间后便一头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整夜无梦。流浪汉失踪事件昏迷中苏醒,第五日。手机在枕头底下嗡嗡震动着,把刘可从深度睡眠中拉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闪烁着“张主任”。电话另一端张主任声音低沉,说:“刚收到楼下的通知,一会儿有约会。”“地点?”“直接来密码门这边吧,我已经跟保安打好招呼了。”电话里张主任咳嗽两声,“今天有雨,在叶子家约会。”刘可瞬间兴奋起来,扔掉电话从床上爬起来看向窗外。果然,今天液晶屏窗设定的是雨天,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击打着玻璃窗,远方树叶随风摇曳,天空蒙上了一层黑雾。下床来到窗前,伸手摸了摸窗户,却感觉不到任何凉意,液晶屏有些发热。来到超级大楼两个多月,基本都是晴天,偶尔会有乌云,像这种雨天还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刘可只是在网络直播里看见过,还从未有机会亲身体验。急忙洗漱换好衣服,戴上特制手套拿着雨伞走出房间。外面也是乌云遮日大雨倾盆,站在走廊里的保安都穿上了雨衣巡逻。大楼的棚顶是由无数个液晶屏拼凑起来的,每块液晶屏之间都有几毫米的缝隙,雨水应该是从那些缝隙里面落下来的。刘可仰头观察了一小会儿,然后支起雨伞朝密码门那边走去。雨滴击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地面上已经有了些积水,不远处正有保洁阿姨穿着雨衣在处理。密码门开着,门前两个保安面无表情地站着。“我来见叶子,张主任安排的。”两个保安比刘可高了整整一头。听见刘可的话,其中一名保安向前一步挡在了刘可身前,紧接着从身后拿出仪器从上到下扫了个遍,然后用冰冷的声音说:“可以进去了。”走进密码门便看见一扇门。五天前的中午,当刘可从昏迷中苏醒,便是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的。平时张主任住在这儿,算是他的家。这扇门的斜对面,就是叶子的家了。眼前这扇门没有关严,刘可轻轻推了下,房门便打开了。他收好伞走进去,客厅没人,扫视一圈后,刘可把视线落在了那道暗门上,紧接着喊了句:“张主任,我过来了。”没人回应。看来张主任不在屋里。刘可这样想着,刚要转身离开,却无意间扫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档案袋。上面用粗笔写着一个名字,正是这个名字勾起了刘可的好奇心——叶舒。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刘可来到茶几前,伸手拿起档案袋。叶舒是叶子的母亲,十八年前,张主任还是北都市雅慈医院的脑科主任,当时有位护士在医院门外发现了叶舒,据说发现叶舒时她正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表情十分痛苦。护士马上把叶舒搀扶进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发现她的脑袋里存在异物,于是在张主任的安排下进行了开颅手术。然而,当叶舒的脑颅被打开时,在场的医务人员都惊呆了,因为她的脑颅里竟蜷缩着一个拳头大小、血肉模糊的女婴。这就是当年轰动一时的脑婴事件。后来《伴我成长》开播以后,节目组给女婴选了十几个名字对外进行投票,“叶子”高票数获胜。这些都是刘可从网上了解来的,最初以为是当时的媒体夸大事实,并没完全相信,直到后来进入超级大楼,得到了张主任亲口承认才完完全全地相信。刘可回头看了眼房门,紧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拆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纸张。是病历,叶舒的病历。刘可还没来得及看便听见了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于是急忙拿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把病历拍了下来,紧接着将纸张装进档案袋,按照原样放在茶几上。转身刚要离开,张主任便推门走了进来。“你在干吗?”张主任问道。“我……”刘可把手机揣回兜里解释道,“我见门开着,以为你在房间里。”“不是告诉你直接去叶子房间么。”张主任说着走过来,掠过刘可拿起茶几上的档案袋,假装不经意地放进保险箱,这才脱下白大褂催促道,“快点过去吧,叶子都等半天了。”刘可走出房间,张主任随后也跟了出来,这次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锁好。叶子的房间大得夸张,光是客厅就有百十来平方米了,进来后张主任识趣地站在一旁,给刘可和叶子制造了独处的空间。叶子原本是坐在沙发上,见刘可过来急忙站起身迎上去,将手里捧着的一本书递到他面前说:“送你的礼物。有我的签名喔。”刘可接过书,是本仓央嘉措的诗集,很厚,掀开第一页空白处是叶子的签名,下面还有一句话:终于寻到你。“是我终于寻到了你。”刘可合上书看向叶子。今天叶子上身穿着印有Hello Kitty的睡衣,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看上去很有邻家女孩的感觉。此时她站在沙发上,个子稍微比刘可高一点。他们四目相对,叶子微笑着说:“是我们寻到了彼此。”刘可在还没认认真真爱过的年纪,看影视剧里男女主角为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情话而感动得稀里哗啦时,总忍不住要在内心骂上一句“两傻X”。有阵子三毛在狂追《来自星星的你》,经常被里面都敏俊跟千颂伊的爱情感动得痛哭流涕。一个大男人看个韩剧能哭成那样,每到这个时候,刘可都会在一旁不屑一顾地说:“爱情就是个笑话,谁认真谁就输了。”那时他不懂,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时,感动会变得很廉价。刘可向前一步靠近叶子,不自觉地展开双臂,想要去拥抱。叶子见状避开,从沙发上跳下来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说:“刘可,我还想听你来超级大楼之前的经历,能讲给我听吗?”“当然。”刘可这才意识到差点又犯了跟上次同样的错误,还好叶子及时躲开了,下次可不知道还能不能幸运地醒过来,他有些后怕,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然后坐在叶子对面,问,“想听哪段经历?”叶子认真想了想:“从跟纳拉学习泰拳开始讲起吧。”“那是我人生中最酷的一段经历了。纳拉……”刘可想找个具体的例子来讲述,却停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记得那段经历了。难道这段经历也被删除了?不对,刘可记得前两天貌似还回忆过这些经历,当时还能记起很多细节来,如今怎么就全都忘记了?这个发现让刘可隐约意识到现有的记忆也正在一步一步退化。“怎么不继续了?”叶子见刘可停了下来,问道。“我……不如讲我在迪厅看场子时的经历吧。那段经历也很有趣的。”刘可不想让叶子和亿万网友看出他的恐慌,淡淡笑着说,“关于学习泰拳的那段经历已经讲过好多次了。”“好啊好啊,这个我也想听。”叶子满脸期待。迪厅的那段经历刘可没忘,于是开始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叶子头歪着,很认真地在听,表情一会儿惊讶,一会儿疑惑,遇到不懂的地方会提出各种问题。其实无论是跟纳拉学习泰拳,或是在迪厅里看场子时的遭遇,刘可都已经跟叶子讲过许多遍了,可每次他讲时,叶子还是会像第一次听那样,从不厌倦。刘可讲完后,叶子上前抓起他的手,有些落寞地说:“你的经历都好特别,不像我,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简单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从小就向往这样的生活。”刘可动情地说,“可以衣食无忧,有父母的疼爱,有个女朋友,然后再有个好点的工作,每天三点一线。这样的日子听起来简单,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你有想过去找自己的父母吗?”叶子认真地问。“找过。前几年找过,那段时间三毛每天都很忙,我有些孤单,心里空落落的,于是坐车回了谷溪市,去孤儿院调查父母的下落。不巧的是那孤儿院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刘可深吸口气,笑了笑说,“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真的被我找到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呢。”叶子似乎想要安慰刘可,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张主任便走了过来,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叶子的午餐马上就要送来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张主任下了逐客令,刘可恋恋不舍地说:“跟你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叶子也站起身,牵着刘可的手,楚楚可怜地看向张主任央求道:“张爸爸,能不能留下他一起吃午饭?就这一次。”张主任不敢擅作决定,于是走出直播范围给总导演冯刚打了电话。几分钟后,张主任再次过来时对叶子点了点头。叶子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拉着刘可去参观她就餐的地方。通常叶子走进餐厅直播就会切换到广告,她的午餐时间有半个钟头。就餐的房间很干净,有一张长桌子,中间摆放着装饰花,两侧各摆放了四张椅子。叶子坐在餐桌旁,刘可坐在她对面。此时没了亿万双眼睛盯着,他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张主任也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叶子身后对刘可说:“我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份炒饭拿上来。”“哇,炒饭。”叶子神情略微夸张,颇为兴奋地说,“炒饭是什么味道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炒饭是什么味道,刘可一脸蒙圈地看了眼张主任,然后把视线转回来。叶子正满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呢。“炒饭,嗯……炒饭分很多种,不同的食材炒出来味道是不同的,比如有扬州炒饭、蛋炒饭、辣白菜炒饭、虾仁炒饭等等。你从没吃过吗?”“真的啊,原来炒饭也分这么多种。”叶子说完低下头,神情有些落寞,“我不仅没吃过炒饭,连米饭也从来没吃过。我吃不了这些东西,以前尝试过,一咽下去马上就会感觉胃里难受得要死,而且那股味道……”刘可又想起第一次约会时的场景了,那时张主任也解释说叶子味蕾跟正常人不同,所以她吃的食物选择性很有限。叶子吃不了米饭,也不吃任何菜和零食,那她平时究竟吃些什么呢?这个最深的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刘可颇为期待!隔了十几分钟,门铃响了,张主任走出就餐的房间,再次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推着餐车穿着厨师装的男人。男人胡子拉碴一脸横肉,看上去倒像个杀猪的屠夫。这厨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刘可仔细回想,身体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的确见过这个厨师,不过是在梦里。那个穿着厨师服,手里拿着血淋淋菜刀的男人,不正是眼前的厨师吗?莫名的恐惧感将刘可团团围住,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厨师在盯着他,眼神里透着寒意。刘可避开厨师的眼神低下头,没有了再次抬头的勇气,与此同时脑海里冒出了很多疑问。这个厨师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在照常给叶子送餐?他不是应该被节目组赶出了超级大楼才对吗?冯刚竟然把一个如此变态的杀人狂继续留在超级大楼内工作?一股血腥味,刘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味道让人很不安,甚至于绝望。厨师把一盘炒饭放在他跟前时,刘可鼓起勇气再次抬头看向厨师,他发现厨师脸上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诡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厨师把餐车上的食物放到桌子上后,便推车在张主任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厨师虽然走了,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还残留在房间里。刘可深吸口气,让自己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摆放在叶子面前的食物。确切地说那不是食物,而是一个银色的空心球体,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球体上插着吸管,吸管是白色的,能有大拇指那么粗,也是不透明的。除了球体外,盘子里还有一块牛排,看上去完全就是生的,上面还挂着血丝。叶子用刀叉熟练地从牛排上割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刘可想象着那块肉在叶子嘴里咀嚼时溅出的汁液,突然有点恶心。这就是关于叶子吃什么的最终答案了。一份牛排,一杯用球装着的饮料。虽然那份牛排看上去让人有些恶心,但相比网友猜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来看,眼前这份午餐还是能够让人接受的。“你怎么不吃?”叶子咽下嘴里的那块牛排看向刘可。“吃……吃……”刘可拿起勺子吃了口炒饭,然后含糊不清地问,“你每天就吃这些吗?比我想象的简单……”“不啊,也还有别的。”叶子含着吸管,吸了口球体里面的饮料,然后把球体推给刘可说,“这个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刘可朝房门那边看了眼,没见张主任,这才拿过球体,把吸管含在嘴里吸了口。所谓的饮料完全没有饮料的味道,而是有些腥,有些黏稠,实在难以下咽,但到了嘴里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强撑着吞了下去。当嘴里的液体顺着口腔滑进胃里时,胃液马上就被刺激到了,刘可再也忍受不住,最终还是如数呕吐了出来。被吐在地上的食物,有点像西瓜汁之类的,颜色鲜红,里面掺杂着果肉,但味道绝对不是西瓜汁或果肉。叶子见刘可表情痛苦,急忙绕过来拍打他的后背,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是不能吃我的食物的。”或许是听见了呕吐声,张主任急忙走了进来,见此情况后并没有慌,而是不紧不慢地在餐桌上抽出几张纸蹲下身,擦掉了刘可呕吐在地上的食物,解释道:“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吧?叶子的味蕾跟正常人不同,她的食物都是特制的,正常人很难承受。上次叶子把那口果汁喝下去的感受跟你现在是一样的。当时她也吐了。”口腔里还残留着那股黏稠的腥味,张主任说完后,刘可急忙跑去洗手间用水反复漱了漱口,这才感觉舒服了些。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就餐的房间,发现刚才的呕吐物已经被张主任清理干净了,叶子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津津有味地吸吮着铁球里的汁液,见刘可走进来才吐出吸管,轻声细语地说了句:“对不起。”刘可坐回餐桌,看着面前摆放的炒饭却没了任何胃口。对面的叶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丧气的,也不再吃任何东西了,这样子倒让刘可心里有些愧疚。他想了想说:“我记得三毛很爱吃香肉。你知道香肉是什么吗?”叶子把头依旧压得很低,轻声细语地回答:“不知道。”“开始我也不知道,三毛请我吃,我就吃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香肉就是狗肉。我很爱狗的,所以从来都不会去吃狗肉,觉得那样很残忍。为此我还大骂了三毛一顿。”刘可起身绕到叶子身边,蹲下身抚摸她的肩膀安慰道,“三毛不理解我这种不吃香肉的人,我也同样不理解他。我劝过他好多次不要吃,也骂过他冷血、变态,下辈子肯定下地狱这些话,可他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其实每个地域有各自的风俗习惯,每个人也有各自的口味,这很正常的。所以,你不要为了刚才的事内疚。我无法适应你的食物就像我无法适应香肉是一样的。”叶子看上去开朗活泼,其实内心深处是很敏感和自卑的,她总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特别是刘可。只是这一面她从来不会在直播上展现出来而已。听刘可这么说,叶子似乎没那么难过了,她看向刘可,然后抬起刘可的手,隔着手套轻轻在刘可的手背上吻了下,动情地说:“我爱你。”这是刘可来到超级大楼后,第一次从叶子口中听到“我爱你”三个字,也是从他懂事起到现在为止,第一次有人发自内心地对他说出了这三个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足以融化一个七尺男儿坚强的内心。此时此刻,刘可有了想哭的冲动。刘可强忍着泪水站起身,深呼口气,边绕过桌子边说:“肚子突然好饿,我们要不要比赛,看看谁先吃完……”“好哇好哇,我一定赢的。”笑容重新回到叶子脸上,她开心地拿起刀叉去切那块几乎全生的牛排。午餐结束,厨师推着餐车进来收走了盘子,然后推着餐车离开了。刘可目送厨师离开后,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周忆梦。从就餐的房间走出来后,叶子单独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张主任又给她量了血压测了心跳,确定身体无碍这才开始了下午的直播。也许是那个厨师搅乱了刘可的心情,下午时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虚拟窗里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远方划过一道七色彩虹。刘可跟叶子来到窗前坐下,叶子把头依靠在刘可的肩膀上,彼此不说任何话,尽情享受着难得的甜蜜时光。直到晚饭时约会才结束,刘可在张主任的陪同下离开。走出密码门,张主任若有所思地在刘可耳边小声地说:“你是正常的男人,有身体方面的需求很正常,我也能够理解,但还是希望你能够稍微克制一下。”张主任应该是指刘可昨天去如家旅店的事,而且张主任也认为他去如家酒店见周亿梦是为了解决那方面的需求。当然,虽然刘可不愿意背这个黑锅,可还是得背着,他总不能告诉张主任其实那个女孩是个警察吧。自从中午见到那个厨师后,刘可脑海里就再度涌现出了噩梦里的画面,更糟糕的是伴随着那些画面还蹦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这让刘可心情烦乱,所以离开密码门后他直接下了四楼,随便进了家饭店,要了两个菜一提啤酒,打算把自己灌醉。喝醉了就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困扰了。几杯酒下肚,刘可开始想念三毛了,这个时候要是三毛在该多好。刘可掏出手机,在电话本里找到三毛的号码,想要拨过去,却犹豫了。拨过去该说些什么呢?其实进入超级大楼后,他就很少跟三毛通电话或聊微信了,倒不是因为感情淡了,主要是因为超级大楼内的网络是被监控的,楼内的所有手机、电脑等通讯设备,无论是打出去的还是接到的都会先经过审查,一楼每天都有专人负责盯着,如果发现可疑内容会拦截下来。张主任说,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把大楼内的资料泄露给外面的媒体。据说以前发生过这种事。三毛也知道会被监控,所以当初让他去见周忆梦时发了那样一条短信。刘可始终还是没按下拨通键,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打给三毛也只能无关痛痒地聊上几句,可现在他是想找个人诉说下内心的苦闷和疑惑,是想找个人帮忙出出主意。地下厨房、厨师、周忆梦、警察,这些字眼若是被一楼的人听见,肯定会上报给冯刚,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更糟糕。为了提防一会儿喝多了打给三毛胡言乱语,刘可干脆把手机关机,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周忆梦原本是个很好的人选,旅店里没监控,张主任和冯刚又认为这个女人是刘可发泄性欲的对象不会起疑。可她的身份太特殊了,如果此时过去告诉她自己去地下厨房的所见所闻,告诉她杀人厨师还留在超级大楼内工作,周忆梦肯定会要求自己配合再次潜入地下厨房寻找犯罪证据。这正是刘可此时此刻心烦的地方,一方面他觉得应该竭尽所能去帮助周忆梦破案,一方面脑海里又时刻回荡着冯刚最后的警告。冒着被赶出大楼离开叶子的危险太不值得,可看着那个厨师杀了人还若无其事地待在大楼内,良心不安。理性与正义在刘可体内厮杀。除了内心的矛盾,刘可最搞不明白的是,节目组既然知道了厨师的恶行,为什么还能够容忍?这个厨师对节目组来说真有那么重要?难道全天下只有这个厨师才能做出让叶子满意的食物?刚才刘可过来时,饭店里还有几桌客人,现在已经全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三五瓶酒下肚,酒精已经起了作用,思维变得迟钝,先前那些困扰着他的问题也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刘可满脸猥琐地笑着,脑袋里在幻想着一些龌龊的事——叶子是不能直接碰的,不过要是穿上“小雨衣”做好防护措施,再用塑料把肚子和腿包裹起来,应该还是能亲热的吧?只是这场景想起来有些滑稽。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喝了酒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些事了。饭店的收银台上有台式电脑,老板正坐在里面盯着屏幕。刘可拿着酒瓶起身走过去,老板以为要结账急忙找出单子开始算账,没想到刘可越过老板径直走到了收银台,打开了企鹅网找到《伴我成长》的直播看了起来。老板有些蒙圈,但知道刘可的身份,也没敢多说什么,走出饭店朝外张望。直播里的叶子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通常在直播里出现的书、电影、服装、食品、手机等等,都是厂家赞助的,目的当然是想通过这档节目给自己的品牌打广告。那些没有赞助节目却误入直播的通常都会打上马赛克,就像今天叶子送给刘可的那本《仓央嘉措诗集》。那本诗集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饭桌上。刘可看着直播继续喝着小酒,思绪飘来飘去,等他所有的酒全部下肚,直播也结束了。屏幕里叶子对镜头摆了摆手,说了句“明天见”,然后画面就切换成了广告。作为全国第一档二十四小时真人秀节目,《伴我成长》已经连续不间断直播十几年了,承载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长。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每每无聊时,夜深人静时打开网页看看叶子已经成了习惯。刘可已经彻底喝多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也有了些困意。跟老板签了单,拿着《仓央嘉措诗集》走出饭店,仰头看上去。液晶屏显示的夜空挂满了星辰,月亮不圆不弯,被星星包围着。超级大楼内的夜景是很漂亮的,浩瀚星河一览无余,只是刘可现在酒精上了头,感觉天地都在旋转,星星和月亮也不安分地来回跳动。过了十一点,大部分的饭店都打烊了,刘可晃晃悠悠地走进电梯上了五楼。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已经喝多了,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个人——节目组总导演冯刚。都这个时间了,他怎么跑五楼来了?刘可有些好奇。按照节目组规定,一楼的员工是不允许随意上来的,虽然冯刚是总导演,有绝对的权利可以出现在超级大楼的任何地方,可据传从节目开播到如今他从来没上来过。按照冯刚的说法是,他要保持节目能够正常运行就不能让叶子对他有太多的情感因素,所以对叶子来说,她只知道有个叫冯爸爸的人而已,却从没见过面。以前楼上发生任何事冯刚都会交给张主任来处理,现在他却亲自上了楼,这到底是为什么?刘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刘可跟冯刚保持着距离,踉跄着跟在其身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段距离,刘可发现冯刚来到了密码门。接近零点,密码门已经关闭了,冯刚走到两位保安跟前说了几句什么。隔得太远,无法听清。等待了大概一分钟,密码门开了,张主任从里面探出头来,紧接着冯刚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走了进去。密码门被关上。到底是什么事非要这个时间过来,而且搞得如此神秘?刘可在另外一条走廊里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也没见冯刚从密码门里走出来,刘可终于忍不住了,把手机打开,从里面找出了张主任的号码,犹豫片刻后拨了过去。嘟嘟嘟!一阵响音过后,电话另一端的张主任接起了电话,“喂。”如果平时刘可或许会考虑到现在给张主任打电话绝对不是个好时机,但此时的他在酒精的麻痹下已经没什么理智了,于是压低声音直接问道:“我刚才上来时看见冯刚进了密码门,发生什么事了吗?”电话里张主任沉默了半分钟,说:“没出什么事,他就是过来看看叶子。”“他来看叶子?”刘可表示怀疑,然而还没等继续问下去,手机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刘可听得清清楚楚,那声惊叫是女人发出来的,密码门后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叶子。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刘可再次拨通张主任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再打竟然关机了。难道是叶子发生什么事了?会有什么事呢?是病情恶化了,还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刘可感觉自己要疯掉了,又连续打几次电话依旧没打通,最后决定亲自去叫张主任当面问清楚。就在这时,忽然有双手从背后堵住他的嘴,紧接着双手也被扭到了后面。这种压制对刘可并不起作用,他抬脚向后踹,踹到了对方腿部,紧接着用全力挣开束缚,转身发现后面站着两个身材健硕的保安,前方正有三五个保安朝他这边跑过来。刚才满脑子都在担心叶子,以至于有保安靠近都没察觉。拐过这条走廊就是密码门了,刘可不打算跟他们对抗,刚想转身逃开,这时站得最近的那个保安直接上前用肘部使劲击打了刘可后脑,顿时让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就在他身体前倾要趴下时,保安扶住了他。半昏迷之际,刘可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好在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刘可再度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天还未亮,爬下床,体内的酒精也并没有完全散去,走路时还是有些两腿发软。刘可东倒西歪地来到门边,抓住门把手试图将房门打开,却发现那扇门怎么使劲都打不开了。看来是保安把他送回来后,为了提防他跑出去就把房门彻底锁死了,用钥匙也无法将其打开。刘可使劲踹了踹门,对着门外大吼:“开门,放我出去!”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最后,刘可吼累了,依靠门板坐在地上,拿起电话打给张主任,对方还是处于关机中。真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满脑子疑惑,对叶子的担忧也一点点加重,却没有丝毫办法,此时他能做的只能是静静地等待,等到天亮,等到《伴我成长》直播开始,才能知晓叶子是否安然无恙。", "summary": "刘可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超级大楼内,饥饿使他前往四楼的美食区,张主任通知他前往诊所,刘可到达后被告知他将与叶子见面,地点是咖啡厅。二人见面后叶子诉说了无法像正常恋人一样相处的遗憾,刘可承诺会找到解决办法,叶子留给刘可一封信,并提示刘可的记忆被张主任改动过,刘可得知后前往关连海家寻找更多信件,被保安抓住,并带至总导演冯刚处,刘可被冯刚警告不要违反规则。刘可回家后阅读了信件,感受到叶子对自己的爱,决定不再纠结记忆问题,他在如家酒店藏信时,遇到卧底警察周忆梦,刘可决定帮助其调查超级大楼。刘可再次与叶子见面,并意外发现了叶子母亲叶舒的病历,得知叶子出生于其母脑中。刘可与叶子共进午餐,叶子让刘可尝试她的食物,刘可无法适应,仍安慰叶子人各有别。刘可纠结是否要将杀人厨师报告给周忆梦,他意外发现导演冯刚深夜进入密码门,告知张主任后,刘可却被锁在房间中,刘可只能等待下一次直播开启。"} {"context": "當我還只有六歲的時候,在一本描寫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實的故事》的書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畫,畫的是一條蟒蛇正在吞食一只大野獸。頁頭上就是那副畫的摹本。這本書中寫道:“這些蟒蛇把它們的獵獲物不加咀嚼地囫圇吞下,爾后就不能再動彈了﹔它們就在長長的六個月的睡眠中消化這些食物。”當時,我對叢林中的奇遇想得很多,于是,我也用彩色鉛筆畫出了我的第一副圖畫。我的第一號作品。它是這樣的:我把我的這副杰作拿給大人看,我問他們我的畫是不是叫他們害怕。他們回答我說:“一頂帽子有什么可怕的?”我畫的不是帽子,是一條巨蟒在消化著一頭大象。于是我又把巨蟒肚子里的情況畫了出來,以便讓大人們能夠看懂。這些大人總是需要解釋。我的第二號作品是這樣的:大人們勸我把這些畫著開著肚皮的,或閉上肚皮的蟒蛇的圖畫放在一邊,還是把興趣放在地理、歷史、算朮、語法上。就這樣,在六歲的那年,我就放棄了當畫家這一美好的職業。我的第一號、第二號作品的不成功,使我泄了氣。這些大人們,靠他們自己什么也弄不懂,還得老是不斷地給他們作解釋。這真叫孩子們膩味。后來,我只好選擇了另外一個職業,我學會了開飛機,世界各地差不多都飛到過。的確,地理學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中國和亞里桑那。要是夜里迷失了航向,這是很有用的。這樣,在我的生活中,我跟許多嚴肅的人有過很多的接觸。我在大人們中間生活過很長時間。我仔細地觀察過他們,但這并沒有使我對他們的看法有多大的改變。當我遇到一個頭腦看來稍微清楚的大人時,我就拿出一直保存著的我那第一號作品來測試測試他。我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理解能力。可是,得到的回答總是:“這是頂帽子。”我就不和他談巨蟒呀,原始森林呀,或者星星之類的事。我只得遷就他們的水平,和他們談些橋牌呀,高爾夫球呀,政治呀,領帶呀這些。于是大人們就十分高興能認識我這樣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我就這樣孤獨地生活著,沒有一個能真正談得來的人,一直到六年前在撒哈拉沙漠上發生了那次故障。我的發動機里有個東西損壞了。當時由于我既沒有帶機械師也沒有帶旅客,我就試圖獨自完成這個困難的維修工作。這對我來說是個生與死的問題。我隨身帶的水只夠飲用一星期。第一天晚上我就睡在這遠離人間煙火的大沙漠上。我比大海中伏在小木排上的遇難者還要孤獨得多。而在第二天拂曉,當一個奇怪的小聲音叫醒我的時候,你們可以想見我當時是多么吃驚。這小小的聲音說道:“請你給我畫一只羊,好嗎?”“啊!”“給我畫一只羊…”我象是受到驚雷轟擊一般,一下子就站立起來。我使勁地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了看。我看見一個十分奇怪的小家伙嚴肅地朝我凝眸望著。這是后來我給他畫出來的最好的一副畫像。可是,我的畫當然要比他本人的模樣遜色得多。這不是我的過錯。六歲時,大人們使我對我的畫家生涯失去了勇氣,除了畫過開著肚皮和閉著肚皮的蟒蛇,后來再沒有學過畫。我驚奇地睜大著眼睛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小家伙。你們不要忘記,我當時處在遠離人煙千里之外的地方。而這個小家伙給我的印象是,他既不象迷了路的樣子,也沒有半點疲乏、飢渴、懼怕的神情。他絲毫不象是一個迷失在曠無人煙的大沙漠中的孩子。當我在驚訝之中終于又能說出話來的時候,對他說道:“唉,你在這兒干什么?”可是他卻不慌不忙地好象有一件重要的事一般,對我重復地說道:“請…給我畫一只羊…”當一種神秘的東西把你鎮住的時候,你是不敢不聽從它的支配的,在這曠無人煙的沙漠上,面臨死亡的危險的情況下,盡管這樣的舉動使我感到十分荒誕,我還是掏出了一張紙和一支鋼筆。這時我卻又記起,我只學過地理、歷史、算朮和語法,就有點不大高興地對小家伙說我不會畫畫。他回答我說:“沒有關系,給我畫一只羊吧!”因為我從來沒有畫過羊,我就給他重畫我所僅僅會畫的兩副畫中的那副閉著肚皮的巨蟒。“不,不!我不要蟒蛇,它肚子里還有一頭象。”我聽了他的話,簡直目瞪口呆。他接著說:“巨蟒這東西太危險,大象又太占地方。我住的地方非常小,我需要一只羊。給我畫一只羊吧。”我就給他畫了。他專心地看著,隨后又說:“我不要,這只羊已經病得很重了。給我重新畫一只。”我又畫了起來。我的這位朋友天真可愛地笑了,并且客氣地拒絕道:“你看,你畫的不是小羊,是頭公羊,還有犄角呢。”于是我又重新畫了一張。這副畫同前几副一樣又被拒絕了。“這一只太老了。我想要一只能活得長的羊。”我不耐煩了。因為我急于要檢修發動機,于是就草草畫了這張畫,并且匆匆地對他說道:“這是一只箱子,你要的羊就在里面。”這時我十分驚奇地看到我的這位小評判員喜笑顏開。他說:“這正是我想要的,…你說這只羊需要很多草嗎?”“為什么問這個呢?”“因為我那里地方非常小…”“我給你畫的是一只很小的小羊,地方小也夠喂養它的。”他把腦袋靠近這張畫。“并不象你說的那么小…瞧!它睡著了…”就這樣,我認識了小王子。我費了好長時間才弄清楚他是從哪里來的。小王子向我提出了很多問題,可是,對我提出的問題,他好象壓根沒有聽見似的。他無意中吐露的一些話逐漸使我搞清了他的來歷。例如,當他第一次瞅見我的飛機時(我就不畫出我的飛機了,因為這種圖畫對我來說太復雜),他問我道:“這是個啥玩藝?”“這不是‘玩藝兒’。它能飛。這是飛機。是我的飛機。”我當時很驕傲地告訴他我能飛。于是他驚奇地說道:“怎么?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的”。我謙遜地答道。“啊?這真滑稽。”此時小王子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這使我很不高興。我要求別人嚴肅地對待我的不幸。然后,他又說道:“那么,你也是從天上來的了!你是哪個星球上的?”即刻,對于他是從哪里來的這個秘密我隱約發現到了一點線索﹔于是,我就突然問道:“你是從另一個星球上來的嗎?”可是他不回答我的問題。他一面看著我的飛機,一面微微地點點頭,接著說道:“可不是么,乘坐這玩藝兒,你不可能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說到這里,他就長時間地陷入沉思之中。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了我畫的小羊,看著他的寶貝入了神。你們可以想見這種關于“別的星球”的若明若暗的話語使我心里多么好奇。因此我竭力地想知道其中更多的奧秘。“你是從哪里來的,我的小家伙?你的家在什么地方?你要把我的小羊帶到哪里去?”他沉思了一會,然后回答我說:“好在有你給我的那只箱子,夜晚可以給小羊當房子用。”“那當然。如果你聽話的話,我再給你畫一根繩子,白天可以栓住它。再加上一根扦杆。”我的建議看來有點使小王子反感。“栓住它,多么奇怪的主意。”“如果你不栓住它,它就到處跑,那么它會跑丟的。”我的這位朋友又笑出了聲:“你想要它跑到哪里去呀?”“不管什么地方。它一直往前跑…”這時,小王子鄭重其事地說:“這沒有什么關系,我那里很小很小。”接著,他略帶傷感地又補充了一句:“一直朝前走,也不會走出多遠…”我還了解到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他老家所在的那個星球比一座房子大不了多少。這倒并沒有使我感到太奇怪。我知道除地球、木星、火星、金星這几個有名稱的大行星以外,還有成百個別的星球,它們有的小得很,就是用望遠鏡也很難看見。當一個天文學者發現了其中一個星星,他就給它編上一個號碼,例如把它稱作“325小行星”。我有重要的根據認為小王子所來自的那個星球是小行星B612。這顆小行星僅在1909年被一個土耳其天文學家用望遠鏡看見過一次。當時他曾經在一次國際天文學家代表大會上對他的發現作了重要的論証。但由于他所穿衣服的緣故,那時沒有人相信他。那些大人們就是這樣。幸好,土耳其的一個獨裁者,為了小行星B612的聲譽,迫使他的人民都要穿歐式服裝,否則就處以死刑。1920年,這位天文學家穿了一身非常漂亮的服裝,重新作了一次論証。這一次所有的人都同意他的看法。我給你們講關于小行星B612的這些細節,并且告訴你們它的編號,這是由于這些大人的緣故。這些大人們就愛數目字。當你對大人們講起你的一個新朋友時,他們從來不向你提出實質性的問題。他們從來不講:“他說話聲音如何啊?他喜愛什么樣的游戲啊?他是否收集蝴蝶標本呀?”他們卻問你:“他多大年紀呀?弟兄几個呀?體重多少呀?他父親掙多少錢呀?”他們以為這樣才算了解朋友。如果你對大人們說:“我看到一幢用玫瑰色的磚蓋成的漂亮的房子,它的窗戶上有天竺葵,屋頂上還有鴿子…”他們怎么也想象不出這種房子有多么好。必須對他們說:“我看見了一幢價值十萬法郎的房子。”那么他們就驚叫道:“多么漂亮的房子啊!”要是你對他們說:“小王子存在的証據就是他非常漂亮,他笑著,想要一只羊。他想要一只小羊,這就証明他的存在。”他們一定會聳聳肩膀,把你當作孩子看待!但是,如果你對他們說:“小王子來自的星球就是小行星B612”,那么他們就十分信服,他們就不會提出一大堆問題來和你糾纏。他們就是這樣的。小孩子們對大人們應該寬厚些,不要埋怨他們。當然,對我們懂得生活的人來說,我們才不在乎那些編號呢!我真愿意象講神話那樣來開始這個故事,我真想這樣說:“從前呀,有一個小王子,他住在一個和他身體差不多大的星球上,他希望有一個朋友…”對懂得生活的人來說,這樣說就顯得真實。我可不喜歡人們輕率地讀我的書。我在講述這些往事時心情是很難過的。我的朋友帶著他的小羊已經離去六年了。我之所以在這里盡力把他描寫出來,就是為了不要忘記他。忘記一個朋友,這太叫人悲傷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過一個朋友。再說,我也可能變成那些大人那樣,只對數字感興趣。也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我買了一盒顏料和一些鉛筆。象我這樣年紀的人,而且除了六歲時畫過閉著肚皮的和開著肚皮的巨蟒外,別的什么也沒有嘗試過,現在,重新再來畫畫,真費勁啊!當然,我一定要把這些畫盡量地畫得逼真,但我自己也沒有把握。一張畫得還可以,另一張就不象了。還有身材大小,我畫得有點不准確。在這個地方小王子畫得太大了些,另一個地方又畫得太小了些。對他衣服的顏色我也拿不准。于是我就摸索著這么試試那么改改,畫個大概齊。我很可能在某些重要的細節上畫錯了。這就得請大家原諒我了。因為我的這個朋友,從來也不加說明解釋。他認為我同他一樣。可是,很遺憾,我卻不能透過盒子看見小羊。我大概有點和大人們差不多。我一定是變老了。每天我都了解到一些關于小王子的星球,他的出走和旅行等事情。這些都是偶然從各種反應中慢慢得到的。就這樣,第三天我就了解到關于猴面包樹的悲劇。這一次又是因為羊的事情,突然小王子好象是非常擔心地問我道:“羊吃小灌木,這是真的嗎?”“是的,是真的。”“啊,我真高興。”我不明白羊吃小灌木這件事為什么如此重要。可小王子又說道:“因此,它們也吃猴面包樹羅?”我對小王子說,猴面包樹可不是小灌木,而是象教堂那么大的大樹﹔即便是帶回一群大象,也啃不了一棵猴面包樹。一群大象這種想法使小王子發笑:“那可得把這些大象一只疊一只地壘起來。”他很有見識地說:“猴面包樹在長大之前,開始也是小小的。”“不錯。可是為什么你想叫你的羊去吃小猴面包樹呢?”他回答我道:“唉!這還用說!”似乎這是不言而喻的。可是我自己要費很大的心勁才能弄懂這個問題。原來,在小王子的星球上就象其他所有星球上一樣,有好草和壞草﹔因此,也就有益草的草籽和毒草的草籽,可是草籽是看不見的。它們沉睡在泥土里,直到其中的一粒忽然想要蘇醒過來…于是它就伸展開身子,開始 腆地朝著太陽長出一棵秀麗可愛的小嫩苗。如果是小蘿卜或是玫瑰的嫩苗,就讓它去自由地生長。如果是一棵壞苗,一旦被辨認出來,就應該馬上把它拔掉。因為在小王子的星球上,有些非常可怕的種子…這就是猴面包樹的種子。在那里的泥土里,這種種子多得成災。而一棵猴面包樹苗,假如你拔得太遲,就再也無法把它清除掉。它就會盤踞整個星球。它的樹根能把星球鑽透,如果星球很小,而猴面包樹很多,它就把整個星球搞得支離破碎。“這是個紀律問題。”小王子后來向我解釋道。“當你早上梳洗完畢以后,必須仔細地給星球梳洗,必須規定自己按時去拔掉猴面包樹苗。這種樹苗小的時候與玫瑰苗差不多,一旦可以把它們區別開的時候,就要把它拔掉。這是一件非常乏味的工作,但很容易。”有一天,他勸我用心地畫一副漂亮的圖畫,好叫我家鄉的孩子們對這件事有一個深刻的印象。他還對我說:“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出外旅行,這對他們是很有用的。有時候,人們把自己的工作推到以后去做,并沒有什么妨害,但要遇到拔猴面包樹苗這種事,那就非造成大災難不可。我遇到過一個星球,上面住著一個懶家伙,他放過了三棵小樹苗…”于是,根據小王子的說明,我把這個星球畫了下來。我從來不大愿意以道學家的口吻來說話,可是猴面包樹的危險,大家都不大了解,對迷失在小行星上的人來說,危險性非常之大,因此這一回,我貿然打破了我的這種不喜歡教訓人的慣例。我說:“孩子們,要當心那些猴面包樹呀!”為了叫我的朋友們警惕這種危險──他們同我一樣長期以來和這種危險接觸,卻沒有意識到它的危險性──我花了很大的功夫畫了這副畫。我提出的這個教訓意義是很重大的,花點功夫是很值得的。你們也許要問,為什么這本書中別的畫都沒有這副畫那么壯觀呢?回答很簡單:別的畫我也曾經試圖畫得好些,卻沒成功。而當我畫猴面包樹時,有一種急切的心情在激勵著我。啊!小王子,就這樣,我逐漸懂得了你那憂郁的生活。過去相當長的時間里你唯一的樂趣就是觀賞那夕陽西下的溫柔晚景。這個新的細節,是我在第四天早晨知道的。你當時對我說道:\"我喜歡看日落。我們去看一回日落吧!\"\"可是得等著...\"\"等什么?\"\"等太陽落山。\"開始,你顯得很驚奇的樣子,隨后你笑自己的糊涂。你對我說:\"我總以為是在我的家鄉呢!\"確實,大家都知道,在美國是正午時分,在法國,正夕陽西下,只要在一分鐘內趕到法國就可看到日落。可惜法國是那么的遙遠。而在你那樣的小行星上,你只要把你的椅子挪動几步就行了。這樣,你便可隨時看到你想看的夕陽余輝...\"有一天,我看見過四十三次日落。\"過一會兒,你又說:\"你知道,當人們感到非常苦悶時,總是喜歡日落的。\"\"一天四十三次,你怎么會這么苦悶?\"小王子沒有回答。第五天,還是羊的事,把小王子的生活秘密向我揭開了。好象默默地思索了很長時間以后,得出了什么結果一樣,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我: \"羊,要是吃小灌木,它也要吃花羅?\"\"它碰到什么吃什么。\"\"連有刺的花也吃嗎?\"\"有刺的也吃!\"\"那么刺有什么用呢?\"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那會兒我正忙著要從發動機上卸下一顆擰得太緊的螺絲。我發現機器故障似乎很嚴重,飲水也快完了,擔心可能發生最壞的情況,心里很著急。\"那么刺有什么用呢?\"小王子一旦提出了問題,從來不會放過。這個該死的螺絲使我很惱火,我于是就隨便回答了他一句:\"刺么,什么用都沒有,這純粹是花的惡劣表現。\"\"噢!\"可是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懷著不滿的心情沖我說: \"我不信!花是弱小的、淳朴的,它們總是設法保護自己,以為有了刺就可以顯出自己的厲害...\"我默不作聲。我當時想的,如果這個螺絲再和我作對,我就一錘子敲掉它。小王子又來打攪我的思緒了:\"你卻認為花...\"\"算了吧,算了吧!我什么也不認為!我是隨便回答你的。我可有正經事要做。\"他驚訝地看著我。 \"正經事?\"他瞅著我手拿錘子,手指沾滿了油污,伏在一個在他看來丑不可言的機件上。\"你說話就和那些大人一樣!\"這話使我有點難堪。可是他又尖刻無情地說道:\"你什么都分不清...你把什么都混在一起!\"他著實非常惱火。搖動著腦袋,金黃色的頭發隨風顫動著。\"我到過一個星球,上面住著一個紅臉先生。他從來沒聞過一朵花。他從來沒有看過一顆星星。他什么人也沒有喜歡過。除了算帳以外,他什么也沒有做過。他整天同你一樣老是說:'我有正經事,我是個嚴肅的人'。這使他傲氣十足。他簡直不象是個人,他是個蘑菇。\"\"是個什么?\"\"是個蘑菇!\"小王子當時氣得臉色發白。几百萬年以來花兒都在制造著刺,几百萬年以來羊仍然在吃花。要搞清楚為什么花兒費那么大勁給自己制造沒有什么用的刺,這難道不是正經事?難道羊和花之間的戰爭不重要?這難道不比那個大胖子紅臉先生的帳目更重要?如果我認識一朵人世間唯一的花,只有我的星球上有它,別的地方都不存在,而一只小羊胡里胡涂就這樣把它一下子毀掉了,這難道不重要?\"他的臉氣得發紅,然后又接著說道:\"如果有人愛上了在這億萬顆星星中獨一無二的一株花,當他看著這些星星的時候,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語地說:\"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顆星星上...',但是如果羊吃掉了這朵花,對他來說,好象所有的星星一下子全都熄滅了一樣!這難道也不重要嗎?!\"他無法再說下去了,突然泣不成聲。夜幕已經降臨。我放下手中的工具。我把錘子、螺釘、飢渴、死亡,全都拋在腦后。在一顆星球上,在一顆行星上,在我的行星上,在地球上有一個小王子需要安慰!我把他抱在懷里。我搖著他,對他說:\"你愛的那朵花沒有危險...我給你的小羊畫一個罩子...我給你的花畫一副盔甲...我...\"我也不太知道該說些什么。我覺得自己太笨拙。我不知道怎樣才能達到他的境界,怎樣才能再進入他的境界...唉,淚水的世界是多么神秘啊!很快我就進一步了解了這朵花兒。在小王子的星球上,過去一直都生長著一些只有一層花瓣的很簡單的花。這些花非常小,一點也不占地方,從來也不會去打攪任何人。她們早晨在草叢中開放,晚上就凋謝了。不知從哪里來了一顆種子,忽然一天這種子發了芽。小王子特別仔細地監視著這棵與眾不同的小苗:這玩藝說不定是一種新的猴面包樹。但是,這小苗不久就不再長了,而且開始孕育著一個花朵。看到在這棵苗上長出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花蕾,小王子感覺到從這個花苞中一定會出現一個奇跡。然而這朵花藏在它那綠茵茵的房間中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打扮自己。她精心選擇著她將來的顏色,慢慢騰騰地妝飾著,一片片地搭配著她的花瓣,她不愿象虞美人那樣一出世就滿臉皺紋。她要讓自己帶著光艷奪目的麗姿來到世間。是的,她是非常愛俏的。她用好些好些日子天仙般地梳妝打扮。然后,在一天的早晨,恰好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她開放了。她已經精細地做了那么長的准備工作,卻打著哈欠說道:“我剛剛睡醒,真對不起,瞧我的頭發還是亂蓬蓬的…”小王子這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愛慕心情:“你是多么美麗啊!”花兒悠然自得地說:“是吧,我是與太陽同時出生的…”小王子看出了這花兒不太謙虛,可是她確實麗姿動人。她隨后又說道:“現在該是吃早點的時候了吧,請你也想著給我准備一點…”小王子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拿著噴壺,打來了一壺清清的涼水,澆灌著花兒。于是,就這樣,這朵花兒就以她那有點敏感多疑的虛榮心折磨著小王子。例如,有一天,她向小王子講起她身上長的四根刺:“老虎,讓它張著爪子來吧!”小王子頂了她一句:“在我這個星球上沒有老虎,而且,老虎是不會吃草的”。花兒輕聲說道:“我并不是草。”“真對不起。”“我并不怕什么老虎,可我討厭穿堂風。你沒有屏風?”小王子思忖著:“討厭穿堂風…這對一株植物來說,真不走運,這朵花兒真不大好伺候…”“晚上您得把我保護好。你這地方太冷。在這里住得不好,我原來住的那個地方…”但她沒有說下去。她來的時候是粒種子。她哪里見過什么別的世界。她叫人發現她是在湊一個如此不太高明的謊話,她有點羞怒,咳嗽了兩三聲。她的這一招是要小王子處于有過失的地位,她說道:“屏風呢?”“我這就去拿。可你剛才說的是…”于是花兒放開嗓門咳嗽了几聲,依然要使小王子后悔自己的過失。盡管小王子本來誠心誠意地喜歡這朵花,可是,這一來,卻使他馬上對她產生了懷疑。小王子對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看得太認真,結果使自己很苦惱。有一天他告訴我說:“我不該聽信她的話,絕不該聽信那些花兒的話,看看花,聞聞它就得了。我的那朵花使我的星球芳香四溢,可我不會享受它。關于老虎爪子的事,本應該使我產生同情,卻反而使我惱火…”他還告訴我說:“我那時什么也不懂!我應該根據她的行為,而不是根據她的話來判斷她。她使我的生活芬芳多彩,我真不該離開她跑出來。我本應該猜出在她那令人愛憐的花招后面所隱藏的溫情。花是多么自相矛盾!我當時太年青,還不懂得愛她。”我想小王子大概是利用一群候鳥遷徙的機會跑出來的。在他出發的那天早上,他把他的星球收拾得整整齊齊,把它上頭的活火山打掃得干干淨淨。──他有兩個活火山,早上熱早點很方便。他還有一座死火山,他也把它打掃干淨。他想,說不定它還會活動呢!打掃干淨了,它們就可以慢慢地有規律地燃燒,而不會突然爆發。火山爆發就象煙囪里的火焰一樣。當然,在我們地球上我們人太小,不能打掃火山,所以火山給我們帶來很多很多麻煩。小王子還把剩下的最后几顆猴面包樹苗全拔了。他有點憂傷。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天,這些家常活使他感到特別親切。當他最后一次澆花時,准備把她好好珍藏起來。他發覺自己要哭出來。“再見了。”他對花兒說道。可是花兒沒有回答他。“再見了。”他又說了一遍。花兒咳嗽了一陣。但并不是由于感冒。她終于對他說道:“我方才真蠢。請你原諒我。希望你能幸福。”花兒對他毫不抱怨,他感到很驚訝。他舉著罩子,不知所措地佇立在那里。他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樣溫柔恬靜。“的確,我愛你。”花兒對他說道:“但由于我的過錯,你一點也沒有理會。這絲毫不重要。不過,你也和我一樣的蠢。希望你今后能幸福。把罩子放在一邊吧,我用不著它了。”“要是風來了怎么辦?”“我的感冒并不那么重…夜晚的涼風對我倒有好處。我是一朵花。”“要是有虫子野獸呢?…”“我要是想認識蝴蝶,經不起兩三只尺蠖是不行的。據說這是很美的。不然還有誰來看我呢?你就要到遠處去了。至于說大動物,我并不怕,我有爪子。”于是,她天真地顯露出她那四根刺,隨后又說道:“別這么磨蹭了。真煩人!你既然決定離開這兒,那么,快走吧!”她是怕小王子看見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驕傲的花…在附近的宇宙中,還有 325、326、327、328、329、330等几顆小行星。他就開始訪問這几顆星球,想在那里找點事干,并且學習學習。第一顆星球上住著一個國王。國王穿著用紫紅色和白底黑花的毛皮做成的大禮服,坐在一個很簡單卻又十分威嚴的寶座上。當他看見小王子時,喊了起來:“啊,來了一個臣民。”小王子思量著:“他從來也沒有見過我,怎么會認識我呢?”他哪里知道,在那些國王的眼里,世界是非常簡單的:所有的人都是臣民。國王十分驕傲,因為他終于成了某個人的國王,他對小王子說道:“靠近些,好讓我好好看看你。”小王子看看四周,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可是整個星球被國王華麗的白底黑花皮袍占滿了。他只好站在那里,但是因為疲倦了,他打起哈欠來。君王對他說:“在一個國王面前打哈欠是違反禮節的。我禁止你打哈欠。”小王子羞愧地說道:“我實在忍不住,我長途跋涉來到這里,還沒有睡覺呢。”國王說:“那好吧,我命令你打哈欠。好些年來我沒有看見過任何人打哈欠。對我來說,打哈欠倒是新奇的事。來吧,再打個哈欠!這是命令。”“這倒叫我有點緊張…我打不出哈欠來了…”小王子紅著臉說。“嗯!嗯!”國王回答道:“那么我…命令你忽而打哈欠,忽而…”他嘟嘟囔囔,顯出有點惱怒。因為國王所要求的主要是保持他的威嚴受到尊敬。他不能容忍不聽他的命令。他是一位絕對的君主。可是,他卻很善良,他下的命令都是有理智的。他常常說:“如果我叫一位將軍變成一只海鳥,而這位將軍不服從我的命令,那么這就不是將軍的過錯,而是我的過錯。”小王子 腆地試探道:“我可以坐下嗎?”“我命令你坐下。”國王一邊回答,一邊庄重地把他那白底黑花皮袍大襟挪動了一下。可是小王子感到很奇怪。這么小的行星,國王他對什么進行統治呢?他對國王說:“陛下…請原諒,我想問您…”國王急忙搶著說道:“我命令你問我。”“陛下…你統治什么呢?”國王非常簡單明了地說:“我統治一切。”“一切?”國王輕輕地用手指著他的行星和其他的行星,以及所有的星星。小王子說:“統治這一切?”“統治這一切。”原來他不僅是一個絕對的君主,而且是整個宇宙的君主。“那么,星星都服從您嗎?”“那當然!”國王對他說,“它們立即就得服從。我是不允許無紀律的。”這樣的權力使小王子驚嘆不已。如果掌握了這樣的權力,那么,他一天就不只是看到四十三次日落,而可以看到七十二次,甚至一百次,或是二百次日落,也不必要去挪動椅子了!由于他想起了他那被遺棄的小星球,心里有點難過,他大膽地向國王提出了一個請求:“我想看日落,請求您…命令太陽落山吧…”國王說道:“如果我命令一個將軍象一只蝴蝶那樣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或者命令他寫作一個悲劇劇本或者變一只海鳥,而如果這位將軍接到命令不執行的話,那么,是他不對還是我不對呢?”“那當然是您的不對。”小王子肯定地回答。“一點也不錯,”國王接著說,“向每個人提出的要求應該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權威首先應該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如果命令你的老百姓去投海,他們非起來革命不可。我的命令是合理的,所以我有權要別人服從。”“那么我提出的日落呢?”小王子一旦提出一個問題,他是不會忘記這個問題的。“日落么,你會看到的。我一定要太陽落山,不過按照我的統治科學,我得等到條件成熟的時候。”小王子問道:“這要等到什么時候呢?”國王在回答之前,首先翻閱了一本厚厚的日歷,嘴里慢慢說道:“嗯!嗯!日落大約…大約…在今晚七時四十分的時候!你將看到我的命令一定會被服從的。”小王子又打起哈欠來了。他遺憾沒有看到日落。他有點厭煩了,他對國王說:“我沒有必要再呆在這兒了。我要走了。”這位因為剛剛有了一個臣民而十分驕傲自得的國王說道:“別走,別走。我任命你當大臣。”“什么大臣?”“嗯……司法大臣!”“可是,這兒沒有一個要審判的人。”“很難說呀,”國王說道。“我很老了,我這地方又小,沒有放鑾駕的地方,另外,一走路我就累。因此我還沒有巡視過我的王國呢!”“噢!可是我已經看過了。”小王子說道,并探身朝星球的那一側看了看。那邊也沒有一個人…“那么你就審判你自己呀!”國王回答他說。“這可是最難的了。審判自己比審判別人要難得多啊!你要是能審判好自己,你就是一個真正有才智的人。”“我嗎,隨便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審度自己。我沒有必要留在這里。”國王又說:“嗯…嗯…我想,在我的星球上有一只老耗子。夜里,我聽見它的聲音。你可以審判它,不時地判處它死刑。因此它的生命取決于你的判決。可是,你要有節制地使用這只耗子,每次判刑后都要赦免它,因為只有這一只耗子。”“可是我不愿判死刑,我想我還是應該走。”小王子回答道。“不行。”國王說。但是小王子,准備完畢之后,不想使老君主難過,說道:“如果國王陛下想要不折不扣地得到服從,你可以給我下一個合理的命令。比如說,你可以命令我,一分鐘之內必須離開。我認為這個條件是成熟的…”國王什么也沒有回答。起初,小王子有些猶疑不決,隨后嘆了口氣,就離開了…“我派你當我的大使。”國王匆忙地喊道。國王顯出非常有權威的樣子。小王子在旅途中自言自語地說:“這些大人真奇怪。”第二個行星上住著一個愛虛榮的人。“喔唷!一個崇拜我的人來拜訪了!”這個愛虛榮的人一見到小王子,老遠就叫喊起來。在那些愛虛榮的人眼里,別人都成了他們的崇拜者。“你好!”小王子說道。“你的帽子很奇怪。”“這是為了向人致意用的。”愛虛榮的人回答道,“當人們向我歡呼的時候,我就用帽子向他們致意。可惜,沒有一個人經過這里。”小王子不解其意。說道:“啊?是嗎?”愛虛榮的人向小王子建議道:“你用一只手去拍另一只手。”小王子就拍起巴掌來。這位愛虛榮者就謙遜地舉起帽子向小王子致意。小王子心想:“這比訪問那位國王有趣。”于是他又拍起巴掌來。愛虛榮者又舉起帽子來向他致意。小王子這樣做了五分鐘,之后對這種單調的把戲有點厭倦了,說道:“要想叫你的帽子掉下來,該怎么做呢?”可這回愛虛榮者聽不進他的話,因為凡是愛虛榮的人只聽得進贊美的話。他問小王子道:“你真的欽佩我嗎?”“欽佩是什么意思?”“欽佩么,就是承認我是星球上最美的人,服飾最好的人,最富有的人,最聰明的人。”“可您是您的星球上唯一的人呀!”“讓我高興吧,請你還是來欽佩我吧!”小王子輕輕地聳了聳肩膀,說道:“我欽佩你,可是,這有什么能使你這樣感興趣的?”于是小王子就走開了。小王子在路上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些大人,肯定是十分古怪的。”小王子所訪問的下一個星球上住著一個酒鬼。訪問時間非常短,可是它卻使小王子非常憂傷。“你在干什么?”小王子問酒鬼,這個酒鬼默默地坐在那里,面前有一堆酒瓶子,有的裝著酒,有的是空的。“我喝酒。”他陰沉憂郁地回答道。“你為什么喝酒?”小王子問道。“為了忘卻。”酒鬼回答。小王子已經有些可憐酒鬼。他問道:“忘卻什么呢?”酒鬼垂下腦袋坦白道:“為了忘卻我的羞愧。”“你羞愧什么呢?”小王子很想救助他。“我羞愧我喝酒。”酒鬼說完以后就再也不開口了。小王子迷惑不解地離開了。在旅途中,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些大人確實真叫怪。”第四個行星是一個實業家的星球。這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小王子到來的時候,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小王子對他說:“您好。您的煙卷滅了。”“三加二等于五。五加七等于十二。十二加三等于十五。你好。十五加七,二十二。二十二加六,二十八。沒有時間去再點著它。二十六加五,三十一。哎喲!一共是五億一百六十二萬二千七百三十一。”“五億什么呀?”“嗯?你還待在這兒那?五億一百萬…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了。我的工作很多…我是很嚴肅的,我可是從來也沒有功夫去閑聊!二加五得七…”“五億一百萬什么呀?”小王子重復問道。一旦他提出了一個問題,是從來也不會放棄的。這位實業家抬起頭,說:“我住在這個星球上五十四年以來,只被打攪過三次。第一次是二十二年前,不知從哪里跑來了一只金龜子來打攪我。它發出一種可怕的噪音,使我在一筆帳目中出了四個差錯。第二次,在十一年前,是風濕病發作,因為我缺乏鍛煉所致。我沒有功夫閑逛。我可是個嚴肅的人。現在…這是第三次!我計算的結果是五億一百萬…”“几百萬什么?”這位實業家知道要想安寧是無望的了,就說道:“几百萬個小東西,這些小東西有時出現在天空中。”“蒼蠅嗎?”“不是,是些閃閃發亮的小東西。”“是蜜蜂嗎?”“不是,是金黃色的小東西,這些小東西叫那些懶漢們胡思亂想。我是個嚴肅的人。我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啊,是星星嗎?”“對了,就是星星。”“你要拿這五億星星做什么?”“五億一百六十二萬七百三十一顆星星。我是嚴肅的人,我是非常精確的。”“你拿這些星星做什么?”“我要它做什么?”“是呀。”“什么也不做。它們都是屬于我的。”“星星是屬于你的?”“是的。”“可是我已經見到過一個國王,他…”“國王并不占有,他們只是進行‘統治’。這不是一碼事。”“你擁有這許多星星有什么用?”“富了就可以去買別的星星,如果有人發現了別的星星的話。”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想問題有點象那個酒鬼一樣。”可是他又提了一些問題:“你怎么能占有星星呢?”“那么你說星星是誰的呀?”實業家不高興地頂了小王子一句。“我不知道,不屬于任何人。”“那么,它們就是我的,因為是我第一個想到了這件事情的。”“這就行了嗎?”“那當然。如果你發現了一顆沒有主人的鑽石,那么這顆鑽石就是屬于你的。當你發現一個島是沒有主的,那么這個島就是你的。當你首先想出了一個辦法,你就去領一個專利証,這個辦法就是屬于你的。既然在我之前不曾有任何人想到要占有這些星星,那我就占有這些星星。”“這倒也是。可是你用它們來干什么?”小王子說。“我經營管理這些星星。我一遍又一遍地計算它們的數目。這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我是一個嚴肅認真的人!”小王子仍然還不滿足,他說:“對我來說,如果我有一條圍巾,我可以用它來圍著我的脖子,并且能帶走它。我有一朵花的話,我就可以摘下我的花,并且把它帶走。可你卻不能摘下這些星星呀!”“我不能摘,但我可以把它們存在銀行里。”“這是什么意思呢?”“這就是說,我把星星的數目寫在一片小紙頭上,然后把這片紙頭鎖在一個抽屜里。”“這就算完事了嗎?”“這樣就行了。”小王子想道:“真好玩。這倒蠻有詩意,可是,并不算是了不起的正經事。”關于什么是正經事,小王子的看法與大人們的看法非常不同。他接著又說:“我有一朵花,我每天都給她澆水。我還有三座火山,我每星期把它們全都打掃一遍。連死火山也打掃。誰知道它會不會再復活。我擁有火山和花,這對我的火山有益處,對我的花也有益處。但是你對星星并沒有用處…”實業家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于是小王子就走了。在旅途中,小王子只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些大人們真是奇怪極了。”第五顆行星非常奇怪,是這些星星中最小的一顆。行星上剛好能容得下一盞路燈和一個點路燈的人。小王子怎么也解釋不通:這個坐落在天空某一角落,既沒有房屋又沒有居民的行星上,要一盞路燈和一個點燈的人做什么用。但他自己猜想:“可能這個人思想不正常。但他比起國王,比起那個愛虛榮的人,那個實業家和酒鬼,卻要好些。至少他的工作還有點意義。當他點著了他的路燈時,就象他增添了一顆星星,或是一朵花。當他熄滅了路燈時,就象讓星星或花朵睡著了似的。這差事真美妙,就是真正有用的了。”小王子一到了這個行星上,就很尊敬地向點路燈的人打招呼:“早上好。──你剛才為什么把路燈滅了呢?”“早上好。──這是命令。”點燈的回答道。“命令是什么?”“就是熄掉我的路燈。──晚上好。”于是他又點燃了路燈。“那么為什么你又把它點著了呢?”“這是命令。”點燈的人回答道。“我不明白。”小王子說。“沒什么要明白的。命令就是命令。”點燈的回答說。“早上好。”于是他又熄滅了路燈。然后他拿一塊有紅方格子的手絹擦著額頭。“我干的是一種可怕的職業。以前還說得過去,早上熄燈,晚上點燈,剩下時間,白天我就休息,夜晚我就睡覺…”“那么,后來命令改變了,是嗎?”點燈的人說:“命令沒有改,慘就慘在這里了!這顆行星一年比一年轉得更快,而命令卻沒有改。”“結果呢?”小王子問。“結果現在每分鐘轉一圈,我連一秒鐘的休息時間都沒有了。每分鐘我就要點一次燈,熄一次燈!”“真有趣,你這里每天只有一分鐘長?”“一點趣味也沒有,”點燈的說,“我們倆在一塊說話就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一個月?”“對。三十分鐘。三十天!──晚上好。”于是他又點著了了他的路燈。小王子瞅著他,他喜歡這個點燈人如此忠守命令。這時,他想起了他自己從前挪動椅子尋找日落的事。他很想幫助他的這位朋友。“告訴你,我知道一種能使你休息的辦法,你要什么時候休息都可以。”“我老是想休息。”點燈人說。因為,一個人可以同時是忠實的,又是懶惰的。小王子接著說:“你的這顆行星這樣小,你三步就可以繞它一圈。你只要慢慢地走,就可以一直在太陽的照耀下,你想休息的時候,你就這樣走…那么,你要白天又多長它就有多長。”“這辦法幫不了我多打忙,生活中我喜歡的就是睡覺。”點燈人說。“真不走運。”小王子說。“真不走運。”點燈人說。“早上好。”于是他又熄滅了路燈。小王子在他繼續往前旅行的途中,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人一定會被其他那些人,國王呀,愛虛榮的呀,酒鬼呀,實業家呀,所瞧不起。可是唯有他不使我感到荒唐可笑。這可能是因為他所關心的是別的事,而不是他自己。”他惋惜地嘆了口氣,并且又對自己說道:“本來這是我唯一可以和他交成朋友的人。可是他的星球確實太小了,住不下兩個人…”小王子沒有勇氣承認的是:他留戀這顆令人贊美的星星,特別是因為在那里每二十四小時就有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返回書首<<上一章下一章>>C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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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rved.第六顆行星則要大十倍。上面住著一位老先生,他在寫作大部頭的書。“瞧!來了一位探險家。”老先生看到小王子時,叫了起來。小王子在桌旁坐下,有點氣喘吁吁。他跑了多少路啊!“你從哪里來的呀?”老先生問小王子。“這一大本是什么書?你在這里干什么?”小王子問道。“我是地理學家。”老先生答道。“什么是地理學家?”“地理學家,就是一種學者,他知道哪里有海洋,哪里有江河、城市、山脈、沙漠。”“這倒挺有意思。”小王子說。“這才是一種真正的行當。”他朝四周圍看了看這位地理學家的星球。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一顆如此壯觀的行星。“您的星球真美呀。上面有海洋嗎?”“這我沒法知道。”地理學家說。“啊!”小王子大失所望。“那么,山脈呢?”“這,我沒法知道。”地理學家說。“那么,有城市、河流、沙漠嗎?”“這,我也沒法知道。”地理學家說。“可您還是地理學家呢!”“一點不錯,”地理學家說,“但是我不是探察家。我手下一個探察家都沒有。地理學家是不去計算城市、河流、山脈、海洋、沙漠的。地理學家很重要,不能到處跑。他不能離開他的辦公室。但他可以在辦公室里接見探察家。他詢問探察家,把他們的回憶記錄下來。如果他認為其中有個探察家的回憶是有意思的,那么地理學家就對這個探察家的品德做一番調查。”“這是為什么呢?”“因為一個說假話的探察家會給地理書帶來災難性的后果。同樣,一個太愛喝酒的探察家也是如此。”“這又是為什么?”小王子說。“因為喝醉了酒的人把一個看成兩個,那么,地理學家就會把只有一座山的地方寫成兩座山。”“我認識一個人,他要是搞探察的話,就很可能是個不好的探察員。”小王子說。“這是可能的。因此,如果探察家的品德不錯,就對他的發現進行調查。”“去看一看嗎?”“不。那太復雜了。但是要求探察家提出証據來。例如,假使他發現了一座大山,就要求他帶來一些大石頭。”地理學家忽然忙亂起來。“正好,你是從老遠來的么!你是個探察家!你來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星球吧!”于是,已經打開登記簿的地理學家,削起他的鉛筆來。他首先是用鉛筆記下探察家的敘述,等到探察家提出了証據以后再用墨水筆記下來。“怎么樣?”地理學家詢問道。“啊!我那里,”小王子說道,“沒有多大意思,那兒很小。我有三座火山,兩座是活的,一座是熄滅了的。但是也很難說。”“很難說。”地理學家說道。“我還有一朵花。”“我們是不記載花卉的。”地理學家說。“這是為什么?花是最美麗的東西。”“因為花卉是短暫的。”“什么叫短暫?”“地理學書籍是所有書中最嚴肅的書。”地理學家說道,“這類書是從不會過時的。很少會發生一座山變換了位置,很少會出現一個海洋干涸的現象。我們要寫永恆的東西。”“但是熄滅的火山也可能會再復蘇的。”小王子打斷了地理學家。“什么叫短暫?”“火山是熄滅了的也好,蘇醒的也好,這對我們這些人來講都是一回事。”?地理學家說,“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山。山是不會變換位置的。”“但是,‘短暫’是什么意思?”小王子再三地問道。他一旦提出一個問題是從不放過的。“意思就是:有很快就會消失的危險。”“我的花是很快就會消失的嗎?”“那當然。”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我的花是短暫的,而且她只有四根刺來防御外侮!可我還把她獨自留在家里!”這是他第一次產生了后悔,但他又重新振作起來:“您是否能建議我去看些什么?”小王子問道。“地球這顆行星,”地理學家回答他說,“它的名望很高…”于是小王子就走了,他一邊走一邊想著他的花。第七個行星,于是就是地球了。地球可不是一顆普通的行星!它上面有一百一十一個國王(當然,沒有漏掉黑人國王),七千個地理學家,九十萬個實業家,七百五十萬個酒鬼,三億一千一百萬個愛虛榮的人,也就是說,大約有二十億的大人。為了使你們對地球的大小有一個概念,我想要告訴你們:在發明電之前,在六的大洲上,為了點路燈,需要維持一支為數四十六萬二千五百一十一人的真正大軍。從稍遠的地方看過去,它給人以一種壯麗輝煌的印象。這支軍隊的行動就象歌劇院的芭蕾舞動作一樣,那么有條不紊。首先出現的是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的點燈人。點著了燈,隨后他們就去睡覺了。于是就輪到中國和西伯利亞的點燈人走上舞台。隨后,他們也藏到幕布后面去了。于是就又輪到俄羅斯和印度的點燈人了。然后就是非洲和歐洲的。接著是南美的,再就是北美的。他們從來也不會搞錯他們上場的次序。真了不起。北極僅有一盞路燈,南極也只有一盞﹔唯獨北極的點燈人和他南極的同行,過著閑逸、懶散的生活:他們每年只工作兩次。當人們想們想要說得俏皮些的時候,說話就可能會不大實在。在給你們講點燈人的時候,我就不那么忠實,很可能給不了解我們這個星球的人們造成一個錯誤的概念。在地球上,人們所占的位置非常小。如果住在地球上的二十億居民全站著,并且象開大會一樣靠得緊些,那么就可以從容地站在一個二十海里見方的廣場上。也就是說可以把整個人類集中在太平洋中一個最小的島嶼上。當然,大人們是不會相信你們的。他們自以為要占很大地方,他們把自己看得象猴面包樹那樣大得了不起。你們可以建議他們計算一下。這樣會使他們很高興,因為他們非常喜歡數目字。可是你們無須浪費時間去做這種乏味的連篇累牘的演算。這沒有必要。你們可以完全相信我。小王子到了地球上感到非常奇怪,他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他正擔心自己跑錯了星球。這時,在沙地上有一個月光色的圓環在蠕動。小王子毫無把握地隨便說了聲:“晚安。”“晚安。”蛇說道。“我落在什么行星上?”小王子問道。“在地球上,在非洲。”蛇回答道。“啊!…怎么,難道說地球上沒有人嗎?”“這里是沙漠,沙漠中沒有人。地球是很大的。”蛇說。小王子坐在一塊石頭上,抬眼望著天空,說道:“我捉摸這些星星閃閃發亮是否為了讓每個人將來有一天都能重新找到自己的星球。看,我那顆行星。它恰好在我們頭頂上…可是,它離我們好遠喲!”“它很美。”蛇說,“你到這里來干什么呢?”“我和一朵花鬧了別扭。”小王子說。“啊!”蛇說道。于是他們都沉默下來。“人在什么地方?”小王子終于又開了腔。“在沙漠上,真有點孤獨…”“到了有人的地方,也一樣孤獨。”蛇說。小王子長時間地看著蛇。“你是個奇怪的動物,細得象個手指頭…。”小王子終于說道。“但我比一個國王的手指更有威力。”蛇說道。小王子微笑著說:“你并不那么有威力……你連腳都沒有……你甚至都不能旅行…”“我可以把你帶到很遠的地方去,比一只船能去的地方還要遠。”蛇說道。蛇就盤結在小王子的腳腕子上,象一只金鐲子。“被我碰觸的人,我就把他送回老家去。”蛇還說,“可是你是純潔的,而且是從另一個星球上來的…”小王子什么也沒有回答。“在這個花崗石的地球上,你這么弱小,我很可憐你。如果你非常懷念你的星球,那時我可以幫助你。我可以…”“啊!我很明白你的意思。”小王子說,“但是你為什么說話總是象讓人猜謎語似的?”“這些謎語我都能解開的。”蛇說。于是他們又都沉默起來。小王子穿過沙漠。他只見過一朵花,一個有著三枚花瓣的花朵,一朵很不起眼的小花…“你好。”小王子說。“你好。”花說。“人在什么地方?”小王子有禮貌地問道。有一天,花曾看見一支駱駝商隊走過:“人嗎?我想大約有六七個人,几年前,我瞅見過他們。可是,從來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們。風吹著他們到處跑。他們沒有根,這對他們來說是很不方便的。”“再見了。”小王子說。“再見。”花說。小王子爬上一座高山。過去他所見過的山就是那三座只有他膝蓋那么高的火山,并且他把那座熄滅了的火山就當作凳子。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道:“從這么高的山上,我一眼可以看到整個星球,以及所有的人。”可是,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些非常鋒利的懸崖峭壁。“你好。”小王子試探地問道。“你好…你好…你好…”回音在回答道。“你們是什么人?”小王子問。“你們是什么人…你們是什么人…你們是什么人…”回音又回答道。“請你們做我的朋友吧,我很孤獨。”他說。“我很孤獨…我很孤獨…我很孤獨…”回音又回答著。小王子想道:“這顆行星真奇怪!它上面全是干巴巴的,而且又尖利又咸澀,人們一點想象力都沒有。他們只是重復別人對他們說的話…在我的家鄉,我有一朵花。她總是自己先說話…”在沙漠、岩石、雪地上行走了很長的時間以后,小王子終于發現了一條大路。所有的大路都是通往人住的地方的。“你們好。”小王子說。這是一個玫瑰盛開的花園。“你好。”玫瑰花說道。小王子瞅著這些花,它們全都和他的那朵花一樣。“你們是什么花?”小王子驚奇地問。“我們是玫瑰花。”花兒們說道。“啊!”小王子說…。他感到自己非常不幸。他的那朵花曾對他說她是整個宇宙中獨一無二的一種花。可是,僅在這一座花園里就有五千朵完全一樣的這種花朵!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如果她看到這些,她是一定會很惱火…她會咳嗽得更厲害,并且為避免讓人恥笑,她會佯裝死去。那么,我還得裝著去護理她,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她為了使我難堪,她可能會真的死去…”接著他又說道:“我還以為我有一朵獨一無二的花呢,我有的僅是一朵普通的花。這朵花,再加上三座只有我膝蓋那么高的火山,而且其中一座還可能是永遠熄滅了的,這一切不會使我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王子…”于是,他躺在草叢中哭泣起來。就在這當兒,跑來了一只狐狸。“你好。”狐狸說。“你好。”小王子很有禮貌地回答道。他轉過身來,但什么也沒有看到。“我在這兒,在蘋果樹下。”那聲音說。“你是誰?”小王子說,“你很漂亮。”“我是一只狐狸。”狐狸說。“來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建議道,“我很苦惱…”“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狸說,“我還沒有被馴服呢。”“啊!真對不起。”小王子說。思索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什么叫‘馴服’呀?”“你不是此地人。”狐狸說,“你來尋找什么?”“我來找人。”小王子說,“什么叫‘馴服’呢?”“人,”狐狸說,“他們有槍,他們還打獵,這真礙事!他們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他們也養雞,你是來尋找雞的嗎?”“不,”小王子說,“我是來找朋友的。什么叫‘馴服’呢?”“這是已經早就被人遺忘了的事情,”狐狸說,“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聯系’”“建立聯系?”“一點不錯,”狐狸說。“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萬只狐狸一樣。但是,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有點明白了。”小王子說,“有一朵花…,我想,她把我馴服了…”“這是可能的。”狐狸說,“世界上什么樣的事都可能看到…”“啊,這不是在地球上的事。”小王子說。狐狸感到十分蹊蹺。“在另一個星球上?”“是的。”“在那個星球上,有獵人嗎?”“沒有。”“這很有意思。那么,有雞嗎?”“沒有。”“沒有十全十美的。”狐狸嘆息地說道。可是,狐狸又把話題拉回來:“我的生活很單調。我捕捉雞,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雞全都一樣,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樣。因此,我感到有些厭煩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馴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會是歡快的。我會辨認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其他的腳步聲會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腳步聲就會象音樂一樣讓我從洞里走出來。再說,你看!你看到那邊的麥田沒有?我不吃面包,麥子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我對麥田無動于衷。而這,真使人掃興。但是,你有著金黃色的頭發。那么,一旦你馴服了我,這就會十分美妙。麥子,是金黃色的,它就會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會喜歡那風吹麥浪的聲音…”狐狸沉默不語,久久地看著小王子。“請你馴服我吧!”他說。“我是很愿意的。”小王子回答道,“可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還要去尋找朋友,還有許多事物要了解。”“只有被馴服了的事物,才會被了解。”狐狸說,“人不會再有時間去了解任何東西的。他們總是到商人那里去購買現成的東西。因為世界上還沒有購買朋友的商店,所以人也就沒有朋友。如果你想要一個朋友,那就馴服我吧!”“那么應當做些什么呢?”小王子說。“應當非常耐心。”狐狸回答道,“開始你就這樣坐在草叢中,坐得離我稍微遠些。我用眼角瞅著你,你什么也不要說。話語是誤會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第二天,小王子又來了。“最好還是在原來的那個時間來。”狐狸說道,“比如說,你下午四點鐘來,那么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但是,如果你隨便什么時候來,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該准備好我的心情…應當有一定的儀式。”“儀式是什么?”小王子問道。“這也是一種早已被人忘卻了的事。”狐狸說,“它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比如說,我的那些獵人就有一種儀式。他們每星期四都和村子里的姑娘們跳舞。于是,星期四就是一個美好的日子!我可以一直散步到葡萄園去。如果獵人們什么時候都跳舞,天天又全都一樣,那么我也就沒有假日了。”就這樣,小王子馴服了狐狸。當出發的時刻就快要來到時:“啊!”狐狸說,“我一定會哭的。”“這是你的過錯,”小王子說,“我本來并不想給你任何痛苦,可你卻要我馴服你…”“是這樣的。”狐狸說。“你可就要哭了!”小王子說。“當然羅。”狐狸說。“那么你什么好處也沒得到。”“由于麥子顏色的緣故,我還是得到了好處。”狐狸說。然后,他又接著說。“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吧。你一定會明白,你的那朵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玫瑰。你回來和我告別時,我再贈送給你一個秘密。”于是小王子又去看那些玫瑰。“你們一點也不象我的那朵玫瑰,你們還什么都不是呢!”小王子對她們說。“沒有人馴服過你們,你們也沒有馴服過任何人。你們就象我的狐狸過去那樣,它那時只是和千萬只別的狐狸一樣的一只狐狸。但是,我現在已經把它當成了我的朋友,于是它現在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這時,那些玫瑰花顯得十分難堪。“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小王子仍然在對她們說,“沒有人能為你們去死。當然羅,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兩三只為了變蝴蝶而外)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他又回到了狐狸身邊。“再見了。”小王子說道。“再見。”狐狸說。“喏,這就是我的秘密。很簡單: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實質性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實質性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小王子重復著這句話,以便能把它記在心間。“正因為你為你的玫瑰花費了時間,這才使你的玫瑰變得如此重要。”“正因為你為你的玫瑰花費了時間…”小王子又重復著,要使自己記住這些。“人們已經忘記了這個道理,\"狐狸說,\"可是,你不應該忘記它。你現在要對你馴服過的一切負責到底。你要對你的玫瑰負責...”“我要對我的玫瑰負責...”小王子又重復著......", "summary": "我是一名飞行员,在一次飞行中,因飞机故障迫降在撒哈拉沙漠。在沙漠里,我遇见了来自外星球的小王子,小王子向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小王子生活在一个只比他大一丁点的星球上,与一朵玫瑰花为伴。小王子爱上了玫瑰,然而,玫瑰的虚荣与骄傲伤害了小王子的感情,于是小王子选择离开,开始了自己的星际旅行。在旅途中,小王子先后访问了六个行星,遇到了各种奇怪的大人——权欲熏心的国王、爱慕虚荣的人、酗酒的酒鬼、计算星星数量的实业家、墨守成规的点灯人和脱离实际的地理学家。最终,小王子来到了地球,小王子遇到了能带他回到自己星球的蛇、一只狐狸和我。通过与我的交流,小王子对爱有了新的认识,他开始思念自己的星球和那朵玫瑰花。狐狸教会了小王子用心才能看得清真正重要的东西,并提醒小王子对玫瑰负责。小王子理解了狐狸的话,决定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回到玫瑰的身边。"} {"context": "韩方心里也是一阵轻快,扭头对林莎莎说:“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想不到,这回咱们也算体验过世界末日了,2012没有白过……你怎么了?”林莎莎面色惨白,垂下手臂,粉红色的iPhone4s手机摔在地上,好像还在通话中。“我爸爸死了。”林莎莎喃喃地说,目光发直,“在火车上,另一列火车撞了过来……”韩方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林莎莎泪珠簇簇而下,慢慢泣不成声。她转身伏在架子上放声大哭,纤细的手臂捶打着被扫荡一空的铁板。第1日 “我要献血。”韩方对面前一脸疲惫的女工作人员说。“同学,你什么血型?”“A型。”“好,请你到那边排下队。我们人手太少,可能会比较慢。”韩方排到了队伍末尾,前面是谢东和刘烨,有十几个人卷着袖子,排队等着献血。这是一个临时采血点,就设在他们以前吃饭的食堂前。韩方转头望向另一条林荫道,还隐约可以看到邢娜搀着林莎莎远去的背影。由于林莎莎家里的事,下午的抢购最后没有达到目的,只买到了若干包零食、一些蔬菜和毫无用处的火锅底料,还不够这么多人吃一顿的。当韩方走出超市的时候,已经发现这只是一时恐慌下的无益之举。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依偎在西山边,将残照投在劫后余生的街道上,但残破的城市并不凄清,却在格外的忙碌中。现在的情形和几小时前也大不一样,许多新调来的绿军装在路上干活,将车辆残骸拖到一边,尸体和血迹也作了清理,主要道路恢复运行,许多市民也自发上街帮忙。看来王祖康的解释还是起了作用,人心逐渐安定,开始互助和救援,要尽快摆脱今天这场史无前例的噩梦。这种气氛也感染了韩方他们几个,为下午的自私行径而自惭形秽。回到学校,食堂都已经开门,配给制的谣言不攻自破,更证明下午的匆忙抢购只是白忙一场。现在到处都设有临时采血点。韩方和几个同学,除了林莎莎实在撑不下去被扶回了寝室,彭芸第一时间跑去自习了之外,大部分人都义不容辞地前来献血。“韩方?”就快排到韩方时,一个长发窈窕、面容清丽的姑娘出现在他面前,落日的余晖披在她肩头。“纪师姐?”韩方不敢相信地叫出了声。纪师姐名叫纪冰,并非韩方本系的师姐,是生物系的研究生。两人去年在一次讲座上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天,所以认识了。后来在学校里碰到的机会也不是很多。韩方对纪冰暗暗有好感,有心想拉近距离,请她看过一次电影,可惜后来没有下文,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见她。“纪师姐,今天的事……你还好吧?”韩方问。他看到纪冰的白裙子被染红了一大片,修长的小腿和帆布鞋上也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你在这里干什么?”纪冰急急地反问。“我想献点血,不是说现在很多人等着用血么?”“就你一个?”“还有几个同学。”韩方指了指刚献完血正闭目休息的谢东和刘烨,“他们在前面都献过了,马上就到我。”“以后再献吧。”纪冰忽然拉住了他的手,韩方心中不由得一荡,“先跟我来!”韩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跑起来,回头一看,刘烨刚睁开眼睛,愕然看着自己跟着一个大美女跑掉。“什么事这么急?”韩方问。“现在市里所有医院爆满,我们的校医院也送了很多伤员来,人手根本不够,需要人帮忙。我刚去我们系里找了几个男生,正好又碰到你,你来帮我们抬担架吧。”纪冰一边疾走一边解释。“师姐,你怎么会在校医院?”“学生物的嘛,和医学沾点边,下午就去那边帮忙了。”“可你的裙子上……”“没关系。”纪冰回头一笑,“都是伤员的血,我帮他们包扎的时候沾上的。”校医院半天里变成了野战医院,到处挤满了人,伤员放不下了就放在走廊里,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刺鼻的药水味弥漫在楼道里,呻吟呼痛声此起彼伏。韩方根本进不去,在门口见到一个小护士,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话,分配给他的任务是将门廊里的一部分病人移到两三百米外的另一座楼房,那里刚被开辟为临时病房。韩方和另一个纪冰找来的胖男生一起抬担架,工作简单,但需要体力。一个病人至少重百来斤,韩方虽然身高有一米八,却只是文弱书生,抬了两三趟就感到胳膊酸痛。他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上早就没力气了。在抬第四个病人时,堪堪抬到一半,韩方感到手上越来越吃力,刚想说先休息一下,和他搭手的男生却先不支撂手。担架砰然落地,上面的病人也滚倒在路边,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对不起……”那男生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我……我实在是……不行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这个胖男生大概也是个宅男,体力比韩方还差。“算了,我自己来吧。”韩方无奈地说。其实韩方也感到吃不消,但总不能放着伤员不管,咬牙站起来,去查看担架上的病人。那人侧卧在地上,长发散乱,好像是一个少女。韩方把她翻过来,发现她头上缠满了绷带,看不清面貌,一条腿膝盖处似乎也骨折了,软软地垂下来,还没有任何处理。最可怕的是腹部插着一块老大玻璃碎片,露在外面的就有巴掌大小,触目惊心。韩方不敢动她的伤口,想了想只好去抱她,双手伸到她身下,才发现少女的脊椎也断了,心中越发悚然。他吃力地抱她起来,女孩本身不能说很重,但韩方还是极为吃力,双腿发颤,咬咬牙往前走。他以为少女还在昏迷中,但走了一段路后,她用一只还算完好的右手抓住了他胳臂,喃喃说了句什么。“你说什么?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了?”韩方惴惴问,他可没有照顾重伤员的经验。“2……5788……”柔嫩而几不可闻的语声从绷带下传来,“2……57885……”韩方站住了,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你说什么?”“257885……”女孩虚弱地重复着那几个数字,“记住,2578851……”她一定是精神已经错乱了吧?“没事,前面就是病房,你再坚持一下就好了。”韩方安慰她,加快了脚步。女孩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韩方本来也是强弩之末,这么一来站立不稳,带着女孩一起倒在地上的草坪中。女孩被触动了伤口,带着痛意闷哼了一声。“你没事吧?”韩方忙起身查看她的情形,“你不要乱动啊……”“没用的……”女孩气若游丝地说,“我不行了……但你要记住,257885161……”“这是什么?”“你先记住它……257885161……”“25788……”韩方跟着念了一遍,“这究竟是什么?”“一切的秘密,都在这里……”少女的胸脯不住剧烈起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念出这个数字……世界就会……就会……解开……”她向着天空伸出一只还算完好的手,像要抓住天上的星星一样屈伸了几下手指,好像要表达一个晦涩的意思,但下一秒钟,手臂又软软地落下。“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再……再……”最后几个字细不可闻。少女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死去。她的眼睛仍然大睁着,但是瞳孔中的神采渐渐消逝,如同远去没入夜色的灯笼。韩方怔怔地看着她。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他的面前,还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忽然间,他再也撑不住了,无力地跪在女孩身边哭泣起来。并非只是为她而哭,而是为今天所见所闻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世界的崩溃,亿万人的苦难,都在痛苦的少女之死中化为哀恸的长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正是为你而鸣。”我们的生命彼此相通,无法逃避。而死亡也同样如此。那些死去的陌生人,他们不会和你毫无关系,只是你未曾知晓。“257885161。”在女孩尸体前,韩方带着几分悲恸和好奇念道,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257885161。”他又念了一遍,但仍然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女孩一定是临终前精神错乱了,这或许只是她自己的什么电话号码或者幸运数字。而这个秘密显然也随着她的死亡一起逝去了。【韩方暂时停止了讲述,沉浸到自己的回忆中。通过渐次的情境回忆,他终于想起了那个数字。“我还记得那个数字。”韩方喃喃自语,“我还记得。昨天我本来应该可以说出来的,只是一时紧张,没有想起来……可那究竟是什么数?它代表什么?她回来找我,就是为了这几个数字吗?”“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刘烨在一旁问。“说来话长。”韩方苦笑,“回头再告诉你吧。还是先说接下来的事。”】第1日 “同学?同学?”不知过了多久,韩方感到有人在轻拍自己肩膀。他怔怔地扭头看去,泪眼中依稀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关切地看着自己,手上递过一张手帕。男人两鬓斑白,至少已经有五十多岁,看上去有些面熟,不过眼下韩方实在想不起来。他机械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头脑中仍然一片混乱。“她死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已经有太多人死了,但活人要活下去。”中年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女孩尸体,叹息说,“她是你的家人?”“我不认识她。”韩方哽咽着,“她是被送来的病人……她让我记住一个数字……”韩方很想找到一个人倾诉,将一切和盘托出。中年人耐心地听他说完,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做得没有错,别多想了。你手上都是血,擦一下吧。”他随即抱起了少女伤痕累累的身躯,“我送她……去殓房。”中年人抱着少女走回医院那边,韩方大脑里犹是一片混乱,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走回医院那边,又见到了刚从楼梯下来的纪冰。她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韩方,田老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是……小纪?”中年人好像也认出了纪冰,“你也来了?”“田老师,这是……”纪冰望向他抱着的死去的女孩。那田老师摇了摇头,“一个伤员,伤重不治了。”纪冰轻叹一声,“唉,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田老师,您怎么能干这个?”“怎么,你也以为我是个糟老头子,干不动?”田老师微笑着说。“当然不是。可您是德高望重的学术权威,这种事——”“什么权威不权威,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一样,能帮一份忙就帮一份忙。”韩方听他们问答,终于想起来,这位田老师是生物学院的教授田华杰,分子生物学的权威。韩方当然从来没上过田华杰的课,但也知道他是燕大理科的骄傲,中科院院士,据说是中国仅有的几个诺贝尔奖的热门人选之一。韩方经常在三角地看到贴着他大幅照片的海报,这么著名的大科学家,想不到居然来医院里帮忙,韩方心里一阵感动。另外几个认识田华杰的男女学生也凑过来,“田老师,我们来吧。”他们把那女孩接过后抬走。田华杰礼貌地说:“谢谢你们。”“田老师,您真是太好了。”纪冰由衷地说,这时候才注意到韩方,“韩方,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韩方说不出话,不自禁望向被抬走的那女孩。在十分钟以前,那女孩在呼吸,还在告诉他那个数字,仿佛和他签订了一份他永不会忘记的生死契约,如今却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一具女尸,他再也不会见到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纪冰大概明白了什么,像大姐姐一样揽住韩方的肩膀,“都是这样的。我下午刚来的时候,看到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掉,哭了好几回,可现在也麻木了……韩方,这些事不要多想了,继续干活吧。你再也帮不了那些死者,可是还可以帮助那些活着的人。”韩方精神略振,点了点头。田华杰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小同学,吃了这个,补充点能量,嗯?”那块巧克力仿佛在韩方口中化为一团火焰,让他浑身重新有了动力。很快,他已经开始和田华杰一起抬下一个病人了。而那少女的事情,也渐渐在脑海里被淡化了。时间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等韩方终于有时间休息片刻,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韩方和田华杰一起坐在医院的门口,大口大口喝着刚分到的矿泉水。“田老师,您真厉害。”韩方喘息着说,话里都带着汗湿的热气,“我都不行了,您还气都不喘的。”“这点活儿不算什么。”田华杰轻松地一笑,“我在云南插队那会儿,每天在田里干十个小时的农活,根本直不起腰来,那个累你们年轻人没法体会的。”“您那时候一定很不容易。”韩方由衷地说。他生得晚,连父亲都没有经历过上山下乡。“怎么说呢,当然有很艰难痛苦的时候,不过也是一种无法复制的经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以后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今天的事情,就会从容很多。记得那时候在农活之余偷偷地翻高等数学,做习题,那种惬意真是无法形容……不过后来去了美国,有了读书的环境,感觉反而没有了,真是奇怪。”田华杰慨叹不已。韩方想,平时他未必会和普通学生谈这些,不过今天的大难,似乎拉近了所有人的距离。“对了,田老师,我能不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你说。”“您是大科学家,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有关部门没找你们去研究讨论吗?怎么在医院里当志愿者?”田华杰笑了,“我是搞生物学的,不是物理学家或者天文学家,时间倒转这种事可插不上手。”“我倒忘了。”韩方不好意思地说,看来自己确实是太疲劳了,“不过,您对科学的理解肯定比我要深多了,今天的事您有什么看法?”田华杰摇摇头,“没看法。以我对科学前沿的了解,没有任何理论能解释这种现象。我相信即使物理学和宇宙学的专家短时间内也没法弄清楚,现在甚至一点大致的猜测也找不到。”“但那个王什么的科学家不是说,这是什么宇宙收缩的什么震波……”田华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呵呵,老王的说法倒是很有点意思。”“老王?您认识他?”“不认识。不过王祖康老先生是很有名的科幻小说家。”韩方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猛喷了出来,“什么?科幻小说家?!”田华杰耸耸肩,“不奇怪,这种时候总得有人出来说话吧,这种事情科学家没人有把握敢说,弄不好赔进去职业声誉,只好找科幻小说家了。”韩方恍然大悟,怪不得电视字幕上没有打出王祖康所在的大学和研究方向什么的,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是“科学理论家”,原来是这么回事。科研部门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也没有科学家敢于背书,但总需要有一套说法来安抚民众,所以出了这招。反正等过几天事情平息下来,就算真相揭穿了也不会起什么风浪。“那那个王祖康的说法……究竟是不是……”“这个坦白说,我个人很怀疑。我的直觉上,宇宙坍缩即使存在,也是空间性质的变化,和时间倒退扯不上关系。至于说人的意识可以不随万物一起倒退,更说不通。当然,我不是专家,也许说得不对。”田华杰颇为留有余地。“这么说确实靠不住。”韩方不禁苦笑,“这不是在愚弄老百姓吗?难道现在全世界的科学家都一点线索也没有?”“确实没有……”田华杰惘然摇头,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不,也许有一点……但不能确定……”“不不,您说说看。”韩方急切地问。“这是我今天在网上看到的一种说法。虽然网上都是胡说八道的多,不过这种说法我觉得相对有一定可能性:据说是LHC的实验导致的。”“LHC?”韩方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词,他吃力地回忆着,“好像是一种……核聚变的装置?”“不是核聚变,是Large Hadron Collider,大型强子对撞机。”田华杰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加速器。”韩方想了起来,“就是说可能制造出黑洞,毁灭地球的那种仪器?是一个好几公里长的大圆环?我记得是在……瑞士?”“在日内瓦,大约二十七公里长。”田华杰说,“的确社会上有各种谣传,说它能毁灭世界什么的,不过大部分是无稽之谈。”“那为什么有人说它能制造出吞噬地球的黑洞呢?”田华杰告诉他,强子对撞机的作用就是将某些厚重的基本粒子,如质子和中子加速,赋予它们尽可能大的动能,然后让它们相撞。就像两辆高速运行的车辆对撞在一起会被撞得支离破碎一样。物理学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把基本粒子“撞碎”,以观察它们的内在结构。“当然,基本粒子都是小得只有针尖亿亿亿分之一的微粒。”田华杰进一步解释,“就算最猛烈的对撞产生出的能量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不要忘记这些能量是在两个极其微小的粒子上产生的,这种能量和空间的比例,也就是能量的密度是惊人的,远远超过撞车,甚至超过核爆炸。在如此微小的空间内,产生巨大的能量,在理论上可以发生任何事,甚至可能会撕裂空间本身!所以公众会有各种想象,认为这种试验是非常危险的。”“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是揭示出宇宙奥秘的必经途径。”田华杰说,“再说,现在达到的撞击能量还很有限,所谓产生出黑洞都只是对基本科学原理的误解和歪曲想象。实际上LHC也做过很多次试验,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今天的事怎么会和LHC扯上关系的?”“问题就在这里,在前天……昨天……10月10日欧洲时间的大概下午三点半进行了一次对撞实验,对撞能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5TeV——TeV就是太拉电子伏特,太拉电子伏特就是……总之是之前任何实验产生能量的两倍以上!这事虽说有几家科技媒体报道,不过之前好几次实验都安然无恙,公众也不太感兴趣了,所以这次很重要的实验居然一直没有进入公众视野。”“结果就引起了时间跳转?”“不能这么说,时间跳转是在实验之后一天多才发生的,似乎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LHC的实验是跳转之前最重大的科学事件,并且,据说实验中也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一种隐藏得很深的基本粒子——的若干踪迹,所以也难怪有人会在二者间建立关联。不过,这是post hoc ergo propter hoc,把先后关系当成因果关系了。我要强调,还没有任何科学理论能够解释为什么一次高能物理学实验会引起时间跳转这种现象。”“可是您也说了,那么高的能量密度,什么都可能发生。”“那只是极端的假设。何况这种能量密度只是人类所能制造的最高级别,在宇宙射线中,其实不乏更高级别的能量,但也没有引起过任何问题。”韩方努力思索,却仍想不明白,苦恼地挠着头。田华杰站起身来,“行了,我看地球上还没人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间不早了,咱们的活也干得差不多了,我去交代一下,就回去吧。”“等等,田老师!”韩方叫住他说,“不管什么理论,那您说,时间跳转还会发生吗?”“这我没法断言。”田华杰眉头紧锁,“现在一切都有可能,不过我想应该有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什么关键的时间点?”“是这个。”田华杰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条线,缓缓说,“时间是有方向的矢量,可以看成是在一条时间轴上不住前进的点。我们知道,时间大概是从12日凌晨三点左右跳转回了11日早上七点左右,也就是说,时间的第一次前进,是正常的,也就是我们记得的‘昨天’。但时间忽然倒退了二十多个小时,导致我们今天再一次沿着已经走过的时间线前进。所以我们现在,在一个已经存在过的时间区间里,也就是从11日早上七点到12日凌晨三点多。而关键之点,就在于这个区间的终点。”韩方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说,这个时间点在明天凌晨三点多?”“对,只要过了半夜三点,比如过了三点十分,那就恢复到正常的时间线了。所以只要经过了这个转折点,也许就不再会有下一次跳转。”“但如果没有过这个转折点呢?时间会再次倒退吗?会退到什么时候去?”“不知道。”田华杰摇头长叹,“也许会跳转到20世纪60年代,也许会跳到秦始皇,也许会一直跳回到宇宙大爆炸。”“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他望着远处的道路和人群,悠然说,“我倒是不介意跳回上山下乡那会儿,那时候的青春岁月真是难忘呵……”第1日 夜里十一点半,韩方推开寝室的门,不禁怔住。房间里有男有女,围着桌子坐满了一圈:谢东、刘烨、马小军、管经纬,还有蒋雪婷、林莎莎和邢娜。桌子上杯盘狼藉,大家正在吃东西。“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们也刚回来。”谢东招呼他说,“学校里组织学生去各单位临时帮忙,弄完都十点了,外面小店也不开门。我想咱们下午买了那么多火锅材料,放着也是浪费,就叫蒋雪婷她们一起过来吃。至于老管嘛你也知道,有美女在的地方能少得了他?”管经纬嘻嘻一笑,“小方,我们特意给你留了一份羊……哦,没了……不过还有鱼丸,快来吃吧!”往嘴里塞着鱼丸,韩方告诉了他们自己从田华杰那里听到的消息,却发现这并非什么独家秘闻,网上类似的说法已经满天飞了。所有人无不相信凌晨三点是一个关键,害怕而又带着一丝兴奋地等待着那个神秘时刻的到来。饭后,众人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玩三国杀,但是人人都心不在焉。眼睛越来越经常地盯着手机或电脑上的时间。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件事会不会真的再发生?打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无味,不但没有平时的欢声笑语,甚至没人关心胜负。时钟过了凌晨一点,已经没人有心思玩牌了。但女生们没有离开,男生们也毫无睡意。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照不宣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仿佛在为一个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黎明守夜。当时针接近三点的时候,所有人都还醒着,不仅仅是寝室里的八个人,也不仅仅是这个校园里的几万人,而包括了整个国家、整个大陆、整个星球上几乎所有的人类。或许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无人入睡,屏息等待着某件事情发生或不发生的时刻。“我可不想再出事了。”蒋雪婷喃喃说,“我寒假要去澳大利亚玩呢,签证都快办好了。”“我也不要。”谢东说,“我女朋友还在天津,说好了周末去看她的……”“我也不要,这学期我还有一大堆计划呢。”邢娜也抱怨。“其实再跳转一次也挺好的嘛。”马小军说,“……不过就再来一次好了,别太多了。韩方,你怎么看?”韩方还没有说话,林莎莎却带着一种异常的热切说:“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她脸颊带着兴奋的绯红,脸色却严肃得可怕。当然了!韩方心中一动,她的父亲今天死于意外,但如果一切再度倒退,那么她的父亲可能就会……就会……复活。那个不可思议的词——复活。几千万人,也许上亿人,也许他们都会……不可思议,无法想象。韩方深吸了一口气,把他的手表放在桌子上,人们围着它坐着,屏息看着那根银色的秒针在深蓝的表盘上不紧不慢地移动着,划过命运的弧形,完成一个个完整的圆周……三点整过了。然后是三点五分。三点八分。三点九分……三点十分。秒针走过了60秒的位置,然后继续一格格移动着,人们从未感到秒针走得如此之慢。但它还是转过了一整圈,而分针也移到了11的格子上。“那个……没事了么?”蒋雪婷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或许上次的跳转时间不是三点十分整。”谢东沉吟着,“或许是十一十二分,事发突然,网上的消息太混乱,没法确定精确的时间,不过可以肯定在三点十分左右。”三点十一分过去了,然后是三点十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渐渐地,外面不知哪里传来了鞭炮声,然后是宿舍楼内外渐渐响起的欢呼,不止是校园,整个城市,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被激情的火花所点燃了,仿佛获得了新生。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寝室中的青年男女们脸上也绽放了笑容。蒋雪婷不顾淑女形象地往刘烨的床上一躺,长出一口气,“总算过去了……”“以后再也不看穿越小说了……”“今天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林莎莎呆呆站在房间中,垂头丧气,似乎有些失落。韩方心中不忍,“那个,莎莎……”林莎莎忽然抬起头,眼中发出奇异的光,梦呓般地说:“一定会发生的——”周围的一切怪异地慢了下来。韩方看到,林莎莎姣好的面容忽然定格在宛如女巫的眼神中,声音也如同被冰柱冻住般凝涩。整个房间仿佛被一团厚重的树脂裹住,连光也逃不出去。韩方想动,动不了,想叫,叫不出声。但那其实只是没有长度的一个刹那。随后,周围的一切纷纷如泡沫般消失。韩方宛如被抛到一无所有的虚空,然后无尽地、无尽地坠落下去。第2日 仿佛从另一个维度落下,又如同飘浮在太空,有那么一刹那,韩方感到了天地倒转的晕眩,好像身体化为乌有,涣散到无边宇宙的一切角落里。但那感觉一闪即逝,他平安地落到了自己的床铺上、自己的被窝里,落到了晨光熹微的寝室,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窗外传来不明所以的巨响,爆炸,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谢东和马小军的惊叫声随即传入耳中,“不会吧!”“靠!”“这怎么可能……”韩方坐起身来,清晨的房间里除了被窝里的四个男生,没有其他人。他呆呆地愣了几秒钟,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并非因为开心,只是面对一种彻底荒谬的反应。“小方?你笑什么?没事吧?”刘烨迷迷糊糊地问,仿佛刚从梦中醒来。现在人人都不正常了。韩方忙看了一眼手表(它自然也从桌上回到了他手腕上):6点47分58秒,和昨天一样的时间,当然还是10月11日。他向窗外看了一眼,昨天那辆车几乎以一模一样的方式撞在绿化带护栏上,照样撞得惨不忍睹。噩梦重演了。这就是时间跳转的真相:不是跳回到二十年前,不是跳回古代更不是宇宙大爆炸,而是精确地返回一天前的6点47分,一分都不差。“那些车祸……死人……”韩方喃喃说,惨死少女的魅影又在他面前浮现。他大叫一声,跳下床来,向门外跑去。依稀听到刘烨在身后说:“大清早的都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韩方穿着睡衣就冲出了宿舍楼,一阵晨风吹来,但他感觉不到寒意。像他一样乱冲乱撞的人还有不少。许多人在激动地叫嚷:“又发生了!”“又是一样的时间!”不知是恐惧还是欢喜。几千万人,就在这几秒钟内……再次……韩方混乱地想着,跑出校门,跑到马路边。他再次看到了昨天的人间地狱。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连环撞在一起,钢铁的残骸碎片四处撒落,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熊熊燃烧,在火焰中还听得到垂死者的痛呼。“救……我……”一个衣饰体面的中年女人从一堆变成废铁的车下面伸出半个身体,向韩方喊道。韩方如梦初醒,跑过去把她拉了出来。“你怎么样?”韩方扶着她问。女人痛苦地皱着眉头,她的右脚好像崴了,腰腿也有好几处血淋淋的伤口,漂亮的衣服上都是污垢,不过比起韩方昨天见过的那些伤员,伤得算很轻了。她的身形和衣着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是……韩方忽然记起,惊骇得停住了脚步:她就是昨天挂在树上的那具尸体!那具曾让他呕吐不已的尸体!“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女人无助地说。“你昨天在哪里?”韩方打断她。“什么意思?”“就是昨天的车祸,你……”“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梦游吗?我好好地在家里睡觉,但是忽然被一辆车擦过……”女人的声音里还带着恐惧。韩方明白过来,女人昨天一开始就被撞飞,当场死亡,所以不会有任何感觉。她也许根本不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遭到飞来横祸。但是千真万确,今天她没事了。哦,不能算是没事,但是至少活了下来,性命无碍,也没有受很重的伤。韩方渐渐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况。车祸仍然很糟糕,但是显著地比昨天(能叫昨天吗?)减轻了一些,至少活着爬出来的人多了一些,甚至还有不少完好的车辆。那些侥幸在上一次车祸中活下来并知晓情况的人,当再次被抛回原来的处境时,显然及时作出了一些补救。因此,问题比昨天早上有所改进了,很多人得以逃生。“我要去医院……”女人继续要求着,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韩方扶着女人到路边坐下,对她说:“你的情况不是很严重,现在这种情况,到了医院也看不上病的。你看,对面有个药店,你可以去买点止疼片,不开门的话,就砸开门去拿。哦,那边有人已经开始在砸了。”女人惊骇地瞪着眼睛,望着远远近近的情形说不出话。“既然是走的话,我想你家也应该在附近。”韩方说,“你就自己走回去吧,多吃点药,一天很快就熬过去了。”“你说什么哪,究竟是怎么回事?”女人嚷了起来。“你回到了10月11日早上6点47分。”韩方简洁地说,“而且我想你还会再次回来,下次留神,在被车碰上之前跳到路边去。”女人这回放开了韩方,虽然脚崴了,还是一蹦一跳地退开几步,“疯了,你是个疯子!”“不是我,是世界。”韩方苦笑着说,望着周围的一切。大街上人已经越来越多,人们也都在相互张望着。大部分人都带着同样迷惘而又似乎在期待什么的眼神,好像一群从未见过光明的盲人,第一次睁开了眼睛。一个不可思议的新天地已经打开了,他们仿佛就站在那个史无前例的新纪元的门边上,不,应该说已经被推入了那个世界,再也没有退路。一个再也没有明天的世界,一个再也没有历史的纪元。时间如同变成一个巨大的轮盘,带着无尽众生的宿命,绕着不可见的神秘中心循环转动着。韩方忽然想起了昨天夜里那个痛苦死去的少女,今天,她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下来,就像刚才的女人一样,或许会毫发无损。“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再……再……”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不是么?这么说她昨天就料到了这一切?无论这世界变得如何诡谲震怖,我们终有一个机会从头来过。【“就这样。”韩方平静地说,“时间的跳转继续了下去,这就是虚空纪的第二天,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我们,全人类,全地球,也许是全宇宙,从此永远在二十个小时又三十三分钟之内循环着,永无止休。”】第2日 似曾相识的音乐声悠然而起。神游天外的韩方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掏出来一看居然是林莎莎的来电。他有些纳罕地按下了接听。“韩方,你知道吗,我……联系上我爸了!”“啊,你爸爸——”“刚打了电话,我爸说火车紧急停车了。他们都跑下了车,不过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赶紧跟他说明了情况。他现在正往家里赶……”林莎莎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太好了!”韩方好不容易才插上嘴,“我在街头也发现,今天的情况要好得多了。很多人都和你爸一样……没事了。”他想说“复活”,但还是吐不出这么荒谬的词语来。“嗯,那个……”林莎莎好像发现自己有点失态,“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冒昧?因为昨天感到你有点关心我的事,所以不知怎么一下子想要告诉你。”“哪有,我很为你开心,真的!”韩方说,他想林莎莎带着泪欢笑的样子一定很美。“谢谢。外面越来越吵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那回头再联络。”韩方也听到电话那头隐隐有噪声传出,微觉蹊跷。挂了电话,又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七点多,校园里又是沸反盈天,但与昨天不同,却带上了更多狂欢的气息。既然事已至此,人们也就放下了心理负担。何况和沉重阴郁的社会大众不同,大学生们更容易抛开对未来的担忧,沉醉于眼下。校园里熙熙攘攘都是人,不少人和林莎莎一样激动喜悦,许多观望者也被狂欢的气氛所感染,不知谁起的头,一些男生女生开始对歌,歌声此起彼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大合唱。不少人甚至在宿舍楼和教学楼上撕起了书本,纷纷扬扬的纸屑像雪片一样四处飘飞。“虚空纪来了!虚空纪来了!”韩方隐隐听到有人在尖声叫着。韩方向那个方向看去,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件花里胡哨的T恤,长发蓬乱,是燕园中常常能见到的那类边缘艺术家,好像正在发表什么演说。“什么虚空纪?”有人问他。“没有时间的时间,没有历史的历史,没有存在的存在,没有我们的我们!这就是虚——空——纪!”那人仿佛在宣示神谕一般说。他的声音中似乎带有特殊的感染力,许多人开始跟着他一起喊起来,“虚空纪,哦,虚空纪——”很久以后,韩方回忆起来,这似乎就是“虚空纪”一词的最初起源。这个说法很快传播开来,成为人们对这个神秘的全新时代的称呼,而过去的时代则按以往的纪年被称为公元纪。“真热闹啊……”身边传来一声带着沧桑的感慨。韩方扭头一看,大感惊喜,“田老师!你也来了?”“这么热闹怎么能不来?”田华杰苦笑道,“时间再次跳转了不是吗?而且是完美的循环,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韩方问。“我不知道。”田华杰长叹一声,“不过今天这种场景,我多少年前也见过。”“这怎么可能!”“那是1966年6月,全国闹停课的时候。”田华杰意味深长地拍拍韩方肩膀,“那时候比现在还热闹呢。”韩方不由得怔住了。“外头究竟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韩方刚回到宿舍,就听到刘烨在大声抱怨。韩方望向谢东和马小军。谢东摊了摊手,“烨子不知怎么了,一直埋头大睡。刚才我们让他起来商量,他也不理我们。现在总算醒过来了,但好像……有点怪。”“烨子?你没事吧?”韩方问。刘烨正在懒洋洋地穿衣服。“我昨天一点多才睡,今天一大早被吵醒,能没事么!我说你们几个今天都打了鸡血了?”“昨天的事你忘了?”“昨天什么事?啊,是莫言得诺贝尔文学奖,难道是燕大给他庆祝?不至于吧?”“刘烨!”韩方忍无可忍,抓住他肩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又跳转了,天下大乱,大家得商量下下一步怎么办!”刘烨不解地看着他,眼神中写满了“莫名其妙”四个字,“跳转?你是说跳闸了?停电了?”“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谢东问。“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麻烦大了,韩方想,脑子里一团乱。他们七嘴八舌,把昨天发生的一切仔细说给刘烨听,但是无论怎么说,刘烨都没有任何记忆,认定是他们搞的拙劣恶作剧。最后,韩方无奈地指着外面,“你不信的话,就自己出门去看,随便找一个人问问。看看我们几个有没有能耐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刘烨嗤之以鼻,“好,回头看我怎么戳穿你们!”依言出去了。马小军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啊,我完全搞糊涂了。”“意识跳转。”谢东说,脸色难看起来。韩方也醒悟。如果时间流能够倒退回去,那么人的意识也应该随着一起倒退才对。而如果意识也回到二十个小时之前,也就意味着昨天的一切记忆都会荡然无存。“那……我们怎么没事?”他涩涩地问,心下悚然,好像自己的记忆随时也会消失。“鬼才知道。”谢东摇头,“照理说,我们的记忆也应该一起跳转才对。但是却没有,偏偏刘烨又……”韩方想到一点,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浏览器,“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未必只有刘烨一个个例!上网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这么说吧。”跳转后一个多小时,网上已经很热闹了。在国内,大部分人是第一次体验到实时性的跳转,都有不可思议的晕眩感,许多网虫都第一时间发帖子或微博描述自己的境遇。各种匪夷所思。韩方也找到了少量谈到一些人失去记忆的报告,不太多,但林林总总也有十来条。有人询问为什么自己的配偶或父母什么都不记得了,有的是自己不记得昨天的事,又不信旁人的说法,上网问别人。韩方正待细看,忽然间,网页全都打不开了。“怎么断网了?”韩方问对面的谢东。“我这边也是。”谢东说,“说该页无法显示。”“技术故障?”谢东无奈地一笑,“多半是学校里的网络封锁。第二次跳转之后,估计又会大乱一番,上头又要头疼了。”果然,没多久校园广播又开始了。说的还是那些没有信息量的套话,说时空畸变“有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现在“国家正在设法解决(韩方很好奇怎么个设法)”,非常时期,让大家不要随便外出,保持秩序云云。不过王祖康老先生的理论是再也不提了。“我靠。”马小军忽然叫起来,“我的钱!钱都……都回来了!”他从兜里掏出几张一二十块的钞票,那是昨天用来采购食品的,现在居然又安然躺在他的兜里。“废话,时间跳转了钱当然会回来。”谢东没好气地说。“这么说的话,只要不断跳转,我们的钱不是永远花不完了么?”马小军又惊又喜。“你猪脑啊!”谢东对这种蠢话忍无可忍,“你的钱既然回来了,那么意味着商店赚的钱也就消失了。谁还会卖东西?啊,不过——”“不过商品也不会再被消耗了!”韩方接口,“你们想,昨天我们吃的那些食物,现在又回到了超市!每天被消耗的汽油和航空燃油,也回到了油库里。各种在混乱中被毁坏的东西也破镜重圆,如果每天都不停跳转,消费这个概念就不存在了。”“那意味着什么?”马小军还不明白。“意味着商品经济的终结……”韩方若有所思地说,“不,是意味着我们所知道的任何经济形态的终结。世界恐怕会变得完全不一样。”“那不是共产主义了吗?”马小军问。“这个嘛……”“砰”的一声,刘烨推门进来,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一头倒在自己床上,然后喃喃道:“疯了,都疯了。”“烨子,你想起来了?”韩方忙问。“没有。”刘烨苦笑,“你们说的是对的,每个人都说,真有跳转这回事,可是我他妈的一点记忆也没有。”他伸出满是红印的手臂给他们看,“我把自己的胳膊都快掐肿了,希望这是做梦,可是……”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这他妈的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没事,烨子,可能你明天就好了。”韩方安慰他说。“明天还有跳转吗?”刘烨颤声问,“还会和今天一样……”“恐怕不得不作好这个准备。”谢东接口说,“大概还不只是明天,不知道会有多久。日子一长,整个世界会变得大不一样,可能会有大的动乱,我们得设法自保。”“自保?”韩方还没想得那么远,自保什么?“嗯,未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大家一定要相互扶持。咱们516宿舍都是自己兄弟,大家知根知底,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们宿舍的力量还是太小,也得争取团结附近其他寝室的同学,最好整个燕大都能联合起来,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抵御未来的大混乱……”“等等。”韩方不得不打断他,“在时间跳转的世界,我们应该不会死了,对吧?我是说,万一我们那个……死了,第二天也会在原来的地方重新活过来?”词汇不够用了,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描绘这种状态。“目前来看是这样。”“应该也不会受重伤?就像郑志那样,即使腿断了,跳转了之后也会恢复原状?”“没错。”“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我们既不会死,也不会受重伤。”“正因为如此。”谢东神色凝重地吐出几个字,“才尤其可怕。”韩方不禁凛然,但许多天后,他才不得不佩服谢东今天的预言。“这么说的话……”刘烨问,“如果下次跳转,我又什么都忘了,那怎么办呢?”房间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谢东勉强一笑,说:“放心,无论怎么样,大家都会帮你的。”【说到这里,韩方迟疑了一下。刘烨明白了,颤声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第三天,我没有恢复记忆?”“你从来没有恢复过记忆。”韩方长叹,“你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公元纪的最后一天,无论我们怎么告诉你一切,无论你怎么接受它们,但每次跳转之后,你的记忆就会被还原到default的状态,每天醒来都会完全不知所措。自从第一次大跳转之后,时间——如果还能叫时间的话——已经过去了238天,大半年了,但对你来说还只是昨天的事。”“可为什么我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我?”“没人知道。不过像你这样的情况并非罕见,全世界有差不多千分之一的人都有类似的问题,燕大也有几十个。后来发明了一个词,叫作‘无忆者’,就是形容这种情况。我想,可能是你们的大脑结构和常人略有不同,所以每次意识都无法保留,只能和时间一起倒退吧。有点类似《初恋五十次》里的那种短期记忆丧失症。”刘烨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韩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你大概不会信,但这已经是二百多天来我们第四次坐在这里,我跟你讲这些话了。而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跟你解释的次数,差不多有上百次了,直到大家都不耐烦了……”他没有说下去。“我一点也不记得。”刘烨喃喃说,忽然身子剧烈颤抖起来,瞪大眼睛问,“这么说,早上你们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难道是要……是要……”韩方心虚地扭过头,避开他询问的目光,盯着湖心的云影,“别说这些了,还是说下面的事吧。后来的几天里,人心骚动,到处开始乱起来。所有的工厂已经停工,公司也没人上班,交通处处堵塞,但警察和军队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学校里居然还恢复了一部分课程。大概是认为这能让学生保持秩序吧,可是谁也没想到,到了第九天的时候……”】第9日 罗菲走进女洗手间的一个隔间,锁上门,撩起上衣,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感觉到冰冷的手指划过温暖肚腹的凉意。平坦的小腹看上去和平常并没有区别,仍是姣好的少女之身,但罗菲知道,那里面有某些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个至少两个多月大的胎儿,正在她的子宫里生长着。罗菲不知道,这个胎儿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或者仍然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无论如何,那绝不是正常的一部分。它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体里,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罗菲每次想到这点,就有把它挖出来的冲动。这都怪邹文信那个畜生。罗菲从挎包里摸出小瓶的红星二锅头,仰头喝了几口,感到一道灼热的火线从嘴里淌入腹部,要是能把那小家伙烧死就好了。最近,她已经习惯于用这种高纯的烈酒来麻醉自己。反正时间已经停止了,怎么喝都无所谓。何况,她还需要酒精给她力量,才能有勇气去找邹文信。邹文信,不久前她还在叫他Vincent。海归,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博士毕业,三十七岁就成了燕大教授和博导,风华正茂,前途无量。他个头不高,微微发胖,算不上很帅,但是讲话富有磁性,授课知识渊博,最难得的是生动有趣。他的课是系里选修最多的,每次旁听的学生可以一直排到走廊上。罗菲从大一起就选了Vincent的课,并深深迷上了他。以后每个学期他的课一堂也不会落下。她一丝不苟地记下Vincent所有的话,哪怕是上课穿插的玩笑。很自然,Vincent开始注意到她,提问时叫出她的名字;很自然,偶尔在路上碰到,Vincent会和她打声招呼;很自然,Vincent会委托她办一些和本级学生有关的事务,收一下作业,传达一下信息;很自然,她开始出入Vincent的办公室,有时候会逗留得比较晚,而且越来越晚;很自然,在大半年前,罗菲成了他的情人。那个春夜,当Vincent别扭地把她按倒,喘息着进入她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张狰狞的男人的脸和隆起的啤酒肚,闻到的是他身上的酒气,感到的是他粗鲁的须楂,和猪一样的吭哧声。那时候,罗菲忽然感到迷惘,这真是她想要的吗?罗菲并非全然自愿,却也谈不上被迫。整个过程并不快乐,甚至充满别扭。罗菲并非没有准备。但事后,Vincent揽住她,许诺她帮她出国和保研,罗菲才感到了愤怒。我不是为了这些!她对Vincent说。Vincent微笑着,对她说些甜言蜜语,但显然不怎么相信。罗菲渐渐明白,对他来说,他们的关系放在利益交换的范畴里,是最安全不过的。他害怕的反倒是付出情感。罗菲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自己也逐渐接受了这种安排,从去年开始,她频繁地和Vincent幽会,往往是在学校附近的某个酒店,有时候他也带她去外省的风景区玩两天。但Vincent非常谨慎,为了避嫌,从不和她一起在公共场合出现,后来甚至让她少来自己的办公室。表面上,自从大三以后,她和Vincent已经没有联系,虽然每周的某个夜晚他们都会偷偷见面。罗菲的爱情不是像鲜花那样枯萎,而是像鲜肉般逐渐腐烂变质。不是渐渐消亡,而是令人恶心。她怀念以前和Vincent还在暧昧的阶段,单独在一起的时候,Vincent会耐心地给她讲解习题,回答她各种白痴问题,也很温柔地给她讲故事,喁语醉人的情话。但现在,Vincent的要求是赤裸裸的——字面上的含义。Vincent认为自己是个中老手,但罗菲发现自己从中得不到多少乐趣。她逐渐想摆脱这段越来越令人烦恼的关系,但无法抵抗Vincent的要求,只要Vincent喜欢,她就得推掉其他的事情,不管多晚都跑到某个酒店房间里。有时候甚至一夜都回不了寝室。室友们开始旁敲侧击她是否有了男朋友,那还是好听的。她有一次甚至听到顾夕夕说她被某个大款包养了,她听到后,甚至否认都没有底气。这些她都忍受了,但是9月的那个发现令她完全崩溃。故事还是那么老套,同一个房间,另一个女生,男人煞费苦心的防范措施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让她目睹了两具白花花的躯体交缠在一起的肉戏。后来Vincent打了她好多通电话,她都没接。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最后Vincent还是找到了她,坦白了很多事。他和那个女生甚至在她之前就有关系。而他的女人也不止她们两个。当然,他对她们都是真心的,也会尽力帮她出国留学,如果她不做傻事的话。罗菲无法再忍受这些,她和Vincent大闹了一场,决心斩断自己和他之间的一切联系。但她不可能去揭发Vincent和自己或那女生之间的事,在今天这个社会,Vincent最多只是丢丢面子,但首先毁掉的是她自己的前程。一个多月过去,一切风平浪静。她以为事情渐渐平复,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但某个老朋友迟迟未至,经常恶心欲呕,她不可能不往某个方向去想。最后,在国庆假期,一根白色的小棒证实了她最害怕的可能。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难道让她自己跑到医院去做掉那个……东西吗?“我……有了。”几天后,她无计可施地给Vincent打了电话。对方沉默着,大概在掂量着孩子是自己的可能性。但最后说:“好,我会解决的。”结果,这个男人“解决”的方式,就是她账户里多了三千块钱。三千块钱!他打发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这么吝啬。不是钱的问题,她需要一个负责的男人,陪伴她面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可是Vincent显然不愿再和她这个麻烦扯上任何关系。她还是不得不自己预定了手术的日期,就在10月12日,那大概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一天。在等待的日子里,她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和室友们讨论最近哪个牌子的衣服打折或者哪个男生长得帅之类的无聊问题,还不得不忍受邢娜和林莎莎常常用崇拜的口吻提到Vincent那个渣男,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痴啊。虚空纪的突然降临,令罗菲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热切地希望时间就这样循环下去。不仅仅因为父亲的缘故,也因为她不用再面对那难堪而痛苦的时刻。毕竟,那个孩子永远不会再长大,也不必再以任何方式暴露在世界面前。但几天过去,罗菲开始越来越不安,一个刚刚成形的胎儿在她身体里,却无法出生,也无法拿掉,这算什么?她不知道这种反常会维持多久,三个月?一年?十年?难道那个孽种就这样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体里,每天都带给她强烈的妊娠反应,令她无时无刻不能不回忆起那些令人恶心的往昔?这又如何能忍受!这些想法快要令她发疯了。但时间的跳转也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她这两天忽然想到的可能性。是啊,为什么不去做呢?世界上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她还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去干吧,来一次彻底的坦诚相见!Moment of Truth!罗菲感到自己熊熊燃烧起来。回到教学楼的走廊上,她看到韩方从楼梯口过来,对她打招呼,“真巧,你也来听邹老师的课?”罗菲勉强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此时不想被任何人分散了心思。韩方好像也感到了她的冷淡,没有再说话,有些不自然地走在了前面。一先一后,走进了阶梯教室。谢东、彭芸和蒋雪婷他们坐在第一排,他们招呼韩方和她,韩方向他们走去,罗菲却坐在稍微远一点的座位上。举目看去,还有不少认识的同学和熟人,有些人在和她打招呼,罗菲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傻瓜,等着看好戏吧!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一半的人。非常时期,虽然学校还要求开课,但许多老师和学生早就不上课了,课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不过邹文信的课是一个例外,他开的“美国经济史”深入浅出,富有洞见,而且穿插了很多有趣的历史掌故,相当引人入胜。即使在现在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人来听。当然,除了彭芸那学霸,没人会再做笔记……10点05分。那个她熟悉的男人走上讲台,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说:“同学们,我们上课。”教室里的喧闹一时没有完全静下来,邹文信皱了皱眉头,“我知道最近大家没有心思听课。但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在大学里,在我的课堂上,大家必须遵守秩序,明白吗?”教室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对有性格的教授投来钦佩的目光。罗菲暗自冷笑。“上次我们说到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和罗斯福的新政……”上课后,邹文信面对着满教室的学生说,“当时的历史还有一些侧面,迄今没有被主流经济学界认真研究过,有个有趣的例子倒是广为人知的,和最近的事态也有些类似,它反映出当时人们心理上的普遍恐惧。大家知道是什么吗?就是1938年的——”他并不打算真的问一个问题,只是想引出下面的话,但是却被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火星人入侵事件。”罗菲大声说,在场的学生们都向她看来。邹文信稍微怔了一下,目光在罗菲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位同学说得没错,就是广播剧《火星人入侵地球》,这是根据一部英国科幻小说改编的广播剧,原作者是大名鼎鼎的——”“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罗菲再一次打断了他。这回更加突兀了,周围几个人好像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指着她窃窃私语着。“是的……”邹文信开始有些紧张,隐隐感到罗菲来者不善,“威尔斯……那么,这出广播剧,播出以后,不,正在播出的时候——”他越来越无语伦次。“由于广播电台别出心裁,以新闻形式播放,被许多听众信以为真,上百万人以为火星人来了,一时四处躲藏逃散,这是因为经济危机时期和世界大战之前的紧张局势造成的社会心理预期。”罗菲接口说,而且越说越顺畅,酒精仿佛在她脑海里燃烧,令她血液沸腾,“邹老师,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我帮你整理的讲稿,那天也是我们第一次……你不会忘了吧?”说着,她站起来,在上百人的注视下向讲台走去。“菲菲,你干什么?”邹文信惊慌地问,慌乱中没注意自己用了亲昵的称呼。“Vincent!”罗菲大声说,带着完全清醒的醉意,“你这浑蛋搞了我这么多次,也该让我搞你一次了!”她大步向男人冲去,很快到了他面前,看着他惊惶下扭曲的嘴脸,感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意,随后抽出包里藏的一把8寸长的精钢牛肉刀,戳向他微胖的身躯。教室里,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多么美妙的配乐。邹文信急忙向后退去,躲过了第一下刺戳,但慌不择路,在讲台的台阶处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趔趄着爬起来,扭头跑去,但腰间随即一凉。迷惘地回过头,看到罗菲满脸兴奋的红晕,手上握着那把尖刀,刀身的主体部分已经没入了自己的后腰,撕心裂肺的剧痛随即传来。“三千块!你他妈给了我三千块!”罗菲尖叫着,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拔出了刀,又对着邹文信的背上捅了下去,求生的本能让他又往前迈了几步,但背心已经被划出一道血口。他还想跑,但腰上的伤口鲜血泉涌,令他没有了力气。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邹文信惨呼着,滚倒在血泊里。他想抓住罗菲挥刀的手,但手臂上的力气在迅速流失。罗菲疯狂地戳着,下一刀就捅进了他的肚皮,然后又是一刀……她捅了不知多少刀后才住手。然后喘着大气,看着眼前的情景。邹文信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鲜血从几处伤口喷涌而出,但一时还不至死。他在地上抽搐,喉头发出含糊的呻吟。血四处流溢着,几乎染红了整个教室的地面。如果没有亲眼见到,很难相信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出来,血腥气在整个房间弥漫。其他人都震惊地目睹着这一幕,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逃走,仿佛在看凯撒在元老院被刺的古典悲剧。在无数双眼睛或恐惧或好奇的注视下,邹文信的眼神暗淡了下去。瞳孔放大,慢慢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在逐渐冷下去的血水中,停止了身子的抽动。“咣当”一声,牛肉刀落地。罗菲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过来,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仿佛是一个无辜的目击者。“不,不是我……”她嗫嚅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昔日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第一次在课上见到Vincent,他们的情话,第一次在一起,Vincent和那个女研究生,当告诉他她怀孕的时候他那张怯懦的脸。眼前倒在血泊中的一摊烂肉。在意识之流的下面,某种脆弱的东西忽然断裂了。时间和因果联系不复存在,所有的画面旋转飞舞起来,又如流星雨一般坠入黑暗——罗菲翻了翻白眼,斜斜地倒了下去,身子滚倒在邹文信的血泊中,昔日情人的鲜血环绕着她,染红了她的脸颊、手臂和衣裙,她仿佛是睡在一堆零落的花瓣中。后来,当韩方回想起这个时期,总会想起这一天的情景。一个文弱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下杀死了广受欢迎的教授。而邹文信的死似乎也成为日后一系列大崩溃的开始。【“这么说……邹老师被杀了?”刘烨问。“你又忘了。”韩方说,“邹文信不会真的死去,第二天又恢复了原状。至于他的那些事情,相比起后来的种种……也不算什么事了。”“这么说后来大家都没事吗?”“不。”韩方说,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死的那个人,是罗菲。”】第17日 清晨七点半,晨光如旧,照亮了这座和全世界一起被卷入神秘新时代的都市。燕大的“公主楼”内,林莎莎还在梦中和周公约会,蒋雪婷坐在床上捧着iPad,塞着耳机,看着一部跳转前就在看的《破产姐妹》,彭芸和往日一样,一早就起来去自习室读书,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学霸无视整个宇宙的时空逆转,顽固地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律走下去。邢娜正在梳妆镜前整理衣装,打算出门。她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绿色碎花连衣裙,动物园市场淘来的便宜货,款式还过得去,但质料不行,更致命的是将她略有些发福的身材勾勒得分外臃肿。邢娜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她想,女人真正的soulmate不是男人,而是一套能够体现自己内在本质的衣服,这是柏拉图那个老男人不懂的哲学。蒋雪婷放下手中的iPad,“邢娜,这么早上哪儿去?”“随便出去逛逛。”邢娜含糊地说,她绝对不想和漂亮的班花一起出门,她会沦为完全的陪衬,不,反衬。“天,你不会是要出学校吧?我听说现在外面可越来越乱了。”蒋雪婷警告她,“而且,你别忘了罗菲的事……”想到罗菲,邢娜的心一沉。罗菲自从那一天捅死了邹文信之后,当场晕厥,怎么叫也叫不醒,而且此后就再也没有醒来。每次跳转后,她都回到自己的床上,但却是永远沉睡下去,不会再睁开眼睛了,没人知道为什么。“我又不会像罗菲那样去干傻事,”邢娜说,“就是去附近买点东西。”“‘买’东西?现在哪儿还用买啊。”蒋雪婷笑着说,眼珠狡黠地一转,“明白了,是去和男朋友约会吧?我说,现在开房也不要钱了,到处都可以随便住,不如找家五星级酒店享受一下!”“瞎说啥呢,当心撕你的嘴!”邢娜笑骂。好不容易敷衍了蒋雪婷,邢娜出门下楼,刚要跨出门口,某个重物就从天而降,砰然砸在楼门口,殷红的浆液飞溅出来,有几滴沾上了她的衣服。邢娜吃了一惊,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间,她看到一个半裸的女孩仰面朝天,在血泊中痉挛了几下,慢慢不动了。她身上穿着一套粉色的仙黛尔内衣,半截白皙的手臂指向她的方向,手指上戴的一枚一克拉白金蓝钻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能有谁呢?那是顾夕夕,班上家境最好的女生,也是全班女生讨厌的对象。一身难伺候的大小姐脾气,好吃懒做,又尖酸刻薄。邢娜没少受过她的气。记得开学时,她穿着高中时学校发的旧运动服,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吃力地走进来,在走廊里碰到顾夕夕和她家人,顾夕夕穿着一身耀眼的名牌,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回头用略微压低但并不打算过多掩饰的语调对身边的母亲说:“妈,那女的怎么能穿那种衣服来上学?她不会是变性的吧?”当时邢娜很有冲她大吼一声“老娘抽死你”的冲动,但是毕竟初来乍到,不愿多生枝节,忍了下来。后来顾夕夕又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就被她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顾夕夕倒也不敢过分招惹她,但见到她寒酸的打扮时,仍然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顾夕夕和同寝之间,自然也相处不好,甚至曾大打出手。顾夕夕很快搬出寝室,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基本不回宿舍住了。只可惜11号早晨,她偏偏在宿舍里,因为早上有考试才住在寝室里的。所以对顾夕夕的坠楼,邢娜并不感到意外,这是积蓄已久的矛盾爆发。邹文信事件后,这种暴力杀戮事件已经越来越多。在燕大,有学生杀导师的,有教工杀领导的,有室友相互杀戮的……每天都有好几起,而且还在不断激增。听说有的博士生宿舍,两人合住,一向势同水火,进入时间循环后,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几乎没一天安生日子过。潘多拉之匣已经打开,没有人能把日益弥散的暴力倾向再收回去。这些事情,警察一开始还来过一两次,后来基本放手不管。有一次在一场致死的斗殴后,有同学打电话报警,警察不客气地申斥道:“我们现在抽不出人手,明天早上,你让死者亲自来报案吧!”即使死者亲自去报案,警察也无计可施。一来所有证据都不复存在,甚至事情有没有发生过都说不清楚,二来就算把人抓住,跳转之后他会立刻恢复自由之身,一切还是徒劳。所以,警方的作用几乎是零。只有街头巡逻和维持治安的武警,还有些当下的威慑可言。但对于邢娜来说,这些暂时还不是问题。毕竟她和谁都无仇无怨。如今,在最初的恐慌稍微安定下来之后,她的日子过得挺舒服。每天她都可以去小店里抱回一大捧巧克力、话梅和泡椒凤爪,一边看日韩偶像剧,对着帅哥流口水,一边胡吃海塞,也不用怕发胖,比每天操心学习考试工作的过去强多了。至于未来世界是毁灭还是重生,反正也不是她一个普通女生能操心的,何必多想?但今天,邢娜想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满足她内心一个长久的夙愿。她出了学校东门,进了门口的地铁站。自时间跳转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地铁。她习惯性地先到售票口去看看,可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别看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后面一个短发女生对她说,她身材略矮,脸上有点雀斑,但看上去很是可爱。“没人卖票了?”“当然,每天都会跳转回去,卖票还有什么意义?直接进去吧。”邢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跟在她后面,女生走到入口的闸机前,钢栏当然推不开,但她毫不犹疑地撑在机器上跳了过去。邢娜也依样跳过去,二人相视一笑。邢娜跟在女生后面走下长长的楼梯,一边问她,“对了,既然不卖票了,那地铁还运行吗?”“运行,地铁现在是城里唯一还能动的交通工具,除了飞机之外。”女生说,“要不然整个城市真得彻底瘫痪掉了。”“那他们怎么保证地铁还通车呢?”“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军事手段,对司机严加管束,保证了地铁还能用。司机也怕假如时间循环哪天结束了,上头会秋后算账吧。不过也未必能再维持多久了,如果地铁也崩溃掉,嘿嘿,你光从燕大走到王府井就得花大半天时间。”邢娜有些担忧地看着隧道尽头,不过列车呼啸着按时而至。她和那女生上了同一趟列车。本来这时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时间,不过车上人不多,因为差不多没人上班了。“对了,你是经院的学生吧?”女生问她。“嗯,你是?”“我叫王玥,化学院的,就住你们楼后面,经常能看到你。”“哎,难怪我觉得你有点面熟呢!”两个女孩凝视彼此,相视一笑。“你呢?是去哪里?”邢娜有点忸怩,“我想去逛逛街……”王玥眼睛一亮,“啊,你是去看衣服对不对?哪里哪里?”邢娜点点头,“我是想去国贸商城……”王玥一声欢呼,“太好了,我也想去呢,那咱们一起去吧!”", "summary": "末日第一天,林莎莎的父亲在火车事故中死亡。韩方在校医院帮忙,一个重伤的少女告诉韩方数字“257885161”可以解开世界的秘密。第二天,时间循环没有结束,人们还是回到了前一天早上六点四十七分。林莎莎打通了她父亲的电话,她父亲告诉她火车紧急停车,没有发生事故,人们开始预防事故的发生。校园里产生了混乱,学生们不再遵守秩序,他们庆祝“虚空纪”到来。刘烨没有时间跳转的任何记忆,但其他人都不相信。邹文信教授的情人罗菲发现自己怀孕,邹文信用三千块钱羞辱她,罗菲经历时间循环后在课堂上刺死了邹文信。邢娜看到因为性格独特被女生孤立的同学顾夕夕跳楼自杀,但第二天被杀死的人们都复活了。社会秩序逐渐分崩离析,邢娜不在意外界的混乱,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context":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令堂去世。明日葬礼。特致慰唁。”它说得不清楚。也许是昨天死的。养老院是在马朗戈,离阿尔及尔八十公里。我乘两点的公共汽车去,下午到,赶得上守灵,明天晚上即可返回。我向老板请了两天的假。事出此因,他无法拒绝。但是,他显得不情愿。我甚至对他说:“这并不是我的过错。”他没有搭理我。我想我本不必对他说这么一句话。反正,我没有什么须请求他原谅的,倒是他应该向我表示慰问。不过,到了后天,他见我戴孝上班时,无疑会作此表示的。似乎眼下我妈还没有死。要等到下葬之后,此事才算定论入档,一切才披上正式悼念的色彩。我乘上两点钟的公共汽车,天气很热。像往常一样,我是在塞莱斯特的饭店里用的餐。他们都为我难过,塞莱斯特对我说“人只有一个妈呀”,我出发时,他们一直送我到大门口。我有点儿烦,因为我还要上艾玛尼埃尔家去借黑色领带与丧事臂章。几个月前他刚死了伯父。为了赶上公共汽车,我是跑着去的。这么一急,这么一跑,又加上汽车的颠簸与汽油味,还有天空与公路的反光,这一切使我昏昏沉沉,几乎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当我醒来的时候,正靠在一个军人身上。他冲我笑笑,并问我是不是从远方来的。我懒得说话,只应了声“是”。养老院离村子还有两公里。我是步行去的。我想立刻见到妈妈。但门房说我得先会见院长。由于院长正忙,我就等了一会儿。这期间,门房说着话,而后我就见到了院长:他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我的。这是个矮小的老头,佩戴着荣誉团勋章。他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打量打量我,随即握着我的手老也不松开,叫我不知如何抽出来。他翻阅了一份档案,对我说:“默尔索太太入本院已经三年了。您是她惟一的赡养者。”我以为他有责备我的意思,赶忙开始解释。但他打断了我:“您用不着说明,我亲爱的孩子,我看过令堂的档案。您负担不起她的生活费用。她需要有人照料,您的薪水却很有限。把她送到这里来她会过得好一些。”我说:“是的,院长先生。”他补充说:“您知道,在这里,有一些跟她年龄相近的人和她做伴,他们对过去时代的话题有共同的兴趣。您年纪轻,她跟您在一起倒会感到烦闷的。”的确如此。妈妈在家的时候,一天到晚总是瞧着我,一言不发。刚来养老院的那段时间,她经常哭,但那是因为不习惯。过了几个月,如果要把她接出养老院,她又会哭的,同样也是因为不习惯。由于这个原因,自从去年以来我就几乎没来探望过她。当然,也由于来一次就得占用我的一个星期天,且不算赶公共汽车、买车票以及在路上走两个小时所费的气力。院长还说个不停,但我几乎已经不听他了。最后他对我说:“我想您愿意再看看令堂大人吧。”我什么也没说就站了起来,他领我出了办公室。在楼梯上,他向我解释说:“为了不刺激其他的老人,我们已经把她转移到院里的小停尸房去了。这里每逢有老人去世,其他人两三天之内都惶惶不可终日,这给服务工作带来很多困难。”我们穿过一个院子,那里有很多老年人三五成群地聊天。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不出声了。我们一走过,他们又聊起来了,就像是一群鹦鹉在聒噪。走到一幢小房子门前,院长告别我说:“默尔索先生,我失陪啦,我在办公室等您。原则上,下葬仪式是在明天上午十点钟举行。我们要您提前来,是想让您有时间守守灵。再说一点,令堂大人似乎向她的院友们表示过,她希望按照宗教仪式安葬。这件事,我已经完全安排好了。不过,还是想告诉您一声。”我向他道了谢。妈妈虽说不是无神论者,可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宗教。我走进小屋,里面是一个明亮的厅堂,墙上刷了白灰,顶上是一个玻璃天棚,放着几把椅子与几个X形的架子,正中的两个架子支着一口已盖合上了的棺材。棺材上只见一些闪闪发亮的螺丝钉,拧得很浅,在刷成褐色的木板上特别醒目。在棺材旁边,有一个阿拉伯女护士,身穿白色罩衫,头戴一块颜色鲜亮的方巾。这时,门房走进屋里,来到我身后。他大概是跑着来的,说起话来有点儿结巴:“他们给盖上了,我得把盖打开,好让您看看她。”他走近棺材,我阻止了他。他问我:“您不想看?”我回答说:“不想。”他只好作罢。我有些难为情,因为我觉得我不该这么说。过了一会儿,他看了我一眼,问道:“为什么?”但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似乎只是想问个清楚而已。我回答说:“我说不清。”于是,他捻捻发白的小胡子,没有瞧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我明白。”他有一双漂亮的淡蓝色的眼睛,面色有点儿红润。他给我搬过来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我的后面一点儿。女护士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这时,门房对我说:“她长的是一种下疳。”因为我不明白,就朝女护士瞧了两眼,见她眼睛下面有一条绷带绕头缠了一圈,在齐鼻子的地方,那绷带是平的。在她的脸上,引人注意的也就是绷带的一圈白色了。她走出屋后,门房说:“我失陪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手势,他又留下了,站在我后面。背后有一个人,这使我很不自在。整个房间这时充满了夕阳的余晖。两只大胡蜂冲着玻璃顶棚嗡嗡乱飞。我觉得困劲上来了。我头也没有回,对门房说:“您在这院里已经很久了吧?”他立即答道:“五年了。”似乎他一直在等着我向他提问。接着,他大聊特聊起来。在他看来,要是有人对他说,他这一辈子会以在马朗戈养老院当门房告终,那他是苟难认同的。他今年不过六十四岁,又是巴黎人。他说到这里,我打断说:“哦,您不是本地人?”这时,我才想起,他在引我到院长办公室之前,曾对我谈过妈妈。他劝我要尽快下葬,因为平原地区天气热,特别是这个地方。正是说那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告诉了我,他曾在巴黎待过,后来对巴黎一直念念不忘。在巴黎,死者可以停放三天,有时甚至四天。在此地,可不能停放那么久。这么匆匆忙忙跟在柩车后面去把人埋掉,实在叫人习惯不了。他老婆在旁边,提醒他说:“别说了,不应该对这位先生说这些。”老门房脸红了,连连道歉。我立即进行调和,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觉得老头讲得有道理,也有意思。在小停尸房里,他告诉我说,他进养老院是因为穷。自己身体结实,所以就自荐当了门房。我向他指出,归根结底,他也要算是养老院收容的人。对我这个说法,他表示不同意。在此之前,我就觉得诧异,他说到院里的养老者时,总是称之为“他们”、“那些人”,有时也称之为“老人们”,其实养老者之中有一些并不比他年长。显然,他以此表示,自己跟养老者不是一码事。他,是门房,在某种意义上,他还管着他们呢。这时,那个女护士进来了。夜幕迅速降临。玻璃顶棚上的夜色急剧变浓。门房打开灯,光亮的突然刺激一时使我睁不开眼。他请我到食堂去用晚餐,但我不饿。于是他转而建议给我端一杯牛奶咖啡来。我因特别喜欢喝牛奶咖啡,也就接受了他的建议。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个托盘回来。我喝掉了。之后我想抽烟。但我有所犹豫,我不知道在妈妈遗体面前能不能这样做。我想了想,觉得这无伤大雅。我递给门房一支烟,我们两人就抽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您知道,令堂大人的院友们也要来守灵。这是院里的习惯。我得去找些椅子、弄些咖啡来。”我问他是否可以关掉一盏大灯。强烈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墙上使我倍感困乏。他回答我说,那根本不可能。灯的开关就是这么装的,要么全开,要么全关。之后,我懒得再去多注意他。他进进出出,把一些椅子摆好,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围着咖啡壶放好一些杯子。然后,他在我的对面坐下,中间隔着妈妈的棺材。那女护士也坐在里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在干什么。但从她胳臂的动作来看,我相信她是在织毛线。屋子里暖烘烘的,咖啡使我发热,从敞开的门中,飘进了一股夜晚与鲜花的气息。我觉得自己打了一会儿瞌睡。一阵窸窸窣窣声把我弄醒了。我刚才合眼打盹儿,现在更觉屋子里白得发惨。在我面前,没有一丝阴影,每一件物体,每一个角落,所有的曲线,都轮廓分明,清晰醒目。正在此时,妈妈的院友们进来了,一共有十来个,他们在耀眼的灯光下,静悄悄地挪动着。他们都坐了下来,没有弄响一把椅子。我盯着他们细看,我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人。他们的面相与衣着的细枝末节我都没有漏过。然而,我听不见他们的任何声音,我简直难以相信他们的确存在。几乎所有的女人都系着围裙,束在腰上的带子使得她们的肚子更为鼓出。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年老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肚子。男人们几乎都很瘦,个个拄着拐杖。在他们的脸上,使我大为惊奇的一个特点是:不见眼睛,但见一大堆皱纹之中有那么一点昏浊的亮光。这些人一落座,大多数人都打量打量我,拘束地点点头,嘴唇陷在没有牙齿的口腔里,叫我搞不清他们是在跟我打招呼,还是脸上抽搐了一下。我还是相信他们是在跟我打招呼。这时,我才发现他们全坐在我对面的门房的周围,轻轻晃动着脑袋。一时,我突然产生了这么一个滑稽的印象:这些人似乎是专来审判我的。过了一小会儿,其中的一个女人哭起来了。她坐在第二排,被一个同伴挡住了,我看不清她。她细声饮泣,很有规律,看样子她会这么哭个不停。其他的人好像都没有听见她哭。他们神情沮丧,愁容满面,一声不响。他们盯着棺材,或者自己的手杖,或者随便什么东西,但只盯着一样东西。那个女人老在那里哭。我很奇怪,因为我从不认识她。我真不愿意听她这么哭。但是,我不敢去对她讲。门房向她欠过身去,对她说了什么,但她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然后又继续按原来的节奏哭下去。门房于是走到我旁边。他靠近我坐下。过了好一阵,他并未正眼瞧我,告诉我说:“她与令堂大人很要好,她说令堂是她在这里惟一的朋友,现在她什么人都没有了。”屋里的人就这么坐着过了好久。那个女人的叹息与呜咽逐渐减弱了,但抽泣得仍很厉害。终于,她不出声了。我的困劲也全没有了,但感到很疲倦,腰酸背疼。这时,使我心里难受的是所有在场人的寂静无声。偶尔,我听见一种奇怪的声响,我搞不清是什么声音。时间一长,我终于听出来,是有那么几个老头子在咂自己的腮腔,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啧啧声。他们完全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对自己的小动作毫无察觉。我甚至觉得,在他们眼里,躺在他们中间的这个死者,什么意义也没有。但现在回忆的时候,我认为我当时的印象是错误的。我们都把门房端来的咖啡喝掉了。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一夜过去,我记得曾睁开过一次眼,看见老人们一个个蜷缩着睡着了。只有一个老人例外,他的下巴颏儿支在拄着拐杖的手背上,两眼死盯着我,似乎在等着看我什么时候才会醒。这之后,我又睡着了。因为腰越来越酸痛,我又醒了,此时晨光已经悄悄爬上玻璃顶棚。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老人醒了,他咳个不停。他把痰吐在一大块方格手帕上,每吐一口痰费劲得就像动一次手术。他把其他的人都吵醒了,门房说这些人全该退场啦,他们站了起来。这一夜守灵的苦熬,使得他们个个面如死灰。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都一一跟我握手,似乎我们在一起过了一夜而没有交谈半句,倒大大增加了我们之间的亲近感。我很疲乏。门房把我带到他的房间,我得以马马虎虎漱洗了一下。我还喝了杯咖啡加牛奶,味道好极了。我走出门外,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在那些把马朗戈与大海隔开的山丘之上,天空中红光漫漫。越过山丘吹过来的风,带来了一股咸盐的气味。看来,这一定是个晴天。我很久没有到乡下来了。要是没有妈妈这档子事,能去散散步该有多么愉快。我在院子里等候着,待在一棵梧桐树下。我呼吸着泥土的清香,不再发困了。我想到了办公室的同事们。此时此刻,他们该起床上班去了,而对我来说,现在却是苦挨苦等的时候。我又想了想眼前的这些事,但房子里响起的钟声叫我走了神。窗户里面一阵忙乱,不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太阳在天空中又升高了一些,开始晒得我两脚发热。门房穿过院子前来传话,说院长要见我。我来到院长办公室。他要我在几张纸头上签了字。我见他穿着黑色礼服和条纹长裤。他拿起电话,对我说:“殡仪馆的人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我马上要他们盖棺。在这之前,您是不是要再看令堂大人一眼?”我回答说“不”。他对着电话低声命令说:“费雅克,告诉那些人,可以盖棺了。”接着,他告诉我,他将亲自参加葬礼。我向他道了谢。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两条小腿交叉着。他告诉我,去送葬的只有他和我两个人,还加上勤务女护士。原则上,养老者都不许参加殡葬,只让他们参加守灵。他指出:“这是一个讲人道的问题。”但这一次,他允许妈妈的一个老朋友多玛·贝雷兹跟着去送葬。说到这里,院长笑了笑。他对我说:“您知道,这种友情带有一点儿孩子气,但他与令堂大人从来都形影不离。院里,大家都拿他们开玩笑,对贝雷兹这么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他听了就笑。这种玩笑叫他俩挺开心。这次,默尔索太太去世,他非常难过,我认为不应该不让他去送葬。不过,我根据保健大夫的建议,昨天没有让他守灵。”我们默默不语地坐了好一会儿。院长站起身来,朝窗外观望。稍一会儿,他望见了什么,说:“马朗戈的神甫已经来了,他倒是赶在前面。”他告诉我,教堂在村子里,到那儿至少要走三刻钟。我们下了楼。屋子前,神甫与两个唱诗班的童子正在等着。一个童子手持香炉,神甫弯腰向着他,帮助调好香炉上银链条的长短。我们一到,神甫直起身来。他称我为“我的儿子”,对我说了几句话。他走进屋去,我也随他进屋。我一眼就看见棺材上的螺钉已经拧紧,屋里站着四个穿黑衣的人。这时,我听见院长告诉我柩车已在路旁等候,神甫也开始祈祷了。从这时起,一切都进行得很快。那四个人走向棺材,把一条毯子蒙在上面。神甫、唱诗班童子、院长与我都走了出来。在门口,有一位我不认识的太太,院长向她介绍说:“这是默尔索先生。”这位太太的名字,我没有听清,只知道她是护士代表。她没有一丝笑容,点了点有瘦削的长脸的头。然后,我们站成一排,让棺材过去。我们跟随在抬棺人之后,走出养老院。在大门口,停着一辆送葬车,长方形,漆得锃亮,像个文具盒。在它旁边,站着葬礼司仪,他个子矮小,衣着滑稽,还有一个举止做作的老人。我明白了,此君就是贝雷兹先生。他头戴圆顶宽檐软毡帽,棺木经过的时候,他脱下了帽子。他长裤的裤管拧绞在一起,堆在鞋面上,他黑领带的结打得太小,而白衬衫的领口又太大,很不协调。他的嘴唇颤抖个不停,鼻子上长满了黑色的小点。他一头白发相当细软,下面露出两只边缘扭曲、形状怪异、耷拉着的耳朵,其血红色对衬着的苍白的面孔,使我觉得刺眼。葬礼司仪安排好我们各自的位置。神甫领头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柩车。柩车旁边是四个黑衣人。柩车后面,是院长和我。最后断路的是护士代表与贝雷兹先生。太阳高悬,阳光普照,其热度迅速上升,威力直逼大地。我不懂为什么要磨蹭这么久才迟迟出发。身穿深色衣服,我觉得很热。矮老头,本来已戴上了帽子,这时又脱下来了。院长又跟我谈起他来了,我略微歪头看着他。院长说,我妈妈与贝雷兹先生,常在傍晚时分,由一个女护士陪同,一直散步到村子里。我环顾周围的田野,一排排柏树延伸到天边的山岭上,田野的颜色红绿相间,房屋稀疏零散,却也错落有致,见到如此景象,我对妈妈有了理解。在这片景色中,傍晚时分那该是一个令人感伤的时刻。而在今天,滥施淫威的太阳,把这片土地烤得直颤动,使它变得严酷无情,叫人无法忍受。我们上路了。这时,我才看出贝雷兹有点儿瘸。车子渐渐加快了速度,这老头儿就落在后面了,其中一个黑衣人也跟不上车,与我并排而行。我感到惊奇,太阳在天空中竟升高得那么快。我这才发现,田野里早已弥漫着一片虫噪声与草簌声。汗水流满了我的脸颊。因为我没有戴帽子,只得用手帕来扇风。殡仪馆的那人对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这时,他右手把鸭舌帽帽檐往上一推,左手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我问他:“怎么样?”他指了指天,连声道:“晒得厉害。”我应了一声:“是的。”过了一小会儿,他问我:“这里面是您母亲吗?”我同样应了一声:“是的。”他又问:“她年纪老吗?”我回答说:“就这么老。”因为我搞不清她究竟有多少岁。到这里,他就不吭声了。我转过身去,看见贝雷兹老头已经落在我们后面五十来米。他急急忙忙往前赶,手上摇晃着帽子。我也看了看院长。他庄严地走着,一本正经,没有任何小动作。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汗珠,但他没有去擦。我觉得这一行人走得更快了。在我周围,仍然是在太阳逼射下灿灿一片的田野。天空亮得刺眼。有一阵,我们经过一段新修的公路,烈日把路面的柏油都晒得鼓了起来,脚一踩就陷进去,在亮亮的层面上留下裂口。车顶上车夫的熟皮帽子,就像是从这黑色油泥里鞣出来的。我头上是蓝天白云,周围的颜色单调一片,裂了口的柏油路面是黏糊糊的黑,人们穿的衣服是丧气阴森的黑,柩车是油光闪亮的黑,置身其中,我不禁晕头转向。所有这一切,太阳、皮革味、马粪味、油漆味、焚香味,一夜没有睡觉的疲倦,使得我头昏眼花。我又回了回头,见贝雷兹已远远落在我后面,在一片腾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后来,干脆就看不见了。我用目光搜寻他,见他已离开了大路,而后又从田野斜穿过来。我发现在我们前方的大路转了个弯。原来,贝雷兹熟悉本地,他正抄近路追赶我们。果然,在大路转弯的地方,他追上我们了。不久,我们又把他落下了。他仍然是穿田野、抄近路,这样,反反复复,如法炮制了好几次。而我,这么走着的时候,一直觉得血老往头上涌。后来,所有的事都进行得那么快速、具体、合乎常规,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么一件事:在村口,护士代表跟我说了话。她的声音奇特,抑扬顿挫而又颤悠发抖,与她的面孔极不协调。她对我说:“走得慢,会中暑,走得太快,又会汗流浃背,一进教堂就会着凉感冒。”她说得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此外,我还保留了那天的几个印象:例如,贝雷兹最后在村口追上我们时的那张面孔。他又激动又难过,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在脸颊上。但由于脸上皱纹密布,眼泪竟流不动,时而扩散,时而汇聚,在那张哀伤变形的脸上铺陈为一片水光。此外,还有教堂,还有站在路旁的村民,开在墓地坟上的红色天竺葵,还有贝雷兹的晕倒,那真像一个散了架的木偶,还有撒在妈妈棺材上的血红色的泥土与混杂在泥土中的白色树根,还有人群、嘈杂声、村子、在咖啡店前的等待、马达不停的响声以及汽车开进阿尔及尔闹市区、我想到将要上床睡上十二个钟头时所感到的那种喜悦。我醒来的时候,明白了为什么我请了两天假,老板就一直板着面孔,因为今天是星期六。可以说,我把这事全给忘了,起床时才想起来。老板自然是想到了,加上星期天,我就等于有了四天假期,而这,是不会叫他高兴的。但是,一者,妈妈的葬礼安排在昨天而不是今天,这并非我的过错;二者,不论怎么说,星期六与星期天总该归我所有。即使是这个理,也并不妨碍我理解老板的心理。昨天实在很累,今早几乎起不了床。刮脸的时候,我想了想今天要干什么,我决定去游泳。我乘电车到了海滨浴场。在那儿,我一头就扎进了泳道。浴场上年轻人很多。我在水里看见了玛丽·卡尔多娜,她以前是与我同一个办公室的打字员。那时,我很想把她弄到手。现在想来,她当时也对我有意,但不久她就离职而去,我俩没有来得及好上。在浴场上,我帮她爬上一个水鼓,扶她的时候,我轻微地碰了碰她的乳房。她躺在水鼓上面,我仍在水里。她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她一直在笑。我也爬上水鼓,躺在她身边。天气晴和,我像开玩笑似的把头抬起枕在她的肚子上。她没有说什么,我也就趁势这么待着。我两眼望着天空,天空一片蔚蓝,金光流溢。我感觉到玛丽的肚子在我的颈背下轻柔地一起一伏。我俩半睡半醒地在水鼓上待了很久,当太阳晒得特别厉害的时候,她就钻进水里,我也跟着下水。我赶上她,用手臂搂着她的腰,我俩齐游共泳,她一直在笑。我们在岸上晾干的时候,她对我说:“我晒得比你黑,”我问她,晚上是否愿意去看场电影。她仍然在笑,对我说她很想去看费尔南德主演的一个片子。当我们穿上衣服的时候,她见我系着黑领带,显得有点诧异,问我是不是在戴孝。我对她说妈妈死了。她想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告诉她:“就是昨天。”她吓得往后一退,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我想对她说这不是我的过错,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想起我对老板也这么说过。其实说这个毫无意义,反正,人总得有点什么错。晚上,玛丽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这个片子有些地方挺滑稽,但实在很蠢。她的腿靠着我的腿,我抚摩她的乳房。电影快散场的时候,我抱吻了她,但没有吻好。出了电影院,她随我到了我的住所。我醒来的时候,玛丽已经走了。她跟我说过她得到她姨妈家去。我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天,这真叫我烦,我从来都不喜欢过星期天。于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努力去寻找玛丽的头发在枕头上留下的海水的咸味,我一直睡到十点钟。然后,仍然躺在床上,不断抽烟,一直抽到了中午。我像往常一样不喜欢到塞莱斯特的饭店去吃饭,因为,那里肯定有一熟人会向我提出种种问题,这我可不喜欢。我煮了几个鸡蛋,就着盘子吃掉了,也没有用面包,面包早就吃完了,我一直不愿意下楼去买。吃罢饭,我有点烦闷,就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妈妈在的时候,这套房子大小合适;现在,我一个人住就显得太空荡了。我不得不把饭厅里的桌子搬到卧室里来。我只用我这一间,几张已经有点塌陷的麦秸椅子、一个镜面已经旧得发黄的柜子、一个梳妆台,还有一张铜床,我就生活在这个空间里,其他的空间我都不管了。又过了一会儿,我为了消磨时光,就拿起一张旧报纸读了起来。我把克吕逊盐业公司的一则广告剪下来,粘贴在一个旧本子上,报纸上种种叫我开心的东西,我都贴在那里面。之后,我洗了洗手,事情告一段落,我来到阳台上。我的房间正朝着本区一条主要街道。中午,天气晴朗,但马路肮脏,行人稀少而又来去匆匆。我先看见一家家出来散步的人,有两个穿海军服的小男孩,短裤长得过了膝盖,笔挺的服装使得他们举止拘谨。还有一个小女孩,头上扎着玫瑰红的大花结,脚穿黑色的漆皮鞋。在孩子的后面,是他们的母亲,身材高大,穿着栗色连衣裙,父亲则是一个相当瘦弱的小个子,我颇眼熟。他戴着扁平的狭边草帽,领口扎着蝴蝶结,手持一根文明杖。看见他跟他妻子在一起,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区的人都说他秀气优雅。过了一小会儿,走来一群郊区的年轻人,头发油光锃亮,打着大红领带,衣服腰身紧俏,装佩着绣花口袋,脚上穿的是方头皮鞋。我猜他们是到城里去看电影的,所以这么早就动身。他们一伙人急急忙忙赶电车,还高兴地说说笑笑。这一群人过去之后,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我想,那些好看好玩的地方开始热闹起来了。街上只剩下了一些商店老板与猫。从街道两旁的榕树上空望去,天空晴和,但并不明朗。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烟铺老板搬出一把椅子,放在店门口,跨坐在上面,两臂搁在椅背上。刚才拥挤不堪的电车,现在几乎全都空了。烟铺旁边那个名叫“皮埃罗之家”的小咖啡馆里,厅堂空空荡荡,一个侍者正在用锯屑擦洗地面。真个是一派星期天的景象。我也把椅子倒转过来,像烟铺老板那样放着,我觉得那样更舒服。我抽了两支烟,又进房拿了一块巧克力,回到窗前吃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天空变得阴沉,我以为快要下暴雨了。但是,它又渐渐转晴。不过,一片片乌云飘过,使得街道阴暗了些。我抬头望着天空,一直这么待了好久。下午五点钟,一辆辆电车在轰隆声中驶过来了,载满了一群群从郊区体育场看比赛回来的人,有些人就站在踏板上,有些则扶着栏杆。跟在后面的几辆电车载的是运动员,我是从他们的小手提箱认出来的。他们使劲地高呼,歌唱,嚷嚷他们的团队将永远战无不胜。好几个运动员朝我打招呼,其中一个对我喊道:“我们赢了他们。”我也回喊了一声“没错”,同时使劲点点脑袋。电车过去,街上的小汽车就开始一拥而至了。天色有点暗了。屋顶的上空变成淡红色,随着暮色渐至,那些假日出游的人陆续往回走。我在人群中认出了那位优雅的先生。他家的几个孩子哭泣着跟在父母的后头。这时,附近的电影院一股脑儿将所有的观众都倾泻在大街上。那些观众中,青年人的行为举止比平日多了几分冲劲,我猜他们刚才看的是一部惊险片。从城里电影院回来的观众则姗姗来迟。他们显得较为庄重。他们也说说笑笑,但显得疲倦并若有所思。他们待在街道上,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踱来踱去。这一带的少女们,不着帽,披着发,挽着胳臂在街上走,小伙子们则打扮得整整齐齐,为的是跟她们擦身而过。他们不断高声地开玩笑,招得姑娘们咯咯直笑,还回过头来瞅瞅他们。姑娘们之中有几个我是认得的,她们也在跟我打招呼。这时,街灯突然一齐亮了,使得在夜空中初升的星星黯然失色。老这么盯着灯光亮堂、行人熙攘的人行道,我感到眼睛有些发累。灯光把潮湿的路面与按时驶过的电车照得闪闪发亮,也映照着油亮的头发、银制的手镯与人的笑容。过了一会儿,电车渐渐稀疏了,树木与街灯的上空,已是一片漆黑。不知不觉,附近这一带已阒无一人,于是,又开始有猫慢吞吞地踱过空寂的街道,我这才想到该吃晚饭了。倚靠在椅背上待的时间实在太久,我的脖子有点酸痛。我下楼买了面包与果酱,自己略加烹调,站着就吃完了。我想在窗口抽支烟,但空气凉了,我略感凉意。我关上窗户,转过身来,从镜子里看见桌子的一角上放着我的酒精灯与几块面包。我想,这又是一个忙忙乱乱的星期天,妈妈已经下葬入土,而我明天又该上班了,生活仍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今天,我在办公室干了很多的活儿。老板显得和蔼可亲。他关心地问我累不累,还问我妈妈有多大岁数。为了不把具体的岁数说错,我回答:“六十来岁。”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此话就好像松了一口气,并认为这是了结了一桩大事。我的桌上放了一大堆提单,都得由我来处理。在离开办公室外出吃午饭之前,我洗了洗手。每天中午,我喜欢这么清理清理。到了傍晚,我就不高兴这么做了,因为公用的转动毛巾被大家用一天,已经全湿透了。有一天,我曾经提请老板注意此事。他回答我说,他对此也感到遗憾,但这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一桩小事。我下班稍晚一点儿,十二点半才跟在发货部工作的艾玛尼埃尔一道出来。公司的办公室面对大海,我们先观看了一会儿阳光照射下的海港里停泊的船只。这时,一辆卡车开过来了,夹带着一阵链条哗啦声与内燃机噼啪声。艾玛尼埃尔问我:“咱们去看看如何?”我就跑了起来。卡车超过了我们,我们跟在它后面直追。我被淹没在一片噪声与灰尘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自己是在拼命地奔跑,进行比赛,周围是绞车、机器、在半空中晃动的桅杆以及停在近旁的轮船。我第一个抓住了卡车,一跃而上。然后,我帮艾玛尼埃尔在车上坐好。我们俩人都喘不过气来。卡车在码头高低不平的路面上使劲颠簸,包围在阳光普照与尘土飞扬之中。艾玛尼埃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大汗淋漓地来到了塞莱斯特的饭店。他还是那个样子,大腹便便,系着围裙,蓄着白色小胡子。他问我总还过得下去吧,我回答说是,还说我肚子饿了。我狼吞虎咽,又喝了咖啡。然后,我回到家里,因为酒喝多了,就睡了一小觉,醒来时,我想抽烟。时间已经迟了,我跑着去赶电车。整个下午,我一直闷头干活。办公室里很热,傍晚,我下班出来,沿着码头慢步回家,这时,颇有幸福自在之感。天空是绿色的,我心情轻快,尽管如此,我还是径直回家,因为我想自己煮土豆。上楼的时候,我在黑乎乎的楼梯上撞着了沙拉玛诺老头,他是我同楼层的邻居。他牵着狗,八年以来,人们都见他与狗形影不离。这条西班牙猎犬生有皮肤病,我想是丹毒叫它的毛都脱光了,浑身是硬皮,长满了褐色的痂块。主人与狗挤住在同一个小房间里,日子久了,沙拉玛诺老头终于也像那条狗了。他脸上长了好些淡红色的硬痂,头发稀疏而发黄。而那狗呢,则学会了主人弯腰驼背的行走姿势,嘴巴前伸,脖子紧绷。他们好像是同一个种族的,但又互相厌恶。每天两次,上午十一时,傍晚六时,老头都要牵狗散步。八年以来,他们从未改变过散步的路线。人们老见他俩沿着里昂街而行,那狗拖拽着老头,搞得他蹒跚趔趄,于是,他就打狗、骂狗。狗吓得趴在地上,由主人拖着走,这时,该老头去拽它了。过一会儿,狗忘得一干二净,再次拽起主人来了,主人就再次对它又打又骂。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就停在人行道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狗是怕,人是恨。天天如此,日复一日。有时狗要撒尿,老头偏不给它时间,而是硬去拽它,这畜生就沥沥拉拉撒了一路。如果它偶尔把尿撒在屋里,更要遭一顿狠打。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八年。塞莱斯特对此总这么说:“这真不幸。”但实际上,谁也说不清楚。当我在楼梯上碰见沙拉玛诺的时候,他正在骂狗:“坏蛋!脏货!”狗则在哼哼。我对他道了声“晚安”,他仍在骂个不停。我就问他狗怎么惹他了。他也不回答,只顾骂:“坏蛋!脏货!”我见他弯下腰去,在狗的颈圈上摆弄着什么,我又提高嗓门儿问他。他没有转向我,只是憋着火气回答说:“它老是那副德行。”说完,便拖着狗走了。那畜生匍匐在地被生拉硬拽,不断哼哼唧唧。正在此时,又进来了一个同楼层的邻居。附近一带的人都说,他是靠女人生活。但是,有人问他是从事什么职业时,他总是答曰:“仓库管理员。”一般来说,他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不过,他常主动跟我搭话,有时,也上我的房间坐坐,我总是听他说。我觉得他所讲的事都很有趣。再说,我也没有任何道理不跟他说话。他名叫雷蒙·桑泰斯,个子相当矮小,宽肩膀,塌鼻子。他总是穿着得很讲究。谈到沙拉玛诺时,他对我也这么说:“这真不幸!”他问我,我对那对难兄难弟是不是感到恶心,我回答说不。我们上了楼,我跟他告别的时候,他对我说:“我房里有香肠有酒,愿意来跟我喝一杯吗?……”我想这可以免得自己回家做饭,于是就接受了邀请。他也只有一个房间,外带一间没有窗户的厨房。在他的床上方,摆着一个白色与粉红色的仿大理石天使雕塑,贴着一些体育冠军的相片与两三张裸体女人画片。房间里很脏,床上很凌乱。他先点上煤油灯,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相当肮脏的纱布,把自己的右手包扎起来。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刚才跟一个找麻烦的家伙打了一架。“默尔索先生,”他对我说,“您知道,并非我这个人蛮不讲理,但我是个火性子。那个家伙冲着我叫板:‘你小子有种就下电车来。’我对他说:‘滚你的,别找碴儿。’他就说我没有种,这么一来,我就下了电车,对他说:‘够了,你到此为止吧,不然我就要教你长长见识。’他又朝我叫板:‘你敢怎么样?’于是,我就揍了他一顿。他跌倒在地。我呢,我正要扶他起来,他却在地上用脚踢我,我又给了他一脚,扇了他两个耳光。他满脸是血。我问他受够了没有,他回答说够了。”说着这段故事的时候,雷蒙已经把纱布缠好。我坐在床上。他继续说,“您瞧,不是我去惹他,而是他来冒犯我。”的确如此,我承认。于是,他向我表示,他正想就此事征求我的意见,他认为我是一条汉子,又有生活阅历,能够帮助他,以后他会成为我的朋友。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朋友。我说做不做都可以。他听了显得很高兴。他取出香肠,在炉子上烹调了一番,接着又摆上酒杯、盘子、刀叉与两瓶酒。做这一切时,他没有说话。我们坐了下来。他一边吃,一边给我讲述他的故事。开始,他有点不便启齿。“我结识了一个太太……这么说吧,她就是我的情妇。”被他揍了一顿的那个人,就是这位太太的兄弟。他对我说,他一直供养着这个女人。我没有答言。接着他又说,他知道附近一带关于他的流言飞语,但他问心无愧,他确实是一个仓库保管员。“说到我跟这女人的关系,我发现她一直在欺骗我。”他把整个事情追述了一遍,他供她的钱正够她维持生活,他还替她付房租,每天另给她二十法郎的饭钱。“三百法郎的房租,六百法郎的饭钱,时不时还送她一双袜子,这几项加起来就有上千法郎了。这位女士休闲在家,却振振有词,还说我供她的钱不够她过日子。我常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出去找个半日班的工作干干?那就省得我为你的零星花销操心。这个月,我给你买了一套衣服,每天又给你二十法郎,还替你付房租,而你每天下午都跟你的姐们儿喝咖啡。拿我的咖啡和糖去招待人家。我供养你,我待你不薄,你倒以怨报德。’我这么说她,她还是不出去工作,总说钱不够用,所以,我才发觉其中必定有鬼。”接着,这汉子告诉我,有一天他在她的手提包里发现了一张彩票,她无法解释她是怎么买来的。不久,他又在那里发现了一张当票,证明她到当铺里当了两只手镯。而他,从不知道她还有两个镯子。“我当然一眼就看穿她一直对我不忠。于是,我就把她休了,不过,我先揍了她一顿,然后才揭穿她的鬼把戏。我对她说,她跟我只是为了寻开心。默尔索先生,我是这么对她说的:‘你也不好好瞧瞧大家是多么羡慕我给你的福分,你以后就会明白,你跟着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把那个女人打出了血。在此以前,他从不打她。“过去也常有过动手的事,但可以说,只是轻轻碰一下而已。她只要稍一叫喊,我就关上窗子,立即罢手,每次都是这样。而这一次,我可是动真格的了,我还觉得对她教训得不够呢。”他接着又向我解释说,正是为这件事,他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去把燃尽了的灯心调了一调。我一直在听他说,慢慢喝掉了将近一公升的酒,喝得太阳穴直发热。我不断地抽雷蒙的香烟,因为我自己的都抽光了。最后的几班电车开过去了,带走了郊区已渐模糊的嘈杂声。雷蒙还在继续说,使他烦恼的是,他偏偏对自己那个姘头还有感情。但他仍想惩罚她。起初他想把她带到一家旅馆去,跟“风化警察”串通好,制造一桩丑闻,害得她在警察局里备个案。后来,他又找了几个流氓帮里的朋友讨主意,他们也没有想出什么法子,不过,正如雷蒙向我指出的那样,跟帮里的人称兄道弟是很值得的,他把事由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就建议他在那个女人脸上“留个记号”。但是,他不想这么损,他要考虑考虑。在此以前,他想问问我有什么主意。现在,尚未得到我的指点之前,他想知道我对整个这桩事有什么看法。我回答说,我没有什么看法,不过我觉得这桩事挺有趣。他问我是不是也认为那女人欺骗了他。我说看来的确是欺骗了他,他又问我,我是不是也认为该去惩罚那个女人,如果我碰见了这种事,我会怎么去做。我对他说,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很理解他要惩罚那个女人的心理。说到这里,我又喝了一点酒。他点起一支烟,对我讲了他的打算。他想给她写一封信,狠狠地羞辱她一番,同时讲些话叫她感到悔恨。信寄出后,如果她回到他身边,他就跟她上床做爱,“正要完事的时候”,他要吐她一脸唾沫,再把她轰出门外。我说,要是他用这个法子,当然是把那女人惩罚了一顿。但是,雷蒙说,他觉得自己写不好这么一封信,他想请我代笔,见我没有吭声,他就问我马上写我是否嫌烦,我回答说不是。他又喝了一杯酒,然后站起身,把杯盘与我们吃剩下的一点冷香肠挪开。他仔仔细细把铺在桌上的漆布擦干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方格纸,一个黄信封,一支红木杆的蘸水笔和一方瓶紫墨水。他把那女人的名字告诉我,从姓名看,她是个摩尔人。我写好了信。信写得有点儿随便,但我尽可能写得叫雷蒙满意,因为,我没有必要叫他不满意。我高声念给他听,他一边抽烟一边听着,连连点头。他又请我再念了一遍。他表示完全满意。他对我说:“我早就知道你见多识广。”我开始没有注意到他在用昵称“你”跟我说话。听到他这么说:“现在,你是我真正的朋友。”这时我才受宠若惊。这句话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回应了一声“是的”。对我来说,做还是不做他的朋友,怎么都行,而他,看起来倒确实想攀这份交情。他封上信,我们喝完了酒,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街上很安静,我们听见有一辆汽车驶过。我说,“时间很晚了。”雷蒙也这么说,他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我实在困了,但我却站不起来。我的样子一定是显得疲惫不堪,所以雷蒙对我说我不该灰心丧气、一蹶不振。起初我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他就给我解释说,他听说我妈妈去世了,但他认为这只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我说,我也是这么看的。我站起身来,雷蒙使劲握住我的手,对我说,男人与男人,感同身受,心意相通。出了他的房间,我把门带上,在漆黑的楼梯口待了一小会儿。整幢楼房一片寂静,从楼梯洞的深处升上来一股不易察觉的潮湿的气息。我只听见血液的流动正在我耳鼓里嗡嗡作响,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沙拉玛诺老头儿的房间里,他那条狗发出低沉的呻吟。整整这个星期,我干活儿很卖劲儿。雷蒙来过我处,告诉我他已经把信发出去了。我与艾玛尼埃尔去看过两次电影,银幕上演些什么,他常看不明白,我得给他解释。昨天是星期六,玛丽来了,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我见了她就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因为她穿了一件漂亮的红色条纹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皮凉鞋,乳房丰满坚挺,皮肤被阳光晒成了棕色,整个人就像一朵花。我俩坐上公共汽车,来到离阿尔及尔几公里远的一个海滩,那里有悬崖峭壁环抱,靠岸的这边,则有一溜芦苇。下午四点钟的太阳,已不太灼热,但海水还很温暖,水光接天,微波荡漾。玛丽教我玩一种游戏,那就是在游泳的时候,迎着浪尖喝一口水含在嘴里,然后转过身将水朝天喷出。那水既像泡沫花带一样在空中稍纵即逝,又像温热的雨丝洒落在脸上,但玩了一会儿之后,我的嘴就被苦咸的海水烧得发烫。玛丽又游到我身边,在水里紧紧依偎着我,她把嘴贴着我的嘴,伸出舌头舔尽了我唇上的咸涩。我俩在水里翻腾搅和了好一阵子。当我俩在海滩上穿上衣服的时候,玛丽用热烈的眼光瞧着我。我抱吻了她。从这时起,我俩不再说话交谈,我紧搂着她,我俩急于搭上公共汽车,急于回我的家,急于上床做爱。我把窗户大大敞开,感受着夏夜在我们的棕色皮肤上流走,真是妙不可言。早晨,玛丽没有走,我对她说要跟她一道共进午餐。我下楼去买了点肉。回楼上的时候,我听见雷蒙的房间里有女人的说话声。过了一小会儿,沙拉玛诺老头儿又开始骂狗了,我们听见木头楼梯上响起鞋底声与爪子声,还有“坏蛋!脏货”的骂声,老头儿与狗出了楼到街上去了。我对玛丽讲了老头儿的事情,她听了直笑。她穿着我的睡衣,两袖高高挽起。当她笑的时候我对她又动了欲念。过了一会儿,她问我爱不爱她。我对她说,这种话毫无意义,但我似乎觉得并不爱。她听了显得有些伤心。但是,在做饭的时候,她又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笑得我又抱她吻她。正是此时,雷蒙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吵架声。先是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就是雷蒙的声音:“你敢跟我对着干,你敢跟我对着干,我要教你学会怎么对着干!”同时是几记重重的抽打声与女人的号叫,叫得那么惨厉,楼梯口立即就站满了人。玛丽与我也出了房门,听见那女人还不断在惨叫,而雷蒙还不断在打。玛丽对我说,这真可怕,我没有吭声。她要我去找警察,我说我不喜欢警察。但是住在三层的一个做白铁工的房客找来了一个。警察敲了敲门,里面就没有声音了。他又使劲地敲,过了一会儿,女人哭起来了,雷蒙把门打开。他嘴上叼着一支烟,满脸堆笑。那女人从门里冲出来,高声向警察告状,说雷蒙打了她。警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雷蒙替她回答了。“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把烟从嘴上拿掉!”警察命令道。雷蒙没有立即照办,他瞧了瞧我,又抽了一口。说时迟,那时快,警察朝他的脸上,狠狠地一个大耳光扇个正着。他嘴上那支烟被扇出几米远。雷蒙脸色大变,但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低声下气地问警察,他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烟头拾起来。警察说可以,但又补了一句:“下次别忘了,警察可不是你闹着玩的。”那女人一直在哭,不断地说:“他打了我,他是个男鸨。”雷蒙就问:“警察先生,说一个男人是男鸨,这在法律上讲得通吗?”但警察命令他:“闭上你的嘴。”雷蒙于是转身向那女子,对她说:“你等着瞧,小娘们儿,咱俩后会有期。”警察要他别再吭声,叫那女人离开,叫他待在家里等候警局的传讯,他还说,雷蒙醉成这样,不断打哆嗦,应该感到羞耻。雷蒙听了,辩解说:“警察先生,我可没有醉,只是我在这里,在您面前,我才打哆嗦,自己控制不住。”他关上房门,围观的人也都散了。玛丽与我做好了午饭。但她不饿,几乎都让我吃了。她一点钟时走了,我又睡了一会儿。将近三点的时候,有人敲我的门,进来的是雷蒙。我仍然躺在床上没有起身。他在我的床边坐下。开始时他一言不发,我就问他,他的事怎么闹到了这种地步。他讲述了他如何按预谋行事,如愿以偿,但她回敬了他一个耳光,这么一来,他就揍了她一顿。以下的情况,我都在场看见了。我对他说,我觉得那女人确已受到惩罚,你该感到满意了。雷蒙表示同意,而且他认为,警察横加干涉也是白搭,反正那女人已经挨了一顿揍。他还说,他对那些警察了解得很透,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他问我,当时我是不是等着他回敬那警察一个耳光。我回答说,当时我并没有在等什么,不过,我从来都不喜欢警察。雷蒙听了好像很满意。他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道出去走走。我下了床,梳了梳头。他说我得给他作证。我表示怎么都行,但我不知道该作证些什么。照雷蒙的意思,只需说那个女人冒犯了他就行了。我答应为他提供这样的证词。我们出了门,雷蒙请我喝了一杯白兰地。后来,他要去打一局台球,我跟着去差一点儿输了。接着,他又要去逛妓院。我说不,因为我不喜欢。于是,我们慢慢地回去。他对我说把情妇惩罚了一顿,他心里真高兴。他对我很热情友好,和他相处,我觉得是一段愉快的时光。隔着老远,我看见沙拉玛诺老头儿站在大门口,神情焦躁。我们走近时,我发现他没有和他的狗在一起。他正在东张西望,转来转去,使劲儿朝黑洞洞的走廊里看,嘴里嘟嘟囔囔,语不成句,还睁着那双小红眼,仔细朝街上搜索。雷蒙问他怎么啦,他没有立即回答。我模糊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坏蛋,肮货”,神情依然焦躁。我问他狗到哪里去了,他没有好气地回答说它跑掉了,接着,他却突然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像平日一样,牵着它去练兵场,那些商贩棚子周围全是人。我停下来看了看《消遣之王》。转身要走时,狗就不见了。的确,我早就想给它换一个小一点儿的颈圈,没有想到这个脏货这么早就溜掉了。”雷蒙对他说,狗可能是迷了路,它不久就会找回来的。他举了好几个例子,说狗能隔十几公里远又跑回主人的身边。虽然听了这些宽心话,老头儿却更为焦急不安了。“可您知道,他们会把它逮走的,如果有人收养它就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它一身的疮,人见人厌,警察会逮走它的,我敢肯定。”于是,我对他说,应该去招领处看看,付点钱就可以把它领回来。他问我金额高不高。我说不知道。他听了就发起火来:“为这个脏货花钱!啊,它还是去死吧!”接着,他又对那畜生骂将起来。雷蒙直笑,钻进了楼里。我也跟着他上楼,我们在楼梯口分了手。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沙拉玛诺老头儿的上楼声,接着,他敲我的房门。我把门打开,他站在门口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请他进来,但他不肯。他瞧着自己的鞋尖,长满了疮痂的手在颤抖着。他没有看我,问道:“默尔索先生,您说,他们不会把它逮走吧。他们会把它还给我的,是吧,否则的话,我怎么活下去呢?”我对他说,招领处将送去的狗保留三天,等主人去领,三天以后才任意处置。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然后,向我道了一声“晚安”。他关上自己的房门,我听见他在房里走来走去。他的床嘎嘎作响了一下,透过墙壁传来一阵细细的奇怪的声音,我听出来他是在哭。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我妈妈,但是明天早晨我得早起。我不饿,所以没有吃晚饭就上床睡了。雷蒙往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说他有个朋友曾经听他说起过我,要邀请我到阿尔及尔附近的海滨木屋去过星期天。我回答说很愿意去,但我已经和女朋友约好一起过。雷蒙立即说他那位朋友也请我的女友去。因为那位朋友的妻子一定很高兴在一堆男人中有个女伴。我本想立刻把电话挂掉,原因是我知道老板不喜欢有人从城里给我们这些雇员打电话。雷蒙要我等一等,他说他本来可以在晚上向我转达那位朋友的邀请,但他有别的事要提前告诉我。他今天一直被一帮阿拉伯人盯梢,那帮人中有一个就是他那前姘头的兄弟。“你今晚回家的时候,如果发现这帮人在我们住处附近活动,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回答说当然不在话下。过了一会儿,老板派人来叫我,这使我有点心烦意乱,因为我以为他又要教训我少打电话多干活儿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说他要跟我谈谈一个还很模糊的计划。他只是想听听我对这个问题的意见。他计划在巴黎设一个办事处,负责市场业务,直接与那些大公司做生意,他想知道我是否愿意被派往那儿去工作。这份差事可以使我生活在巴黎,每年还可以旅行旅行,“你正年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你会喜欢的。”我回答说,的确如此,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于是,他就问我是否不大愿意改变改变生活,我回答说,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而我在这里的生活并不使我厌烦。老板显得有些扫兴,他说我经常是答非所问,而且缺乏雄心大志,这对做生意是糟糕的。他说完,我又回去工作了。我本想不扫他的兴,但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我的生活。仔细想来,我还算不上是个不幸者。当我念大学的时候,有过不少这类雄心大志。但当我辍学之后,很快就懂得了,这一切实际上并不重要。晚上,玛丽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跟她结婚。我说结不结婚都行,如果她要,我们就结。她又问我是否爱她,我像上次那样回答了她,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可以肯定我并不爱她。“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她反问。我给她解释说这无关紧要,如果她希望结婚,那我们就结。再说,是她要跟我结婚的,我不过说了一声同意。她认为结婚是件大事,我回答说:“不。”她沉默了一会儿,无言地瞧着我,然后又说,她只不过是想搞清楚,如果这个建议是来自另一个女人,而我跟她的关系与我跟玛丽的关系同属于一种性质,那我会不会接受。我说:“当然会。”于是,她心想自己是不是爱我,而我呢,对此又一无所知。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低声咕哝说我真是个怪人,她正是因为这点才爱我的,但将来有一天也许会由于同样的原因而讨厌我。我没有吭声,无话要补充。她见此,就笑着挽着我的胳臂,说她愿意跟我结婚。我回答说,她什么时候愿意,我们就什么时候结。这时,我跟她谈起了老板的建议,玛丽说她很愿意去见识见识巴黎。我告诉她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她就问巴黎怎么样。我对她说:“很脏。有不少鸽子,有些黑乎乎的院子。人们有白色的皮肤。”后来,我们出去走了走,逛了全城几条大街。街上的女人都很漂亮,我问玛丽她是否注意到了。她说注意到了,还说由此她对我有所了解了。此后片刻,我们俩人都一言不发。但我还是想要她跟我在一起,我对她说我们可以到塞莱斯特那儿去吃晚饭,她说想去,但她有事。于是,在我住处的附近,我对她道了再见。她瞧着我说:“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什么事吗?”我倒很想知道,但我没想去问她,对此,她显出要责怪我的样子。见我有点尴尬,她又笑了起来,把身子往我面前一靠,给了我一个吻。我在塞莱斯特的饭馆吃晚饭。在我已经吃起来之后,走进来一个怪怪的小个子女人,她问我可不可以坐在我的桌旁。当然可以。她的动作急促而不连贯,两眼炯炯有光,小小的面孔像圆圆的苹果。她脱下夹克衫,坐了下来,匆匆地看了看菜谱。她招呼塞莱斯特过来,立刻点了她要的菜,语气干脆而又急促。在等主菜前的小吃时,她打开手提包,取出一小块纸片与一支铅笔,提前结算出费用,然后从钱包里掏出这笔钱,再加上小费,分文不差,全数放在面前。这时,主菜前的小吃端上来了,她狼吞虎咽,很快就一扫而光。在等下一道菜时,她又从提包里取出一支蓝铅笔与一份本周的广播节目杂志,她仔仔细细把几乎所有的节目都一一做了记号。因为那本杂志有十几页,所以她整个用餐时间都在做这件事。我已经吃完,她还在专心致志地圈圈点点。不一会儿,她吃完起身,以刚才那样机械而麻利的动作,穿上夹克衫就走了。我无事可做,也出了饭店,并跟了她一阵子,她在人行道的边缘上走,步子特别快速而稳健,她径直往前,头也不回。终于,她走出了我的视线,我自己也就往回走了。当时,我觉得她一定是个怪人,但这个念头一过,我很快就把她忘了。在房门口,我遇见了沙拉玛诺老头儿。我请他进去,他告诉我,他的狗的确丢了,因为它不在招领处。那里的管理人员对他说,那狗或许是被车轧死了。他问到警察局去是否可以打听得清楚。人家告诉他说,这类鸡毛蒜皮的事是不会有记录的,因为每天司空见惯。我安慰沙拉玛诺老头儿说,他满可以另外再养一条狗,可是,他提请我注意,他已经习惯跟这条狗在一起了,他这话倒也言之有理。我蹲在床上,沙拉玛诺坐在桌子前的一把椅子上。他面对着我,双手搁在膝盖上。他戴着他那顶旧毡帽,发黄的小胡子下,嘴巴在咕哝咕哝,语不成句。我有点儿嫌他烦,不过,此时我无事可做,又没有睡意,所以没话找话,就问起他的狗来。他告诉我,自从老婆死后,他就养了那条狗。他结婚相当晚。年轻时,他一直想要弄戏剧,所以在军队里的时候,他是歌舞团的演员。但最后,他却进了铁路部门。对此,他不后悔,因为现在他享有一小笔退休金。他和老婆在一起并不幸福,但总的来说,他俩过习惯了。老婆一死,他倒特感孤独。于是,他便向同事要了一条狗,那时,它还很小,他得用奶瓶给它喂食,因为狗比人的寿命短,所以他们就一同都老了。“它的脾气很坏,”沙拉玛诺老头儿说,“我经常跟它吵架。不过,它终归还是一条好狗。”我说它是条良种狗,沙拉玛诺听了显得很高兴,“您还没有在它生病之前见过它呢,它那身毛可真漂亮。”自从这狗得了这种皮肤病之后,他每天早晚两次给它涂抹药膏。但是在他看来,它真正的病是衰老,而衰老是治不好的。这时,我打了个哈欠,沙拉玛诺老头儿说他该走了。我对他说他还可以再待会儿,我对他狗的事感到难过。对此,他谢了谢我。他还说我妈妈很喜欢他的那条狗。说到妈妈,他称之为“您那可怜的母亲”,他想必我在丧母之后一定很痛苦,说到这里,我没有吱声。这时,他急促而不自然地对我说,他知道附近这一带的人对我颇有非议,只因我把我妈妈送进了养老院,但他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对妈妈的感情很深。我回答说,我对这种非议迄今一无所知。既然我雇不起人去伺候我妈妈,我觉得送她进养老院是很自然的事(当时我为什么这么回答,现在我也说不清)。我还补充说,“很久以来,她一直跟我无话可说,她一人在家闷得很,到了养老院,至少可以找到伴。”这话不假,沙拉玛诺也这么说。然后,他起身告辞,想去睡。现在,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小里小气地向我伸出手来,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做,我感到他手上有一块块硬痂。他微笑了一下,在走出房门之前,说:“我希望今天夜里外面那些狗不要叫,否则我会以为是我的狗在叫。”", "summary": "默尔索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从阿尔及尔前往马朗戈养老院参加葬礼。由于电报内容不清晰,他不确定母亲是哪一天去世的。虽然默尔索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但他并不悲伤。守灵夜,养老院的其他老人来哀悼默尔索的母亲。葬礼当天,阳光炽烈,默尔索感到不适,但仪式顺利进行。葬礼结束后,他感到解脱。默尔索回到工作岗位,生活恢复如常。他与同事艾玛尼埃尔关系不错,他还遇到了前同事玛丽·卡尔多娜,两人有了一段短暂的恋情。在日常生活中,默尔索观察到邻居沙拉玛诺老头和另一个邻居雷蒙·桑泰斯,他们发展出友谊。雷蒙请求默尔索帮助写一封羞辱其前情妇的信,默尔索答应了,之后,默尔索被卷入了两人的纠纷,他被要求为雷蒙作证。在一次海滩度假中,默尔索与玛丽相处很愉快,但在玛丽谈到结婚的话题时,他回答的含糊其辞。默尔索的生活充满鸡毛蒜皮的事,他对生活缺乏热情。"} {"context": "桥面上的每一段脚印之间,都穿插着人摔倒在地上时留下的血迹,可以想象,这个人走在这奈何桥上时已经精疲力竭了,他几次摔倒在地上,又几次爬起来,但是他依然继续向前行走,即便脚底的皮肉被冰冷的石头剥离的鲜血淋漓,也支撑着走过了奈何桥。而奈何桥前方的路上,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那里能听见狂暴的飓风在席卷大地的声音,陈智能听见冻硬的大地上被飓风刮的嘎吱嘎吱响的声音,陈智难以想象,这个走在黄泉路上的人,是以什么样的毅力支撑到了这里,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但留下的痕迹上来看,这个人已经伤痕累累,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陈智回头看了一眼胖威,发现他一直站在船头上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的水路,并没有看到这石桥上的血脚印,也没有注意陈智脸上的变化。陈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叫胖威过来看这些血脚印,陈智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能让胖威站在这里的动力是什么,他不想让胖威看见这一幕,这会让他的精神崩溃,让他的动力化为乌有。过了奈何桥之后,前方的水域开始逐渐开阔起来,大家再也看不到岸边了,前后左右只有一大片白茫茫的忘川河水,水面上依然升腾着水雾,非常的寂静,陈智从船边向下看去时,总模糊的看见这河水中浮现出很多的影子,那些影子的形态很巨大,像一条条游弋的巨龙一样,在水下若隐若现。刚才经历的那些事情,已经彻底的吓破了郝宁的胆子,他脸色铁青,连叫出声的胆量都没有了。胖威平时看起来粗剌刺的,但对他这个亲表弟却极其的在乎,他不停的安慰着郝宁,又讲了很多安慰鼓励的话,然而并没什么卵用,郝宁依然吓得不停的发抖。胖威后来一气之下干脆给他撵到了船尾后面,让他躲在蓝带武士们的中间,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听。秦月阳刚才一直都一个人呆在船舱里面,自从在入口处的地庙那里见到了5000年前周朝和亲公主的影像之后,她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而冥舟通过了奈何桥正式进入水路之后,秦月扬却在船舱中呼唤陈智,“陈智,你进来一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什么事?”,陈智回头问了一句,但并没有听到秦月阳回复。“你进去吧!听听她说什么,她也不容易……”,胖威小声的对陈智说,然后接过陈智手中的和亲仪仗站在船头上。陈智低下头钻进了船舱中,只见这船舱中的空间非常的大,格局颇有些神位的感觉,中间的座位很宽,但只有一个,明显是给和亲公主一个人准备的。秦月阳穿着鲜红的和亲礼服坐在黑暗中,看起来有点难以形容的诡异感。“有什么事,你说吧!”,陈智找地方坐了下来,态度很平淡,既看不出热情也看不出其他情绪。这时,就看见秦月扬把她的红色头盖拿下来了,露出了面容,她的头发上沾满了汗水,眼眶依然是微红的,看得出刚才偷偷的哭泣过。秦月阳此时的声音有些沙哑,轻声的说道:“在下来之前,我想告诉豹爷一件事情,但他不想听,我就跟你说吧!秦月阳的声音非常小,除了船舱里的陈智,外面谁也听不见。“其实,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从小就是如此。你可能觉得胆小这种性格对于一个半神来说太不相符了,但这就是现实,我的确是个很软弱的人,我从小便怕黑,怕身边的每一寸黑暗,害怕自己被孤独的扔下来。但我的命运从来不允许我软弱,从不会对我留情,所以我总是伪装起来。我们在日本做任务的时候,其实我心里面非常的害怕,我害怕那里强大的阴阳师,害怕你们把我扔在漆黑的墓地里,但我更害怕的是你们觉得我无能。即便是刚才,我看见那些黑暗恐怖的东西,依然感到很害怕,这就是我的本性,即便是我再努力也无法改变。陈智,如果说我骗过你什么,那就是我曾经在你的面前装的很坚强。”“行了,别说了,我不想听!”,陈智的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秦月阳的话像是软钉子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不想再听下去,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但秦月阳却依然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也知道你们把我看成了什么。但我非常了解我自己,我虽然很软弱,但我却是有心灵的人,我之前和你们在一起时为团队尽心竭力,没有愧对过你们。我之所以隐瞒我的血脉出身,那我因为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我后来的确为了欲望做错了很多事,也背叛了你们的信任,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内鬼……”。“够了!”,陈智厉声喝止秦月阳,转身就要离开船舱,但他最终没有出去,又坐了回来,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抬头看向秦月阳低声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说,你现在说的任何话对我都没有意义,你到底是什么人,现实自然会证明。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也许你的未来比你想象的还要好,而且我估计……”陈智说到这里之后犹豫了一下,然后诚恳的看向秦月阳,“我估计豹爷也是这样想的……”。一提到豹爷,秦月扬的身体不自主的颤动了一下,她红肿无神的双眼看向了陈智,眼中不再那么茫然了,随后一串眼泪落了下来。“你留在船舱里吧!记住我说的话,别再胡思乱想了……”,陈智说完之后站起身离开了船舱,他回到了船头上,看见胖威不停的向他招手,鬼刀和蓝带武士们正在打着探照灯向前方看着。陈智走了过去,他看到,前方的水域已经非常的辽阔了,冥舟以极快的速度在水中穿梭着,前方的水雾升腾之间,模模糊糊的看见,一座宏伟的城池出现在远方。前方那座城池远远的望去十分的宏伟,占地面积十分庞大,城内建筑无数,地势高低不平,城外耸立着高高的城墙,天空中飘着青色的烟雾。城内被青烟笼罩,烟雾弥漫之间真的很难看清楚里面确切的样子,但那里却是一片绝对黑暗的世界,整座城池之内无半点灯火,冥舟不停快速地向前方行驶而去,而大家的心脏却忽然间莫名怦怦跳了起来,他们感觉到前方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正在渐渐逼近,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逐步接近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一样。这时,陈智不禁又想到了在人类的古代神话中对阴曹地府的记载,其中很多都是描述这座郢都鬼城的。在中国,人们自古就喜欢把世界万物都分为两极,认为天下万事万物都是有阴阳的,把人类生存的空间分为天(阳)、地(阴);把人分男(阳)、*****而三界就是天上、人间、地狱。在传说中,天上有玉皇掌管,而阴间则是由冥王主持,古人们认为人是有灵魂的,死后首先要到阴曹地府去报到,在那里接受阴间大法官——冥王的审判。根据每个人在阳间的表现作出判决,好人会得道成仙到天上去过神仙生活长生不老,不好不坏的人就要投胎转世再世为人,而坏人和恶人就要打入阴曹地府的十八层地狱中接受不同的惩罚,而那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八层地狱,就在这郢都鬼城之中。而陈智在姜氏藏书阁的原始古籍中也看到了很多关于地府中的描述,其中描述最多的是,“郢都鬼城,乃天地终极,汇阴之地,,除冥神外皆为奴仆,无阴无阳,无雄无雌,天地混沌,唯神独尊。”,这其中的意思说的很明白,那就是在郢都鬼城里面,除了冥王之外没有第二神灵,所有之物全部都是不分阴阳的奴仆。冥舟到这里之后开始加速了,周围的烟雾都快速的散开,陈智能感觉到周围的风呼呼地在他耳边吹过,也能听见冥舟在忘川河水中飞快行驶时,激出了一种像撕拉塑料一样的声音。没有多久之后,前方那座黑色的城池逐渐露出了全貌,城池的上方青烟缭绕,整个空间都阴森森的,有一种诡异莫名的恐怖,城市的正上空,有一座像长方形一样棱角分明的山峰,那座山通天落地,十分的高大,飘忽忽的在烟雾弥漫之间看不清楚。冥舟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已经接近于超速在运动,陈智等人都扶住了船把手,以防被甩下船去。两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而这时,整座郢都城的高墙已然完全隐藏在黑暗中,高高的看不见顶,陈智他们此时能看到的只是自己眼前五米到六米之内的地方。他们下船前先用探照灯向岸边照了照,他们发现,前方的陆地上除了黑色的泥土和岩石之外,还横着很多白花花的东西,像一大片死鱼一样横七竖八的散乱在岸边。陈智拿出红外线望远镜,仔细的观看那些白色的东西,最后惊骇的发现,那竟然是一片片横七竖八的尸体,而且全部都是赤条条的女性尸体。胖威第一个跳了下去,接着就是鬼刀,两个人在周围的地面上走了一圈,四处照了照那些尸体,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对着陈智点了点头。陈智这时把秦月阳从船舱中叫了出来,让她盖上红色的头盖,按照古人皇室婚典行步的礼仪,扶着陈智的手从船上慢慢走下来,然后几个蓝带武士也跟着跳了下来。地面上那种阴冷的寒气依然刺人骨髓,但对于陈智他们来说,有了工作服的防护完全可以忍受。冥舟上只剩下作为渡者的郝宁了,郝宁知道自己要一个人在黑暗的忘川河中原路返回的时候,吓得差点没哭出来,胖威好言安慰了很久,最后终于连哄带吓的把他送走了。冥舟摇摇摆摆的在水面上打了几个螺旋,然后开始加速,很快便消失在烟雾缭绕的黑暗中。胖威在岸边翘首看了很久,直到冥舟看不见影子了才作罢,胖威嘴中不停的叹气,后悔把郝宁带到了这里,本想让他帮着放放风,没想到他这个表弟竟然这么烂泥扶不上墙。而就在大家转身之时,鬼刀忽然召唤大家过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在上船之前,陈智就嘱咐过大家,一旦进到郢都城的地界,就不能像在冥舟里一样轻易的发出声音,除非碰到特殊情况。所以,当鬼刀对大家摆手时,大家就知道他一定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家急忙围了过去,只见鬼刀正低着头用探照灯照脚下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赤条条的女人尸体,鬼刀用探照灯照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脸,仔细的看着。那是一具被泥土掩盖了一半的女人尸体,身形很好,皮肤异常的雪白,没有尸斑和腐烂的痕迹,这女人的身体全部裹在黑色的泥土中,蓬乱的头发和泥土混淆在一起,有一种肮脏且恐怖的既视感。但当大家在探照灯下看清这女尸的面容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外表看起来像是女人的尸体,其实并不是人类,这尸体的相貌与普通女人一般无二,而且皮肤更加白嫩,极具肉感,脸部的口鼻长得非常端正,但是,她却没有眼睛。没有眼睛的意思,并不是说她的眼睛瞎了或者被人挖去了,而是这张仿若人类的女尸脸上,根本就没有眼睛这种器官,她整张脸白刷刷的,在黑泥的衬托下更加白的渗人。“这真是活的久了什么东西都能见到”,胖威蹲下身来用探照灯仔细打量着那具女尸的脸,嘴中啧啧称奇,“这么白净的妹子,盘子和条子都他娘的挺正的,怎么就是没有眼睛呢?真是白瞎了这副软乎乎的好身材了。”“你就别在那儿臆想了!”,陈智看着脚下的那具女尸,紧皱双眉,声音极低的说,“这东西可不是你想的软妹子,这是一种长期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古老生物,它的正名叫做无常,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阴间鬼差,黑白无常。”黑白无常在中国民间的传说中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人类编纂的鬼怪故事里面也是耳熟能详的存在,但在传说中,黑白无常是神的一种,而且是两个人,通常被分为黑无常和白无常,亦被称为——地府鬼差。传说中此二位鬼差乃一阴一阳,身穿一黑一白,头戴一顶长帽,吐长了舌头,一脸凶鬼之相,手执脚镣手铐,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为冥王行走人间办差,引亡者的灵魂入阴曹地府。民间的百姓们对这两位鬼差极为惧怕,忌讳莫深,常有人用“今晚黑白无常今晚来抓你了……”这种话来吓唬人,证明人们把黑白无常作为死亡的象征,死神的代表。但其实上,陈智在藏书阁中一些比较原始的资料中看到,曾经一位不知名的上古神民,在自己的手记中曾经提到过郢都鬼城中的生物结构,这位上古神民的身份早已无处可考,但是他留下的神文笔记却是藏书阁中最珍贵的古籍之一。其中描述,郢都鬼城中没有日月星辰,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无需视觉之器,所有生命皆可互相转换,但一切混沌无阴阳之分,就像在卦坑村中见到的那些地精一样,地府中的生物基本都是无性别的,除了冥王这位男神君主以外,其他的一切生物都是冥王的奴仆。对于黑白无常这种生物,虽然这本手记中没有专门的描述,但还是有一些只言片语中隐晦的讲述到鬼差这种东西,里面形容:鬼差乃是地府中遍地皆生之物,就像人间遍地的青草一样。神灵有神奴,地府中也有专门用来驱使的奴仆,称为鬼奴,而这种鬼奴,就是黑白无常的缩影,简称“无常”。“无常”本身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分,更没有雄性和雌性的生殖器,但是它们却能够像青草一样自我繁衍,是一种临界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生物,估计是因为它们本身皮肤白暂,发质漆黑,加上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所以流传到人间之后,就逐渐变成了老百姓口中的黑白无常。又或许,这些像女人一样的无常鬼,真的在很久以前成双入对的出现在人间过。当陈智把这些关于“无常”的信息告诉给其他人之后,胖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吧,这妹子就是那传说中吓人的黑白无常?这简直不可思议啊!问题是它们这尸首怎么一片一片的呢?跟满地的死鱼一样”。“这种无常鬼跟其它的生物不同……”,陈智轻声说道,“无常的生物属性中更倾向于植物,所以我猜想它可能非常的亲近泥土,它们活着的时候繁衍能力极强,可以一片片的生长,而死后,也是大量的回归大地,身体不会轻易腐烂,我们看着这些无常鬼的尸体好像很新鲜,但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死了多久了……”“真是可惜啊!这么好的植物就这么死了,真是糟蹋了,你说要是还有一个活着的多好,老子一定把她扛回家去,放在床上也能赏心悦目,弄不好还能打打野战呢~~”。胖威的声音刚刚落下,忽然间,前方的黑暗里传来了一种踢踢踏踏的声音,这种声音非常的清晰,是人走路的脚步声。这时,所有人的脑皮都炸开了,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极度紧张起来,这里是万物终极的阴曹地府,到处是一片黑暗死寂,如果谁敢说到了这里听到脚步声还不害怕的话,那纯属是骗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鬼刀和蓝带武士们站在大家的前面,伸手握住长刀的刀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前方。这时,只见前方的黑暗中,那种淡蓝色的鬼火又飘飘忽忽的出现了,这些鬼火似乎是来找他们的,飘飘忽忽地游荡了一会后,忽然向他们这里飘来。这团鬼火越来越近,这时大家才看到,原来那个鬼火其实是一盏发着蓝光的灯笼,而既然是灯笼,就一定有拿着它的人,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大家紧张的看着鬼火后面的黑暗,而当拿着这盏鬼火的东西暴露在他们的探照灯之下的时候,所有人身上的汗毛根儿全都立起来了。只见前方的黑暗中,站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长发漆黑蓬乱,皮肤异常雪白,白刷刷的脸上没有眼睛,和地上的那些尸首几乎一模一样,正是一只活生生的无常鬼。陈智等人全都僵在了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他们屏气凝神,紧张的看着前方的东西。只见这只无常鬼似乎习惯了成双成对的走路,身体向右倾斜,左边特意的留了一点位置。它摇摇晃晃的向他们走过来,蓬乱的头发中浸满了泥泞,头发、皮肤、面孔上全都沾满了黑色的泥土,看起来让人莫名有一种肮脏诡异的感觉,虽然它没有眼睛,但它们的方向感却非常明确,很明显是冲着陈智他们过来的。「妈的!死胖子,你就特么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说什么就来什么,活鬼都让你给招出来了」,陈智在心中狠狠的骂着,偷偷伸手去摸自己的刀。胖威这时可没有了和无常鬼打野战的胆色了,他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单手扶着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就当这个赤条条的无常鬼,走到距离他们不到五六米远的位置时,忽然间停住了,陈智这时已经能清晰的闻到它身上那股难闻的土腥味儿。而这时,就看见这个无眼的女人忽然间匍匐下来,双臂径直的伸进了土里,将脸完全埋在里面,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姿势趴在了泥土当中,就好像是一条卑微的虫子一样,随后,她说话了。它的声音,就像是生锈的齿轮机转动一样难听,强烈刺激着所有人的听觉神经。无常鬼口吐神文:“奴,恭迎入嫁神姬!”大家看着眼前这跪伏在地上的无常鬼,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无常鬼双臂前伸,整张脸紧紧的贴在泥土中,对秦月阳施跪拜礼。这种跪拜礼其实是华夏文明中,一种非常古老的礼节,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磕头礼的原始形势。很多人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跪下来双膝落地以头部敲击地面,是对人最大的礼节,但事实上,在战国之前,所有奴隶对主人施跪拜礼时都是匍匐在地上的,不仅用头碰地,而且双臂和脸部也要紧贴地面,以表示自己的卑微和主人的高贵。现在去西藏的时候,看见藏民中的一些佛教徒对神佛跪拜的时候也全身伏在地上,就是延续了这种礼节形式。这个外表看起来像女人一样的生物,赤裸着身体匍匐在泥土里,脸部和手臂全部埋入土中,看起来十分诡异,但她却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待允许它起来的命令。陈智马上给所有人打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千万不可以说话。面对眼前的情况,很明显有两个结论:第一,这座鬼城中的生物肯定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亡了,但却有幸存者,这个无常鬼就幸存了下来,在这个郢都鬼城中,时间没有概念的,这个鬼奴似乎并不知道同伴们已经死去,还在延续着自己几千年前的工作,它也许负责守门,按惯例迎接人类送来的和亲公主入城。第二就是,从这只无常鬼卑躬屈膝的态度上来看,和亲公主在这里的身份并不低,应该可以对这个鬼奴发号施令。“奴,恭迎入嫁神姬~~~~”,无常鬼如金属摩擦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上次的声音更加的难听,好像坏了的唱盘机一样,这种生物估计根本就没有声带,只靠身体中的某种器官碰撞发声,音调极其的尖锐刺耳。陈智这时对秦月阳做个手势,示意她走到无常鬼的面前,然后陈智在旁边扶着秦月阳,像是和亲公主的使臣一样,低头用标准的神文对无常鬼命令道,“起来吧!去旁边等待,稍后引我们进城……”。陈智说完后,地上的无常鬼没有任何的反应,依然匍匐在那里,这时所有人的汗都下来了,陈智也十分的紧张,虽然他通晓神文发音,但是他对古人用神文说话的方式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露出破绽,无常鬼自古以来都是地府中极其凶狠的猛鬼,如果被它发现陈智等人是伪装的,不知道翻脸之后会是什么模样……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鬼刀的长刀已经露出锋芒,随时准备一刀挥过去。这时,就见到秦月阳向前走了一步,仿效陈智用神文说,“起来吧!去旁边等待……”“是!”,无常鬼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拿着那一盏发着淡蓝色鬼火的灯笼,一摇一摆的像对面走去。大家谁也不敢乱动,眼珠不错的在后面看着这像女人一样赤条条的身体在黑暗中行走这,它像人类一样摇动双臂,肢体协调,但走起路来却十分僵硬。那个无常鬼走到离这里六七米远的地方之后,停住了,打着灯笼站在那里等他们。大家这才敢大喘出一口气,胖威刚才被吓得一头的汗,心脏差点没跳出,“这……,这地府里的妹子口味太重了,老子还是消受不了。”就这样,他们在原地等了十多分钟,那个无常鬼一动不动的站在旁边等着他们,而返程的冥舟也迟迟没有来。在进地府之前的那段日子里,陈智曾经无数次的计算过地府中的路程和时间,那张黄泉地图十分的精确,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计划范围内。从青铜大门中进入地府中后,他们的时间就只有24小时,而从青铜大门走到忘川河边,已经用掉了三十分钟,从忘川河上行驶到郢都城门这段水路,原定计划是在十分钟之内,虽然他们在奈何桥有所逗留,但是并没有超过时间。冥舟的返程理论上来讲应该非常的快,因为中间已经不需要奈何桥的关卡验证,按照陈智的计划,就算加上所有突发情况,返程最多不能超过15分钟,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郢都城内还有漫漫的长路要走,如果超出时间限制,他们就无法立刻地府了,即便是拿到了灵石也没有意义。此时他们在河岸边已经等待了足足15分钟,但那艘冥舟却依然远远的看不见踪影,陈智知道,以那几个蓝带武士的身手和心理素质,绝不可能在上船时有所顾虑,也不会允许郝宁在冥舟行驶过程中发生意外,水路中间没有其它关卡,眼下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陈智的计划中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时间到了,我们走吧!”,陈智轻声的身边的人说。“什么?那些其它的人怎么办?”,胖威明显十分的担心他的表弟,神色焦急的说,“要不然你们先走,我再等等他们吧!”。“没必要等了,他们不会来了……,走!”,陈智斩钉截铁地命令,同时转过头忌讳的看了看那边提着蓝色鬼火的无常鬼,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以防被它听到,“大家记住,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说话,出现任何问题,由我用神文与那东西进行交流,听清楚了吗?”“是”,大家听到陈智的命令后,轻声回应。陈智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秦月阳的旁边,对着那边黑暗中的无常鬼招了招手,只见那个没有眼睛的女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再次匍匐到黑色的泥土中,等待命令。陈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然后在秦月阳的身边,用神文命令道,“公主有令,为我们引路!”。“是!”,那无常鬼这次对陈智的话非常顺从,它从土地中爬了起来,满身沾满了黑色的泥土沫子,僵硬的转过身,打起蓝色的灯笼,摇摇摆摆的向黑暗中走去。当无常鬼走出几米之后,陈智一摆手,整只队伍都跟着向前走去。胖威极为无奈的回头望了一眼忘川河的水面,眼中满是焦虑和担忧之色,但最终转过身来跟着团队一起前进了。他们在黑暗中走了一段时间,按照陈智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将探照灯都关闭了,只见留下无常鬼手中的蓝色灯火在亮着,而那蓝色的火焰却极其的适合这里,虽然照明度不高,但光线范围却很远。很快,一座黑色肃穆的城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城墙十分的高,上面看不到顶,筑造的结构非常严谨,城墙中间有一扇黑金大门,大门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白色的装饰品,乍一看竟然像是一簇簇的白色圆球一样,但当他们走近时才发现,原来这黑金大门的上面,装饰的全部都是人类的头骨。这些白骨已经不是用数以万计的量可以形容的了,那是一大片一大片被当成装饰品一样的头骨,这些头骨被洗净用金银装饰,然后捆扎成图案点缀在大门上,就像大酒店中挂在墙壁的装饰牛头一样。诺大的城门,上面装饰的头骨不计其数,难以想象曾经有多少人丧命在了这里。所有人看着前方大门上那片密密麻麻的森森白骨,不禁感到心里发寒,一些武士的身上甚至射出了凌厉的气场,气场充满了愤怒。而前方的那个无常鬼却没有感觉,它提着蓝色的灯笼,身体摇摇摆摆,僵硬的向前方走去,当它走到那扇大门的时候,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推了一下。那诺大的黑金大门,竟然咣当的一声打开了,上面的尘埃落了下来,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从大门之内散了出来,这种血腥之气极其的浓厚,让所有人都感到胃里一阵的恶心,差点没呕吐出来。去过屠宰场的人都知道,屠宰场中除了鲜血外,最多的是散落在地上的碎肉和内脏的味道,那些积累在地缝中,常年积压的腥臊气是最让人作呕的。但在此时,任何血腥与这座大门后的相比较都不值一提,这整个城内散发着一阵阵的难以形容的腥臊味和变质的脂肪味道,而且年代深远,这种味道让所有的人从骨子的深处开始打冷战,胃里不停的恶心,大家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在前方的城池里,曾经死过数量难以计算的人类,这些人类死的非常悲惨,就像是屠宰场的猪羊一样。无常鬼进入后就一直向前方走,他们也捂着鼻子跟着一路向前方走去,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周围模模糊糊的能看见周围有一些高低不一的建筑,但是却看不清具体的样子,自从跨入了大门之后,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脚下的石砖更加冰冷了,好像用钢针扎人的骨头一样,大家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尽量将自己身体的四肢运动开,以防这种阴冷的寒气把自己冻僵。前面的无常鬼走得飞快,好像脚不沾地一样,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这正好合了陈智的心意,按原计划,他们要自己在郢都城内摸索穿行,这里是郢都鬼城,一切都是未知的,任何地方都可能藏着危险,时间会不好控制,但没想到。竟然有了这只无常鬼给他们带路,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郢都城的中心,这真是非常幸运。从地图上来看,这座郢都鬼城是一座城中城,从城门进去之后要走很远的距离才能进入主城之内。【零↑九△小↓說△網】而这段距离并不是那么好走的,路上有很多关卡,每一道关卡周围都是不明地域,地势情况非常复杂。跟着无常鬼走了一段时间后,大家很快就发现,这里郢都城中完全是一片高低不平的粗糙地带,所有的路面错综复杂的跟一团麻线一样,他们这一路上上下下不的知道翻了多少小高坡,走了多少暗道,大家的体力消耗都很大。但一路上基本是畅通无阻,前进的速度非常快,幸亏这只幸存的无常鬼给他们带路,简直给他们开了郢都城中的便捷通道。在行路的过程中,陈智曾用手势示意所有的武士包括胖威都远离前方的无常鬼,跟在队伍的后面,而且让秦月阳走在最中间,完全按照古代皇室的尊卑礼仪来前进。刚才这只无常鬼的态度表现的非常明显,他只对秦月扬一个人表示尊重,并称其为神姬,对其他的人都视如草芥。所以,他们所有人的安全都来自于和亲公主使臣的身份,做为人类的胖威和蓝带武士们,最好还是跟在队伍后面扮成兵勇,而身上有神灵血统的陈智和秦月阳,则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鬼刀紧紧的跟着陈智,以防止这只无常鬼走在中途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向他们张牙舞爪。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竭力的快速行走,陈智听见秦月阳的心脏怦怦乱跳,都已经快跟不上队伍了,而这时无常鬼停了下来。陈智等人急忙站住向前望去,只见这里的地势较为平坦,是一座小山脚下,前方的地面阴亮亮的,好像是一个大平板。大家剧烈的喘着气,借着无常鬼蓝色的灯光仔细看去,原来这里的黑暗中,藏着一处平面形的建筑,称之为建筑不如说是一大片正方形石板,但这石板却十分的辽阔,方圆不知有多少里,但在石板的前方有一道梯子,边缘处立着一根擎天巨柱,上面用红色发亮的石头组成了一些文字,似乎是鬼文,陈智看不懂。但陈智的心中却十分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在黄泉地图上,非常清晰的画了这部分地域,上面并做了标注,这里就是民间传说中郢都鬼城的第一站——望乡台。无常鬼不做声的走到石梯那里,跪了下来,头顶在石梯的台阶上,然后不动了。所有人看着无常鬼这种古怪的行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也不敢张口叫它。这时陈智给秦月阳打了个眼色,扶着秦月阳的手向石梯上走去,秦月阳的脚踩着无常鬼的后背和头走了上去,这时无常鬼才站了起来,继续带着大家向石台上走。这座望乡台非常的高,乌黑铮亮的地板上发出了阵阵阴光,好像黑色的镜子一样,登上望乡台后回头望去,郢都城外所有的景致都尽收眼底,在闪着隐隐白光的忘川河水的照耀下,那片黑暗的黄泉路竟然朦朦胧胧的能看一些,那片地域十分荒芜,有一些黑色的影子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民间曾经有一句俗语,叫做“望乡台,远望家乡回不来……”,意思是说人走到了望乡台,几乎就没有还魂的可能了。而在传说中,这座望乡台是南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体恤众生不愿死亡、惦念家中亲人的真情实意,用法力建筑出来的,目的是让亡故的灵魂,站在望乡台上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乡和亲人,是神佛怜悯人类的恩赐。而当陈智等人登上这座传说中的望乡台,看到所有一切的时候,他们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神佛从来就没有怜悯过人类。这望乡台真的踩在他们的脚下时,这种真实接触的感觉是非常震撼的,陈智能在这漆黑发亮的石板上感受到一种悲戚磅礴的气场,一种凝集了无数的哀怨和痛苦的气场,甚至能听到昔日无数人类在这里悲号哭喊的声音。在这面石台上,有很多的直立的铁杆子,在这些铁杆子中间有很多条细细的金属绳子,这些绳子一串串的连在了一起,上面挂着一排又一排的人类尸骸。那些尸骸已经很古老了,尸体完全风化,身上的肉已经石化,但能清楚的看到那些绳子是硬生生的穿过人的大腿骨,一个接一个的,将人像死猪一样的串着挂了起来。而那些铁杆子的用途,就是将人类像牲口一样的禁锢在这里,防止人挣扎逃脱。前方的一片景象是极其骇人的,黑色的铁杆子四处林立,到处都是被绳子被悬挂起来的人类尸骸,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在地上到处散落着人类的残骸,还有些地方,堆放着被剁碎的人类肢体。人类悲苦扭曲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似乎遮挡了很多残忍的景象,但如果此时有足够的照明能照亮这一切的话,那这整个石板上的庞大场景,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炼狱。在这一刻,陈智彻底的明白了,这所谓死后亡魂才来的阴曹地府,其实从古至今都是一场骗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死之后亡魂去的世界,所有的痛苦都是给活人承受的。神灵从来就没有爱过世人,在地府中也没有判断好人与坏人的标准,没有因果报应,没有生死轮回,所有的一切,都是人类对自己的未来,所编造出的一种美好向往而已。无论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是善良或是邪恶,是做了好事情还是犯了伤天害理的大罪,其实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去审判,神灵并不关心人类的品行,更不会去审判自己,因为它们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高等生物。在漫长的远古时期,那些被抓来这阴曹地府里的,不是死去的亡魂,不是投胎的阴灵,而全部都是活生生的人类。这些人类被运送到这里之后,就已经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了,而他们在这里承受的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折磨,如果说前方带路的那只无常鬼在这鬼城中的地位是奴仆的话,那人类在这里的身份,就是牲畜。这些人类被当成牛羊一样从人间抓捕运送而来,他们也许在黄泉路上撕嚎奔逃过,但却无处藏身,他们的身体却被生冷的铁链所禁锢,从黄泉陆地上一路被血淋淋的拖到了这个地方。这座所谓神佛怜悯世人,而恩赐建筑的望乡台,其实就是人类的屠宰场,所有的人类在这里像牲畜一样的被悬挂起来,被开膛宰杀,或被活着运送到内城,进入了活生生的炼狱。陈智这时出现了一种猜想,他想人世间之所以会流传着黑白无常用铁链索命的传说,可能是因为在漫长的远古时代,冥王就是派这些无常鬼负责到人世间去抓取人类的,它们面容恐怖,出双入对的行动,大量的抓捕人类拉入地府。而在它们手中却有逃生的人类,他们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去,而当时的统治机构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们完全不敢碰触这冥王所在的郢都鬼城,所以统治者们选择沉默,纵容了这种行为,并称之为人死后必须去的地方,把这赤裸裸的杀戮变成了一种宗教神话,人们一代代的将这些事情流传下去,后来慢慢的变成了阴曹地府中黑白无常的传说。陈智队伍的所有人都站在望乡台上,看着那里多如牛毛的尸体,心中无比的感慨与骇然,这是一种出于对同类相惜的不忍之情,陈智曾经在天狐神墓鹿台的景象中,看过殷商时期人类地位是多么的低下。但是在这地府中,人类甚至连生命都算不上,只是牲畜和肉块而已。前方打着蓝色灯笼的无常鬼,并没有发现后面人们的激动情绪,它上到望乡台上之后,就立刻快速的向前方走去,他身体虽然僵硬,但是脚蹼却非常有力,它熟练的穿行在这些捆绑着人类的铁柱之间,像踩着泥土一样踩着地上人类的尸骸,很快就走进了黑暗深处。陈智等人在后面紧紧的跟着它,他们很快就穿过了石台,走到另一端的出口处,在那里,陈智看到很多单轮子的大板车,上面绑着粗大的铁锁链和镣铐,镣铐的开口和人的脖子差不多粗细,似乎是运送人类的东西。陈智现在有些不理解,地府中这样大量的抓取人类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食用,这庞大的数量未免有些太夸张了。还有就是,陈智逐渐发现,这只无常鬼对秦月阳的态度未免过于恭敬了,它刚才居然跪在石梯上,让秦月阳踩着它的头和后背上去,从这地府中的情景来看,人类的地位卑微如草芥,既然他们对人类这种生物如此的不屑,又何必对于一个人类皇室送来的半神公主,表示如此的恭顺,真是让人有些不理解。在这之后的路程里,无常鬼走得比之前更加的快了,队伍中的人除了秦月阳以外每个人的体能都非常的强,跟上它没有问题,陈智这段时间一直在扶着秦月阳走路,在望乡台时,陈智能感觉到秦月阳手臂微微颤动,心跳急促,她的确很害怕,这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她的体力有限,一直在勉强的跟着队伍。他们走过望乡台后,开始爬那座小山,山上的路非常不好走,地面很硬,地上的植物坚硬的像刀子一样,岩石上散发着极冷的寒气,到处长着一种非常怪异的漆黑色树木,而且这种树的密度很高,很容易就会撞上。陈智用手势示意大家小心,千万不要触碰这些树木或岩石上,他刚才在触碰奈何桥的时候已经得到了经验,这里的东西与人间完全不同,冰冷得不可思议,他们身上的工作服虽然非常坚韧,但质地却很薄,很容易被冰冷的表面黏上撕不下来。他们穿过了一行行黑色的树木,但前方依然漆黑不见五指,不过大家发现,他们已经翻到了一个山岭之中,这里是一片非常的大低洼地,生长的树木也远远高于其他的地方,参天入地,连最上面的顶部都看不到。但参天大树却有很多断裂的树桩,看来这里应该生存过体型庞大,而且冲击力很强的动物。当进到这片山岭中的时候,陈智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黄泉地图上关于这个地域的标注,在地图上这里是一片森林密集的地方,是一处极度危险的地域,这里就是郢都鬼城的第二站——恶狗岭。关于恶狗岭的描述,民间有很多的传说,其中的内容千差万别,但主要说的都是这里有凶险的地狱恶犬,会攻击过往的亡魂。在传说中,下了望乡台后一路前行就是恶狗岭,进到这里来了之后,会忽听见一阵阵的狗吠声,那叫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亡魂走到这里之后会看见一群群的恶狗,它们目光凶横,满嘴钢牙,皮毛如钢丝一般坚硬。如果亡魂生前是个好人,这些狗就会向他索要过往的好处,然后让亡魂继续赶路,并不会伤害他。但如果亡魂生前作恶,这些恶狗就会向亡魂疯了一般的咬过去,不将亡魂撕碎是不肯松口的。在传说中,属狗生肖的人在这里可以得到赦免,行走恶狗岭如履平地,但生前做过屠夫的人到了此地以后,会遭到最凶猛的攻击,这被恶狗撕咬的魂飞魄散。他们进入这片传说中的恶狗岭之后,没有听到一声狗叫声,相反的,这里却非常的安静。无常鬼快速的走进入了树林之后,左拐右拐的走进入了一个黑色的山洞里面,陈智等人急忙跟着他钻进了山洞,他们跟着这无常鬼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了一些经验,这地府中的道路非常复杂,很多地方是藏在暗处通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恐怕是要穿山洞了。这无常鬼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陈智基本是在架着秦月阳奔跑了,大家都加快了速度,准备好在这个黑暗的山洞中穿行。但是没想到的是,这无常鬼进入山洞之后却停了下来,它似乎对这个山洞里的东西有一点忌讳,用灯笼在前方的黑暗中摇了摇,慢慢向里面探照,这时,在那微蓝色的灯光中逐渐露出了一张面孔,陈智终于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地狱恶犬到底是什么模样。这山洞的洞口虽然小,但洞中的空间却极为辽阔,上下左右根本就看不到边际,只有一片阴森森的黑暗,在那蓝色的灯笼之下,陈智就看见两根闪着寒光的巨大牙齿,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所有人都顺着火光向上方看去,只那张黑暗中的面孔极为的凶狠。那是一只狭长的狗脸,但从体积上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狗,而是一头巨大的猛兽了,这巨犬的脸部非常狰狞,牙齿颇有冰河时代巨齿类动物的特点,下颌前突,一对倒勾的獠牙高高翘起,像一对寒冷的尖刀一样,巨犬的眼睛呈现亮黄色,眼仁像橄榄一样的形状,怒目瞪着他们,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大家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刚伸手去摸自己的武器,而这时就看见那个无常鬼用灯笼晃了晃,照向了巨犬的身体。陈智这时才看到,这只巨犬的身体已经完全干枯了,身上基本没有什么肉,腹部的肋骨都露了出来,只有巨大的狗头还在那里瞪着眼睛耀武扬威,是一条死不瞑目的干尸犬。他们绕开这只巨大的干尸犬,跟着无常鬼向山洞的深处缓缓走去,在之后的路途中,像这样巨大的干尸犬,他们一共看到了三十多只,这些巨犬的脸部基本都栩栩如生,支着獠牙,相貌极其凶恶,而他们的脚下,是一片片的森森白骨。在这个时候,陈智终于明白了那些人类被运送到这里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其实非常简单,人类在地府中就是一种饲料,他们被运送到恶狗岭里来的目的,就是喂这些恶犬!在前方的地面上,满是层层叠叠的人类白骨,其数量真是多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大家刚开始踩在上面时十分的不舒服,脚下的尸骸嘎吱嘎吱的响,好像在哭诉着他们的悲惨命运,但到后来,大家都已经感觉到习惯了,下面的白骨一层接着一层,已经不知道累计了多少岁月,像是深深的尸海一样没有尽头。难以想象,在那段黑暗漫长的岁月中,有多少无辜的人类被抓入了这地府之中,以亡灵的身份丧生在这些恐怖的巨犬嘴中。大家就这样踩着这层层的白骨,一路向前方走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的难看,尤其那些身为人类强者的蓝带武士们,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原始的愤怒感,恨不得将这些恶犬斩杀成千段,让他们尝一尝人类的厉害。前方的无常鬼走到山洞的深处之后,带着他们走进了山洞中的一个漆黑的通道里,在这里有一扇暗门,暗门的后面是一件小石室。在这里,陈智他们真是看到了一个神奇的装置,这外表看起来非常精巧的小石室,其实是一个可移动的空间。当所有人都走进室内之后,无常鬼走到了墙面上,用手在上面抹了一下,只见墙面开裂,出现了一个六菱形的机关,无常鬼抓住那个机关扭了一下,这间石室竟然慢慢旋转起来,然后慢慢的向上升,之后每十米左右停一下,一段接着一段的向上移动,就像是现代社会中的电梯一样。他们的速度并不快,稳稳的向上升着。陈智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那张黄泉地图上的每一个位置,全都烂熟在陈智的脑子里了。无常鬼这是要把他们带到这座山的山顶处,从地图上看,恶狗岭的上方是一片大空地,在那里还有一道关卡,也就是郢都鬼城的第三站,金鸡山。在人类传说中,经常把金鸡山和恶狗岭连在一起说,因为恶狗岭就在金鸡山的山腰处,而金鸡山是通往郢都鬼城的必经之路。翻过了这座山,就能到达酆都鬼城的内城,也就是冥王生活的王都。传说中,这金鸡山和恶狗岭一样是惩恶扬善的关卡,人死后,坏人的亡灵一旦进入金鸡山,一群一群的大公鸡就会迎面扑来,这种金鸡非常凶猛,铁嘴比老鹰还要尖锐,锐利的爪子更像抓魂钩,一爪子就可以让你皮开肉绽,深入五脏六腑,抓出你的心肝。刚才见识了恶狗岭中的地狱巨犬之后,陈智也想过金鸡山内的情景,是不是山上都是些巨型的大公鸡干尸,这个情景真是让人无法想象,不仅不恐怖,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搞笑。他们到达了山顶之后,发现石室的上方开启直接就是出口,他们从出口中爬出去,看到这山顶之上微微有些光线,但光线非常迷离,周围四处除了光秃秃的地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但这时,一直在前方为他们带路的那只无常鬼,忽然间停住了……山顶上的风很大,这里的风非常强悍,好像能把人吹走一样。 这里的地面上有很多低矮的树桩,看的出曾经是一片非常大的林地,这里曾经应该有一些体型很大的飞禽动物生活过,但是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无常鬼到这里之后明显有些不对劲,他停在那里不再继续走了,而站在山顶上朝着前方匍匐叩拜,态度非常的虔诚,就这样反复行了三次大礼之后,他再次站了起来,然后回过身,侧着身体拿起蓝色的灯笼,像古代宫中的宫女一样弯腰为秦月阳照路。淡蓝色的灯火照在无常鬼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诡异,秦月扬有些莫名其,但又不敢拒绝,只能装成自然从容的样子跟着无常鬼向前方走,其它人默默的跟在她后面。走出这片山头的空地之后,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林子,这里的树木和山下的那些参天大树不同,这里的树木非常的细,而且向林子深处走后,大家现了这里光线的来源,这林子中的黑色树干里似乎蕴含了彩色的琉璃水,在树干中不停的闪烁,流光溢彩的出光芒,将这里的一切都照亮了,整个林子呈现出一种奇幻般的感觉。他们在林子中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看前方的不远处华光闪烁,黑暗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光彩6离的宫殿,那宫殿就好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漂浮不定,若隐若现,在黑暗中极其的不真实。但是在宫殿的正前方,却有一口非常真实的石井,这石井的井口很小,上面不停地冒漾着沸腾的泉水,那泉水的水珠四溅,落在周边的土地上,立刻化成一缕青烟消散,远远的都能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寒意。陈智脑中寻找黄泉地图,知道他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了,前方那座宫殿的名字叫做**殿,是进入郢都内城的最后一道关卡。而**殿前的这口井,便是著名的地府鬼泉——**水,在传说中,**水是地府中的一种灵水,是进入郢都城的鬼魂必喝的东西。亡魂进入**殿之前,必须要饮用这里的泉水,才能除却身上残留的阳气,但进入**殿之中,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阴人,和阳间再无关系,而**殿就是通往郢都鬼城的大门。就在这时,那只一直卑顺的为秦月阳引路的无常鬼,忽然间转过身来,白刷刷没有眼睛的脸直勾勾地面向了陈智等人,喉咙中出像生锈齿轮一样难听的神文。“神姬入殿,汝等离……”“……”,他的这一句话出口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里除了陈智之外谁也不懂神文,大家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奇怪的看着无常鬼。陈智心里揣摩了一下,然后调整一下语气,用神文说。“公主有令,让我等陪同公主入殿”。无常鬼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只无常鬼这一路来对和亲公主的命令言听计从,但这一次,它却没有表示尊从。相反的,这只无常鬼开始一步一步的向陈智走了过来,那只无常鬼的脸白刷刷的,僵硬地面向着陈智,它虽然没有眼睛,但是陈智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只无常鬼是能够看见自己的,而且,它的视野似乎更加广泛,在这只没有眼睛的生物面前,陈智甚至不敢打手势。陈智想起了一些生活在黑暗中的飞虫,这些特别的虫子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眼睛早已退化了,它们是靠反射来判断前方事物的位置,身上许多微小器官都与外触神经直接相连,比人类的视觉更加的精准,而且一旦有危险,他们的度更加的迅。陈智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先摆手让秦月阳躲在鬼刀身后,然后用手摸住屠神的刀柄,学着古人的语气用神文说道,“公主有令,我等使臣护送公主进郢都城内,然后返回……”,“咯咯咯咯~~~~~~~~”,还没等陈智说完,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无常鬼的喉咙中出,十分的刺耳,陈智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只无常鬼居然在笑。啪——无常鬼冰冷的手,忽然间抓住了陈智的手臂。那度快的让鬼刀都惊了一下,只见无常鬼的脸瞬间贴在了陈智的脸上,陈智能感觉这个生物的脸部的皮肤十分粗糙冰冷,刺的他骨头生疼。这时,就看这无常鬼的喉咙又蠕动了几下,一种接近于女人尖叫的声音从它的口中喊了出来,“低贱庶子!离神都——————”当无常鬼这个声音喊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无常鬼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用的神文,而是用普通语言说出来的。就这代表着,其实从头到尾,这只无常鬼都能够听懂他们的话,而且也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陈智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立刻现,自己的手臂被那东西抓的死死的,连动都动不了,这只无常鬼的力量,根本就与它的体型完全不符,它的力量极大,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我靠你娘的!”,胖威登时冲了过来,“我他奶奶的忍你一路了,过了河就拆桥啊!跟你家冥王送了个新媳妇儿来,连口茶都不给喝……”,胖威骂声还没有结束,他的刀已经砍下来了,他的那把大开山现在已经是纯高级控石锻造而成,势不可挡,落下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被砍断了。“嗖——”这只无常鬼似乎对这把大砍刀非常的忌讳,他以极快的度向后一跳,躲过了刀锋,随后将手中的蓝色鬼火向胖威一抛。那团蓝色的鬼火一下子撒了过来,落在地上,在陈智和胖威的周围烧了起来,陈智马上意思到,原来这蓝色的鬼火与普通火不同,这蓝色的火气温虽然低,但见风就狂,触碰到的东西立刻化为灰烬。就当这些蓝色鬼火马上要蔓延到陈智和胖威时,陈智舌尖一点,默默运出一团炽烈的气流将他和胖威紧紧的包围住,那团蓝色的鬼火碰到陈智的烈咒上,被弹了回去,噼噼啪啪的向外燃烧,所到之处全是焦土,周围的蓝带武士都及时的躲开了,鬼刀横着将秦月阳推到远处,随后跃入空中,凛冽的刀光一闪,将那个无常鬼砍成了两半。无常鬼被砍成两半之后没有出任何的声音,立刻倒在了地上,他的体内涌出了一种黑色液体,全部融入了土地中,只留下了一个空皮囊,在陈智烈咒结界的控制下,那些蓝色的火苗无处蔓延,也渐渐熄灭了。?  ?? ?“妈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就是一张皮?太Tmd邪性了……”,胖威有些恶心的看着地上那只变成皮囊的无常鬼,啐了一口。“这东西从头到尾都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它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不知道想要干什么……”,鬼刀收回长刀,低声说道。陈智走了过去,弯下腰用手摸了一下无常鬼的皮肤,然后将它伤口中流出的黑色液体,放到鼻子上闻了闻。“这只无常的皮肤已经石化,应该已经死了几千年了,但这黑色液体里有巫法的味道,这是傀儡术,这只无常是被人用巫法复活的傀儡,大家要小心,这郢都城内也许已经有人介入了,而且这个人应该是个非常强大的巫术者,他拥有某种特别的身份,可以行走郢都鬼城如平地,可以复活这地府中死了几千年的生物,并让其听其号令……”。“你的意思是说……”,胖威终于绷不住了,他这一路上一直想问陈智,但又没有机会,“你的意思是说这地府中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那我表弟呢?我表弟和留在岸边的那六个蓝带武士,难道他们已经……”。“别胡思乱想!”,陈智厉声喝了一句,并站起来看向了所有人,面色严肃的说道,“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再去想没有意义的事情,一切以完成任务至上,到现在为止,我们一路已经用了将近4个小时,算上返程,我们进入郢都内城的时间只剩下8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可能有牺牲,可能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但一切都不能影像我们的计划,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找到火灵石。”陈智说完之后,右手臂摇了摇,千万股气流从他的上臂涌出,混着风雷咒的电光在他的手臂上吱吱作响,将他的脸部映射得非常阴冷,“任何敢动摇军心者,我一概不饶。”大家看着陈智的样子,都默默的点了点头。胖威看着陈智冰冷的脸,最终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不再问了。鬼刀走过去拍了拍胖威的肩膀,示意大家准备出。在临走之前,鬼刀让蓝带武士们将那个无常鬼的皮囊埋进了黑土中,在皮囊上面铺上火纸火油,点燃焚烧,以防止它再次复活。”之后他们继续出,向前方的那口井和宫殿走去,这段路程看起来很近,但也走了一段时间。但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才现,原来那所谓的**殿根本就是一段若隐若现的影像,就像是3d的幻觉影像一样,能看见形象但却完全没有实体,他们走进影像中之后,就看到那些影像在他们的身上闪烁,四周流光溢彩,非常奇幻,但却什么都摸不到。而前方的这口石井,却非常的真实,这石井看起来和民间的小井台差不多,很小的入口,周围由灰色的石板组成,石板的做工非常粗糙,上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刮痕,刮痕中有橙红色的石化衍生物,看得出非常的古老。井口里面的泉水不停的向上翻涌着,水珠不停的飞溅出来,那周围的气温很低,即便是站在那里都能感到浑身刺骨的寒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井水却没有结冰,依然不停歇地哗哗流淌着。陈智走了过去,从上向下观望着那口井的深处,感受着井水中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气,他知道,人的最大受冷范围是零下五十摄氏度,而这井里的水肯定是低于这个标准,甚至会更低。如果人喝了这里的水,估计五脏六腑立刻会被冻僵,不死也残废了。陈智伸手碰了一下那井水,立刻感觉一股极阴冷的气息从指尖传来,骨头都被刺的生疼,陈智沉默了一会,然后用低沉的语气对众人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泉,在传说中,喝了鬼泉的人就永远离开了阳间,彻底变成阴间的人,成为一个鬼魂,也就是说,我们要先死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种水是一种混合性的极寒液体,可以让人瞬间死亡,我们如果想要进入**殿,所有人都要喝这种水,因为这是我们进入郢都的通行证。”“这有些冒险……”,鬼刀也用手触碰了一下冰冷的泉水,然后摇了摇头,“这水太冷了,非常危险,族长,不如由属下先……”还没等鬼刀说完,就见陈智忽然把手放到冰冷刺骨的泉水中,快的掬了一口,吞到了肚子。大家一下子都愣住了,这时,就见陈智的身体忽然僵硬了起来,他张开了嘴,口中吐出了白烟,轰然倒在了地上。“橙子,你Tmd傻啊……”,胖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就见陈智的双眼上翻,脸色铁青,浑身冰凉冰凉的,心脏已经不跳了。所有人都慌了,摇动着陈智,大声乱叫了起来。陈智此时的脑袋里面嗡嗡的乱响,伴随着内脏被冰冻的疼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逝去。陈智当然不傻,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研究这地府中的最后一个决定性关卡,鬼泉。陈智看了很多藏书阁中的原始资料,其实有很多上古神民们留下的口述,其中都提及到了这让人变成亡魂的鬼泉。“鬼泉,乃生者辞世之水,阳世已尽,阴者永生,变阴阳之道者,乃鬼都之神水也,饮此泉者,即会死,入鬼都,逢阳可复生矣”,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明白,想进郢都必先喝这鬼泉,而喝了鬼泉的人,必会死去,然后才能进郢都内城,但只要快的回到人间,便会再次还阳复生。但死亡就是死亡,没人敢确保死亡后还会不会复生,这个现实,陈智明白,那些蓝带武士们也明白。这些蓝带武士一直奉组织领的命令来保护陈智,他们保护的是姜氏族长,并非出于对陈智的忠诚,面对之后进入郢都的重重危机,陈智若想让这些蓝带武士忠心跟随于他,舍生忘死,不能光靠他族长的身份,而是在面对死亡时,他必须身先士卒。陈智这短时间翻阅了很多古时的野史传记,自古以来有很多自称去过地府的还魂者,虽然这些故事大多很荒唐,掺杂了当事人迷信的臆想,但从大量的传说资料中,会总结出一些重叠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就是现实。几乎所有的还魂者都提到了这口井,称自己喝了井里的水之后,郢都城即刻出现在眼前。所以陈智猜测,这鬼泉其实就是一种成分复杂的特殊液体,其中含有一些物质可以让人体产生某种变化,并改变人的气场。气场决定生物的本质,神的气场,人的气场,动物的气场都不同,而喝了这井中的鬼泉之后,就会生成“鬼”的气场,而这所谓的鬼,可以进入另一种空间里去,而那里,就是郢都内城,也就是冥王住的鬼都。陈智的心跳慢慢的停止了,身体逐渐僵硬起来,他面色铁青,口鼻中没有的了气息,所有的生命迹象已经失去。所有人都急成一团,就在胖威骑在陈智身上要给他做人工呼吸时,陈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异常放大,印堂发黑青色,目光冰冷,像一具活着的尸体一样。“哎呀妈呀~~~,橙子,你没事吧?你这是诈尸了还是怎么的?”,胖威被陈智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后把脸贴在陈智胸口上,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橙……橙子,你怎么啦?你的心脏怎么都不跳了……”。“走开……”,陈智对骑在身上的胖威说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森森的,随即坐了起来。“我没事,只是身体发生了些变化……”,陈智抬了一下手臂,然后又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的四肢和关节都很正常,然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立刻发现,他的心脏的确已经停止跳动了。其实此时陈智的思维非常清醒,他以前听说过一种叫做“假死”的说法,说的就是60年代一个美国的油画家,在一次吸毒过量之后出现了短暂的假死现象,当时从医学角度上来说他已经死亡了,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后,尸体被送到了停尸房了。然而在二十个小时后,他居然又奇迹般的活了回来了,他告诉大家,当时他的身体已经死亡的时候,他的意识是存在的,在他的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周围出现了一些平时活着的时候看不见的空间入口,那些空间里面光怪陆离,是平常看不到的世界,后来有人提出,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异度空间。在这些异度空间里,时间的流逝有着自己的规律,那里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有生物存在。据这位画家后来回忆,他当时躺在那里时,身体根本就动不了,所以只能观望那些异度空间的入口,无法身入其境,但是他看见很多从那个空间中飘出来的东西,其中还有一些形态怪异的尸体,像是怪物一样,很多都和远古时期的神画像一模一样。他后来醒了之后,还把在异空间内看到的东西都画了出来,称之为亡者去的世界。其实在现代社会,很多科学家和神学家都已经发表了他们的学术观点,他们认为,所谓天堂或者是地狱都是存在的,而且是真真正正的物质世界,但这个世界只存在于异度空间里,是人的身体死后精神才能看到的地方,就包括爱因斯坦临死前也说过,“人类生死最终极的秘密,恐怕只能在神学中找到答案了。”可见这个时间上的确有一些地方,是人类的肉眼所看不见的,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陈智刚才喝下了这鬼泉之后,内脏和身体急速冰冻,他的*等于是短暂性的死亡了,但是他的精神和大脑依然可以控制它的身体行动自如,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具活着的尸体,而他现在的身体,却可以看到活人看不到的空间,并走进去。他抬眼看向前方,只见胖威等人,都在惊讶焦急的看着他,好像看一个诈尸的粽子一样,但是这些人的颜色已经消失了,他们此时在陈智的眼中,已经变成了淡青色的了,他们的身体像是透明的一样,心脏在陈智的眼前砰砰~~的跳动。「这就是死人能到的世界吗?」,陈智的心中想着,回头望去。只见刚才那些片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的影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城楼,这座城楼呈现深黑色,中间是拱形的大门,宏伟壮阔,城墙之中有七彩的琉璃光射出,照亮了森林中的一切。城楼的样式有一种异域的古老感,墙面是由黑色的石头精细堆砌而成的,那些黑石砖中间没有任何的黏合物,天然一体,内部蕴含着一种强大的气场,那种神秘诡异的气息十分的吸引人。“行了!大家快喝下鬼泉!”,陈智看到*殿现身后,即刻命令道,刚才陈智喝鬼泉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家都有了某种感触,他们全都快速的走到了井边伸手掬出里面冰冷的泉水,放入口中。随即,所有的人都被那冰冷的泉水瞬间冰冻了,噼噼~~啪啪~~的倒在了地上,瞬间失去了生命迹象,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全都复苏了过来,像陈智一样,此时的他们也都没有了呼吸和心跳。所有的人中,只有秦月扬的体质最弱,她在喝下鬼泉之后,竟然好长时间没有醒过来,陈智和胖威两人摇晃了她好一会,大呼小叫的喊她,她才慢慢地复苏过来,但是状态非常的勉强。当所有人都站起身之后,陈智把气流运入自己的眼睛里,观察大家身后的气场,他发现,所有人的气场都改变了,再也没有人类背后那种带着色彩的气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青黑色。陈智知道,所有人都进入假死状态了,现在他们的身体已经可以称为尸体,但是他们可以暂时借用自己的身体行动,不过如果长时间见不到阳光的话,他们恐怕就会永远的变成尸体。“出发~~~”,陈智一声令下,所有人向前方那座*殿走去,所谓的*殿只是一种称谓,它真实的用途其实就是一座出入用的城门楼,是通向另一个时间的出入口。和外面的那扇青铜大门相比,这座城堡城楼并不是高的那么吓人,整座城楼散发着彩色的琉璃光,城楼的大门是深黑色的金属整体锻造的,具体材质不清楚,但的大门上面有无数装饰用的半圆形铆钉,是用黑金雕刻而成的,上面刻着古老神兽的图案,远远的看去,非常的威严。城楼上黑色的砖石中,有一个位置像是灌注了五彩缤纷的琉璃水一样,散出阵阵绚丽的光晕,在那里有一块红色的大匾额,匾额的中间光彩弥漫,上面用神文写了两个极大的字,郢都焚天孔雀说感谢打赏:审判神疾风500;紫金山下老妖精500;埃玛我去;韦驮;千秋一劫感谢月票:书友160-761;秋色浪漫;用户20150815两票;书友160-155;神枪荡九州;书友160-641;紫金山下老妖精2票;书与茶;wj双刃刀;扒借;书友1550-467;eva英;宇宙第一声啊;诺诺的老爸2票;南棵一梦;好名字被丑人取了;mc2015;怎么可以有肚腩;", "summary": "陈智和他的队伍正在探索郢都鬼城,他们先穿越了奈何桥,队伍中的一人伤痕累累十分疲惫,但他依然强撑着走过了奈何桥。然后他们坐着冥船进入了忘川河,忘川河周围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陈智等人看不清路况,船下还有巨大的若隐若现的影子。到达郢都鬼城后,他们在里面发现了黑白无常鬼,无常鬼们对秦月阳毕恭毕敬,称她为神姬,并带领他们进入了郢都城。无常鬼先是带他们来到了望乡台,望乡台上都是经历过极端折磨的人类的尸骨,他们还听到了无数人类的哭泣和悲号。陈智意识到死后的轮回是虚构出来的,阴曹地府事实上是折磨活人的地方。无常鬼又带他们去了金鸡山,到达金鸡山后,无常鬼开始攻击他们,陈智发现无常鬼其实是一个傀儡。他们喝了鬼泉水后变成了假死状态,看到了活人看不到的东西。"} {"context": "面具之下,青年面无表情,一身血色长衣,血流成河的小溪,何处又能容他这孤帆,他不喜欢穿红衣,只是,他杀人的手法不太好,只好穿着血色衣衫,佩带着面具,在一次一次的杀戮之中满足,一次一次的毫无声息之中悲伤...不知何时,血再也不沾衣,但他早已习惯这身装扮,他是个悲伤忧郁的人,轻扬血剑,小溪中的部分血液汇聚而来,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之上,汇聚成两个不起眼的小字,“孤帆”!他就是后人惧怕的,血剑魔君——弑孤帆!“老板,一碗白开”“客官,您确定是要一碗白开水,而不是白酒?”同时,又是世人哄笑的——江舟浪子...十几年前,傍仙村傍山傍水,榜神仙,小小的村落,众人文化水平不高,但却都有一股莫名的优越,因为小溪的那头,若视力好一些能看见一座入云高山,是修仙的存在,在仙人旁居住,是何等荣耀?...“滚,真TM扫兴!”大个子孩童一脚踹了过去,扫兴的离去,其他几人谄笑跟随。大个子个子再大,无不非十岁孩童,但力度却完全不比成年人差,扬帆瘦小的身子倒在泥土地上痉挛,身上的衣物都被弄脏乱,腹部剧痛让他牙咬,眼泪忍不住滑落。最痛的不是肉体,而是他的自尊。那大个子名叫常框,父亲是村里唯一的上仙,据说能将天地灵气凝练为真气,化作自身的力量,常框跟着学过一些吐纳呼吸之法,更是生的健壮,这一脚下来,年仅六岁的扬帆根本吃不消,好在常框虽然猖狂,但还注意分寸,以及影响,并没与他这个没爹没娘的贱种计较,蜷缩在尘土飞扬的泥土地上足足小半个时辰,扬帆用手撑起自己瘦弱的身体,挪着步坐在一旁的石块上,静静发呆。“幸好,姐姐洗澡慢”。扬帆自顾自的安慰道,捂着自己的小腹,疼痛感轻了多,他就是别人口中的贱种,被打被骂都不敢避让的贱种,似乎天生就该欣然接受。因为家里没有大人,扬帆知道,仅靠比自己大六岁的年仅十二的姐姐,在这样的村子里,无依无靠,忍耐是唯一的生存法则。浴房后窗处不再传来水滴拍打的声音,姐姐江涟漪终于洗完了澡,好在这些村子里的人自命清高,不然父母生前留下的这座小屋,以及银两,怕早就被瓜分。“江舟!”江涟漪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是这样,弟弟他怎么回事,每次她一洗澡,他就坐在后面的石块上,有时衣服还脏脏乱乱的!“我自己会洗”扬帆扯着脏乱的衣物,眼眶有泪水打转,他想哭诉,但却不能,因为那样会使姐姐担心,倔强的开口:“姐,我叫扬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叫我江舟!”“扬帆扬帆,听着不怪吗,我是你姐唉,我姓江,你怎么能姓杨,我养了你三年,帮你重新取名江舟都不行吗?”江涟漪气上眉梢,狠狠地扬手拍向扬帆的头,但落手却很轻,吓唬在多。扬帆一语不发,扭过头,傍仙村男尊女卑,总是有姐姐的同龄人笑话她,笑话她父亲死了也活该,竟然生个男孩,跟着贱内姓,嘲笑的,大多数还是女性。想到父亲的死,扬帆握起了拳,他恨仙人,就因母亲生病,父亲照顾母亲,没有去接驾仙人,明明贡品已经托人递过去,丝毫不少,竟借此发怒,一记飞剑,飞入寻常百姓家,就这样屠杀了如此不堪一击的凡人夫妇,呵,这是仙人吗,若这样都能成仙,那便是老天瞎了眼,竟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祸不及孩童,常框父亲马屁拍的最欢,竟然就这样被选取当仙人,从此啊,凡是踏剑飞的,傍仙村的村民,就像是面对祖宗复活一样,祭拜的一个比一个上心,非磕破头不可,不过效果嘛,微乎甚微,毕竟修仙,据说要有资质的。“我的体质不行,就要更加努力的锻炼!”扬帆下定了决心,人善被人欺,人弱也被人欺,只有自身强大,不滥发善心,别人才不敢招惹,等他有了强健的身体长大,一定要带着姐姐离开这个破地方!...转眼之间,十年时间过去。“杨...扬帆来了...”扬帆手持一把砍柴刀,身背背篓,看见他来,一行人纷纷避让开来,别看这小子看上去并不是肌肉横布,但那黑不溜秋的紧致皮肤下,蕴含的可全是爆发力,光有爆发力不可怕,可怕在于扬帆小小年纪下手特别狠,是村子里有名的狠人!四年前,常框被其父带走,村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与仙人扯上关系,若要说只要有仙人踏剑飞过,皆跪拜认祖,那除了扬帆,还真都能扯个七七八八,有的人运气好,遇见的多,所以磕的头最多,也最为自豪,运气差点的,也能在外吹嘘吹嘘,曾磕过那十个八个响头,扬帆的姐姐江涟漪也不例外,只是不像他人那般自豪罢了,大多是惧怕,这一点,劝是劝不了的,其实大多数仙人自命境界很高,磕不磕头其实根本不在意。可是人一旦跪得生根,是很难挺起脊梁的。早在常框走之前,仙人已不再要进贡,据说是有了配制‘辟谷丸’的丹方,吃一颗管一星期,都修仙成瘾,没几个还在乎口味。随着几年前青春期的到来,扬帆迅速长高,力气更是大涨,豺狼豹虎都不怕,若害怕区区几个欺软怕硬的村民,就有些不现实了,但就是有人不长眼,还以为他像小时候好欺负,甚至趁他有次出去四天,调戏江涟漪,这不,扬帆一回来,那人便被剁了手脚,村民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这个算一下价钱吧”扬帆来到村子里的杂物收购店,放下背篓,握的是砍柴刀,但篓筐里却是一只被砍断四肢以及首级的鹿。“扬帆啊,你这鹿砍成这样,卖不好加钱啊”店老板摸着胡须,讨价还价着,这扬帆虽然狠,但从不没理由的发神经,这一点店老板清楚的很,不然这么跳的人,逼急了,村里这么多人,用铁锹一围就下地狱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总需要有人探探路的,人就是这样,能过分一层,就想尝试占两层的便宜,直到一分都不让,也就不计较了。“整鹿不好放背篓,我就把砍成五根棍子加鹿首了,是徒手打死,再用刀切的,你看,伤口很完整,价格好说”扬帆也不嫌血腥,徒手翻给店老板看看。“唉,别别别!”店老板挥了挥手,这扬帆不嫌血腥味,他还嫌呢,皱眉退后:“老价格,老价格,你的货,我放心”“那就谢谢了”扬帆憨厚一笑,请老板将钱帮忙塞进自己裤缝,看也没看,扭头出了店。顺路去了小溪边,清洗好手上的血渍,顺便将刀子和背篓洗了洗,回家去了。“姐,我回来了”扬帆推开门,放下背篓,龇牙。“回来啦”江涟漪兴致不高,趴在方桌上叹着气,一脸愁容。“哎呀,姐,二十二还年轻的很,你愁啥啊!”扬帆摇头“说什么呢!”江涟漪生气的瞪向扬帆,这才发现,这小子身上又有血渍,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上去一拍头:“扬帆,你能不能注意点啊,又要费盐和白萝卜末帮你清洗了,我看你啊,穿个红衣服算了!”“姐,你这主意不错,值得考虑考虑,不过呢,今天我要向你宣布一个好消息!”扬帆嬉笑开口。“切,你能有什么好消息?”江涟漪哼哼,才不相信,便要去褪弟弟的外衣。“过两天,带你出这个小村,去有文化人的镇子里!”扬帆抓住姐姐手腕,目光真诚。“真...真假?”江涟漪愣在原地“我啥时候骗过姐姐呢?”扬帆歪头坏笑,神神秘秘:“到时候啊,姐姐也就不抱怨村里人太愚昧,男尊女卑,可以找个文化人做姐夫咯!”“扬帆!你看我不打死你!”江涟漪说着,就要动手,扬帆哪能原地不动呢,但小跑着几步后,依然故意让姐姐追到到了,但姐姐那扬起的手,却是微微颤着缓缓落下:“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弟弟,你告诉我,是真的吗?”扬帆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无需回答,姐姐只是在问她自己。...沿着村里的小路,越走越远,扬帆扭过头,父母留下的房子不大,只是隔的多,但也足足有三间卧室,一间灶房,一间浴房,辛勤善良的人,赚到了钱,就算总是主动帮扶邻里之间,也会让不劳而获的人心生嫉妒。有时候,挑拨与扣帽子是最可怕的,若在人人向善的国度里,父亲和母亲还会活着吧...摇摇头,不再去想,扬帆抢过姐姐非要逞强拿着的行李,去傍仙村后方小山的另一边,那有一条官道,每天有马车经过,付上一些钱财便可去最近的镇子里,车费不是太高,想要在镇子里落足根生才是最难的,这些年扬帆日日打野味,早就积攒了一套镇里低级住宅的钱,再送一些礼给当官的,这事也不再难。说是最近的镇子,但也有一天多的行程,马车走走停停,两天后,马车停下,扬帆与江涟漪终于来到这梦寐以求的灵犀镇。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扬帆还算淡定,因为早就事先来打探过,而姐姐一辈子也没出过那个落后的小村,一切事物都显得尤为新鲜,张开双臂,旋转着,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空气都不一样。直到傍晚,搬入新家,圆月挂起,江涟漪还是忍不住感叹:“我说弟弟,我感觉这里的月亮都比咱村圆的多”“姐,那是因为昨天十四,今天十五啊”扬帆轻笑,看着星空。一切都很顺利,说是当官的,其实就是个负责批复审核的小官差,若不意思意思,批个十天八个月那都没个准信,或许还白等,但只要懂礼数,那也就提提笔的事情。...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江涟漪继续找了份织布的工作,而扬帆头脑聪慧,又有能干,体力也不错,被镇子上有名的铁匠,游老汉收为徒弟,学起打铁铸器的行当。“弟弟,好好学打铁,今后可别打打杀杀,做事莽撞。”这是来自姐姐的叮嘱。一切过的都奔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游老汉不喜言语,做事还认死理,没有几个人讨喜,要不是手艺好,还真的难生存下去。“打铁还需自生硬,你怎么站都站不直?”游老汉啪的就是给扬帆一棍子,没有什么客气的言语。“对不起,老师”扬帆吃疼,但没有怨言。一个多月的相处,对于这位老师,扬帆也算了解许多,无儿无女,甚至连个爱人都没有,脾气倔,规矩多,但对传授他打铁铸器,却是毫无保留,更是只要有人来买器品,统统算三成给扬帆提成。“滴的汗是你的,我只是动动嘴皮,做做最后修整,三成是少的”这是游老汉的原话。扬帆感激不尽,若有安定的生活去过,有人依然想要做成让人惧怕的恶霸,他不是,他只是不去做狠人的话,便总有不顺心的人和事接踵而来,比如不给仙人磕头这件事,男儿膝下有黄金,上敬天地赐环境,下拜父母赐生命,拜天跪地敬祖宗,仙人是个什么玩意,那是杀他父母的仇人,现在,便很幸福。擦了擦身上的汗,与游老汉道别,一天工作下来,不是扬帆不想时时刻刻腰杆笔直,实在是太累了,但回去的路上,耳边似乎响起每次游老汉教导的言语,扬帆再次挺直了腰杆,人累,那是还活着,死了,便再也不累了。“姐,我回来了”推开院门,扬帆习惯性的叫喊。“姐?”扬帆楞了一下,这时候,通常都是‘你烦不烦,每天不能换一句’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咚咚咚’小跑进院,敲了敲姐姐的房门,并不在家,扬帆皱眉:“织布坊的公子看上了姐姐,两人最近总是约会,可怎么今天也太迟了吧,这太阳都下山了啊。”拔腿小跑着去了一趟织布坊,从加班的坊工嘴里得知,姐姐的确是与李公子出去了,听说是看皮影戏去了,具体在哪,人家也不知道。李公子自然就是那织布坊的公子,灵溪镇有名的李大员外的二儿子,就这样,扬帆搬了个木凳,坐在门口,有些冲冷,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唯一的光变为了星辰,...姐姐回来了,门前的烛光下,面色红润。“姐,你...”扬帆有些不知所措,这份潮红,他见过,当时还在村子里时,上山遇见有偷尝禁果的小情侣打野战,也是这般姿态。“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江涟漪一扭头,满脸幸福的表情,推开扬帆,进入院子,步伐有些不稳,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哎”扬帆没有发出声音的叹了一口气,扶住自己的姐姐,心里突然有些烦躁,镇里的男子,就果真这么好嘛,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解开了二十多年的贞守,姐姐这番作为,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作为相依为命的弟弟,连姐夫具体情况及品性还不知。卧室门前,江涟漪似乎感觉到什么,开门前转过头:“弟弟,我相信李公子,他已经对我许下承诺了,你不要瞧不起姐姐,这是姐姐的选择。”“李公子,李公子,姐姐我只知道李公子,但要是做我姐夫,我总有权利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吧!”扬帆低着头,不知何种情绪。“李...李公子他”江涟漪似乎也愣了,但随即又是幸福的面容:“你个小屁孩,管的那么宽干什么,打好你的铁,人家李公子家大业大,人长得又一表人才,大哥又是个仙人,会骗我一个小村里出来的村姑?”瞧见扬帆的视线可能看向她的手腕,江涟漪急忙将手背向后方,“你怕是不知道,人家就喜欢我小村里出身,说我人清清白白,没有杂质,说爱上我,是爱上我的内在美,你懂吗,小屁孩?”似乎是想到了可列举的证据,江涟漪关门前,再次辩解。房门关上,扬帆的心情很复杂,仙人,又和仙人扯上关系,他对仙人有种莫名的抵触,似乎只要沾亲非故,都不是好人。想回房,但却又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星空发呆,姐姐总是说小村庄里男尊女卑,镇子里的都是文化人,尊重女性,文化人的代表公子,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取人家女子清白,就算是尊重吗?姐姐的手腕处,还有一些勒痕,可是姐姐又矛盾的幸福神态,让他很是矛盾,无法开口询问,幸福的脸颊下,又真的有底气吗,扬帆不懂,也不明白。“老师睡的晚,我去老师那走走吧”扬帆轻轻的关上院子的大门,小跑着去铁匠铺了。扬帆买的院子,是低级住宅,但小镇就是小镇,不同于乡村,在便宜的房子,也带私人庭院,整个院子像是个长条,因为只有两间卧房,外加一个厨房,洗澡,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桶。先前的时候,扬帆已经将烧好的水,放在了姐姐的门口,直到过了好一会,江涟漪方才打开门,看了眼石凳的方向,竟眼泪汪汪。将水拎入房内,毛巾沾水擦拭着,伴随着下体的撕裂疼痛,比起先前的恐惧之后伴随着承诺憧憬未消的幸福感,此刻要冷静的多,突然又是害怕涌上心头,害怕李公子抛弃自己,害怕李公子将自己当成不检点的人,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反抗的强烈一点,或许,是害怕失去,怕自己反抗的太激烈,就会失去一切,幸福来的太突然,小镇的一切,都充满了激情与憧憬,让人眷恋,幻想。扬帆已经来到铁匠铺的院子外,院门大开这,似乎知晓自己要来一般。游老汉也在看星空,端着一杯茶,对面还放了一杯,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斟的。“老师,你知道我要来?”扬帆坐到游老汉的对面石凳上。“喝茶,每个人都每个人的态度,这是命运,是一瞬间更改未来的选择”游老汉依然看着星空,答非所问。“老师,我不懂”扬帆心里揣着烦心事,但这样的事,能和老师说吗?“不懂,就别去想,顺其自然,不要冲动做事,其实这一个多月,你就过的挺好,充实,而没有太多烦恼。”游老汉对着星空摇头,似乎,那才是他家的方向。“老师知道我在傍仙村的事?”扬帆不由惊叹。“知道一些吧,所以才收你为徒”游老汉不再看星空,而是转头看向扬帆:“如果,有人毁了你姐姐一生,你会怎么做?”“我要杀他全家!”扬帆突然站起,紧紧握着拳,青筋暴起,这正是他烦恼的地方,他习惯了安逸,更希望与姐姐都幸福美满一生,童年的痛苦,任何人想要再让他扬帆痛苦,他就要让世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情里似乎爆发了,太多的压抑。“那样,你的姐姐,就会过的更好吗?”游老汉凝目直视,摇了摇头:“你隐藏的戾气太重,甚至诞生了邪魔。”“我...我...”是啊,那样姐姐就会过的好吗,叹息,突然,扬帆心中有思,睁大眼看着游老汉:“老师,你是仙人?”“我不是仙”游老汉摇了摇头。就在这摇头的一瞬间,扬帆是视线里,一切如镜子版破碎,犹如下坠感袭来,猛地睁开眼!...原来,是在门口等姐姐冲冷了。真是个不祥的梦,扬帆吁了口气,摇了摇头,全身冷汗,站起身,快跑着去街道上,这梦太可怕了,一定要把姐姐早点接回家。可是,似乎真如梦境中所发生,李公子搂着姐姐,从供外地人落脚的旅店出来,姐姐眼角挂着泪,李公子则是左看右看,似乎他也怕就这样搂着一个哭泣的女子,行走。真巧不巧,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扬帆握着拳想上前,可却有些惧怕,怕的不是李公子的家世,而是怕梦境的一切就会因为自己的跨步向前,变为真实。这时,李公子却先开了口,明明看见了扬帆,但却是对姐姐开口,满是浪漫的承诺,以及冲动的歉意,更像是说给扬帆听,事情已经发生,扬帆不知为何,并不想上前,心中是失望,是失落。但姐姐不同,此刻破涕为笑,亲了一口李公子,道别,并未发现扬帆。可泪痕却是不消,更是伴随着如此难以启齿的疼痛,怎么能直接回家呢,扬帆跟在后面,发现姐姐在街道的一角,静静蹲着,时而笑,时而沉默,慢慢的等待着时间流逝,擦干了眼泪,等待眼眶不再红肿,这才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唯一残留的,是第一次后的红润。抄着近路,扬帆快速奔跑,心中压抑的喘不过气,终于赶在姐姐前回到家门口,刚一坐下,却是犹如坐空,陷入水潭,画面撕裂,猛地惊醒!..“原来,这才是一场梦,一场梦中梦”扬帆终于清醒,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院子里看星空时,看睡着了,肩膀上披上一些衣物,卧室门口的水也不在,看来姐姐已经来过,并洗过了澡。叹了口气,扬帆回房,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希望李公子不是欺骗姐姐的感情,不然他真的要如梦中所说,杀他全家吗,那样姐姐就会幸福吗?为什么,为什么!呵,弱者从来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压抑的躺在自己木床之上,扬帆不知道,在他的上方,肉眼不可见的形成了一道黑暗之气,竟然幻化出扬帆的轮廓,由其压抑的戾气幻化而成,夹杂着亲眼目睹父母被杀,童年被欺压的戾气,更是本以为从此安逸,却似乎又要被人欺的戾气,骂几句会随着时间淡忘,打几下会随着时间愈合,可姐姐的清白,永远只有一次。似乎有个魔逐渐形成,甚至根本都没确定李公子是否是不给姐姐幸福,这个魔影在扬帆耳边不断低语:人善被人欺,想要不被人欺,就要比所有人都狠,怎么着,刚想做好人一个月不到,最敬爱的姐姐,就被人夺取贞洁了吧,你还能选择吗?有谁能给你选择吗?扬帆,你就是江中的唯一小舟,风杨下的孤帆!杀吧,杀吧,杀吧!让一切不公去死,让一切罪恶的根源,保有私欲,为所欲为的人去死,这片天地,需要血剑再现,还天下公道!血剑之奴,现身吧,血剑之奴,献身吧!你当放弃一切善念,怜悯,优柔寡断,用世人间不公的血献祭血剑,血剑将赐予你无上的力量,成为天地间霸主!一剑之下,万人之上!“不!”扬帆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那个伴随童年阴影的声音似乎又来了,似乎从无尽的虚空而来,却又似乎从心中而诞。夜里,转辗反侧。次日清晨,姐姐还没有起床,扬帆早早去了铁匠铺,挂着黑眼圈,疯狂的打铁,想要把那份执念打出去。“来啦,今天不错,有干劲”游老汉递上豆浆油条。“老师...”扬帆眼眶有泪,欲言又止。“你,你一个男子汉竟然流泪?”游老汉这才发现,这扬帆眼角挂着泪,心中气愤,直接一棍子上去:“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点苦都吃不了,妄还是我的学生!”“我不是怕吃苦!”扬帆大声呐喊,眼泪止不住的流,吓得游老汉退后。“你歇歇吧,工钱不克扣你,今天中午我多烧点肉,搞几个冷菜,咱爷俩喝一杯,酒能解千愁。”游老汉面色缓和起来,若有所思,一句不问,转身上街去了。“谢谢...”声音很小,不足以游老汉听到。打铁没有停,没有更好的发泄方式,直到连续蛮力的敲打了好久,游老汉还没回来,扬帆终于再也忍不住,他要去找李公子问个明白,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放下打铁器具,扬帆想了想,跑回家将自己那把砍柴刀别在衣服里侧的腰带里,这才心里有底,童年的阴影,让他赤手空拳下有种莫名的不踏实。“我又不是去打架”扬帆犹豫了一下,话是这样说,但最终还是决定带刀去。今天的李家,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外面大白天挂着灯笼,大清早的,就有达官贵人进进出出,似乎在等什么大人物,大家深怕来迟,得罪了大人物。蹲在角落,扬帆就不信这李公子不出门。“你听说没,李天尔那小子,昨天强迫了一个清白女子。”“你是说李家二公子?不可能吧,他大哥可是仙人!”“怎么不能啊,现在跪在祠堂里反省呢,李员外让他一定要给人家女子一个交代,不能亏待了人家”“李员外做人做事没得说,不愧是出仙人的家庭。”“是啊,不过真是看不出,李天尔那小子,一表人才,平时小心翼翼的,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人不可貌相啊!”李公子没等到,但扬帆却是听到一些李家的客人议论,手中紧紧握着拳,原来那个李公子叫李天尔,无风不起浪,姐姐的勒痕不假,至少,他要当面讨个说法,这李天尔是不是真心想要给姐姐未来。不知过了多久,扬帆腿也蹲麻了,在加上昨晚没怎么入睡,今晨打铁泄愤,早饭也没心情下肚,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这时候,远方传来马蹄声,一座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路人纷纷避让,赶马之人极度嚣张,借的是那马车内坐着的大人物的势。仙!扬帆见过千万种高调的方法,但把这‘仙’字大大的书写在马车两侧的屏风上,还是头一次见,难不成是那李家大公子回来了?他就是大人物?前些日子下过雨,这几天阳光又不是很充足,路面有些许积水,扬帆站起身,舒缓舒缓腿部,也想上前去瞧瞧,妄想这马车中之人不是李天尔的哥哥,这样今天的计划还能顺利一点,扬帆恨仙,但不代表他捏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仙人都极度好面子,动不动就出手相争,划个高下立判,虽然此举很愚蠢,若马车停在李家门口,自然马车上之人会下车,若不停,也许也没多大关系,但扬帆等不得,他今天就想问个清楚,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姐姐的事更重要,荒唐的理由。也许是马车太快,真巧不巧,赶马之人一记长鞭,马儿吃痛,踏水而过,溅的扬帆一声泥浆,马车上人他也看清了,不是因为抢先几步,而是因为马车停在了李家大院的门口,没有人哄笑,因为他这样的小人物,哪比得上接下来的场景。马车‘嘭’的一声,向四方炸开,马夫拎起事先准备好的花瓣篮,就往天空一抛,马车中之人,一身白衣,向上一踏,飞剑穿梭,花篮破碎,花洒大地,伴随着李员外事先就请好的民间乐队,奏起仙音。李家大公子,李天...不对,都是仙人,怎能还用曾经的俗名俗姓。药艰辛脚踏飞剑,缓缓落地,好不潇洒!众人纷纷跪拜,就连这时迎出门的李员外和夫人,都通通向曾经的大儿子行礼,仙人降临,怎能不跪?但现场偏偏就有一人不长眼,便是扬帆!这一举动,吸引了药艰辛的注意,他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由在李天尔之上的白玉容颜,微微一笑:“这位乞丐,你为何见本上仙不跪?”“你说谁是乞丐!”扬帆咬牙,眼神愤怒,他本就是粗麻布衣,再加上一身泥浆,疲惫不堪的黑眼圈以及眩晕虚浮的下盘,这形象,说是乞丐,也不为过分,但这泥浆从何而来,这李家大公子,怎能不知。“有意思,有意思”药艰辛自顾自拍了拍手掌,就这样双目对视。此刻苦的,是一众前来沾仙气的达官贵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没等药上仙开口,又不能私自起身,纷纷心中咒骂,最尴尬的还属李员外及其夫人,这辈子祖宗都没怎么拜,现在却要跪儿子。“药上仙,这愣头青是那游老汉的新收的徒弟”马夫是小镇子里本地人,在药艰辛耳边轻语。“哦?”药艰辛别有意味的点了点头:“原来是我世俗的师弟啊,本上仙大人有大量,李员外,给点钱打发了。”说罢,挥了挥手。李员外终于可以有理由结束跪拜,对自己儿子轻笑点头,也不使唤下人,起身拍拍衣襟,自己小跑着就进院子拿银票去了。说道游老汉,那可是镇子里一把好手,曾也是个外地人,流落到灵溪镇打铁为生,那时还年轻,因为勤劳和善,价格公道,也算是赚的不少,但从不提及自己名字,这可就被有心人惦记上了,谣言游老汉是逃犯,借着声张正义的口吻隔三差五的就去寻麻烦,这游老汉也算和气,处处退让,直到有一天,这些人要砸店,要砍手,那毁人生存之道,可是掐人命门,不给活路,这一次,大家都傻了眼,只是几招,这些人全部被撂倒,要知道这些人明面上演的是流氓,暗地里可都是民间武术高手,那阵势,一人推十人不喘气,那木板踢的,啪啪啪,一脚一块,这怎么到了游老汉这,都成了花架子,从此啊,再也没人找游老汉的麻烦,而游老汉的身手也就成了谜,但大家都清楚,这仇是结上了,避而远之,再后来便是李员外之子,磕头求学的事情。一晃多少年过去,李家大公子拜入仙门前口中传出的‘散打’二字,依然广为流传,只是现在大家都为赚钱,渐渐淡忘了。扬帆站在原地,对师弟二字很为疑惑,没等他思虑,这药艰辛突然又开口,目光横扫,语气很是不好,“我那废物弟弟呢,怎么不出来跪拜!”一众人交头接耳,但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那可是家事,且是家丑。药艰辛心中烦躁,但又不能落人把柄,本来他就是被游老汉踢出师门的,此刻急需要一个人撒气,那便是从小被他欺负的弟弟李天尔。“李夫人,你说说,你二儿子呢?”药艰辛质问,似乎这并不是他的母亲。“你弟...哦...那个李天尔他,犯了错,在祠堂跪着呢”李母尴尬开口。“祠堂跪着,什么错,大到不来接迎上仙?”药艰辛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马夫:“赶马的,你说!”“是,药上仙”马夫不敢推脱:“二公子他强上了村姑,老爷责令他跪拜祠堂反省,那村姑便是您师弟的亲姐姐,傍仙村出来的,想要攀龙附凤的轻薄女子。”“什么师弟?”药艰辛看天,左右走动,负手疑惑开口。“就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的姐姐”马夫一指扬帆,趾高气扬。“你说什么!”扬帆指甲陷阱肉里,今天这样的局势,他知晓不是动怒的时机,但有人当面侮辱他的姐姐,依然隐忍,他做不到,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说你姐是轻薄女子,若不是勾引,二公子会看得上?”那马夫借势,好不尖酸刻薄。“你要为你的嘴贱付出代价!”作势,扬帆青筋暴起,就要去掐那马夫的脖子,但此刻头晕目眩脚步虚浮,这马夫也算是练过,直接一脚将扬帆踹倒。“什么代价?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就连跪拜的一些人,都忍不出偷笑起来,这人是个傻子吧?‘咣当’扬帆摔倒后重新站起的瞬间,砍柴刀同时也应声落地,这里跪着的今天大多也八卦过一二,此时看见砍柴刀,心想事态不好,笑一半,心里一凉,纷纷缩着脖子,虽然跪着,但此刻却有向后爬的趋势,简直像极了会倒行的乌龟。此时,砍柴刀已经在少年手中。看见这架势,这马夫也虚了,直直向后,差点撞上药艰辛,这药艰辛也不客气,直接一巴掌将马夫拍开,上前一步。“原来今天是为这事而来,我那弟弟,我也讨厌的很”药艰辛轻轻一笑,转头看向李母:“李夫人你对这事这么看,或者说李员外怎么看?”“我让你那不中用的弟弟,给人家一个交代,不能亏待人家!”李员外这时候拿着银票而来,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哪有儿子对老子这样的,语气也就重了许多。“哦?李员外这是要让李天尔娶那村姑?”药艰辛语气调侃。“怎么会呢”听这语气,李员外心中一拧,这才捋清身份,儿子都是仙人了,那还是儿子吗,那要当祖宗供着,扑通跪下开口:“我的意思是,多给些钱,这虽然是村姑,但毕竟清白毁在天尔这,白菜炖萝卜廉价,但萝卜炖肉有它的价值。”说罢,这李员外一撒银票,扔向扬帆,怒声呵斥:“哪来的乞丐,拿了钱快滚!”“哈哈哈!”扬帆突然大笑起来,似乎涌起一股仇恨的力量,脚步再也不虚浮,提着砍柴刀,就冲向李员外,仙人他无法抗拒,但这些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药艰辛眉头一跳,胡萝卜大棒恩威并施,这小小打铁匠实在是不识抬举,只是身影一动,便拦在李员外之前,手掌一吸,那砍柴刀似乎就被强磁吸引一般,转手来到药艰辛手上。‘一刀,两刀,三刀....整整八刀!’扬帆目光无声,想要站稳,却再也站不住,瘫软在血泊里,连中八刀,虽然用的是凡人的手法,但扬帆自己就不是凡人吗,距离死亡,或许只在意念还能支撑多久,或者是一盏茶,或者是一炷香。黑暗,无尽的黑暗,似乎视线里的一切,都变暗了,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扬帆拖进黑暗深渊,但此刻的他是那么的无力,在闭上眼的那一刻,那还能看见那丑恶的嘴脸,“有人弹奏七音琴,偏爱八,加一音,我药艰辛却弹九弦琴,同偏爱八,减一弦。对于这样的小角色,能哄则哄,不能哄则杀,什么家丑,都是你们凡人看不透罢了!”黑暗袭来,扬帆失去了意识。....“这是哪,是地狱吗?”扬帆无意识的漂浮着,很冷,也很疲惫,一切的一切都是暗红色,似乎这是一片被枯血组成的天地,突然,一个悠久苍老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好似熟悉,似乎每当自己压抑悲痛之时,便会在耳边响起,此刻更加清晰,那不正是是年老的自己吗?“弑孤帆,你可真是个废物,何时何地,这等炼气期的小角色,你都要畏畏缩缩,就这样,还要成为血剑魔君,怎么如此胆量都没了?可笑可笑!”“你到底是谁?”扬帆虚弱的问道“我?”那苍老的声音似乎陷入回忆,但又格外自豪:“我是血剑魔君的血剑剑魂,可惜啊,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弑孤帆又是谁”扬帆知道那声音若有所指,故弄玄虚。“可笑啊,可笑,小小男娃,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了,你如此软弱,这样做我的血奴都是不配的。”血剑剑魂嘲笑。“你是不是对我说过,一剑之下万人之上?”扬帆皱眉。“哈哈,倔强的你呢,承认你是我的奴了吗,就让我赐予你力量吧!”血剑剑魂笑的更欢,满是嘲弄。“不过尔尔”扬帆轻笑,这一语,让那声音的主人笑声哑然停止。“你什么意思!”血剑剑魂愤怒开口。“我至少还敢拔刀相向,而你,不过是个缩头乌龟,只敢背后吹牛,对啊,你口中的小小炼气期,你却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这下,换做扬帆笑了起来。“你...”血剑剑魂失语:“那只是我太虚弱...”突然,血剑剑魂嘶喊起来:“你一个凡人之躯,怎么能与修真者抗拒,就凭你那弱鸡的双手吗,我怎么助你?你只是个连血剑都无法唤出废物!”“这么说,你依存于我?”扬帆闭目,不屑开口:“那你才是奴。”“我是奴?”血剑剑魂大笑:“弑孤帆,上一世,是我赐予你无上的力量,你方才能叱刹风云,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上一世,还是下一世,这一世我是我,你若不愿,大可离开”扬帆闭着眼,依然没睁开。“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血剑剑魂异常的愤怒。“有了你,我的父母依然死了,我童年依然受人欺凌,此刻更是连姐姐的事情都无力去管!”扬帆睁开眼,满眼的寒光:“我可以通过自身的锻炼,在傍仙村愚民中做自己,依然可以在灵溪镇中称霸,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我不想,我不愿而已,何时又有你的存在感?”“就凭你?”血剑剑魂又笑了:“若不是我时时在你耳边鼓励,你早已颓废致死,还能在此妄言?”“你错了,错的很彻底,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能保护爱的人,只是本能的做自己想做的而已,所以为奴的永远,只能是你!”扬帆摇了摇头,他悟透了,这世间,既然能有人修仙,那自然也有人修魔,他偷偷看过常框的气息吐纳之法,无不非夺天地之造化,将天地间的能量,化为己用。别人可以从天地中得到强化,那他也可以,无非仙,无非魔,无非万物,如万物复苏,苍茫万丈,都充斥着夺取而来的能量。丛林间,弱肉强食,天地间,同样豺狼虎豹,适者生存!突然,扬帆开始感谢起那夜里,做的那个梦中梦起来,如果自己真有了戾气的魔,那这魔无不非自己的压抑能量而化,迷失了,便被心魔纵横,用好了,那便是无形中的能量转化,就如那天脚步轻浮,但却突然有了力量一般,条条大路通罗马,大道万千,殊途同归。“血奴,你需要什么”扬帆开口“你...”血剑剑魂想要在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我需要血,这天地间蕴含能量精髓的血液!”“合作愉快”扬帆轻笑“你...”“你是血奴,但可以是我扬帆的朋友。”....扬帆从昏迷中苏醒,身上传来撕裂的疼痛,目光所及之处,姐姐泪目,温柔泣不成声的帮自己擦拭着身体,一旁,似乎还有他人,除了老师,那是...李员外,李夫人,还有李天尔,怎么都是关心的面容?“醒了,你弟弟他醒了!”这是李天尔的声音,脸颊上还有巴掌印,但却掩盖不了他激动的神色。“弟弟...”江涟漪哭中带笑,狠狠抱了过来,疼得扬帆额头冒汗,似乎是感觉到弟弟的痛,姐姐快速的松开了杨帆,一旁拿着丝巾,抹眼泪去了,李员外与李夫人则是愧疚的眼神,而老师游老汉,满脸愁人,虽一语不发,但本就是白发苍苍,此刻更加显得苍老。“我不能教你什么仙法,但可以传授你一些防身的功夫,跟着我学散打吧”游老汉叹了口气。“散打?那是什么功夫?”扬帆想要开口,却痛的说不出话。似乎明白扬帆心中所想,游老汉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算是孤儿,早年摸爬滚打,自创一套集百家之长的功夫,化繁为简,可在不杀人的前提下,致人丧失战斗能力。”“游老您能教授,再好不过了,也算是弥补我那不中用的大儿子犯下的错了”一旁的李员外听闻此语,立即激动的开口。游老汉皱眉,没有说话。“官人,你怎么说话呢?”李夫人轻轻用脚在下面踢了踢丈夫,转头看向游老汉,抱歉的开口:“游老师,您别生气,我家先生不太会说话。”“啊...对,娘子说得对,我那犬子犯错,关乎先生什么事情,我就是想说啊,借此,先生可以教授这孩子功夫,也算是弥补...”李员外自顾自说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看着自己夫人正瞪着自己,声音越来越小,抓了抓腮帮。“你能不能闭嘴?”李夫人气的扭过头。...一晃,半年时间而过,也许是经常锻炼的原因,再加上李员外不惜重金购买的各种药材,扬帆很快的就恢复,现在散打套路学的也七七八八,游老汉言,散打是外家形意拳,作为外家拳很适合凡人练习,见效比较快,而听闻仙人之间,大多修炼的是内家功夫,配合仙法运用,也算是两个流派。姐姐已怀胎三月,与李家公子婚姻美满,小镇的入口处,扬帆留恋的回头,李员外一家挥手相送。回想起半年前,扬帆摸鼻尴笑,自己真是脑洞大开,只是一场误会,自己便拔刀而追,李公子是爱姐姐的,姐姐手上的勒痕其实是自己不小心做工而致,李公子带姐姐去看皮影戏时发现后,心疼不已,便立即带姐姐去附近旅店温水热敷,孤男寡女,两情相悦,阴错阳差,暗许终身,而作为小村出身,姐姐说到底思想还是保守的,一心怕弟弟误会自己不检点,却无法诉说,这才闹出乌龙,李公子是个好人,心思细腻,怕姐姐被外人说闲话,编织出如此谎言,将错归纳于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通气,却不想那本就貌合神离的李家大公子,其长兄,按门派的规矩,最后一次上门,前来了断世俗情。他从小就欺负心善的弟弟,按照性格,恐又要滋事,李员外知道儿子性格,是为了保护扬帆,又不会说话,这才让他滚,可却不想扬帆性子太烈,最终还是挨了刀,还好奇迹般的性命无忧。“我想出去闯闯!”这是扬帆几天前的壮语。骑上了骏马,扬帆御马狂奔,回头看向姐夫那一家人越行越远,幸福笑容之后,是冷峻的面容。虽然李员外承诺出资金给扬帆开一座属于自己的铁匠铺,甚至可以派几个人下人打下手,但扬帆依然拒绝了,选择去寻他自己的路,那事之后,他也明白,游老汉之所以生意不错,那都是李员外暗中安排,这人不会说话,但做事却很用心,姐姐有了自己的归宿,作为弟弟,他不想成为负担,虽然他人并不认为。但扬帆自己并不爱不劳而获,况且,别人不知道,扬帆却清楚的很,血奴为了救他,耗费了仅存的能量,这才将他从死亡的边缘重新拉回,而血奴自己却因此陷入沉睡,就凭这番信任,扬帆重义,绝不会让血奴失望,其实扬帆自己,对于力量,也是渴望的,没有人会嫌弃自己更强大,抬头看天,这次重伤之后,让他明白,这片天地,藏了太多的秘密,扬帆想要去探寻,拥有足够的实力便是第一步,弹指之间,众生生灭,那不是扬帆所求,世界这么大,他想去看看。血奴从何而来,扬帆心中差不多也有一些概念,这片天地没有他儿时认知的那么简单,充斥着各色各样修真者的存在,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古怪,上一世他自创嗜血修真法,修仙者出身,却干上修魔的邪修勾当,以精血幻化的血剑吞噬众修真者的血液而生,最终被诸多正义之士围攻,凄惨陨落,但精血所化血剑,却是要消散之际悲愤,自生意识,诞生血剑之剑魂,是为血奴,不甘就此逝去,强行护住他的魂魄,转世跟随在这片低级修真星之上。这一切,都太玄幻,扬帆抬头,此刻便有几名修仙者脚踏飞剑从头顶驶过,不由轻笑:“就算血奴说我是玉皇大帝,都要相信一二不是嘛。”怀疑血奴?扬帆自顾自摇头,血奴口中的上一世太虚幻,他只当是故事,但半个月前如果不是血奴,他已经被药艰辛刺死,他这条命是血奴救得,大不了就再是一死,姐姐已经有了归宿,他何欲何求。“我不过是一介村夫,没什么博爱大志,既然血剑可吸纳他人修为己用,何乐而不为?”扬帆目光有些寒,但神情依然洒脱,身上散发出煞气,他恨透了所谓的仙,猎杀豺狼方可换取资源存活,更何况有机会弑仙,不将仙人扒皮抽筋,已是善念。“什么正义,什么邪恶,都是放屁!”曾经他不去想,那是尚无底气,此刻不由颠马大笑,“我的底气,便是从此无欲无求!”笑完,扬帆将马儿停下,赶了一天的路,也不知到底该去何方,将马儿牵到小溪旁,小溪中映照出白脸少年的模样。“比起之前,我白了许多,都快成李天尔那个小白脸了”扬帆自言自语的笑道,回想起姐姐的话语,‘看不出啊,我的弟弟,滋补之后,大有小白脸的趋势’‘娘子,你这是让弟弟,走我这样的路线吗?’“姐夫幽默风趣,心思细腻,姐姐跟着他,真好”扬帆再次轻笑,小村出身,没太多文化,很是词穷,马儿食水,小溪中荡起涟漪,倒影消散。扬帆捧起一口溪水,不由想起血奴的话语,“修仙只是修真中的一个流派,无不非认同‘成仙’乃是‘得真’。而血奴所要传授给扬帆的,便是纯粹修魔,这也是他上一世想走之路,众多修真之法光怪陆离,但也都存在修真等级划分,初期等级较为一致,想要跨入修真之列,便要先筑基。”“筑基分为四步”“第一步,炼气”“第二步,聚气”“第三步,凝液”“第四步,结丹”“而每一步,又分为十段,从而区分所在等级强弱,正常三段便可选择去走下一步,但大多数人除非逼不得已,都会尽量攀升更高的段位,因为筑基便是打基础,基础打不好,就算升级再快,同阶也会远远弱于他人,这样的差距,会在渡过筑基期后尤为明显!”扬帆第一次盘膝而坐,闭目感悟着无形中的气感,在灵溪镇的时候,他没有去尝试,以免暴露,姐姐一家人过的挺好,有时候,往往平淡才是幸福,进入炼气期是筑基的第一步,也是关键一步,必须先捕捉到气流感,这样才可运用真气,唤出血奴所说隐藏在自己体内的血剑,就如修仙者捕捉气流感之后,方才可运用功法,调动真气,运转周天一样,气流感因人而异,少则半刻,多则数年,或则穷其一生,便是资质。这一静坐,便是一炷香的时间,气流感没有感受到,但扬帆却闻到一丝血腥的气息,猛地睁开眼,眼前的场景让他惊讶,惊得站起身,原本清澈的小溪,不知为何,道道稀释过的红色血液从上游流淌而来,越发湍急,转眼深红,浊气扑鼻!“是上游,那是刚刚那几名仙人御剑飞去的地方”扬帆目光看向山头,摸了摸马背,安顿它一下,将随身携带的砍柴刀固定好,向着山上爬去。“不是御剑技术不好,摔在上游了吧?”扬帆说着,自己却是被自己逗笑了,不过那几名御剑的仙人,似乎技术真的不怎么样,在傍仙村的时候,哪有只有行马速度,摇摇晃晃御剑的仙人,都是‘咻咻’而过的,哪儿能让人看的那么细,不然也不至于有的人磕头不及。说到底还是十六岁的少年,也爱贫嘴几句,此刻没有太多危险意识,好奇心占据上游,爬了小半个时辰,扬帆终于爬到小溪的上游,是一处瀑布,而瀑布下的两旁,竟然盘膝着几人,这不就是刚刚那几名仙人吗,此刻全部负伤,明明在打坐疗伤,但却依然不断渗出血液,一左一右,各有三人,左为男,右为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听到声响,六人全部睁开了眼,齐齐看向扬帆,满眼...是贪婪?“小娃娃,过来”左侧为首长脸仙人温和一笑。“小弟弟,来我这嘛”右侧为首圆脸仙人娇媚一笑。既然在场大家都笑了,那扬帆怎能不笑呢,硬生生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龇牙抱拳:“帅哥哥,漂亮姐姐,俺就是一打酱油的,告辞啦。”说罢,扬帆后退几步,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心中嘀咕:“丫的,逃命要紧,这哪是什么仙修,分明就是与自己一样准备修魔者中的邪修”自己是预备役,但人家可是正规军,要知道,扬帆虽然脾气火爆,时而调侃,但却一向沉着冷静,怎么就反应不过来,区区血液,再稀释,也不能下游依然,更是那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本就不太正常,一想到如此,后背冷汗浸湿!一向胆大心细的扬帆,怎么可能被好奇心占据。是有多大的蛊惑之术,才能让他从下游而上,自投罗网?此刻的扬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跑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这突然的举动,饶是那两名伪装成修仙者的邪修也愣了,这半日里途径此处,早就注意到这小子,先前被几名仙修围攻,身负重伤,荒郊野岭急需要吸食元魂,便伪装成他们的着装模样,坐等上钩。却不想,这凡人小白脸,还挺机灵,“唉,打酱油的小哥,你别跑啊,咱是仙人,别怕,你过来,姐姐教你几招仙法防身,这样打柴砍狼,都得心应手...”“打材砍狼,我顺得很,命没了,就啥都没了”扬帆心中自语,也不搭话,跑的更欢,一转眼就不见人影。圆脸女修见状,瞪了一眼长脸男修,发出传音,神情不悦:“长茄子,都怪你,一定是你露出了破绽,咱们修炼的‘以元换气决’,必须以血为引子,吸食元魂,诱导凡人筋疲力竭,心甘情愿入魔近身,才是最佳,现在可怎么办?”“圆土豆,怪我咯?”长脸修士摊手站起,与此同时,这周围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哪有什么几名仙人,分明就是身穿长衣的一男一女,相貌丑陋,各自身边有两只豺狼,此刻已只剩骨头架子,而骨头之上,竟还有牙印!而他们面前也根本不是什么瀑布,而是一处悬崖,只要扬帆踏上,必死无疑!“本想诱导其自然死亡,这样天谴较少,元魂更加精髓,但显然不可能了,圆土豆,咱们可说好,谁先追到,那就是谁的!”长茄子看了一眼师妹,邪笑。“好说好说!”圆土豆点了点头,突然就是怀中一记利剑刺出,直逼长茄子,饶是炼气四段,也反映不及,但圆土豆此举可不是要伤人,就在长茄子避让的同时,圆土豆已经御剑而飞,直追扬帆而去。“师妹,你真行,不过我喜欢”长茄子退后一笑,同样御剑而起,比起师妹的速度,他快得多,要知道,师妹虽是炼气三段,他为四段,但三入四可是个分水岭,一个是低阶,另一个则为中阶。扬帆此刻狂奔,跑的汗流浃背,想停却不能停,他是体会到江湖的险恶,这些修真者聚集的时候,还会收敛一些,一旦荒郊野岭,那可是没什么可顾及的,此时这原先碧绿的小山,以及清澈的小溪,骤然而变,化作一座孤山,而原本的小溪则成了废弃的臭水沟。“哇...”扬帆强行止住自己的呕吐感,那种越来越强的危机感,越来越近,汗毛都不由的竖起,要知道先前在傍仙村旁的小山打猎,饶是被数十头野狼背后惦记,也没如此。‘咻’扬帆眉头一跳,长年的猎野让他养成对危机条件反射般的敏锐,配合起散打的步伐,侧身一让,一柄飞剑就这样直直的在眼前穿过,钉在前方树木之上,碗口粗的健壮树木,竟然就这样应声而倒!“嘶”扬帆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脸颊,饶是刚刚避让的速度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脸颊依然划开一道口。“小哥,不错嘛,还是个练家子,可是大补哦。”圆土豆从前方树木之上跃下,处在扬帆面前,一挑扬帆下巴,舔了舔唇抚媚一笑:“你怕不怕?”“怕”扬帆平静的回答,想要后退,但却发现颈脖一凉,后方而来的长茄子飞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既然怕,为什么不哭?”长茄子放下飞剑,饶有兴趣的开口。“为什么哭?”扬帆坦言:“反正我也跑不掉。”‘咯咯咯’那叫圆土豆的女修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眼师兄:“我说长茄子,人家小哥心跳的这么快,强颜镇定,你非要问人家为什么不哭做甚?”“圆土豆,这你就不懂了,咱吃过的凡人,只要是活吃,哪个不是嚎啕大哭,哪有这样的,不给面子啊?”圆土豆有些皱眉。“活吃?”扬帆夸张的吃惊。“喂,小哥,你能不能走点心,你心跳速度都变慢了,演技也太浮夸了吧”圆土豆又是抚媚一笑,但突然面颊一冷,突然就是飞剑而出,刀影划过,扬帆的小腿上一块肉直接被削掉。钻心的痛感袭来,扬帆的腿部痛的抽动,额头重新冒出汗渍,指甲陷入肉中,但却一声不吭,咬牙冷目。“师妹,你怎么能先开吃呢?”长茄子说罢也是一剑,削掉扬帆另一只小腿上的一小块肉,入口,双目微眯,好不享受。扑通,扬帆跪下,眼角有泪水划过,不是他想跪,也不是他想流泪,而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更是带来的‘非条件反射’症状。“这才对嘛,害怕吗小哥,你的心脏跳得很快啊?”圆土豆哈哈大笑起来,圆圆的脸,诸多斑点,龅牙林立,丑陋至极。“有趣,有趣”长茄子舌头舔唇,摸着脸颊,长长的驴脸,从上摸到下,也比别人要费时间,坑坑洼洼,牙齿发黄。但此时他们不知,扬帆心跳加速,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本以为自己今日必当命丧黄泉时,耳边却是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砍柴的,你千万别害怕,你越害怕,产生的负面能量便越聚集,这两个邪修便越是大补,到时候你就死定了,你听我的,一会突然做一些怪异的举动,吸引他们注意力,我从后偷袭救你!”这是一清脆好听的女声,但似乎只有扬帆听到,那两名邪修完全不知。“啊~太阳出来爬山坡咯,啊意嗨呦,因为晚上看不见哦,啊意嗨呦~”“~地上的猩猩吃香蕉,天上的星星吃北斗啊!,嗯嗯啊啊亦嗨油~”扬帆突然朝着地上一趴,双手挥舞,嘴里唱着歌,宛如一个神经病。“我那个去,这小子疯了?”长茄子假装被这难听的歌声一惊,后退几步,瞪大眼看向师妹:“我说圆土豆,这人家唱歌要钱,这小子唱歌要命啊!”“咯咯咯,长茄子,咱...”圆土豆的话没说完,突然便是一道飞剑而来,直逼她的面颊。长茄子看见飞剑直逼师妹,心中此刻真的是一惊了,立即将师妹推开,飞剑格挡,但依然被划伤臂膀。“我滴个亲妈妹,这是啥子哦?”长茄子捂着肩膀,目光看着暗剑而来的方向,凝目后退。“师兄!”圆土豆惊呼“嗯?”长茄子这才反映过来,地上那傻小子呢咱不见了,大拍大腿:“我的乖乖,调虎离山!”...此刻扬帆正飞翔在天上,准确说是趴着飞翔,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御着剑,将他搀扶,满是嫌弃的神态。“你这个砍柴的莽夫,你自己不能抓紧飞剑嘛,还要小女子搀扶,羞不羞?”少女皱眉开口。“我也不想啊,你飞剑割伤我的手怎么办?”扬帆咬牙,风吹的他双腿伤口刺痛。“哼,你以为是你们凡夫俗子的剑啊,我不想让它割你,你怎么会割伤,你这人好无趣,与你解释过几遍了”少女一脸埋汰。“我...”扬帆无语心想:既然大小姐你能控制,为何还割伤我的腰带,害的我要用手提裤子,不然前方而来风一杨,像断线的风筝飞走了怎么办,双腚朝天,自由翱翔?“站着说话,不腰疼。”扬帆撇嘴低语。“你说什么!”少女一捏扬帆小腿,咬牙:“别以为小女子听不见,我可是修仙者!”“好嘛,你是蹲着的”扬帆撇过头,准备不再言语了。“这还不都怪你,非要趴着,哪有修仙者蹲着御剑的嘛”想到这里,少女便是一阵羞红尴尬,左摇右看,幸好无人,不然可真是丢人呢。之后又是几埋汰,但这砍柴的却不理人,少女气不过,哪有这么高傲的砍柴人,平日里凡人看见她,可都是要磕头的,腮帮鼓起,几捏这人小腿,“脸都憋红了,就不和你计较了”少女心中自语,这才想到其实自己挺过分的,明明是飞剑操控不当,割了人家裤腰带,但她是修仙者,怎么能像凡人道歉呢,这砍柴的,腿一定挺疼的吧。“不知师姐她们收到我的消息没有,这次宗门任务,剿灭这两名邪修,竟然一路追到这小地方,虽然那两人负伤,可都是修魔者,捏不清底牌,仅凭我炼气四段的修为,以一敌二,可不能的。”少女思虑,瞧见下前方刚好是一处天然洞府,便直接御剑而下。这是一处山狼的巢穴,两只小狼,认真的守护着,因为巢穴之中有四只刚出生不久的幼狼,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幼崽都是未来的希望,父母的心肝肉。只是一霎那,二人便来到洞府之前,两只小狼立即警惕,守在洞口狠目相望,但却不向前,只想守护,扬帆与那少女,自然也都看见。只是刀光火石间,那少女手指一翻,飞剑即从扬帆身下抽出,剑影而过,这六只尚未成年的狼,瞬间而亡。“你...”扬帆想要站起指责,却无法站起,只好趴在地上,瞪着那少女,丛林法则,或许残忍,可那些小狼,还只是尚无攻击能力的幼崽啊。“我什么我,这些都只是动物而已,别忘了,我可救了你的命!”少女见扬帆瞪他,心想什么人,皱眉开口:“看你也是个练家子,你以为修真界是你凡人眼中的江湖吗,真是可笑至极!”“这里,只有弱肉强食,你不去争取,那就准备等死!”少女似乎有心事,眼神之中,露出悲情,但转眼而逝。“走吧,还趴着干什么,不就是裤腰带断了嘛,我的头巾给你就是!”说罢,那少女解开束发,扔在扬帆面前,一头黑亮纯粹的飘发垂荡,清新扑鼻。头也不回的入洞,可等了半天,这砍柴的怎么还不进来,“砍柴的,你就这么喜欢趴在地上?”少女折回怒言,见这人还趴在地上,心中不由生气。“我也不想,可是我小腿无法动弹”扬帆看着那头巾,不知心中何滋味。“那你不能爬?”少女不耐烦的说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爬?”扬帆别过头。“哼,凡人就是麻烦”少女说罢,走到扬帆身边,蹲下。“?”扬帆抬头“上来!”少女一把拽起扬帆,就这样把他背在身上,突然,感觉感到屁股后方有些异样,脸部一红,直接将扬帆摔入洞穴之中,“到底是凡夫俗子,你这人无法救药,简直就是流氓,我好心救你,你竟然...”少女话说一半,气不过,怀中取出两枚银针,就是飞向扬帆,这一刺之下,直接将扬帆的两张掌,钉在地上,整个人呈现出大字形。“我...”扬帆失语,想要抬手,却是更加钻心的痛,全身被汗水浸湿,再看看下方,这本就没了裤腰带的长裤,先前自己还能护着,现在可怎好,“你!”少女怒气未消,看见这砍柴的裆部又是一阵羞红,手指一抬,飞剑便凌空而旋,手指再一点,便‘咻’的一下而去。“不要!”扬帆忍不住开口,但那飞剑却是悬停在半厘米处呀然而止,转头看向那救了自己的少女,终于带有怒气的开口,却是大胆调侃,“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能折磨人!”“哼!”少女转过身,面容却是带着偷笑,心道:“小小砍柴夫,跟了你许久,也不是如先前般表现的什么也不在乎嘛,不过倒也不像那些一般的凡夫俗子一般,只是自己身为女子,是不是太粗俗了点。”“快将你的长裤穿上,你的平底裤虽大,但却遮不住轮廓,丑陋的很”少女向着洞口走去,自命不凡:“砍柴的,告诉你,在我们修仙者眼里,这些都是皮囊而已,你感觉很重要,但在我眼中,就如凡物,与那地上的死狼无恙”“那我就不穿了!”扬帆撇嘴,有些好气又好笑。“你...”少女止住脚步,却没回头:“凡人,就是无耻。”“你说的洒脱,其实在意的很”扬帆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突然,这少女回过头,只是一瞬间,便来到扬帆身边,飞剑已经架在扬帆颈脖,细眉怒翘:“砍柴的,你敢诋毁本上仙?”“什么上仙,你不就是个炼气期的女修,仗着自己有几番修为,便自命不凡高人一等,告诉你,我讨厌的很,另外,我不叫砍柴的,我有名字,姓扬名帆,你若觉得你救我一命就可以任意摆布,那大不了再杀了我!”扬帆眼神狠狠的瞪着这少女,心想不过一死。“你...你个凡人,怎么知晓我们修真者的等级?”这少女,面露惊讶,不加掩饰,随即又转为羞怒:“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接触到修真者的秘密,凭什么我救了你,你要这样态度待我,让我蹲着御剑不说,还被你摸了屁股!”“你救了我,不代表我就低你一等,你大可不救嘛,再或者再杀了我,我的裤腰带是你割断的,我自己捂着,你非要用你的屁股,碰撞我的手,我能怎么办?美女面前掉裤子,我也很绝望啊,你不喜欢蹲着御剑,大可扔下我嘛。”扬帆脖子伸的老长,似乎在表达,快杀我,立即,马上!“我撞你的手...你这个砍柴夫...”少女咬唇,气上眉梢,再想那隐隐的赞美,扭头看向侧方:“你若想激怒我,让我一剑杀了你,不如自己咬舌自尽”“大丈夫千万种死法,唯独没有自杀”扬帆轻言。“你这人真的是没心没肺,我已经将头巾给你了,还要怎样!”少女突然有些委屈,哪还有先前高傲仙人的模样。“其实,我很想说,谢谢你”扬帆突然温和开口。“谢我?”少女一时没转过弯,这人怎么这样,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其实比起一命,裤腰带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是怕我长裤落下,对你不尊重,现在好了,我都动弹不得了,想提都提不起来”扬帆轻笑,其实这少女不坏,且很单纯,他也乐在挑逗,可惜他天生便对仙人有一种莫名的憎恨,此时手掌与小腿处又传来钻心的痛,让他咬牙闭目。“你...”少女这才发现,扬帆的小腿与手掌,正流着血,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体内都没有真气,怕是刚刚那一摔,便不是常人能忍受,不由心生歉意,“拿着”少女取出一个小玉瓶,扭过头。“哦”扬帆答应,但却没有任何动作,且忍不住笑了。“你笑什么?”少女疑惑。“笑你蠢”扬帆直言不讳。“我蠢,你一个砍柴的,敢说我上仙...”突然少女想到了什么,许是先前的言语,也许是这砍柴夫手掌上的银针,抬手一扬,银针瞬间回手,扬帆吃疼,忍不住一颤,但没等他缓过来,却是身体被翻转,小腿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你做什...”扬帆话出一半,小腿处却转而变得一阵清凉,原来是少女帮他在上药,好善良的女孩。“手上的你自己上吧,一点点就够了啊,用过了还给我,不要浪费,这是我好不容易用积分兑换的”少女将药瓶递给扬帆,出洞而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扬帆的身上再没严重的疼痛感,拉起长裤,捏着那小玉瓶:“这药真神奇,修真者的东西,真不错。”这时天色也渐渐拉下夜幕,少女带着一些柴火返回洞府。“你好些了吗?”少女开口“好多了,谢谢你。”扬帆微笑言谢,抬手递上药瓶,虽然伤口在不断的愈合,但显然还不能够站起,半坐着,另一只手提着长裤。“你和其他的凡人不同”少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声音很轻,不足以扬帆听清。“什么?”扬帆疑惑的同时单手拿起一根木棍,脚压着,用砍柴刀削了起来。“什么什么的...”少女看了一眼一旁的头巾,再看看扬帆的一只手始终提着长裤,有些生气:“我已经将头巾赔给你了,为什么不用?”“将你的腰带借给我”此时,扬帆已经削好木棍。“你不要太过分”少女瞪了一眼扬帆,但随即又问:“你要我腰带做什么,不好意思用我的头巾当腰带吗?”“仙人有仙人的厉害,我虽然是个凡夫俗子,但却也有你不会的东西”扬帆这倒是没吹牛,山上打猎的时候,没少钻木取火。“你是说钻木取火?”少女宛然一笑,玉手一扬,一道火焰,从手心处迸发,顿时半暗的洞府中,传来温热与光亮。“看来,我是班门弄斧了”扬帆有些尴尬,自己的眼界低,思考的方式自然也就低了。但这少女反而感兴趣起来,收起火焰,直愣愣的盯着那已经准备好的木棍,与木屑,竟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带,“咯,给你”“为什么啊?”扬帆显然还没有从尴尬中回过神,却不想少女已经将腰带递给自己,说是腰带,其实却是束腰,上面娟秀着一个秀气的‘谭’字,起到美观的作用,倒不会像扬帆一样掉裤子。", "summary": "扬帆在傍仙村和姐姐江涟漪相依为命,受尽了村民的欺辱和嘲笑。扬帆决心变强,不再被人欺负,他努力锻炼自己,成为了村子里有名的狠人。十年后,扬帆带着姐姐离开了傍仙村,来到灵犀镇开始新生活。他成为游老汉的徒弟,学习打铁铸器,而江涟漪则找了份织布的工作。在镇上,江涟漪与李大员外的二儿子李天尔相恋,但扬帆担忧这段关系。他的担忧很快成为现实,李天尔的哥哥,药艰辛,一个仙人,回家乡处理弟弟犯下的错误。原来李天尔强迫了江涟漪,而李家打算用钱来解决问题。扬帆在李家大院外等待李天尔,想要为姐姐讨个说法,却被误认为是乞丐。他因无法忍受姐姐被侮辱而愤怒,却被药艰辛轻易制服。扬帆被药艰辛重创,身中八刀,生命垂危。在濒死之际,他被神秘力量救下,并在一片黑暗中与血剑剑魂相遇,从而获得了新的力量。醒来后,扬帆发现自己在姐姐的照顾下逐渐康复。李员外和李夫人对他很愧疚,而游老汉提出教授他散打,一种防身的功夫。扬帆接受了这一提议,并在半年的时间里迅速恢复,学会了散打套路。随后,扬帆得知姐姐怀有身孕,与李家公子的婚姻生活美满。他决定离开小镇,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他开始了自己的修魔之路,渴望获得足够的力量,以便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并保护所爱之人。"} {"context": "先祖之谜在这个时候突然起了反应,这是马文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毕竟这东西本质上是一个封印物品,用来封禁魔鬼大君的头颅。自从自己戴上它以后,魔鬼大君的头颅就变得很安分,白河谷地附近再也没有出现过黑衣老人的身影。至于先祖之谜本身,更是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动。然而在他踏入秘密花园的那一刻,他手腕上的这对神奇的手镯居然滚滚发烫起来。这让马文惊讶无比。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先祖之谜的异状,而是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围的形势。秘密花园的入口是一片绿色的田野,田野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作物,就连小道旁都种着让人心旷神怡的小花小草,芬芳的气息在空气中凝聚,似乎是一个很漂亮美好的地方。但是马文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魔药之王凝聚出来的假象而已。自从他一脚迈入秘密花园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在魔药之王艾瑞克的掌握之中。四周围的景物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也有可能是虚无的。“不行,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失落山庄上有很多建筑物可以作为掩护,否则如果我在这里查看先祖之谜的异常,说不定很快就会撞上其他闯进来的人。”马文心中主意已定,开启了【感知大地】的能力。他试图用心灵去和这片空间形成沟通,构造桥梁。但是这片空间本质上是古代米肯西学派巫师开辟出的一个半位面。其中的法则和费南有很多不同,一直到马文一路冲上了失落山庄。他依然没能感知到什么。……【失落山庄】建立在一座平坦的小山上,鼎盛时期的米肯西学派曾经将秘密花园作为一个公开的巫师聚集地。很多死域大陆上的巫师在此交流、交换。从这里庞大的建筑群就可以窥见当年是多么繁华。然而作为秘密花园的一个区域。失落山庄里几乎没有什么好东西,当然危险也不是很多。马文知道,自从魔药之王吞噬了巫师学徒艾瑞肯的灵与肉之后,第一时间抵达了失落山庄。它在这里疯狂地学习着古代米肯西学派巫师的知识。它学习知识的办法也很简单粗暴,那就是——吃!魔药之王盘踞在这里上千年,已经差不多把失落山庄中任何有用的书籍都吃完了,留下来的一些魔法道具多半也已经不能使用。除了极个别的地方似乎仍然还有法术书籍的保留,其余的地方早已是一片狼藉。马文在失落山庄的建筑群中,保持着一定的前进速率。他没有走的太快。因为那样会让暗中观察自己的魔药之王感到疑心。不过他也不着急,毕竟之前已经有五名传奇进入这里了。魔药之王的注意力主要应该集中在他们身上。毕竟那可是五名传奇,贪婪的艾瑞克想要消化他们,也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马文顺着破旧的街道一路前行,他站在山顶上往回看了一眼,碧绿的田野上,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冲进来了。不过来的几个人似乎关系不善,刚杀进了秘密花园就开始彼此大打出手。这让马文摇头叹息。他也不管这些人,继续前进。很快就找到了一栋还算空旷的民居。他往房子里一钻,发现里面片尘不染。“连个小屋子都固化了永久的【无尘无垢】。”马文瞬间就找到了房屋干净如许的原因。当下他也不深究,而是在保持了一定的警惕的情况下,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手腕。两枚古朴的手镯变得越来越烫了。它们似乎很焦急。一次又一次地发烫,保证着一定的频率。到了后来,先祖之谜甚至开始闪烁起火红的微光来。马文心中一动。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魔鬼大君被封印,应该没什么机会耍什么把戏。那究竟会是谁呢?马文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恍然大悟!“这是祖父的气息?”“是了。和画卷上的一模一样!”马文心中震惊之余,立马开始感知先祖之谜的异变。果不其然,当他的精神沉浸在先祖之谜当中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的画像陡然自手镯上激射而出,在空气中凝聚出了一个虚影!“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小马文。”年轻人眨了眨眼睛。马文苦笑一声。……静寂的夜空,白河谷地的上方,陡然划过一道流星。流星在天空上盘旋了很久,最终缓缓落下,落在了城堡最高的阳台上。魔毯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一个年轻的人影,从魔毯上走了下来。“不得不说,像你这么优秀的天分却没有觉醒我们家族的血脉,这完全不合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旋即变得愤愤不平:“连马文那种废物资质都能觉醒血脉,实在太奇怪了。”“丹妮拉姐姐,不许你这么说哥哥。”维尼的面色温和,但是对于丹妮拉语气中对马文的不屑,他却是很不满。“是么,你那个到处乱跑的哥哥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上一次有他的感应的时候,似乎还在乱石山和那三个女人鬼混……现在多半已经到了死域大陆了。连自己弟弟的十岁生日都错过了,作为他的未婚妻,我说两句难道不行吗?”丹妮拉白起了眼睛。在白河谷地。很少有人能对马文出言不逊,丹妮拉算是其中之一。可怜的未来的冰雪女皇因为自己的誓言。因为马文的横空出世,暂时没办法回归北地。她干脆留在白河谷地。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将白河谷地建设地倒是有声有色。她埋怨几句,维尼也不好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安娜突然开口问道:“维尼少爷,你这次前往三环高塔,找到海瑟薇大人了么?”维尼摇了摇头,旋即挤出一丝笑容道:“虽然没有找到,不过她给我留下的巫术修行手册,已经由另外的巫师转交给我了。”“我在灰烬之塔修行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有所突破了。下一次遇到什么麻烦,我终于也能帮得上哥哥的忙了。”“突破?”丹妮拉惊奇地喊了一声。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维尼,旋即不由尖叫道:“你进阶传奇了?”“不不不,还没有。”维尼微微笑道:“只不过我走的路和一般的巫师不一样而已。”“上古巫师的修炼方法么?”丹妮拉低声呢喃道:“那你现在是几级了?好久没有观察你的实力,你居然修炼的这么快……”维尼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三阶。”丹妮拉默然无语。眼前这个小妖孽,居然在十岁的时候,就成为了三阶巫师。要知道,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一名巫师学徒啊!在这期间。他放弃了原有的修行路线,选择了海瑟薇给他指出的一种上古巫师的修行方法,不依赖于宇宙魔池。这毫无疑问会增加他施法的难度,但是他的进步却依然如此显著。这让人很难不嫉妒。丹妮拉自己本身就是天纵奇才了。但是和维尼比起来,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点。“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康斯坦丁大人说了。过几天似乎还有一些大人物要来城堡里呢。”安娜柔声提示道:“马文大人不在,城堡里的事情现在需要你来决断了。”维尼点了点头。一个简单的小魔法,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卧室。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鬼魅的人影陡然出现在他身旁。“枭大人。”维尼的神色很镇定。“三阶,进步很大啊,看来被你哥刺激的不轻。”影贼笑了笑,很快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这次去灰烬之塔,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吧?”维尼摇了摇头,低声道:“海瑟薇大人虽然被囚禁起来了,但是灰烬之塔的人是还不知道。”“冥凤大人似乎也没有插手灰烬之塔内部事宜的意思。”枭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海瑟薇自封于冰晶之中,小马文估计已经发狂了。他身上已经承担着太多的压力。”“既然他现在在死域大陆上,有些事情,就让我们帮他一把吧。”影贼枭叹了一声气:“康斯坦丁已经开始联络人手。冥凤虽然强大,想来也不会和众多传奇作对。”维尼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道:“枭大人,营救海瑟薇大人的事情,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她……很强大。”枭面色微微一愣,旋即变得很严肃:“说说你的梦境。”……眼看着记忆里死去多时的祖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少是一件让人感到很奇怪的事情。不过毕竟不是第一次了,马文还是能接受的。双方快速交谈了一会儿,马文终于明白先祖之谜为什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反应了。因为米肯西巫师们开辟出的秘密花园,距离炼狱的位置非常近!这附近的宇宙魔池很稀薄,位面之间的阻碍达到了最小。这种变化第一时间被身在炼狱中的祖父感知到,他马上选择了联系马文。他给马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马上就要脱困了。而坏消息是:【巫师历819年1月16日。】诸神攻打宇宙魔池。听到这个消息,马文顿时一懵!“大灾变,提前了!”1月16号!这个数字,比马文记忆中的2月16号,刚刚好提前了一个月!诸神早就迫不及待了,但是巫师之神的阴影始终在他们的头上,他们只有找到了巫师之神再也无法影响费南世界的证据,才敢这么做。马文自从穿越以来,虽说做了一些事情,影响了世界发展进程,产生了一些蝴蝶效应。但是似乎没有影响到天界。“难道是格莱诺斯的事情?”马文心中一沉。大灾变提前,意味着他之前的计划被全部打乱。今天是1月2号,距离大灾变,居然只剩下了14天!当然,诸神联手攻打宇宙魔池,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马文记得前世的时候,那些新神联手,包括强大神力的存在都出手,也是足足到了三月初才完全打碎宇宙魔池!而在这期间,巫师们的法术全部失效,各地暴乱四起,是最动荡不安的时候。强者们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能保护的人非常有限。巫师们惶恐不安,混乱魔力正在从宇宙魔池中泄露出来,冲击着他们的意志。很多人一开始就疯了,沦为人形魔物。这段时间的费南大陆,到处都是死尸和暴走的奥术能量。不仅野外变得不安全,城市同样如此。特别是南方,因为南方巫师联盟的高压统治。城市里到处都是巫师。有巫师的地方,就相当于埋着无数的炸弹。反而是荒野。是最安全的地方。虽说仍然也有少部分的魔法生物受到混乱魔力的影响,变得嗜血而狂暴。但是至少不像巫师们那么聚集在一起。零零散散的炸弹和成堆成堆捆绑在一起的炸弹的威胁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总而言之,大灾变一旦开启,整个费南都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混乱!白河谷地自然也不能避免!虽然在之前的发展中,马文强调了很多遍,不要招募任何传奇以下的巫师进入白河谷地。但是因为海瑟薇还有梅迪尔丽的关系,白河谷地还是有一部分的巫师——无论是来自河滩城还是来自灰烬之塔。这部分巫师到底有多少能抵抗住大灾变日的意志检定是很难说的。到时候,如果没有马文在场,恐慌必然会蔓延。一个领地,很有可能就此崩溃!“该死。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马文心头转过一万个念头,也没有想到大灾变居然会提前。留给自己的时间竟然如此紧迫。只剩下14天了!……“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年轻人虽然耸了耸肩,但眼中仍然闪过一丝担忧:“于是我反复核实过——我抓了好几个炼狱的小领主,目前基本上可以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一次攻打宇宙魔池,天界诸神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秘密武器。深渊和炼狱虽然都没有出手,但是都通过了自己的手段得到了秘密的消息。很多领主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进军费南了。”“当然,还有邪灵世界,听说你消灭了一个邪灵君主?这真让我吃惊。不过邪灵君主实在太多了。提多玛斯是最积极的,你要小心他们的报复。”“该死……时空干涉又来了。”祖父的影像一阵模糊:“我会尽快赶回来,在此之前,千万保护好自己……”下一秒。他的影响戛然而止。马文心中稍定。对于这个祖父,说实话他是没多少情感的。毕竟印象里非常神秘,离开的又早。恐怕连这身体的原主人都对他没什么记忆。但是不管怎么说,那种血脉之中的联系。还是让他感到非常亲切。对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很显然,就算祖父手上有先祖之谜的坐标。想要跨位面从炼狱向费南发送信号,也是非常消耗法力或者物资的一件事情。他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了马文,意义非常重大。至少他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仔细想想,如果自己不知道大灾变提前,还在外边晃悠,白河谷地恐怕就完蛋了!不是他不相信康斯坦丁、丹妮拉等人的能力,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抗混乱魔力的办法!除非抛弃白河谷地,全部躲到尖叫山脉上去——那里的秩序枷锁倒是可以阻挡混乱魔力,只不过,山上的怪物会让逃难的众人活不过第二天。他必须即刻赶回白河谷地,不容有失!想到这里,他不由取出了一只绿色的千纸鹤。这只千纸鹤是影贼枭特意留给马文的,不论距离多远,都可以进行一次性的消息传递。他必须将这则消息尽快传到白河谷地之中!……黑暗的城堡中,一群人正坐在一张圆桌上,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在这些人面前,就算是白河谷地的代理领主维尼、领主未婚妻丹妮拉,都得敬陪末座。康斯坦丁、因海姆、奥布雷恩、无尽之洋、天界鹿洛兰特、影贼枭……还有传奇巫师雷曼!清一色的传奇强者,如今却在白河谷地云集。“关于海瑟薇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很清楚。”影贼枭慢条斯理地说:“冥凤大人举止古怪,但至少是我们的人,之前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海瑟薇天醒者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她既然这么做了,应该就不会改变主意。”“我从另外一个渠道了解到,冥凤大人本身的力量非常强大,至少不会比尼古拉斯殿下弱。”说到这里的时候,维尼面色不变。影贼枭说的另外渠道,自然就是他了。他和马文不同,可是真正的天醒者,他的梦境似幻似真。这一次,他梦到了马文和冥凤大打出手,最终以传奇姿态迎战冥凤的马文竟然惨败。其强大的气息让维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其余的传奇强者都无法比拟的。“不管怎么样,天上的那帮家伙肯定在密谋着什么,我们需要海瑟薇的天醒。”因海姆冷静地说:“我和冥凤没什么交情,这件事情就由我出面好了。”影贼枭干笑一声,刚想说什么,谁知道眼前一道绿光闪过。“什么东西?”众传奇皱眉。影贼枭一只手抓过那只千纸鹤,漫不经心地说:“小马文的消息,说不定是在死域闯了什么大祸,等我们去救他呢……”下一秒,他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怒骂一句:“我草!他们疯了!”影贼枭的表现,远在众人的预料之外。这家伙虽然很没有下限,自从他上次狂偷阴影王子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了。但是在众人面前,这么没用风度的爆粗口,还是第一次。“马文怎么了?”康斯坦丁有些诧异。维尼和丹妮拉更是有些紧张,前者是真正担心马文的安危;后者就有些复杂了,她对马文的感情倒不是特别深厚,只是苦于先祖之谜的誓言。如果马文挂了,先祖之谜失落在死域大陆,这辈子她就真的不用回北地了。影贼枭摇了摇头,将绿色的字条一个个递了过去。众人挨个看过,全部勃然变色。……几分钟之后,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看过了上面的内容,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消息确实么?”半晌,只有因海姆沉声道。影贼枭想了想:“马文那小子虽然不负责任,喜欢到处乱跑,但是似乎还没有撒过谎。”“他说他的消息来自地狱,应该是百分百真实。”“地狱?”因海姆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那群魔鬼可不是容易相处的,他们总是擅长玩弄人心。”很显然,他是担心马文被骗。“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维尼突然开口道:“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维尼,后者坦然道:“海瑟薇大人在离开之前,给我留了一份修炼手册。”“上面有预言到诸神的疯狂和宇宙魔池的破灭。”“她说这是不可阻挡的一场浩劫。”“我现在终于明白哥哥为什么那么着急了……”他的语气中有了一些懊悔。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更加努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白河谷地大部分事宜。其实还是马文一肩挑。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天醒者的预言……”这一次,因海姆不得不重视了。他不是信不过马文。不过他毕竟实力还低,可能被人欺骗。但是海瑟薇可就不同了。一个传奇巫师天醒者,她能看到的东西,一定是非常准确的。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都能感觉到,近期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这件事情可能和天界的人有关系。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疯狂的一个计划!直接攻打宇宙魔池!“他们这么做,不怕巫师之神降下怒火么?”丹妮拉非常不解。“不知道,或许是他们自以为能蒙蔽的了巫师之神。”天界鹿洛兰特冷笑道:“我和那些新神打过一些交道。他们身上根本没有神明的特性,反而充满着人类或者其他费南生物的贪婪和疯狂。”“他们要攻打宇宙魔池的话,我是一点都不奇怪。”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众人的第一反应,潜意识里都是希望消息是假的。因为如果是真的话,那势必是一场非常恐怖的浩劫。在他们的想象中,宇宙魔池的破灭肯定会改变这个世界,只不过他们还没想到,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压抑。“那海瑟薇的事情?”无尽之洋低声询问了一句。影贼枭摇了摇头:“马文在信上明确说了,要小心冥凤。”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看着众人,咬牙道:“他还给我发了另外两则更加隐秘的消息。其中一则就是关系到冥凤的……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大家。”因海姆平静地道:“说罢。”枭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在座的人。这些人应该都是和自己一个阵营的。当下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认真的道:“马文那小子说。经过一番辛苦的调查,关于冥凤。他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上面的人。”会议厅里,顿时鸦雀无声。雷曼顿时不满道:“马文怎么可以这么说。冥凤大人是我们南方巫师联盟的开创人物之一,活了不知道多少岁。虽然行为举止怪异一些,但也……”说道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吃惊之色。“其余四个和她共同创造南方巫师联盟的人,早就老都死了。她没有任何打破【极之瓶颈】的气息,似乎也没有掌握什么长生术。”康斯坦丁一语道破:“但她却还活着。她还趁着这次机会带走了海瑟薇。”雷曼仍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一直对我们很照顾。”“把一个很有潜力的天醒者传奇巫师封印在黑珊瑚岛上不算很照顾了。”奥布雷恩难得地插话道:“上一次我路过鲈鱼港,曾经靠近眺望,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暗算到。现在想想,恐怕就是冥凤了。”众人沉头一沉。奥布雷恩作为夜行人的首领,话语份量很重。更何况,他的实力非常恐怖,熔火领主的脑袋,说拧下来就拧下来了;天青牧首的八个脑袋被他打爆了七个,实力强横无比,在人间算得上是顶尖了。能够暗算他的,鲈鱼港附近,别无他人。“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的计划怎么办?”雷曼有些艰难。他不是那种特别古板的巫师,他对马文的印象也非常好,知道这小子虽然能闯祸,但向来不会撒谎。在场这么多传奇能够在白河谷地聚集,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至少马文是有一定的人格魅力的,能在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让这么多人自发地集结在一起。“这就是另外一条秘密消息了。”影贼枭皱眉说:“马文让我们去做一些事情。”“我们可能都要离开白河谷地一段时间,把自己的事情搞定了再说。”“至于海瑟薇……他要自己救。”……没错。海瑟薇马文要自己来救。冥凤的手段,除了他之外。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就算是传奇强者,也容易吃亏。他可不想上次在腐烂高原发生过的事情再发生一遍了。大精灵王身受重创,这一次,可没有人再一次地挺身而出了。事实上,冥凤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迟迟没有点燃神火发展信徒,其实是牺牲了很大一部分的发展潜力的。她以凡人的形态在人间逗留,势必也会出现凡人的弱点。在马文眼里,如果说要夺取神格的话。冥凤是最好的掠夺对象。不得已的时候,他甚至会发动猩红修道院的力量!无论是对巫妖弟弟爱护心切的星空剑圣,还是沉睡巫妖的本身,都会对冥凤的神格和神之本源感兴趣的。至于现在,他必须立刻结束秘密花园的事情,尽快找到伊布,然后返回白河谷地!必须要在大灾变之前找回海瑟薇,虽然她已经是传奇了,但是天知道冥凤会对她做什么。如果在打灾变之前。她还有所忌惮了,但是大灾变一旦开始就不可逆转,诸神都无法阻止这一切,否则他们会被宇宙魔池吞噬。所以冥凤会变得肆无忌惮。当然。如果能隐藏的话,她还是愿意隐藏自己的。毕竟低调了这么久,在完成她的图谋之前。她会一直隐忍下去。这就是这个女人最恐怖的地方。马文知道,必须要在合适的时机揭露她的真面目了。……“伊布!”马文闭上双眼。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这是他从千叶之森得到的伊布以前用过的东西。上面有精灵王子的气息。下一秒,他瞬间开启了【夜色追踪】。一条淡淡的红线在他眼前展开。红线似乎距离此地已经颇为遥远。马文估算了一下,伊布已经越过了失落山庄、荒塔废墟,靠近了秘密花园的第三区:【米尔斯花园】了。米尔斯花园,是整个秘密花园最恐怖的地方。这里是大部分魔药的栽种点,但是里面大部分的魔药,其实都被艾瑞克吞噬完了。剩下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陷阱、虚假的驱壳和魔药之王的阴谋。“不行,必须立刻找到他!”在得知了诸神的计划之后,马文变得异常焦急。趁着现在是晚上,自己的战斗力飙升,必须在今夜搞定一切。想到这里,他一个加速,准备横穿失落山庄!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谁知道就在他穿越失落山庄的过程中,他居然遇到了袭击!那是一个【大地沼泽】的小把戏!效果很一般,在大地上融化出一片淤泥来,让人深陷进去。可惜马文身手不凡,硬生生凭借着神之敏捷,从这一滩突然出现的沼泽上飞跃了过去。还没等他质问对方,寒冰箭、闪电球、酸液喷射接二连三地丢了过来。对方施法速度非常快,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杆机关枪似的,疯狂地爆发出强大的奥术能量。他使用的全部都是低阶而强大的法术,这些法术发动速度很快,使用起来也灵活一些。这是一个【黑火熔岩】的准传奇!马文看到了他背后隐约闪烁其的绿色雾气。“这些巫师的意志真是废柴!”他一个闪避,心中冷笑:“居然这么快就彻底被魔药之王控制了。”想到这里,他毫不留情,凭借着自己犀利的脚步,强行躲过了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法术轰击。嗖!下一秒,马文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黑火熔岩巫师面前。后者面色微微吃了一惊,旋即面露一丝狰狞之色。马文心中一跳,慌忙使用暗影遁躲开!然而这一刻,他已经避之不及,只听轰的一声,这个巫师居然自爆了!大量的奥术能量轰在了马文身上,他只觉得一阵痛苦!“草……一上来就遇到了神经病……”马文怒骂一声。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巷子的另外一头,黑火熔岩的巫师安然无恙地重新出现,冷冷注视着马文。废墟镜像法术?马文微微一愣。他还没听说过哪个巫师的镜像可以自爆的!“这家伙很强啊。在这个世界里,法术的爆炸威力都没有下降多少……”马文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现自己受了一点轻伤。要知道,这可是在【法术公敌】专长的压制下,他仍然受了伤。以马文现在强度的抗性,一般的爆炸根本伤害不了他才是。面对着黑火熔岩巫师冷冷的笑容,马文脑海里突然一个机灵。“这个家伙……不是被魔药之王控制了!”刹那间,马文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一模右臂上的徽章,竟然变成了赤红色,而且开始发烫!魔灵臂章有异常反应。马文不由一阵冷汗。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就进入了魔药之王的幻境?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等……难道是一开始自己进入秘密花园,就遇到了魔药之王事先埋伏好的环境?马文有点迷糊了。远方的那个黑火熔岩巫师陡然无故消失,这一方天敌看似宁静了下来。但是马文知道,战斗可能才刚刚开始。……“难道大灾变提前的消息也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什么祖父的传消息?一切都是魔药之王做的把戏?”马文没有开潜行。在别人的幻境之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魔药之王艾瑞克的掌握之中,就算潜行了也能被它轻易发现。他对四周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脑子里却开始思考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自己刚刚进入秘密花园,祖父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这也太巧合了一些。这一切难道都是自己的错觉?马文有点不敢相信。他沉吟片刻,拉开了数据面板。上面并没有任何数据显示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看来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影贼枭留给他的绿色千纸鹤已经消耗掉了。自己能明显感受到枭是回馈了自己的。就算魔药之王再厉害,应该也没办法模拟影贼枭的独门秘笈吧?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而先祖之谜之前的异状,应该也是真的,就算是折射人心的幻境,马文几乎从来都没有思念过那个祖父,后者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等等……”“如果全部都是幻境的话,我应该看不到数据面板,应该被蒙蔽了自我。”“但是我现在还能思考,还有反应。刚刚那个法师的自爆的确对我产生了伤害……虽说幻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弄假成真,但这一定不是全部的幻境。”马文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应该是自己在全力奔跑的时候,中了魔药之王偶然丢下来的一个陷阱而已。刚刚那个准传奇的黑火熔岩巫师,应该是之前进入的,结果被魔药之王吞噬掉,最终随手做成了一个幻术陷阱。马文识破了这一点,后者自然就消失了。换句话说,他现在仍然处于真实世界之中,之前只不过偶然中了一个艾瑞克的小把戏而已。他轻轻抚摸着魔灵臂章和瓦丽莎的馈赠。之前一直发烫的两件意志装备都回归了平静。“原来是虚惊一场。”马文苦笑一声。仔细想想也是,魔药之王艾瑞克再强大,现在的精力恐怕都留着对付几位传奇强者了,怎么可能分心对付自己?幻术这种东西。非常消耗精力,一旦分心,他可能会被那几个传奇强者发现阴谋。到时候死的就是它自己。所以短期来看。马文还是安全的。于是他不再犹豫,离开了那条小巷。向着目标的方向一路飞奔。果然,前路一片平坦。他花了十分钟左右,就从容地下了山,离开了失落山庄。而他离开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些准传奇人物从传送门中进入了失落山庄。他们可能会在失落山庄逗留很久,毕竟他们对秘密花园的构造不太清楚,以为山庄中有什么宝贝。其实这个地方已经空了。马文争取这一线时机,不断加速,很快的,他就抵达了秘密花园的第二个区域。荒塔废墟。……这是一片无法绕过的禁忌区域。里面充满了各种暴走的奥术能量,同时滋生了一些恐怖的魔法兽。他们隐藏在阴影之中,相互吞噬,残暴无比。如果不是有米肯西学派巫师很早就遗留下来的秩序枷锁,恐怕这些怪物冲出来,就连魔药之王也束手无策。荒塔废墟也是秘密花园中,唯一一处连魔药之王都无法掌控的地方。他的眼睛看不到这里,幻术也影响不到这里。马文在一块倾倒的石碑前驻足,瞭望整个荒塔废墟。荒塔废墟其实是一片建立在山谷里的建筑群。因为地势险要,所以没有办法绕过去。如果你试图从两旁的山峰上绕开这片危险的区域,得到的会是更大的风险!这片区域本来就是米肯西的巫师们开辟出来的半位面,接近炼狱,也靠近星界。虽说走山路遭遇魔鬼或者星兽的概率很低,但最关键的是,精通位面学的学者都明白,半位面的边缘是非常不稳定的。因为可能和其他位面接壤,你走着走着,一抬眼发现自己就被莫名其妙的力量拉到了炼狱。又或者直接被游走于位面边缘的吞心魔撕裂,当然被时空干涉放逐到虚无的空间是最大概率的事件。总之,荒塔废墟再危险,也比不上两旁的区域边缘。马文走入废墟之中。一座座曾经高耸如云的黑塔如今都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如果说【失落山庄】是米肯西巫师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那么曾经的黑塔山谷,就是他们研究法术的地方。米肯西巫师精通魔药,并以此闻名天下。但事实上,他们在魔法阵方面的研究更加强悍。否则也制造不出如此古怪的空间,连传奇都能压制。马文在其中行走,能感受到一股苍凉。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非常古老了,被一股神秘力量强行维系着,所以屹立不倒。但是当你轻轻触碰它一下的时候,它就会碎裂、最终变成齑粉。荒塔废墟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但也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有不少古代米肯西巫师遗留下来的宝物。因为魔药之王进不来的缘故,至今还保留的很好。至少马文就知道一件。突然间,远方的阴影里,一阵低吼声陡然响起。嗜血的獠牙,在寒夜中闪烁着淡粉色的光辉。马文深吸一口气,下一秒,青叶已然在手。在荒塔废墟中,最常见的就是各式各样狂暴的魔法兽。如果这里不是对职业者的能力压制的太狠的话,马文甚至准备考虑将这个地方作为自己刷经验的地方。但是现在的他,实力大幅度被削弱——事实上,如果不是受到了米肯西法师遗留下来的法阵的压制,马文在之前遭遇幻术陷阱的时候,完全可以凭借暗影遁躲开那个黑火熔岩法师的自爆的。这点轻伤对拥有【忍耐】和【超强坚韧】的马文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也从侧面反映出来这个地方对外来者的压制。先前在失落山庄的时候,马文的一些技能列表还是明亮的。比如暗影遁。但是一旦进入了荒塔废墟之中,马文感觉到这股封印的力量不断加强。所有的技能都进入了灰色的状态。这就跟他在寒妖洞穴的时候一般无二。看着来势汹汹的魔法兽,马文轻轻抬刀,郑重地对着敌人。幸亏,他还有绝境刀术!……这只魔法兽的体型很小,原形可能是某种小动物,但是在长期的奥术辐射的污染下,产生了恐怖的变异——这种情况在古代法师遗迹探险中屡见不鲜。费南大陆的边角村庄经常会出现一些诡异的杀人事件——诸如【魔剑杀人事件】、【铁匠房喋血事件】等等,这些都是新人刚入门时最经常遇到的小任务。而其根源,十有**都是被奥术污染过的物品产生了自己凶暴的灵性。变成了魔法兽。巫术是强大的,但强大是有代价的。魔力本身就代表着混乱。根据珍珠塔一位古老学者的理论,每一名巫师每使用一次巫术。就会让这个宇宙更加混乱一分。当这个宇宙的混乱达到了极限之后,世界末日便降临了。而宇宙魔池,就是约束世界末日的一道枷锁。它让巫师们使用魔法变得容易,但也变得更加安全。这个理论是否正确,马文不知道。但是【魔力是混乱】的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大灾变后,他和太多的人形魔物以及各式各样的魔法兽打过交道,都是因为自身意志缺乏而被混乱魔力污染的。眼前这头魔法兽,前身多半是一只被巫师们抓进巫师塔。用来进行魔法实验的对象。只可惜秘密花园沦陷之后,黑塔山谷也变成了一片废墟。巫师们纷纷死去。而这些生物却因为其顽强的生命力坚持了下来。他们对这片土地已经了如指掌,生活在这里,如鱼得水。马文不敢小瞧它。它的动作很快,远看像一只小野猪,然而爆发力却比最凶猛的猎豹还要强!马文一个眨眼,它竟然就冲到了马文的身前!“好快的速度!”马文微微一惊,旋即一个侧身,试图躲过去。谁知道这小家伙灵活无比。居然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凶戾的獠牙猛然勾了过来!这一下要是被勾得结实了,就算马文免疫了致死伤害,也要重伤!当下他屏住呼吸。超常反射发挥出了重要的效果。战斗本能让身体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青叶陡然迎了上去。哐当!双方碰撞,马文竟是手腕一抖,差点被这头畜生将青叶勾走!他一个后撤。反身一刀,逼退了魔法兽的进攻。双方重新陷入了对峙的情况。“好快的速度……”马文暗暗心惊。刚刚那一回合。虽然只是过了一两招,但是自己可是在神之敏捷的加持下战斗的。但是这头魔法兽的速度、反应、灵活。完全不在马文之下。它的力量,似乎比马文还要强一些!“难怪能活到现在,就算在四阶魔物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马文抖了抖手腕,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魔法兽却不管那么多,低吼一声,猛然冲了过来!马文冷笑一声,之前只是试探,真正的手段,他还没有拿出来呢!青叶连环劈砍而出,角度刁钻无比,直取魔法兽的要害!绝境刀术!怪物也是反应奇快,试图闪避马文的杀人技。然而绝境刀术一经发动,必然是招招致命。这只魔法兽固然灵活,可也敌不过马文的刀锋。青叶双刀连绵不绝,仿佛织成了一片刀网,将魔法兽牢牢困在了里面。后者完全陷入了被动,身上被马文砍了好几刀,生命迹象正在不断减弱。它开始发狂,开始四处突击。然而马文冷静无比,一对弯刀翻飞不已,将其死死困住!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绝境刀术的强大了。在他之前的战斗中,基本上都是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一套杀人招连环使出,敌人基本上都会死了。但是进入传奇领域之后,一切就没那么简单了。每一个传奇都有自己的保命本领,想要一击致命,除了偷袭之外,还需要等级碾压——比如阴影王子偷袭传奇,不仅因为他拥有强大的偷袭能力,本身还是神明,比大多数传奇高了一个层次。在以后的道路上,长时间的交手势必会越来越多地出现。绝境刀术的出现,彻底弥补了马文进攻手段单一的缺点。纯粹由杀人技组成的一套刀术,将一头凶狠的魔法兽耍的团团转。对方暴躁地怒吼,却无济于事。自始至终,马文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没有追求一击必杀,而是不断削弱对方的生命力。终于。三分钟之后,狂暴的魔法兽被马文抓到一个致命破绽!嗖!寒光闪过。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整头魔法兽直接被马文劈成了两半!“呼……差不多花了四分钟。效率虽然降低了,但是胜在安全。”马文对这次战斗很满意,魔法兽给的杀戮经验出乎预料,居然有四千点左右。或许这和它长期在此地吸收奥术能量有关系。只可惜这东西浑身上下一点都不值钱,杀掉之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马文搜刮。杀掉魔法兽之后,马文并没有将弯刀收起来,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你们看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马文淡淡地道。空气中一阵沉默。马文冷哼一声。双刀横起,就要动手。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虚空陡然泛起涟漪。两个长相很奇特的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他们手上还扯着一块充满油渍的桌布。他们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你们是谁?”马文微微皱眉。两人干笑一声,其中一人用生硬的通用语回答说:“我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马文死死盯着两人,突然间,他的鼻子嗅了嗅:“变形药水的气息……好熟悉的感觉……你们不是人类!”“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马文厉声喝道,他的眼神很凶。仿佛两人一旦不给他一个交代,就要动手。事实上马文的确非常好奇。这两个家伙大约只有二阶不到的实力,就算有所隐藏,应该也没有超过三阶。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这块奇怪的桌布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自己感知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他还真抓不出他们来。两人遮遮掩掩,谁知道其中一个家伙陡然逃出来一个奇怪的仪器来。下一秒,嗖的一道白光闪过。两人凭空消失!马文看得有点傻眼了。这种炼金道具,他不是没有见到过。短距离位置转换仪。可那是远古地精出品的东西……等等。远古地精!马文突然回想起来,他之所以感受到这两人的气息这么熟悉。就是因为对方身上有远古地精的气息。马文虽说算不上是感知高手,但是凭借着系统,他往萨鲁哈那么一走,对远古地精的东西也是很敏感的。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手里头怎么会有远古地精的东西?马文暂时还没有想清楚。对他来说,这两人实力低微,看上去也不是针对自己的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他仔细搜查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人在附近潜伏,然后才动身。他在荒塔废墟中行走,杀掉了一波凶狠的魔法兽之后,终于抵达了自己想要到达的区域。那是一座尚未倾斜坍塌的黑塔。这样的黑塔一共有十几座,或大或小,从山谷入口一直到出口,按照某种规定的顺序排列。马文要找到,就是第七座塔。这座塔里,据说不仅有古代米肯西巫师留下来的财富,还有一件更为珍贵的东西。大地结晶碎片!马文手头上已经有两块大地结晶碎片了,一旦集齐三枚,就可以融合成一枚真正的大地结晶!而大地结晶,是构建【先古避难所】的基石。只有完整的大地结晶,才能配合四根维恩之柱以及神圣庇佑卷轴,开启先古避难所,召唤大地守卫者。所以这一枚大地结晶碎片,马文是一定要弄到手的!想到这里,他也不犹豫,直接闯入了黑塔之中!第一层里,尽是一片尘埃。古代法师喜欢身体力行,魔法塔的升降也不完全依靠传送门或者升降机,而是有单独构建的旋转楼梯。只不过这些旋转楼梯上,设置了无数的陷阱。只有知道秘密咒语的人才能一路畅通无阻。而马文,估计只能一路杀上去了。半个小时之后,旋转楼梯第三层,马文微微喘着气,在他身后,是一系列狼狈的魔法兽尸体以及更多的陷阱发动后的痕迹。大多数陷阱,他都闪避过去了。唯独有一个闪电陷阱因为速度发动太快,马文来不及闪躲。阴影分身早就在第一个致死陷阱中用掉了,马文现在最郁闷的是,明明自己拥有折纸术这种可以无限幻化分身的技巧,却因为技术不够,始终不能像影贼枭那样凭空折出一支纸人大军来。他自己硬抗了不少伤害。不过好在,他现在终于抵达第三层了。黑塔虽然高耸入云,但是本质上其实只有三层。古代法师构造法师塔相对简单,一个地牢,一个大厅,二楼是学徒们的住所和实验室,最高层是自己的私人居所。不像现在的巫师塔构造那么繁复。马文一路杀上来,也是有运气的成分。他不懂秘咒,纯粹是硬闯过来的,如果放在法师塔能量充足的时候,恐怕现在的他已经连渣都不剩了。在这方面,盗贼可就强太多,多种多样的排除陷阱手段,马文现在空有技巧和经验,却没有相关的技能。虽说他的储物设备里各种道具齐全,不用徒手排除陷阱,但而已吃了不少闷亏。这也就是荒塔废弃已久,马文才敢这么做。……黑塔山谷是米肯西法师的聚居地。而其中最高的那些塔,都是秘密花园的守护者,米肯西法师中较为强大的一个。据马文所知。第七座塔,是黑塔巫师中最强大的一个法师构造的。也只有这一座塔里。有一些好东西,其他的。都已经变成废物,或者莫名消失了。具体是什么原因,马文也说不上来。只是当他站在这第三层的木地板上的时候,却感觉阴风阵阵。有一种邪意的感觉泛上心头。四周围并没有怪物,六盏长明灯自动点亮,古代法师还是很勤俭的,一些房间都是空着,唯有主卧室和冥想室建筑的较为精致。“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又中了幻术?”经过了之前的事件,马文对这个世界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他查看了一下数据面板。并没有任何意志检定的迹象。他不慌不忙,开始一个个房间地搜索起来。经历了旋转楼梯的千难万险之后,这些房间都是相对安全的。毕竟没人会在自己的住所里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陷阱。马文此行,只为大地结晶碎片而来。如果不是为了合成一块完整的大地结晶,他早就奔着第三区域去了,找到伊布要紧。他快速搜索着,很快的,就在主卧室里找到了一个箱子。箱子被藏在床底下,里面隐约有魔法波动。马文小心翼翼地开了箱子。并没有任何机关。结果,箱子里除了一堆稻草,什么也没有。马文冷笑一声:“这点把戏还想骗我?”他直接把手伸了进去。稻草开始产生波动,马文略微一抓。下一秒,一块澄黄色的碎片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终于到手了。”马文迫不及待地取出另外两块大地结晶碎片。第一块来自恐爪怪的老巢,第二块来自萨鲁哈遗迹。如今的第三块,却是在死域的秘密花园里。当然。大地结晶碎片有很多遗落在费南世界的各个角落里,远远不止这三块。不过马文能收集三块碎片。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大地结晶碎片彼此拥有吸引力,不需要其他仪式或者程序,马文将他们全部放在一起,就开始了自动的融合。这个融合过程大概需要十五分钟。马文倒也无所事事,开始打量这间卧室。之前他疯狂翻东西的时候,只顾着大地结晶碎片了,没有注意到其他东西。不过这里的东西,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岁月之后,大多都已经变成了尘埃和废墟。唯有桌子上,有一本古朴的本子,似乎仍然未曾损坏。马文心中一动,走了过去,将本子拿在手里。“兽皮……可能是某种亚龙的皮……”马文心中有些惊讶。也只有这种材质的笔记本,才能在无情的时光中保留下来了。这似乎是一本日记本。“难道是这座塔的原主人留下来的?”马文心中不由有些好奇。他开始翻阅这本笔记。因为不是正式的法术书,这本书的原主人并没有给这本笔记添加太多的封印和法术。而一些简单的小把戏,早在岁月的流逝中,变成了虚无。马文一页页地翻阅,上面很多的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了。估计再过个十几年,这本日记本也差不多要变成尘埃了。岁月无情,除了神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永恒。马文一边看着,一边留意着大地结晶碎片的融合过程。然而日记里的内容,却让他心里有些发毛起来!他猜得没错,这本日记的确是巫师塔的主人留下了的,这家伙的名字似乎是奥利凯,自称是黑塔巫师的首领,米肯西学派最高议会的七大议员之一。这家伙非常强大,在当年没有宇宙魔池的情况下,就轻松成为了传奇巫师。他和一般的米肯西巫师不一样,除了魔药学之外,这位奥利凯巫师,似乎还对灵魂领域颇有研究。在这本日记里,他多次隐晦地提到了他对亡灵法术以及灵魂类的巫师的兴趣。刚开始他还能克制自己。但是到了后来,他已经开始偷偷利用自己的权限。开始了活人实验。直到星兽入侵。他作为黑塔山谷的领袖,自然需要和星兽作战。最后一战。他和其他人一起战胜了星兽,将其封印。然而日记里却隐约透露了他的不安。“这家伙,居然是靠卖队友活下来的。”对日记里他自我的辩解,马文心中不齿。那一战之后,米肯西巫师元气大伤,这和奥利凯卖队友苟活下来不无关系。他自己是活下来了,但是整个巫师学派却是彻底衰弱了。于是他在议会中的权力更大了,他开始研究长生不老之术。日记的末尾,马文能感觉到这老头寿命无多。已经有些发疯了。而在这个时候,敌人来了。施放星兽对抗敌人这个办法,就是奥利凯本人提出来的。有不少人对此有异议,但是那个时候,奥利凯在议会中的权力实在太大。再加上最终之战的失败,一干巫师最后还是同意施放了星兽的本体。这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星兽陨落,敌人也元气大伤。事实上,秘密花园的第三个区域,就是【星兽遗骸】。这一点马文是知道的。只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老头在日记里的描述!【计划就要成功了……他们终于同意施放杜鲁尼亚……】【哈哈哈,明天,我即将在永生之路上踏出最关键的一步。我将拥有更多的时间,时间,我需要时间!我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天才。怎么可以败给时间?】【最后一战了——对他们来说当然是这样,但是对我来说。却是荣耀的开始。】日记到此戛然而止。之后是大片的空白。如果马文没猜错的话,最后一页。是米肯西巫师释放星兽的前一天奥利凯亲自写下的。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他成功了么?马文不知道。他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如果奥利凯在那一战活了下来,那么秘密花园中,幸存的米肯西巫师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巫师学徒艾瑞克和传奇巫师奥利凯!艾瑞克被魔药之王吞噬,而奥利凯,似乎从此就销声匿迹了。他也被魔药之王吞噬了么?这几乎不可能。要知道,那个时候,魔药之王的力量非常微弱,需要诱惑加唬骗才能吞噬掉一个小小的巫师学徒。传奇巫师,它是完全对抗不了的。“难道这个老头的长生计划失败了?他的计划到底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和释放星兽有关系?”马文眉头紧皱。他完全想不通这些。不过反正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算老头的计划成功了,他也不可能真正获得永生。没有命运石板,就无法封神;不封神,除了攀云僧、巫妖等少数职业,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否则魔药之王也不可能掌握整个秘密花园了吧?马文放下了日记本,将这些事情暂时抛在脑后。就在这个时候,大地结晶终于完成了融合。展现在马文面前的,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结晶。里面散发着强大的能量,如果在一名传奇巫师手中,几乎可以改天换地。大地结晶配合传奇法术【沧海桑田】,可以永久性改变一个地区的地形!你可以将山地变成平原,将海洋变成雪山!这就是大地结晶的力量!……搞定了大地结晶之后,马文不再停留,立刻离开了第七座塔。荒塔废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马文开启潜行,全速奔跑。他拥有【潜行大师】的能力,在潜行中也能全速前进。遇到感知敏锐的魔法兽,他也能直接凭借超高速逃走。他一路飞奔,终于离开了荒塔废墟。远方是一块平原。平原上是一具庞大的骸骨,长约千米,隐约还能看出它生前的样子。这就是恐怖的星兽。这还是星兽中较小的一只,就差点葬送一个兴盛的巫师学派了。然而更让马文感到激动的是,星兽尸骸旁站着一个人。伊布!马文兴奋地冲了过去。精灵王子面色沉重,看到马文出现他显得非常惊讶,不过他第一个动作却是噤声。马文微微有些诧异。“小声点,它还活着!”伊布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马文彻底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眼前的这头星兽,**基本上已经风化成了尘埃,只剩下庞大的骨架。就这样的一具尸体,伊布竟然说它还活着?这绝不可能!然而伊布的表情却异常认真,他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一直盯着星兽的遗骸。马文心中一动。……如今的伊布,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要削瘦很多。从费南到死域,据说他是一路打过来的。就算是精灵武圣,也吃不消这么高强度的战斗。他的衣服很新,但是有了多处裂痕,看来在秘密花园里,他也发生了很多次战斗。他手里提着一把不知道从那里抢来的长剑,品质很一般的样子。马文知道,精灵武圣这个职业,天然有一个强悍无比的专长【兵器宗师】。【兵器宗师】:你可以任意使用所有兵器,包括军用武器、奇型武器等等,且掌握程度均在宗师级以上!这样恐怖的专长,让伊布随时随地都可以取用兵器。更何况,他赤手空拳的战斗力也不弱,武圣这个职业,就是进攻无比强悍。马文看着伊布手里的剑,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了他身旁。伊布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星兽上,并没有预料到马文突然的动作。“你干嘛?”他看上去有点错愕。下一秒,马文的手狠狠地切向了伊布的手腕!【夺刃】!伊布手一松,马文手腕翻转。一边就将伊布的长剑夺到了自己的手里。然而他还没将长剑拿稳,一股更强大的力道狠狠切在了马文的手腕上。反夺刃!电光火石之间。伊布纯粹是凭借本能,重新将长剑夺了回来。马文手腕吃痛。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伊布有些奇怪。马文笑了笑:“这下总算可以确定你是真的了。”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他可不敢随意相信一个出现的人,就算是和自己相识的,也需要验证一下。这一招夺刃,是伊布传授给他的,自然是最容易辨认。那娴熟的反应,绝对是伊布没错。精灵王子一阵迷糊,马文则是咳嗽了一声:“能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我感觉,有人在偷窥我们。”伊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也有这种感觉?”“之前我以为是这头随时可能复苏的星兽。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它。它的意识还没有苏醒……”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暂时远离了星兽遗骸。伊布取出了一张卷轴,干脆地撕开。一个强效隔音结界瞬间形成。“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死域来了?”“等等,你的等级……”伊布望向马文的目光,简直在看一个变*态!要知道,当初他刚遇到马文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一个准备进阶夜行人的小角色。虽然有夜之王的祝福。但也没想到他竟然成长地这么快。伊布从他身上感应到了传奇的气息——这并不奇怪,武圣虽然擅长进攻,但是伊布身上自小被大精灵王添加了不知道多少个祝福,他浑身上下都是永久性的祝福。一系列的祝福让他的实力远超普通传奇。感知方面,自然也是如此。他能看出来,马文是刻意压制实力。没有进阶传奇。但他已经拥有了进阶传奇的资本。“你是想进阶传奇职业?”伊布想了想,立马就看出了端倪。夜行人组织里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进阶传奇夜行人。毕竟这个职业也不弱,而且可以受到夜之王再次的祝福。但是马文显然是个例外。他选择了一个其他职业。“什么职业?”伊布显得很有兴趣。“暗夜主宰。”马文也没有隐瞒。伊布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你想效仿夜之王?”马文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说?”伊布默然道:“难道你不知道,伟大的夜之王的传奇领域就是【暗夜主宰】么?”马文愕然。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夜行人组织虽然源远流长,但是关于夜之王本人的记载,其实是少之又少。就连老铁匠和奥布雷恩等人都不知道,夜之王的传奇职业是什么。而精灵们的寿命就长多了。伊布从小学习各种知识,知道夜之王的传奇职业也不稀奇。马文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没想到夜之王也是暗夜主宰。难怪最终会被后人冠以夜之王这样的名号。也是,传说中的夜之王,可以和古神交锋。在永夜年代,恐怕也只有暗夜主宰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威力了。自己的体内还有夜之王沉睡的部分英灵。上一次大战发疯后的梅迪尔丽,这部分英灵就再也没有苏醒过。马文估计必须要碰到什么特殊情况才能触发。“成为了夜行人,带走了黑暗卫士,体内还有夜之王的英灵,又走上了暗夜主宰这条路。”马文心中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他和夜之王紧密地联系了起来。……不过现在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马文找到伊布,自然要长话短说,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他。最关键的三个点:大精灵王要求伊布立刻返回千叶之森;大灾变提前进行;关于秘密花园的一切。虽说马文已经尽量挑重点说了,但是仍然花了不少时间。听到最后,饶是以伊布的见识。居然也听得瞠目结舌。“你是说,秘密花园里的魔药已经被那头该死的艾瑞克吃完了?”“等等?诸神攻打宇宙魔池?这……怎么可能?”“他亲手放逐了我。现在立刻要求我返回?”伊布听得心乱如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他的事情先放下。”马文看了一眼即将消失的隔音结界。快速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秘密花园。”“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尽量找到魔药之王艾瑞克或者冥湖之水。”伊布心神稍定,沉吟道:“照你这么说,很多事情倒也解释得通了。”他开始向马文解释自己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毕竟是提前一天进入秘密花园的,经历的事情远比马文想象的要多。他们一行传奇五人,联手进入秘密花园,前面势如破竹,普通的魔法兽根本不是五人联手的对手。但是抵达了第四区域之前。他们就遇到了大麻烦。第四区域,就是秘密花园中众人梦寐以求最重要的区域——【米尔森花园】。大部分的魔药,都种植在这个区域中。但是传奇强者们遇到了麻烦。米尔森花园大门外,有一株魔怪守护。九头藤蔓。听上去很一般,但是却是传奇级别的怪物。它的再生能力非常可怕,而且还掌握着魔法!九头藤蔓已经进化出了相当的智慧,它是花园的守护者,想要进入花园,就必须将其杀死。然而问题在于。九头藤蔓在此地的实力并不受约束。而传奇五人的实力,都被压制到了两三成。这样的战斗力,显然不够九头藤蔓塞牙缝的。其余的四个人仍然在尝试突破九头藤蔓的防守。但是伊布却因为感知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退了回来。这是一种危险本能的感知。他指着那头星兽尸骸。郑重地说:“我感觉他随时可能复活。”马文听得毛骨悚然。星兽,只是星界怪物的一个统称,他们之中有太多的类别了。然而无论那种类别。能在最终星界那种鬼地方生活下来的东西,都他*妈是毁天灭地级别的。这东西要是复活。宇宙魔池不碎裂,费南也完蛋了。突然间。马文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星兽尸骸……复活……老法师的笔记!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不会吧。”旋即他又皱眉深思:“不可能啊,前世的游戏里并没有星兽出世,而且到手的资料里也没有这一部分啊。”马文有些困惑。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完全相信那帮坑货给出的攻略,很多大公会都是有所保留的,事实上,除了最高层,谁也不知道首刷秘密花园成功的工会到底拿到了什么好处。他们遭遇了什么,都是一个秘密。因为攻打视频并没有公开。要知道,在费南大陆上,很多副本第一次攻打都是自带剧情的,后来刷通副本的人,则不能共享很多秘密的剧情。这些剧情在费南非常重要,如果好好加以利用的话,可以获得极大的好处。所以自己拿到的二手资料,绝对不能全信!……“现在好像那种气息没有了。”伊布沉吟道:“真是奇怪,这头星兽明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有这种气息。”马文的目光闪烁,事实上,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推论。只不过目前证据不足,推论也只是推论而已。“我们先别管他了。”马文道:“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九头藤蔓,直接进入米尔森花园。”“不过小路上可能会有点危险,可能会遇到炼狱生物……”伊布毅然道:“走!”“如果是普通的炼狱生物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马文点头,两人不再耽搁,立刻上路。而那座星兽尸骸,则依然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偶尔才会从里面飘出一两朵鬼火来。", "summary": "先祖之谜手镯出现异常,马文与祖父的虚影对话,祖父告诉马文,自己即将脱困和大灾变即将提前的消息。马文不得不调整原来的计划,与其他强者讨论对策,马文决定救出被冥凤抓走的海瑟薇,若大灾变提前来临,冥凤可能会利用海瑟薇的能力造成更大的灾祸。并且马文决定前往秘密花园寻找精灵王子伊布,尽可能在大灾变来临时有更多的可能之人,和寻找大地结晶碎片来建立庇护所。秘密花园是唯一一处不受魔药之王掌控的地方,马文在秘密花园里遭到了黑火熔岩巫师的袭击,但识破了正是艾瑞克的幻术,马文找到了巫师的笔记,并成功融合了大地结晶碎片。准备离开时,马文见到了伊布,马文告诉伊布大灾变即将提前的消息,伊布则担忧星兽可能复活。两人决定一同结伴前行探索秘密花园。"} {"context": "吉尔正在做梦。她不停地奔跑着,可总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前进。在经历了七月那个差点儿导致全体成员被杀的惊魂长夜之后,她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做着相同的梦。当时因为安布雷拉的秘密而身亡的普通市民只有几个人,特殊战术以及救助部队(S.T.A.R.S.)这个组织也还没有完全腐化。而且吉尔还天真地以为人们会对他们这些幸存者说的话深信不疑。梦里总会出现和她一同逃出来的克里斯、巴瑞。而瑞贝卡则和她一起在秘密研究所的直升机停机坪焦急地等待着救援。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浑身是伤,并且发现脚下的建筑似乎即将崩塌。黎明时分的蓝白色亮光穿透包围着斯宾塞别墅的层层树木,只能听到划破寂静的那一声声直升机的轰鸣,这原本十分恼人的噪音此刻却让他们无比宽慰。有六名S.T.A.R.S的成员被徘徊在别墅里的怪物——由人类变化而成的丧尸以及其他动物——残忍地杀死了。要不是布拉德及时赶到,可能一个人也别想活下去。研究所很快便被炸毁。如果事情真变成那样的话,安布雷拉既可以销毁T病毒泄露的证据,又能让幸存者吉尔等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克里斯和巴瑞挥舞着手臂,布拉德则用急切的语气催促着。可明明知道时间紧迫的吉尔却还呆立在原地,试图弄清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安布雷拉制药公司是浣熊市繁荣发展的最大功臣,在经济领域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但他们却在背地里进行生物兵器的研究,暗中制造了恐怖的怪物。而且还试图用威力强大的炸弹将吉尔等人赶尽杀绝。对他们这些恶行的谴责很快便被逃出这个人间地狱的强烈愿望挤出了脑海。即便犹豫,最多也只有三分钟时间。轰隆!吉尔回头一看,被炸飞的水泥和焦油块直冲天际,直升机朝西北方飞去。紧接着巨大的利爪便从洞穴里伸出,然后是头、嘴……有着青白色皮肤的暴君纵身一跃,出现在停机坪上。吉尔和巴瑞联手也没能在研究所杀了它。暴君一个深蹲,然后猛地把身体向上一挺,敏捷地以无法阻挡之势朝他们冲来。这是令人恐惧的生物。身高超过二点五米的人已不再是我们的同类。右手虽然还保持着与普通人相似的形状,但在左手的肩部却长着巨大的利爪。在其面部已经完全看不到人类的特征,那薄薄的嘴唇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在微笑一般扭曲,让人感觉是直接在赤红色的肌肉表面拉了一条口子。性别不明的赤裸身体胸部有一团突出的湿润肿瘤,上面全是黏呼呼的血液,那是不断跳动着的巨大心脏。克里斯举起贝雷塔瞄准那不断搏动的肉块扣动了扳机,五发九毫米子弹虽然切开了散发着恶臭的肌肉,但还是无法让暴君的脚步变慢。巴瑞大吼了一声“散开”后,所有人都朝不同地方向退去。吉尔刚把瑞贝卡推离危险位置,很快便听到巴瑞在两人背后将点三五七口径的子弹像风暴一般朝目标射去。直升机在两人头顶盘旋,吉尔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脚下的建筑物在不断发生爆炸。两位少女也抽出武器开始射击,哪怕看到怪物将巴瑞猛摔在地上的恐怖情景,吉尔也没有让手指离开扳机。而当暴君转而逼向克里斯的时候,吉尔用尽手臂的力气将新弹夹插入贝雷塔中,一边开枪一边发出尖叫,即便有武器在手中,但那不断高涨的绝望与恐惧仍紧紧伴随着她。怎么会这样?那家伙是打不死的吗?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一样东西被人从直升机里扔了出来。克里斯看准机会从暴君身边逃开,可在吉尔眼里只有将注意力转到她和瑞贝卡身上的巨大怪物。它那奇形怪状的身体上被打出了数个血洞,面对威力强大的子弹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吉尔立刻转身向前跑,视野的角落里是和她一样开始逃命的瑞贝卡。但吉尔很清楚,怪物的目标是她。吉尔?瓦伦蒂安的脸已经清楚地刻进了他那丑陋的脑袋里。吉尔竭尽全力向前跑着。突然,直升机就像坠毁了一般,别墅也消失了踪影,她周围只剩下上万棵巨木和没有间断的声响。皮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血液流动时那耳鸣一般的声音,还有自己那混乱的气息。没发出一丝响动,慢慢从后面靠近她的怪物拥有强大的力量,并且像死神一样冷酷无情。队友们都死了。克里斯、巴瑞、瑞贝卡以及布拉德。除自己以外所有人都死了。暴君那巨大的黑影在吉尔的视野里不断蔓延,坚韧的利爪划破空气时的嘶鸣冲入耳道。很快,尖爪刺穿了她的身体,自己就快死了。不要……住手……“不要!”吉尔一下子睁开眼睛,嘴唇不停地颤抖,刚才喊出的词语在重归寂静的房间里不断回响。那声音并不是惨叫,只是几声微弱的悲鸣而已。只有被找不到出口的噩梦束缚,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女性才可能发出这种悲鸣。那名女性就是我。结果谁也没逃出来。吉尔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松开枕头下那把装满子弹的贝雷塔,右手好像条件反射一般朝手枪伸去。这应该算不上是个坏毛病吧。“其实这东西在噩梦里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她用寂寥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慢慢坐直了身体。这段时间她好像变得十分容易自言自语,有时甚至感觉这是保持神智清醒的惟一办法。微弱的亮光透过百叶窗照进这间昏暗的小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还在不停闪动,虽然她在心里很感激电池没有用光,但同时也注意到时间的流动比她想像得要快不少——马上就到下午三点了。六个小时的睡眠是她这三天里最长的一次。想到正在外面发生的那些事,她心中微微产生了一些负罪感。她应该待在外面,自己明明还能为那些有可能得救的人做一些事。别再烦恼了,你应该很清楚吧,要是连你自己也倒下,便救不了任何人。而且那些帮助过的人……她还不愿意想这些事。在经历了几乎整整两天不眠不休的“救助”之后,吉尔总算在今天早上回到了郊外的住所,但浣熊市遇袭这一残酷现实让她的神经紧张得都快崩断了。T病毒以及它的变种为这个城市带来了无法挽回的影响。就像别墅里的研究院一样。对了,就像暴君一样。吉尔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刚才噩梦里的情景,她在思考那个梦的意义。除了最后的结局以外,其他都跟现实的顺序一模一样。S.T.A.R.S下属Alpha小队的飞行员布拉德?威克斯的确从直升机上扔了什么东西下来,那是一支火箭筒。克里斯捡起来之后用它干掉了朝吉尔追去的暴君,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了出来……但即便如此事情也没什么改善。一想到那之后发生的事,吉尔就不禁产生一种或许死在那个停机坪比较轻松的想法。“这些都不是我们造成的。”虽然吉尔对此无比愤怒,但她同时也很清楚他们能做的只有对此坚信不移。没有人听取他们这些幸存者的意见,——总部、艾隆斯署长、新闻机构。要是有人能静下心来仔细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并试着相信他们的话……奇怪的是,仅仅六个星期以前的事却让她感觉就像很多年前发生的变故一般。城里的公务员、新闻机构都对跟S.T.A.R.S有关的流言津津乐道——六名队员身亡,而剩下的幸存者却到处宣扬什么秘密研究所啊,怪物丧尸啊,安布雷拉的阴谋等毫无根据的鬼话。吉尔等人在被命令停止活动后,这一切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但最严重的是,他们没有机会宣传防止病毒扩散的方法。吉尔和他的伙伴们只能祈祷泄露源被炸毁这件事可以阻止那迫在眉睫的极大威胁。在那件事过去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发生了不少事。吉尔等人知道了在S.T.A.R.S内部发生的变化。安布雷拉——准确地说是生物兵器研究部门白色安布雷拉——为了防止有人阻碍他们的研究,对全国各地的S.T.A.R.S主要干部进行了贿赂或是威胁。更严重的是,很明显浣熊市市议会里有一些人也从安布雷拉那里拿了好处。另外,她现在还知道安布雷拉用来进行病毒实验的人工设施很有可能不止一处。在执行那次具有毁灭性的任务之前,吉尔曾经与一名自称是“STARS的朋友特兰特”的人接触过,虽然后来在对他的调查中一无所获,但她却发现艾隆斯署长有着很深的背景。当艾隆斯在很久以前因为被怀疑犯下了一宗强奸案而陷入困境时,好像就是安布雷拉救了他并给他如今的地位。对吉尔等人来说,最难忍受的状况莫过于队伍被迫分散,在面对真实的时候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不知道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吉尔无力地笑了笑。如果列举一件能让她感到宽慰的事,那就是朋友们的成功逃脱。瑞贝卡?查姆博丝参加了从另外一支S.T.A.R.S小队脱离出来的小组,前往缅因州调查另外一个安布雷拉研究所的传闻。布拉德?威克斯因为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而逃出了这个城市,得以躲过了安布雷拉制造的灾祸。克里斯?雷德菲尔德已经到了欧洲,一边调查安布雷拉的总部一边等待巴瑞?波顿以及瑞贝卡的小队前去与他汇合。而按照计划,吉尔在前去汇合前得先调查安布雷拉设在这个地区的办公室。五天前,浣熊市里发生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惨剧至今仍像生命力旺盛的毒藤花一般在不断蔓延。如今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外面的人能早日注意到这一点。最初的几次事件被报道出来时,没有人将其与S.T.A.R.S.和斯宾塞别墅联系到一起。虽然在去年春天和初夏有数人遇袭,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名杀人狂犯下的罪行,浣熊市警署很快便将凶手逮捕归案了。可直到三天前警察应安布雷拉的请求将道路封锁起来后,人们才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虽然吉尔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城市与外界隔离开来,但他们的确做到了——没有人进入这里,信件寄不进来,与外界的一切联络都被切断。那些试图离开这里的市民也都被强制性地赶回了家。吉尔最开始得知意外事件以及道路被封锁的消息之后,感觉这一切都像游离在现实以外似的。她到警署去见了艾隆斯署长,可对方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不过吉尔相信不是所有警察都和这位署长一样愚蠢、一样堕落,总有人愿意听听她的意见。可警察们即便已经亲眼目睹了怪异的真相,但好像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也不能责备这些警员。她当时是这样说的:“各位请听我说。没错,的确是安布雷拉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像样的城市,但它却暗地里进行着特制病毒的实验。在秘密研究所繁殖出奇特的生物之后将病毒注入它们的身体,让这些动物变得极其强大和暴力。而人类被注射之后一定会变成丧尸,失去作为人的心灵,渴望一切能吃的东西,成为活着的腐肉。人在那种状态下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想着吃东西,连同类的身体也不会放过。虽然那不能称作真正的死亡,但和死没什么区别。那么,请大家和我一起战斗吧。如果事态得不到控制,它们就会窜到街上袭击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袭击你的朋友、你的邻居。不快些采取行动的话下一个变成丧尸的说不定就是你。”吉尔坐在床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应该还能说得更好的。可不管如何认真,谨慎地说明,这仍然无异于天方夜谭。结果没有任何人相信她,虽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还是让人感到憋气。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貌似十分安全的白天,警官们都还穿着制服,佩着武器,要让他们相信自己面临的危险的确很难……,第一声惨叫是夜幕低垂之后出现的。那一天是九月二十五日。今天是二十八日。警察们大概全都死光了吧。最后一次听到枪声是……昨天的白天?还是晚上?开枪的也有可能只是一些暴徒,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浣熊市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些徘徊在大街上的丧尸,他们的脑子已经被病毒完全摧毁,惟一的生存目的就是寻求更多的食物。体内的肾上腺素不停喷涌了将近两天,吉尔回想起在那不眠不休的四十六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感觉一切就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般模糊不清。警察部队被摧毁之后,吉尔花了好几个小时在道路两旁走走停停,敲敲门、调查建筑物,尽全力搜索躲过一劫的幸存者。她将找出来的十几个人带到一座安全的高中避难,还筑起了路障。再次确认他们是否安全后,她为了搜索其他幸存者而回到了市内。结果吉尔再也没能找到任何人。而在今天早上,当她回到那所高中的时候……她不愿意再想了。但吉尔很清楚这一切都印在了心底的某个地方,是她绝对不会忘记的事。是的,当她今早回到那里时,路障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丧尸们弄坏的,还是里面的人在向外观察时发现那群吃人怪物中有自己的兄弟、叔父、女儿,所以破坏路障冲了出去。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以为还能救出自己的亲人、朋友。整个高中成了一处杀戮的战场,充满了粪便、呕吐物散发出的恶臭,看到沾满墙壁的模糊血迹时,吉尔差点儿昏过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疲劳感侵袭了她的身体,视野里的那些人都十分幸运,他们在病毒开始繁殖之前就已经死去,变成安静的尸体躺在这里。吉尔在穿过走廊时不得已开枪打死了几名还在晃荡的感染者,这些丧尸就是几个小时之前被吉尔找到时不禁发出喜悦欢呼的幸存市民。心中那微弱的希望在理解到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时,被强大的命运碾得粉碎。单单知道安布雷拉的真实面目救不了任何人,以为得到了保护的七十几位市民,男人、女人、小孩,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吉尔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被泪水浸肿的眼眶让她的视线模糊成一片。除了那再直接不过的体验以外,还有数千人死在了这座城市里。这出悲剧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这原本能够避免的。一切都是安布雷拉的责任。吉尔从枕头下面抽出贝雷塔,感觉现在到了仔细思考安布雷拉究竟犯了多大错误的时候。这几天她一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因为那些需要她引导、帮助的人就在身边,个人感情都被放到了次要的位置上。可现在……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逃出这里后要让那些畜牲也体验一下这巨大的悲伤。他们虽然夺走了吉尔的希望,但夺不走她的生命。吉尔把枪栓向后一拉,让一颗子弹进入枪膛,同时下定了决心。在她身体最深处潜藏着最真实的憎恨。现在,出发的时间到了。一个小时以内就将抵达浣熊市。尼古拉?基诺瓦夫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他相信自己的小队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他的队伍原本就应该比其他的要优秀不少。只需看看B分队九名部下的眼睛,就知道大家都十分尊敬他。即使明知有丢掉性命的可能,他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战斗。因为这几个人一直都是尼古拉亲手训练出来的。下午稍晚时分,在运送D小队的直升机里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戴着耳麦的分队长也一言不发。由于直升机发出的噪音太大,因此士兵们相互之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而且尼古拉对希拉米、对克莱恩、对米歇尔?维克多也没什么可说的。维克多官衔比他高,是这支小队的司令官,可尼古拉一直认为那应该是他的位子。因为维克多缺乏一名真正领导人所需要的资质。但我拥有那种资质,已经被选为了监视员。这件事结束之后,不管那些家伙怎么想,我都会成为与安布雷拉关系更密切的人。尼古拉尽力掩饰着内心的得意,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到那个时候,安布雷拉一定会在背后操控一切。“他们”一定会注意到自己太小看我的实力了。他的位置离A分队和C分队的队长很近,正对着军官室的墙壁,身体随着运输机那规律的节奏不断晃动。空气里充满紧张的气氛,除此之外还有士兵们那熟悉的汗臭味。他之前也带领过这些人奔赴战场,但如果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实施的话,应该不需要交战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他一边想这里面有多少人在一、两个小时之后还能保住性命,一边环视士兵们那一张张写满紧张的脸。也许有人能活下来。克莱恩的小队里有一名面带伤疤,从南非找来的男子。而且在尼古拉自己的分队里也有一名叫乔?威尔斯波斯基的人,他跟几年前的民族净化活动似乎有什么关联。这两个人的性格都十分谨慎、冷静,说不定能活着从浣熊市回来。不过事情的进展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吧。在战前准备会上完全没有说明他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尼古拉和其他人不同,他在两天前接受了关于监视任务的说明。上面告诉了他有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如何有效清除到处走动的危险感染者,另外还有类似暴君的追踪者已经被送入市内这一情报以及躲避那些怪物的方法。尼古拉比这架运输机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得都多。而且,我所做的准备绝对比安布雷拉想像得更周全……因为我还知道其他“狗”的名字。尼古拉再次压制住自己想要笑出声的冲动。他手里有一些安布雷拉不知道的附加情报。这可值很大一笔钱——虽然目前还并非如此,不过很快,这些情报便会体现出它们的价值。表面上U.B.C.S是为了救助市民而被派往浣熊市的,至少命令是这样,但小队中有十人被挑选出来,负责观察人类及T病毒感染者面对训练有素的士兵时究竟有什么反应,而U.B.C.S被送到那里的真正理由就是为了收集数据并记录下来。尼古拉就是监视员之一,在运送A分队的直升机里也混入了装扮成U.B.C.S队员的监视人员,浣熊市内部则已经有六个人在进行监视工作。科学家三名、安布雷拉的职员两名,一名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女子。第十位是警察,他只负责协助警察署的署长。安布雷拉为了搜集资料而挑选出来的这些人或许认识其他一、两名监视员吧。但凭借熟练的电脑技术和几个”借来”的密码,尼古拉知道所有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报告究竟会送到哪里去。如果监视员们不再发送报告,他们的联络对象一定会吓一大跳。要是只剩下一名监视员,那么给他传来的情报估价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将思维再发散一些,只需要一点点的努力,再加上几发子弹的帮助,不是就能得到数不清的美元了吗?九个人。只要将那九个人干掉,尼古拉就是惟一一名持有重要情报的安布雷拉职员。这件事没办法带着所有队员一起去干,不过U.B.C.S的其他人应该很快就会被丧尸干掉,然后他就可以自由地搜索其他监视员,从而得到情报,终结这凄惨的人生。想到这儿,尼古拉终于没能再忍住,不小心翘起嘴角微微一笑。这次任务真是充满期待——可以好好测试一下自己的实力。而且在任务完成时,他也会变成一名小小的富翁。卡罗斯的脑子里既没有感觉非常不好的座椅,也没有直升机那低沉的引擎轰鸣。他不停思考着几小时以前与特兰特的那次奇特对话,不想知道那究竟有没有什么深意。首先,卡罗斯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那名男子看上去十分高兴。虽然并不明显,但他感觉在男子的笑容背后的确隐藏着什么东西。当特兰特面对青年说出他有些情报想要告诉卡罗斯的时候,那双暗色眼珠里浮现出幽默的影子,带着深信卡罗斯会跟上他的表情转身朝小巷走去。因为佣兵这种工作的关系,卡罗斯学会了要慎重地行动,而且他还掌握着几个看穿人品的小窍门。从第一眼看到特兰特起,那名男子就给了他十分奇特的印象,卡罗斯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小巷里又冷又暗,微微有些小便的气味。“到底是什么情报?”卡罗斯问道。特兰特就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似的“在闹市区的商店街有一家名叫‘十三烤肉’的餐馆。从喷水池沿大路直走,就在剧院旁边,很容易找到。在那儿,嗯……”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继续说,“如果你在十九点找到那个地方的话,应该能够得救。”卡罗斯吓得目瞪口呆:“请等一等,不好意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特兰特微微一笑:“跟浣熊市有关的事。那里将会是你要去的地方。”卡罗斯直愣愣地盯着那名男子,等他接着往下说。不过特兰特的话好像已经说完了。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了我的名字,但看不透这家伙的想法。“那个,特兰特先生……”“叫我特兰特就行了。”男子微笑着打断了他。卡罗斯显得有些着急“总而言之,虽然我的确姓奥利维拉,但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另外,唔,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我必须得走了。”“啊,的确。你还有工作。”特兰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我明白。安布雷拉并没有把你应该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你。实际上,真实情况比他们口中的描述要严重得多。奥利维拉先生,虽然不久之后有可能会发生十分悲惨的事,但我相信你的能力。请你记住——十三烤肉,晚上七点,城市的东北角。”“好,我记住了。”卡罗斯点点头,带着勉强的笑容转身朝明亮的街道走去,“感谢你的好意,我不会忘的。”笑脸又回到了特兰特脸上,他上前几步,追上卡罗斯:“奥利维拉先生,当你决定相信某个人的时候,请尽量慎重一些。祝你好运。”卡罗斯没有回答,转身快步往前走,不时回过头看看特兰特。那名男子把手揣进口袋里看着他,站姿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显得非常自然。他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疯子。而且,现在看上去比刚才还要认真?即便经历了这么一段插曲,卡罗斯还是稍稍提前赶到了支部。但好像没有一个人在讨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U.B.C.S的小队长们进行了简短的战前说明,只说了一些跟现实情况有关的事。具体来讲就是某种能引发幻觉的有害化学物质在一个被孤立的区域里发生了泄露,这种幻觉能让人做出一些极其暴力的行为。这种化学物质扩散之后,让普通市民受到了被感染者袭击的威胁。同时上级得到证据表明这种损害会一直持续下去,而当地的警察并不具备镇压这一情况的能力。U.B.C.S是为了救助没有感染的市民而被派到那里的,为了保护那些人,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武器。所有情报都是机密。浣熊市……也就是说,特兰特一定知道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知道我们准确的目的地,那么接下来的事呢?为什么长官们没有告诉我们应该知道的所有情报?另外,要是那些精神错乱的暴力人群比预计得还要狂暴又该怎么办?卡罗斯不知道答案。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为了保护家人不受恐怖分子的袭击,他十二岁就第一次拿起了枪,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名专家了。之前的四年中,他在各个地方为了正义而冒着生命危险赚取金钱。但通常来说,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面对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参加行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惟一的安慰是有上百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与他同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应该都能够轻松应对。他朝四周一看,感觉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小队。虽然队友们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但都是熟悉战场的老兵,这一点对战斗来说非常重要。他们的眼神严肃而充满戒备,表情刚毅果断。只有一个人的样子有些奇怪。B分队长抬头看着天,像鲨鱼一样张大嘴巴傻傻地笑了起来。就像正在捕食的动物一样。这让卡罗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可视线还是停留在那位名叫尼古拉的队长身上——他有着一头整齐的白色短发和重量级拳击手一般的健壮体格。卡罗斯从未见过那么冷酷的笑脸。注意到年轻队员的视线之后,这位俄罗斯人一下子笑得更加夸张起来。这让卡罗斯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在枪身上,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不过尼古拉很快便朝他点点头,没有再与卡罗斯对视。这只是同事之间的寒喧罢了。而卡罗斯则突然对与特兰特的见面感到有些不安,脑子里全是莫名其妙的幻想。紧接着,他便和平常一样,在战斗之前变得有些神经过敏,对很多事都抱有疑惑。十三烤肉,剧场旁边。为以防万一,还是记下来吧。吉尔制定了一个计划。绕着城市朝东南方向走,走过分叉路之后尽可能在建筑物里穿梭。宽广的大道不仅危险,而且在情况恶化之前为了将丧尸包围起来,很多地方都用路障进行了隔断。如果能保持向南前进的话,应该能穿过农田,经由高速公路到71大道去。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在天完全变黑之前就能抵达71大道。从郊外到这家百货公司只花了吉尔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微暗的高速公路上,不断蔓延的冰凉湿气刺激着她的皮肤,让她无奈地抖个不停。因为在装束上她优先考虑的是便于行动而不是防寒,所以她只穿了合身的衬衣、紧身迷你裙、皮靴,以及一个形状有些奇特的包,里面装着备用的弹夹。十分贴合身体曲线的衣服就像她的第二层皮肤一样,让吉尔的动作可以十分灵活。为离开小城而准备的素白色T恤此刻正缠在她的腰部。最后她决定为了让手臂能够灵活运动,还是忍受一下稍显寒冷的空气。破败的帝王百货公司位于浣熊市住宅区的南端。吉尔以前来侦查时,曾看到这里的感染者变成T病毒丧尸之后,一旦能够行动便立刻走上大街去寻找食物。当然,百货公司里不可能一个丧尸都没有,但至少大部分都已经离开了那里,所以穿过建筑物显然比走大路要安全不少。吉尔听到了一些声音。百货公司的走廊就在她身后,从尽头的门附近传来几声不太清晰的呜咽。吉尔又握了握手中的武器,侧着耳朵仔细倾听声音是从哪个位置传来的,但静下心之后,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瓦斯的味道。“倒霉……”汽油一般的臭味刺激着她的鼻子,这时吉尔在脑海里尽力回忆建筑物的构造。她认为前面的T字形走廊应该朝右拐。又朝右拐?还是说右边其实是大厅?好好想想,明明两天前刚来过这儿。该死,看样子我遗漏了不少东西。从前进方向的上面一层楼又传来一阵呻吟,左边的房间里也有。吉尔很清楚,这种声音是她所熟悉的丧尸发出来的,空洞而毫无感情。当她用力推开房门时,走廊上混合着瓦斯的空气立刻钻了进去,在一人高的空中形成阵阵微波。吉尔紧握着贝雷塔退后一步,意识到自己必须朝来时的方向撤退。她不想冒险开枪,也不愿意徒手与感染者搏斗。即便只被咬下一小块皮肤也会成为他们的同类。再退一步。喀喇。吉尔迅速转身,在看到约五米开外的另一扇门被人打开时本能地举起了武器。一名拖着一条腿,身体前倾的男子从一片昏黑中走了出来,站在她与后门之间。除了感染者特有的黄色皮肤以及死鱼一般的眼珠以外,他还有半边面颊已经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丧尸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男子面向吉尔张开了嘴,发出饥饿的呻吟,可以清楚看到他那肿胀的舌根。就连泄漏瓦斯的气味也无法完全掩盖那团腐肉发散出的甜酸味恶臭。吉尔赶紧回头,确认一下走廊上是否没有其他人。除了快速穿过泄漏瓦斯的房间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希望感染者的动作比她想像的要慢。好,走吧。吉尔把身体尽量朝右靠,开始向前跑去。当她为了提升速度而摆动双臂时,感觉瓦斯给身体带来了一些影响。视线变得十分模糊,而且稍稍有些头晕,在喉头深处还有厌恶的感觉。当她跑过那扇打开的大门时,看到门板已经损坏、没法让更多感染者出来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不经意地想起大厅就在离拐角右边不远的地方。她转过去之后猛地撞上一名女子,对方顺势倒在了地上。相撞产生的冲击力让吉尔的右肩在灰浆墙面上擦出一条明显的痕迹,不少灰白色的粉末落在了她和那名女子身上。由于被倒下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因此吉尔并没有发现在小型门厅里有三个黑影正慢慢朝她靠过去。他们全都是病毒感染者。从女子身上包裹的布条来判断,那以前应该是一件白色的睡袍,而此刻它的主人正一边发出毫无意义的低吟一边试图站起来。一只眼窝里已经没有了眼珠,赤红色的血肉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猩红的光芒。另外三个全都是男子,他们张大嘴巴,举起已经坏死的手臂,伴随着一阵“啊啊啊”的呜咽向吉尔围了过来。其中有两人站在由金属和玻璃构成的大门前,完全堵住了吉尔的逃生路线。有三只丧尸在缓慢地迈着步子,另外一只匍匐着朝吉尔的脚靠近。除此以外,在她背后至少还有两只。吉尔赶紧朝一旁的安全门跑去,在拉开约两米的距离之后举起手枪,瞄准离她最近的丧尸那皮肤不断剥落的额头。虽然这只丧尸身后的墙壁上有一个金属的邮箱,被子弹击中后很可能会产生火花,但她现在只能这么做——同时不断祈祷瓦斯的浓度不是很高。吉尔在那头怪物开始向自己扑来时果断地开了枪。当半被甲子弹(译注:一种大威力子弹)没入目标脑袋的那一瞬间,吉尔猛地朝安全门扑了过去。然后她感觉到了爆炸的声响和冲击。与轰隆一声巨响同时发生的还有强烈的冲击波,这把她的身体完全吹离了地面。由于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所以吉尔无法理清每个细节之间的顺序。身体剧痛,安全门已经支离破碎,整个视野就像闪光灯一样被一片白色的亮影覆盖。将身体弯曲成团的吉尔感觉到自己的一侧肩膀狠狠撞在了柏油地面上。肉被烧焦、头发燃烧时的恐怖气味极速朝她涌去,已变成焦黑色的玻璃渣散落得到处都是。吉尔并不关心周围的变化,只是尽快站直身体,在火舌刚开始舔舐帝王百货公司时便已经摆好了射击的姿势。尽管泪水不停从眼珠周围往外涌,但她还是勉强地睁开眼睛,朝周围那些碎肉的另一边望去。两只丧尸倒在地上,大概已经死了。但头发、衣服都已经着火的另外两只却在不停燃烧的残骸中来回走动。吉尔的右侧和身后还有警察封锁时的栅栏痕迹以及小汽车。在障碍物另一边有数量众多的感染者一边拖着脚步来回走动,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她的左侧则是一只男性丧尸,那破烂衣物上沾满粘稠的血液,此刻他正歪着脑袋,摇摇晃晃地朝少女靠过去。吉尔举起贝雷塔,瞄准他的脑袋扣动了扳机,将子弹射入那颗被病毒侵蚀的大脑里——大脑的主人即便摇摇欲坠,但仍然顽固地迈着步子。在那即将死去的腐肉前方是一个垃圾箱,再往前那条住宅区的商店街延伸了好几个街区。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是尽快逃走。先向西,确认一下能否穿过那个方向的封锁线。目前的状况实在太危险了,她只有几分钟来查看自己的伤势。两膝轻微擦伤,有一些沙子嵌进了红肿的肩膀里。如果只受这么一点伤就能逃出去的话实在太好了。虽然她现在还有些耳鸣,视野也还显得有些模糊,但这些很快就能恢复。吉尔爬上垃圾箱把身子往前探,眺望了一下眼前这条南北走向的昏暗大道两端。箱子被时装店和拥堵的汽车围在中间,视野不太广阔。感染者那徘徊的脚步声和饥饿的低吼刚才还在耳边回荡,但现在她什么也听不见。不过现在,即便是军乐队在演奏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吧。吉尔无奈地想着,同时再次动了起来。虽然在垃圾箱对面有一道貌似通往小巷深处的门,但此刻她更想弄清楚在自己左边究竟有什么。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顺利地穿过整个城区。吉尔从垃圾桶上往前一跳,站稳后立刻朝左右看了看,视野里的东西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每一侧都有十几只丧尸在徘徊,最近的一个已经开始朝她和垃圾桶之间移去。吉尔,快跑!这是记忆中父亲的声音。吉尔没有任何疑惑,迈开步子全力朝前方冲去,很快便用没有受伤的肩膀撞上了那扇生锈的铁门。大门微微一震,但并没有被撞开。“快打开啊!”她没有发现自己竟然不经意地喊出了声,而是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铁门上。不管它们离自己再近,也要从这里逃出去。她又撞了一次。丧尸们发出的腐肉气味已经蔓延到了吉尔的身体周围,但门还是没有开。集中精神!再来一次!她再次听到了自己第一位导师——父亲那强有力的喊声。当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时,清楚感觉到脖子一侧的皮肤触碰到了冰冷的手指,还有腐败的气体直冲自己的脸颊。嘎啦!铁门在撞上另一侧那面瓦砾墙壁的同时,吉尔便已经全速冲了进去。她一边回忆右前方应该有个仓库一边全力奔跑着,脉搏的速度相当快。看到食物逃脱后,她身后那条大路上充满了带着失望与不满的饥饿低吼。大门就在前方。一定别被锁上。她抓紧把手,转动之后用力往前一推,金属大门发出令人喜悦的声响朝一个寂静,明亮的开阔场所打开。当她踏进楼梯平台后,看到了在楼梯下面站立着一个男人。吉尔举起贝雷塔,但并没有马上开枪。在快速观察了男子的状况后,她很快又把枪口放低。虽然对方的衣服有些残破,上面有不少血迹,但从脸上的恐怖和绝望表情来看,那名男子并不是感染者……或者是还没有变成丧尸。看到正常人之后,吉尔感到一股温暖的安心在身体里流淌,随后便不经意地想起自己迄今为止究竟是多么的孤独。就算跟她在一起的是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但只要有人可以保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她的一种救助。吉尔微笑着朝与下方地板相连的楼梯走去。计划已经更改了,首先是因为她找到了武器。两天前她在杰克酒吧里找到了一把旧霰弹枪,虽然里面没有子弹,不过弹药箱应该就在那附近。另外,如果有同行者的话说不定就能穿过路障。她只是需要一名负责望风的同伴以及和她一起把汽车从道路上挪开的人。“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吉尔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显得乐观一些,“救援是不会来这里的,至少暂时不会。但如果我们两人一起……”“你的脑子出问题了吗?”男子打断了她的话。在他的视线中似乎摇曳着某种狂热的情绪,“我哪儿也不去,小姐。我女儿还在外面,她迷路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像看到了铁门另一边的景象一般,直愣愣地盯着吉尔刚才经过的那道门。吉尔以为他是因为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而有些精神恍惚,于是少女一边这样劝解自己一边点点头,“那么,我们最好……”男子又一次打断了她,充满恐慌的声音变成带着些许狂乱的大吼,在整个房间里不断回响:“那孩子还在外面,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已经死了。就算女儿在外面我都不愿意离开这儿,你难道天真地以为我会跟你这个陌生的女人到外面去吗!”吉尔将贝雷塔插进腰间的枪套里,迅速举起双手“好,好,我明白了。你女儿的遭遇我很遗憾。但离开城市之后我们还可以跟着救援人员回来。说不定你女儿正躲在什么地方,可没有支援的话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啊。”男子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吉尔很清楚在那震怒的情绪下其实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她之前也见过一些为了不被恐惧纠缠而假装愤怒的人,所以自己大概很难说服眼前这名男子吧。但必须得试试。“我知道你很害怕。”吉尔温柔地说道,“我也和你一样。但我……我是S.T.A.R.S的队员。曾为了应对各种危险情况而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我坚信我们能从这里逃出去。跟我一起走比你单独行动要安全得多。”但他却又向后退了一步:“快滚,你、你这个骗子。”男子说完这句话后转了个身,蹒跚地在水泥地板上朝仓库另一头跑去,那里有一辆储藏货物的拖车。男子气喘吁吁地让上半身爬进货仓,然后拾起脚,让整个身子全都钻进去。吉尔只隐约看到他将舱门关起来之前脸色通红,满头大汗。门锁发出卡锵一声被锁上,随后响起的怒吼则把他此刻的心境表露无遗。“随你想到哪儿去!让我留在这儿!”怒火比刚才更盛。尽管吉尔很清楚这种情绪没有任何好处,但她也知道再进行劝说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强打精神转身朝楼梯走去,尽量让自己不要变得意志消沉。在确认了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之后,她坐在地板上开始在脑海里不断回想浣熊市住宅区的整体结构。如果这个地区的其他道路也满是丧尸的话,那就必须得往回走,从其他方向出去。虽然她有五个装满十五发子弹的弹夹,但还需要其他武器……比如霰弹枪之类的。就算找不到弹药,它本身也是一种很好的打击武器。“也就是说,得回杰克酒吧去。”吉尔小声念叨之后,一边想着究竟能不能从这里出去,一边摩擦着自己的双手。U.B.C.S在下午的晚些时分到达了浣熊市。卡罗斯在确认了时间是一六五零之后便做好准备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降落,战前准备会上曾提到这附近好像有安布雷拉的地下设施。卡罗斯站在分队的队列之中,肩上挂着一把冲锋枪,和大家一起等待希拉米发出可以开门的讯号——此刻他已经把降落用的绳索挂在了铁钩上。卡罗斯前面是A分队的战友兰迪?托马斯,兰迪把头转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把一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展开,让手看起来就像一把枪一样。卡罗斯微微一笑之后,轻轻给了兰迪的肚子一拳。虽然这只是个傻乎乎的玩笑,但当队长把舱门打开,好几台直升机的轰鸣声一下子涌进机舱时,刚才的举动多少缓解了卡罗斯的紧张。两人一组的队员们依靠固定在飞机内的双重绳索快速往地面滑落。卡罗斯走近舱门,在阵阵烈风中俯视着降落地点。已经开始偏斜的午后阳光让直升机投下长长的黑影,而降到地面上的另外一支小队正以分队为单位在整队。下一个就该他了。兰迪跳离开后过了一秒钟,卡罗斯也跟着跳了出去,前零点几秒的自由落体让他感觉自己的胃就像被挤到了胸部似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模糊。双脚接触到地面之后他赶紧解开绳索,快速朝希拉米站立的地方跑去。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降落完毕。四架运输机组成一个机群朝西边飞去,啪嗒啪嗒的噪音越来越小,队员们周围被吹起的尘埃也渐渐回落到地面上。看到小队长以及各个分队长按从支部出发前制定的计划为队员们指示路线和下达命令,卡罗斯不禁感到越来越紧张。当直升机的影子变成几个小点消失在天边后,卡罗斯终于可以听清楚周围的声音了,可突如其来的寂静却把他吓了一大跳。虽说这里是城市的边缘,但汽车的声响以及其他声音竟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卡罗斯还是第一次置身这种环境之中,同时发现原来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D小队的指挥官米歇尔?维克多和另外两支分队的队长——克莱恩以及不讨人喜欢的俄国人——静静地站在一起。A、B、C小队的指挥官发出指令后,各个分队利落而又安静地出发了。可即便如此,在极其幽静的环境之中,他们的声音还是显得非常大。卡罗斯在几张渐渐远去的脸上看到了隐隐的不安,同时很清楚他自己的表情一定也跟那些人一样。之所以会如此安静是因为居民们得病之后都待在家里闭门不出还是都躲了起来?可即便如此,这种称得上异样的安静给人的感觉始终不太好。“小分队,成两列排好!”希拉米喊出口令时的声音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卡罗斯很快将那些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小跑着赶到分队排头的位置去。和准备会上所说的一样,所有人向西,进入浣熊市的中心部位。为了覆盖尽可能广的范围,所以整支小队要散开。半径九十米的圆形范围内只有他们所属的A分队,那支三十人的队伍快速搜索的地方和U.B.C.S支部的所在地很像,也是一个工业区。那块垃圾遍地的荒废地区杂草丛生,还有几个被栅栏包围在中间的仓库。卡罗斯皱了皱眉头,不经意发出“呕”的声音。因为从他面前一只装鱼的口袋里发出了粪便一般的气味。兰迪赶紧向后退了两、三步,然后与卡罗斯保持一定距离问道:“伙计,你刚才说什么?”“我说这里很臭。”卡罗斯小声回答,“你不这么认为吗?”兰迪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刚才放了个屁。”“别开玩笑了,你这卡布隆(译注:西班牙语中“混蛋”的意思)。”卡罗斯咧嘴一笑,“也就是‘好人’的意思。”兰迪听完也笑了笑:“哦,是吗?那么……”“闭上嘴!后面的人不许说话!”希拉米开口制止了两人,抬起一只手让队员们保持安静。此时卡罗斯隐隐听到另外一支分队似乎在北面约一、两个街区以外的地方踏上了公路,他们的皮靴发出响亮的声音。可一瞬间之后,另一种奇怪的声响紧接着便传进了众人的耳朵。从前方某处传来呜咽一般的声音。起初十分细微,接着便越来越明显,那些低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住院患者跑到大街上来的情景。同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挥之不去的恶臭也越发明显了——卡罗斯感觉好像之前在哪儿闻过这种气味。“这、这是……”低声嘟囔的兰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卡罗斯也很快明白那股气味究竟时什么了。这不可能。那是人类的身体因为阳光的照射而腐烂变质后发散出来的气味,也是死亡的气味。尽管这对卡罗斯来说并不陌生,但他从没遇到过在如此宽广的范围内飘浮着如此浓烈的尸臭。米奇?希拉米在队员面前放下那只刚才还自信满满的手,眼里转而开始浮现出强烈的畏惧色彩。痛苦挣扎的人群口中那毫无意义的呻吟越来越响。希拉米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临近的其他分队开枪了,自动步枪子弹爆炸时的声音一下子便刺破了午后的空气。而卡洛斯的耳朵还听到了人类的惨叫。“整队!整队!”希拉米高高举起两只手大叫起来。在子弹爆炸声此起彼伏的现在,他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五人排头,五人殿后的一列纵队很快便排好了。进入战斗位置的卡罗斯忽然感觉自己喉咙干渴,手心也出了不少汗。正北方的枪声越来越稀疏,最后终于被其他声音掩盖,不过那股恶臭的确愈发浓烈了。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除了近处的枪声以外,从另一边还隐隐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虽然很细微,但那无疑是枪声。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U.B.C.S的全体队员好像都加入了战团之中。卡罗斯将冲锋枪的枪口对准自己身体的正面,反复观察着眼前这条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大道和前方约三个街区以外的T字形路口。弹夹里有三十发子弹的M16步枪是很可靠的武器,但他还是有些害怕。害怕那未知的威胁。为什么还在开枪?为什么要开那么多枪?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人影忽然跃入卡罗斯的视野之中。那人弯曲着身体从两个街区以外的建筑物阴影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第二个则出现在街道另一边,后面跟着第三个、第四个。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这条大道上至少已经有了十几个人,他们的动作都很迟缓,目标一致地朝着卡罗斯等人走来。光从脚步来看,这些人就像醉汉一样。“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那样走路?”声音来源是站在卡罗斯旁边的奥尔森,他正盯着小分队来时的方向。卡罗斯不禁也回头看了看,发现约十个人不知从哪儿突然钻了出来,正慢吞吞地朝他们靠近。这个时候北面的枪声已经停止,断断续续的几声枪响似乎很快就要断绝。卡罗斯重新把头转向前方,同时因为自己的眼睛以及耳朵捕捉到的东西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些人已经接近到能够分辨出衣着以及相貌的程度,发出的吼声也清楚地震颤着卡罗斯的鼓膜。他们沾血的衣服显得支离破碎,其中几个人还露出了大块皮肤。苍白的脸上满是血迹,看不清眼睛的样子。有几个举起双手直直地向前伸,仿佛隔着一个街区的距离就想要捉住这些士兵一般。这副样子真是惨不忍睹——手上,腿上尽是伤痕,皮肤和肌肉都被取走了好大一块,身体因为腐烂的程度太过严重而显得有些肿胀,甚至渗出了不少体液。卡罗斯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几部电影,这些并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会走路的死人——丧尸。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就只是呆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那些摇摇晃晃向自己靠来的丧尸。他不认为这是现实。同时大脑在极速转动,想要尽快处理眼睛捕捉到的讯息,也想起了特兰特口中那些跟“痛苦经历”有关的词汇。“开、开枪!射击!”希拉米的吼声对卡罗斯来说就像从远处传来的呼唤一般。命令下达后,卡罗斯前后很快便响起了自动步枪的怒吼,这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瞄准一个身穿破烂睡衣的肥胖男子腹部扣动了扳机。三发子弹瞬间没人他的肚子之中,同时其他人发射的弹丸也打在了那肥大的肚子上,总共至少有九发。喷涌而出的黑色血液一下子便沁入他的裤子里。男子晃了晃身子,但并没有倒下。或许是被自己鲜血的气味刺激了吧,反而以更加凌厉的气势朝卡罗斯等人冲去。虽然有几只丧尸被击倒,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用手指死死扣住沥青马路,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猎物爬去。头,要朝头射击。在电影里朝身体其他部位开枪根本就没用。最接近的丧尸离他们大约只有六米远,那是一名骨瘦如柴的女子,除了从紧贴着脑袋的头发下面不时反射出头盖骨的亮光以外,身体没有任何缺失。卡罗斯瞄准突出的颅骨开了枪,看到倒下的女子没有再动弹后着实松了一口气。“大家瞄准脑袋……”卡罗斯刚叫出声,希拉米便用一声惨叫打断了他。这个队列已经四分五裂,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恐怖开始在所有人心里蔓延。——怎、怎么可能……,刚才在他们背后的丧尸袭击了整支小队。B分队中之所以只有尼古拉和威尔斯波斯基活下来,是因为他俩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尼古拉在丧尸们逼近的时候一把将布莱德?马蒂斯推到怪物怀里,为自己的逃走争取到了珍贵的几秒钟。而威尔斯波斯基居然朝前来救助自己的李的左腿开了一枪,将他变成近处几只感染者的食物后逃之天天。他们离开其他队员被杀死的地方,前进了约两个街区,来到一家百货公司的安全梯附近。在两人攀爬生锈楼梯的途中,狂乱的枪声不时响起,士兵们临死时发出的呻吟越来越微弱,最后被饥饿怪兽们的吼叫完全掩盖。尼古拉一边向上爬一边在脑海里慎重地挑选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和他预想的一样,乔?威尔斯波斯基活了下来。如果只能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的话,乔为了生存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做任何事。他就和浣熊市的情况一样危险——不,比尼古拉想像得要危险得多。决不能把自己的后背对着这个男人。另外,如果被包围的话,需要有人牺牲来帮助我逃走。到达屋顶的时候,尼古拉不禁皱了皱眉头。乔正从约三层楼高的地方向下看,观察四周的情况。尽管很遗憾,但“牺牲者”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准确地说,威尔斯波斯基并不是马蒂斯和李那样的愚蠢好人,想先下手为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丧尸。”紧握着步枪的威尔斯波斯基低声说道。尼古拉站在他身旁看了看他的眼神,意识到这里是B分队最后的抵抗地点。被咬碎的尸体散乱地分布在街道上,怪物们正贪婪地啃食着。尼古拉无法抑制心中的失望。队员们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在几分钟之内就全都被干掉了。“长官,有什么计划吗?”这真是显而易见的讥讽。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混杂着趣味和厌倦,看来乔也看见他对马蒂斯做了些什么。尼古拉一边摇头一边叹了口气,握着M16的手也没有再用力。这样一来,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不知道。”尼古拉小声说道。而当威尔斯波斯基转身面对刚才他们战斗过的地方时,尼古拉迅速抬起突击步枪并扣动扳机。三发子弹全部命中乔的腹部,他那健壮的身体很快便倒在了水泥地板上。尼古拉重新握了握枪,将枪口对准乔那因为惊愕而张大的眼睛。因为大意而犯下致命错误的悔恨刚在乔那张泛红的脸上闪过,尼古拉便又开枪了。他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解决了一切,空荡荡的楼顶此刻只剩下了尼古拉一个人。俯视着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他在脑海里思考着这究竟是为什么——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为什么自己在开枪的那一瞬间连丝毫的负罪感都没有呢?“反社会人格障碍者”这个词或许很适合吧……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其他人看得这么坏。如果说“感同身受”是一种比较人道的行为的话,那么无法与他人共鸣看来就是一件罪恶的事。但我觉得无所谓。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这样的性格会让人害怕?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其诀窍就在于“自制心”上。当他决定离开祖国之后,不到一年便再也没有想过于俄语有关的任何事。成为佣兵后,他曾为了精通武器而通宵达旦地不断训练,还以最强的士兵为对手进行野外训练。不管对手有多么凶残,最后胜利的总是尼古拉。因为没有丝毫良心,所以才能从众多束缚中解脱出来。这就是我最强大的地方?威尔斯波斯基的尸体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厌倦深思的尼古拉抬手看了看表。虽然太阳位置并不算低,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如果想拿到所有需要的东西离开浣熊市的话,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得找台笔记本电脑将昨晚制作的地图和人名都输入进去。在浣熊市的警署大楼里应该有一位把自己关在那里并等待着他前去的人。不过,在那个区域里行动时要特别小心。公司在某个时刻应该会将两名新的追踪者空投到那里去。其中一只被设定为前去寻找特定的化学药品样本,警署附近就有一个安布雷拉的研究所。而另一只则是相关技术进一步进化的产物,负责消灭那些留在市内的S.T.A.R.S成员。而S.T.A.R.S的办公室就在浣熊市警署里,只要不接近那里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哪怕传闻只有一半是正确的,无论是哪个系列的暴君,如果介入那只怪物与猎物之间的任何事……光是想想其结果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聪明的安布雷拉会最大限度地利用浣熊市目前的状况,为将来做好准备。如果投入了新型的暴君,那么肯定会顺便进行数据收集工作。他们的办事效率的确令人佩服。听到新的枪声之后,尼古拉条件反射一般地往屋顶中心退了几步。同时看到有两名队员从脚下跑了过去。其中一个受了伤,右脚踝皮开肉绽,鲜血洒了一地,他把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虽然尼古拉不认识受伤的人,但另一名男子是拉丁美洲人,也就是那个在直升机里盯着尼古拉看了好一会儿的人。他站在高处目送蹒跚的两人渐渐远去,然后微微一笑。就算有活下来的士兵,但最后的命运都肯定与那个被感染者咬伤的人一样。当然,那位拉丁美洲的人也一样。看到同伴发作之后,他会怎么做?开始变化之后呢?或许,即便不知所措也会因为名誉而救助他吧,那就将会是他俩破灭的开始。那两个人看来已经死了。想清楚那两人的命运之后,尼古拉转了个身,准备去拿走威尔斯波斯基的子弹袋。吉尔在前往杰克酒吧的途中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像枪声一样的声音。她站在与酒吧相连的一条通道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虽然听上去像是自动步枪的声音,但因为隔得实在太远,所以她不敢确定。而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甚至想到救援人员已经抵达这里的时候,她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些安心。没错,一定有上百名已经种植了疫苗的士兵带着火箭筒赶来,还准备了能让我恢复体力的美味晚餐。每个士兵都充满魅力,又高又帅,大学毕业,独身,而且还有一口完美的牙齿。“喂,面对现实吧。“小声嘟囔之后,面对在阴暗、冰冷的寂静小巷里不断飘荡的回音,她意识到这才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虽然在刚才那问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个保温水壶,里面有一些还没有变凉的咖啡,但这还是不能帮吉尔抵御仓库里的寒冷空气。而独自一人再次穿过满是丧尸的街道这个主意……不过,她必须得这么做。吉尔不断给自己鼓劲。监狱里那位她最敬重的父亲常常告诉她,即便衷心希望情况不像自己面对的这么糟糕,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她向前走了两、三步,在离岔路口还有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住。右侧有好几条大路可以通往市中心,从左侧走的话穿过一个小院应该有一条路直通酒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事情应该是这样。吉尔把背紧靠着南侧的墙壁,一点一点地慢慢向岔路口移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由于周围十分安静,因此很危险,但她还是快速看了一眼右侧的道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随后她改变身体的朝向,横穿空荡荡的大街,很快便找到了她记忆中的小路。“呜……”她听到了轻声的呜咽。一名男性感染者藏在离吉尔约四米之外的地方,只露出一个影子。吉尔举起枪瞄准影子中最浓郁的部分,等待着男子朝自己走来。尽管很无奈,但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在斯宾塞别墅里的经历已经让她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每当杀死他们时吉尔还是会感到强烈的怜悯与悲哀。即便她不停说服自己变成丧尸就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但同情之心还是没有完全消失。眼前那个蹒跚的身体上虽然尽是些腐烂的肉块,但他之前毕竟是人类。吉尔虽然不会被同情心弄昏了头,但如果忘了他们并不是怪物而是受害者的话,就会失去一件对人类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将一颗子弹从右太阳穴射进大脑之后,丧尸很快便倒在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恶臭液体中。这名男子的腐烂状况十分严重,两眼混浊,呈现出灰白色,已变成灰色和绿色的肌肉、皮肤不断从软化的骨头表面剥落。吉尔屏住呼吸,在跨过尸体时尽量不让那些液体沾到自己的皮靴上。再往前走一些,就能看到小院了。有两只站立的丧尸进入了她的视野,同时在通往酒吧的小路上似乎有个人影一闪即没。如果是感染者的话,那动作也实在太快了。虽然吉尔在那一瞬间只看到了迷彩服和黑色的作战皮靴,但即便如此在她心中还是涌起了些许的希望。那是人类,的确是活着的人类。两只丧尸徘徊在庭院周围的一条小台阶上,吉尔很快收拾了他们,同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那渺茫的希望而震个不停。她看到了在战斗中才会使用的迷彩装备。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男是女,有可能是送来侦查情况的军人。也就是说,吉尔那小小的梦想看来有可能不完全是她的空想。她小心地从倒地的丧尸身边经过,快步走进小巷后立刻跑了起来,沿着砖墙走了十几米之后来到另一个巷口。吉尔做了几次深呼吸,在打开门的时候尽量放慢动作,希望不要吓到对方。一只丧尸站在小酒吧的瓷砖地板上。似乎饥饿难耐的怪物穿着浅茶色的背心,双手平举着向前伸。有人拿着一把小口径手枪瞄准眼前的丧尸,不断扣动扳机,开了五枪也没有将目标击倒。吉尔赶紧过去帮忙,只开了两枪便打穿了那只丧尸的脑袋。感染者一下子跪在地板上,临死时发出让人想拼命把耳朵堵起来的呻吟,随后便像一滩烂泥一般倒了下去。虽然吉尔还是没看清那位正常人究竟是什么性别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吉尔带着灿烂无比的礼貌微笑转身面对那名士兵,但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已经被解散的Alpha小队的驾驶员,布拉德?威克斯。被称作胆小鬼的他在得知安布雷拉知道自己的名字后由于太过害怕,丢下其他同伴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浣熊市。他不仅是一位技术高超的直升机驾驶员,还是名堪称天才的黑客,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却又会变成全世界最狡猾的人。可即便如此,能遇到他我还是很高兴。“布拉德,你在这儿干什么?没事吧?”吉尔竭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询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这真是不可思议。看样子他没有点三二零口径的半自动步枪,更别说他那堪称全S.T.A.R.S最差的射击技术。虽说这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但看他的样子的确吃了不少苦头。背心上粘着飞散血迹,因为惊恐而张大的眼睛像是受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惊吓一般不停摇晃着。“吉尔!没想到你还活着!”光从声音来判断,实在听不出他对与吉尔的重逢感到有多高兴。而且他也没有回答吉尔的问题。“啊,还活得好好的。真高兴能见到你。”吉尔忍住不停追问的想法,说不定他手里有什么珍贵的情报,“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知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吉尔的语气虽然很平缓,但布拉德的恐惧却好像在不断增加。他身体僵硬,后背弯曲,止不住地颤抖着。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布拉德,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吉尔再次提问时,布拉德一边摇头一边缓慢地朝酒吧大门退去。“追来了……”说完,他吸了口气,“在追踪S.T.A.R.S。复仇女神,追踪者。警察已经死光了,我们无法阻止它。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那家伙停下来……”布拉德抬起震颤的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怪物,“你马上就会明白。”他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茶色的头发满是汗水,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吉尔虽然朝他走了过去,但心里一点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布拉德的恐惧还在不断蔓延。“布拉德,什么东西追来了?”“你马上就会明白!”布拉德说完便拉住把手把门打开,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逃往黑夜之中。吉尔朝重新关好的大门踏出一步后,突然感觉或许跟他在一起比一个人行动还要糟糕,随即停下了脚步。要想离开浣熊市,看来必须得借助另一个人的力量,但如果“另一个人”是个轻易就会被恐惧夺走理性的、歇斯底里的胆小鬼,那不知道一路上会遭遇多么倒霉的事。但他的话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刺骨的严寒。到底有什么东西追来了?而且还只针对S.T.A.R.S,那究竟是什么?布拉德说我很快就会知道。不安的情绪让吉尔不禁在心中默默祈祷布拉德能平安逃出去,同时她需要祈求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那把陈旧的雷明登霰弹枪依然放在收银机的下面。吉尔一边这样想一边慢慢朝被磨得十分平整的柜台走去。此外,胆小鬼布拉德究竟留在浣熊市做些什么呢?为什么会害怕成那样?这些问题同样让吉尔百思不得其解。米奇?希拉米死了。肖恩?奥尔森、迪兹、布约克伦德、沃勒、托米都死了,还有两名卡罗斯想不起名字的新人也死了。他只记得其中一个总是喜欢在拳头上做裂纹,另一个长着雀斑。别再想下去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重要的是得赶紧离开这儿。向前奔跑的时间就像永远那么长,良久之后,背后的呜咽声终于变得极其微弱。每踏出一步,兰迪的脚伤似乎就会恶化一分,卡罗斯认识到必须得停下来调整呼吸,好好想一想。队友们接连死去。那个女人咬断奥尔森的喉咙后任凭鲜血从下巴上滴落,沃勒就像疯了一般扔掉武器,只身冲到丧尸群里,还有人对着空荡荡的天空高声喊出祈祷的词语。别再想了!卡罗斯和兰迪躲进了一家便利店后面的废品回收点,这里四周有围墙,只有一个出入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那条路。飘浮在天空高处的细微鸟鸣被夹杂着腐臭的午后冷风吹到卡罗斯耳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兰迪坐在地上,为了查看伤势将右脚的皮靴脱下来,发现裤子的小腿位置已经被血液浸湿,而汗水也湿透了他的衣领。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就只有卡罗斯和兰迪两个人。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就像一个难以置信的噩梦一般,感觉已十分遥远。分队的其他队友全都倒下了,当时向兰德和卡罗斯袭来的食人丧尸至少有六只。不停开枪的火药味以及腐臭、血腥味全都混在了一起。由于晕眩和肾上腺素引发的恐惧情绪,卡罗斯的大脑当时一片混乱,在兰迪的脑袋撞上人行道并发出临死时的恐怖喊叫之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好友已经倒在了地上。趴在地上接近众人的丧尸抓住了兰迪,一口咬在他的皮靴上。卡罗斯的脑海中转瞬之间响起“兰迪的腿被咬了”这句惨叫,立刻冲上去用M16的枪托砸断了袭击者的颈骨。随后使出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强大力量扶起半昏迷状态的好友,拖着他逃了出去。带着兰迪离杀戮战场越来越远的卡罗斯内心极度混乱,和他的同伴一样战栗,浑身抖个不停。大脑有好一阵都变得非常奇怪,根本无法理解和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该死的,好疼……”听到兰迪的口齿变得有些不清楚,卡罗斯不禁低头盯着那个边缘呈锯齿状的伤口。粘稠的血液慢慢渗出,积攒在兰迪的皮靴里。“那个混蛋居然咬我。但我会死吧,卡罗斯。那些家伙全都……会死吧?”兰迪抬起头看着好友。在他那因为痛苦而显得十分模糊的双瞳中,清楚地显示着两人绝对不能陷入的状态——混乱。兰迪已经不能集中精神了,这点相当糟糕。有可能是脑震荡,必须得把他送到医院去。卡罗斯俯身撕下一条兰迪的T恤,在将布条叠起来的同时感到无比的消沉。这下糟了。不会有巡警出现,也没有急救医生。这座城市正在消亡,即便很不情愿,但兰迪还是有可能会死。如果想要救他的话就必须得自己去寻找解决办法,兰迪已经不能战斗了。“虽然这会有点痛,但不能让皮靴里全是血。”卡罗斯故意压低声音对他说,同时把布条按在小腿的伤口上。如果兰迪正如卡罗斯预料的那样受不了这种疼痛的话,就不要太勉强他了,“用力压紧,听到了吗?”兰迪咬紧牙关,虽然身体在不停颤抖,但还是照卡罗斯所说的那样配合地包上了简易的绷带。他把身子向前倾的时候,卡罗斯看到了兰迪后脑部位的头发下面有一条歪斜的伤口,这把卡罗斯吓了一跳。不过还好,那里好像已经没有继续出血了。“卡罗斯,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兰迪说,“能回家吧?我现在好想回去。”“嗯,很快就能回去。”卡罗斯温柔地说,“你坐在这里稍稍休息一会儿,等一下就出发。”卡罗斯正在考虑的是道路上那些报废汽车以及慌忙之中用家具、木材、砖瓦搭建起来的“路障”。就算找到还插着钥匙的轿车,或许所有的路都没法通行吧。卡罗斯虽然没有飞行员执照,但之前曾开过好几次直升机——如果运气好,能进入飞机场的话一定要试试这个方法。步行逃出去看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算兰迪没有受伤,U.B.C.S也已经全都被干掉了。那种怪物应该有数百……不,数千个吧。如果找到其他生还者一起……不,要在这噩梦一般的环境中搜索某个人,本身就是一场新的噩梦。虽然特兰特口中的餐馆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但这个因素很快便被卡罗斯丢到一边。要遵守与那个怪人之间的约定,首先得从这里逃出去才行,他们需要援助。只有分队长知道撤退计划,也只有他一个人带着无线电设备。但卡罗斯无法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去。等等,我需要回去吗?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瞬间之后,他发现自己错过了某件十分清晰的事。这把他吓了一大跳。无线电不只一台。只要找到其他无线电就行了。而且还可以向运输部门求救,希望有人能听到,并前来营救他们。“好难受。”兰迪呜咽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卡罗斯差点儿听漏。卡罗斯不太明白兰迪有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痒,好痒……”卡罗斯轻轻把手搭在兰迪的肩膀上,从T恤下的皮肤上传来一阵暖意。“没事的,伙计。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了。”卡罗斯的语气充满自信,希望自己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summary": "安布雷拉公司正在秘密研究T病毒,T病毒的泄露导致了丧尸等怪物的出现。吉尔和她的同伴们在研究所内进行调查,遭到了丧尸和各种怪物的攻击,S.T.A.R.S.的成员在这场灾难中损失惨重。但当在这次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向外界揭露真相的时候,却不被大家相信。安布雷拉公司为了防止秘密被发现,决定杀害吉尔等各位幸存者们。此时的吉尔正在浣熊市不断逃跑。吉尔遇到了前Alpha小队驾驶员布拉德·威克斯,他告诉吉尔此时安布雷拉公司派了一个名为“复仇女神”的追踪者正在追杀S.T.A.R.S成员。尼古拉·基诺瓦夫和他的小队被派往浣熊市执行任务,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遭遇了丧尸,卡罗斯为了自己能够存活,选择牺牲战友。"} {"context": "“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呶——说到就到了,春风满面,不食烟火色的样子,真是令人嫉妒!”似乎好久没见到何苏叶了,他瘦了,不过更显得鼻梁高挺、下巴坚毅,精神倒是很好,更显得气宇轩昂。她有些郁闷,为什么越看何苏叶越觉得帅呢?明明告诫过自己,离他远一点,千万不可以陷的过深,为什么一切在看见他之后全被丢掉脑后,她在心里鄙视自己。何苏叶倒是没有察觉,“丫头,好久不见了,最近真是忙死我了,好累呀!”李介在一旁酸溜溜的,“哎呦,我就那么渺小呀!大师兄你好歹先问候我一下,我可是今天请你吃饭的人!”这顿饭吃的尽兴,她这才知道原来李介和苏杉准备结婚了。席间他们一个个敬酒,一来二去均是拿碗做计量单位来喝,苏杉特喜欢沈惜凡,和她喝得最多。结果敬到何苏叶这里,邱天一把拦住,“何苏叶不能喝,喝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李介反应过来,跟苏杉解释,“大师兄没酒量,醉了就没人做义工了,他以茶代酒表表意思就好了!”邱天还是不让,拿起五粮液给碗里满上,塞到沈惜凡手里,笑的狡猾,“喝还是要喝的,不过找个人代喝!”酒席上的人都开始起哄,只有方可歆似笑非笑的冷冷的看着他们,沈惜凡一下就捕捉到她眼里的情绪,暗叫不好,这个酒得硬着头皮喝了。何苏叶想去夺碗,结果被沈惜凡按住,她深吸一口气,慷慨激昂,“何苏叶,革命不能没有你,所以请你全程保持清醒,我能不能回家全都靠你了!”趁大家大笑的时候,端起碗,“呼啦”一口,然后翻转碗,滴酒不剩。全部人“好”、“好”的叫起来,沈惜凡脑袋开始不听使唤,一碗接着一碗,慢慢混沌,喝到最后散席,她发现自己左手撑在何苏叶的手臂上,才能勉强站稳。最后真的只剩下何苏叶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的,他打点完所有人,转身过来搀扶醉酒的沈惜凡,刚出酒店,她的眼睛还能微微睁着,等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浅浅的睡着了。何苏叶看着她满身酒气,觉得心疼,傻丫头喝这么多做什么,还帮他喝了大半,真是爱逞能的家伙,可是他又觉得甜蜜满足。不由的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心想,丫头这样能睡的舒服一点。到了小区门口下车时候,何苏叶勉强把她摇醒,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毫无意识。她是真的醉了,失去方向感只能死死拽着何苏叶的衣服,走路时候打着八字结,无意识的开始乱说话,“我没醉,我还能喝!”“拿碟花生米来,下下小酒!”“何苏叶,李介咋能那么早就结婚呢?我嫉妒死他了!”何苏叶在一旁担惊受怕,小丫头发酒疯,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踩着花坛的边缘,也不怕脚下不留神摔下来,忽然,他听见她问他,“何苏叶,你生日是几月几号?”他停下来疑惑的转头去看她,月光下,她的脸酡红,站在花坛上居高临下呆呆的望着他,眼角飞入眉鬓,她“哧哧”的笑,“你不告诉我,你居然不告诉我,你敢不告诉我!”然后一阵馥郁的酒香窜进他的鼻子,清凉的柔软的嫣红的菱唇贴着他的唇角边,夏风似的掠过,他立刻就呆住了,然后本能的接住沈惜凡跌下来的身体。何苏叶抱着醉死的沈惜凡哭笑不得,只得坐在花坛边上,沈惜凡乖巧的睡在他怀抱里。他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她的长发穿过他的手指,光滑柔顺,像缎子一样细软。好不容易他心跳趋于平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奈的伸手去捏她的鼻子,他忿忿不平,“丫头,你气死我了,你说你刚才做什么呢!你让我怎么办?”今年的生日礼物,似乎有些吃不消。他握住沈惜凡的手,轻轻吻下去,心想,反正她也不知道,赚回来一点是一点。他却不知道,有一个人,燃着一根烟,在黑暗处静静的看完这一切,然后驾车而去,只有遗落在地上的烟蒂的火星,被风一吹,就熄灭了。沈惜凡睡到早上十点才醒来,饥肠辘辘,深吸一口气,立马跑下床去开窗户,“天哪!哪来的那么大的酒味!”沈妈妈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粥,“昨天喝那么做什么?还好人家好心把你送回来,要不估计咱们都要到警察局去认领了!”她眨眨眼睛,“妈,谁送我回来的?”“一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笑起来右边有个小酒窝,说你喝多了,说葛花、酸枣汤能解酒,正好你爸爸上次解酒还剩点葛花!快去洗漱把喝了!”沈惜凡端着那碗汤,面前摊着一本中药书,细细的看:“葛花,为葛的未开放的花蕾,性味甘、平。功能善解酒毒,醒脾和胃,主要用于饮酒过度,头疼头晕,烦渴呕吐,解酒与酸枣合用,常用量3~15克。”原来如此,理论还是要联系实际的。她翻回第一页,忽然发现桌上有一张便签条,她拿起一看,是何苏叶的字,“喝多了好好休息,起来时候发个信息给我,还有我的生日是二月十八日,不过今年已经过了。”她笑起来,原来何苏叶是水瓶座的男人,怪不得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样子,骨子里面还是有些冷傲;相当的聪明,课业极其优秀,那是毋庸置疑水瓶的共性。可是,何苏叶怎么知道她想知道他的生日,难道这个医生会读心术吗。她茫然的坐在桌前,努力的回想昨晚的经历,发现一片空白,她嘲笑自己庸人自扰,认真的按起了手机,给何苏叶发信息。“何苏叶,谢谢你送我回来,葛花汤很解酒,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开春三月的天忽然反常起来,空气变得潮湿异常,天空中总是有挥之不去的水雾,笼罩在周身,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沈惜凡最近胳膊上出了一种奇怪的小疙瘩,很痒,她试了很多药膏,还是无济于事。她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何苏叶了,听邱天说他在忙着一种新药,每天都累的半死,骡子命都比他好。捏着病历,她叹气,还是不要麻烦他了,直接找到皮肤科就好了。可是她一到皮肤科就后悔了,医生扫了一眼,唰唰两下就写了个处方,她心里恶寒,这开的药能治病吗,实在是没有把握。迷惘的站在收费处,忽然有人叫她,沈惜凡回头一看,邱天穿着白大褂、抱着病历走过来,这形象,还真有点悬壶济世的味道。可惜,离何苏叶还是差远了。邱天凑过来问,“咋的?头疼脑热,感冒发烧?”沈惜凡摇摇头,摞起袖子,“你帮我看看呀,这是什么东西,痒死了!”邱天奇怪了,“咋不去找尖尖角?你这个是湿疹,中药三剂一吃就好了,这些激素类的药不好,还不能常用。”“你不能帮我开么?”她直接把病历递上去,“何苏叶不是最近忙,我哪敢麻烦他!”邱天脸抽搐了一下,“小姐,我是心内科的,说实话我中医学的不好,你让我给你开药不是存心让我丢人的。尖尖角在学校实验室,你过个马路就到了,发个信息给他,他绝对会飞奔出来见你的。”沈惜凡笑起来,“要是他把我臭骂一顿说我扰乱公务我可要找你了哦!”他眨眨眼,嘀咕到,“去吧,去吧,他会高兴死的。”她第一次来何苏叶的学校,老校区已经破旧不堪,杂草生了一路,几辆校车停在路边,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坐在里面谈笑。她边走边看,好奇的很,一直从百草廊转到了宿舍区。可是转完后沈惜凡傻眼了,老校区的楼没有标识,看起来有两栋楼比较像实验楼,可是, 究竟是哪栋呢。她摸出手机发信息给何苏叶,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应。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上过去,看见她便停住了脚步,微微惊讶,“有事?”沈惜凡不好意思,指指左边楼,看看右边楼,“方可歆,哪栋楼是实验楼?”方可歆恍然,“是不是来找大师兄的?实验楼是右边的,不过一般人不给进去的,你打电话给他了没?”沈惜凡解释道,“我发信息,可是何苏叶没回。”“这样呀,那我进去帮你叫一下,稍等一下。”没一会,何苏叶便和方可歆一起走出来,他面色疲惫,原本清亮的眼眸因为疲劳越发的深邃,还有淡淡的——黑眼圈。原本沈惜凡是很想笑出来,可是当他站在面前微笑看着她的时候,没来由的一阵酸涩。何苏叶笑着问,“找我什么事?”“啊——是这样的。”沈惜凡连忙指指自己胳膊,“我去皮肤科看,结果碰见邱天,他说这个中药治比较好,让我来找你,还有我最近没食欲,不想吃饭。”邱天那小子真是老狐狸,何苏叶心里暗暗的高兴,不动声色的仔细看了一下,“哦,是湿疹,最近天气比较潮湿,你是要外用还是内服的?”方可歆在一边打断,礼貌的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了。”“没见过你那么喜欢吃中药的人。”何苏叶边写边笑,“甘草30克,黄岑10克,茜根10克,辛夷花10克,徐长卿10克,茯苓10克,乌梅2颗,去药店买免煎的好了。”沈惜凡在一旁苦着脸,“自从遇见了你我就跟中药结下了不解之缘,话说我都要被中药给淹没了。”何苏叶眯起眼睛偷偷看她,“谁让你病多,这么差的体质,以后没人敢要你了。”她别开脸,“啊,别再说比生病更郁闷的话题了,我好不爽呀!”何苏叶无奈的笑,“丫头,带你去散散心好了。”原来他学校的后院中,有一块很大的中草药种植园,叫百草园。沿着青石板走上去,跨过高高的门槛,原来这些绿油油的植物,都是中草药,沈惜凡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真是千姿百态的植物,确切的说连何苏叶都认不全,他笑着解释,“我认死的还行,活的就难了,学药学的人很厉害的,上次和他们来的时候,嘀哩咕噜的说得我都犯迷糊。”小巧的叶子,滚着水珠,沈惜凡小心的用手去摸,“何苏叶,我要是摸坏了会不会赔钱?”“嗯——”何苏叶凑近看,“我也不知道,反正有几株价值连城的草药……”沈惜凡连忙把手伸回来,警惕的看着他,岂料何苏叶捏下几片叶子,笑嘻嘻,“框你的,这是马蓝,说白了就是板蓝根。”“板蓝根就是这个叶子做的吗?”何苏叶边走边说,“板蓝根,板蓝根,当然是茎和根。小丫头,这里空气不错吧,大片望去都是绿色,雨过天晴都是泥土的清香,我以前很喜欢来这里。”“对了,你要小心点,这里有一些植物有毒性,比如巴豆的叶子,如果碰到嘴里,可是要受苦好长时间的。”沈惜凡吓的不敢动了,何苏叶偷偷笑,“只要不嘴馋吃下去都没有事的。”她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可是心里还是很高兴。何苏叶走远了,去角落里伺弄不知名的花,她蹲在一盆植物面前,眯起眼睛,小声自言自语,“你是紫苏,也叫苏叶,我有一点点喜欢你,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呢?”绿色的叶片上透出深紫,被水汽蒸的越发透亮,她轻轻晃动着枝叶,露出幸福的笑容。沈惜凡回到家的时候,沈爸爸正在捧着杂志读的津津有味,沈妈妈在厨房喊,“凡凡,快来帮忙,你妈两只手忙不过来。”她洗了手便去切菜,沈妈妈把米丢下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凡凡呀,乔阳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和那个医生怎么样,发展到什么地步?”她心里暗叫不好,李介都要结婚了,以后她就没有演戏的同伙了,只好赔笑,“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吗,一般一般!”沈妈妈点点头,“一般最好,你都要出国了,再被这事拖住就不好了,上次你杨阿姨还想给你介绍一个,被我一口回绝了,以后带个洋女婿回来多好!”沈惜凡欢快的暗暗大叫上帝,准备明天去给他老人家烧一炷香。吃完饭,她钻到自己的房间上网,沈爸爸却推门进来,拿着一本杂志,很严肃的样子。沈惜凡奇怪,只见沈爸爸把杂志摊在她面前,小声的问,“这个人是不是戴恒?”某财经杂志的专栏,“商战电子业,中宇成为最大赢家”,旁边是严恒的照片,整个版面洋洋洒洒全部是其人和公司的介绍,沈惜凡看了有半分钟,“唔”了一声,“是戴恒,不过他现在改名叫严恒了。”沈爸爸眉头皱了起来,“凡凡,你现在……我是说你们俩现在还有来往吗?”沈惜凡笑起来,“爸爸,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酒店。”沈爸爸拉来凳子坐下,“我这个做爸爸的倒是很少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我总是认为女儿喜欢上的人一定不会差的,所以从不干涉,但是三年前你那件事,我真的挺担心的。”她低下头,小声说,“爸爸,我也一直想跟您说这件事的,我跟戴恒确实见过面了,而且见了还不止一两次,他还问我,我和他还有没有机会。”沈爸爸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我就说我家女儿不会没人要的,你妈还整天操心,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不知道,爸,我也说不上对他什么感觉。”沈惜凡托着脑袋,斟酌了一下,“自从知道他住在我们酒店后,我就一直躲着他,他不来找我,我也不会主动找上他,其实我就希望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下去,不想想也不去想。”沈爸爸会意的笑起来,“女儿你实在很像你老爸,你爸以前也是,我偷偷告诉你呀,当年是你妈追我的,她追我躲,其实我当时也不想想,也不去想,就想这样下去,可是最后还是得面对的。其实我当时挺看好戴恒的,自从他跟你分手之后,我就可讨厌那个家伙,男孩子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家宝贝。现在他要跟你复合,我不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想告诉你,第一,看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第二,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特殊,你要权衡好。”半晌,沈惜凡抬起头,“老爸,你虽然在家没啥发言权,但是一开口就是金玉良言,一针见血,不愧是做学校政治思想工作的。”沈爸爸得意,“那是,那是,你爸开会发言都是简明扼要,堪称典范。”“老爸——”沈惜凡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想嫁人,一辈子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多好。”“女儿,你要是嫁人了,老爸我会舍不得的。”“那我就不嫁好了!”“什么!你敢不嫁!”沈妈妈的大嗓门从客厅传来,“你们一老一小躲在屋里做什么?想造反呀!老沈我告诉你,别给你家女儿灌输不良思想。”沈爸爸脸立刻拉下来,沈惜凡捂着被子偷偷的笑,她觉得自己家里很温暖很幸福,老爸总是在适当的时候给自己提点,老妈看似唠叨其实比谁都疼她。而自己和严恒的事,她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第二天她去酒店,看着络绎不绝的豪华轿车心生疑惑,拉住站在一旁的林亿深问,“师兄,这是干啥的,拍偶像剧了?”林亿深拿着记录本敲她的脑袋,“几天不上班回到地球发现变样了吧?这里很危险,赶快回火星去吧!”许向雅笑起来,“中宇开新产品发布会,喏,现在出名了,来的人是一拨一拨的!”那边有秘书过来,“程总让沈经理和林经理去会场。”他走上台介绍中宇的企业文化,同时亮相新款的十台笔记本电脑。灯光配合着演讲人逐渐降低亮度,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这个主宰了电子业大半壁江山的男子,气度极好,那样子的镇定自若,让人不由的心生信赖。沈惜凡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当年学生会的副主席,严恒也站在省学联所有人面前,竞选学联主席之职。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他,想了很多。他一直是一个耀眼的人,那时候她就觉得和他离的很远,现在,更远。沈惜凡忽然想起爸爸的那句话“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特殊,你要好好权衡”,原来这个男子,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当年和他在一起,她一直觉得自卑,处心积虑的讨好他,生怕他不要她。而现在,和他并不处在同样的高度,她问自己如果永远活在他的光环下,会甘心吗。一直以来,她都努力的证明自己的存在,原来无意中,伤害和打击换来了骄傲和自尊。眼前的灯光不停变换着,她心里却一片通明。如果对一个人没了感情,断是不能受到一点点委屈,如果还爱着,再大的苦都能忍。爱情,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原来,可以自己可以这么平静的看着他,原来,那些让她迷乱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烟消云散,感情,想通了,其实很简单。一直是她庸人自扰而已。想着想着,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林亿深看着她觉得奇怪,“小师妹,笑啥呢?”“没啥!”沈惜凡转头看着墙角,“卫生搞的不错,我回去表扬一下。”背着包走在去公车站的路上,沈惜凡觉得周身无比的轻松,即使空气依然潮湿,阴霾笼罩。她捏着一包话梅,边嚼边吐。忽然,她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离酒店不远的街心花园的椅子上,她上前拍拍他,试探性的问,“乔阳,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乔阳回头,声音懒懒的,“来找你呀。”沈惜凡撇嘴,“我不信,你有事完全可以打电话,发信息给我,那么兴师动众的跑过来所为何事?”乔阳叹一口气,点上一支烟,“我心里堵的慌,然后走走就走到这里了。”她好奇,试探的问,“大哥,你莫不是跟大嫂出了什么问题?”“我原来有一个女朋友,家里不同意,结果两年前分了,然后认识了你大嫂,我原来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不错,可是我今天却在公司里遇见了她。”“然后呢,不会是狗血情节上演?”“她现在还没结婚,二十八的女孩子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今天站在我面前,看了我手上的结婚戒指,然后笑着说‘恭喜你’,转身之后,她却泪流满面,而我就呆呆的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沈惜凡叹气,“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话出口,却发现言语都是无力。乔阳轻轻的吐出一口烟,“小妹,婚姻中永远不要有‘将就’两个字,我和你大嫂,生活平静相安无事,可是总是缺了夫妻的那种味道。我总是想,如果我当时选择了那个女孩,现在的生活不知道怎么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围城’,总是有种想跳出来的欲望,所以千万不要为结婚而结婚,不管是因为家庭压力还是其他。”她低下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曾经也想过这样的婚姻的状态。爱情不等同于婚姻,那么,婚姻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她更加的迷惘了。乔阳笑笑,看着沈惜凡一脸郁闷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看看你那脸 拉的老长的样子,比我还忧郁。”沈惜凡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大哥,你说的轻松,但是我已经被你搞的很郁闷,很郁闷,你说怎么办吧!”乔阳笑笑,眼光瞥到了她手上的那带话梅,提议,“我请你喝乌梅汤吧。”她眼睛一亮,“小时候奶奶给我们每人灌上一壶带去学校的那种乌梅汤,你确定味道是一样的吗?”“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尚福堂是家百年老店,主营药膳,乔阳介绍到,“我试过很多家,这里的冰镇桂花乌梅汤最正宗,爽口好喝,甜中带酸。”两碗茶盅端上,果然清香扑鼻,沈惜凡边喝边说,“做的真不错,现在这样潮湿的天气,喝上一碗最舒服。话说我最近吃的中药里面也有这一味药。”“你吃中药,怎么回事,生病了?”她把袖子一抹,大大咧咧的指着快消褪的湿疹,“这个东西痒死我了,只好去看了医生。”倒是乔阳一愣,“对了,你这丫头跟李介那个家伙合伙起来耍我们。”沈惜凡噗哧一下笑出来,“千万别告诉我妈,不然她非把我给杀了,李介是个好男人,只是我跟他没有缘分。”乔阳话中有话,“那你和谁比较有缘分?”她抿起嘴笑,乌梅汤融在口中,酸甜芳香,眼睛里暗含温柔,“不告诉你!”天已经大黑,城市里阑珊的灯火温柔地铺展开来。她捏着话梅袋子,从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何苏叶背着包从后一辆公车里出来,原来,她和他差了一个班次,却同时到家。真是有趣的巧合。何苏叶一眼就看见那大袋话梅,微微不满,“小丫头怎么又乱吃东西,我开的方子是乌梅,不是话梅。”沈惜凡笑嘻嘻,递过去,“要不要来一颗?话说这个乌梅敛肺止咳,涩肠止泻,生津止渴。”何苏叶伸出去的手一滞,狐疑的看着她,然后轻轻的笑起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小丫头长进不少呀,以后可以自己看病了!”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江湖医生而已,何医生不要过誉呀,担当不起。”何苏叶眯起眼,“看样子心情不错嘛?”沈惜凡沉重的点点头,“那是那是,我刚喝完桂花乌梅汤回来,那是相当的神清气爽!”“哪家有?我自己做总是觉得不正宗,甜味总是欠缺了一点。”“你会做呀,改天我去喝喝看!”“丫头,我问你哪家有呢。”“嘿嘿,下次我带你去吧,当然你请客!”何苏叶看着沈惜凡眼前走着,马尾辫上下跳动,轻轻的笑起来,右边的小酒窝更深了,“求之不得……”他声音很轻,几乎不可闻。瞬间,小区所有道路上的灯火,一齐绽放。夜凉如水。今天去递了辞呈,领了最后的薪水,从此以后,她沈惜凡就成了无业青年了。从总经理室出来,她一脸的轻松,最后一次环顾酒店,工作了四年的地方,其实真的是很有感情,四年来工作的地方,记录着她人生至关重要的部分。她想起第一天来到酒店的情景,捏着推荐信,迷惘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木然的被秘书 领去经理室,出来后半个小时腿还发抖。后来正式签约的时候,她还开玩笑的说生是酒店人,死是酒店魂,没想到,三年真的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从此还有更远、更艰难的路要走,她对自己说。回到家她大睡了一场,吃完饭上网和苏杉聊天,自从李介生日之后,她便和苏杉越发的熟稔起来,也许是志趣相投,总之无话不说,相见恨晚。冷不防的苏杉甩出一句,“能不能做我的伴娘?”她大惊,随即发了一个笑脸,“这么快!荣幸之至。”苏杉还在卖关子,“明天下午有时间吗?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礼服,然后吃顿饭,顺便看场好戏。”她没有深思,立刻回到,“好呀,时间地点你来定,打电话给我就好了。”第二天,她们去看礼服,沈惜凡才被吓一跳,原来礼服早定做好了,而是为她选伴娘的衣服。挑了一个下午,沈惜凡拎着两套礼服、两双鞋子不无感慨的说,“我只巴望穿过伴娘的衣服就可以穿婚纱了,可是我已经做了两次伴娘了。”苏杉哧哧的笑,“怕是想娶你的人都排队,挑花眼了。”她摇摇头,转移话题,“苏杉,你和李介现在结婚,会不会觉得有些早了?”苏杉挑眉,“早?一点都没觉得,有时候遇见了对的人,只会想每一分、每一秒都一起度过,人生多短暂,和爱的人度过不过短短几十年,越发显得时间珍贵。”沈惜凡唏嘘,“真是让我眼红!罚你包两倍红包给我!”晚上她们约在一家广东茶楼,醉虾、怡香茄子煲、鱼翅灌汤包、蟹粥、蒜茸果皮蒸斑球、北京片皮鸭,连饭前小碟白肉凉瓜丝和河豚干都精致可人,可惜桌前的六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五个男人加一个男孩子吵吵嚷嚷,兴致完全不在食物上。待沈惜凡和苏杉走进包间的时候,便看见方可歆拿着一把绳子,再普通不过了,冲着她们两个招呼,“快来,快来,迟了就看不到好戏了!”苏杉抿嘴笑起来,“来了,来了。”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绳子,打趣,“可歆,这绳可都是一样的吧,你可别包庇你的大师兄哦!”方可歆啐她一口,“我应该帮你找根长一点的绳子,让你老公好好管教你!”只有沈惜凡茫然,做石膏状,对面何守峥还冲她眨眼,她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情况?”苏杉拉她坐下,邱天伸手就去接绳子,边递边解释,“咱哥们五个……”想想又觉得不对劲,转头问何守峥,“何首乌,你跟咱是哥们吗?”何守峥“哼”了一声,“当然,我还知道李介大三时候补考的事呢!”何苏叶噗哧笑出来,摸摸何守峥的脑袋,“小鬼,你确定你要做伴郎?”沈惜凡瞠目结舌,“这五个人……”指指绳子,“莫不是要决斗做伴郎的啥?”一旁的苏杉和方可歆沉重的点点头。邱天手拎着绳子在她眼前晃荡两下,沈惜凡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看见绳结翻腾,眨眼时间一个整齐漂亮的结出现在她面前,“这叫外科结,一分钟谁打的多,谁就做伴郎。”这是她第一次注视着外科医生的手,不由生出的无名的敬畏。一个合格的医生,当他还是一个医学生的时候,就要接受如此苛刻的训练。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专注的看着何苏叶的手,真是修长的一双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沉稳有力,尤其是在打外科结的时候,一转一拈,像弹钢琴似的,指尖流淌出不可思议的华美乐章。大概觉得自己的眼光有些肆意,她不动声色的转去看别人,那个叫“何首乌”的小鬼,何苏叶的小侄子,他居然也有模有样的打着结,不过可惜的是小孩子手指太短,总不如大人灵活,一来二去她也看个明白,怕是何苏叶和邱天不相上下。她隐隐的希望何苏叶能赢。可是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一分钟后,何苏叶打了98个,邱天打了101个,她觉得没什么奇怪的,邱天是心内科的医生,实践上倒是胜了一筹。但是学医的人脸上都浮现了惊讶之色,尤其是邱天,他细细一比,修长的眼睛一挑,“尖尖角,退步了嘛!”倒是何苏叶脸色如常,仔细的帮何守峥擦去嘴角的果汁,“我不打‘结’好多年了!”此话一出大家都会意的笑起来,邱天不无感慨的说,“当年考试,打这结都打疯了,拿着绳子吃饭打,上课打,连鞋带打的都是外科结。尖尖角睡我上铺,我就在他床沿上挂了根绳子,随时打,两个星期后,发现绳子没了,结果他告诉我那绳子被他打断了。”李介插嘴,“那时候外科老师告诉我们,本校学生的外科结记录是128个,我听了差点晕了过去,结果很抑郁的跟大师兄抱怨,他居然还一脸无辜的说,那不就是我的记录吗?”何苏叶摆摆手,“历史,历史,别提了!”倒是何守峥一脸正气,“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过去!”众人哈哈大笑。沈惜凡不由心生佩服,何苏叶笑起来坦率真诚,一点失落都没有,反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愿赌服输,既然他们用这个方法选伴郎。不过,她眯起眼睛偷偷看邱天,这个据何苏叶说比狐狸还精的男人,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细看怕也是个人物。两个性格迥异的男人,居然是最好的朋友。席间其乐融融,何守峥到处乱窜,喊起人来一点不客气,“李家小子,你咋的就结婚了呢?我叔叔还没结婚呢!”李介白他一眼,“你叔叔不结婚关我什么事。小鬼,叫我叔叔,没大没小的!”何守峥不服,“就你那破妇产科补考,还指望我叫你叔叔。”然后他又故意赖在何苏叶身上,“叔叔,你咋还不结婚,我过年要双份压岁钱。”李介气的牙痒痒的,苏杉忙给他盛了一碗荞麦冷面,笑他,“跟小孩子计较什么?”邱天想想,“这个荞麦好像是一种中药是吧?我中药学不好,尖尖角你说呢?”何苏叶想了一会,“那是金荞麦,清热解毒,清肺化痰,用于肺热咳嗽,咽喉肿痛。荞麦面营养价值很高,防治糖尿病、高血脂、牙周炎和胃病,我家老太爷几十年用的枕头都是荞麦皮做的,清热明目。”散席时候,沈惜凡领着何守峥在酒店外和苏杉说话,何苏叶和邱天走的最迟,邱天一脸狡黠,搂着何苏叶的肩,“我知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最后三结你顿了一下,当年我跟你一起考试的时候,我估摸的出你的速度。”何苏叶还想解释,邱天一记拳头,轻轻敲在他脑袋上,“说吧,打啥主意的?”他没去躲,笑的坦诚,酒店大厅水晶灯细碎的光华全数洒落在他的眼睛里,“不是我不想做伴郎,可是第一我不能喝酒,第二,我要做了伴郎,谁来照顾她?”邱天大跌眼镜,“都说我精,我看你比我还精,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过这样也好,多点相处的机会。”他倒是一下子被触动了,“邱天,其实这事我挺没信心的,我和她平时生活中几乎没有交集,不过是住在一个小区,还不经常看到,对她过去一概不了解,想起来就觉得错过了人生最好的时候遇见她。”邱天丢给他一个白眼,“难得你这么文艺腔,不过,就我的经验来说,人生最好的时候不是早,也不是晚,有些人你穷其一生也不会爱,有些人你一眼就爱上,恰好那个人也爱上你,那就是最好的时候,最巧的时候。”何苏叶笑笑,“心理学你没理由考的比我差呀?”邱天无语,“李介妇产科不及格,他外婆还是妇产科专家呢!有你这么想问题的吗?”何守峥毕竟是小孩子,夜一深他便呵欠连天,没一会就倒在何苏叶肩头大睡,沈惜凡也 没出声,三个人就安静的走在长长的小区主道上。忽然何苏叶出声,“喜欢吃什么?”沈惜凡有些惊讶,“问这个做什么?”他笑笑,“后天晚上他们都来我家吃饭,难道苏杉没告诉你吗?”沈惜凡恍然,“我忘了。”仔细想了一会,“我讨厌香菜,别的都还好,喜欢吃甜食,一般来说比较好养活的。”然后又加了一句,“今晚的荞麦面挺好吃的,何苏叶你会做吗?”没想到何守峥醒了,揉揉眼睛,“小叔叔,我也要吃,在哪里?”何苏叶没好气,“小鬼,就知道吃,想不想吃栗子呀!”何守峥扮委屈样,活脱脱的小白兔,伸手向着沈惜凡,“姐姐抱!”弄得沈惜凡笑个不停,“这小子长大肯定是个人才,见你就卖乖扮巧,见邱天就一声不吭,见李介就以小欺大。”回家照例打开熟悉的论坛,版友们都很有故事,也很有才。讨论贴上楼主对相恋四年即将结婚的男友家庭颇为不满,两家对车和房子的问题争执不下,闹得不可开交,相持不下。还有一位版友迷惘纠结中,家里为她安排一门婚事,对方是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她却不情愿,没有恋爱直接步入婚姻,让她惶恐不安。沈惜凡不潜水,仔仔细细看姐妹的留言,想到乔阳,想到古宁苑,想到婚姻。有版友留言,“我希望我嫁的人,我爱他,他也爱我,不为金钱,不为权势,只因我是我,他是他。”沈惜凡会意,不由的微笑,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杉的时候,笑的那么幸福的样子,连眼睛里都满是笑意,像极了原来的自己,眼中只看得见那个人,那个人便是自己目光的终结,无论天涯海角,总会一路追随。世界上最幸福的,莫过于你爱的人,正在热烈的爱着你。但是,仅仅以爱为基础的婚姻,世界上究竟有几对。算了,结婚,太遥远的事情了,眼前只有一段暧昧不明的旧爱,和似乎只有自己好感单恋的新欢,还有,留学的Offer,今天应该到了吧。第二天何苏叶家,一群人闹翻了天,邱天不知道哪弄来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一不留神被何守峥放了出去,小孩子兴奋的哇哇大叫,跟着后面逮,方可歆被吓的躲在卫生间里,邱天嘲笑她,“小妹妹,好歹影像也是一临床的,这么没胆?”方可歆气急败坏,“邱天,离我远一点,我讨厌你,很讨厌你!”邱天摊手,无奈的冲着何苏叶小声的说,“听见没有,尖尖角,其实我也很讨厌你!”何苏叶不去理他,眼睛一直飘向墙上的钟,有些魂不守舍,他寻思,小丫头怎么这么晚还没来,莫不是加班还是临时有事,连个电话、短信的都没有。便起身拿了手机打电话给她,谁知一接通就是沈惜凡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刚从外婆家回来,小区门口那街头出了个什么事故,堵在那边,马上就来,记得给我留一口饭!”他不由得笑起来,安慰她,“别急,我帮你单独留一份在厨房里好吧?”何守峥坐在沙发上神秘兮兮的喊,“姐姐,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然后一只小白鼠探出头,冲着沈惜凡“吱吱”的叫。冷不防她被吓了一大跳,没留神撞到了站在后面的何苏叶,他扶住她,瞪向何守峥,“小鬼,别以为小叔叔治不了你,我连你跟邱天一块治!”邱天从病历中抬头,“我?我没错呀。哦,我知道了,我应该带只兔子来,人畜无害!”何守峥兴奋,“太好了,这样小叔叔可以做兔子肉了!”这时候,何苏叶注意到沈惜凡手上攥着的信,一排英文字母,看不清楚,只有一个红色的圆盾形的标志,似曾相识。没有人注意到,只有他一个人,急切的想知道那封信的出处。最后,还是被他看到了,Cornell University,School of Hotel Administration,New York.所有人都争着抢那碗荞麦面,他看见沈惜凡偷偷的冲着他笑,手下还在比划着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预谋留了一碗在厨房做夜宵。第一次,他对着她再也笑的不那么自然,长久以来的默契仿佛被打乱一样,不安和烦躁涌上心头,眼前这个女孩子,笑的依旧那么灿烂、夺目,自己却觉察不出她的心思和用意。他忽然想到自己的不安,对她,知道的太少,了解的不够,而现在,他们之间唯一的维系和平衡都要被打乱。他搜出美国的地图,寻找费城和纽约的位置,找出那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申请表,暗暗有了决定。一切,只等她开口说明。何苏叶接到学校红十字会的电话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最近发现自己常常会在一些和绳子有关的动作上出错,比如拿开电线就拽倒了笔筒,被电源线绊到脚而弄翻桌面等等,他仔细研究了一下是思维缺陷,逻辑思维很乱导致了对事物因果设想极其贫乏,是一种后天的劣势。都是那份Offer的错,搞得他心思不宁,六神无主。这通电话倒是让他纷乱的思绪暂时平静下来,学校红十字会年年组织的医疗队要赴山区义诊,这个地方他两年去过,很熟悉。他躲在那个小山村,那里有他之前没有见过的梯田、水稻,家家养鸡养鸭,还有浑身泥水的猪。每天去打水,烧火,然后给村民看病、授课,那里人大多很穷,买不起贵的药、住不起医院,唯一村里的医生不过是个江湖医生,接种疫苗都不知道消毒。那里有清新的空气,虽然条件十分艰苦,但是他喜欢看孩子们围着他叫“大哥哥”,问他数学题,还有村里人会答谢他送来新鲜的蔬菜,老人会邀他在傍晚时候喝上几杯米酒。曾经有个念头,他就想在小山村里待上一辈子。那次回来时候被辅导员和老板骂的半死,室友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去女生宿舍称体重,整整瘦下来十斤。他脚踝上还贴着膏药,山村的地基不牢,常有滑坡。后来忙的渐渐忘了那个地方,也许不是因为忙碌,是因为那个人再也不重要了,所有的痛苦也随之而去,回忆也变得无足轻重。不是他薄情,是因为她不值得他轻贱自己。海阔天空。电饭煲里炖着的是鸡汤,加了黄芪,山药。黄芪补气升阳,益胃固表,利水消肿;山药,益气养阴,补脾肺肾。据说婚礼那天伴娘比新娘还累,跑上跑下的,什么都要打理,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即使那个小丫头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经验丰富,他还是不放心。也许除了为她和邱天额外准备的饭菜,还要准备创可贴之类的,据苏杉说沈惜凡的其中一双高跟鞋是绑带的,走多了容易把脚磨破。他懊丧想,这场婚礼真是折腾人,还好自己没结婚。等等,结婚?自己?和谁?头脑里面一闪过的身影,他呼吸一紧,急忙打开盖子,不小心又把手给烫到了。但是鸡汤醇香浓厚的味道窜出来,让他不由的笑了起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穿礼服的样子了。邱天——他在心里呐喊,我后悔了,早知道那三结我不让你的,起码还能赢你三结。第二天,何苏叶一早就被电话吵醒了,那边邱天喊,“快来李介家看看,他穿成这样能娶到苏美眉吗?”李介无奈的喊道,“我风流倜傥赛潘安,一枝梨花压海棠,怎么就是穿这件衣服这么难 看!”但邱天对他的冷笑话丝毫不感兴趣,继续损到,“你确定要穿着这身龟壳结婚?要不要再戴一顶绿帽子?”何苏叶听了极度无语,立刻打车去李介家。果然,除去狼狈不堪的新郎,邱天那厮把自己整的金光闪闪的,何苏叶叹气,“邱天,你很像只金鱼!”最后,还是在众多礼服中挑了一套最中规中矩的礼服,他奇怪,“你们之前难道没有试穿过?搞得今天乱七八糟的。”邱天颇无奈,“我是这么叮嘱他了,可是这家伙不肯合作呀!”李介更无奈,“我妈不知道咋的忽然拖来这么多衣服,我也很有压力呀!”倒是最后三个人出来的时候,看呆了李家的大小男女老少,李家表姐妹们几乎是眼睛发直,“天哪,这三个人可以去演青春偶像剧了。”那时候天刚亮,晨曦干净柔和,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水汽和植物的清香。走到屋外的庭院,邱天便很没形象的挂在何苏叶身上,凑在他耳边哧哧的笑,“尖尖角,你猜稀饭美眉看到你会不会痴了过去?”他心猛的跳了几下,反手把邱天扳下来,“少胡说,好好做你的伴郎,别没事找事。”邱天脑袋还不离他肩膀,“尖尖角,你为什么还不跟她告白,告白吧!快!”何苏叶笑笑,有些无奈,“你比我还着急,有空管管你自己吧。”邱天叹气,“啥时候方可歆的眼睛能不在你身上打转就好了,她似乎对沈惜凡挺有敌意的?”何苏叶笑笑,“那是你的事,管好自家人,锁好自家门。”真正到了苏杉家,他才觉得看痴了的不会是沈惜凡,而是自己。淡粉色的小礼服,一色的水晶头饰和高跟鞋,头发微微卷着,只是画着淡淡的妆容,捧着点心和糖果,看见他们立刻笑起来,“抢亲的来了!”邱天吹了声口哨,坏笑着说,“我们不抢新娘,抢伴娘!”她脸上掠过一丝微红,像是四月的桃花,而颈中皮肤白皙如瓷器,明媚的意态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阳光般耀眼。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喉头一紧,不由得别过脸去,余光仍不自主的瞥了过去。苏杉在房间喊,“惜凡,我紧张,我害怕,能不能不结婚了?”邱天哈哈大笑,“迟了,迟了,今天就是五花大绑的也把你弄回去。”李介在一旁装可怜,“沈姐姐,你就放行吧,俺上有老,下没小,一只黄狗养到老。俺娶了这媳妇还指望俺给她端茶倒水、捶背捏腿、好吃好喝的伺候她一辈子呢!”沈惜凡咯咯的笑,“苏杉,你要不要现在就签一份婚后合约书呢?我们都是见证人。”最后还是苏杉自己走出来,眼圈红红的,扑在苏爸苏妈身上痛哭,沈惜凡咋舌,“刚才怎么逗也不哭,现在倒是像开闸放水似的。”李介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包面巾纸攥的紧紧的,一张一张殷勤的递过去。何苏叶接过她手上提着的礼服纸袋,“和父母感情深就这样,我表姐结婚时候也哭的荡气回肠的,姐夫在一旁都觉得自己是强抢民女的恶霸。”沈惜凡笑笑,“估计我要是结婚了也会哭的不行的,我舍不得我爸妈。”邱天听见了也貌似很感慨的样子,“我要结婚,我爸妈就得高兴的哭出来了。”然后就是新郎背着新娘出门,上车,回新郎家,最后驱车去酒店。浩浩荡荡的车队占据了城市主干道大半,浩浩荡荡,颇有古代王族迎亲的派头。下车后沈惜凡和邱天就没闲过,帮着新人整理妆容,收红包,发喜糖,等到婚礼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嗓子火燎似的干哑,还要随新人敬酒,帮他们挡酒。闹腾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晚上还有一场,两人郁闷的想哭。邱天哽咽,“鱼翅羹呀,我一口也没沾到。”沈惜凡痛不欲生,“我觊觎那块烤乳猪好久了,最后喝回来时候只剩猪皮了。”邱天瘫软在沙发上,眼巴巴的望着何苏叶,“尖尖角,早知道我就不逞强了,让你做伴郎,我就去大吃大喝了!”倒是沈惜凡指着他笑,“何苏叶,你长成这样谁敢请你做伴郎,太打击新郎了!”他只好问,“你们俩不饿吗?我家有吃的!”结果这两人就擅自把新人撇了下来,溜去了何苏叶家。所有的菜只需微波炉加热就可以吃了,何守峥提着两个大饭盒,邀功似的炫耀,“小叔叔,你让我打包的饭。”然后他看看邱天,“叔叔你少吃点,不许抢姐姐的!”山药黄芪炖的鸡汤,油焖香菇,红烧茄子,凉拌牛肉,邱天大手一挥,“再来瓶百事!”何守峥颠颠的倒了一杯果汁给他,一本正经,“小叔叔说男人要少喝可乐。”沈惜凡正埋在鸡汤中吃的不亦乐乎,何苏叶问,“要不要再弄个苹果?还是橙子?”一口肉含在嘴里咀嚼,她说不出话,只好竖起手,做了一个手势,何苏叶笑,“橙子?我给你打成汁带过去。”沈惜凡满意的点点头,邱天惊讶,“这个也能看懂?尖尖角你可以去做驯兽员了!”何守峥眨眨眼,“不是说女人是老虎吗?——哎呦!小叔叔,这是我爸爸说的!”晚上闹腾的更厉害,也更忙,沈惜凡觉得自己腿都要站断了,还要强打精神。散席时候,再看看自己的脚,好几处被磨破了,疼得她倒抽凉气。正在她踌躇要不要换下高跟鞋的时候,何苏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轻轻叹气,“邱天说你脚磨破了让我来看看。”他半跪下,小心的把她的鞋子脱下,动作自然,就像处理一个病人一样。沈惜凡也没有觉察到暧昧的气氛,大道苦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口气完全是小女人撒娇,软侬可人,一只白玉脂似的脚搭在何苏叶的膝盖上,几处破皮十分明显。他先用酒精略微擦了一下,然后掏出一个小瓶子,取出一点褐色的粉末,沈惜凡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我爷爷制的,三七粉。云南白药主要的成分就是三七。”“那个……专门治刀伤、跌伤、擦伤、外伤的?”“化瘀止血、活血定痛,不光外伤,内伤也可以的,止血而不留瘀,化瘀而不伤正,可以治疗冠心病、心绞痛、脑出血后遗症。”“这么神奇呀!那多给我一点,以后我哪破了一涂下部就没事了吗?”在伤口上敷了一点三七粉,最后用创可贴贴上,他又检查了一遍,“没事了,两天就好了,以后少穿这类鞋子,很容易磨破……”最后一个“脚”字还没有说出,方可歆推门进来了,看到他们立刻怔住了,然后又迅速把门掩起来,沈惜凡奇怪,“怎么了,有事,方可歆?”方可歆紧紧咬住嘴唇,拧着门把的手渗出汗来,分不清是天热还是不甘,“闹洞房了,邱天让你们俩快点。”何苏叶头也不抬,“哦,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沈惜凡垂头丧气,“早知道高跟鞋就不脱了,现在穿上去更困难。”方可歆默默在门口停驻了一会,直到邱天喊她才回过神来,刚才那画面一直印在脑海里,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挥之不去。为什么我默默的在你身边等待这么长时间,等过去的过去,等将来的将来,还是等不到你与我顾盼之间。其实只要你对我好,一点点,就够了,就能够死心了。洞房闹的是欢腾,学医的人一般结婚普遍较迟,在医院工作也比较压抑,所以每逢喜事便闹得特别厉害。新房已经被那些损友布置了重重障碍,一路掉着的苹果、红枣、樱桃,非得让新郎、新娘一路吃过去才能算数,李介和苏杉喝了不少酒,经不住起哄捉弄,被搞得筋疲力尽。最后李介终于发飙,浓眉一挑,把苏杉往墙角一推,整个人压上去,回头对着一干唏嘘起哄的人喊,“实相的人就快走。”随后一记热吻,让在场所有的人high到了极点。躲在角落里的邱天感慨,“俺老了,经不住那么火热的刺激了,我要回家睡觉了,明天还有手术,惹毛了老板我就死定了。”其他人听到,一一跟新人告别,手下拳头倒也不轻,“李介,好样的!”沈惜凡准备站起来告别,可是脚下酸痛,就想赖在椅子上石化算了。一只手伸过来,“我扶你回去,能走吗?”夜已经很深了,他们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小区周围除了保安室的灯亮着,只有昏暗的路灯。看着沈惜凡一瘸一拐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算了,我背你好了,照你这么走下去,天亮了也走不到家门口。”沈惜凡不服气,原本想狠狠的瞪他,结果累透的缺乏中气,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何苏叶叹气,“丫头,别逞强了,我背你好了。”何苏叶背着她,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香和女儿家的体香一丝一缕融进他的背,他的体温似燃烧的炭,忽然有一股冲动,想紧紧的抓住、抱住她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忽然她开口,如同一盆冷水,寒的彻骨,“何苏叶,我要去留学了。”他的额头因为炎热的夜晚而感觉烧灼的烫,喉管处窜上阵阵尖锐的刺痛,手指忽然冰凉僵硬,“恭喜了,你去哪个国家?”沈惜凡没有觉察出他的异样,语气如常的轻松,“USA,康奈尔,常青藤联盟之一。”原来自己的猜测真的没有错,他忽然觉得有种被忽视的感觉,涩涩的心绪涌上,“哦,恭喜,我最近也要出去一下。”“去哪?”“学校组织的医疗小队,去山区义诊。”“多长时间?”“不知道,按照以前的惯例到时候会留一小部分人多留一段时间的,可能我会被选上。”“山区会不会生活很辛苦呀,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傻丫头,没你想象的那样不堪,只是肯定跟大城市没法比的。”其实,他并没有答应参加医疗小队,更没有想过要多留一段时间,他只是有些任性,有些脾气。他气恼她擅自的决定,但是又没有权利干涉她,只是为什么她不能早早告诉他呢,让他比其他人早一些知道,让他觉得自己对她来说,是有些特殊的存在。他想任性一下,也想赌一下,没有了他,她会不会很怀念他在身边的日子。忽然,沈惜凡的手机响了,她徐徐的接起来,说话声音很轻,也很谨慎。她拍拍何苏叶的肩,示意自己要下来,然后她站在花坛上长长的叹气,“明天要去面对最不想见的人了,好糟糕的运气。”“前男朋友?”他揣摩着问。“猜对了!”沈惜凡的脸上一点都没有丧气的神色,反而多了一份狡黠,“其实他不找我我也不会主动找他,然后就用当年他对我的方法不声不响的把他甩了,哈哈,多解气!”何苏叶看着沈惜凡,她自顾自说个不停,嘴角微微的上翘,好情绪一点都不受刚才那通电话的影响,跟几个月前那个眼圈红红的、垂头丧气的问他该怎么办的小丫头截然不同。这是他低落情绪唯一的欣慰,她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虽然她准备离开。他问自己,能不能原谅他孩子气的任性一下,他想知道,在她心里,分量有多重,至于留学,来日方长。“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手指划过那几张照片,沈惜凡笑起来,坐在地板上自言自语,面前放着一个盒子。都是她初恋的回忆——书信、生日礼物、照片、大头贴、钥匙扣、手机上情侣吊坠、为他折的星星和千纸鹤。她以前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会把这些东西烧掉,但是终是不忍心,因为她总是期望,那个人会回头。“那些信件,写的誓言,不过是白纸黑字的表演。”誓言看起来很美,却不会天长地久,但是有过就足够了。终于可以释怀了,她默默的对严恒说,即使你曾经给我痛苦,但是那些岁月的快乐和幸福也真实的存在过,我从没有后悔爱过你,那是我年少时候做过最好的事——是你教会我如何去爱一个人,再学会如何成长。谢谢你,这样我才会有爱上别人的勇气。河岸边的咖啡馆,美味的冰淇淋球,用巧克力加以点缀,配衬草莓,沈惜凡暗叹,分手这么多年,对面的那个人还是依然记得自己的嗜好。气氛却有些冰冷,一向自持的男子有些无措,“沈惜凡,你真的要去留学?”她笑着点点头,“嗯,我是要去留学了,有事吗?”严恒的唇际挑起,慢慢地渗出了一种浅浅的涩涩的味道,“你还恨我吗?还怪我?我只说,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多久我都愿意等。”“对不起。”她艰涩的开口,“我和你,已无可能。”终于,心中的那句话说出。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颓废的倦意,沈惜凡抬起头,认真的重复,“对不起!”她在心里咒骂自己,拒绝是一种勇气,自己偏偏最不会开口,所以她不想面对,确切的说是不愿意开口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因为究竟有多伤害,其中的滋味她尝过,便不想再加在另一个人身上。垂下眼帘,她继续解释,“其实我不恨你。以前我总是问自己,究竟是恨你多还是爱你多一点,我问了自己好几年,现在我终于明白,没有爱就没有恨。严恒,你知道吗,我以前总是觉得离你好远,总是不停的追逐你的脚步,我曾经在你面前那么卑微,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可以很平静的看着你,所以……”“不用说下去了。”他开口打断,浓浓的酸涩,“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即使现在,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再回来我身边。只是,我知道我自己的感情。三年前,我在美国已经深深的后悔了一次,所以,便想和自己赌一次,终于我还是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沈惜凡苦笑一下,“过去的就别再提了。”他淡淡的笑,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好吧,不提。”他起身去付账,转身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沈惜凡的人影,桌上只有一张纸。“一夜繁花落尽,我将要远走天涯;送君心灯一盏,临别依依;从此相见不如怀念。”颤抖的眼角,带着一股发自心底的自嘲和痛楚——年少轻狂,他负了她,再回首,她已不在原地,亦无法面对。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只是他希望她幸福。他已经走得太远,而她不可能永远等在原地,这些他早已知道,他只是后悔的只是自己不会珍惜,让幸福眼睁睁的从指尖流过。那么就做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此相见不如怀念。曾经爱过她,现在爱着她,他从不后悔。那是最好的事,他知道,那样一个锦绣年华,身边有过深爱自己的人,把女孩子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奉献给自己。那么从今开始有一个影子在心中,让他默默的怀念,即使夜再黑,也不会寂寞。五月的城市,夏天的初始,沈惜凡走在街上,享受着微微灼热的阳光。她扬起嘴角,默念到“再见”,迎上微风,觉得阳光甚好,惆怅褪去,最后一点涩意也被蒸发走了,只留下一丝影子,那么就让它深埋在心底。这样的天,应该叫做“半夏”,半个夏天,有些缠绵的热,却不焦躁。很温情的名字。如果何苏叶知道了一定会告诉她,“半夏是中药,分为姜半夏、法半夏、半夏曲,竹沥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方剂中有半夏白术天麻汤,半夏厚朴汤。”职业病的医生,沈惜凡暗笑——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了。她想去买几件夏天的衣服,再给父母购置一点衣物,算是做女儿临走前能尽的最后孝心。在男装柜给沈爸爸挑衬衫,沈妈妈不停的念叨,“你爸爸喜欢穿纯棉的,但是每次都要用机洗,没多久就会起球。”又拿起一件深蓝色,“你爸不喜欢浅色的,非要穿深色的。”沈惜凡偷偷的笑,她打算去运动专柜给爸爸买一件大红色的T恤衫,让他好好青春一下。忽然,她看见一件白衬衫,简单的款式,不菲的价格,一如何苏叶在李介的婚礼上穿的那件。那天他只是穿了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西装,因为邱天告诫他千万不能把新郎的风头盖下去,但是在她看来,所有的人都没有他夺目,只是淡淡内敛的气质,浑然天成,真的是让她看痴了。摸出手机看看,没有任何信息或电话提示,她微微叹气,说不上的小小失落。他只是说去山区,没有告诉她确切的时间,她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由的记挂在心上。回到家,恰好姨妈一家来看她,独独小侄子缺席,表嫂叹气,“今晚吃饭后,说是胃不舒服,想呕吐,我就没让他来,马上回去时候要买点药给他,实在不行还要去看急诊。”沈妈妈很有感触,“呕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对了,怎么不去看看中医。”然后又似乎想起什么,“我家有很多这种药方子,我让凡凡拿给你们看看。”沈惜凡奇怪,“我啥时候看了很多中医,不过是一个失眠一个发烧。”沈妈妈解释,“哎——不就那本书里夹着一叠药方子,前几天一个人递过来的,说是借你的书,我后来翻翻里面夹了不少药方,心想可能是你的,就随便给你丢书架上了。”沈惜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等等,我去找找!”那本中药书里,夹着厚厚的一叠药方,被她粗心的堆在一摞参考书,要是没有沈妈妈提醒她一定会错过。她一张一张的翻看,上面都仔细的做了标记,“感冒”、“外感发热”、“咳嗽”、“胃痛”、“呕吐”、“虚劳”、“头痛”,最下角是医师的签名:何苏叶。只有处方,没有别的字条,她翻遍了所有的书页,都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她心急火燎的跑到客厅问沈妈妈,“这本书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沈妈妈接过她的药方,头也不抬,“五天前吧,那时候你去你外婆家,我事后也忘了告诉你,人老了这记性也不行了——呀,就是这个,治呕吐泛酸的。”沈惜凡凑去看,念出来,“突然呕吐,伴有发热恶寒,头身疼痛——藿香正气散;呕吐酸腐,嗳气厌食——保和丸;呕吐吞酸,胸胁胀满——四逆散合半夏厚朴汤。”沈妈妈狡黠的笑,“这个小伙子是医生?长的可一点都不像,你哪认识的那么帅的人,你和他什么关系?”她支吾不成句子,“没,没关系,朋友而已。”沈惜凡说完后心跳的厉害,差一点就把持不住,她不住的问自己,他到底这样做,这样悉心的关照自己,不动声色,难道——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进脑海,这个认知让她不住的颤抖,既害怕又兴奋。表嫂看了方子,“要不我先去小区的药店里抓药,晚了就关门了。”", "summary": "一次聚会上,沈惜凡代替不能喝酒的何苏叶喝下大量白酒,何苏叶在她醉酒后照顾她并送她回家。沈惜凡因何苏叶的关心和体贴而心动,但她内心又矛盾。沈惜凡的前男友严恒背叛了她,这对她影响很大。沈惜凡再次遇到严恒,她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消散,决心面对未来。沈惜凡决定辞职,她十分轻松也对未来充满期待。她在网上与苏杉成为好友。苏杉邀请沈惜凡做她的伴娘,并请她一起看礼服。何苏叶在学校的实验室忙碌,沈惜凡去学校找他看病。两人在校园里散步,沈惜凡对何苏叶的感情逐渐加深。何苏叶也对沈惜凡有好感,但他没有直接表达。沈惜凡的父亲关心她和严恒的关系,沈惜凡坦言自己对严恒已经没有感情。她的父亲支持她的决定,并提醒她要看清自己的感情和对方的真心。沈惜凡最终决定去美国留学,她收到了康奈尔大学的Offer。何苏叶有些失落,但他没有表达出来。在李介和苏杉的婚礼上,何苏叶和沈惜凡作为伴郎和伴娘忙碌了一整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沈惜凡决定放下过去,明确告诉严恒他们之间已无可能。沈惜凡准备烧掉和严恒的东西,和过去告别。沈惜凡在家中发现何苏叶给她的一叠药方,意识到何苏叶一直在默默关心她,对何苏叶的感情更加深厚。"} {"context": "感受到如此汹涌磅礴的火力之后,战无极和巴猛却是暗暗心惊,如果让他们置身于这样的火焰之中,岂不是片刻间就会灰飞烟灭?但是段飞呢?抛开他右手中还在燃烧的火焰不谈,此时他就站在喷涌的火焰之旁,为何看起来却是毫发无伤的样子?如果这就是段飞施展爆发神通后的真正实力,那么他的实力确实配得上“可怕”二字了。至于段飞,他在这个时候可没有半点立威的想法,而是仔细打量着从石鼎中捞出来的这件物事。段飞的右手被熊熊火焰包裹着,战无极和巴猛看不清楚段飞到底握着什么东西,但是段飞自己却看的很清楚。落在段飞手中的,是一枚棱状的六面棱形晶体,大约也就只有匕首长短,差不多婴儿手臂粗细,通体都是火红色的色彩,就像是由火焰所凝结而成的一样。段飞的右手之所以看上去被火焰包裹,是因为六棱晶体本身还在散发着火焰,而且看上去火力很猛的样子。但是最为特别的一点,还是六棱晶体里面是中空的,并且在晶体内封印着一团极为活跃的火焰。晶体内的火焰是在不断变化的,一直没有固定的形态,哪怕只是段飞一扫眼的短短瞬间,火焰就变化出龙凤走兽、山石木草等多种形态,给人的感觉就像这根本就不是一团火焰,而是一个百变的精灵!由于六棱晶体是被段飞握在手中的,因此他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每当火焰有所变化的时候,就会有着一丝大道波动从晶体内散发而出,仿佛火焰的变化足以演化出天地万物之大道。在这一刻,段飞的心中不由得为之一凛,忍不住开始猜测,被封印在六棱晶体中的火焰,难不成会是一团道火?所谓的道火,代表着天地大道中的火系大道,是最为本源的大道之一,谁能够掌握道火,也就等于有机会接触到最为精纯的火系大道。只不过要想形成道火实在太困难了,要知道在天地混沌初分之际,世界上诞生的第一道火焰,就是道火,可是这种创世道火,早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是不可能弄到手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在极为特殊的条件下,有火焰能够演化出火系大道的种种变化,那么这种火焰也是有可能进化为道火的。这种进化型的道火,在品质上是有着高低上下之分的,进化的越完全,就越能够展现出更多的火系大道,自然就更为稀罕。六棱晶体中所封印的火焰,显然是通过特殊手段炼化出来的道火,这可是相当不可思议的神通手段了。至少就段飞所知,在九州世界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有着这样的本事。不过现在的这座浮空宫殿,明显是来自于一个火系灵力极为充沛的异世界,而广场、石鼎的布置也是有其特殊之处,因此炼制出道火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从六棱晶体中的道火能够变化万千来看,这团道火已经被炼化的很是完美,在品质上绝对可以算得上高级。虽然这是一团来自于异世界的道火,但是大道之间总是相通的,不论谁持有这样的一枚六棱晶体在手,一旦修炼起火系神通,就绝对会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甚至会如同天生神圣一样,任何火系神通一练就会!毫无疑问,这样一件能够封印道火的宝物,在九州世界是绝无仅有的,哪怕是那些养魂境的大能,也会为之而动心。这样的宝物一旦落在手中,除非段飞想用之换取好处,否则是绝不可能将之公布于众的。于是段飞在心念一动之际,就将六棱晶体收到了乾坤戒中,在他右手上燃烧的火焰自然也就随之熄灭了。此时广场上那庞大的压力还在,就像是用这种无处不在的压力,硬生生将火系灵力压入到石鼎之中,然后再加上熊熊地火的炼化,从而将道火硬生生的给炼制出来。现在这一团道火被段飞取走了,可是在若干年之后,在石鼎中也许还能够再诞生一团道火呢?就算段飞是靠着正气系统进行修炼的,但是道火的价值实在太大了对于段飞来说同样有着巨大的好处,只要有这样一团道火到手,那么这一次的浮空宫殿之行,就算是不虚此行。接下来只见段飞缓缓的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战无级和巴猛的身上。巴猛一直紧盯着段飞的种种举动,可是等到段飞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脸上立刻变成了一副极为艳羡的样子,很好的将自己的杀意隐藏起来,摆出了一副十分羡慕段飞所得的样子。巴猛的“演技”也算是颇为了得了,毕竟身为魔道宗门的天骄弟子,如果没有这一手“变脸”的绝活,真要把喜怒哀乐很明显的挂在脸上,恐怕早就被诸多同门吞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了吧?巴猛看的出来,段飞的爆发神通还没有进入到冷却期,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装怂了,等到段飞神威不在的时候,再突然出手偷袭给他一个好看!石鼎中的宝物被段飞收走了,这一幕巴猛可是看得相当清楚的,只有把段飞解决掉,才能够将乾坤戒夺到手,从而知道石鼎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巴猛就会变得像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一样,连睡觉都会睡的不踏实。至于战无极,此时也将目光落在了段飞的身上,但是他心中可就没有巴猛那么多的念头了,只是觉得段飞表现如此出色,不愧为血饮门最具代表性的天骄弟子,让他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好处落在段飞的手中,就相当于是血饮门的收获,总比被巴猛捡了便宜要好吧?巴猛有着黑毛僵尸相助,单对单的战斗战无极倒不会怕他,可就怕巴猛利用黑毛僵尸缠住自己,然后再趁机把宝物收走。至于眼下嘛,局势已经大变,段飞既然得手了,还怕巴猛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不成?先下手为强战无级和巴猛心中各有想法,可当段飞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们看到段飞突然微微的笑了一下。段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微笑?他的微笑到底有什么用意?也就在战无极和巴猛心中猜测段飞的用意之时,只见段飞的身形突然一晃,居然从广场上层一跃而下,向着位于广场中层的他们疾扑而来!段飞如此突然的举动,这是想杀人灭口吗?在战无极和巴猛的脑海中,他们几乎是同时转过这样一个念头。虽然不知道段飞在石鼎中到底得到了什么,但必定是非同小可的宝物,再加上段飞在他们面前施展出了太过惊人的爆发神通,要想保守这个秘密的话,最为有效的手段当然就是杀人灭口了。所谓的同门之谊,在利益面前那也是要靠边站的,像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举动,大家可都没有少做,毕竟这就是魔道宗门的风格嘛。现在广场上的无形压力丝毫不减,段飞在爆发神通全开的情况下,连上层的压力都可以轻松承受,一旦回到中层,自然是如鱼得水,变的更为灵活了。战无级和巴猛在广场中层虽然还没有困难到寸步难行的程度,但是身体在重压之下极为僵硬却是事实,又如何躲得过段飞的突然出手呢?巴猛本来还在心中盘算着,打算等段飞的爆发神通进入到冷却期后再出手,谁知道段飞却是如此果决的抢先出手,根本就没给巴猛任何的机会。事实上段飞的性格并没有如此的心恨手辣,但是他脑筋灵活,也善于察言观色,巴猛是什么样的人段飞很清楚,哪怕他伪装成一副再怎么人畜无害的样子,段飞也不可能放松对他的警惕。当巴猛故意落后战无级半步的时候,段飞就差不多猜出来巴猛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在爆发神通还有效的时候,段飞想对付巴猛自然是容易的如同斩瓜切菜一样,可等到爆发神通真的进入到冷却期,那么结果可就是反过来了。因此段飞没什么好犹豫的,当然是选择先下手为强啊!段飞看似向着战无极和巴猛扑过去,可他实际的目标始终锁定在了巴猛身上,而巴猛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待毙,转身想逃走,但是怎么也来不及了。巴猛只不过是刚刚侧转过身来,段飞就已经飞赴而至,手中暗金流星锤更是早就祭了出来,然后毫不客气的向着巴猛砸了过去。巴猛想做垂死挣扎,在心念一动之际,黑毛僵尸虽然行动缓慢,却悍不畏死的向前一跃,挡在了段飞和巴猛的中间。可惜的是,在段飞的全力爆发之下,他又手持暗金流星锤这样的中品法宝,区区的黑毛僵尸又算得了什么?随着暗金流星锤的砸下,只见黑毛僵尸的大半个身体,就像是被扯断了线的布娃娃一样,直接散碎成了不知道多少碎片。其中有两块较大的碎骨,更是直接砸在了巴猛的身上,使得巴猛脚下一个踉跄,就这么摔倒在地,在无形的压力之下连爬都爬不起来。段飞的这一击,不论是对巴猛还是战无极来说,都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无力抵抗的恐怖,简直视段飞如同战神!要知道炼骨门的僵尸,一向都是以力大无穷、皮厚肉粗而著称,不敢说金刚不坏,却也算得上是刀枪不入。特别是巴猛的这具黑毛僵尸,曾经被柳王阴木加强过,绝对算是黑毛僵尸中的极品了。可事实上,这样一具黑毛僵尸在段飞的攻击下,只不过是一锤就直接四分五裂了,足以证明段飞的实力之可怕,已经远远超出弟子这一层面。在段飞杀意已经如此明显的情况下,巴猛还有活命的可能吗?黑毛僵尸的舍命一挡,不过是为巴猛争取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罢了,当他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翻身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又有着一座沉重的“大山”压了下来!这一次压下来的“大山”,可就不是无形的压力了,而是段飞直接挽起一个锤花,将暗金流星锤砸在了巴猛的背上。如果是普通的地面,哪怕全是由石板甚至是钢铁铸成,估计这一锤砸下去,也能够将巴猛整个人都砸进地坑里。但是广场上的地面,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置的,哪怕是以段飞的力量,也无法对其形成破坏,其结果就是巴猛的下场极惨,他整个人在重击之下瞬间化为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就如同地毯一样“平铺”在了地上,自然是死的不能够再死了。于此同时,在段飞的脑海中响起了他很是熟悉的“叮咚”声。“主人斩杀小流氓级恶人一名,获得正气点五十点,当前正气点上升为一百一十八!”段飞干掉巴猛,相当于解决掉一个隐患,同时还能够收获正气点,他对此自然是十分满意的。接下来段飞收起暗金流星锤,然后偏过头来看了战无极一眼。此时在战无极的心中,可就如同小鹿乱撞了,如果段飞真要杀人灭口的话,他同样是毫无抵抗之力的。身为战堂大弟子,战无极绝对算得上是战斗狂人,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个段飞,他却连奋起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事实上段飞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他看着战无极笑了笑,道:“刚才这家伙故意落后你半步,如果我不先下手为强的话,等到他找到机会,吃亏的就是我们了。”战无极一时之间无语,只能够下意识的向着段飞点了点头,摸不清楚段飞到底有什么想法。段飞则是嘿嘿一笑,继续道:“战师兄,这座浮空宫殿玄妙异常,接下来你我还要一起携手共闯,且看看前面还有着什么古怪。”说到这里,段飞顿了一顿,才缓缓的道:“小弟的爆发神通,很快就会进入到冷却期,到时候可就要多多仰仗战师兄了。”听闻段飞所言后,战无极却是一脑门的冷汗。段飞故意说他的爆发神通就要进入冷却期了,这是在试探我吗?分组其实战无极并非是一个喜欢动脑筋的人,但是现在的段飞让他感觉到了丧命之险,也就难免会想的多一些了。在战无极看来,他和段飞的同门之谊相当脆弱,而九死塔内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段飞真要想杀人灭口的话,可以说是毫无心理负担。事实上如果战无极心生歹意,想趁着段飞的爆发神通进入冷却期后而对段飞不利的话,那么段飞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轻轻松松先取战无极的性命再说!但是战无极很快就做出了极为明智的决定,他干脆什么也不多想,就当段飞是值得信任的同门好友,大家一起联手在这座神秘的宫殿内闯荡好了。段飞的实力如此之强,真要与他一起联手合作,只要不互相勾心斗角,必定会收获极丰!于是,战无极向着段飞点了点头,道:“好,你我联手,互相合作!”接下来,段飞和战无级一起退出广场,在绕过广场之后,继续向着浮空宫殿的深处而去。此时要说段飞已经完全信任战无极,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战无极真要以为段飞的爆发神通进入到冷却期后,他就有机会对付段飞了,那也不免太过幼稚了。因为段飞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他只要开启空间门,解决战无极难道还不简单吗?只要战无极自己不心生歹意,也就等于保住了他的性命,而段飞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向战无极出手。不过,段飞与战无极才刚刚开始联手合作,要说彼此之间取得信任,显然还需要一个过程。好在段飞找到了一个很是合适的话题,那就是开口向战无极询问,先他一步发现绝地冰原有所异变的,到底是那几个人?关于这个话题,战无级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就向段飞全盘托出。先于段飞之前,一起发现绝地冰原有着异变发生,并决定进入这处绝地探索的,一共有七个人。别人是怎么发现绝地冰原产生异变的,战无极并不是全都清楚,但是战无极自己却是感应到从冰原上吹过来一阵热风之后,才在好奇之余决定赶过来看一看的。当七名天魔宗弟子一起聚集在绝地冰原外围时,当时还没有冰雾出现,因此大家在进入绝地冰原后,几乎可以看清楚整个冰原的全貌,只要寒气不再是那么恐怖,也就没多少危险可言。到了出现那条岔路的时候,七个人按照各自的选择,分成两个方向自行前去探索。战无级选择了向左而行,与他同路的,除了力竭而死的那名血饮门弟子之外,就只有巴猛了。至于另外一路的四个人,其中两人是血饮门的弟子,与段飞也算是熟人,正是一起参加过五门大比的血中广与吕云秋。他们两人一个精通攻击,一个擅长防御,配合在一起倒是不错的搭档。至于向右而行的另外两个人,则是丧魂门的魂宣与天魔门的常阳。这一次天魔门只有三个进入九死塔的名额,除了魔轩辕之外,常阳能够得到另外两个名额之一,可见天魔门对他也是十分看重的。估计近一段时间常阳应该是有了极大的进步,如果还把他视作五门大比时的水准,只怕会犯轻敌大意的错。至于魂宣,他可是丧魂门的秘密武器啊,段飞也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可以肯定他绝非省油的灯。进入绝地冰原的七个人,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分组,那么很明显的看的出来,向着右方而去的四人小组更为强大一些。于是段飞很好奇的问战无级,为何他会选择向左而行呢?而向右行的血中广等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这个方向?战无极向段飞解释道,当时冰原上的那条岔路很明显,摆明了要么向左,要么向右,而战无级是隐隐感觉到左边有着一丝暖风吹来,才坚定的向左而行。至于右边方向,则是越来越寒冷,颇有些重新恢复为绝地冰原的架势。战无极的逻辑很简单,既然绝地冰原变暖,那么向着有暖风吹过来的方向而去,说不定能够查明变暖的缘由,同时也代表着机缘。但是血中广等人的看法则不一样,在绝地冰原整体变暖的情况下,如果还有地方能够保持着最初的那股寒意,那才代表着绝地冰原的最大机缘,甚至有可能借此机会,彻底破解绝地冰原之秘。绝地冰原属于未曾有人探索过的绝地,不论双方的看法到底谁对谁错,都相当于是在探索未知,像这样兵分两路也好,可以避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不过,在战无级等人还没有发现浮空宫殿的时候,绝地冰原的环境就突然发生大变,冰雾开始向着四周弥漫。而且,在冰雾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冰原上的环境可以说是相当恶劣,战无级等人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撑了下来,在发现浮空宫殿之前就已经消耗极大了。一直到冰雾彻底的漫延开来,在冰雾中暗藏的寒冰、风暴等恐怖力量才因为分散而平息下来,使得战无极等三人可以喘上一口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战无级等人发现了浮空宫殿,只可惜闯入浮空宫殿之后,与战无极同行的那名血饮门弟子没能够顶住压力,受到刺激后返身逃出了浮空宫殿。段飞倒也没有瞒着战无极,直接坦言那名血饮门弟子已经身亡,如果不是段飞凑巧碰到了他,那么段飞也不会到这里来了。随着彼此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战无极和段飞之间逐渐熟悉起来,段飞甚至和战无极讨论起了有关异世界的话题。段飞的理论知识肯定比战无极丰富的多,但是战无极身为战堂大师兄,他闯荡过的秘境实在是太多了,对于各种不同的秘境空间都有着他自己所独有的看法,与段飞讨论起来倒也可以互补长短。不知不觉间,段飞和战无级已经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子路,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黑色的大殿。星图破机关这座黑色大殿,比起刚刚进来时的那座空旷大殿,在规模上要小一些,但是从整体风格上来看,依然是那种粗犷豪放的样式。大殿正面是一道极为厚重的石门,严丝合缝的并没有开启,段飞和战无极上前试着推了一下,可是随着他们两人一起发力,石门却一直动也不动。此时段飞的爆发神通已经进入到了冷却期,可就算是段飞能够把力量增强数倍,看眼前的这个架势,还是很有可能推不开这道石门。石门的构造看起来很是粗犷,可明显另有玄机在内,很有可能是由机关控制的,绝非蛮力可以将其强行推开。接下来段飞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在石门上坑坑洼洼的有着不少坑洞,每个坑洞顶多也就鸽蛋大小,由于时间久远,坑洞内积下了太量的灰尘,这才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显眼。段飞伸手在坑洞内扣了扣,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感觉,于是他退后数步,开始仔细打量起石门。大殿石门高约两丈,宽丈余,虽然还不知道厚度,但是推上去的感觉却很有厚重感。段飞在退后数步之后,才能够看清楚石门的全貌,只要仔细数一下的话,可以看到石门上的坑洞足足有着千余个之多,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却也绝非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由人工雕琢而成。既然有着人工雕琢的痕迹,那么这里面就肯定是另藏玄机了。段飞再一次仔细观察了一遍后,在脑海中不由得灵光一闪!如果把石门上的这些坑洞用虚线连接起来,岂不正好是一副天相星图吗?而这一个个的坑洞,对应的全是天上的星辰!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段飞很快就辨认出来,石门上的天相星图,正好是空旷大殿穹顶上天相星图的一部分,大约只占整副天相星图的四分之一左右。这么一来段飞也就明白了,如果石门确实是由机关控制的,那么这机关肯定与天相星图有关!段飞回头看了看他一路走过来的石子路,那些石子的大小岂不是正好和石门上的坑洞差不多吗?这么一来段飞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直接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石子屈指连弹,只见一枚枚的石子飞起来后,很是准确的卡在了石门上的坑洞内。战无极见到这样一幕之后,不得不佩服段飞的心思灵活,这么快就想到了破解石门机关的办法。如果换了战无极独自一人在此,等到他发现石子可以填充坑洞时,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不一会儿,石门上的千余个坑洞,全都被石子填满,可是石门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好像并没有触发任何的机关。战无极并不懂这些,他只能够以狐疑的眼光扫了段飞一眼。段飞则是仔细观察着石门上的“天相星图”,经过仔细对比之后,他发现石门上有九个坑洞是属于多余的,在真正的天相星图上并没有这九颗星辰的存在。一共有着千余个“星辰”,段飞能够在短短的片刻之间看出来其中有九个是多余的,全是因为他先前在空旷大殿中,将穹顶上的天相星图全都牢牢记了下来,他自己也想不到这么快就发挥作用了。也就在段飞将这九颗多余石子摘下来之后,只听一连串“卡卡卡”的声音响起,果然顺利的启动了机关,只见无比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很快就变成大门全开的模样了。战无极见状后又惊又喜,忍不住道:“段师兄,你还真是好手段啊,为何这里的机关,你就像是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一样?”段飞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得意,只是淡淡的道:“其实石门上的这些坑洞,与最开始进来的那座空旷大殿穹顶上的天相星图是一样的,只要把正确的天相星图拼出来,开启机关也就并不是什么难事了。”战无极闻言后更为惊讶了,忍不住道:“石门上的这些坑洞居然是天相星图?你能够看出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居然还能够对比出其中九个点是多余的?这岂不是说你把整副天相星图全都牢牢记住了?”“大家只不过是经过那个大殿,就算穹顶上的天相星图很是华丽,又有谁会特意将其全部记下来呢?段师兄,我算是明白了,你能够有着如今的这一番成就,确实是有道理的!”看到战无极的钦佩模样,段飞自然不会向他解释自己记下天相星图其实是另有想法,只不过刚好在这个时候起到作用罢了。战无极既然要佩服的话,那就让他佩服好了,这样更有利于段飞在合作中占据主动。这时随着石门大开,这座黑色大殿也就等于是不设防的,段飞和战无极在对视了一眼之后,一起并肩进入到了大殿之内。大殿内的光线比较阴暗,四下里看上去阴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太好,总像在暗中隐藏着什么危险一样。大殿的格局是狭长形的,段飞和战无极进入大门后,越向前走就越是黑暗,等到他们差不多走到大殿尽头时,已经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在大殿内倒不用担心看不到路径,但是看不到四周的环境,谁知道这里是不是另有什么玄虚呢?这个时候也不等段飞发话了,战无极就像是为了图表现一样,直接动用火系灵力,就像是把自己化为了一个人形灯泡一样,向着四周散发出了火光。如此一来,大殿内自然是火光一亮,足以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了。让段飞和战无极感到意外的是,此时距离他们不过数丈之外的位置,明显应该是大殿的尽头了,但是没有任何出口门户存在,而是被一面墙壁封了个严严实实。墙壁看起来凸凸凹凹的,就像是用浮雕的技巧,将数头凶兽活灵活现的雕刻在了墙壁上,此时被火光一照,凶兽居然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甚至还有代表着妖兽的凶威向外散发而出!浮雕凶兽这时用不着多想,段飞和战无极都知道的很清楚,眼下要想破局的关键,就在封路的这面墙壁之上。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段飞发现墙壁浮雕上的几头凶兽,像是突然间眨了一下眼睛!难不成这几头凶兽,还真的能够活过来不成?就像是印证了段飞的想法一样,接下来段飞居然听到了一阵极为古怪的声音。“饥渴,好饥渴啊……火,果然有火的存在,好想饱餐一顿啊……”听到这个声音,只要仔细追索来源的话,很明显是由墙壁上的浮雕凶兽发出来的。至于浮雕凶兽为何会口吐人言,这已经不在段飞的考虑之中了,毕竟这玩意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这个时候已经很明显了,墙壁上的这些浮雕凶兽,就是眼下这座黑色大殿的机关所在!在封住去路的这面墙壁上,一共有三头浮雕凶兽,一头类似于狼妖,但是肋生双翅,位于墙壁的左侧。一头浮雕凶兽则是熊妖的模样,但是双臂奇长,几乎能够垂到膝盖以下,而且口中獠牙看上去很是恐怖,就像两面锯齿刀上下交错在一起一样。如果被这熊妖的大口咬上一下,应该很是容易就会被拦腰两断吧?熊妖位于墙壁的右侧,而位于墙壁中间的浮雕凶兽,则是看起来像是穿山甲的模样,但是在额头上却有一根螺旋状的独角。至于段飞所听到的声音,正是由独角兽发出来的。这三头浮雕凶兽在现实中找不到与之对应的妖兽,很有可能属于布置这处机关的人即兴创作出来的,故意搞出这样三头原创的凶兽形象。不论凶兽是什么模样,真要是能够活过来的话,那也就如同机关傀儡一样,外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此时在火光映照之下,三头浮雕凶兽确实是真的活了过来,不仅仅是独角兽口吐人言,而是它们一起摇头晃尾,就这么渐渐从墙壁上向外走出来!这三头浮雕凶兽的个头并不算大,即使是体型最大的熊妖,高度也不到一丈,在狭长的大殿内,并不妨碍它们发起攻击。三头浮雕凶兽身上散发出来的凶威越来越强了,等到它们从墙壁上走下来的时候,如果不看它们的身体,只是通过凶威来感受的话,它们与真正的妖兽已经没有多少区别。虽然浮雕凶兽只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机关傀儡,但是它们却像是真的无比饥渴一样,刚刚从墙壁上脱身而下,就毫不客气的向着段飞和战无极扑了过去。战无极知道段飞的爆发神通还处于冷却期,而这个时候总算是轮到他大显身手了,于是向前跨出一步,大有把段飞护在身后,由他一人独战三兽的气势。这时战无极祭出来的法宝,正是他最为钟爱的斩马刀,而且段飞看的很清楚,他的这件法宝,应该是被宗门高层改造过了,威力比起五门大比的时候更为强大,足以将战无极的战斗力凭添三分!战无极本身就是战斗狂人,眼下与三头浮雕凶**战根本不用费脑子,只需要冲上去干就行。只听战无极怒吼一声,斩马刀由上向下一记力劈,目标正是冲在最前面的熊妖。熊妖双手奇长,挥舞起来就像是两扇长柄战斧,明显属于力量型的,因此对战无极的攻击毫不退让,而是挥起熊掌就向着战无极的斩马刀硬生生砸了过去。至于双翅狼妖,那就是速度型的了,只见它从墙壁上走出来后,就直接飞到空中,贴着大殿的天花板一个侧滑,瞬间落到了战无极的身后,向着战无极的背心一口咬去!战无极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看似他一往无前的与熊妖硬拼,实际上却对这种前后夹击的局面早有所准备。只见战无极的身上灵光一闪,一面金光闪闪的护盾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而且护盾上有着三根尺余长的倒刺,呈品字型的分布着,双翅狼妖真要一口咬上来,多半会被倒刺刺一个对穿。最为狡猾的,显然还是独角兽了,它并不像熊妖和双翅狼妖那样直接发起攻击,而是故意缓上一步,一双眼睛闪烁着极为阴冷的目光,牢牢盯在战无极的身上。此时战无极周身上下还是火光闪耀,如果不利用火光照亮大殿的话,那么四周的环境就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又要如何与浮雕妖**战呢?有战无极冲锋在前,段飞暂时还是安全的,他可以仔细的观察三头浮雕凶兽,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特别之处。熊妖与战无极的硬拼,居然没有丝毫的能量外泄出来,就好像所有的力量都被熊妖给吸收了一样。而扑向战无极背后的双翅狼妖,面对突然出现的护盾居然是毫不退让,直接一口咬了上去,就算被倒刺刺穿了狼口也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双翅狼妖本来就是由浮雕所化,并非是血肉这躯,只要核心枢纽没有遭到破坏,像这样刺穿狼口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奇怪的是,双翅狼妖咬中了护盾之后,并没有产生强大的反弹力将其弹开,而是与狼口紧贴着,就连护盾散发出来的灵力光芒,也被吸收到了狼口之中。这种诡异的局面,显然是因为其中另有玄机!就连稍后一步的独角兽,段飞也能够看到,由战无极身上散发出来的火光,居然像是被它吸收了一样,哪怕光芒还在,但是火光中所蕴含的灵力,却已经成为了独角兽口中的美食,可以暂缓它的饥渴。这样的变化顿时让段飞心中一凛,他回想起三头浮雕凶兽为什么会动起来了。全都是因为战无极动用火系灵力点亮了火光以后,才使得浮雕凶兽像是吸收到了能量,从而由死变活,甚至从墙壁上直接扑了下来!浮雕凶兽本来是没有危险的,一直沉寂在黑暗之中,可是一旦给了它们吸收能量的机会,也就像是激活了机关一样,使得它们化为了真正的凶兽!再破机关其实三头浮雕妖兽就算活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看它们的反应,居然还能够不停的吸收能量。如果它们吸收能量没有上限限制的话,肯定会越战战强,而战无极就算再怎么骁勇善战,在此消彼长之下又能够坚持多久呢?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越是与这三头浮雕妖兽缠斗下去,就越是让它们变得强大起来。如此一来段飞很快就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在身形向后一退的同时,也向战无极招呼了一声。“战师兄,速退,不要缠斗!这几头浮雕妖兽有古怪!!”战无极的战斗经验本身就是极为丰富的,听到段飞的提醒之后,他也很快意识到,这三头浮雕妖兽确实有古怪。于是战无极横起斩马刀,如同抡起链球一样来了一个螺旋斩,稍稍逼开三头浮雕妖兽之后,就飞身一跃落到段飞身边,两人一起向后退去,同时也熄掉了用来照明的灵能火焰。三头浮雕妖兽显然不甘心放弃到口的美食,一起发力向着段飞和战无极追去,但是它们吸收的能量还不够多,此时并非它们的最佳状态,在速度上并无优势,显然是追不上段飞和战无极了。当段飞和战无极退到大殿中段,四周虽然阴暗却已经可以视物的时候,已经没有三头浮雕凶兽的丝毫踪影了,而且仔细听过去,大殿深处寂静无声,就像是三头浮雕凶兽根本不存在一样。按照段飞的估计,这三头浮雕凶兽一旦失去攻击目标,又处于没有能量可以吸收的状态时,很有可能会重回墙壁之上,再度变成了浮雕。眼下这一道机关就是这样,除非你能够强行战胜可以不断吸收能量越战越猛的三头浮雕妖兽,要不就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从大殿中穿越而过,否则的话就只会被困在黑色的大殿之内。现在段飞没办法动用爆发神通,仅靠战无极一人,战胜这三头浮雕妖兽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而且浮雕墙壁将整个大殿的出口都封锁了起来,想要在不惊动浮雕妖兽的情况下穿大殿而过,又怎么可能呢?经过刚才的一番试探,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三头浮雕妖兽的活动范围,就是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它们不会攻击到还有亮光的地方来。说白了,这里就只是一道关卡,并不是真正的绝路,难不成非要搞到闯入大殿的人,被困在这里无法前行不成?段飞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浮雕凶兽的活动范围,真的只限于处于绝对黑暗的那一片区域,那么想办法把光亮延伸到墙壁的前面,是不是就相当于将浮雕妖兽封印在了墙壁内,使得它们再也无法从墙壁上走出来呢?当然了,要想照亮黑暗区域,可不能用战无极先前的办法,如果是外来的能量肯定不行,只会被浮雕妖兽吸收,只有利用黑色大殿内本身的机关才行。这就像是破解大殿的石门一样,必须找到正确的方法。于是段飞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果然发现了先前忽略掉的一个特殊之处。大殿两边的墙壁都是用粗大的原石堆积而成,这些原石并没有经过打磨也没有太多的装饰,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丝毫特殊的地方。但是仔细观察后,却能够发现有一些原石,堆砌的并不整齐,稍稍向外凸出了少许。这些凸出的原石数量并不多,而且在墙壁上完全分散开来,根本没有连接到一起的,别说是很难发现了,就算一扫眼间看到了,也会觉得这是做工粗糙所造成的。但是段飞有了破解大门机关的经验,眼下又有了这样的发现之后,顿时产生了联想,开始仔细打量这些凸出原石在墙壁上的位置。果然,只要将这些凸出原石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同样可以将其看成是一副天相星图!但是与段飞所熟记的天相星图比较起来,由凸出原石所构成的天相星图,显然还有着许多错漏的地方,明显多出来了好多的“星辰”墙壁上的天相星图,与石门上的是一脉相连的,差不多又有着四分之一副天相星图的内容,但是其中错漏的地方并不多,还需要仔细比对之后,才能够慢慢的将其全部找出来。于是段飞静下心来,回到大殿的入口处开始仔细的一一进行比对,只要发现是多出来的凸出原石,他就将凸出原石给压了回去,使其与墙壁严丝合缝对的无比整齐。一旦段飞纠正了一处错误,就可以感觉到大殿内的光芒会亮上一分,这表示段飞先前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随着段飞再一次向着大殿深处而去,这一次沿途所经过的地方,明显要光亮了许多,哪怕来到了先前处于绝对黑暗的区域,也能够有着有着光芒照耀四周。如此一来,当段飞和战无级再一次来到封堵住出口的墙壁前时,四下里虽然还是很阴暗,却也能够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了,而三头浮雕凶兽果然回归到了墙壁之上,看起来虽然凶猛,却没有丝毫“活”过来的迹象。接下来,就是段飞将最后一块凸出的原石按了回去,然后就听到一阵“卡卡卡”的机关声响起,原本封住去路的墙壁,就像是门户一样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后面的一条通道。只要你有本事破解机关,那么解决问题就是如此的简单,而战无极看到段飞这样的表现后,不得不再一次的佩服万分。哪怕段飞的爆发神通还处于冷却期,但是他发挥出来的作用却依然是重用无比的,显然比起战无极只会硬闯要强的多了。这也使得战无极的心中越来越信服,觉得和段飞一起联手合作,绝对是极为正确的选择,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如此顺利的一路闯关呢?墙壁后的通道并不长,段飞和战无极很快就走了出去,随即就觉得眼前一亮,在大殿的出口处又是一座极为广阔的广场!宝刀之威此时的广场与段飞得到道火的广场大不一样,虽然在大小面积上是差不多的,但是这个广场却呈现出四周高、中间低的形态。只要站在广场的边缘,就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在广场的正中心处,有一个约有丈许宽的地火出口,正有着熊熊地火从中喷涌而出。不过,喷涌而出的地火明显受到了压制,从地火口中喷出来顶多只有尺余高,就再也无法继续向上了。可就算是如此,段飞和战无极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无比灼热的火热气息,不断向着他们扑面而来。这样一座浮空宫殿,不知道是来自于那一个异世界的,其火系灵力之活跃,着实是达到了一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而这个时候真正吸引段飞和战无极目光的,还是在地火口的正上方,悬浮着一柄雪亮的大刀。地火被压制明显是缘于这柄大刀的威力,但同时地火又像是在炼制这柄大刀一样,使得雪亮大刀能够散发出更为强大的神威!雪亮大刀是九环厚背大刀的样式,刀背部分极厚,但是刀锋却薄如蝉翼,仅仅只是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无比锋锐的感觉。不过,此时刀身还没有完全成型,这也是段飞觉得地火虽然被雪亮大刀压制,却也同时是在炼制它的原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下这个广场的存在,应该都是为雪亮大刀服务的,目的是让雪亮大刀最终被炼制成最为完美的形态。先前的那一座广场是在炼制道火,而眼下的这个广场,看上去就像是在炼制这柄雪亮大刀,如果要进行类比的话,岂不是说这柄雪亮大刀的品质,足以和道火相媲美?至少就段飞所知,即使是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法宝,也没有可以与道火相提并论的。如果雪亮大刀真有着如此惊人的品质,那么一旦将其夺到手中,又会是何等大的机缘?在这一刻,就算是段飞也不由得为之心动了!段飞和战无极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决定先靠近过去再说,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段飞的脑海中突然“叮咚”一声响。“主人,前方区域有危险,不要轻易接近,否则的话很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听到小美的警告声后,段飞顿时心中为之一凛。在一般情况下,小美是不会主动向段飞发出警告的,除非是有着段飞应付不来的危机。以段飞现在的实力,就算是聚灵境的顶尖强者与他为敌,小美也不一定会发出警告。但是在这一刻,小美却警告段飞不要靠近雪亮大刀,这说明就算这件宝物再怎么有价值,但是真要过于接近,其危险程度甚至会超过聚灵境顶尖强者的承受力!也就是说,仅仅只是靠近雪亮大刀,其危险程度就不亚于面对养魂境的大能,那么雪亮大刀到底是什么品质的法宝,才会有着如此可怕的威力呢?要知道九死塔第一层的异世界,只是对气血境的弟子开放,肯定是不可能出现这么高端的东西的。不过,考虑到浮空宫殿是从未知的世界而来,那么有着超出常规之外的变化,那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于是段飞在心中惊叹之余,伸手一把拉住了战无极。“小心!别靠的太近,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段飞对于小美的警告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他也不会让战无极轻易涉险,自然是要拉战无极一把了。战无极对段飞还是十分信服的,但是如此惊人的宝物就在眼前,要想对之完全不动心,又怎么可能呢?只见战无级吞了吞口水,问道:“段师兄,你觉得,这里真的危险到连试一试都不行的程度?”也难怪战无极心中有所不甘了,因为从现在的表面情况来看,这里真的是没什么太过特别之处。段飞想了想,突然间祭出离火剑,直接向着地面一削,相当于一剑削出了一块三尺左右长的条石,然后伸掌一拍,条石就像是出膛的炮弹一样,向着悬浮在广场中的雪亮大刀砸了过去。段飞和战无极的目光,一直牢牢的盯着条石,想看看这次试探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谁知道眨眼之间,条石凭空不见,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广场上也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谁也不明白这样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段飞观察的更为仔细些,他的眼力也更为尖锐,突然拍了一下战无极,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看!!”战无极顺着段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见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只见雪亮大刀银白如镜的刀锋上,此时真的是如同镜子一样,映射出了一块条石的影像,就像这块条石被封印到了刀锋内的空间中一样,并且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刀锋空间中越飞越远,最终没能够留下半点痕迹。段飞掷出的条石明明是一件实物,结果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就此消失不见,这是不是说段飞和战无极真要靠近过去,其下场就会和条石一样,被吸纳到刀锋内的空间中,就此消失不见?如果这样的变化确实是来自于宝刀之威,那么这样一件能够发挥出空间神通的法宝,确实已经超出了九州世界的认知。要知道就算是养魂境的大能,对于空间之道也只是稍有涉猎,还做不到将其掌控,又如何炼制的出能够发挥出空间神通威力的法宝呢?就拿天魔宗来说,布置出用来举行五门大比的试炼空间,也是借助了九死塔之威,如果仅凭他们自身的力量,哪怕是把天魔宗所有的养魂境大能全都集中起来,也不可能开创出一个如此宏大的独立空间。这么多年以来,天魔宗的养魂境大能进入九死塔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探索空间之谜,一旦有所领悟的话,就能够在神通道法上更进一步!至于眼下嘛,哪怕宝物再好,你也要有本事拿到手中才行啊,如果为此而送掉性命,谁又愿意呢?冰树意识到雪亮大刀是涉及到空间神通的法宝之后,段飞和战无极自然是不敢靠近过去了。最终段飞和战无极对视了一眼后,只能够自嘲一般的道:“既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段飞和战无极绕过广场而行,至于雪亮大刀,那属于典型看得见摸不着的至宝啊。如果有养魂境的大能来到这里,说不定还能够尝试着想办法收走这件至宝,只可惜这里位于九死塔的第一层,养魂境大能根本无法进入其中。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这处地方牢牢记下来,且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够将这件至宝收走。唯一让人不放心的是,浮空宫殿是另一个世界侵入到九死塔第一层的异世界后才出现的,那么这浮空宫殿到底能不能够存在长久呢?……眼下暂时抛开段飞和战无极不谈,把目光投向绝地冰原的另一方向。弥漫在四周的冰雾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其原因是气温越来越寒冷,就算是细碎如雾般的冰渣,也在凝结的越来越厚实之后,自行坠落到了地上,冰雾也就不复存在了。就像血中广等人所做出的选择一样,他们向着这个方向探索,就是想接近绝地冰原的寒气来源,以期待能够获得更大的机缘。现在的寒气虽重,却不像以往的绝地冰原,寒气可以侵入到灵力之内,这使得四周的气温虽低,但是血中广等四人却还能够坚持下去。随着冰雾消散之后,视野自然开阔了许多,血中广等人在顶着寒气前行了许久之后,终于看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只见远处的冰原上,有一株绝对可以用顶天立地来形容的巨大冰树,哪怕血中广等人隔的距离极远,也可以看到这株冰树冠盖如云,枝繁叶茂如同全树上下挂满了冰花,而且巨大到一直延伸到天穹之上,也依然看不到树顶的所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只要稍稍估算一下,就差不多可以判断出,这株巨大冰树的主树干,仅仅只是直径就超过了百余里的规模,不少粗壮的枝干,横生在半空中就如同一座座的冰山平倒了下来一样。环绕着巨大冰树,有着无数的气旋不停的打着转儿,显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将寒气输送到四方。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冰树的树身上包裹着一层冰晶,就像是冰雪融化后又重新凝固起来一样。可以想象,绝地冰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变得暖和起来,就连如此巨大的一株冰树都有着融化的迹象。但是这株巨大冰树的存在,绝对是形成绝地冰原的根本原因,自然不会轻易被突然出现的热力打败,最终释放出温度更低的寒风,才将局面僵持住。但正是因为与热力相互抗衡,此时的寒气失去了能够侵入灵力的可怕特性,这才使得血中广等四个人能够来到接近于巨大冰树的位置。绝地冰原一直都是无人能够深入的绝险之地,属于从来未曾有人探索过的区域,现在居然发现如此巨大的一株冰树,也就代表绝地冰原的秘密就在眼前了。在这一刻,血中广等人无比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哪怕血中广、吕云秋与常阳、魂宣相互之间互相戒备着,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下定决心,暂时先联手合作,探明白巨大冰树到底有着什么秘密再说。于是血中广等人按捺着心中的兴奋之情,加快脚步向着巨大冰树疾行而去。别看巨大冰树就像是近在眼前一样,但是考虑到冰树绝对是顶天立地般的巨大,实际相隔距离至少也有着千余里以上,血中广等人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真正来到了冰树的树根下。在这么近的距离,已经看不到冰树的全貌了,呈现在血中广等人眼前的,就像是一面无比巨大的冰壁,将整个天地之间都封堵了起来。绝对可以说是外界无法见到的奇景。凝结在树干表面的厚厚冰晶,至少也有着百余丈的厚度,哪怕再怎么晶莹剔透,从外面向里面看过去的时候,也有一种如同雾里看花般的模糊感。但血中广等人还是可以看到,被厚厚冰晶覆盖住的,并非是想象中的树身,而是一个个巨大的符文!这些符文的数量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根本数不清楚有多少个,而无数符文彼此纠缠在一起,看似杂乱无章,可实际上却有着极为玄奥的规律遵循,使得这些符文就像是连成了一个整体一样。如果顶天立地的巨大冰树,根本没有真正的枝干,而是全部由这种符文所组成的,那么这样的手笔就实在是太惊人了,已经完全超出了血中广等人的想象!符文可以代表神通,也可以说是蕴含了大道,如果能够从这些惊人的符文中领悟到什么,那绝对是超出想象之上的机缘啊。可惜的是,隔着这么厚的冰晶,所看到的符文全都是模糊不清的,要想领悟大道又从何谈起?随着心中念头一动,血中广等四人相互之间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各自出手,以自己最拿手的神通手段,向着厚厚的冰晶进行攻击,试图把冰晶削薄之后,再去细看并研究那些符文的内容。但可惜的是,巨大冰树还在不停的向外散发着寒气,这使得裹在外层的冰晶就像是有着再生能力一样,不论血中广等人破坏的再厉害,也能够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就恢复如初。这么一来,就算血中广等人活活累死,也不可能见到符文的真面目了。不过血中广等人都属于天魔宗的天骄弟子,他们的聪明才智可不是假的,瞬间就想明白过来,冰树根部的冰晶确实是很厚,但是越往上行,冰晶肯定会越来越薄吧?特别是一些相对细小的枝干,总不至于冰晶还是厚到如此离谱的地步吧?只要冰晶变薄,也就等于透明度增加,到时候还怕见不到符文的真相吗?有所察觉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血中广等人立刻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出手攻击厚厚的冰层了,而是如同猿猴一般,灵巧异常的在冰晶上攀爬,快速向着冰树的上方而去。冰晶的表面光滑如镜,在绝大多数时候毫无借力之处,于是血中广等人只能够各施手段,在稍稍破坏冰晶的表面之后,再借力向上攀爬。冰晶虽然能够很快的自行修复,但终究不是金刚不坏,这也使得血中广等人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越爬越高,很快就离地有着数百丈之高了。这时已经接触到了冰树上横生的第一根枝干,可说是枝干,实际上却如同横倒下来的一座巨大冰山,血中广等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翻跃了过去。在横生的枝干表面,同样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晶,厚度比起树身上的薄不了多少,还是只能够以雾里看花的方式,看到里面构成枝干的,依然是无数巨大的符文。有了这样的发现,血中广等人的干劲明显更足了,如果能够攀爬到足够的高度,到了裹在外层的冰晶只剩下数十丈的厚度,甚至是更薄的时候,应该就不会影响到观察里面的符文了。这样的机缘,是绝对不能够错过的,接下来血中广等人也不管四周的寒气越来越冷,而是不断的向着冰树的上方攀爬……虽然在绝地冰原这里有着如此大的异变,但还是有大多数的天魔宗弟子,对此是毫无察觉的,毕竟九塔第一层的世界太过广阔了,相当于是又一个越州,哪怕绝地冰原也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当大家分布在不同的位置时,也就只能够只顾眼前了。此时在一座千余丈高峰的悬崖这一侧,在峭壁边上有一座悬空建筑,呈九十度直角的依附在悬崖峭壁之上,不仅让人叹为神迹,还有着一种很是古老的沧桑感。可是随着一阵烟尘激荡,这座悬空建筑如同失去了根基一样,在“轰隆隆”声中,坠落到了千丈悬崖之下。与此同时,一道大红色的影子横空而出,从坠落的悬空建筑中飞出,细看之下却是一件大红色的袈裟。袈裟上站立着两个娇俏的人影,一个娇小,一个艳丽,正是阴葵门的祝无双与崔盈盈。崔盈盈虽然是大师姐的身份,但是现在一切都由祝无双主导,崔盈盈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小跟班一样。事实上,以祝无双的表现,崔盈盈除了彻底信服她之外,还能够有别的选择吗?毕竟祝无双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让崔盈盈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可以把九死塔第一层世界当作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每一步行动都是有计划的,而且每到一处都能够有着一些收获。而且看祝无双的架势,她应该是有一个大计划,一旦所有的行动全都按她计划中那样的得到实施,那么最终会有着一个相当惊人的结果吧?刚才祝无双拆掉了这栋悬空的古老建筑,从建筑废墟中弄到一件巴掌大的圆盘状物事,暂时还不知道有什么妙用,但是被祝无双十分郑重的收了起来。而且祝无双操纵相当于飞行法宝的大红袈裟明显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给崔盈盈的感觉,就像是真的能够在空中飞行一样。如果不是有着这样一件飞行法宝代步,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她们就去过这么多的地方,简直像是在九死塔中飞行旅游一样。现在崔盈盈已经完全看不懂祝无双了,也不知道她的这身本领从何而来,干脆也就不多想,只要老老实实的跟在祝无双身边,就总会有些好处吧?再看祝无双,她还是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内,看不清她具体的五官样貌,但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了遥远的北方,而且眼神中有着十分明显的诧异。而祝无双笼罩在黑袍中的右手,手中正握着一件圆盘状的物事,正是通过这件物事感应到了什么,祝无双的眼神才会如此的诧异。在这一刻,就算一直表现的胸有成竹的祝无双,心中也不免有所动摇,开始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时在九死塔第一层世界的另一个方向,也就是段飞初遇黑色巨茧的枯树林中,突然走来了一个浑身笼罩着血光中的身影。好在血光虽浓,却没有将此人的五官面貌安全遮住,因此一眼就能够将他认出来,正是在血饮门表现的极为神秘的方圆。方圆在隐秘的血池中修炼过后,此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聚灵境修为了。刚刚进入九死塔第一层世界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方圆如此轻易的就晋升聚灵境成功,可见他也是早有准备的,而且行事一直都很神秘。不过,此时方圆脸上的神情极为凝重,特别是来到林中见到那个黑色巨茧后,他呆立在原地久久不动。好半天之后,方圆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自语道:“居然会有这样的变化,这是有别的世界破壁成功了吗?破壁第一层还是有可能,但是第二层应该更稳定,现在是不是要早一点前往第二层做准备呢?”“段飞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以他的能力肯定不会困在第一层,还不如先到第二层等他,如果等不到他来,那么一切就是天意,哪怕风险再大,也不得不冒险行事了!”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就见方圆缓缓的退出枯树林,仔细分辨了一下方位,就向着偏西方向而去。方圆的速度极快,不愧为有着聚灵境的修为,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已经行进了数千里之远,此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道贯穿整个天地的光柱,在光柱中隐隐有着一道石门的虚影浮现出来。这样的光柱当然是通向九死塔第二层的关卡了,虽然在光柱内有着强大的妖兽守护,但是以方圆现在的实力,他又岂会有所退缩呢?只见方圆跨步向前,径直进入到了光柱之内。石球数分钟之后,守护在光柱内的妖兽化为一道光影消失不见,而光柱中的石门虚影,也顺势开放了门户,随即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方圆吸起,直接送入到了石门虚影之中。不过,当方圆穿过石门虚影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一丝极为异常的空间震动,瞬间就脸色突变,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北方。“难道说,破壁的世界不止一个?这是要引发前所未有的异变吗?怎么能够错过这样的机缘,这么早就进入到第二层呢?……”可惜的是,一旦启动了进入九死塔第二层的门户,这一过程对方圆来说就是不可逆转的,哪怕他心中再怎么后悔,也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后,就消失在了石门虚影之中。接下来,贯穿整个天地之间的光柱也随之消失了,这就是九死塔内的规则了,一旦有人闯过关卡进入到上一层,那么这道关卡就会瞬间消失,其他人想进入上一层,就只能够另外去寻找关卡闯关了。这样的设置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其实随着对九死塔越来越了解,给天魔宗的感觉就是这件至宝用来做为试炼之地,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很难想象,像九死塔这么高端的宝物,真的只是用来试炼的吗?……抛开方圆且不谈,再把目光投向九死塔第一层世界,那处著名的绝地雷霆山岭,此时魔轩辕还在这里苦苦煎熬,试图晋升至聚灵境。以魔轩辕的天资,他距离天道突破其实很接近了,但是最后的几点能力值,要想提升却是极为困难的,特别是像魔轩辕这样,要想在掌握平衡的同时进行全面提升,那难度就更是呈几何倍数的增加了。如果魔轩辕只是为了晋升至聚灵境,那么他只要集中精力在某个单项能力上,估计早就已经突破修为瓶颈了。但是魔轩辕志不在此,他希望自己能够以完美无缺的方式突破,毕竟他的敌人是段飞,而段飞到底妖孽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人比魔轩辕更清楚。普通的聚灵境,是无法压制段飞的,只有传说中的天道突破,才能够在面对段飞这样的妖孽之才时,发挥出境界上的优势!因此,哪怕魔轩辕要冒着性命之险,他也不得不咬牙苦撑下去,在雷霆山岭这样的绝地,去寻求那一丝的机会。魔轩辕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搏一个机会,他对自己都是如此之狠,可见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魔轩辕有多么的努力,段飞自然是不知道的。其实就算知道了,段飞也不会太在意,毕竟他与魔轩辕之间,可是有着不死不休任务的。反正都已经是不死不休了,还用得着在意魔轩辕是如何的努力吗?只要找机会将他干掉,那么一切都会万事大吉!至少,段飞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魔轩辕不可能像他这样,自进入九死塔之后,一路遇到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机缘。要知道万余年以来,天魔宗有着那么多的弟子进入九死塔冒险,但是谁能够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有了段飞这么多的遭遇?此时段飞和战无极已经绕过了有着雪亮大刀这件至宝押轴的广场,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一座大殿。这座大殿通体火红,虽然还是粗犷无比的风格,但是四下里已经有着火焰图腾的装饰,算是段飞和战无级在浮空宫殿中首次见到的。火红大殿属于四四方方的格局,四周边距完全等长,至于大殿内部,还是以空旷为主,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唯一让人看上去感觉很是显眼的,则是在大殿中央有着一个近五丈直径的大石球,几乎已经顶到了大殿的天花板上。随着段飞和战无极走进细看,可以看到这个石球的构造很是巧妙,完全是由无数块尺余长的条石拼接起来,不仅彼此间严丝合缝,而且伸手触摸上去,还能够发现这些条石居然是可以移动的。这就像是在玩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魔方,在不改变整体形状的前提下,可以不断改变表面的花纹,一旦将全部条石拼凑正确,也就相当于解开了眼前的关卡。这时别说是段飞了,就算战无极也有了经验,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石球的表面,可以看到不少条石上有着代表星辰的圆点痕迹存在。也就是说,只要将石球表面拼成正确的天相星图,也就等于解开了这里的机关,能够弄清楚这座大殿内到底有着什么了。但凡是天相星图有关的事,战无极就只能够交由段飞来表现了,只见战无极拱手向着段飞行了一礼,道:“段师兄,请!”战无极的这声段师兄,那可是叫的心甘情愿的,因为段飞的表现,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位血饮门的战堂大弟子。段飞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讲客气,于是手摸石球,开始一块块的转动石条,试图将天相星图拼成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天相星图段飞是肯定不会记错的,但是要想在石球表面将其拼出来,难度无异会大上许多,毕竟在移动石条之后,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移动更多的石条来重新定位。好在随着段飞不断的尝试,他移动石条越来越熟练了,也掌握了不少的规律,进度明显快了起来。有时候段飞会暂时停下来,在地上比比划划的不断计算着什么,待得计算妥当之后再行动手,往往能够起到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效果。战无极见到段飞如此精妙的术数水平后,除了佩服之外,他也没别的话好说了,毕竟他只是擅长战斗,对于机关术数之道涉猎不深,也就只能够看着段飞表演了。差不多花了一个多时辰,段飞才算是将石球表面的天相星图完全拼凑正确,而石球表面的天相星图,同样只占据了整副天相星图的四分之一左右,而且能够与段飞前面所拼凑出来的天相星图彼此连接起来。石人傀儡如果按照这样的规律发展下去,是不是后面还有一道关卡,同样是要正确拼出四分之一的天相星图才能够通过关卡呢?当然了,后面是不是有这样的关卡暂且抛开不谈,就拿眼下来说,随着段飞拼凑出了正确的天相星图后,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变化呢?只听“咔咔咔”的一阵机关声响起,随即就见组成石球的条石一根根弹起,简直就像是千手观音的手掌次第展开一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条石弹开之后,段飞和战无极看的很清楚,在石球的中间,显然是中空的!而且,中空的石球之内,并非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而是有着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团成一团的放置在石球中,暂时还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玩意。片刻之后,所有的条石全部都弹开,石球就像是变化为了有着千片花瓣散开的花蕊一样,将那团黑乎乎的玩意也给顶了上来。这时段飞已经看的很清楚了,这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居然是一个石人!石人的头颅埋在双手之间,然后手脚全都弯曲起来缩成一团,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圆石,可是随着石人舒展开手脚,自然能够看清楚它的全貌了。石人差不多有着一丈有余的身高,算不上是特别的巨大,手脚躯干俱全,唯有头颅看上去十分古怪。这具石人的头颅没有五官之分,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石球顶在它的脖子上,只到石人站起来身来之后,它的头颅中才有一团红光亮起,使得它的圆圆脑袋看起来就像是半透明一样。段飞和战无极都能够看出来,在石人头颅中亮起的红光,应该是来自于一枚差不多有着拳头大小的火红色珠子,如无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石人全身上下最为关键的核心部位了。石人站起来之后,其动作异常的灵活,看上去和血肉生命差不多,没有丝毫机关傀儡那样的僵硬感。不过,石人肯定是类似于机关傀儡一类的玩意,绝非是真正的生命体,之所以看起来如此的灵活,应该是因为炼制的方法比九州世界更为高明。石人现身之后,可没有丝毫的客气,它直接挥起蒲扇般大的手掌,向着段飞就拍了过去!由于段飞要破解石球机关,此时距离石人自然是更近一些,也就首当其冲成为了石人的攻击目标。战无极知道段飞在这个时候依然处于爆发神通的冷却期,自然是要当仁不让的冲上前去了,只见他手中早已祭出斩马刀,向着石人当头斩去,同时也挡在了段飞的身前。石人头颅中红光大作,就像是有着一团熊熊火焰在燃烧一样,居然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张力,直接将战无极的斩马刀给挡住了。仅仅只是从这一点来看,石人的本事就绝对不算弱了,战无极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它。段飞在这个时候也不逞能,而是很自觉的向后一退,且看石人和战无极到底如何战斗再说。石人明显是大开大合、硬桥硬马的攻击方式,组成它身体的黑色石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足以与战无极手中的斩马刀硬拼,不论战无极如何变化招式,石人都是以硬碰硬的招式迎击,可以说自从交手开始,就一直相互摩擦,不断有着火花溅射。段飞在后面看的很清楚,纯以攻击力而论,石人已经达到了聚灵境的强度,但是动用不了任何神通手段,就像是只懂得物理攻击一样。可就算是如此,石人凭借它石质身体的刀枪不入,再加上如同永动机一般的强大力量,真要是不停的战斗下去,最终是能够将战无极给压制下去的。除非战无极还能够坚持一个多时辰,至少等到段飞可以动用正气火神通了,那么段飞倒是可以试着和石人较量一下力量。但是以战无级的血肉之躯,真能够在石人的连续攻击下,坚持那么长的时间吗?现在这种情况,也不适合段飞召唤小白的骷髅大军助战,因此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出石人的弱点,再尝试着看能不能够以巧破敌。这具石人再怎么精妙,也是属于机关傀儡一类,总不可能真的完美无缺到没有丝毫的弱点吧?战无极一直咬牙苦撑着,挡着石人不退半步,这也使得段飞可以十分仔细的观察石人,渐渐的还真的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石人确实可以像永动机一样,一直连续不停的发起强力攻击,但是每当石人用力的时候,它头颅中就会有着红光一闪,显然它的力量与头颅中的珠子是紧密相连的,甚至珠子就是它的力量来源。如果能够切断石人与珠子的联系,那么石人就会失去动力,不过是一堆大石头罢了。以石人刀枪不入的身体,要想打破它的头颅再破坏珠子,显然不可能的,毕竟你真要有着这等本事,直接就把石人干掉了,何必还费那么多事?石人的力量水平绝对是顶尖的,想要对付它显然要采取别的办法。纯以物理力量拼不过的话,那么尝试一下精神方面的攻击呢?虽然用精神攻击的手段对付一个类似于机关傀儡的石人,听上去感觉很是古怪,但是这石人本来就非同一般,说不定它头颅中的珠子,真的与精神力有关呢?哪怕只是干扰到石人,也有利于战无极与石人之间的交锋!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段飞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直接动用天魔之音,向着石人攻击而去。无形音波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可以无视石人防御的,确实能够对石人形成冲击。很难说石人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影响,但是随着天魔之音的音波冲击过后,石人的身体突然间一僵。虽然这一僵连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都不到,但是在交手的关键时刻,却已经足以决定胜负了,同时也证明精神方面的冲击,确实能够影响到石人!红珠至宝既然天魔之音的攻击能够起到效果,那么段飞还有什么好讲客气的?只见段飞接连不断的发出天魔之音,对石人形成了连续不断的精神冲击。如此一来,就算石人的力量再强,可是它的身体不停的一僵又一僵,又要如何与战无极战斗呢?战无极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眼下既然有着这么大的便宜可以占,他自然知道采取什么样的攻击手段,才是最为有效的。就算石人有着刀枪不入的身体,但是它的四肢关节依然会是薄弱环节,战无极只要集中进行攻击就行了。也就在石人的身体不停的一僵又一僵之际,战无极的斩马刀挥舞如风,连续不断的攻击在石人的手肘关节上,足足斩了二十余下之后,才将石人的右手齐肘斩断。眼见这样的攻击方式有效,战无极立刻转移攻击目标,开始向着石人的左腿膝关节攻击而去,这一次足足斩了三十余刀之后,才将石人的左腿斩断。这具石人属于极为精巧的机关傀儡,而越是精巧的机关一旦遭到破坏,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就越是不可控制,随着断了一手一脚之后,石人的动作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那种灵活性,就连身体平衡也难以保持了。但是段飞和战无极却没有停手,一个依然不停的发出天魔之音,一个则是不断的全力劈斩,如此又过了片刻之后,石人的四肢全都被斩断,就如同一个石棍一样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丝毫的威胁了。战无极一口气全力劈出一百多刀,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此时正驻刀于地,喘的就像是一头老黄牛似的。战无极勉强恢复了一点精力后,回头看了段飞一眼,却见段飞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全然没有半点疲累的样子。战无极劈出了多少刀,段飞就释放了多少次天魔之音,甚至在数量上还要多出不少,毕竟战无极无法保证石人每一次身体僵硬,他都能够找到准确的出刀机会。按常理来说,短时间内释放这么多次的精神攻击,就算段飞的灵力撑的住,但是他的精神力呢?他难道不应该是一副精神极度萎靡的样子吗?可此时的段飞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依然处于极佳的状态下!这使得战无极不得不重新认识段飞了,意识到哪怕段飞不能够动用爆发神通,但是他的持久力、耐力以及精神力,同样是极为惊人的。如果不是段飞本身的底子就极为厚实,他又怎么可能在爆发之后展现出那么恐怖的实力呢?眼前的事实证明,即使段飞的爆发神通处于冷却期之中,他依然有资格与战无极一起联手制敌,谁也不能够小看了他!石人不知道痛楚,还在地上不断挣扎着,可惜四肢已断的它发挥不出力量优势,只能够落得一个任人宰割的下场了。战无极恢复了几分力气后,立刻挥刀上前,向着石人的脖子不停斩去,最终将它的脑袋斩了下来,这才使得石人完全停止了挣扎。不过石人圆圆的脑袋不容易受力,再加上坚韧程度更胜它的身体,战无极接连几刀砍上去,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别说是破开头颅得到里面的珠子了,就连明显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来。这个时候又轮到段飞出场了,只见他走上前一步,祭出暗金流星锤之后,就毫不客气的向着石人头颅砸了过去。石人头颅垫在组合成石球的条石上,这种条石坚硬异常,丝毫都不亚于石人的身体,足以承受暗金流星锤的重击之力,不至于使得石人头颅陷落到地面下面。失去了石人身体为媒介,石人头颅中的珠子也就发挥不出多大的威力了,自然是挡不住暗金流星锤的重击,很快就裂开了数道缝隙,然后在段飞最后一记重击之下,整个的碎裂成了七、八瓣。随着石人头颅的破碎,一道耀眼的红光升腾而起,段飞和战无极看的清楚,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红色珠子。红珠散发出来的红光如同有着火焰翻腾,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极为灼热的气息,这已经不仅仅是烫手的问题了,而像是有着融金化铁之威!段飞尝试着伸手向红珠抓去,但是很快就将手缩了回来。越是接近红珠,那种灼热的感觉就越是恐怖,段飞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自己处于动用河岳体的神通状态下,也承受不住红珠所蕴含的热力,是无法将之抓在手中的。红珠的热力很明显是内敛的,如果毫无压制的全部爆发出来,段飞甚至觉得其威力足以与核弹爆炸相媲美!这样的一件异宝,绝对可以用“可怕”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段飞微微一皱眉,尝试着以灵力将红珠卷起来,可是他释放出去的灵力刚刚与红珠有了一丝接触,立刻就被焚化为了虚无。这红珠的热力,居然连灵力也可以焚烧为无形无质,这样的威力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了。战无极在一旁看到这样的变化后,同样是脸色骤变,意识到了这枚红珠的可怕之处。难不成这枚红珠与刚才的雪亮大刀一样,属于看得见却摸不着的至宝?好在段飞只是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只见段飞蹲下身去,捡起两片石人头颅破碎后的碎片,就像是夹汉堡包一样,将红珠给夹了起来。构成石人头颅的圆石材质显然是十分特殊的,正好可以抵御红珠散发出来的热力,这才使得段飞轻轻松松就将红珠夹住,不用担心红珠散发出来的热力了。有着石片夹起红珠,段飞很容易就将红珠收入到了乾坤戒中,虽然一直不知道这枚红珠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但是段飞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红珠很有可能与道火有关。如果这红珠的品质真的能够与道火相媲美,而段飞能够有着这样两件至宝到手,那么这一次的收获之大,甚至已经超出了九死塔第一层的层次!", "summary": "修真者段飞在探索浮空宫殿时,从石鼎中取出了一枚内含道火的晶体,段飞将晶体收入乾坤戒,准备利用道火提升自己的实力。魔道宗门弟子巴猛见状心生贪念,计划夺取乾坤戒,却被段飞识破并迅速击败,巴猛因此丧命。随后,段飞与血饮门弟子战无极合作,共同面对浮空宫殿的挑战。在另一区域,天魔宗弟子血中广等人发现了一株巨大的冰树,树身由符文构成,他们试图攀登冰树以研究符文。阴葵门成员祝无双和崔盈盈在探索过程中发现了一件圆盘状的物品。血饮门弟子方圆在枯树林中决定通过光柱进入第二层。天魔宗弟子魔轩辕在雷霆山岭努力晋升聚灵境。经过层层关卡,段飞和战无极在火红大殿中解开石球机关后被石人傀儡攻击,战斗胜利后段飞将石人傀儡体内的红珠取走,认为它可能与道火有关。"} {"context": "南方增长天王也哈哈大笑,“任家千百年的英名,真是被你给丢尽!”东方持国天王挥动琵琶,神色不屑,“当年你父母惨死,就是因为他们太蠢,没想到生下的儿子,居然还是一个怂包蛋,也难怪你们任家一代不如一代,灭绝了也好!”“小子,你跑啊,你倒是跑一个给我看看!”西方广目天王脸色非常阴沉,将昨日自己赤龙被打伤的账也全部算在了任飞身上,眼中一片阴翳。“结阵!”这时,空中托塔天王一声令下,祭出手中玲珑宝塔,“任家小子,今日本天王既然杀来,就断然不会给你任何活路走,乖乖投降,本天王还可以考虑,给你在我天庭中,封个弼马温当当!”咚!玲珑宝塔飞出,镇压长空。顿时,空中玲珑宝塔放大,笼罩在上空中,喷吐出道道九彩神光,笼罩着方圆十里空间。下方将这里包围起来的三千天众纷纷发出杀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大地震荡,许多地方当场碎裂。可怕的气势猛然冲起,形成十三道光柱,将这里进行包裹封锁,围绕着空中玲珑宝塔而进行旋转,将落下骇人气息!“杀!”“杀!”“杀!”瞬间而已,结阵完毕,由托塔天王主持大阵,结三千天众之力,这一下所爆发出来的气势,居然乃是昨天三大天王他们所爆发出来的三倍有余!三大天王纷纷发出巨大的杀喊声,从高到低,猛然杀向下方四人,身外十三道光柱之光,不断荡漾过来,不断融入到他们身上。原本他们只是转轮境的修为,可是在这些气息的融入下,便是发挥出了密藏境的力量来,威震天下,横扫前来!“不要听他们胡说,有我在这里,他们过不来,快走!”花菰柔一掌拍在车身上,这辆车便是猛然一阵下塌,在她这一掌下,当场报废,她的声音很低沉,可却穿透出一股刺骨的寒风!咚!一道沉闷的破风声响起,在她身后出现一道庞大身影,虽伏着身子,可却依然还有丈许多高,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尊铁塔,紧紧护在四人身后!他现身瞬间,身子猛然一动,朝着杀过来的三大天王扑上前去,爆发出骇人气势!卧槽!这个虎女人,她居然,居然也是一位唤灵士?而且,你好好的说就是了,干什么要将那辆车给废掉啊!富家子弟了不起是吧?任飞眉头紧紧皱着,眼中喷发出浓烈巨焰!他,最无法容忍的便是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辱骂任家,践踏任家的尊严!更无法接受他们这般侮辱他的父母双亲!“走吧,这里有我姐姐拖住,没问题的。”花慈茸本想说什么,可看到姐姐一副视死如归表情后,心中一沉,忍痛跑向任飞和泰山近前,对他们说。“走?我任飞,行的端正,坐的直接,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这种时候,你让我走?”任飞淡然一笑,眼中一片冷色与杀意,后手臂一挥,战神剑胎出现在他手中,一道清脆龙啸传开,任飞的身影如一颗炮弹一样,激射而出,猛然杀向空中的托塔天王!这一刻中,他不再只是任家,而是任家第一百三十五代后人!任家的人,没有不战而逃,更没有未战先怯,让一个女人拖住敌人逃跑的道理!任家后人,可以荣誉战死,但绝对不能屈辱的逃走!正好,他也很想试一试,这一年中自己的变化,脑海中无数的战斗经验,无数的武道感悟,也都可以在这里,尽情打开!“什么?”看到任飞居然就这样冲了出去,花菰柔脸色猛然一变,且还看到他居然直接找上了托塔天王,脸上色更是剧变,“快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啊,他,他在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花慈茸也着急了,下意识要冲上去将任飞给拉下来,因为她也知道任飞的重要性,如果被天庭的人抓走话,将会引发很大的灾难!但她刚要冲上去时,却是被泰山一把抓住,“急什么,我儿子可厉害着呢,看着吧。”他一脸轻松,甚至是还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也不点燃,就这样叼着,眼神带着丝丝欣慰。任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已经察觉出来,这小子必然已经进入到了起源源点中,并且掌握了任凭生那一代人中事迹。现在的他,实力必定已经大增,不能再用先前的目光去看待他。“可是,可是...”花慈茸还是一脸紧张。“小子,你的胆子,还真是够大啊!这一点上,你的确跟你那没脑子的傻爹一样,明知是死,还要送上门去找死!”托塔天王大笑,笑得非常讽刺,看任飞眼神也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充满戏谑。看着杀上来的任飞,他骤然将腰间的宝剑给抽出,对着杀上来的任飞便是当头一剑猛然劈下,力贯千钧,压的空间下塌,四面都是神光爆开!轰隆隆!轰隆隆!一剑压下,如天崩,天色转变,许多地方更是出现裂痕!任飞眸中一片金光,这一瞬间他好像化为了任凭生,在他身上,一股绚烂火焰升空,在剑中飞出,条条金光神龙飞跃高空,自一点而爆炸,冲破压力,猛然跟托塔天王这一剑所撞上!咚!咚!这一碰撞,天地都是狠狠一震,冲上来的任飞倒退出去数十米远,战神剑胎不断颤鸣,而托塔天王则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做出一个收剑动作。“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了,看来你任家的东西,你已经掌握了不少,在这里面,我分明嗅到了很古老的味道,若是今日不将你给解决掉的话,后患无穷!”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吃惊。任飞不过是转轮境,可刚才的这一碰撞,却是让他感觉到一股十分磅礴的力量,虽然上限只还是密藏境,但却源之不断,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嘴炮天王出剑手法,更熟练纯粹,带着浩然之力,起手足以撼动昆仑山河,让他感到震惊!“住口,不准侮辱我父母!”任飞稳住身子,身上气息猛然又增长几分,眼中喷吐出绝世风暴,“我父母一生英名,其是你这贼人可以任意谈起!”“我来帮你!”花菰柔那边已经跟三大天王交手,战场非常激烈,但却是难分难舍,三大天王都无法打穿花千甲的防御,激战不下。花慈茸看到任飞被托塔天王一剑震退,一咬牙,马上朝着任飞飞来,决定出手帮助他。任飞挥动手中战神剑胎,挡住飞过来的花慈茸,冷冷道:“不需要,他是我的,你去帮你姐姐就行,这里不用你来插手!”“可是,你不是他的对手!”花慈茸蹙眉,有点生气,“你不要逞强。”“我说了,我可以,我就可以!”任飞声音加重,手中战神剑胎更爆发出灿阳一般光华,其中更有龙啸传开。任飞全身上下,金光一片,沐浴着神光,如战神再生,将要再度威震天下!他任家两千年前可以崛起,神威天下,两年前后,他任飞照样也可以,这些年中,所有任家失去的荣耀,他任飞都会亲手从夺走者的身上,全部拿回来!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别想挡住我的步伐!嗡!他一剑斩出,光影穿梭,似水流年,带起阵阵明媚亮光,身旁的花慈茸便是被斩中,身子在这股力量之下,飞退回去,停留在花菰柔的身旁。而空中,任飞大步走出,脚下有金龙缠绕,光影飞梭,他如登临天道,步步绽放神技,浓重无比的走向托塔天王!“我必将让你付出代价!来吧,这是属于你我之间的战斗,你想抓我,我也正想杀你!”“好,好!”托塔天王大笑,眼中一片精芒爆发,“真不愧是任家后人,有骨气,有志气,跟你那死去的爹一模一样,我喜欢!”任飞满腔怒火,托塔天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的父母双亲,令他心中怒火已经燃烧到了一种顶点,无数道信息从脑海中飘过。任家第一代二十多人的生平,的武道境界,纷纷与他进行快速融合!他愤然一吼,气息再度暴涨,挥动战神剑胎,狠狠斩向托塔天王,一条炽热狂龙从他手中剑胎里面冲飞杀出,张牙舞爪,舞动长空!吼!!吼!!龙啸震天宇,大片空间共鸣,无穷光芒涌来,纷纷加持到了任飞这一剑中,贯穿三千里,带着无坚不摧的强大意志,猛然降临在托塔天王的面前!这一剑,代表着任飞此刻的满腔怒火,代表着他任家的尊严与荣誉,心如赤子,意如钢铁!“有点东西,但是就这样,跟你那傻爹,还是差得很远呢!”托塔天王挥动手中宝剑,只是当空一斩,面前火光一片的长空便是被劈开,他大笑连连,剑气沉闷,分开两界,直捣黄龙,重重与杀过来的任飞碰撞在一起!咚!灵力席卷数十里外,大风卷卷,山体崩塌,这一撞击,当场令这里的生态湮灭!下方原本在战斗的三大天王和花千甲也都受到了影响,纷纷与他们拉开数里距离,不让彼此受到影响。任飞退后去数百米,身子在空中后退滑翔,在空中更是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暴痕!托塔天王退后去数步,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他就稳住身子。他已经入道,且已经渡过一次小劫,在他手臂上,有了一股五行之力,再加上这里还有三千天众相助,别说区区一个转轮境的小鬼,即便是渡过一次大劫的人命境强者,他也都是可以一战!只是一下,他便是稳住身子,化作一道虹光,在千万道灵光沐浴下,横渡长空,手持宝剑杀至任飞近前,当头便是重重一剑斩下,劈向他的脑袋!“当初你那傻爹因为一句谗言,听信了别人之言,便是直接杀上我天庭大门,明知是死,居然还冲上前来送死,哈哈,最后你父亲不但被我们杀死,还用他的血肉喂狗,骨骼烧火,当真痛快!”托塔天王在任飞尚未稳住身子时,便是已经杀上前来,口中发出猖狂无比的大笑,而手中却是一点也没有客气,厚重无比的朝着任飞身上劈斩下去!他不敢小看这任家传人,因为他知道,这小鬼还是灵神一体,三门同修,且已经进入到了天星宫盘中,得到了他们任家的一些传承。实力必然不可以用常理去推断。便是不断出言挑衅与激怒他,让他无法保持冷静,从而让他生出更大破绽,尽快拿下!“你说什么?”听到他口中传出来的话,任飞身子狠狠一震,眼眶欲裂,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他,同时猛然挥动战神剑胎,跟杀过来的托塔天王重重碰撞在一起!任飞一退再退,这一剑的力量直接将他从高空压到半空去,距离地面只剩下了最后数米!一路砸下,到了最下面时,任飞这才勉强稳住身子,咬碎牙齿,嘴角边溢出丝丝鲜血,他怒视着托塔天王,发出失控的怒吼,“你在放屁!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信不信由不得你,但事实也就是如此!”托塔天王哈哈大笑,看到任飞的这种表情他内心无比满足,同样手中力道骤然加重,击溃了任飞全部力量,将他一剑重重斩落下去,砸入地面,让哪里直接出现一个数米深的大坑!“还想在听听你娘的事情吗?这些我不但都知道,还有幸是见证者呢,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哈哈哈!”托塔天王微微飞起一点,随后不断挥动手中宝剑,一道又一道锋芒剑气冲出,不断轰向深坑中的任飞,给予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创!“任飞!”远处,花菰柔脸色微微一变,身子一动,从她那边的战场脱离,快速掠向任飞这边而来。但她一走,花千甲明显就出现了一些问题,被东方持国天王抓住机会,音波干扰,让他左肩上出现了一个血洞。看vQ正}版章*节/上◎0}战托塔天王泰山赶紧上前去,将花菰柔给拦住,对她摇头,“放心,会没事的,你顾好这边,尽快解决这三大天王就是了。”泰山离开花城太久了,再加上他原本实力也只有人命境,而现在更是直接快要跌出转轮镜,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可却是一点也没有慌张,因为他知道,在任飞的体内,还有另外一位任家传人。任雨熙。这位,他曾经最为佩服的一位任家传人。同样也是任飞最后的秘密武器,她都还没有出手,那么任飞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花菰柔正要推开泰山,却是看到远处哪里,地上深坑里,一道光影猛然飞出,浑身璀璨,光芒万丈。任飞冲飞出去,可怕的气势逼退了托塔天王。他左手捏印,右手持剑,并且相交相应,做出一个奇怪动作!但看到任飞没事后,花菰柔也才微微放下心来,返回到自己的位置去,跟花慈茸联手,共同对付空中的三大天王。“武修士,法修士。”看着从任飞体内爆发出来两股不同气息后,托塔天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依旧没有在意,还是冷笑,“你们任家中,平均每三代便是出现一位灵神一体,算算时间,到你这里也就刚好。”“上一位任家灵神一体的任家人,那叫一个威风,一个传奇啊,一人一剑,荡平一国,杀的天下无人敢应战,啧啧,怎么这才过去了三代,任家新的灵神一体怎么就不行,是你这种货色了呢?”托塔天王出言讥讽,眼中满是鄙视之色,“看来,你们任家的气数是真的要尽了,当爹的蠢得要死,当娘的脑子又有毛病,是非不分也就罢了,还是个愣头青,哈哈,你们这群近亲结婚产下来的怪物,都该死!”“说完了吗?”远处空中,左边为符文,右边为金龙之气的任飞踏平长空,一步步朝着托塔天王走来,语气冰冷到没有丝毫情感,那双眼中,更是折射出来了千年之恨!“若是说完了,那我便送你上路!”嘭!嘭!嘭!符文千变,每一道都像是一个世界一样被打开,这些世界中,都共同的存在着一道身影,他们在成长,他们在厮杀,他们在衍变,他们都是传奇!他们,便是任家第一代中的所有先祖。任飞贯彻了他们的力量,并且将他们传奇的一生融入到道法中,此时一出手,便是通过天星宫盘的极道运转之力,形成如此浩瀚场面!若非有天星宫盘这个强大的金手指存在,以任飞现在的修为,绝对无法发出这样的攻击。有了天星宫盘的他,就好像有三千天众相助一样的托塔天王,在这一方面上,不但没有输给他,反而还有些隐隐超越!“你不是三门同修吗?为何只是出现两门?”托塔天王手法一变,宝剑飞走,在他头顶猛然放大,原本便是厚重宽大的宝剑,这一变化直接让它变成了足有十丈庞大的开天宝剑!它悬浮在托塔天王头顶,吸收着三千天众传荡过来的力量,并且结阵心之力,发阵心之光,与空中坐镇一切的玲珑宝塔彼此相呼应,令它气息更加沉重,如山如岳一样横空长空,重若万分!托塔天王主动迎着任飞过去,依然还是在出声,发出令任飞无比讨厌的声音,“小鬼,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第三门也是唤灵士,且你的第一位守护灵是千眼魔王吗?不敢放出来了?”任飞没有说话,只是点亮了体内两颗源点世界,源源不断的灵力奔腾而来,让他可以支撑眼前这些力量的一切消耗!同样左右齐出,法武交融,任飞对着镇压而来的巨大宝剑猛然一剑斩出去!“斩!”二十多道符文同时飞出,伴随着一条金龙传荡长空,这些符文全部都变换成为了一道巨大字相。字相全部都为“斩!”这些斩,像是带着古老的预言,一碰触到镇压过来的这宝剑,便是撕裂开来了一条条的裂痕,从中穿梭而过。吼!!!那条金龙摆尾咆哮,乘势而上,顺着任飞这一剑的斩动,猛然向前突破,粉碎了托塔天王手中宝剑,且一往无前,亢龙无悔!“有两下子!”托塔天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没有想到这任家小子居然一爆发,居然就爆发出来了至少五倍的力量来,极大超出他的预期,让他都感到惊讶和一丝心惊!再看另外一边,因为他这边吸走了大部分天众之力的关系,那边花家两姐妹联手,居然将三大天王给压制了下去。且局势变得很不妙。无论是花慈茸掌握的那处源点世界力量,还是花菰柔拥有着那处源点世界里面的守护神。现在两人联手出击,就可以发挥出至少三倍以上的力量,即便是有三千天众坐镇,也无法与之抗衡。这样巨大的消耗,已经有数百天众承受不住的倒下,无法再坚持下去。托塔天王知道,他还是小看了任家后人,更小看了花家这妖孽的两姐妹。但是,事情到现在也才刚刚开始!他猛然张口,口中喷吐出一道金芒,一而化三千,精准无比的击打在飞过来的“斩”字符上,佰仟道的攻击,将它们纷纷击溃。后托塔天王向前走去,寂灭无声,再没有出声!在他身上,燃烧起一层深深火焰,身上黄金甲胄,犹如火龙一样席卷全身,并且飞速燃烧!轰隆隆!!一道道低沉炸响传开,托塔天王的右手变得像是深渊一样可怕,看不清楚,上有三千层云卷轮转,抓来之时,完全与空间融为一体。嗡!嗡!任飞一剑斩过来,而他便是就这样一手抓过去,在任飞震惊的眼中,他的手轻易无比的抓住了任飞手中长剑,任飞剑上所有的气息、剑势居然都被他的手掌所吸收了而去!嘭!任飞一脸震惊,而托塔天王却是露出一丝漠然冷笑,徒然抬起自己的左手,对准了眼前任飞!托塔天王的手段而他的左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是漆黑一片,如黑洞一样恐怖!抬起的刹那,这黑洞一样的左掌掌心,喷发出骇人狂暴的气息、剑势!正是被他右手中吸走的那一剑的全部力量,而被他用这样的手段转移出来,全部还给了任飞!嘭!任飞完全没有料到,战神剑胎又被抓住,完全没有防备,只是身体之外,有二十多道符文下意识的凝聚而成,在他身外形成一层金黄色护盾。并且这些符文在任飞身外变化,写成一个个“盾!”任家第一任中,除去任凭生是一位武修士以外,其他大多数都是法修士。且那个年代,也是法修士当道,法修士为主流的时代,世人崇尚法修,也是法修士发展的最高巅峰,到后面汉武大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家之后,更是迎来最高峰。但巅峰来得快,去得更快,前后不过十年时间,便是由法修士转变成为了武修士。原因是法修士中,出现了大多炼药师,汉武帝沉迷其中,还导致害死太子,大怒之下,差点发动灭法修士的举动。虽然尚未发生,但也就是那时候起,法修士的时代被终结,武修士的时代彻底到来!这一剑的力量太过强大,身外的护盾不过只是抵挡了三个呼吸时间,便是支离破碎,但这时任飞也已经反应过来。手臂一震,战神剑胎再度发光,剑身如游龙,从托塔天王手中飞离,变化成一门盾甲,挡在任飞身前,将所有的力量纷纷抵挡下来。嘭!嘭!但即便是这样,任飞还是被击退出去数百米之远,隔着战神剑胎受到震荡,嘴角不断淌血。咚!一声沉闷炸响散开,任飞差点从高空坠落,但关键时刻,战神剑胎中的那丝龙威扳回溃势,让任飞身子在空中稳住。战神剑胎重新变成一柄长剑被任飞握住。任飞气喘吁吁的看着远处托塔天王,被他的这一手给震惊到!没想到托塔天王居然还有这样手段,虽然他知道这个有上限,但是刚才的那一击,明显还远远没有达到他的上限。可是那一剑的力量,已经是他法武两用,再加上两处源点世界力量一同爆发之后,所发出的最强一击!居然都无法达到他吸收的极限?!√$0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强!另外一边。花慈茸再后,花菰柔在前。花慈茸坐在花菰柔身后,魂念天地,她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再加上有一处源点世界作为后备的关系,仿佛不会感觉到疲倦一样,永不疲劳,东方持国天王的音波都无法对过。即便是身后还有三千天众力量作为支撑,也都不行。从前面的势均力敌,再到后面因为托塔天王吸收去了超过七成的天众之力,让他们这边已经被全面压制。花千甲的力量太强大了,虽然花菰柔尚未入道,可是花千甲的真实力量,却还在人命境之上,现在尚未完全觉醒,可绝对也不是他们三人可以对付。嘭!嘭!嘭!花千甲一拳拳的狠狠砸下,横扫千军,残卷长空,将三大天王的身体如炮弹一样击飞出去,让他们全部都失去反抗之力。连带的,还有上千位天众喷血相续到底,无法再继续维持阵容。十三道光柱也是减去了三道,空中镇压的玲珑宝塔也在晃动,快要出现身体。解决了三大天王,花菰柔和花慈茸连忙朝着任飞他这边飞过来。“废物!”看着被狼狈击败的三大天王,托塔天王眼中眼神一冷冰冷。跟着手臂一招,空中玲珑宝塔飞起,将击飞回来的三人都给收入其中。紧跟着他手法一变,操控着余下的两千天众继续结阵,将全部的力量都加持在玲珑宝塔和他的身上。他大步走去,坐落在玲珑宝塔之上,享受着万千道光芒的沐浴,光芒万丈,仿佛化身成为了这片天地的唯一真神!“正好,就让我一次性将你们全部都给解决了!”托塔天王冷漠的声音从高空传开,目光如电,穿透时空,一道落在任飞身上,一道落在花菰柔身上,“也懒得再去等一天,我现在就将你给带走,献给四公子!”“当着我的面要带走她?”任飞身子一动,下一刻便是出现在了花菰柔的身旁,长剑一斩,分开眼前浑浊长空,冷笑道:“那你可就要问问我手中的剑胎答不答应了!”笑话!这是我两个爹一个娘钦点的儿媳妇,你说带走献给什么狗屁四公子就献给他?那我干什么?回去被搞定是吧?“你不要着急,今天你也逃不了!”托塔天王声音轰隆隆,这里更传开雷霆轰隆的炸响声,无比沉闷,天色都因此而昏暗下来,他身下的玲珑宝塔更是不断在颤动,其中好像在孕育着怎样强大的一股气息,即将要面对世界,再毁灭这个世界!“山土界我要了,任家的东西我也要了,还有你们四个,我全部都要了!”托塔天王伸手一指下面的四人,傲气无边。嘭!玲珑宝塔猛然一震,在吸收了天众半个多小时的气息后,终于是爆发了。轰!轰!轰!虹光如流,九层玲珑宝塔每一层斗转转动,上面万千珠宝发光,其中更有无数阁楼,且每一处阁楼就是一处小世界,连通千万。这一变化,这一运转,就好像无数个世界被推动着前进,层层风暴骇然席卷飞出,在托塔天王的身下涌动滚出!只是一个瞬间,便是席卷而出三十里,将这里完全笼罩,无数神魔,无数奇怪都从中飞出,手持各种武器,杀向四人!这一转动,就好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打开了玄黄世界一样,释放出无穷尽未知的危险,席卷苍生,威震千里!“不好,这个家伙居然一直都在集聚力量!”花菰柔看到这一变化,脸色瞬间狂变。挡在前面的花千甲承受着巨大压力,身上不断出现血色痕迹,被不断刮伤,快要支撑不住!你个小娘皮先前托塔天王祭出玲珑宝塔,一直镇压在高空,不只是为了结阵,将他们封锁在这里不让他们逃走。更多的居然还是凝聚天众力量,激活玲珑宝塔中的各种神通!这一爆发,场面瞬间陷入到无尽混乱中,强大气势爆发,包裹方圆数十里,冲击八方,即便是如此强大的花千甲在这股压力之下,居然都节节败退。身上不断受到冲击,甲胄碎裂,一头白发更是散开,让他气息显得紊乱,更有血光不断冲出!他十分艰难的才可以稳住身子,但在这冲击之下,依然面临着随时都可能被击败的溃势,连带的花菰柔脸色也在一变再变。她和花千甲之间,一脉相莲,彼此想通,他受伤,连带的她也会受到创伤,这时所出现的溃势,更让她灵魂都受到冲击,随时都有可能支持不下去。“姐姐,这下糟糕了,怎么办?”花慈茸扶住花菰柔,精神力如刀网一样散出,跟冲击过来的气势进行对碰。但她的力量在这之下,显得太过脆弱,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就让她灵魂受创,精神力萎靡,若非及时散去,很有可能在这之下,当场就会被冲击成为白痴!花菰柔嘴角溢血,但她仍然还在坚持,望着前面坐在玲珑宝塔之上,光灿若神的托塔天王,冷冷道:“任飞,寻找机会,带我妹妹,带泰山离开这里,这里由我拖出,他不敢将我怎样!”任飞身子一个前冲,一剑朝着前面斩去,分开眼前光芒气海,让两界分明,压力也是骤然减弱几分。他一笑,“别傻了,这是我的事情,理应由我前来亲手解决,岂有让你殿后的道理!”“你不要认为你是一位唤灵士就很膨胀,告诉你,我也有!”任飞大笑一声,在面前光芒气浪再度冲来,更有成百上千的神魔持刀剑杀来瞬间,在他体内一道黑色光影猛然一跃而出。庞大的身影瞬间便是笼罩了方圆数丈,展翅高击长空,他发出愤怒咆哮,在他的身上,千只魔瞳瞬间睁开!嘭!嘭!嘭!他大吼飞来,停留在任飞身旁,身上千眼发光,爆发出黑色光芒,粉碎了杀来的无数道神魔身影。一连串爆炸声音在身前响彻,同样千眼魔王的身影也是完全挡在三人身前,将大部分的冲击都给拦截下来。花千甲抬头,“啊”了一声,吃惊的看着身旁这一尊浑身黑光,气势非凡的千眼魔王,非常惊讶。“这个家伙居然也是一位唤灵士,等等,他是任家后人,又是武修士又是法修士,现在还有唤灵士,岂不是灵神一体?”花慈茸看着任飞的眼神中,一片讶异。“千眼魔王吗?”看着身前的任飞,花菰柔红唇微微动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肯定。任飞一笑,虽然他不是唤灵士,但他老婆是啊,都是自家人的绝学,当然就不需要再分彼此了。“任家小子,终于是要全力以赴了吗?”这一股股冲击过来的风暴被千眼魔王给全部挡下,这里也慢慢平静下去许多。花千甲也缓过来了一口气,身上伤口在花慈茸的帮助下,快速愈合。两尊守护灵站在最前方,怒视着玲珑宝塔上面的托塔天王。托塔天王眼中无喜无忧,只剩下两道金光色的光芒从中射出,精光闪耀,刺破长空,“正好,那便借助这个机会,一举将尔等全部镇压,扬我天庭神威!”任飞从后面走上前来,手中剑胎一扫,冷笑不止,“废话少说,我们手上见功夫!”“不要急,当年你父母是怎样死的,我也会让你如他们那样,再死一次,让你们一家人彻底团聚。”托塔天王起身,他这一起身,就好像苍穹被他一人托起,大势横生,金光喷薄,挥洒千里,更有强大气息爆发,坐下玲珑宝塔中三千楼阁、九扇大门齐开,无数神魔从中再度冲出!其气势与力量,都在刚才那一波的三倍之上!只是瞬间,天地动荡,空间扭曲,这片长空都在这样冲击下,不断破裂,完全承载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万千神魔,魑魅魍魉、阴阳百鬼,都在呈现,伴随着漫天金光,从远而至,其身上都带着金光,犹如金身护体一样!每一道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居然都不输给转轮境的强者!花慈茸脸色当场一变,她虽然已经达到了密藏境,再加上神秘的魂修士,可以对抗多位同等级对手。可是这一现身的便是成千上万道的金身强者,且自己的精神力攻击扫在他们身上,有一种落在没有灵魂的物体上,无法对他们的精神造成攻击。而她现在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以精神力破坏大型实物的地步。在这之下,她这位妖孽的威胁力,至少就被减去了八成,跟泰山一样,形如累赘。“如果不将这三千天众都给打乱的话,他只会越来越强,我们也只会更加被动!”两位守护灵已经冲上前,但明显就能看出来,跟先前所不相同的地方。方才,千眼魔王现身,一走一过之间,便是大半倒下,无数敌人承载不住他的风暴,相续消陨。但现在,已经变得吃力。花千甲更是被动,已经被涌过来的无数身影给淹没其中,刀斧加其身,处境马上就变得被动。花菰柔脸色一冷,知道这样拖下去必死无疑,必须选择其他的路线才行。这托塔天王的实力太强大了,再加上有两千天众相助,远非他们现在可以对付。“你带着你妹妹下去对付两千天众,将他们尽快消除,破了他的这源阵,这里就暂时交给我好了!”任飞没有多做思索,便对花菰柔说道。“不行。”花菰柔摇头,“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太危险了,还是你们去,我来拖住他!”“废话少说,老子堂堂任家后人,灵神一体的天选之子,还对付不了他一个死老鬼?”任飞一脸凶相,借机狠狠瞪了花菰柔一眼,“你个小娘皮还不滚下去,记住,老子只能坚持五分钟!”太虚玄冥观想心法花菰柔眸中瞬间一片怒火,差点发作,但此时情况不对,便是给忍了下去,没有多做思索,抓住花慈茸的手便朝着下方掠去。“那你自己小心,不要死在了这里,到时候老娘可不会给你收尸!”她们退后,花千甲也跟着一声大吼,推开身前的无数道身影,急流勇退,跟着花菰柔一同去了下面。而这空中,也之剩下了任飞和千眼魔王两人,独自面临着眼前一切!“托塔天王,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你我,你还有什么遗愿吗?有的话,请保持你的愤怒,因为接下来,我要取你狗头!”任飞一声大吼,二十多道符文再次浮现,在他身外徘徊变化,衍变大世界之千象,他吃着战神剑胎猛然向前冲去,剑剑气势磅礴,自空中一端,朝着托塔天王所在的方向强势推进过去!身外符文千变,力量不断叠加,再加上天星宫盘力量的无限性,他爆发出现密藏境极限之力,且永远都可以保持在这个高度,仿佛没有极限,不会透支一样,时刻都存在于巅峰状态中!冲杀过来的这些神魔完全无法跟任飞相碰撞,大多都直接就被他一走一过之间全部推过斩杀,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千眼魔王也跟着发威,在任飞脑海中,任雨熙已经站起身来,在她身上,闪亮起层层光明亮光,自任飞体内,对千眼魔王进行操控。在任飞进入天星宫盘中修行一年中,任雨熙同样也在其中修行了一年,她已经看到了一百一十三代任家先前的事迹哪里。且这一年时间里,她恢复了部分力量,已经摆脱虚弱,可以长时间处于苏醒状态。守护灵的实力是随着唤灵士本身强度的满满觉醒,因为许多守护灵本身便已经去世,只剩下了最后躯体尚未消散,仅存下的神念支撑,没有完全的自我意识。但这也并非全部,也有许多守护灵乃是真正还活着的生灵,但这样的守护灵,有着自己意志,有着自己想法,想要将其收服的难度,也是难如登天!但,若是谁将其收服,便是可以一开始就站在巅峰,且不断变强,而不会再去经历这种慢慢觉醒的过程。这种时候,任雨熙已经不会再继续看下去,以任飞现在的实力,对付托塔天王还十分勉强,就更别说还有两千天众相助,他即便是已经达到了密藏境,也无能为力。“任家小子,你竟敢前来主动挑衅我。”托塔天王飞下来,玲珑宝塔中,真龙缠绕,层层旋转而上,仰天咆哮,龙威浩荡,不断朝着冲来任飞压去。他冷笑,眼中金芒更盛,已经快要将空间都燃烧,大手一挥,长空肃然,有一柄金光大剑凝聚而成,愤然斩向杀来任飞!这一剑,凝聚三千神魔之力,开天辟地,无所不能!C@'《正}c版A:首)g发0)现身的那一瞬间,下方空间便出现了无力支撑的模样,在无力下沉,形成空间塌陷之可怕现象!这一手,跟上苍之上的神仙,有什么分别?若是普通人见到,当真已经将托塔天王当成天上神仙供奉祭拜,视为真神!“哼!”任飞冷哼,持剑向前,身外符文转动,护住他的身体向前推进,以身御剑,剑气凌然,带着千年之前的意志降临这里!二十多道符文,纷纷在任飞身外形成一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而向前刺去,迎着托塔天王斩来的宝剑碰撞在一起。任飞手中战神剑胎剑光熠熠,带着真龙之力爆发,融合身外剑气符文意志,疯狂与托塔天王这一剑的力量进行相互抵消。但,这一剑中,不只是有着神魔之力,更还有两千天众的意念力量,如大海之浪涛推进,层层高涨,没有极限般,疯狂且狂暴!嘭!一声巨大炸响声,任飞身外符文被纷纷击碎,自他身外散开,他的身子更是被这一剑所斩中,当场暴退出去数百米外。若非战神剑胎挡在身前,这一剑的强大力量,已经将任飞给劈成肉末!千眼魔王飞来,停留在任飞身前,将趋势不见,仍然斩过来的那一剑给完全接住,身上千眼同时喷发出浓烈魔光,令他的气势一涨再涨,后在一声声裂天大吼下,身前宝剑支离破碎!当中三千神魔更是烟消云散。但只是这一下,千眼魔王身上也是有超过两百只眼睛已经闭上,无法再睁开,正在流淌着魔绿色的鲜血。现在的托塔天王好强大。本只是渡过了第一小劫的人命境,但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至少都达到了一次大劫之后的模样!这天庭的天众之力当真是变态无比,如果不将天众给解决掉的话,这些人的战斗上,基本上都是立于不败之地。“可恶!”任飞低骂,这千眼魔王虽然不是他的守护灵,但任家的一切也就是他的。现在看到他居然一下就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心中气到不行,再次爆发出全部力量,杀向托塔天王而去。托塔天王大手轻拍落下,震在身旁玲珑宝塔之上,马上,又一处玄关被打开,其中有一头金刚兽奔跑而出,其身影足有十丈庞大,口若天堑,身似奎山,四爪如疾风,猛然扑向前来,张口便是吞下一片长空,气吞山河!它咆哮着杀来,身影比之千眼魔王还要庞大,践踏长空,荡起阵阵金光涟漪,如行水中,毫不受阻,张开大口更是截断天地两半,化作无尽黑幽,吞向任飞!只是一个恍惚间,它就冲到了任飞面前,抬手便是看见它张开的大口,任飞意识都是出现了一个短暂空白,在它大口下的吸力下,思维好像都被吸走一样。“只是上古命冥兽,三眼碧清,擅长夺人心神,食人灵魂。”脑海中传来任雨熙淡淡的提醒声音,“运转任家太虚玄冥观想心法,便可看破虚妄,看穿它的弱点。”太虚玄冥观想心法,乃是任家先祖,任凭生所创,后经历无数待的任家族人改良,慢慢形成现在的任家第一心法。言之尚早!任飞赶紧收敛心神,运转太虚玄冥观想心法,只是一下,眼前世界清明一片,本朦胧浑浊的世界,清朗入目,一切都如桌上明珠,颗颗分明。吞噬前来的三眼碧清一下变得透明无障碍。它并非实体,乃是有力量召唤而成的虚像,气势磅礴,但更多却只是精神层面的幻觉,真正隐藏着危险的地方只有一处。那边是隐藏在它体内的第三只眼,也正是哪里乃是它全身的力量源泉,散发出强烈光芒,支撑着它做出这一切变化,蒙蔽任飞心神。若非这太虚玄冥观想心法,任飞还真的发现不到。“找到你了。”任飞任由自己身子被它一口吞下,而自己也是进入到一处漆黑混乱之地中,他依然闭着眼睛,可是外面的一切却是清晰无比。一处两点就在眼前,而那里,便是三眼碧清的第三只眼,名为幻眼!任飞手臂一动,持剑猛然冲去,挣脱掉它对他的全部约束,卷起漫天金光,猛然杀至哪里,跟着重重一剑斩下!嘭!哪里被一剑斩碎,顿时间,庞大的三眼碧清便是惨叫着散去,任飞也是从一片沼泽中冲出,手中长剑再次一挥,自远至今,杀向托塔天王!一剑,横跨长空,跳转眼前金光洪流,自千百道神魔身影之间穿梭而过,强势杀至托塔天王近前,一剑扫向他的脑袋!“杀!”任飞猛然睁开双眼,双眼中,混混沌沌,一片清明!那是一双看透一切的真眼,世间万物,千万变化,都无法逃脱这一双眼睛的扑捉!托塔天王在这一瞬间,在他眼中都透明直白,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躲过他这双眼睛的扑捉。这一剑的力量,更是被他瞬间提升到极限,任凭生的力量涌上心间,剑势一提再提,身后更有山海巨兽影像若隐若现,仰天嘶吼,震惊百里!“任凭生的力量落到你的头上,当真是埋没了这份传承。”望着杀来的任飞,托塔天王一声冷笑,大手高举,身旁玲珑宝塔猛然飞起,在头顶再次放大,朝着杀来任飞镇压落去!金光漫天,长空崩裂,下方一切之物都在玲珑宝塔镇压落下之际,支离破碎,没有什么可以抵挡住玲珑宝塔将落下去时候所爆发出来的神威!“都结束了,任家小子!”托塔天王冷笑连连,;力量也是在不断增加,持续下沉,要将任飞给完全碾碎!嘭!玲珑宝塔下沉力量太过强大,如同一座万钧大山镇压落下,碾平一切,就连空间都被镇压,只是这一下,任飞就感觉到一股不可承载的力量超出了他现在的极限!其中力量不断变动,一下为向上吸收,一下又为向下冲击!让任飞身上力量跟着被调动,无法自主,只是这两下,就让他剑势溃散,身体更快要不受控制的被这些力量所撕裂!这时,千眼魔王一声大吼,卷起漫天魔光,猛然从远方飞来,出现在任飞身前,张开那对巨大翼翅,魔光冲天,为任飞抵挡下去绝大部分压力。但是马上,玲珑宝塔下降速度骤然提升,如同陨石坠地一样,猛然镇压落下,如皇钟敲响,大势入流,不可翻转!咚!狠狠一响,千眼魔王当场喷血,身上又有五百多只魔眼当场闭眼,纷纷都在淌血,只是这一下就让如此强大的千眼魔王当场重伤。任飞脑海中的任雨熙身子也是狠狠一震,身影变得暗淡几分。她还是太过虚弱,且没有实体,力量无法恢复到巅峰时期的万分之一,否则的话,区区一个托塔天王还不敢在她的面前放肆。“任家小子,我已经说过,任家发展到你这一代,已经是任家的气数将尽,从此这天下之间,也不会再有任家传人所存在!”他大笑,眼中一片神光,非常得意,不断将手朝下面压去。再次狠狠一震,千眼魔王再也无法承受着,一声凄厉惨叫,从任飞面前倒下,身上千眼尽数血裂,他的气息更是无比虚弱,瞬间达到极限。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任飞的双眼瞬间猩红一片!嗡!一道亮光闪起,千眼魔王被收入到天星宫盘中休息,而这一下,也是让任飞一个人承载着这所有的压力!任飞喷血,无法承载,战神剑胎更是在这之下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曲下去。玲珑宝塔的重量,完全超出了任飞认知。几万吨,几十万吨?他说不上来,但只是这样落下,就让他感觉到无法抗衡。身子像是炮弹一样在玲珑宝塔的镇压下,飞速朝着地面落下,要被它给彻底镇压!以这样的速度落下去话,任飞必然会被碾压成为肉酱,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将这股力量给撑住!“任家小子,现在你的小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你求我,求我的话,我就饶你不死!”托塔天王坐在玲珑宝塔之上,放声大笑,眼中满是不屑。“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些!”突然,下方传来淡淡声音。花菰柔和花慈茸从下方走来,身后还跟着花千甲。三人纷纷飞到任飞身旁,帮助着他一同去托塔,不过数吸间,下沉的玲珑宝塔就被他们联手给抵挡下来!“你们?”托塔天王看着出现在下方的两人,后想到什么视线一转,扫下下方的大阵。这才发现,外面两千天众不知为何,已经全部倒地,无声无息之中丧失了战斗力,两千天众之力也是瞬间消失不见!“你们居然这么快就破解掉了我的源阵?”托塔天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跟着,玲珑宝塔一阵晃动,力量供应不足,透支瞬间超出,跟着猛然一震,光芒撕裂喷涌,引发这里爆炸不断!一股股可怕的反噬力量从玲珑宝塔里面冲出,最上面的托塔天王当场被炸飞而起,若非他反应快速,这一下,很有可能已经将他给直接重伤!花千甲一声大吼,将玲珑宝塔猛然举起,狠狠一拳砸在上面,将其给一拳砸飞出去,所有压力,也是瞬间消失离去!不完整的姐姐两千天众被打倒,玲珑宝失去力量源泉,无法吃撑方才超负荷运转,瞬间便是达到极限,遭受到极其可怕的反噬。花千甲顺势而为,一拳将不断震荡的玲珑宝塔给击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托塔天王身上,将他在空中砸的连连倒退,口中喷出大口鲜血,差点从空中掉落下去。“孩儿们,快随我来!”看到战局顺变,托塔天王被击败,泰山对着他们挥手,朝着另外一座山的方向快去掠去。“跟上!”没空去管托塔天王,任飞连忙转身朝着泰山跑去的方向跟过去。花慈茸、花菰柔两姐妹也是快速跟上。很夸夸,从这边进行转移,来到另外一座山头上,站在这里,泰山神色一变,口中念动着咒语。不时,头顶上一处云彩便是裂开,显出哪里的一处源点世界入口。“走!”源点世界入口已经被打开,任飞马上催促,带着泰山的身子,猛然冲了进去。后面,花菰柔,花慈茸花千甲相续冲了进去。他们进去后,这里便是马上愈合,要被关闭。,…au0、;但这时,远方飞来一物,正是先前被打飞出去的玲珑宝塔,它飞来,稳稳卡在了要合拢的源点入口处,在玲珑宝塔强烈光芒笼罩之下,那里根本就无法直接愈合消失。托塔天王飞来,擦去嘴边鲜血,眼中充满不屑。后大手一招,下方晕倒的两千天众便是被玲珑宝塔中射出的神光给收入其中。做完这一切后,托塔天王大步向前,接住飞来玲珑宝塔,在源点入口处即将要消失不见的时候,跌身进入其中,“这点小伎俩也想骗过我?若非我自己撤力,真认为可以打败我吗?呵呵,山土界,我来了!”嗡!嗡!嗡!一行四人进入到山土界中,而花千甲则是已经消失不见。山土界,是一处非常原始古老的世界,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建筑,更没有衍变出人文文明,有的只是最为纯粹的大部落法则。这里一眼望去,森林茂密,看不到尽头,好似整个山土界都是这样的一片森林,再发现不到其他东西。进入这里后,泰山气势明显一变,实力不断上涨,前后不过数息时间,他便是已经恢复到人命境的实力。身上衣服碎裂,浓密毛发快速在他身上生长出来,且身后还长出了一条长长尾巴,四肢跟着变化成为前爪后抓。面容亦是如此,在任飞、花菰柔。花慈茸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活脱脱从一个人转变成为了一只猴子!不是,泰山居然真特么的是一只猴啊!任飞懵逼,这是我干爹,我干爹是只猴?略微的有一点凌乱。“人猿泰山啊!”花慈茸憋了许久后,指着面前泰山,小声感叹。“等等,情况有点不对。”花菰柔却是抬头,看向上面高空那一处他们进来的地方。在哪里,模糊一片,却是没有瞬间融合,反而还有着能量波动传开。有人还要从外面进来?任飞脸色也是一变,只是瞬间,便是看到托塔天王的身影从外面横跨进来,手中拖着金光闪闪的玲珑宝塔!玲珑宝塔之内,两千天众在其中阁楼中纷纷站出行列,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杀喊声!“是他,这老鬼居然不但没有受伤,还跟进来了!”任飞脸色一变。花菰柔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样看来,现在他应该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跟着我们进入到山土界中,想要再趁机站里这里。”“小猴子,山土界北界一带,已经近乎沦陷,近五分之一的地方,已在我天庭的掌控之中,现在你就算是带着任家后人回来了,可又能如何?”嗡!嗡!嗡!说话间,托塔天王手中玲珑宝塔之内,一团又一团的黑影不断跳跃而出,在他身外变化成为天众,不断降临这里,很快便又将这里也给包围起来!所有天众都飞出去后,塔中又有三道身影飞出。这三人分别是南方增长天王、东方持国天王。西方广目天王。三人伤势都已经痊愈,身上神光澎湃,战意滔天,神目似日月,将下方四人层层笼罩,有滔天战意自他们体内爆发而出!“不好!”托塔天王这摆明了就是有备而来,早就打好了这个算盘,等的就是这一刻。任飞轻轻咬他,现在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不只是他不好,就连任雨熙都受了伤,急需要大量能源进行修养。花菰柔、花慈茸虽然要好一些,但在先前的战斗中,也受到了伤势,此时在面对如狼似虎的天庭一众人,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小飞,带着她们先离开这里,这里交给爸爸处理,万事之后,我再来找你!”泰山身子变大,转眼就从一人高生长到了足足有着丈许多高的巨大身影,且大手朝着地面狠狠一抓,一根除魔杖就出现在他手中,一股股骇人气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山土界共鸣,股股强大的气息不断涌来,灌入到他的体内,令他气势节节攀升朝上,眨眼就来到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一人一棍挡在半空中,直面托塔天王所有人!他的实力,居然已经达到了人命境四变!四变,也便是第四劫。前面,已经渡过了五行、阴阳、虚空,这第四劫便是为雷法。而托塔天王也不过才只是渡过了五行,举两千天众之力,也只是可以跟三劫媲美。而他,却是人命境四劫!看清楚泰山实力后,任飞心中大喜,对嘛,这样的大腿才应该是他干爹应有的风采,而不是那个回家还要抢儿子钱,打架躲在一旁观战的样子。这才是干爹的正确打开姿势!便是不再停留,马上朝着山土界中间位置奔跑前去,寻找山土界中的守护灵,同样也找到任雨熙遗留在这里的其他灵魂碎片。现在的任雨熙并不完整,无论是记忆还是灵魂,都是残缺不齐,还不是真正的她。惨烈!想要将她彻底恢复,就至少也得将所有源点世界中她留下的灵魂碎片找到,回复她全部意识和性格这才算是完善。千眼魔王哪里,因为要镇压狂暴的千眼魔王,所以留下的力量就是最为黑暗狂暴的力量,所以任飞唤醒任雨熙后,她就是如此的冷漠,让任飞都感到害怕。就是因为,所觉醒的力量都是黑暗化,任雨熙所表现出来的也就只有黑暗一面。任飞带着花菰柔、花慈茸两女快速撤离这里,为他们的战斗腾出位置来,凭借着任雨熙的感应,快速朝着山土界中心位置跑去。“小猴子,还真的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如果我今天没有防备就过来了的话,还真的就遭了你得道!”托塔天王看到泰山的实力后,不但没有感觉到意外,反而还笑出声来。泰山将手中除魔杖重重定在空中,发出沉闷炸响声,方圆二十里之地,马上产生变化,被一股股山土之力包裹,形成山土结界,且还在朝着上面升去。泰山站在中间,受大半个山土界的气息笼罩,身上气势更加强盛,已经笼罩大半片长空,将托塔天王一众给死死压制下去!他面庞冷漠,冷视着眼前四人,冷冷道:“我山土界,跟你们天庭势力不死不休,今日你们既然还敢追入进来,那就别怪我让你们全部都留在这里!”“就凭你吗?”一声不屑冷笑从;玲珑宝塔之中传出,跟着有两道身影从中冷笑走出,正是雷公电母两人!两人伴随着漫天神雷走出,只是一下,惊雷闪烁,跳转万里,让这里的结界当场一震,差点就此破裂!两人从中走出,停留在托塔天王身旁,当中雷公眼神不屑的看着泰山,冷冷道:“小猴子,我知道你已经渡过了第四劫,真身受过雷法沐浴锤炼,可你所受到的雷法,可有我的雷法强大?”“雷公,电母!”看到这两人从玲珑宝塔中走出来后,泰山脸色当场一变,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慌,后马上就变成了滔天愤怒!“啊啊!今日,我就算是死,也要让你们随我一同陪葬!”雷公,人命境四劫。电母,人命境三姐!再加上托塔天王这位人命境一劫,以及两千天众在此,这般阵容,已经无比强大,足以碾压无数小世界源点!》、)0hZ“就先收了这小猴子,以他之身,血迹山土界,让这里成为天庭又一天!”电母冷笑。“哈哈,这里就交给二位了,我前去擒拿任家小子,可不能让他在这里躲了起来,或者让他唤醒了这里的守护神,不然的话,还真有些麻烦!”托塔天王发出大笑,对着雷公、电母拱手而道。“去吧!”雷公挥手,满不在乎,“这里交给我等便是,任家后人事大,万不可马虎,更不能遗忘,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给擒下!”“明白!”托塔天王挥手,三大天王同时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并朝着先前任飞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山土界结界,在雷公一声鸣叫下,应声碎开一条口子,他们四人身影便是从中飞了出去。下方两千天众同时发光,璀璨一片,在雷公电母的指引下,有纯粹灵光转化成为了漫天神雷,更是在他们身外跳动,气吞万里如虎!只是一下,他们气势就压过泰山,不断朝着他逼过去。“那就来吧,这里乃是我的地盘,还能允许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不成!”泰山捶胸长啸,怒意滔天,震得无数神雷涌过来时,便是在他身外炸开,无法近身。大吼着,他牵动无数股强大力量,挥动除魔杖,恶狠狠的砸向远方杀来的雷公电母,三人之间的战斗,也是一触即发!————————“不好,他们是如何追上来的?”忽然,花慈茸率先注意到身后追上前来的托塔天王四人,脸色微变,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不是跟泰山纠缠在一起了吗?而且泰山那边也发生了战斗,这是怎么回事?”花菰柔一脸凝重,“莫不成,这里还有他人?”“是天庭中其他强者也来到。”这时,任飞脑海中任雨熙传来声音,虽然很冷淡,却是充斥着一股肃杀气息,“他们躲避在托塔天王手中玲珑宝塔中,就连我的神识也被他们给瞒过去,不过还好,泰山现在还可以应付,无需担心他那边。”“只要找到这里守护神,唤醒我另外部分遗失灵魂,区区一个托塔天王,翻掌之间,我便可镇压!”任雨熙不屑一顾,非常轻描淡绘,如此强大的托塔天王在她眼中就跟一只小虫子一样,可以随手捏死,根本就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任飞感慨,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跟自己的老婆一样霸气回肠啊!“不管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在任雨熙指引下,距离守护神所在位置也只剩下了不过十多里远,就在不远的前面。任飞对很紧张的两姐妹道。“任家小子,跑这么快干什么?你以为你跑得赢我吗?我让你先跑三十九米,你也跑不赢我!”后面,托塔天王速度骤然提升,带动着身旁三大天王,速度一升再升,脚下有一条金龙缠绕,刹那间横跨数百米距离。骤然便是极大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快要出现在他他他们身后。西方广目天王更为直接,大手一张,赤龙便是飞出,抓向任飞,要将他困住,但却被任飞回头一剑斩中赤龙七寸位置,将它从空中劈落下去。冷冷回应,“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啊!”西方广目天王一声惨叫,连忙将赤龙给接住,一脸要生撕了任飞的表情。但也就是这一下,他们速度慢下来了一拍,托塔天王从后面猛然一跃前来,手中玲珑宝塔飞出,在空中迅速放大,朝着任飞、花菰柔。花慈茸三人头顶上飞去。上方空气快速被蒸发抽干,哪里的灵气都像是海水一样,朝着两边滚走,只是一下,他们的头顶就变成了一片真空地带,巨大的压力笼罩压来。再战托塔天王尚还没有落下,下面的大地就已经在不断下沉、破碎、在这股压力之下,出现一个数米之深的深坑!吼!一道沉闷大吼,在花菰柔身后,花千甲已经现身出来,庞大身躯一下就遮挡在三人头顶,身上盔甲发光,带着他的气息上涨,马上就跟上面落下的玲珑宝塔碰撞在一起。花千甲发出大吼,力量不断叠加,撑起双手,将下沉的玲珑宝塔给稳稳托住,不再让他们受下降之力。旁边花慈茸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轻微念动着口语。一圈圈精神光波冲出,在她身外形成三十跟触手,一条条的抓上去,将玲珑宝塔全面包裹在内,在她一声声轻哼声下,配合着花千甲的盖世大力,居然就这样硬生生阻止了玲珑宝塔朝下镇压的气势!不但如此,还将它反控制,朝着上面提升,让这股压力在这两股力量的冲撞下,慢慢消失!“哼!”托塔天王冷笑,从远处飞来,稳如泰山的降临在玲珑宝塔之巅,顿时间,这里压力提升了至少十倍!啪!啪!啪!一根根精神力所化的触手瞬间崩断,自玲珑宝塔中爆发出来的金光而折断,其中更有无数神光闪烁,层层阁楼之中,雕龙画凤,染有万神气息,十分不凡。托塔天王的实力虽然不是很强,可是他手中的这一座玲珑宝塔却是无比强大,品级很高,不输给任飞手中战神剑胎多少。但,都差的是对它们能力的开发,尚无法将它们全部力量给激发出来。花慈茸发出痛苦叫声,这样举动让她负荷很大,即便手握一枚源点世界,但这样的精神力施展,还是让她很容易就疲倦。尚未修成人命境,就始终孩子是一个凡人,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无处可以施展出来。嗡!任飞身影一动,从下面冲出,越过玲珑宝塔,踩着上面一层层阁楼朝上面最顶端的托塔天王冲去,“托塔天王,这一次,没有了天众相助的你,还可以接下我两剑吗?”“小子猖獗,就凭你也敢挑战托塔天王?不自量力!”身旁传来冷笑,南方增长天王横剑杀来,自玲珑宝塔中穿梭杀出,手中青冥宝剑宽厚沉闷,斩来之际,就如天空被打开一扇大门,中有天力降临,不可力载!他杀来,另外两位天王也跟着杀来,一左一右,围向任飞,形成三方围堵之势,让托塔天王专心镇压下方花菰柔两姐妹。“滚开!”任飞一怒,战神剑胎光芒闪耀,其中有五爪金龙咆哮,猛然从他一剑中斩飞而出,天星宫盘飞速转动,两颗源点世界爆发出夺目光芒,甚至是从任飞体内冲出,将方圆十里都点燃!轰!!!一道恐怖碰撞声音传开,杀来的南方增长天王当场被任飞这一剑劈飞出去数千米远,杀过来的东方持国天王和西方广目天王更是未能冲过来就被任飞这一剑的余威纷纷逼退,完全无法靠近!没有天众之力加身的他们,实力也不过只是转轮境罢了,比之当初巨灵神也只是强大一点,任飞当时初次掌握到第二处源点世界后,就不再虚巨灵神。后面又在天星宫盘中修行一年,现在已经熟知两处源点世界力量,慢慢跟它们的气息、力量相融合,从它们中提取磅礴力量为自己所用。虽然还只是转轮境,可是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便是人命境强者,都不见得敢正面硬憾!这也是,任飞为什么敢直接上前去挑战托塔天王的关系!先前,败给他,完全是因为有三千天众之力相助,力量悬殊太过庞大,可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被缩短了至少三倍!这个距离,不是那么艰难跨越,所有他有信心,即便无法打败他,他想要对付他,也没那么容易!任飞速度一快再快,不断提升,百米多高的玲珑宝塔不过数息时间便是一跃到顶,任飞光辉的身影出现在托塔天王身前,挥剑猛然朝着他的全身斩去!“任家小子,我会让你明白到,你我之间的差距,不只是体验在点滴之间!”托塔天王起身,双脚挪开半寸,一左一右站在玲珑宝塔的两仪位置,全身气息跟玲珑宝塔相融合,仿佛他就是玲珑宝塔,玲珑宝塔便是他!气息更是无比悠长,身上毛孔不断发光,神光奕奕,举世无双!他望着杀来任飞,双瞳璀璨如阳,射出精光,神色更为不屑,只是抬起自己左手,朝着任飞斩来的战神剑胎抓去!在他手中,那道白色光洞再次出现,如深渊一样深邃可怖,看不见底,更悄无声息。可却是拥有着吞噬一切的强大力量,周围的风、空气、灵力,都被他掌中深渊吸入!脚下玲珑宝塔猛然一震,三千楼阁齐齐打开,万道神光尽情喷发,下方花菰柔、花慈茸、花千甲三人身子皆是猛然一震,又朝着下方坠落去至少二十米!他们距离大地地面,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只需要再发力一到两次,就可以将他们全部镇压,碾为肉末也都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托塔天王很强,玲珑宝塔更强,任飞也都不得不承认!嗡!任飞这一剑斩在他手中,这一剑的力量在此被他掌中光洞所吸收,根本就无法伤害到他。而他又抬起来的右手间,漆黑一片,如黑洞一样,散发出骇人气息,悄无声息的毁灭着可以毁灭的所有一切!其中,在他抬起瞬间,更是凝聚着可怕能量,时刻准备着喷涌而出!他的手掌,已经对准了任飞的脑袋,蓄势而发!“运转太虚玄冥观想心法。”脑海中传来任雨熙冷冷声音。任飞下意识运转,脑海中再一次观想太虚玄冥,顿时之间,无数星辰、星系就出现在他脑海中,光洞、黑洞乃至是行星、恒星、彗星,所有天体都在脑海中纷纷浮现。任飞诧异,“这个观想太虚玄冥也可以吗?”", "summary": "托塔天王率领三大天王和三千天众围攻任飞、花菰柔、花慈茸和泰山。任飞于托塔天王展开激战,花菰柔带着守护灵花千甲与花慈茸一起缠住三大天王。任飞拼尽全力仍被托塔天王击退,他召唤出守护灵千眼魔王与托塔天王决战。为了保护花菰柔等人,任飞坚持让她们先走自己留下来拖住托塔天王,但关键时刻,花菰柔等人返回,与任飞联手重创了托塔天王。此时泰山也赶来相助任飞,他缠住雷公电母,让任飞等人先行离开。任飞等人前往山土界中心区域寻找守护灵,希望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而托塔天王也紧跟而来,任飞登上玲珑宝塔,决定与他决战。"} {"context": "此时鹏公子与冠军侯争斗正酣。谁都不敢靠近。噗呲!紫色光芒毫无阻碍穿透进血茧之中。嘭嘭嘭嘭……!血茧陡然剧烈跳动起来。似乎遇到了最为恐怖的事情。人脉心头只感到一阵阵压抑。就连鹏公子和冠军侯,都面色难看,死死盯着阳旭:“你这家伙又搞什么鬼!”阳旭一脸苦笑:“如果我说这事儿跟我无关,你们信么?”正说着。嗖!一道紫光像是做贼似的,左转右突,鬼鬼祟祟飞了回来。众目睽睽之下。紫光冲进了阳旭体内消失不见。噗呲……半空中血茧爆炸了。血肉横飞,连神器的毛都没看见一根。“嗯?”众人目光一沉,都诡异的盯住了阳旭:“神器不见了!你还说跟你无关?”“把神器交出来!”“对,神器是属于大家的!”人群一阵沸腾。“八极妖尾卵,我被你害惨了。”阳旭一脸无语,刚要说话。“谁偷走了我的血骸戮神剑!”众人只觉得,脑袋被震得一阵发蒙。呼隆!血肉泥潭中,一条硕大的赤红泥鳅跳上半空。它足有三十米长,水桶粗细,身下一道道血色雾气缭绕闪烁。它背后虚空,竟有道之气息弥漫。“偷天血鳅!”“天道之贼!”众人一声惊呼。偷天血鳅,传说中能偷取天道,成就大圣的太古血妖。偷天血鳅嗜血为生,成熟期的血鳅,能眨眼间吸光一个国家的鲜血。然而。此等邪物却能够蒙蔽天道,偷取天道净化自身。所以,偷天血鳅身上不但没有一般血妖的腐臭气息,反而异香扑鼻,是极为珍贵的血肉灵药。“我们早该想到的,有偷天血鳅在的地方,必然有血肉泥潭!”人们相顾失色。“把我的血骸戮神剑还回来!”偷天血鳅低喝一声,它的声音似蕴含特殊的韵律。所有人都头晕脑胀。嘭嘭!有几人的脑袋竟然直接炸裂了。“不好!是魔音灌脑!”刷刷刷!众人各显神通,一边防御一边逃离开去。冠军侯冷笑着看向阳旭,猛地一指:“是他偷走了你的血骸戮神剑!”嗖!他化为一道血光转瞬遁去。霎时间。原地只剩下阳旭面对半空的偷天血鳅。“人类,乖乖把我的神剑交出来,我饶你不死!”阳旭不由一笑:“饶我不死?你现在有资格说这句话么?”他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你不是偷取天道失败,刚刚被苍天所伤么?”此言一出。血肉泥潭陡然掀起巨浪。偷天血鳅惊喝一声:“人类!你到底是何存在!立刻跪地求饶,我可以饶你不死!”阳旭嘴角不由上翘。果然,它害怕了。就在刚才,阳旭耳边响起系统提示声:【恭喜玩家,发现BOSS幼年偷天血鳅(虚弱状态)x1!】一只虚弱状态的偷天血鳅。而且还是幼年的。阳旭觉得自己完全有一战之力。“人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乖乖交出血骸戮神剑!否则……”“你现在乖乖把你所有宝物献给我,然后滚回你的血肉泥潭,我可以饶你一条命。否则……”阳旭盯着偷天血鳅,幽幽一笑:“否则我把你炖成一锅泥鳅汤喝!”嘶……不远处悄悄关注这里的人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他居然敢威胁偷天血鳅?”“快看!偷天血鳅被激怒了!阳旭死定了!”“哼,这垃圾总算死了,便宜他了!”冠军侯和毒公子,眼眸中闪烁快意之色。岂料!嗡!阳旭头顶陡然浮现一道金钟。正是梵音金钟!梵音金钟能有效抵制鬼术、幻术,偷天血鳅的魔音无法伤到阳旭分毫。更重要的是,梵音金钟佛光大放,金色梵文辐射四方。道道梵文符号有若实质,砸在那偷天血鳅之上。偷天血鳅发出一声声惨嚎。“幸亏抽到了这枚护身宝物,否则还真是麻烦了!”阳旭眼中精芒一闪:“趁你病要你命!”呲吟!一抹雪亮的剑光,陡然撕裂天空。那偷天血鳅发出一声惨呼,噗通!重重跌落血肉泥潭之中。众人不由一愣:“偷天血鳅被斩落了?”“是死了么?”阳旭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来:“额,这就斩杀了?有点太容易吧?”他无语的看着血肉泥潭:“算你倒霉啊,麟凰剑一共就触发两次一击必杀,一次是鹏公子,一次是你。”【叮!!】【恭喜玩家,击杀BOSS幼年偷天血鳅(虚弱状态)x1!奖励经验值+100万!真气值+10万!积分+1万!】【恭喜玩家,得到装备:血骸戮神剑x1,是否佩戴?】【恭喜玩家,得到物品:天道丝缕x1,是否融合?】【恭喜玩家,得到血系晶核(完美)x50,是否融合?】……林林总总,又收获不少东西。阳旭掌心一番,刷。血骸戮神剑出现在手中。这是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古朴剑鞘之上,似乎时刻都在流淌鲜血。仓啷一声,长剑出鞘。一抹血光顿时冲天而起。呼隆隆!滚滚血肉泥潭之中,一道道血色精气陡然冲入血红剑身之中。狭窄修长的剑身,只有手指一般宽,好似一条红蛇一般。轻轻一抖,血雾弥漫。【装备:血骸戮神剑品阶:神器重量:500斤描述:集幽冥血海累累骸骨,汇聚怨魂厉魂,以至阴骨火炼制而成,属性至阴至厉!描述2:百毒不侵,百鬼不近!描述3:10%几率触发吸血效果!可吸取敌人气血,反哺自身!】能吸血的装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阳旭眼中一喜。此时,不远处的众人神色复杂。其中冠军侯嫉妒又愤怒:“好浓郁的血气!如果我能全部炼化,功力瞬间就能暴增!可恶,又被阳旭占了便宜!”冠军侯低喝一声:“血气他得分我一份!”轰!他朝阳旭冲了过来。阳旭轻笑一声,朝他随手一剑挥出:呼隆!一道血红剑气,眨眼斩杀向冠军侯。嘶吼!滚滚血气剑光之中,隐隐有白色骸骨大军,威势惊天,冲杀而来。“给我散!”冠军侯不服输,背后血气冲杀,与血骸戮神剑相撞。下一秒。嘭!冠军侯直接倒飞出去。【叮!】【血骸戮神剑触发吸血属性!玩家气血+10000!】阳旭顿时感到,全身不由一暖。刚刚消失的一部分能量,瞬秒恢复如初。所有消耗全部补充完毕。阳旭眉头不由一挑:“这就触发吸血属性了?还真是好用啊!”周围的人,看阳旭的神色都变了:“居然一剑斩飞了冠军侯?”要知道,冠军侯的蛮力和血勇,可是这群人中最强。可是却连阳旭一剑都挡不住。更让众人心头惊骇的是。人们明显发现,冠军侯被一剑斩飞后,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得消耗巨大的样子。人们心头疑惑:阳旭随手一剑,有这么厉害?“偷天血鳅是我杀死的,但宝物我不会独占!偷天血鳅的尸身就在这血肉泥潭中,大家自取吧。”阳旭此话一出,大家看他的眼神,顿时有所缓和。阳旭心头却冷笑一声:偷天血鳅最有价值的东西,一个是血骸戮神剑。一个就是那神秘的天道丝缕。现在两样东西都被阳旭爆出来了。甚至连偷天血鳅尸体中的精气,都被血骸戮神剑完全吸收。他们这些人捞出的,只能是一堆残留了一点儿灵气的烂肉而已。放在平常,阳旭连这点儿东西都不会给他们留。一点儿力不出,也想跟小爷分东西?做梦!趁众人去捞偷天血鳅尸骸的功夫。月步!阳旭带着小萝莉他们,迅速离开此处。“哪里走!”查小树一直盯着阳旭,此刻他脚下浮现一道碧绿桑叶,紧追阳旭而去。“天鹏极速!”鹏公子也跟了上去。“追!”冠军侯也不甘心地追上去。还有其他几位强者,也纷纷追去。张扬的银发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不为所动……“尼玛!都跟着我做什么啊,有好东西老子又不会分给你们!”阳旭暗骂一声。不知何时。众人眼前景象突变。刷!他们出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天高云淡,长河落日。远处一座雄伟的硕大剑形山峰,刺破苍穹,直插天空。一道道恐怖的剑气波浪,以剑峰为中心荡漾开去。所过之处,所有飞禽尽数崩碎。所有云彩,尽数震散。极其微弱的一丝剑意,从远处传递过来,顿时令众人心神全都一紧:“好恐怖的剑气!”“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那座剑峰之上一定有了不起的宝贝!”查小树几人一番感叹,全都看向阳旭。阳旭眼睛一瞪:“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当然知道!就在刚才,系统突然发出提示声:【警报:发现未知神秘能量波动!】波动传来的方向,正是剑峰那边。那里还真是有宝贝。“不知天衍神泉在哪里。只有拿到神泉,得到虎族青峰的支持,才能最快速度镇压其他兽族,杜绝兽潮再侵袭人类。”阳旭眸光一定。迈步往剑峰方向行去。查小树他们对视一眼。也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跟着阳旭就能有收获。这让一向相信直觉的他们,内心十分矛盾。当然,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全都跟上阳旭。剑峰实在太恐怖了。它散发出的剑气,即便隔着老远,都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而随着距离剑峰越来越近。压力不仅作用在心灵上。连众人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不适。噗!一名跟随而来的强者,肉身陡然出现一道裂痕。“不好,我不能再前进了!剑气压力太恐怖了!”此强者满脸都是剑气撕裂的口子。再往前走几步,恐怕就会被剑气撕裂成碎片。与他同样情况的,还有好几位。唯有查小树,天鹏,冠军侯等寥寥几人,依然往前行去。其中阳旭是最轻松,速度最快的。众人目光中闪烁惊叹:“这几人才是真正的天才啊,肉身竟然如此强大!”原地打坐休息。待得肉身恢复如初。众人不禁惊喜的发现:他们的肉身,竟然比之前强大了足足一倍!更让他们兴奋的是,就连灵魂力量似乎也得到了淬炼。顿时间。人们对阳旭几人更加羡慕了:“我们走了这么点路,都得到如此多好处!不知道他们能获得怎样巨大的收获!”他们向往的看向远处那道神秘剑峰:“也不知道剑峰之上,到底有怎样的宝贝存在?”此刻。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周身剑气越来越凌厉,压力越来越大。每走出一步,都要恢复调息一番。让他们惊奇的是。阳旭的步伐竟比他们还要快一些。“这怎么可能!我们的肉身都足够强大了,他怎么比我们还强?”“也没见他开启神体啊?”尤其鹏公子,他是最震惊的。要知道,他炼化了一滴金鹏精血,血肉精魂比以前足足强大一倍。可即便这样,剑峰那恐怖的剑气压力,都让他忌惮不已。阳旭步履却没有丝毫减慢的意思。其肉身之强大,恢复力之迅速,令鹏公子既心惊又兴奋:“只有这样的天才强者,才配做我天鹏的宿敌!”此刻。阳旭心里正不断打鼓。尼玛!疼死啦!我的极限在哪里?走了这么久,怎么周围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小了?没有人发现,阳旭的眉心正中,隐隐有一缕黑色的印痕在悄然闪烁。正是神秘龟壳上,那神秘的龟背裂痕。它微微闪烁着,所有的剑气压力都被吸收,炼化进阳旭的身体中。旁人被剑气淬炼的,仅仅只是血肉表层。而龟背裂痕却将剑气压力,转化进阳旭体内。阳旭四肢百骸,筋脉骨骼,都被不断切割,再重新组合。虽然痛苦无比。但好比化茧成蝶,阳旭的肉身以惊人速度强化着。而这种强化,又令得他得以前进更远。从而获得更精锐的剑气,进一步强化身躯。二者竟因此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大哥哥你很痛苦么?不哭,囡囡陪着你哦。”“是哒是哒,姐姐跟我都陪着大哥哥!”来历神秘的小萝莉姐妹俩,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跟阳旭走了这么远。所有人都感受到不同程度的不适。但她们姐妹俩却跟观光看风景一样,轻轻松松,毫无压力。看的冠军侯他们羡慕不已。眼看那神秘剑峰近在咫尺了。噗呲!阳旭身体,突然崩裂开一道口子。噗呲噗呲!查小树、鹏公子、冠军侯身上,裂开了更多道口子。周围压力突然暴增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神石入体,血气苍穹!”冠军侯背后血气冲天,一枚神石陡然现出七窍,绽放神华。嗖!神石化作一道神辉,从冠军侯头顶百会穴遁入。顿时间!冠军侯周身荡漾一层层血气涟漪,所有剑气压力尽数抵挡在外。鹏公子一声长啸,一枚金色的符文从舌尖绽放:嗖!金色符文飞上天空,化为一道金鹏大鸟,妖气冲天。眨眼间,遁入鹏公子体内。鹏公子气势顿时暴增,前进速度提高一倍!“桑梓神树……寄我身躯……”查小树语气有些怪异,引来众人惊讶目光。当看到他把尖帽子一摘,冠军侯和鹏公子不由愣住。继而,噗!笑出声来。只见查小树头顶,竟生着一枚碧绿的小树苗。每一片叶子都翠绿晶莹,散发着神韵仙华。“哈哈哈!这小子头顶长了一棵树!”“头顶小树苗,难怪他用帽子遮着!”此刻。查小树脸上青筋暴起,看他们的眼神快要把他们吃掉一般。嗖!他脚下浮现一枚碧绿叶子,头顶翠绿小树闪烁神华,哗。眨眼就超越两人,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阳旭,咱们也跟上去吧!”白狐公主朝阳旭道。她的表现是最让阳旭惊艳的。这妞头顶一朵雪白莲花,似太古而来,释放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一道道白色的莲华之气,从她头顶丝丝缕缕,垂落而下。恐怖的剑气,竟不能伤到她分毫。“看来我也得赶上去了。”阳旭一笑。“十阳轮回体!”嗡!阳旭头顶虚空,浮现出一轮金色大日。继而金色大日一化二,二化四……眨眼间,十轮大日在阳旭头顶浮浮沉沉。它们化作一道道灼热的能量丝绦垂落而下,渗透进阳旭体内。刷拉!阳旭额头,一道神秘的轮回符文闪烁。他的肉身绽放万道神芒,如大日降临,周身压力陡然变轻。月步!他瞬间跨越十米距离。前进的速度迅速提高!阳旭的月步,竟比天鹏极速还要迅猛。眨眼间,超越冠军侯。再越过鹏公子。两人都气得脸色铁青。最终。阳旭与查小树一步之差。查小树看稍后面的阳旭气定神闲之色,眸光一闪:“明明可以超越我,为何不到前面去?”他冷冷一笑:“难道你不敢?”阳旭眉头一挑:“你看我像不敢的人么?”他狡猾一笑:“我不蠢,有你在前面顶着,我的压力能少很多。”查小树一阵无语:你这回答太坦诚了点吧。脑海中,系统提示声不断响起。阳旭距离异种未知能量,越来越近。眼看就来到剑峰山脚下。周身剑势压力越来越恐怖。噗,噗!就连阳旭身上,都不时崩裂开一道道恐怖的伤口。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他们,更是不堪。身上横七竖八的口子,早已是鲜血淋漓。“极阳丹,现!”嗡!一枚小太阳似的丹兵,浮现阳旭身前。至今为止。师父剑南天先见之明,让阳旭所学的丹师和阵师,全都派上了用场!极阳丹一出现,滚滚丹药灵气汇聚而来,飞快治疗阳旭伤口。还有一部分药力,渗透进阳旭、白狐公主他们的体内,快速补充众人的消耗。“他竟然还会丹术?”冠军侯看的眼神大恨。鹏公子也是震惊无比:“修为进步如此之快,竟然还有时间去学丹术?”“哼,别忘了他还精通阵术呢。”查小树咬牙冷哼一声。两人顿时噎得喘不上起来。噗噗噗。一个不小心,身上崩裂出更多口子。终于。众人来到了剑峰脚下。阳旭是最为从容的。除了衣服有几道口子,他身上半道伤痕都没有。身前极阳丹经过消耗,已经只剩下半个拳头大小。并且还在不断释放药力,温养阳旭疲惫的身躯。他的力量在迅速恢复。与他相比,其他几人就没这么舒服了。那些早先跟来的强者,很多都早已经掉队。剩下查小树,头顶那棵神秘树苗,碧绿的叶片光芒明显暗淡了许多。鹏公子周身遍布血痕,显然连伤势都来不及恢复。至于冠军侯,是最惨的一个。不仅身上,就连他脸上都挂满伤口。他消耗巨大,气喘吁吁,似乎就要支撑不住了。望着阳旭,以及他身边的两只小萝莉,白狐公主。冠军侯暗自发狠:“可恶!我怎么能不如他们!”站在剑峰之下,冠军侯仰天看去。数百米高的剑峰,一眼望不到顶!滚滚剑气,如浪潮翻滚,弥漫向四面八方。恐怖的压力,令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只小萝莉却笑嘻嘻道:“大哥哥,咱们什么时候上去呀?好好奇上面有什么宝贝呢。”“对哦对哦,我跟姐姐一样好奇。”阳旭刚要说话。“上面的宝贝一定是我冠军侯的!”他怒喝一声,双脚猛地一踏:嘣,嘣!脚下地面震裂,他头顶虚空陡然有滚滚血气翻腾:“给我现!”嗡!血气如浪潮翻滚,一股奇异的能量蕴含血煞之气,从九天垂落而下。吼!他的头顶,竟浮现出一道凶兽幻影,状如虎王,背生双翼。一道道斑斓虎纹,似乎蕴含远古气息。尤其一对血色的诡异双眸,竟让人有种见到地狱使者之感。像极了太古传说中的蛮荒凶兽,穷奇!噗呲!冠军侯头顶百会穴,陡然喷射出一股股血气。好似汽笛长鸣。嗖!那虎形凶兽化作一道血光,从百会穴冲入。霎时间。冠军侯体型暴涨。原本接近两米的高大身躯,克拉拉!竟暴涨成十米多高的巨人。他双臂粗长,双腿如神柱,眼眸中迸射太古凶兽般的残忍目光。他朝阳旭看来。阳旭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滚!”嘣!冠军侯脚下一蹬,整个人竟拔地而起。眨眼出现在剑峰之上。刷刷刷!四面八方滚滚剑气镇压而来。甚至连脚下的山石,都蕴含着了凛冽剑气。冠军侯周身血气滚滚,背后穷奇异兽咆哮,强行抵住了恐怖剑气。“金鹏神羽,现!”鹏公子也不隐藏了,他的头顶虚空,一枚金色的神羽陡然浮现。霎时间,金光万道,瑞彩千条。金鹏乃是上古凶物,它的神羽蕴含无上威能。神羽绽放神芒,所过之处,剑气尽数被定在虚空。他似闲庭信步一般,登上山去。查小树看阳旭一眼,嘴唇微微翕动。刷!头顶那碧绿小树上,一枚碧绿的叶片,陡然飘落。碧绿叶片的叶脉,竟是一种神秘纹路。它贴在查小树眉心,如掌管自然的神灵,步履轻盈的往剑峰登去。“大哥哥,他们都上去啦,咱们也上去吧!”阳旭一笑:“山顶可能有宝贝,你们如果还有余力就往山顶冲吧,他们没工夫顾忌你们了。”“不!我们要跟大哥哥一起!”两只小萝莉毫不犹豫道。白狐公主也幽幽盯着阳旭:“都这时候了还想把我甩开?该不会这里也有你的相好吧?我要帮表姐看着你!”阳旭心头一暖,洒然笑道:“好!不离开就不离开吧,咱们一起,也不会比他们慢!”刷拉!阳旭头顶,八道神秘门户,如同勾连了八个奇异世界,陡然出现了。它们好似八幅神秘画卷,围绕着阳旭,次第展开。所有剑气,尽数被阻挡在外。甚至有滚滚剑气,被八相世界不断吸收,炼化。“哇,大哥哥好厉害!我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啦!”两只小萝莉躲在阳旭身边。白狐公主脸颊羞红,却也主动上来跟阳旭贴得紧紧的。口里还道:“你可别多想啊,我抱着你是因为躲避剑气,并不是我喜欢。”阳旭笑笑:“好,咱们走!”三十秒后。最走最前边的冠军侯惊愕的发现,阳旭周身闪烁八道奇异的世界,竟后来居上,将他反超了。然后。查小树跟了上来。鹏公子也跟了上来。三人并列,望着前方美人在怀,悠游从容的阳旭,全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冠军侯嘴唇都在哆嗦:“可恶!这个阳旭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多底牌!”查小树幽幽看他一眼:“你不也有很多底牌么,只可惜比阳旭差的很远而已。”鹏公子也看冠军侯不太顺眼。这个家伙太傲,攻击性也太强。鹏公子不喜。做对手,还是阳旭那样的更好。他看向阳旭背影。猛地!鹏公子金眸陡然一闪:“好强大的气息!山顶有宝物现世了!”他金色瞳孔一缩,顿时看到山顶,有无尽白光冲天而起。每一道白光,都蕴含几位恐怖的能量。仅仅只是看一眼,竟让他心生迷恋之感。“黄金眼!”阳旭瞳孔之中,闪过神鹰符文。顿时,超强视力激活。他看到山顶,有一口灵泉好似蛟龙苏醒,朝天空喷射滚滚灵能。那白色的能量,是蕴含着生命之力的泉水。“终于找到了!天衍灵泉!就在山顶!”阳旭眼神一喜。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滚滚灵泉气息中,竟有一枚漆黑色的卍字符文,如魔龙盘旋其中!哗。周身八相世界旋转,他加快了脚步。十分钟后。阳旭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终于第一个登上了剑峰。天衍灵泉和神秘卍字符文在望。可却被一排翠绿的剑树,挡住了去路。“哇,这些树好强大的剑气啊!”小萝莉惊叹一声。白狐公主也担忧的看着:“我感觉到里面有极为强烈的剑道气息,就算我的白莲都无法镇压它们。”阳旭嘴角一挑:“既然无法镇压,那不理会它们就是了。”嗖!他拔地而起,想越过这一排剑树。哪知道!刷刷刷!剑树碧绿的枝叶闪烁灵光,滚滚剑气朝他斩杀而来。“十绝斩!”阳旭眨眼朝四面八方,斩出重重剑影。所有剑气崩裂。阳旭落回原地,眉头皱起:“不行,这些剑树常年受到剑峰的浸润,每一片叶子,每一道枝叶都是一道强横剑气。攻击几乎成为了它们的本能!”“大哥哥,囡囡试试哦。”小萝莉笑眯眯道。刷!一道彩色华光一闪而出。嘭嘭嘭!无视剑光顿时冲杀向那道彩光。“快看!出现了一道口子!咱们冲过去!”刷!众人从剑树的缝隙冲过。眼前景象倏忽就是一变。光秃秃的山顶空无一物。唯有正中央,有一口直径一米的水潭。水潭之中,泉水汩汩流动,浓郁的生命之气,不时在泉潭上空,凝聚成龙、凤、虎、雀寨等种种形态。而一枚恐怖的黑色卍字符文,魔气重重,尤为显眼。阳旭周身八相世界闪烁,谨慎的朝它靠近。顿时。泉潭上空的生命之气,迅速变化。一股欢快的气息弥漫心头,泉潭似乎在欢迎阳旭的靠近。“难道这口天衍神泉生出灵智了?”阳旭面露感叹。耳边响起两只小萝莉抽泣的声音:“大哥哥,它说它叫天衍神泉,因为我们的出现,它好开心好开心哦,但是我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我想哭……”“囡囡跟姐姐一样,也想哭……”这里不知多少年没有生命靠近了。天衍灵泉如果生出了灵智,应该会非常寂寞吧?所以它现在才会如此开心。可是众人离开后呢?“你们想要泉水嘛?可以随便拿哦,但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一道脆生生的孩童声音响起。阳旭眸光一闪:“帮我把这口葫芦装满,我们陪你聊天。”“好哒!”嗖!一道灵泉化为溪流,瞬间装满了整口葫芦。拳头大小的葫芦,竟沉重如一座小山一般。“好重!”阳旭感叹一声。“生命总是最沉重的不是嘛?有了泉水,你们可以救好多好多人哦。”天衍灵泉清脆单纯的声音传来。阳旭刚要把葫芦收起。轰!他脚下陡然炸裂一道恐怖的沟壑、一道稚子声音传来:“把灵泉放回去,它不属于你。”一抬头,半空中那强大到不像话的稚子,正俯视着阳旭。在他身侧,青衣小仆与红小褂女娃,面容漠然。阳旭眼神一闪:“你之前不是说,不会与我们为敌么?”“我说过,是你们不惹我的情况下。”稚子眸光冰冷。“呵呵,拿了一些泉水就是惹到你了么?天衍灵泉是你家的?”阳旭冷嘲热讽。哪知道,那稚子竟点头承认了:“没错!从我见到它的那一刻,他就是我万古方圆的私人之物!”“万古方圆?名字不错,可惜人品实在烂的可以!”阳旭对稚子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岂有此理!敢侮辱公子,掌嘴!”红小褂女娃不由分说,小手猛地一挥。呼隆!虚空陡然崩塌,就压缩成一枚掌印,往阳旭脸颊狠狠抽了过来。呲吟!剑光斩出。噗。掌印直接崩裂了。呲呲呲呲吟!连续十几剑瞬间斩杀向红小褂女娃。“小心!”万古方圆手指往女娃身前一挡,噗呲!剑光崩散。万古方圆的手指却破开了一道口子。“公子!”“找死!”青衣小仆和红小褂女娃顿时疯狂了。刷刷!他们身形一闪,朝阳旭攻杀而来。“爆!”红小褂女娃用出古老的神通:言出法随!阳旭顿时感到,虚空有一丝冥冥之力,朝自己袭杀而来。“欺负大哥哥,囡囡不饶你!”“想打架我们陪你!”两个小萝莉鼓着腮帮,气鼓鼓往天空一刷:刷拉!一道彩色神光,将那冥冥之力直接崩碎。另一道彩色神光,直接将青衣小仆和红小褂女娃刷个大跟头。“嗯?之前看走眼了,居然又是两只古老血脉……”万古方圆瞳孔幽幽一闪,盯住两个小萝莉。噗呲!一道凌厉的剑光,陡然朝他斩杀而来。万古方圆仓促一挡,噔噔噔!在半空连退三步。阳旭冷笑一声:“你的对手在这儿呢。”“对手?呵呵,你把你当成我的对手?你也配!”万古方圆居高临下,如高高在上的神灵,俯视着阳旭。“我说过,我跟你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你敢……”“你说你为啥想不开,自降一个层次呢?跟我们不一样,那你就是猪狗了?或者猪狗不如?”阳旭一脸戏谑。万古方圆脸色一滞:“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会让你知道你我真正的差距有多么巨大!”此时。刷拉!剑树旁身形一闪。查小树、鹏公子、冠军侯也好不容易到了。万古方圆眸光一冷,盯着三人:“你们三个把阳旭杀掉,我饶你们不死!”轰!刷!嗡!三人二话不说,直接朝万古方圆展开攻击:“言而无信的狗杂碎,还想利用我冠军侯?”“藏头露尾的鼠辈,羞与你为伍!”“只知道装逼的家伙,以为你多聪明么?”轰隆!三道恐怖攻击,同时落在万古方圆身上。他随手一挥,就瓦解了三人攻势。然而眼眸中却燃烧起愤怒之火:“你们居然敢反抗我!小小的下界凡人之躯,也敢反抗我!死!”他一指点出。噗。虚空好似脆弱的薄纸,直接破裂了。一道道黑洞、虚无萦绕在他手指。眨眼闪现在查小树面前。“十绝斩!”阳旭狂猛十剑,瞬间斩出。【叮!!】【恭喜玩家,《十绝斩》等级提升!可进阶全新技能,是否进阶?】“立刻!”阳旭一喜。【恭喜玩家,进阶成功!玩家学会《百绝斩》!】【剑法:百绝斩品阶:S级描述:以极高速度瞬间斩杀百剑,剑芒合一,威力惊人!描述2:剑芒附带撕裂之力,杀伤力+200%!描述3:1%几率触发剑势,可令威力增强500%!描述4:15%必杀率!每提高一阶,增加5%必杀率!】“桑梓神树!”查小树头顶虚空,一棵神树穿越亘古而来。它缭绕古老苍茫的气息,一道道神华萦绕查小树周身。嗡!万古方圆的手指,被神树的光芒抵挡片刻。“百绝斩!”轰!一道比之前更加恐怖锐利的剑芒,将苍穹都割裂了。【叮!!】【恭喜玩家,触发剑势!威力增强500%!】霎时间!周围虚空,滚滚剑气竟被调动了,瞬间汇聚进阳旭的剑势之中。剑势凝聚成一枚可怕的巨剑,疯狂切割而来刷刷刷!万古方圆的手指上,顿时斩出一道道血口子。其中最深的一道,竟深可见骨,隐约可见凌厉剑气依然在疯狂切割!查小树躲过致命一击,感激的看阳旭一眼。阳旭面无表情,麟凰剑再次斩杀而出。“竟然敢伤我!死!”万古方圆这次死死盯住了阳旭。手指一拨,噗。阳旭斩出的一剑,直接被他随手拍飞。境界的差距,实力的差距太大了。此人实力之强,起码得是魂帝境界。甚至有可能是更强的魂圣!“你们挡他片刻!”阳旭一声令下。“好!”冠军侯三人齐齐应声,纷纷展开最强大的攻击。“几只蝼蚁,不自量力!”万古方圆冷笑一声,稚嫩的脸上露出可怖杀机。他屈指连连弹出三下,噗噗噗!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的攻击,眨眼瓦解。“狂暴丹!”阳旭一口吞下。【叮!!】【恭喜玩家,获取30秒狂暴时间!攻击+500%!防御+500%!敏捷+500%!】嗡!查小树他们惊骇的发现,阳旭的气势竟然以惊人速度迅速飙升。万古方圆眸光一闪,冷笑道:“看来是服用了禁药么?没用的!就算你实力狂增也……嘭!”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崩飞出去。阳旭傲立虚空,满头黑发狂舞。背后虚空,八道神秘门户,沟通了八道世界,在虚空浮沉。月步!阳旭展开极速。霎时间闪现在万古方圆背后。“狂暴神力!”轰!重重一拳,将虚空都崩碎了。狠狠擂在万古方圆身上。呼!他再次崩飞出去。“百绝斩!”瞬间一百剑斩杀而出。“百绝斩!”二百剑斩杀而出。【叮!!】【恭喜玩家,触发剑势!威力增强500%!】恐怖剑势裹挟滚滚剑气,斩杀而来。啊……万古方圆惨嚎一声。全身崩裂出无数道剑痕。血液狂飙。“好恐怖的攻击力!”“换成是我绝对挡不住!”“阳旭怎么还有这么多底牌!”查小树三人看的目瞪口呆。“你惹怒了我!你得死!”万古方圆发出疯魔一般的怒吼。他的身形陡然暴涨十几倍。竟化作一尊巨人。一对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了阳旭:“给我死!”轰隆!庞大的手掌千分之一个刹那,就打到了阳旭身前。“八相世界!”八道世界门户,如八口神火磨盘,挤压崩灭虚空。当!万古方圆的巨手,被暂时抵挡一秒。【叮!!】【恭喜玩家,触发瞬移!位置随机!】刷。阳旭消失了。下一秒,竟巧合的闪现在万古方圆头顶虚空。“狂怒神力!”“神焱之矛!”一道火焰神矛,朝万古方圆头顶爆射而出。噗呲!深深刺入了万古方圆脑袋中。嘭!万古方圆的身体炸裂了。狂暴丹的效果逝去了。阳旭只觉得身体一软。“嗯?”他瞳孔骤然一缩。耳边并没有击杀对手的提示声出现。万古方圆还没死!嗡!与当初阳旭击杀苍白年轻人阳玄羽相似的一幕出现了:一枚神秘的符文烙印在虚空。下一秒,一枚黑色的种子在半空凝聚。嘶吼!一枚麒麟形状的符文,陡然爆裂开来。虚空中,竟浮现出一只黑色的麒麟。“凡人!你竟斩杀了我的身体,今日你必死无疑!献出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阳旭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那枚麒麟悟道种子。“湮灭!”黑色麒麟低喝一声。噗。以他为中心的虚空,陡然湮灭,化为了黑暗的虚无。一道虚无黑洞,飞快往阳旭蔓延而来。眨眼就要将其吞噬。“召唤八极套装,开启无敌状态!”阳旭刚要召唤。刷!一道黑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半空。“你终于来啦!”天衍神泉居然发出惊喜的叫声。嗷吼!小黑狗出现在半空。也不见它做任何动作,狗眼一瞪:嗡!一股莫测伟力爆发而出。虚空荡漾出黑色的涟漪。万古方圆的一招,瞬间崩散了。查小树他们直接惊呆了:尼玛!这是什么鬼!貌不惊人的一条小土狗,居然这么厉害?他们惊奇的看向阳旭:您底牌未免太多了吧亲!嗷吼!小黑狗朝阳旭咆哮一声。不等他回应,呼!一道遮天蔽日的漆黑虚无,猛地朝阳旭覆盖而来。竟是小黑狗硕大的嘴巴。眨眼间,它体型竟比山峦还要高大,庞大的身躯蕴含狂暴魔气。万古方圆瞳孔骤然一缩:“真正的神通:法天象地!”“世俗界竟还有这样的血脉存在……”他震惊之时。啊呜!小黑狗将整座剑峰一口吞下。自然连天衍灵泉、神秘卍字符文也包含其中。【叮!!】【恭喜玩家,得到宝物:剑气神峰x1!】【恭喜玩家,得到宝物:天衍灵泉x1!】【恭喜玩家,得到《卍字魔胎寄生诀》x1!】……“把灵泉给我留下!”万古方圆爆喝一声。嗷呜!小黑狗回以一声咆哮。嘭!万古方圆震飞出去。小黑狗冷冷看来,万古方圆瞳孔骤然一缩:“那眼神是……不可能的!那一族不是传说已经被他们灭绝了么……”小黑狗露出惨白的獠牙,犬瞳幽幽盯着万古方圆。下一秒。它把头一甩,嗤啦!獠牙将虚空直接撕裂了。哗。小黑狗钻入虚空消失。“大家小心!此凶兽乃是超越了甲级的存在,就算魂皇修者,都挡不住他一下……”遮天蔽日的神秘森林里。银发男子,毒公子,搞笑兄弟俩他们,遇到了巨大的麻烦。一头蕴含古老血脉的凶鳄,足有百米之长,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连绵山脉。雄壮的鳄尾上,一道道长矛似的尖刺冲天而立。随便一挥,大量参天大树直接拦腰而断。有跑的慢的修者,噗的一声。直接爆裂成一堆肉酱!众人被打得后退连连,人人自危。就在此时。嗤啦!虚空撕裂出一道裂痕。黑色的虚无中,小黑狗的脑袋探头探脑,哧溜钻了出来。“是它!”众人瞳孔骤然一缩:“是阳旭的小黑狗!”“快躲开,危险!”人们惊呼连连。小黑狗出现的位置,正是恐怖巨鳄所处的攻击范围。只要它一尾巴甩过来,小黑狗立刻就变成肉酱!但是。却没有人去救它。唯有那一对搞笑的兄弟,面色冷酷的弟弟神色一冷:“被放弃者理应得到怜悯与庇护。”身躯陡然一闪:刷拉!他竟变得纸张一样薄。哥哥一看面色不由一变:“弟弟小……小心……”嗖!弟弟如飞剑迸射而出,冲向小黑狗。刚要出手相救。“吼!”巨鳄发现了移动的弟弟,硕大鳄尾猛地甩来:刷拉!一道道黑色虚空被撕裂,巨鳄尾眨眼杀到他面前。“弟弟小心!”眼看他要被抽成肉酱。小黑狗不耐烦的一甩尾巴:嗡!虚空一道黑色涟漪荡漾开来。噗!巨鳄被涟漪扫中一部分,从尾巴开始往全身崩碎。两秒不到。嘭。巨鳄化为了一滩肉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良久。轰!人群一下子沸腾了:“阳旭这条小土狗,居然这么厉害?”“他从哪里找到这么一条逆天的小土狗?”“还尼玛土狗!这是神兽,不是土狗!没看到远古巨鳄都不是它一甩尾巴的对手么!”一道道惊羡的目光,全都落在小黑狗身上。尤其那银发男子,双目炯炯,贪婪地盯着小黑狗:“如果能得到它追随,我在这宝库中将纵横无敌,想抢什么就抢什么!”刷拉。银发男子身形闪现在小黑狗面前,谄媚笑着:“小神兽,你的主人将你抛弃了,不如以后跟我如何?”众人不由一愣。继而大叫:“我靠!还是他反应快啊!”“这神兽小狗没了阳旭,谁要是收养了它,那不是多了一个逆天帮手么……”顿时间。人们争相往小黑狗面前献殷勤。岂料。小黑狗傲娇的很。只甩给大家一个鄙夷的眼神。刷拉。它出现在那炫酷弟弟面前,尾巴轻轻一扫他的身子。顿时间。他只觉得全身一暖,所有消耗瞬间恢复。重新变得精神抖擞。把他口吃哥哥高兴得不行:“弟……你你……全恢复啦!”“什么!真的假的!”人们看小黑狗的目光顿时更加震惊了。心头纷纷在感叹,阳旭那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捡到这么一头神兽做宠物?阳旭的运气简直逆天了——咦,对了,阳旭那儿去了?怎么只有小黑狗?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阳旭不会死了吧?”“还有鹏公子,冠军侯,他们好像都跟阳旭在一块儿……”“阳旭死了,咱们就有机会收留小黑狗啦!”众人正兴奋时。就见小黑狗一翻白眼,狗嘴一吐:噗,噗,噗。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他们像枣核一样吐了出来。全身脏臭不说,还沾满了口水。不过。让他们惊奇的是。他们与万古方圆大战的伤势和能量消耗,竟全都恢复了!众人惊骇的看着三人。此时。小黑狗又一张口,呼!一道空间黑洞出现。阳旭,小萝莉姐妹,白狐公主从黑洞中次第走出。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三人那叫一个郁闷:凭什么阳旭出来的这么潇洒。而却把我们吐渣滓一样吐出来?“小东西,你又救了我们一命。”阳旭目光感叹的摸摸小黑狗。嗷呜!小黑狗一脸傲娇的扭过头,不理会阳旭。查小树也一脸感叹。小黑狗何尝不是救了他一命。鹏公子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冷冷盯着阳旭:“我欠你一个人情。”倒是冠军侯,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你阳旭,我们也不会惹上那个变态!你救我们是应该的!”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感激之态。阳旭只是冷笑一声。不远处。银发男子脸色阴沉:“这个阳旭!居然还活着!可恶!”这下他没法收服小黑狗了。“你刚才想做小黑狗的主人?”阳旭眸光冰冷的看向银发男子。银发男子冷笑一声:“不可以么?只有你才有资格?有本事打一场!”阳旭眉尖一挑:“现在没这闲工夫,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转过头,“咱们快点走,那家伙可能一会儿就会追上来!”天衍灵泉已经拿到手了。而且还意外收获了一座恐怖的剑峰。最关键的是!小黑狗的惊人实力得到了展现。阳旭非常惊喜。他来这儿的目的实现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尽可能去寻找机缘。刷!他施展月步,飞速前进。小黑狗,萝莉姐妹,白狐公主他们紧跟在他身后。周围一部分强者,也纷纷跟了上来。他们很聪明,小黑狗那么强大,是他们的保护神。“前方有一座大墓!”众人惊呼一声。一座神秘大墓,墓口如一尊巨兽张开的兽口。神秘的波动从其中不断传来。有强者按捺不住,率先冲入其中。顿时惊呼声传来:“好强大的能量!”“这次发财啦!”众人眸光一闪,纷纷冲进去。阳旭一进大墓之中,顿时感到身躯猛地一沉。虚空充斥了一道道恐怖的能量。庞大的能量流,令整个空间重力都增加了数倍。“这是玄黄之气!”阳旭眸光一闪。虚空中,充斥着一道道黑色、黄色掺杂的神秘能量。丝丝缕缕,闪烁神华。元气,灵气,真气,龙气,等等,都是能量。其中玄黄之气,是众多能量中最为高级的一种。它不但相当于真气百倍的能量。而且炼制的兵器若能加入一丝玄黄之气,威力能暴增数倍!寻常时候,哪怕得到一丝玄黄之气,都让人惊喜无比。此刻。大墓中如此多的玄黄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一般。所有人都疯狂了。甚至连查小树、鹏公子他们,都出现沉醉之色。唯有阳旭。他一双清冷的眸子四下扫视着。脑海中,系统提示声不断响起:【接近神秘位置能量,5米,4米……】刷!阳旭眸光一闪,盯住了大墓角落里的一口葫芦。那一口葫芦,足有一米多高,鼓鼓的葫芦肚上,勾勒着一道道神秘符文。阳旭随手抱了一下,竟沉重如一座大山一般。【叮!!】【恭喜玩家,得到宝物:玄黄真水!】“玄黄真水!我去!发大财了!”如果说,玄黄之气价值相对于真气的百倍。那玄黄真水价值就无可估量了。因为每一滴玄黄真水,都可以化成大量的玄黄之气。比起那些疯狂收集玄黄之气的众人。阳旭这一葫芦玄黄真水,抵得到他们一万倍的收获!“光这一葫芦玄黄真水,就不虚此行啦!”阳旭眼眸中闪烁着兴奋。“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他闪现在角落里,发现一柄通体闪烁乌光的大戟。嘭!此人被一脚踢飞。冠军侯一脸兴奋:“这神戟是我的啦!”哗。他抓向神戟,一提,竟没提起来。“给我起!”轰隆!沉重的大戟发出隆隆巨响,好似搬起了一座大山一般。冠军侯眼眸狂喜,用力一阵武动,呼哧!戟刃爆发出狂暴杀机,席卷虚空。大量玄黄之气,竟往那大戟蜂拥而来。卡拉拉!大戟之上,一道道腐朽的铁锈纷纷掉落。也不知这大戟是何材料铸成,铁锈落到地上,竟发出嘭嘭巨响。“仓啷!”一声拔剑声惊动众人。扭头看去,就见一抹剑芒如太阳照亮整个大墓。也照亮了银发男子兴奋扭曲的面庞:“哈哈哈!神器!好一柄神剑!这次我不虚此行啦!”他随手往墙壁一斩,噗呲。还带着锈迹的长剑,轻松切进石壁之中,就好像削豆腐一样。此后。众人纷纷发现了不少的宝贝。这些宝贝不知经过了多少沧桑岁月,大都已经锈蚀、腐蚀了。但是。它们依然展现出了强横的威力。每一件都堪比神器!“也不知它们巅峰时刻,该是多么强大,最起码应该是道器吧!”道器,触碰到大道法则的宝贝。是比神器更加强大的存在!“咦,那是什么?”犄角旮旯里,扔着半截破烂的枝干。有人捡起来看了眼,随手丢到了一旁。阳旭拿起来一看,瞳孔猛地一缩:“一截烂甘蔗?”嘭嘭嘭!他心头陡然加快起来。这是在太诡异了!陈列着众多神器的大墓里,居然有这么一截类似甘蔗的东西。这就够怪异了。更让阳旭惊奇的是。连那些神器、神兵都已经腐朽、生锈了。但是这半截烂甘蔗,除了略有些发黄,竟没有半点被腐蚀的痕迹。甚至连一个虫眼儿都没有。“这烂甘蔗不简单!”阳旭眸光一闪。此时那扔掉烂甘蔗的修者,也反应过来了。慌忙回来拿,却正好见阳旭拿着烂甘蔗,随手往墙壁上一敲。嘣!墙壁竟直接碎了!连神剑都只能斩出一道痕迹的墙壁。这烂甘蔗居然轻松敲下来一大块!那修者心中那个后悔啊!“哎呦!疼死我啦,谁拿我砸东西啦!我要断啦!”烂甘蔗里传出一声嚎叫。阳旭差点儿把它给扔了。“什么鬼!”阳旭死死盯着烂甘蔗。烂甘蔗叫唤着:“我还能是什么呀,就像你看到的,我只是一截烂甘蔗而已,侥幸吸收了一丝玄黄之气,才能撑到现在……”刷刷刷!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全都往阳旭看来:“又是阳旭!”“他又捡到什么好东西了?”“居然是会说话的,难道是产生器灵的道器?”“额……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半截烂甘蔗?”一时间,所有人都往阳旭看了过来。“唉,我也是倒霉,你们都捡到好东西,只有我捡到这么个破烂。唉,有总比没有强啊。”阳旭故作不在意的把烂甘蔗往须弥戒收去。哪知道。竟然收不进去!尼玛!连神器都能收进去,偏偏这么半截烂甘蔗,居然收不进去?这烂甘蔗比须弥戒品阶还高不成?阳旭再度感到了它的不简单。他不动声色地把烂甘蔗往腰带上随手一插。黄金眼中神鹰符文闪烁,往大墓四周看去:“奇怪了,大墓里怎么没有棺材呢?尸体也没有一个?”阳旭这一提醒,众人顿时也意识到了:“一定有机关!”“大家快找!”百米见方的大墓,除了这些凌乱的神兵,玄黄之气。到处都是空荡荡的。阳旭神眼四下扫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突然。他眸光一闪:“那是?”他在角落处看到一个洞。比划了一下,正好容一个人的手臂伸进去。“这什么鬼东西?白狐不要乱动!”白狐公主想把手伸进去,被阳旭拦住了。“我来试试!”一个胆大的强者,往洞里伸了进去。咔嚓!一声爆响。此强者顿时惨嚎。咕嘟咕嘟!那洞里有吞噬血液的声音传来。刷拉!此强者以惊人的速度,被抽干全身血液,成了一具人干!众人面色全都大变。白狐公主更是心有余悸的看着阳旭。要不是阳旭拦着,被吸成人干的恐怕就是她了!人心惊惧之时。当当!一道道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咕隆隆!一面墙壁上现出一道裂痕。上面玄奥的符文次第亮起。下一秒,刷拉!墙壁消失了。无数神秘光芒,陡然照射而来。前方。一座硕大的五色祭坛,呈现在众人面前。五色祭坛上。一口硕大的铜棺陈列在那里。铜棺之上,有一道道符文闪烁氤氲光华。一枚宝珠,悬浮在铜棺之上。呼隆,呼隆!大海咆哮、海浪翻滚之声,从那宝珠之中传来。浓郁的水属性灵气扑面而来。“是定海珠!”众人惊呼一声。这枚定海珠,可跟之前大家捡到的破烂不同。这枚宝珠圆润光滑,神纹闪烁,没有丝毫岁月侵蚀的痕迹。简直是完美无瑕的存在!场面陷入寂静。每个人都贪婪地盯着定海珠,呼吸粗重。水,善万物而不争。水属性的宝物最为罕见,也是用处最大的。它可以帮助进一步淬炼真气,去芜存菁。而且若能将一枚水属性宝物炼入肉身,身体恢复能力也会大大提高。这枚定海珠品相如此之好,起码得是神器级别。若能将它拿到……咕嘟!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唾沫。“定海珠是我的啦!”银发男子化作一道银光冲出。嘭!他被一脚踢飞出去,毒公子幽幽一笑;“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么。”呼!背后一记重拳打来,噔噔噔!毒公子连退三大步,冠军侯的神情依然猖狂:“我冠军侯看上的东西没人能夺走!”哗!他一把将悬浮在铜棺之上的定海珠,攥在了手里。嗡!铜棺之上,一道道玄妙符文突然亮起。哗!一道道硕大石台从地底浮起。石台之上,陈列着一件件宝物,光华四射。有神光四射的神兵;有宝气氤氲的仙丹;有光芒刺目的奇珍;有灵气迷蒙的异宝。不过。每一道宝物都笼罩在一层光幕之中。那光幕上有无数符文流转,相互勾连。让人震惊的是。那光幕竟比孟章宝库入口的光幕,更加强大!即便是阵师们互相联手,都无法搞定。刷。他们目光齐刷刷往阳旭看来。“我已经看过了,我也束手无策。”阳旭两手一摊。“这铜棺有古怪!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冠军侯抓住定海珠,眼眸中闪烁贪婪。他怀疑这么多宝物,都跟铜棺有关系。而就在此时。一股恐怖的压力骤然降临:“我万古方圆的东西谁都不能动!”嗡!整个大墓空间,好像瞬间凝固了。三道身影从虚空走出。“那枚定海珠不属于你!乖乖放回去,饶你不死。”万古方圆声音森冷道。冠军侯脸色顿时一变。咕嘟!他咽了口唾沫,把定海珠放了回去。万古方圆幽幽一笑:“你的明智让你捡回了一条命!”他扭头看向众人:“不想死的,把你们拿到的一切都物归原位!”什么!人群一下子炸开了:“凭什么!”“这是我们找到的宝物,难道你还想……噗!”此人话没说完,脑袋一下子炸裂了。嘭!嘭!另外还有几个发牢骚最大声的,脑袋也直接爆炸。万古方圆笑容冷漠:“现在还有人有意见么?”满场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全都把目光看向了一个人。“阳旭!”循着众人目光,万古方圆视线也落在阳旭身上:“跑的挺快啊。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追杀!”“得罪我万古方圆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己了结,要么……”“两条我都不选,我选择了结你!”阳旭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冠军侯、查小树、鹏公子三人,瞳孔齐齐一缩:“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对上这个家伙,完全没有胜算啊!差距太大了!”万古方圆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虽然很想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底气。不过我懒得跟弱者浪费时间。你们谁能替我杀死阳旭,在这里拿的东西就可以带走。”哗!人群陡然一阵沸腾:“杀死阳旭,就能带走我找到的宝物?”“阳旭那么强,我们会是对手么?”银发男子和毒公子,眼神闪烁一番:“干了!杀个人就能拿走宝物,这买卖很划算!”刷!毒公子化作一道绿风,率先朝阳旭攻杀过去:“老子想杀你很久了!死吧!”毒公子刚一动作。背后闪现阳旭的身形:“给我中!”嘣!一截烂甘蔗闷头朝他打来。毒公子随手一挡,嘭!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间蔓延全身。“哎呦!你拿我打什么了?疼死我啦,要断啦!”烂甘蔗发出惨嚎声。然而身上却半点伤痕都没有。噗!毒公子反而震得狂喷一口血。众人愣住了:我去,这烂甘蔗什么鬼?有这么厉害?“一截破甘蔗也想挡我?死!”银发男子不信邪的怒喝一声。刷!他瞳孔中闪烁银芒。下一秒,银色光线在阳旭背后凝聚。“得手了!”银发男子眼神一喜,嘭!一剑斩向阳旭脖颈。嘣!一声闷响,那半截烂甘蔗挡过来。啪的一声!银发男子捡来的那把神剑,竟然断掉了!“!!”众人眼珠子瞪大了:我草!神剑被烂甘蔗打断了?“哎呦我砍中什么啦?我的身子要断啦!不要拿我乱砍啦!疼死我啦!”烂甘蔗叫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众人一脸的诡异:你叫唤个毛啊!明明你毛事儿都没有!明明你把神剑都砍断了!你惨嚎个什么劲啊?“给我断!”银发男子愤怒之下,一掌打了过来。嘣!他的手打在了那截烂甘蔗上。顿时间,银发男子面孔扭曲了。他好像打中了世上最坚硬的存在,剧烈痛楚疯狂袭来。“要断啦要断啦!疼死我啦!别在拿我打人啦!”烂甘蔗又发出杀猪似的嚎叫。银发男子疼得都快哭了。但烂甘蔗那似嘲讽的声音,更让他郁闷得要吐血。“滚!”阳旭重重一脚踢来,嘣!银发男子只觉被一头凶兽撞上了,恐怖的力量令得他脏腑疯狂抽搐。噗!他狂喷一口鲜血,倒飞而出。嘣!重重撞在大墓墙壁上。银发男子,K.O!“一群废物!难道就不知道联手么?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人喽,两个人不行,那就四个人。”万古方圆瞳孔冰冷的锁定阳旭。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冷笑,如同在看垂死挣扎的蝼蚁。阳旭拿着那截烂甘蔗。心里满是兴奋:“这烂甘蔗简直是宝贝啊,坚硬无比,用起来太顺手了!”众人有些畏惧。但依然有人受到诱惑,想斩杀阳旭。比如冠军侯。“那条小黑狗不简单,如果你想让我们杀死阳旭,就得牵制那条狗!”冠军侯向万古方圆提出要求。万古方圆一笑:“我答应你。正好我的朋友在研究上古血脉,把它捉回去,想必朋友会喜欢的。”嘶吼!小黑狗怒喝一声。但却坚定站在阳旭旁边,时刻准备保护。“大哥哥,我们也来帮你!”两只小萝莉神态坚定。白狐公主同样也是战意勃发。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阳旭身边。是查小树。“莲依那丫头还拜托我照顾你,若你死了,我查小树也无颜去见她!”他冷冷道。阳旭呼微露愕然。刷!鹏公子也闪现在阳旭身边:“之前欠你一个人情,现在还给你!”阳旭眉头一挑。刷拉!那一对有趣的兄弟,也出现在阳旭身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炫酷的弟弟冷道。哥哥也道:“杂鱼我们挡着……你负责擒王……”阳旭不由笑了:“多谢你们支持。”总有人的选择与众不同。哪怕是死,也不会放弃心中的坚持。“既然如此,那边好好拼一场吧!”面对绝强的万古方圆。阳旭决定拿出真本事了。十阳轮回体!嗡!头顶虚空,十道太阳幻影凝聚闪烁,相继遁入阳旭体内。阳旭能量暴增。额头上,一道神秘的轮回符文,令所有能量都掌控自如。对面的敌人全都神色一变:“是神体!”“好强悍的神体之力!”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八极套装!刷!阳旭全身神华一闪,紫光湛湛的铠甲、长靴、护心镜,将其全身护住。浓郁的防御能量,令得所有人都一脸骇然:“这一套铠甲,似乎蕴含着极为恐怖的能量!”那是自然的。10秒无伤状态,10秒无敌状态,都足以令阳旭的实力,得到恐怖的提升!梵音金钟!呼。阳旭头顶,一口缭绕梵文字符的神秘金钟,丝丝缕缕洒落光华,将阳旭笼罩了。它可以增强防御力。最主要的,可以抵挡幻术与鬼物攻击!一些修炼鬼术的修者,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哪来这么多宝物?这枚金钟简直是我们的克星啊!”八相世界!阳旭背后虚空,八道门户如八个世界,闪烁流转,萦绕不可思议之力。所有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向阳旭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底牌?”“还有多少力量,是我们所不知道的?”面对众人惊骇莫名的眼神。阳旭神秘一笑。他的底牌当然不止这些。须弥戒之中。疯魔减寿丹已经准备就绪。巨苍龙弓与金羽神箭,随时准备击杀敌人。体内《十阳神功》开始运转!太阳果实已然激活!一朵大日黑莲,在虚空徐徐绽放。恐怖的威压,以阳旭为中心,一波又一波绽放而出。选择与他为敌的人,全都勃然变色:“太恐怖了!”“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们……噗!”一朵黑色的莲花花瓣,陡然洞穿了敌人头颅。阳旭幽幽笑着:“已经是敌人了,就不会再废话了。”阳旭的进攻像是发出一个信号。刷!鹏公子展开天鹏极速,横掠而出。刺啦!他双手如金鹏利爪,直接将一名强者撕裂了。刷。一枚碧绿的桑梓叶,落到了敌人身上。刷拉!眨眼间被吸成了人干。嗤啦!虚空一黑一白两道细线,成X状交错而过。噗呲。一名敌人眼睛瞪大了。脖颈处一道血线浮出。咕咚!他脑袋被剪断,掉落在地,切口整齐得吓人。“这群人太变态了!”“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进攻……”对方起码一半人都后悔了,想要退出击杀阳旭的阵营。“想跑?死!”毒公子一道绿风打向同伴,噗呲。对方直接腐蚀成一堆白骨。毒公子盯着鹏公子后背,冷笑着刚要进攻。刷!一道白色莲花盛开在虚空。嘭!毒公子直接倒飞出去。白狐公主得意的笑着:“战斗之中可不能小瞧女人呢。”阳旭这一方,表现出了恐怖的战斗力。几乎一眨眼功夫。敌人就已经消灭一多半。剩下一小部分,勉强在毒公子和银发男子、冠军侯的带领下抵抗着。万古方圆和他那两个手下,一直袖手旁观,冷冷看着这场杀戮。见阳旭朝这边幽幽看来,万古方圆冷笑一声:“你在挑衅我?”“挑你马勒戈壁啊!你不就是境界高一些么,装什么大头蒜!”阳旭破口大骂:“你装逼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要脸!连我阳旭的东西都敢抢,今天你死定了!”“侮辱主人,找死!”青衣小仆和那红小褂女娃,陡然冲出。“滚一边去!”阳旭眸光一寒,嗡!背后虚空,八相世界如八道巨大的磨盘,悍然一震。嘭!啪!青衣小仆和红小褂女娃,直接震飞出去。他们全都露出愕然之色:“你孕育出了一丝世界之力!”阳旭盯着万古方圆:“拜你所赐,没有你给我的死亡压力,我也不可能顿悟!”【叮!!】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声:【恭喜玩家,顿悟世界之力!魂术《八相世界》等级提升!目前等级:lv2!】嗡!阳旭头顶,八道世界陡然绽放万道光华。八道神秘的门户,围绕阳旭闪烁流转。滚滚玄黄之气,被八相世界疯狂吸收。恐怖莫名的压力,往周围弥漫开去。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沉,惊骇地看向阳旭:“那是什么?”“是死亡!”噗噗噗!阳旭的同伴们,将震惊分神的对手接连斩杀。对方又损失一大半人手。“小青我们联手,替公子斩杀阳旭!”红小褂女娃眼眸中迸现杀机,原本可爱的脸蛋顿时变得狰狞无比。刷拉!一道彩色光华刷过,直接把她刷个大跟头。“想打囡囡的大哥哥,我把你刷成肉饼!”“我也跟姐姐一起!”两只小萝莉,分别拦下了青衣小仆与红小褂女娃。“剩下就是我们俩了!战!”阳旭低喝一声,月步!嗖!他闪现在万古方圆背后。八相世界如八口古老的磨盘,疯狂碾压撞击。嘭!万古方圆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刷。阳旭眨眼闪现在他身侧。呲吟!剑光匹练般斩出。百绝斩!恐怖的杀伤力,疯狂倾泻在万古方圆身上。他直接被斩飞出去。哇!狂喷出一口血来。之前。阳旭只靠一颗狂暴丹,就爆掉他脑袋。以至于万古方圆不得不激活本源烙印。如今。阳旭大部分底牌都拿了出来。他的实力得到十几倍的提升!“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么?你还差得远呢!”万古方圆冷哼一声。“不够?那系统就给我升级!”阳旭积攒的海量经验值,此刻毫无保留提升境界。嗡!阳旭周身气势陡然一变。“魂师九级了!”万古方圆眉头一颤。“就算提升一级,你的实力也提升不了太多……”嗡!阳旭周身气势再次暴增。“魂灵一级!”万古方圆眼睛一瞪。嗡!阳旭冷笑着,气势再度攀升。“魂灵二级了!眨眼间连升三级!”这下不仅万古方圆。就连其他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这尼玛太不可思议了吧!”“难道他之前一直隐藏实力?”“我草!早知道阳旭这么牛,打死我也不敢对付他啊……”“谁有后悔药,我不想杀阳旭啦……”一股悔恨的情绪,在冠军侯这波人心中蔓延。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查小树也不会给他们机会!除恶,务尽!噗噗!嘭嘭!一个接一个敌人被斩杀。冠军侯萌生了退意,悄悄观察出口的位置。万古方圆震惊的盯着阳旭:“连续突破三个境界,你的天赋的确强大!但你的潜能也止步于此了,我……”“三个境界就够了么?想杀你,还不够!”阳旭幽幽冷笑着,如一头来自神秘位面的幽冥魔鬼。“继续升级!”嗡!阳旭等级再度飙升!魂灵三级!魂灵四级!魂灵五级!一直提高到魂灵六级!积攒下的大量经验值,终于消耗了七七八八。经验条只剩下一小部分,是阳旭留下来使用小号技能的。对面。万古方圆已经彻底无语了。即便他来自更强大更广阔的天地。然而像阳旭这样,实力眨眼睛飙升数个层次的恐怖存在!他从来都没见过!“你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底蕴?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死死盯着阳旭。“什么人?杀死你的人!”嘣!阳旭身影陡然消失了。感受着体内那疯狂增强的恐怖力量。阳旭有急需宣泄。“八极套装,无伤状态!”【叮!!】【10秒无伤状态开启!】极电拳!噼里啪啦!阳旭双拳陡然缭绕一道道金色闪电。恐怖的雷电能量,将虚空都击穿了。嘭嘭嘭嘭嘭!拳出如电,眨眼间几乎近百拳落在万古方圆身上。恐怖的雷电之力。魂灵六级的强横力量。加诸一身——嘣!万古方圆直接被打飞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死!”他疯狂凝聚力量,攻向阳旭。阳旭连防御都懒得做:无伤状态!哗。所有攻击都被挡住。月步!阳旭身形再度消失。八相世界!阳旭背后虚空,八道门户陡然展开攻击。狂风撕裂,洪流冲刷,烈焰灼烧,雷霆震击,巨峰镇压,天地封锁!哇!万古方圆狂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重重撞在虚空。卡拉!背后虚空崩裂出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痕。万古方圆脸上的自信和笃定,终于彻底消失了:“你一个没蜕去凡胎的小子,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不可能的!”他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至今为止的一切,让他有种在做噩梦的感觉。然而。“你这么强的人都能厚着脸皮倚强凌弱,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阳旭一脸鄙夷:“既然你也会吐血呢,就他妈多吐一些吧!”银魂龙卷!呼隆!滚滚真气化作银色的龙卷风,朝万古方圆席卷而去。万古方圆仓皇躲闪。七情大手印!一枚硕大的能量手印,重重击中万古方圆。霎时间。喜怒忧思悲恐惊!重重情绪在万古方圆心中爆发。绝望,堕落,狂喜,兴奋……各种极端情绪,疯狂消耗其精神。", "summary": "阳旭浑身散发的紫色光芒穿透了血茧,引起了众人注意,神器却在血茧爆炸后不见踪影,人们怀疑是阳旭设障眼法偷走了神器。偷天血鳅用“魔音灌脑”让在场的人都头痛欲裂,阳旭发现偷天血鳅状态虚弱,他忍住头痛击败了偷天血鳅。冠军侯攻击阳旭却被阳旭打败,阳旭带队友离开战场之后被冠军侯等人追击,他们遇到了一座剑锋,阳旭顶住剑气的威压第一个到达了峰顶。阳旭在峰顶遇到了万古方圆,万古方圆称阳旭得到的天衍灵泉的泉水是他的东西,万古方圆和阳旭展开激战,冠军侯等人也到达峰顶帮助阳旭,阳旭在激战中越级提升境界,战力大增。阳旭不断掏出自己的底牌,用在系统中获得的能力和曾经找到的法器攻击万古方圆,最后阳旭和冠军侯等人成功打败了万古方圆。"} {"context": "廖鑫说谁能够完成条件就把副会长让给他坐,除了有挽回面子赌气的成分,更是一种自信。2000元的任务和商家本年度的长期赞助,这是新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廖鑫可不会认为那个大一的学生会自掏腰包花两千块在协会买个部长玩,2000元是有些专业一年的学费了。有得这个闲钱,去大一点的协会玩儿票或者勾搭两个妹子不好吗?生协的迎新大会就这样不欢而散,而且在会有已经有七八名同学准备退会。是否退钱不重要,协会氛围不好,大家不想玩儿了。这样以来,这一年新招录的会员不到30人,说是天海大学最惨的协会也没人反对了。“生协太坑了,就是浪费时间。”“谁说不是呢?我20元就当喂狗了。”“再也不来,咱们去加文学社吧,文学社妹子多。”新生在离去的时候纷纷吐槽,留下空荡荡的教室让韩玮琪心中很不是滋味,生协其实是很好的一个平台,是学业外的补充,却没有想到会堕落成这个样子。“你真的有把握拉到2000元的赞助,还能够让校外的商家长期赞助我们的活动?”韩玮琪有些怀疑,景淮的确给人以阳光、活跃的感觉,但是这个任务还是太难了。“没把握。”景淮很坦诚地说道。“没把握?”景淮无所谓的样子让韩玮琪着急了又有些失望,“没把握你还吹牛。”景淮毫不在乎乐呵着说道:“大不了我就拍拍屁股就走人,不要那20元的会费,反正吹牛又不死人。”韩玮琪心里咯噔一下,景淮拍拍屁股走人了,她在生协就成笑话了,就难做了!韩玮琪此时有些后悔,她是脑袋发晕还是怎么了,居然把自己在协会的未来全部压在一个新生身上。景淮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韩玮琪对协会投入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她是认真的全身心的投入认真对待,而不是像廖鑫那样混时间混履历。景淮说道:“放心吧韩姐,我虽然没绝对的把握,但是韩姐这么信任我,我可舍不得你在协会受委屈,刀山火海也得试一试。”韩玮琪忍俊不禁,“你嘴这么甜,可别到处骗女孩子。”景淮牛掰吹出去了,就要努力实现,他说道:“我需要人手,另外,无论是外出和商家谈,还是和学校谈,我需要以生协的名义。”“这个没问题。”韩玮琪,说道:“我不想用廖鑫招进来的人,分管的宣传部和学术部有几位同学和我的关系还是不错,我也和你一起去!”韩玮琪也下定决心,既然支持景淮,那就坚定的和他站在一起,最坏的结果也是自己从生协退出。接下来的一周是关键时期。大家都很忙,廖鑫可没空亲自监督景淮能不能拉赞助,他打定注意景淮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不过他还是硬塞了一名新生跟着景淮,因为在结果确定之前,这名叫何诚的制药专业男生是生协学术部的部长,依旧是景淮的顶头上司。韩玮琪却很着急,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景淮有没有结果。“这几天太热了,我和室友在网吧吹空调呢。”景淮还很应景的喊道:“张凯,你还蹲在天桥做什么,冲了!”得知景淮居然还没开始行动,韩玮琪更急了。“你今天下午三点有没有空,我和你一起去校外看看吧!”“行,那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大学城养活了大量的商家,天海大学外的学苑街和商业城每到学生放学的时候,都是人头攒动,吃饭的、购物的非常热闹。韩玮琪带着四人和景淮会面,四人中有三名是生协里与韩玮琪关系比较好的女生,一人是廖鑫叫来的何诚。韩玮琪和三名女生都比较着急,景淮还没行动时,她们就首先行动了。第一个上架是家家乐超市,超市除了常规的食品外,主卖水桶、拖布、洗脸盆等日用百货,因为地理位置好、开的大加上刚刚来新生,最近生意爆好。店里老板娘点货拿货忙得不可开交。韩玮琪亲自上阵,说道:“姐姐你好,我们是天海大学生物爱好者协会的,我们协会……”韩玮琪其实很有经验了,老板娘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她还叫别人姐姐,就是希望能够让对方有好感。但是非常可惜!能够把生意做这么大的都是人精。韩玮琪一开口说了生协的名字,老板娘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哎呀,妹妹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刚刚篮协的来过,早上文学社的又来过,我们这小本生意,你们学校那么多协会反复来,我们也没多少利润啊。天气热,你们辛苦了,请你们喝水。”老板娘往学生们手里一人塞一瓶水,算是赞助了。“这是打发乞丐!”女孩子们愤愤不平。后面又走访联系炒菜馆、文具店、书店、理发店等等,都是一无所获。大家三点出门,现在都一个小时了,衣衫全部被汗水浸湿,所有的收获除了人手一瓶矿泉水,啥也没有还遭尽了白眼。韩玮琪手下的卷发妹妹郑巧玲生气了说道:“景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家出来是帮你,你怎么那么自私,连话都不说,你瞧我们累得。”韩玮琪也相当沮丧,她说道:“学校外面的商家赚点钱也不容易,我们也能够理解,我们不要泄气,再多跑几家。”景淮被韩玮琪的话给逗笑了,拉赞助还考虑对方经营不容易,这和骗子考虑受害者家庭状况一个道理,毫无意义。“你笑什么!”郑巧玲凶巴巴的。景淮也不生气,说道:“你们知道这么久了没有成功的原因在哪里吗?”“你厉害,只动嘴巴,那你来分析分析。”景淮说道:“篮球赛的赞助商是双星、匹克专卖和脉动的代理商,因为男生打篮球要买鞋子、运动裤,累了要喝水,他们赞助增加曝光率,会引来更多的顾客。文学社的赞助商是校外的几家书店和文具店,因为文青们喜欢购买散文、小说和好看的笔记本或者钢笔,而且在文学社中部分的学生还会考研,也会光顾这些书店买考研辅导资料。”“咱们刚刚去的几处商家,是否增加曝光率对他们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像超市、理发店、快餐店,他们的生意本来就很好了,不打广告也很好。再说了,别人就算愿意打广告,也会赞助人多的社团,干嘛花钱赞助只有几十个人,而且曝光率极低的小社团?”“有道理!”郑巧玲是耿直的姑娘,刚刚还在批评景淮,现在就觉得景淮说的有道理,她赶紧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景淮还没有开口,韩玮琪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也应该去找和生协相关的行业去赞助……但是哪些行业和生协相关?”这个东西韩玮琪实在是想不起来,随后想了几个,说道:“花草市场卖花的?还是宠物市场卖宠物的?不过这也不对啊!花草和宠物都不是大学生消费的主力产品。”“你在想什么?宠物店?”景淮觉得韩玮琪思路奇清。景淮往前走着,大家在后面跟着,最后来到一家奶茶店。“奶茶店拉赞助?”郑巧玲晕乎,“刚刚前面两家试过了,不行啊!”景淮点了三杯奶茶,递给三位女孩子说道:“我请漂亮的姐姐们喝奶茶,天气太热了,大家坐这里休息下。”女孩子们也实在是太累了,坐了下来,咕嘟咕嘟喝着奶茶,同时大家对景淮的好感度倍增。“何部长也请坐。”还有一名何监工在后面。何诚不露微笑不说话,板着脸也坐了下来,但是景淮只点了三杯奶茶没他的份。景淮喊道:“老板你家柠檬水是免费的吧,来杯柠檬水。”柠檬水是给何诚。果然何诚的脸色很不好看。景淮还站在何诚的角度上说:“何部长,柠檬水无糖、烧脂、养生。”何诚的确有点胖,一米七不到的个子,150斤,女孩子们再矜持都忍不住想笑,景淮做事太绝了,多一杯奶茶都舍不得。钱花在女孩子身上景淮开心,男人嘛……有喝的就行了还要什么奶茶。不然后世怎么只有奶茶妹妹没有奶茶哥哥。安顿好后,景淮来到了隔别的店铺——天海情。这是一家粮食酿造散酒销售处,也景淮从开学聚会那天就看中的目标。天海情其实是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和本地一家普通酒厂几年前合作的产物,原本校企合作希望能够打响本地企业的名头,但是几年下来效益不好,天海大学生物工程专业也只是在“天海情”挂个名头,每年带几批微生物专业的大四学生去酒厂实习几个学时,仅此而已。当初校企合作时,天海情还推出瓶装酒,结果价格、逼格都上去了,市场没上去,老板差点没亏吐血,随后赶紧调整策略继续干老本行——降低成本,卖散装粮食酒。即便这样,天海情也面临着大量的竞争,高端酒会做的企业少。而粮食酒,周边各种大中小散酒企业一堆,价格还比天海情低。学苑街的这家天海情销售店,主要顾客就是周围的中低端餐饮店或者周围的低端酒消费住户。他们在这里打酒大部分都是拿回去做泡酒或者在晚餐时喝二两。天海情经销商的老板是年约45岁的中年男人,他头发有些秃有些油腻。因为店铺生意不算好,老板吹着电扇在打盹。见景淮去了一家卖散酒店铺,韩玮琪忽然有些期待!“老板。”景淮说道喊道。酒店老板本来就没有熟睡,见有人上门,问道:“打酒?”随后打量景淮的穿着又觉得不像。“这几天开学了,生意还好吧?”景淮摸出了玉溪,第一支给老板,自己也啄了一根。男人聊天,有时候一支烟就能够拉近距离。老板姓黄,叫黄洪才,天海本地人。“不行咯。”黄老板也闲得慌,有人聊天就搭上。“现在竞争大,看到对面没?鑫业酿造,差不多都把学苑街的市场吃完了。他说的是纯粮食酒其实特么的就是酒精酒勾兑的。但是他们便宜啊!店家就喜欢便宜。大部分学生都是喝的豪情,管你什么粮食不粮食。但咱们酒是纯粮食酿造的啊,成本比他们的销售价还高,根本没法竞争。”“其实粮食酒这个东西,不仅仅是酒精还有口感。”景淮说道:“口感主要还是受到粮食发酵酿造过程中芽孢杆菌和酿酒酵母之间的作用,在这样的作用下,粮食酒体中醇、酸、酯等风味物可是酒精酒没有的。”黄老板眼睛一亮,说道:“小兄弟还懂这些?”景淮不是懂,而且精通。上一世的2025年左右,景淮在山川大学的师兄,已经是博士生导师的夏衍教授和他的团队花了五年时间,对夏国各种香型名酒进行研究,随后用微生物代谢分析技术和酶编码技术分析了三款名酒香型原因,这三款名酒分别是酱香型的毛台、浓香型的五粮酒和清香型的分酒。山川大学博士生带队,还真把三款名酒香型原理给分析出来,并且标注了酒中的每一种香型成分、菌落作用以及酿造技术。由于夏衍和景淮是好哥们儿,夏衍在找景淮发表《夏国白酒风味品质及产生原因》的论文时,他还和景淮一起在夏衍的私人生物实验室以五粮酒为模板做了实验。最后的实验结果是,夏衍和景淮在实验室捣鼓的样品酒比最纯正的五粮酒还要浓香还要好喝。商品的五粮酒可能因为销量大,产量供不上,会购买其他酒厂的原浆酒自己进行调香勾兑,但是夏衍和景淮捣鼓出来的就是纯正的菌落和粮食共同发酵,它的工艺比酒厂的要复杂,但是生产酒的周期短、产量大。这次实践之后,景淮基本就没缺酒喝过,有事没事夏衍就寄几十斤过来。有时候,景淮和编辑部的下属聚会,把装满酒的矿泉水瓶子往桌上一放,请大家畅饮。下属都在说:“我曹,景哥,你奢侈啊!顿顿请我们喝五粮酒!”景淮笑着对黄洪才说道:“略懂一点。”两人又从白酒的生产工艺谈到市场销售,足足吹牛吹了二十多分钟。女生们都休息好了,实在是忍不住了。郑灵巧忍不住吐槽道:“这景淮是话痨吗?和中年人吹牛都能吹二十分钟!”“或许是在谈赞助呢?”韩玮琪对景淮有信心。没有喝到奶茶的何诚淡笑一声说道:“都说了这么久,肯定是拿不到赞助了。”两人聊天聊兴奋后,黄洪才主动摸出自己的金陵烟递过去说道:“小兄弟见识广啊!做什么生意的?”“实不相瞒!”景淮说道:“我是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大一的学生,也是生物协会的成员。”“你这是……”黄洪才有些迷糊,随后恍然大悟,说道:“来拉赞助?”“不。”景淮说道:“我是想知道黄老板这里还要人吗?”黄洪才露出一脸苦笑:“兄弟,我这摊子生意不好,就有一个送货的工人,不招兼职了。你口才这么好,找兼职的话去隔别百货商城看看。”景淮也不着急,说道:“黄叔,我不是做兼职的,我说的是你招合伙人吗?”“合伙人?合伙人是什么?”黄洪才一脸迷糊。景淮说道:“要是我有办法让天海情在三天之内占领学苑街大部分的餐饮市场,你信不信?”黄洪才哈哈大笑:“我说兄弟,你这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呢。三天内?我做了五年都没做到,你三天,天海市大大小小的散酒代理商几十上百家,向这里串串香、火锅、烧烤店、炒菜馆供货的就四五家,你用什么竞争?”景淮很是自信的说道:“要是我做到呢?”黄洪才摆摆手说道:“绝对不可能,你要是做到了,我把利润分三成给你。”“好!”景淮亮出了生物协会的证件并立刻答应下来,然后提出一个补充条件:“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和生物协会的名义和你合作。如果办到了,天海情为生协提供2000元的赞助费,并承诺赞助生协一年的活动。”酒水的利润大的超乎想象,要能够占领学苑街的市场,够黄洪才吃好一阵子,赞助协会几千块算什么?“成!”黄洪才答应下来,他也是老江湖,说道:“成功之前,我不一分钱都不会出!”给自己设定一个小目标天海情的经营模式非常简单,如果是针对单独的散客,就是一手货一手钱。如果是学苑街周围的商户,则是合作的商家给黄洪才打电话,黄洪才让人送货上门,和商家之间则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结一次账。学苑街及其附近有各种餐饮店一百多家,黄洪才向商家出售的酒为30元一斤的纯粮食酒,也就是一两3元。那些商家加点便宜的枸杞或者梅子泡了以后,出售的价格大约在一两10元到25元,翻倍赚。生意好的时候,黄洪才一天能够向周围的餐饮店卖20斤酒,生意差的时候也就七八斤。景淮计算一下,平均下来一天的营收大约450元左右。按照上一世,景淮对散装白酒行业的了解,经销商毛的利润大约在40%以上,也就是黄洪才一天的利润为180元,一月为5400元。如果算上向周围住户销量,黄洪才一月的利润在8000块以上。学苑街的房租可能会贵一点,白酒也分夏冬、寒暑假淡旺季,再请一个送货的临时工人,平均算下来每月净利润也在5000以上。05年普通员工的工资也就不到两千,黄洪才的生意不算暴利,但是比上班舒服多了。而且现在学苑街的市场还其他几家散装白酒被分吃了,要是被一家垄断,那才真的是暴利。黄洪才没有想到自己和这个大一的学生聊了下天,对方就已经把自己摸个差不多了。景淮和黄洪才互换了电话后才离开,黄洪才此时还有点懵,看着景淮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说道:“占领学苑街?不知道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么不切实际。”随后他继续吹着电扇哼着小曲儿。“景淮,怎样?拿到钱了?”郑巧玲这一次主动为景淮买了奶茶,递过去问道。韩玮琪等人也站了起来,等待景淮的消息。何诚有些不敢相信问道:“赞助拿到了?”景淮双手一摊,很坦然地说道:“没有。”“啊!没有啊!”郑巧玲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白忙活一下午。”韩玮琪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也是很失落。何诚得意之情全写在脸上,但嘴巴上还是假装鼓励道:“没事,各位再接再厉,我先散人了。”天海市初秋四五点的太阳依旧毒辣,要在国庆之后才能得到缓解,大家都跑一下午,很热很累很沮丧。何诚走了之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景淮喝了一口奶茶,说道:“各位学姐,是不是天气很热很热,大家的心里却拔凉拔凉的。”“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吗?”郑灵巧泄气的很。景淮拍拍手说道:“行了都打起精神来,赞助没有拿到,但是已经在路上了。”“这话怎么说?”韩玮琪一下就来了精神,“天海情同意赞助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吗?”景淮笑着说道:“谁会图案设计?”“我会!”郑灵巧是宣传部的,海报、图文设计不在话下。“我现在请大家吃晚饭,吃了晚饭我们去自习室,我给大家说说计划,最后的三天我,我们赢定了!”怎么用三天时间将天海情推销到整个学苑街的餐饮店并且占领市场?三天时间去实验室勾调天海情的口感是肯定不现实,而且学苑街的消费主力军是学生,喝酒喝的是豪情和价格,他们关注的也肯定不是酒的口感,差不多能够吞得下去,给自吹牛比的灵感就行。不是有句话么,大学生是假酒的消费主力军。喝了假酒吹牛掰,吹了牛掰吐啊吐,吐完一倒闷头睡,睡醒再来喝假酒。这几天景淮也对学苑街的餐饮市场做了了解,大学男生们聚会肯定喝酒,喝啤酒的占60%左右,白酒的有40%。而餐馆的瓶装酒太贵,不是大学生的菜,大学生青睐泡的梅子酒、枸杞酒或者是直接倒散装酒,价格为7元到30元一两不等。而且,大学生对白酒和啤酒的态度还不一样。比如啤酒,学生们喜欢喝雪花勇闯,对品牌有忠实度,以后每次聚餐都会买雪花勇闯。而白酒则没有忠实度,今天吞下去是哪个厂家生产的散酒,大家一概不知。这是白酒的不幸,却是景淮的幸运,因为景淮要借鉴后世的营销模式。2006年小朗酒出现,将白酒对准90后消费者,2012将江晓白出现,风靡全国,更是狠狠赚了90和95后的钱,成立六年利润就干到了6个亿。这不是赚钱,是捡钱。05年,景淮重生了,他也想捡钱。晚饭后,大家聚集在学校自习室。景淮说出了计划。“卖酒?谈了半天,你和他谈卖酒去了?他都卖不出去,我们怎么卖得出去啊”郑巧玲之犯嘀咕。“有问题先憋着,听我说完再问。”景淮虽然只是生协的普通会员,但是现场的副主席和部长都在等景淮拿主意。“郑学姐会设计,你设计下这个图案。”景淮用草稿纸画着——淡蓝色的底图上一个卡通版本看着十分衰十分搞笑的黑色哈士奇。底图的上部写了几个卡通字——天小天。下部一行小字,天海大学生物爱好者协会出品。“好衰还可爱的卡通哈士奇!颜色搭配也好,简单不花哨!”郑巧玲一下就被景淮的设计吸引了。景淮说道:“我这个是简笔画,还有点丑,希望郑姐能够帮我优化下。”这是酒瓶子的正面图。背面图则有点意思。是白底蓝色或者橙色的卡通字,这里会印各种段子。例如:军训前你是单身狗,军训后你就是军犬了。你哭了?没,我只是对生活有点过敏。钱没了可以再挣,单纯没了也就没了。不是我戒不了酒,而是我戒不了朋友。景淮肚子里的段子没有一万条都有一千条,有些还可以临时想。韩玮琪看着这些都是段子肚子都笑疼了,“景淮,你脑子里装得是什么?太好笑了!”在段子的下方就是酒的配料表以及生产厂家。天海情酒业有限公司这几个字只有芝麻大一点,还不如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协会显眼。“郑姐要辛苦一点,今晚必须把设计赶出来。”景淮提醒道。“我寝室有电脑,关灯前,能够搞定。”“那行,我现在马上写瓶子背后的幽默语言给你。瓶子我已经找好了,学苑街后的批发市场有卖空白香水瓶子的,大约能装250毫升。我们用于装酒,明天就找广告公司把图贴到瓶子上。”“但是酒怎么卖呢?”韩玮琪对景淮对脑袋瓜子简直佩服,却依旧担心卖酒的的问题。“山人只有妙招!”学苑街后是小商品批发市场,这里啥都有,包括装小玻璃瓶。学苑街有许多化妆品店卖散装香水,通常会用这些小瓶子包装。大学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打扮自己,但是大部分消费不起品牌香水,路边化妆品店的香水价格便宜还有各种味道是女生们的最爱。景淮和韩玮琪一道,挑选了一个矮胖萌趣的小瓶子,满装能装300毫升。玻璃瓶的成本不高,批发价3毛钱一个,景淮采购了1000个,总共300元,这钱景淮先垫着。印刷包装费一共200元,这钱是以生协的名义赊的,约定过几天来结账。其余还有装酒的设备,例如酒瓢漏斗之类的也没多少钱。郑巧玲和新加入社团的但是和廖鑫无关系的男生一起将瓶子抬到学校后山的一处空地上。在景淮的建议下,韩玮琪开始在新进的会员中培养“自己人”。广告公司打印的1000份标签已经印刷好,学生们将在这里贴牌。其实做这件事在合法和违法的边缘,首先天海情散酒是拥有销售、卫生等许可的,卖酒肯定合法,但是以这样小包装卖就没有明确的界定了。为了规避风险,景淮在商标上让标签上用小字添加了“散酒”二字,还为这一批酒的投放想了个名头——大学生酒文化推广。卖的还是散酒,但是用什么包装,这你就管不着了。景淮则和韩玮琪去拿酒,为此两人准备了学生证原件、复印件,身份证原件复印件,以及学校授予的生协的协会证书原件和复印件。“黄叔,我来拿酒。”当景淮出现在黄洪才面前时,黄洪才有些惊讶,他以为景淮吹完牛掰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哪儿知道今天又来了。“拿酒?”“对,就是你销售给餐饮商家的30元一斤的,我要200斤,赊账。”200斤按照销售价就是6000元。黄洪才可不认为景淮有那么大能量一口气销售200斤!但是赊账,他可不敢!景淮和韩玮琪拿出了自己和生协的所有证件。景淮说道:“黄叔,我们的证件可以放在这里,天海生工学院和天海情酒厂也一直都有合作关系,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把你这200斤酒给坑了。”韩玮琪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就是啊,黄叔,你看我们都是大学生,也不会骗你200斤酒吧。”黄洪才看了看两人的证件,货真价实,天海的大学生还不至于骗200斤粮食酒。“那我什么时候能够回款?”黄洪才最担心的是这个。景淮说道:“和你有合作商家回款的时间是半个月,我们可能要不了那么久。”“成!”黄洪才说道:“你们送哪里,我让工人把酒送过去。”……学校后山空地上,小作坊开干。景淮尝了下酒的味道,的确是纯正的粮食酒,但品质只能说很一般。十多名新生只是觉得好玩,而且是第一次做事业,相当有干劲,当装完一瓶用蜡封上盖子以后,满满的成就感。300毫升的瓶子,只装两百毫升,200斤酒能装1000瓶。算上瓶子、酒、包装等费用,每瓶的成本不到7元,景淮准备的售价是10元,每瓶纯利润3元,店里销售指导价是12元。如果1000瓶顺利卖完,利润为3000元,还有黄老板那里酒本身利润30%的分成。按照大学生喝酒的猛劲,一桌五六个人吃饭,保守估计喝2瓶,也就500桌次就把1000瓶干完。500桌放在天海大学外的学苑街,很快就能够搞定。况且有些喝开心的,酒量好的,一个人就能干掉三瓶。怎么卖?韩玮琪看着景淮。“卖什么卖?送啊!把货送出去了,别人就会把钱送过来。”景淮手里还有一叠名片。上面写着:天海大学生物协会,天小天酒文化联系人,景淮,电话XXXX。韩玮琪看着名片,上面写的是联系人,而不是负责人,顿时对景淮又多了几分好感,景淮做事考虑得非常周全。做生意,最忌讳自己垫钱,最喜欢别人垫钱,景淮深谙此道。把酒送给餐饮店,卖了再收钱,又有哪家不喜欢?晚上六点,学苑街最繁忙的时候开始了。景淮在黄老板那里借了辆三轮车,载着小瓶装的天小天开始送酒。第一家就是开学时景淮和室友聚餐的袁记串串香。吃串串香是肯定要喝酒的,一口串串一口白酒,再吹牛当年高中的追我的女生有一个加强连,然后众兄弟露出羡慕的眼神,这才是大学的夜生活。可当景淮抱着天小天进入袁记串串香时,老板娘直接喊暂停:“推销的出去出去。”看来买酒水的到店里推销不是一两次了。“姐姐你好,我们不是来做推销的,我们是天大生物爱好者协会的成员,是来社会实践的,希望姐姐能够支持。”景淮和韩玮琪一样狠,管四十多岁的老板娘叫姐姐。听到说不是做推销的,老板娘的脸色好看了点,毕竟学生时这里的消费群体,没必要得罪。景淮马上给了韩玮琪一个脸色,韩玮琪二话不说组织学生们将瓶装的天小天往每张桌上放。景淮也拿了一瓶递给老板娘,“生协在做一次年轻人酒文化的推广活动,这是我们设计的符合年轻人审美观的天小天,我们想做一次市场调查,看看有多少学生会喜欢这样的设计。”酒文化,审美,设计,每一个都和大学生沾边,景淮从开口到现在没有提一个钱字也没有说卖酒。郑巧玲默默出韩玮琪竖起大拇指说道:“玮琪,你招的是何方神圣,口才和不要脸都是一流,来咱们生协屈才了。”韩玮琪是越来越佩服景淮,说道:“或许,他真的能够拯救生协呢?”老板娘拿着袖珍的天小天酒瓶子,可爱的衰衰的哈士奇让她会心一笑,“这狗丑萌丑萌的,你们设计的?”“对!我们设计的。”老板娘又拿着瓶子看了看背面,念道:“别人都说我很胖,其实我只是瘦的不明显。”“哈哈哈!”老板娘笑得花枝招展,腰上的赘肉也是上下颤抖,“这话也是你们写的,太逗趣了!”瓶子可爱,颜色好看,设计逗趣,又是大学协会的酒文化推广活动,而且不用老板娘自己掏钱,她虽然心里明白景淮是来推销的,但是好感多了几分。而且桌上摆着一瓶天小天,瞬间拉高了串串香店的比格,满满的艺术感。当每张桌上的都摆满了天小天后,老板娘这才问道:“小兄弟,你们这酒的设计制作也要钱吧,被人喝了,我怎么和他们算钱。”“我们的成本是十块一瓶,你就收他们十二块吧,多的算姐姐的辛苦费。”景淮掏出名片说道:“如果还需要,我们来补货。”从晚上七点到九点半,一千瓶酒全部投放到学苑街外的市场。就等鱼儿上钩了。忙活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满头大汗。学生们集中在学苑街的小广场,喝水休息。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韩玮琪和她的部下以及大一的新生们,都对景淮非常佩服。虽然韩玮琪是协会副主席,但是大家都把景淮围中间,等待景淮的安排。景淮灌了一口冰矿泉水说道:“谢谢大家!今天大家都辛苦。如果今天只有男生,我一定请你们去做一次98的大保健放松放松。”男生们笑作一团,几天的接触后,大家都放得比较开。“景淮,你对98一次的很熟啊!”有男生对景淮开玩笑。景淮摆摆手指头说道:“我对98的不熟。”“那你还吹牛。”“切!”景淮说道:“但是我对998的还比较了解。”“我槽!”“吹牛逼把你!”“你在想屁吃。”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懵懵懂懂要生不熟,听到这些话题就亢奋,男生们热烈得讨论着98和998的区别,女生们则是羞成一片。韩玮琪啐道:“嬉皮笑脸满嘴乱七八糟的,没个正经。”在男生们期待98的时候,景淮却摊手说:“但因为今天男生、女生都在,所以只好请大家早点回宿舍抱着被子睡觉吧!”“切!”“坑死了!”男生们景淮就不管了,他送女孩们回女生宿舍区。景淮和女孩子们离别后,韩玮琪也一直在想问题,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郑巧玲:“巧玲,你说景淮他真的去过98一次的吗?”郑巧玲也是嘻嘻哈哈说道:“98一次的去没去过我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去过998一次的!哈哈哈哈!”韩玮琪搓了搓郑巧玲额头说道:“去,你也没个正经。”好消息来得不快不慢。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景淮就接到了袁记串串香老板娘的电话。景淮摸出了经典铃声的诺基亚N70。一起吃饭的张凯这才看清楚了景淮用的手机型号,多看了景淮几眼。613寝室有手机的也就张凯和景淮两人,但景淮用的是本年度最流行的,价格老贵的诺基亚N70,而且很少拿出来显摆,张凯觉得自己天天拿手机出来显摆,是不是有点尬?电话那头老板娘兴奋地说道:“你好!请问是天海大学生物协会的景淮同学吗?”“你好,请问是?”“哎呀!景同学你好!我就是袁记串串香的郑姐啊!”“郑姐你好!”“我给你说,昨天晚上,在咱们这里吃和串串的客人可喜欢你摆在桌上的天小天了,你放在这里的50瓶,还剩24瓶!我怕今天晚上不够,你能不能再给我送点货?”景淮刨了两口饭,对张凯说道:“凯子哥,下午的英语课我不去了,点名帮我应一声。”中午不到一个小时,除了袁记串串香的外,不少烧烤店、火锅店、汤锅店、干锅店、河鲜馆、炒菜馆都给景淮来的电话,要求补货。袁记串串香的郑老板娘见到景淮就一直在夸天小天,“不亏是大学生!你们做酒文化推广的天小天真受欢迎!比梅子酒好卖多了!昨天有好几桌一瓶接着一瓶的喝,一瓶二两,有些男生有半斤酒量的一个人就拿了两三瓶!”年轻人喜欢什么当然只有年轻人知道,天小天收到市场欢迎是必然的事。郑姐做了几十年生意,很有一套,她拿出了500元,算是50瓶天小天的进货价款,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好卖,就是我们的利润不高,你能让我们一瓶有三、五块的利润,我们以后主推这款酒。”景淮先接过500元说道:“郑姐,这事儿我放在心里了,对了郑姐本周五全校迎新晚会,郑姐给咱们协会弄条标语啥鼓励下呗。”“小事一桩,小景你要记得补货!”“我记着呢!”此外,景淮以生协的名义还和袁记串串香签署了供货协议,这并非有惩罚性的条款协议,袁记串串香是否签都不重要,但是景淮需要。郑巧玲和其他学生一道赶紧准备瓶子标签,这一次景淮不能够让大家白干。跟着景淮能找吃,是他一贯的做法。景淮拿出了150元交给郑巧玲,包括郑巧玲在内,贴牌、装瓶的五名同学每人30元。05年,大学生在肯德基、麦当劳兼职一个小时也就8块钱,校外快餐兼职也就五六百一个月,学校图书馆兼职一个月也才300块。景淮给大家每人30元,算是不错的价格了,既能够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也让大家知道钱不是那么容易挣。景淮则拉着韩玮琪一起又跑了二十多家店收了4000多元的货款,“天小天”酒无一例外收到了餐饮店的欢迎。天小天是不是在学苑街一轮游,就看黄老板的了。黄洪才昨晚其实没睡好觉,几次惊醒,小生意做了一辈子,要是被几个学生坑了,那才真的是阴沟里翻船。想到这里,吓得黄洪才十二点的时候还从老婆的身上翻下来,从抽屉里翻出景淮学生证和身份证的复印件,端详了好一阵子。老婆刘芬见此状,破口大骂,“狗日的黄洪才,你弄老娘不带劲,大半夜的看一个男学生的照片,你他娘的还是不是男人。”昨晚彻底神经衰弱的黄洪才,此时看到景淮像是看到了活菩萨。“唉哟,你可算来了!”景淮从将4000元放在黄洪才的柜台上说道:“黄叔,效果还不错,才一晚上就回款四千。”黄洪才眼睛里一下就亮了!6000元的酒3600就回本了,现在回来4000元,算是不亏。黄洪才刚准备伸手去拿钱,景淮拿了两千起来,说道:“黄叔,你可是答应了要给生协赞助,我就先把赞助费拿走了,还有两千块,算是一部分货款,我们还要400斤酒。”钱在景淮身上,从古自今,欠钱的都是大爷。就在黄洪才怀疑时,韩玮琪拿出一叠供货协议,说道:“这是袁记串串香的供货协议,这是阿炳烧烤的,这是学苑鱼庄的这是……”黄洪才一下就愣了,随后转为吃惊的状态,十分怀疑地问道:“全让天海情供货?”“不是让天海情供货,是让咱们生协供货。”景淮帮助黄洪才理顺思路,说道:“这些商家是找生协供货,我们生协是找你黄叔供货,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关系。”“你做中间商?”黄洪才一万个不相信,甚至有点怀疑人生,特么的同样是天海情的酒,为什么景淮卖得出去,自己卖不出去?景淮忙不迭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不赚差价,就是为了帮忙。”韩玮琪的眼睛直望天空,不赚差价才怪,成本7元,景淮卖10元,她还没有习惯景淮乱吹牛不脸红。黄洪才满肚子的疑惑,难以置信,但是钱、协议、未来销售预期都摆在这里。按照景淮这批人的销售速度,几天就能赶上黄洪才一个月的量!风险和收益并存,况且风险可控。黄洪才心中一横说道:“400斤酒我找工人给你送过来,你们也不能够白辛苦,下一次全部回款了,我让30%的利润给你们。”“先送100斤,分四天送,这几天随时有回款我找人随时给你送来。”景淮考虑到学生们装酒的时间,400斤酒一天肯定装不完。“行!”黄洪才打了收条,说道:“这2000元你就先拿去,算是我为生协的赞助,要是咱们能够合作成功,你们有什么活动,知会一声就行,力所能及的事,我这边没问题。”黄洪才心中还是有小九九,不说多的,占领了学苑街一半的市场,这点赞助算个屁。黄洪才以天海情学苑街经销商的名义签署了简单的赞助协议。两人在回学校的路上,韩玮琪感觉自己在做梦,几天前,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这样被完成了,虽然这几天很辛苦,还翘了课,但是就这样完成了?“韩姐想什么呢?”景淮说道:“这几天你可真的辛苦了。”韩玮琪皱了下眉说道:“景淮,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啊,我们就是一个简单的包装,什么都没有做,万一被黄老板发现了,他也可以做这样的包装,这样卖酒,那我们不是什么都没了?”景淮哈哈笑了笑,说道:“韩姐,感情你念了大学以后是要出来卖酒的吗?”“当然不会!”韩玮琪说到。“那不就得了。”景淮很轻松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不仅黄洪才会反应过来,其他卖散酒的也会反应过来,我们的天小天不是什么高科技技术产品,他们会模仿,夏国人模仿能力很强的。”“那你的意思是?”韩玮琪说道。景淮真真假假说道:“干一票就走。”此时,景淮的电话响了,司秋雨打来的。“景淮,在上课吗?”现在是下午三点半,马上会上下午的第三节课,但是景淮已经翘了。大学刚开学就翘课,给司秋雨印象又该不好了,而且景淮想着两人上周在电脑qq聊天时互换过课表。景淮随口说道:“啊,快上课了,马上是英语课。”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司秋雨想着军训时景淮那么贴心地给自己送的水果,自己也应该做一点什么感谢一下。她想着男生喜欢运动打篮球,比较费鞋,暑假,景淮和司秋雨谈论NBA明星代言的品牌时,司秋雨记得景淮穿43码,但是景淮没有一双真正的篮球鞋。思来想去,趁着今天下午没课,她去在专卖店买了一双耐克篮球鞋,就直接给景淮送了过来。男生的篮球鞋可不能拿回女生寝室,要是被发现了,室友们的话又得多了。打电话时,司秋雨已经来到了天海大学的学校门口,很不巧,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景淮和一名个子比自己矮一点的女孩子肩并肩走在一起。距离不算远,司秋雨能够清楚的看到女生的背影,那个女生是长发,穿着碎花裙和白色的休闲小皮鞋。司秋雨一下觉得自己的心口堵得慌,她很难受,眼鼻子很酸。“那你好好上课。”司秋雨感觉自己呼吸不畅。景淮是多“精”的人,一下就听出了司秋雨的声音不正常。“怎么了?”景淮问道。司秋雨控制着情绪,若无其事说道:“没呢,就想着要国庆了,问你回不回江城。”景淮说道:“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嘛。”司秋雨:“那行,挂了。”嘟……嘟……嘟……司秋雨挂断电话,胸口气得发疼。她把刚刚买的耐克鞋扔进垃圾桶里,大骂道:“谎话精!骗人鬼!”小女生的满脑子都是自己看过言情剧的片段,男生进大学恋爱了,为了女孩子,两人一起逃课、一起逛街、吃遍学校周边的美食,在校园里散步……想到这里,司秋雨再也忍不住了,蹲下来准备缓一缓。漂亮的女孩子生气是靓丽的风景线,路过的学生们纷纷侧目。有些大但一点的主动走了过去,问道:“妹妹,失恋了?失恋算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难道两条腿的男生还少吗?”男生说完,还很贴心的拿出一包纸巾。司秋雨站了起来,恢复元气,吼道:“滚!”男生吓了一跳,不过也被司秋雨绝美的容颜和帅气的打扮所震撼。司秋雨拦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咬牙切齿说道:“你就是个大骗子!大骗子!谎话连篇!我就自作多情!”说是这样说,司秋雨却记下来韩玮琪的打扮——长发、碎花裙子、小皮鞋。“你女朋友打电话?”韩玮琪试探着问道。“老乡,在财大念书,问我国庆要不要一起回家。”景淮贫嘴的毛病又来了:“大一有什么女朋友,要不韩姐给我介绍个?”“我可不想把女孩子往火坑推,你这张嘴,还用我介绍?”韩玮琪翻了个白眼后说正事,“没几天就是迎新晚会了,我通知王裕明天开个会吧,咱们把事情了了。”“韩姐安排就好。”逸夫楼404英语教室,张凯等人没有等到景淮回来就上课了。很不幸,英语马老师觉得自己应该持续给新生树立威信,选择每节课都点名。“咱们点下名,念到的站起来我认识认识。”马老师也是狠人,“我就倒着念吧。”马老师准备从“Z”开始。“张凯。”张凯心里咯噔一下,特么的怎么第一个就是我!时不待我,张凯赶紧拉了拉旁边的王靖宇说道:“老王,帮我答道,一会儿我得帮景淮这个龟孙。”“张凯,张凯在吗?”马老师的点名在继续。张凯狠狠撞了一下王靖宇。王靖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答道:“到!”马老师认真看了看王靖宇的样子,点点头继续点名:“张一健……”大学英语是小课,只有生态学两个班同时上课,总人数也不到80人。姓张的不到十个人,很快,“Z”姓的念完了念“W”了。马老师:“王靖宇。”“挖槽!”王靖宇一个头两个大,马老师就是个智障也不会记不住刚刚王靖宇的样子。王靖宇赶紧呼叫前排的李强,“小强,小强,你是王靖宇!劳资帮张凯兜底了。”李强赶紧站起来:“到!”……马老师:“李强。”李强紧急呼叫:“蒋伟,室长大人!救命!”蒋伟嘀咕道:“老子这么帅,怎么能装李强这猴子的名头。”话是这样说,但是蒋伟作为寝室长,还是义不容辞站了起来。不过他依旧要保持自己的帅帅的风度,摸了摸头发,说道:“李强在此!”这是击鼓传花的游戏,很快轮到了蒋伟。蒋伟拿出了室长的派头:“曹南山,速度,速度,你现在是蒋伟!”曹南山不笨,一会儿叫曹南山的时候,他找谁去?“一会儿我就是曹南山!”张凯小声说着,解决了曹南山的后顾之忧,点了一圈名,马老师应该记不得自己了。但是非常可惜,曹南山和张凯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他装作没听见埋头做英语四级练习题。“蒋伟。”马老师再念了一声说道:“行啊,牛气!大一就逃课,逃课一次平时成绩最多计60分,逃课两次,期末不及格。”蒋伟只有咬着牙硬着头皮说:“老师,蒋伟他身体不舒服,在宿舍休息,能不能不算逃课。”全班男生忍不住想笑。此时,景淮提前完成任务,想着刚刚给司秋雨说的在上英语课,良心发现,准备回教室,做一名优秀的、爱学习的、诚实的特别是热爱英语的大学生。他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马老师眼睛很好:“后面溜进来的同学,请不用把腰埋那么低,这里是教室不是战壕。”“日!”景淮骂了一声挺胸抬头站了起来。王靖宇冷不丁冒了一句:“老师,他可能腰椎间盘突出。”“哈哈哈!”全班大笑。要是一般的老师,学生迟到正好一只眼闭一只就算了,偏偏马老师很较真。马老师莞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此时张凯距离景淮还比较远,他焦急着小声喊道:“点名了!你叫蒋伟!”景淮不傻,虽然距离远看不清张凯的嘴型,但见也知道肯定是点名了。景淮机智的大脑开始分析,首先现在刚上课不到十分钟,即便老师点名肯定是按花名册来,还没点完。另外,自己的名字在张凯前面,要点名也是先点自己,张凯现在的面部表情那么紧张丰富,显然是帮自己答到了。嗯,逻辑满分!景淮:“老师,我叫张凯!”张凯:“狗日的景淮!”英语课处理结果,张凯和景淮都算迟到,平时成绩扣十分。蒋伟最郁闷,他算逃课!回寝室的路上,张凯骂骂咧咧:“曹南山这个孙子!特么的就我们不是一路人!都是一个寝室的,他至于么!!”“行了行了。”蒋伟是老好人,“小曹也没做错什么。”其实每个寝室都有这样的人,因为不合群所以被室友归为异类。景淮却一点都不担心,大学不逃课不挂科叫什么大学?他说道:“成了成了!今天算我的,我请大家去教师食堂吃小炒!”“可别叫曹南山啊!”张凯心中还有气。王靖宇说道:“他从来都只吃一楼套餐,吃了就去图书馆了,准备考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和普通话呢。”寝室的小风波在一顿小炒后算是过去了,但是张凯心中已经把曹南山排斥在了613这个小集体外。第二天晚上七点,厚德楼201阶梯教室。生协再一次召开大会。除了那些不来的,退会的,生协还有42人,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协会。经过前几天景淮和韩玮琪对新生的拉拢,现在生协韩玮琪和廖鑫人数的比例几乎是1:1。当然这一切,廖鑫和王裕都不知道。廖鑫从何诚那里得知,那天景淮和韩玮琪等人外出学校拉赞助,拉了一圈只要到了几瓶矿泉水,差点没把廖鑫给笑死。廖鑫是从外联部部长这个位置起来做副会长的,现在也在分管外联部,当然知道要赞助有多难。你一个小协会,求爹爹告奶奶别人也不会给你一毛钱的赞助,这就是事实。其实有时候说进学生会或者进协会就等于提前进入社会就是这个道理,学生们见识了社会残酷的一面。按照廖鑫的计划,今天晚上的大会,景淮就不应该来。景淮如果要点面子的话,就应该退出生协,缩在寝室里免得被大家发现后笑话。“这一次难不成是要来退回费的?”何诚问道。“这人没这么厚脸皮吧!”这一次的生协大会,没有给王裕多少讲话的时间。廖鑫迫不及待找韩玮琪摊牌说道:“王会长、韩玮琪、各位部长、各位干事。离迎新大会只有三天,我这边应让各部长想办法,现在凑集到资金960元,属于我这分管部门的1000元,不足的我会在迎新晚会前补齐。”“这一次对迎新晚会的赞助虽然不是校学生会的强制要求,但是我觉得咱们生协也不能被其他协会的瞧不起!韩玮琪,听说你们去拉赞助还是有收获,要到几瓶矿泉水来着?”“哈哈哈!”廖鑫的话让不少成员笑出声来。这个场面就不需要景淮出面了,景淮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学术部的一个干事,韩玮琪也懒得和廖鑫废话,她直接走到讲台上,说道:“各位生协的同学,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不过我们的辛苦和付出是值得的。”“景淮!”韩玮琪喊道。景淮将一个信封和一份协议送到讲台上。韩玮琪将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两千元现金,又将协议书展示出来说道:“这几天我们的成果非常丰硕,不仅拿到了一个店家2000元的赞助款,还得到了商家的承诺,未来一年,生协有什么活动,对方一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大力支持。”来生协一年多,韩玮琪今天算是除了一口恶气,她看着廖鑫说道:“廖会长,你的960元应该是让各部长找干事们收的吧?大家都是学生,没多少钱,现在我们已经拉到了赞助,你这钱可以退给大家了。”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廖鑫一万个不相信!王裕也是一万个不相信!生协是什么斤两,两个会长和副会长心里清楚得很,校外的商家给了2000元的赞助?这个商家不是傻就是瞎!但是2000元的现金摆在桌面上,赞助协议摆在桌面上。这就是事实!教室至少有一半的学生欢呼着,这两千元有他们的付出!不过大家都知道,要不是有景淮这样智囊,他们的付出也最多换来两瓶矿泉水。王裕拿过来2000块,货真价实,再一看赞助协议,有内容有商家的红章,也是真的。就是援助的商家有些奇怪——天海情,一家卖酒的。廖鑫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三天,韩玮琪他们就凑足了2000元,这怎么可能!韩玮琪没有给廖鑫大脑缓冲的时间,说道:“廖会长,不知道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是那吗?”廖鑫那天下狠话说道,只要景淮拉到2000元的赞助,那他就让出副会长的位置。王裕赶紧打圆场说道:“韩会长和景淮他们拉到2000赞助,的确不容易!廖会长拿到了960元的赞助,也不容易。这样吧,这笔钱我明天和韩会长一起交给学社会,也算咱们生协不辱使命完成了任务。”王裕作出安排,“我提名景淮担任生协外联部部长,全面负责外联部的工作。”这下用不着韩玮琪说话,下面的干事们就不答应了,这几天跟着景淮干“事业”还有钱赚,他们得到了社会锻炼,也似乎找到了大学生协会应该有的那种调调。“景淮!副会长!”“景淮!副会长!”“景淮!副会长!”教室里一半的人都这样喊着。韩玮琪露出笑容吗:“廖部长,男人说话要算数,这2000元和赞助协议都是景淮一个人的功劳,你可是答应过要是景淮在三天内办到了,你就把副会长的位置上出来。”女人狠起来根本就没有男人什么事,韩玮琪对王裕说道:“王会长,景淮虽然才大一,但是这几天拉赞助时表现出来的能力完全配得上副会长这一职位,我觉得咱们生协应该好好规划一下未来,好好发挥咱们的优势了。”如果这是一场低配版的宫斗剧,那么就是韩玮琪带着一帮新干事向王裕逼宫。干事们的还在有节奏喊着,廖鑫那一边的新干事也忍不住了。这边是自己掏腰包凑赞助费,那边是外面拉的赞助,这就是差别!不少和廖鑫站在一起的新干事也转而支持景淮,有能力的人大家都喜欢。廖鑫就算是继续在副会长这个位子上,以后在生协也混不下去了。景淮可以厚脸皮不要面子,但是廖鑫要面子。他说道:“其实我已经大二了,准备考研,学业比较忙,早有心思将副会长的位置让给学弟学妹们,我主动辞去生协副会长的职务,退出生协。”廖鑫说完后,离开了教室,继续留下来做什么?看人的脸色吗?王裕的表情也很是尴尬,所有人都站在景淮和韩玮琪身边,他能说什么?他也只有表示同意。“那就提名景淮为副会长,咱们举手表态吧。”王裕十分无奈。超过了一半的学生都给景淮投了赞成票。大一的新生,刚进协会就成了协会的副会长,天海大学还鲜有这个案例。今天晚上以景淮和韩玮琪联盟的全面胜利而结束。今后的生协版图就非常有趣了。会长是王裕,但是廖鑫走了,下面就没有什么人了。副会长是景淮和韩玮琪,两人是联盟。韩玮琪负责宣传部和学术部,景淮负责策划部和外联部。名义上韩玮琪入会时间比景淮早,资格比景淮老,但是从拉赞助的事开始,韩玮琪很多事都会听从景淮的意见,下面的干事们更是绝大部分是景淮和韩玮琪的人。也就是王裕被架空了。不过王裕本来就是来生协混履历的,他已经大三了,最多再干一学期就会把这个位置让出来。“我该怎么感谢你?”会后,韩玮琪依旧比较激动。景淮开着玩笑说道:“我可是勉为其难做了副会长,不如给我介绍给你们专业好看一点的妹子和我做朋友表示感谢吧!”韩玮琪是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的,医学院的妹子质量还是很不错的。韩玮琪在景淮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妹子没有,会开肠破肚的外科男生要不要?”回到寝室后,景淮想着昨天电话之后,司秋雨就没有和自己联系了。以前每天两人都会在QQ上聊会儿天,互道晚安才休息。到底是什么情况?“景淮,打不打牌?”张凯自己有笔记本电脑,但是一个人玩没意思,摸出了一副扑克,“干瞪眼、斗地主、升级,都行。”“不来。”打牌哪里有逗司秋雨重要,景淮躺在床上,摸出手机给司秋雨发消息。顶风尿十丈:“最近很忙吗?”三分钟后没回应。从来景淮发消息司秋雨都不会超过一分钟。顶风尿十丈:“这么快就睡了?”司秋雨还没有回。“日!”景淮暗骂了一声,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和高岭一样变舔狗了。景淮编了一条笑话发了过去:“一日,一对苍蝇母子在一起吃午餐儿子问苍蝇妈妈:为什么我们每天都吃大便啊;苍蝇妈妈生气地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趁热吃!”还没回。景淮才不会变舔狗,他直接给司秋雨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了。曹!什么情况!“哟哟哟,有些人可能失恋了。”张凯终于抓到了调侃景淮的机会,甩了一支云烟给景淮,问道:“是哪个专业的妹子?”“滚!”景淮想了想,又编了一条信息。“今天气温一下就降了,我都忘记加衣服,头很痛,可能有点感冒,你也要注意啊!”这一次景淮不仅发了QQ消息,还发了短信。装可怜,装病,表关心,这是逗女孩子的基本技能。而发短信则是男生对女生表示尊重。果然,司秋雨的短信秒回。这也太意思意思了吧!司秋雨回复道:“多喝热水。”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但是总算是回消息了。如果用高考语文阅读的答题方式解读,那就是虽然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当然,景淮这招只针对相互之间有好感女生,或者关系不错的男女朋友。如果向高岭发消息给丁可可说自己生病了,多半会得不到任何回复,即便得到回复也可能是一个字:“哦”。短信又来了,还是司秋雨的。“今天昨天和前天,每天气温都是30度,没有降温,没有下雨,早日康复。”司秋雨此时在宿舍被气得胸口发疼,原本收到景淮的短信她有些开心,有些迷茫,有些委屈,想着要不要选择性的把前天的事忘记。但是仔细一看短信内容,司秋雨就知道景淮又在胡说八道了。“靠!”景淮一下就想起自己疏忽了,这几天秋老虎差点没把人给烤干,这么热的天气有屁的降温。景淮十分机智,赶紧编辑短信:“我热伤风。”几分钟后没回消息。发QQ,对方已将你加入黑名单。打电话,占线。得了拉黑了,看样子周末得亲自跑一趟财大了。张凯十分应景地唱着飞儿乐队的歌:“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的等待。”景淮翻下床,说道:“凯子哥,来玩儿斗地主啊,一块钱起底,三元满,蒋伟你也来。”蒋伟在照镜子修剪鼻毛,说道:“我不来了,你叫靖宇吧。”王靖宇也是手痒,不过怕输钱:“会不会输钱啊。”张凯已经把扑克摆好,说道:“就是几包烟钱,赶紧的。”大学寝室里打牌都是偷着打的,也会有输钱,不过输赢也不大,也就小几十的堂子。不过张凯打牌哪里是景淮的对手,被景淮狠狠赢了一笔,不敢再嘚瑟,两人很快就从纯洁的室友关系变成更加纯洁的室友加债务人关系。“凯子哥,给我递瓶水上来。”景淮躺在上铺看小说《笑傲江湖》“得咧!”张凯一改刚刚唱歌的嚣张态度,为景淮热情服务。周五晚上,迎新晚会如期举行。天海大学的迎新晚会一向不会太寒酸,这一次除了学校各个社团、学院的自备节目以外,还邀请了一些明星,比如扑数。其实景淮对歌手不怎么择,听歌的标准也是好听就行。扑数对这位歌手,景淮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似乎一直都不温不火,却一直很“健康”。这里的健康意思是在后世的很多很多年以后,当那些当红明星换了一茬又一茶,朴素还能继续保持高质量的创作,其实这也是歌手最难能可贵的。各大协会拉的赞助商都会在新生晚会现场打出横幅、标语对新生给予鼓励,也是自己打广告亮相的一次就会。大一点的例如移动通讯,移动属于学生会的顶级赞助商,现场的小气球、荧光棒、座椅板凳都印了移动的广告,当然舞台也是移动赞助搭建的。小一点的例如例如篮球社背后的361,361赞助的巨幅彩绘广告,背景是篮球协会比赛的底图,上面写着:无梦想,不青春。落笔是361度以及学校篮球协会。但是最出风头的却是生物爱好者协会。和这种大型社团的顶级赞助商不同,生协的赞助商都是来意思意思一下,不过现场的情况实在是太意思意思了。例如一块不大的横幅,挂在歪脖子树上,横幅上写着:“新同学新风貌”,落笔:姜胖子炒菜馆,生协宣。或许是横幅印刷按字收费,标语六个字,标点符号都舍不得打,生协也是简称,只有赞助商“姜胖子炒菜馆”名字打全了。还有更简单的:“欢迎新生”,落笔:袁记串串、生协宣。还有更更简单的,例如兵哥哥烧烤,横幅都舍不得做,用A4字彩打了一行标语,像狗屁膏药一样贴在舞台四周的各种树干、电线杆和墙壁上——“努力请从今日始!”阿兵哥哥烧烤、生协宣。要是不仔细看,以为是“割BAO皮,找黄医生”一类的牛皮癣。现场诸如此类的生协赞助还有二三十个,都是校外的餐馆的手笔。最显眼的赞助是答应过景淮的天海情。大是大,只是内容有些尬:“大学生,喝酒就喝天海情!”落笔:天海情酒业有限公司,生协宣。“啊……”景淮捂着脸,画面简直不忍直视。陆陆续续来到现场的学生们看到这样的画风也在吐槽。“哇哦!生协牛掰,赞助商居然有二三十个,怎么全是餐饮啊!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到新东方烹饪学校来了!”“生协特么是来搞笑么!他们的赞助商怎么是餐馆啊!”“到底是生协还是美食协会,迷糊中!”“我怎么有去美食街的感觉。”“哈哈哈!生协好有存在感。”此时,韩玮琪也打来电话,声音不是很开心。韩玮琪:“景淮,你去迎新晚会现场了吗?”景淮:“在呢。”韩玮琪:“看到赞助商的赞助标语了?”景淮摸了摸额头,“看了哈,还行。”韩玮琪忍不住了,“景淮同学,我建议你的审美观是不是应该提高那么一点点,什么叫做还行?这能叫还行吗?”景淮说道:“哎呀,韩姐。和去年相比,今年很不错了,至少还有二三十家赞助商,去年可是一家都没有,咱们这个叫做以量取胜,也叫做农村包围城市,饭要一口口吃嘛!”韩玮琪忍了又忍,说道:“你这样说,似乎也还行。”晚会现场的另一角。廖鑫和同学路过这里。他的同学刘灿看着生协的赞助标语,对廖鑫说道:“鑫哥,你们生协最近有点牛哦!”廖鑫有些糊涂,“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灿显然不知道廖鑫已经退出生协,他说道:“学苑街的大部分餐饮店,都在卖你们生协推出的一款酒,叫做什么天小天,反正很火。”廖鑫眉头一皱说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早上九点的诚意新生晚会,女生们最感兴趣的是帅哥,同样男生们最感兴趣的也是漂亮的女生。当压轴节目,校乐队“理想家乐队”出现时,全场男生一阵欢呼。“兴奋什么,一个个叫得像狼似的。”景淮问道一起看晚会的室友们。“这你都不知道?”张凯外号“张半校”,就是学校的地上的事全知道,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张凯指了指舞台上,说道:“看到那个乐队的那个主唱没,大一艺术学院的林沂,这你都不知道?”张凯十分骄傲地说道:“理想家乐队是咱们学校的老乐队了,上一任主唱毕业之后,大一的林沂直接接任,人好看,唱歌好听,还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景淮和张凯等人在舞台的最后方,能看到一个人影子就不错了,根本看不清楚样子。景淮说道:“想不想追她?”张凯目不转睛盯着舞台,说道:“当然!全校想追她的人都不知道多少。”景淮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道:“我有个人办法,让你能够得手。”“什么办法?”张凯一下就来兴趣了。景淮拍了拍张凯的肩膀,说道:“早点洗洗睡,梦里啥都有。”蒋伟等人笑喷。景淮不知道林沂长啥样,不过她唱歌的声音的确不错,至少比后世很多网红歌手的音色好。不过景淮回忆了下,后世也没有一个叫做林沂的歌手。周六早上,613宿舍的男生们还在呼呼大睡,景淮一早就出门坐车去财大。路上想着给司秋雨带点什么礼物。玫瑰一类的花肯定不行。景淮重生后很享受和女孩子插科打诨有点小浪漫的感觉,而且两人现在才大一,景淮和司秋雨都不是那么愿意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在关系不到点时,送玫瑰,司秋雨肯定会恼羞成怒。所以追女孩子,在不同的时间阶段送的礼物一定是不同的。切记注意,送礼物不要突兀,但是要有一点点小浪漫或者小惊喜。大学那些和女孩子只能是认识,但是不熟,一下就送了一束玫瑰,或者在女生楼下摆玫瑰圈蜡烛圈表白的男生,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情商不高,这样做给女孩子不是惊喜,是惊吓,只会让女孩子反感而已。当然,如果对方是拜金女的话,你狠狠用钱砸就是了。景淮也带了礼物——满满的诚意。不要问女孩子为什么生气,也不要和女孩子捋生气的缘由,带着诚意认错是无二的选择。周六早上九点,按照学生们的作息规律,这个时候女孩子们也应该刚刚起床,或者是马上起床。而且按照景淮对司秋雨的了解,她应该会利用周六的时间在宿舍洗衣服,不会出远门。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向门神一样死死盯着景淮,不让景淮再前进一步。景淮摸了摸鼻子,退到了榕树下。他摸出手机,给女生寝室打了电话。是给司秋雨所在的女生寝室打电话,而不是给司秋雨打电话。一方面是司秋雨正在气头上,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景淮躺在黑名单里。电话通了两声,女孩子把电话接起。“喂。”女生似乎刚刚睡醒,声音朦胧。很好!不是司秋雨接电话就好。“你好,请麻烦帮我找一下司秋雨。”景淮说道。“你是?”女生问道。景淮:“你告诉她,我是高岭,在楼下等她有点事。”女生:“哦,好的,你稍等。”女生电话还没挂,景淮听到她说道:“秋雨,一个叫高岭的男生在楼下等你,说找你有点事。”司秋雨在洗衣服,她听到这话愣了半秒钟。高岭?高岭怎么会打电话来,而且高岭在江州念书啊。当司秋雨接到电话时,景淮已经把电话挂了。景淮的目的是把司秋雨吸引下楼,接电话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就没戏了。两人有些龃龉,当面说最好。司秋雨果然是好奇宝宝,先是在阳台伸头看了看楼下没人,然后收拾一下自己下楼。下楼也没人啊,司秋雨东张西望。“这里呢。”景淮招招手。果然,司秋雨看到景淮就想上楼。这个骗子!连自己是谁都骗!还高岭!景淮一把拉住司秋雨说道:“下都下来了,不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吗?”司秋雨板着脸问道:“带了什么?”景淮嬉笑道:“带了问候早安的心。”“噗。”司秋雨忍住不笑了一声,随后又板着脸,“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们不用说话,只需要一起肩并肩,漫步在秋日的校园,瞧着空气多好。”景淮拉着司秋雨往外走。司秋雨挣扎了一阵子,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景淮走了。景淮也只是分享着学校的趣事,还有他加入生协的一些事情。司秋雨只是听着没有答话。不过从司秋雨的状态来看,还不错。景淮说道:“国庆高岭准备到天海来玩,他让我们两带他见识见识大城市,然后咱们三个人一起回家。”“嗯。”司秋雨低声回答道。景淮好说歹说,司秋雨才同意中午一起在校外一起吃一顿麦当劳,算是午餐。吃午餐时,司秋雨忽然问道:“景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这是送命题啊!景淮喜欢各种各样的女生啊!火辣型的,清纯型的,萝莉型的,可爱的,御姐型的!但是!当然不能如实说。景淮比照着司秋雨的模板说道:“喜欢短发的,大方的,热情开朗的女孩子。”司秋雨摇摇头说道:“不,你喜欢长发的,穿着小碎花裙子和小皮鞋的女孩子。”景淮满脸问号,这是什么?这就是司秋雨的生气点?但是自己没有说过喜欢这样的女生啊。随后,没有等景淮说话。司秋雨忽然说道:“景淮,我要留长发了。”景淮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司秋雨今天的脑袋回路是怎样的,手机响了。司秋雨看了手机来点的名字——韩玮琪。“韩姐,什么事?”韩玮琪在那边十分焦急地说道:“你快来后山,方敏被打了!”方敏也是生协的新生,在景淮手下做事。“出什么事了?”景淮问道。韩玮琪说道:“廖鑫不知道怎么到后山来了,看到方敏他们在装瓶,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 "summary": "生物爱好协会的副会长廖鑫宣布会将自己副会长的位置让给可以拉到2000元赞助的新生,景淮决定去拉赞助,韩玮琪作为协会的负责人之一,不想看到协会的衰败,她开始帮助景淮拉赞助。大部分商家都拒绝赞助他们,于是他们找到与生物爱好者协会更为相关的酿酒行业,景淮和老板黄洪才约定如果景淮可以帮助老板占据学校市场,老板就赞助他们。他们用自己设计的“天小天”酒瓶成功帮老板占据了学校附近的市场,使生物爱好者协会重新拥有了活力。生物爱好者协会再次召开大会,景淮在众人的支持下当选为副会长,廖鑫觉得丢脸退出了协会。迎新晚会上,韩玮琪认为赞助商的横幅标语太过于简单,和其他协会相比显得尴尬,不满意景淮的审美。景淮和司秋雨约会时接到了韩玮琪的电话,韩玮琪告诉他方敏与廖鑫产生了肢体冲突。"} {"context": "就在那雷霆蛟龙掠来的那一霎,黑色手印也随即拍下,在无数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对撞在了一起。可怕的两股能量在此刻,都是有如陨石般狠狠碰撞!让人颇为意料的是,如此两股能量对撞,没有立刻引起丝毫闷响。而是两股力量对撞间不断的侵蚀和对峙,周围空间,蓦然间荡漾起一圈圈的细小裂缝,透着深邃的光芒,像是这虚空也要被撕裂。满场无声,但所有的目光望着此时天空上的黑色手印和雷霆蛟龙,都是目光忍不住颤剧,体内玄气凝固,心中寒意攀升,无不是能够感觉到那耀眼符文光芒侵蚀中,所蕴含的两股毁灭般的力量。这一刻,城楼上无数目光紧张,就连镇北王和护国王两人的目光中也泛起了涟漪。终于,高空上的对撞有了反应,一股股气浪喷发而出,那雷霆蛟龙和两条巨蟒虚影随即犹如炸弹一般,两股恐怖的力量便是在天空之上爆炸开来。“哗啦啦……”符文破碎,玄气涌动,耀眼的光芒宛如绚丽烟花扩散。所蕴含的的那等能量却是狂暴毁灭,下空广场地面也接连龟裂开去,地动山摇,风暴席卷,宛如灾难。“蹬蹬!”这一次,杜戗也无法再做到不动不摇,身躯随着狂暴的能量踉跄震退数步之后,一脚踏在虚空上,激起波动荡漾,这才稳住身躯。“哼!”杜戗喉咙内传出一声闷哼,一股甘甜涌出,而后强行咽下喉咙。吕坤身躯此时却是微微退后了两步就稳住了身形,目光微动,淡然冷笑道:“我说过,你还不够啊,拿出你的全部实力吧。”望着前空那阴邪气息如旋风一般缠绕的吕坤,杜戗双瞳内银蛇光芒闪烁,随即变得凝重也随即凌厉了起来,手印凝结,周身之内滔天的银蛇光芒猛的自体内席卷而出,肌肤之上符箓秘纹闪烁,浑身的皮肤上,雷电荡漾,泛着心悸的光泽,电芒波动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毁灭之感,自杜戗体内蔓延开来。“吼!”蓦地,杜戗张嘴咆哮一声,武脉沟动,浑身化作符箓秘纹冲天,一只巨大的紫色巨猿武魂出现。紫色巨猿皮肤上,有着一道道的雷电蔓延,如同纹路一般,但却是呈紫色,远远看上去,犹如魔神,霸道毁灭,让人胆颤心惊!“轰!”这一霎,高空风起云涌,雷电交错,轰鸣不绝于耳。恐怖的紫色巨猿横空,没有虚幻,和实质化相差无几,等若是一头真正的的紫色巨猿横空,和一般的武侯境修为者沟通脉魂和脉魂相融之后的模样,完全是不一样。“紫光雷暴猿,天兽榜上有着排名的可怕妖兽啊。”这是杜戗的脉魂,据说当初是杜王府一种强者远去中州密地,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才为杜戗得到紫光雷暴猿的精血。”“沟动脉魂,武侯境圆满巅峰,没有踏足武王境,却是能够完全和脉魂相融,不愧是人杰天资。”“武侯境就能够和脉魂完全相融,直bi武王境,也只有人杰天资者才能够办到。”“怕是武侯境之内,杜戗再无敌手,武侯境无法抵御!”城楼和广场四周此时见到这一幕,所有的老人们也无不是为之震震撼呆滞,人杰天资,恐怖如斯!”“要分出胜负了么……”杜王府阵容,目光为之期待,杜戗人杰天资,不到武王境,却是有着武王境之威,对手再也难以抗衡。望着前空,紫光雷暴猿目光之内雷光波动,庞大十数丈的身躯耸立半空,璀璨的符箓秘纹和雷光自体内暴涌,高空之上,乌云之内,无数雷光蔓延,四周天昏地暗中,照耀的广场上空一片璀璨,犹如天罚!“轰隆……”雷鸣声响彻,在高空响彻不休,随即在紫光雷暴猿的四周盘旋,一道道的雷光就在紫光雷暴猿的四周咆哮轰鸣,让得高空越来越璀璨,空间之内也发出铿锵的怪响。而后紫光雷暴猿的头顶之上,一道道的银色闪电,开始凝聚成了一个足有数十丈庞大的雷霆漩涡。银蛇闪烁,漩涡旋转不休,一道道能量疯狂涌出,让得紫光雷暴猿周身尽数被雷霆缠绕,气息霸道毁灭!这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城楼之上的杜少甫脸庞上,此时一片涨红,就像是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此刻间杜戗身上那沟通而出的雷霆,让得杜少甫体内那一股隐藏的神秘力量开始觉醒了一般。“呼啦啦!”紫光雷暴猿动了,挥手而动,四周恐怖的雷电漩涡颤抖起来,形成一个十数丈庞大的雷霆光球,而后贴在了紫光雷暴猿手心之内。此刻,四周无数人面色煞白,胆颤心惊,自那雷球之上弥漫而开的毁灭能量,怕是足以能够将这一方广场夷为平地,将四周生灵轰杀的魂飞魄散,此时杜戗所催动的实力,熏天赫地……“好恐怖,怕是真正的武王境初登层次修为者,此时也只能够退避三舍不敢抗衡吧!”城楼之上,众多老人震惊,那等恐怖能够若是肆意炸开,到时候这下方广场四周的无数生灵怕是就要倒大霉了。“轰!”雷球动了,紫光雷暴猿爆冲而出,推着掌心内内庞大身躯几乎差不多的巨大恐怖雷球,镇压向了卢坤。这一霎,雷球而动,无数实质化的雷霆爆射长空,气息疯狂毁灭,银蛇肆虐苍穹,撕裂空间……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王武王第四百五十七章:人王武王。“咔咔……”雷球所过之处,空间分开,无数气浪符文湮灭,所过之处,犹如是拖出一条条长长的雷霆,像是一条雷龙翻腾从虚空浮现而出……雷球之上可怕的能量蔓延,浩荡的毁灭气息,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头皮炸开。“那天湖帝国的吕坤,这下无法抗衡下去了吧!”“天湖帝国,又如何能够和我石龙帝国相比,我石龙帝国可是有着杜戗在!”所有人心惊胆颤的目光中,心中也带着期待,这等浩荡的威能之下,真正的武王境初登修为者也不敢抗衡,那天湖帝国的吕坤,怕是再不凡也要被杜戗镇压了。“我杜家依然是杜家,杜家人杰,今天傲然响彻四方!”望着此时杜戗所催动的恐怖实力,杜家的老人们为之眼中狂热,年轻一辈更是为之沸腾,杜王府杜家,在石龙帝国之内,依然是无人能够相比。说来话长,实则极快,在无数颤剧发寒的目光注视下,那恐怖的雷球伴随着电闪雷鸣和雷电肆虐已经是到了吕坤的身前。而此刻,众多疑惑惊讶的目光之中,只见吕坤却是微微挥手,而后抬手轻飘飘的一掌,直接贴在了那恐怖毁灭的雷球之上。这一霎,吕坤嘴角一道淡淡的冷笑勾勒扬出,口中轻吐一个字音。“停!”吕坤话音吐出,就在所有目光注视下,只见那恐怖的雷球之前,显得极为渺小的吕坤身躯,却是轻飘飘的一掌,赫然是直接阻挡住了雷球。“轰!”掌印之前,让得雷球硬生生停滞了前进,无法在向前寸进半分。“天啊……”这一幕的出现,广场四周内外,无数目光顿时为之呆滞,一道道震骇的目光凝固在了脸庞上。这一霎,就连城楼上的镇北王和护国王两人的脸庞上,眼神中也泛起了剧烈的波动,目光为之抽动。只有此时天湖帝国的阵容之内,那叫做镜月的黑发老者和褐发老者两人的脸庞上浮现除了笑意,眼中目光透着冷笑和轻视。这一切的结果,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石龙帝国之中,又怎么会有同辈能够抵御吕坤,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随着手掌轻轻的贴在霸道毁灭的雷球之上,吕坤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弧度,淡漠而笑,轻道:“不愧是人杰天姿,武侯境之内,还真是难以有人能够抗衡你,就算是我武侯境圆满巅峰的时候,怕是要对付你也耀耗费一些手脚,杜家的雷电奥义真是不凡啊。”话音略作停顿,吕坤冷笑的脸庞上,突然泛起了一丝戏谑,就如同是猫戏老鼠一般的戏谑,突然伴随着玄气的声音犹如炸雷般的在半空响彻开来:“只可惜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武侯,而是武王境,你在我面前,又算得上是什么!”“武王境!”随着吕坤的话音落下,满场震撼,犹如旱雷在耳边响彻,足以让人胆颤心惊。天空上,吕坤脚掌踏足半空,触碰在那毁灭雷球上的手掌,突然间有着幽幽的阴邪符箓秘纹爆发而出,就犹如是从黑暗世界之内爆发而出,阴邪之气席卷高空,高空之上陡然为之颤动不休。这一霎,雷球也在为之颤抖,周围大片空间扭曲,像是空间就要崩碎开去。然后终于在在一阵颤抖声之中,巨大的雷球轰然一颤,最后终于是彻底爆裂而开。“轰隆隆……”雷球炸开,惊雷般的轰鸣声响彻天空,震耳欲聋,让人耳膜刺痛!实力低一些的围观者,双手紧紧的捂着双耳,面色煞白,冷汗直冒,那等雷鸣声震人心魄,震动灵魂,无法抗衡!“呼啦啦……”狂暴的能量风暴犹如飓风一般席卷而开,大片耀眼的符文破碎,银蛇闪电肆虐开去。“咕咕……”大地也在颤剧不休,就连广场四周坚硬的厚厚城楼,此时也在为之摇晃龟裂,这等恐怖的一幕,四周无数目光倒吸凉气。“人杰天姿,虽然不凡,可是在本王面前,你有算得了什么,因为本王是‘人王’,别说你只是武侯境圆满巅峰,就算是你已经踏足武王境,也照样不是对手,何以抵御本王的‘人王’之威!”戏谑不屑的冷笑声响彻,话音落下,吕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杜戗的身前,与之同时的,还有着犹如缠绕上了一条灵蛇般的恐怖拳头,符箓秘纹喷薄,重重的落在了杜戗的胸膛。“嘭!”“噗嗤……”拳头落下,杜戗身前的雷光玄气光圈直接龟裂破碎,嘴中应声一口口殷红鲜血喷薄,身后身躯便是犹如断翅的鸟儿一般,从半空上直线坠落下去。“武王境,人王……”身躯坠落之时,目光仰望着那越来越远的阴邪身影,杜戗双瞳之内,有着震撼和骇然,茫然和呆滞,很是复杂。“砰砰砰……”杜戗坠落,广场之上地动山摇,地面接连崩碎开去,灰尘四溅,碎石激射,连同此时无数人的心也是为之狠狠一颤,就如同是被重锤了一下般。城楼之上,石龙帝国众人的一道道目光,此时随着杜戗的身躯而落,心头颤动,特别是杜家之人,无不是目光呆滞黯然,就像是从天堂骤然间掉进了地狱。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吕坤再不是敌手了,何曾想到,这等结果却是这样。“人王,吕坤是‘人王’,传说中的人王天姿!”“可怕,太可怕了,二十二三岁的武王境,‘人王’天姿,这是何等的恐怖!”满场呆滞,城楼之上,无数老人发颤,对于各大势力的强者来说,人王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无比清楚的。‘人王’,那是一种超出了‘人杰’的存在,那种天赋对于他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传说天地之间,凡是能够到了人王天姿的那种存在,最后在武道或者是符道之上,都能够踏足到一个恐怖地步,是常人耗尽毕生之力,不管是如何努力修炼,也是无法踏足的存在。‘人王’天姿,就如同是妖兽之中的血脉一般,霸主王者血脉,天生能够压制万兽,统御万兽。而‘人王’天姿,更是能够压制‘人杰’,压制无数修炼者,人族之中的绝对王者,不可抗衡,为之心颤。吕坤的年纪,最多二十二三岁,人王天姿,武王之境,如此恐怖的天赋,代表着什么,一些老人知道的最清楚。传言修炼到了最后的程度,武皇境之后是武尊境,而更深的层次,唯有那些人杰,人王才能够踏足,常人想要踏足,穷尽毕生之力也可能是望尘莫及,难于登天!吕坤踏足半空,衣衫猎猎,目带冷笑,嘴角掀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望向了四周,这结果,在他前来石龙帝国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小小一个石龙帝国,要不是因为师门有命和天湖帝国君皇开口,他来都懒得来。广场四周,所有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半空中的那一道身影之上,为之震撼和畏惧,那隐隐间自那一道身影体内蔓延而出的‘人王’威压,让人就像是妖兽见了妖兽王者一般的发颤。“人王‘天姿’,这是天助天湖帝国啊!”镇北王目颤,干瘦的褶子脸庞上,清澈的目光中此是泛着担忧。“石龙帝国,这一次真的是劫数难逃了么。”护国王脸庞微动,双眼之中,雷光般的光芒内,此时忧患重重。大公主程胜男娇颜苍白,芳心颤动,双眸之内,一片黯然。远处皇宫,金龙殿之内,栩栩如生的金龙盘旋,一道龙袍身影负手而立,无形中像是周身有着金龙虚影盘旋,令人远远的也望而生畏,目视大殿之顶,眉宇紧锁,喃喃轻道:“难道这一次,石龙帝国真的要面对劫数了么,天助天湖帝国啊!”龟裂的广场上,杜戗落败的身影从碎石堆内站了起来,鲜血淋漓,面色惨白,双瞳之内,目光萎靡,充满复杂……“我们败了,竟然败了……”不知道是因为是杜戗的落败还是吕坤的强悍,将军,谷心颜,鬼娃,武清二,郭少风,二公主程艳等人此时一个个都是目光呆滞发愣。城楼之上,杜少甫面色恢复如常,随着杜戗落败,体内那一股无形中受到牵连的神秘的能量也随即消失不见,一切就如同是没有发生过一般。“石龙帝国,不堪一击,十座‘府’地,乖乖奉上。”半空中,吕坤脸庞掀起一抹冷笑,目光横扫四周,满是不屑和讥讽。四周广场,无数目光颤动,目光愤然,“杜戗也败了么…………”望着天空,杜少甫目光微动,虽然是不大喜杜家,但此时见到杜戗落败,望着天空上吕坤的身影,也是心中有些不爽。“没想到这石龙帝国有着一个人杰,天湖帝国还有着一个人王,这可是不弱了。”甄清醇的声音,也在杜少甫耳边轻轻传进,颇为感叹。今天更新完毕,兄弟们早些睡觉哈,继续求呵护疼爱,小禹明天继续努力。第四百五十八章 :戏谑挑衅第四百五十八章:戏谑挑衅。“人杰,人王。”杜少甫对于人杰和人王的概念还不是太清楚,有着甄清醇先前的交代,此时也不好出声对甄清醇问。“杜戗,你看到了没有,如我先前所说的,看着你惨败,他们的脸色很精彩吧,桀桀,石龙帝国的年轻一辈,不堪一击,都是草包废物……”天空上,吕坤俯视下放广场此时爬起的杜戗,谐戏的目光就如同是猫戏老鼠一般,桀骜冷笑。杜戗目视半空,似欲要开口说着什么,还未开口,嘴角便是鲜血淋漓,再度吐出殷红鲜血,看那萎靡的气息和惨白如灰的脸庞面色,也是不可能还有再战之力。“王八蛋,太嚣张了。”“获胜就获胜,竟然如此嚣张。”“这也太欺负人了。”“…………”吕坤的话音落下,满场为之愤慨,如此讥讽和羞辱之下,所有人目光赤红,这也太欺负方人了。只是在场的人也都清楚,就连杜王府的杜戗都败了,那天湖帝国的吕坤的确是有着嚣张的本钱,别说是年轻一辈了,就算是老一辈,整个石龙帝国,又有几个人会是那吕坤的对手。人潮鼎沸,有人轻声骂道,无数人愤慨,但却是也没有敢真的上去。“桀桀……怎么,石龙帝国还不宣布自己落败么,难道是想要我杀了那杜戗不成。”对于四周广场上的动静,吕坤根本没有理会,不屑的目光扫过后,最后冷笑望着城楼上石龙帝国阵容内的众人,目光阴寒,冷笑挑衅。只是当吕坤的目光从杜少甫的身上扫过的时候,也是再度微微停顿了一下,虽然当初从蛮兽山脉回来的日子不短了,但此时面对那青年,他还是能够认出,当初要不是那小子将白豹猎妖团的的团长都干掉了,那玄符门的人根本走不掉,他也不用最后在玄冥宗和玄符门的联手中狼狈而逃。“石龙帝国,天湖帝国………………”城楼之上,那大汉强者目光无神落寞,听着吕坤讥讽戏谑的话语后,也不得不是立刻宣布,要不然按照规则,吕坤随时都还能够对杜戗出手。只是就在城楼上那大汉强者的话音还没有尽数落下之际,吕坤的冷笑声音再度传出,不屑而桀骜,伴随着玄气响彻广场内外,道:“要不然这样吧,只要石龙帝国年轻一辈中还有人敢上场,生死自负,也算是你们获胜怎么样,还有没有人敢上场的,桀桀。”吕坤的声音落下,城楼上的大汉强者生生止住了话语,目光顿时就目视城楼之上,希望能够出现奇迹。满场目动,面面相觑,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人上去。只是谁都清楚,年轻一辈之中,就连人杰杜戗都凄惨的落败了,整个帝国之中,又还有谁能够是吕坤的对手呢,除非是出现奇迹。“看样子石龙帝国的年轻一辈,不仅是实力菜包不堪一击,就连胆子都是胆小如鼠,如何能够和我们天湖帝国相比。”刺耳的声音从吕坤的嘴中传出,一样的不屑狂傲和挑衅,望着四周广场无数石龙帝国的人,就如同是猫戏群鼠,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太狂妄了,太侮辱人了。”“士可杀不可辱,上去和他拼命。”“难道真的当我天湖帝国没有男人不成!”四周人声鼎沸,怒意滔天,无不是双拳紧握,愤慨不已。城楼之上,所有强者老人面色难堪,目视着四周的年轻一辈,却是也只能够为之感叹,此刻间年轻一辈之中,又还有谁能够和吕坤抗衡。“我石龙帝国传承数千年,任何一个男子都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岂有胆小如鼠之辈。”广场下方,一道大喝声传出,一个修为实力到了脉灵玄妙层次的健硕青年身影掠出,对着天空上的吕坤一拳轰击而去,颇为不俗的能量荡漾半空。“不堪一击!”吕坤面色冷笑,微微抬手,一手扣押而下,那健硕青年还没有接近,便是在半空中再也难以寸进半步,而后身躯直接在半空震碎,血雾飘散。望着那刚刚扑出的健硕青年瞬间灰飞烟灭化作血雾,满场为之颤动,暴怒的广场上骤然一片寂静,但一个个双眼顿时充满血红之色。“嗤嗤!”望着那健硕青年生生化作血雾,不少随即扑出的身影停滞在半空,从愤慨暴怒中被血雾震醒。“太过分了,真当我石龙帝国无人不成!”“石龙帝国,从不缺男人!”“石龙帝国的女人,也不比起男人差!”城楼之上,鬼娃,巫雀,郭少风目光颤动,鲜血没有让他们忌惮,反而是激起了无法压抑的愤怒,眼中精芒闪烁,脚掌一跺地面,三人同时从杜少甫背后掠出,三道身影直扑天空吕坤而去。三人身为石龙帝国王府子弟,此时如何能够忍受有人如此戏谑和挑衅石龙帝国,就算是不敌,也绝不躲在人后。身在半空,鬼娃双瞳精芒蔓延中一股幽幽之色覆盖双眼,鬼魅冰冷,黑色玄气和符文掠动,幽幽煞气直接汇聚成爪印,对着吕坤溃压而去。巫雀曼妙身躯当空,诱惑天成,耀眼符文包裹,幽冥之气散发,霎那间爆发出更加惊人的气势,大片的符文能量镇压向了吕坤。气势犹如长虹贯日,光芒耀眼绽放,席卷长空!“乾罗剑诀!”郭少风掠空,乾罗剑催动,符文璀璨,耀眼雾霭蔓延笼罩,气势镇压长空,伴随着无上威压,让得周围空间此刻天地能量紊乱,大片的剑影纵横交错,生涩符文绽放,符文飞舞,似乎是要摧毁乾坤,剑影像是要洞穿空间。乍然间,犹若是一个巨大的剑芒光茧,笼罩向吕坤而去!“哼!”面对三人的攻击,吕坤喉咙中微微冷哼一声,挥手一扫,一股浩荡符文直接从半空浮现而出,犹如是在身前半空之中,骤然掀起了一片巨大的能量巨浪,如洪水倾泻般,霎时间重重的席卷在了鬼娃三人身前。“嗤啦啦……”所有攻击却是顿时崩碎成漫天破碎符文,摧枯拉朽,不可匹敌,耀眼能量符文绽放,低沉的音爆声骤然响彻,鬼娃三人的攻击也直接被摧毁。“噗嗤噗嗤!”随着三人的攻击摧枯拉朽崩碎,鬼娃,巫雀,郭少风三人也如同遭遇重击,张口血液咳嗽喷出,面色惨白。“轰隆隆!”随即三人的身躯犹如断翅的鸟儿一般,从半空狠狠坠落,重重的砸落在了地面广场,震的地动山摇!随着鬼娃三人被轰下广场,四周广场之内,更是怒目相视,双拳紧握,脸上青筋显露。但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武王境强者的面前,就连武侯境圆满层次的修为者也不堪一击,何况是他们呢,上去也只是找死而已。“混账,太不将我石龙帝国看在眼中了!”城楼之上,所有年轻人面色涨红,气息涌动,但却是没有人敢随意上去,鬼娃,巫雀,郭少风三人联手,以他们的实力一招重创,留下了一条命,若是他们上去,怕就是和第一人一样魂飞魄散了。“哎……”城楼之上,所有老人感叹,此时别说是年轻人了,就连老一辈之中,在场除了护国王和镇北王之外,又还有谁会是吕坤的对手。此时,难道让镇北王和护国王两人上场吗,显然是不能够。若是让堂堂的镇北王和护国王上场了,先不说等于是让护国王和镇北王颜面不存,石龙帝国的颜面以后也就是彻底荡然无存了,两国之战,也就再也无法避免。“哈哈哈哈……还有没有人敢上来的,堂堂石龙帝国,难道就这几个敢上来的人吗,都是废物,胆小如鼠之辈啊。”半空中,望着石龙帝国四周无数脸庞上的精彩神色,吕坤阴沉大笑,目光从城楼上此时那一道紫袍身影声扫过,而后俯视下方广场上挣扎搀扶着爬起身来的鬼娃和巫雀还有郭少风三人,嘴角勾勒一道寒意弧度,道:“生死自负,既然还在广场上,那我就先杀了这三个,看看还有没有人敢上来,桀桀……”话音落下,吕坤气息涌动,寒意双目注视下空三人,身影一步步俯冲而下,就如同是猫要杀死临死前的老鼠般,戏谑而不屑,轻视广场四周,挑衅整个石龙帝国!“王八蛋,和他拼了!”“大不了一死,大家一起上啊!”目视上空,群情激奋,围观者双目血红,青筋毕露。也在这同时间,蓦地,一道格外清晰入耳的声音响彻广场:“吕坤,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就让你百倍偿还,你动他们试试!”第四百五十九章 :尽放其身第四百五十九章:尽放其身。话音不是太大,但在此时却是格外的响彻广场,霎时间,所有人循声望去。天空上,吕坤也是骤然停滞身躯,然后微微转身,目光望向了城楼之上。广场地面上,鬼娃,巫雀,郭少风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各自抬头望向了城楼之上,那一道声音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极为熟悉的。城楼之上,此刻间,所有目光都是循声所望,然后一道道的目光骤然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刚刚那一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来自杜少甫!镇北王,护国王,谢菲,大公主程胜男,二公主程艳,将军,谷心颜,欧阳丘,欧阳爽瞪目光,此刻间也无不是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杜少甫起身而立,目视前空,眉宇间淡淡冷意抹过。欧阳爽望着杜少甫,然后望着广场上鲜血淋漓的鬼娃三人,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对杜少甫说了一声:“一切小心些。”“少甫。”镇北王叫住了杜少甫,干瘦的褶子脸庞上,目光开始深邃,紧紧望着杜少甫,但最后也什么都没有再说。杜少甫也没有说话,泛着冷意的眉宇舒展,而后望着镇北王和欧阳爽一笑后,脚掌之下玄气涌动,身影拔地而起,周身一股金色玄气涌动,振臂扩展,犹如大鹏展翅,顿时斜斜俯冲而下,直接落在了广场上鬼娃三人的身前。“是神勇候,那是神勇候杜少甫,他要出手了么!”“据说两天前,神勇候两招就重创了杜王府杜逸,此时若是整个帝国还有年轻一辈能够抗衡吕坤的话,那也只有神勇候一人了!”四周广场内外,无数目光望着城楼上犹如大鹏展翅而下的紫袍身影,顿时开始目光颤动。“是他,他要出手么。”“神勇候杜少甫,虽然击败了杜逸,可杜王府的杜戗都不是对手,他难道就会是对手么?”长楼之上,所有王府之人和老人们目光波动,但此时也无不是透着期待,只有杜王府的人目光颇为复杂。“哼,大哥都不敌,上去也只有丢人现眼而已。”杜王府的人群阵容之后,面色依然还惨白着的杜逸,此时望着刚刚落下广场的那一道紫袍身影,眼中暗自抹过冷笑之色。“嗤嗤!”身影落下,金色光芒收敛,紫袍微动,却是不带起一丝灰尘,随即那一道肩后背负紫色宽剑模样的紫袍青年,便是出现在了广场上。“你们没事吧?”杜少甫望着身前的三人,目光微动,轻道:“明知道不是对手,还要上场,这可不是你们的风格啊。”“我们没事。”巫雀微微点头,脸庞上露出些许苦涩的笑意弧度。鬼娃淡然一笑,黑袍衣襟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望着杜少甫,轻道:“有些东西,比起风格更重要,比如尊严,比如男人该有的骨气,比如国威!”“桀桀,小子,你终于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多管闲事的,看样子这三人对你很重要,这样吧,你陪我一战,你要是是能够胜我,就算你石龙帝国赢,这三人我也保证不动,不过你要是不敢的话,我保证这三人离不开这广场,你也逃不掉,怎么样?”随着鬼娃话音落下,天空上,吕坤望着下方杜少甫冷笑而道,当初蛮兽山脉内,这小子坏了他的大事,若是这一辈子遇不到也就算了,毕竟以他现在的天赋和实力,还有天蛇宗内的地位,心中也早就忘记了曾经蛮兽山脉内的小子,毕竟在他心中,那小子和他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此能够值得他惦记。可是此刻间,却是无意中遇上了,那自然就不能够放过的。听着吕坤的话,杜少甫目光微微抬头向着半空望了望,双瞳之内,有着金色光华开始蔓延。“神勇候。”“神勇候,请为国一战!”“神勇候,请为国一战吧!”“神勇候,神勇候,神勇候……”“…………………………”蓦地,一道道喝声,从广场四周无数围观者中响彻而出,所有愤慨的围观者,此时无不是将目光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与其说是目光,还不如说是希望,此时所有人的希望都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一国之望,尽放其身!随着广场之内数百万声浪滔天,广场之外,一条条宽阔的街道内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也是随着高呼不休。霎时间,神勇候的高呼声,何止千万之声,声浪响彻云霄,震耳欲聋,直冲帝都。“哼!”听着四周此刻间神勇候的高呼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杜逸,程超两人都是暗自冷哼一声,目光极为难看。城楼前排,程胜男和谢菲两人的眸光,一直都是紧紧的落在广场上那一道紫袍身影上。“桀桀,真是群情激奋,好不热闹啊!”望着下空那冲天而起,响彻云霄的声浪,吕坤依然是不屑和冷笑:“小子出手吧,我忍不住想要看看待会你落败之后,他们脸上那精彩的表情了。”“一国之望,尽放你身,看样子你不出手都不行了。”郭少风望着杜少甫,耳边几缕鬓发此时也沾染上了血迹。“我不知道什么是一国之望,我来自边陲小城,其实也不是太理解什么叫做国威。”杜少甫望着身前鬼娃,郭少风,巫雀三人,张嘴说道:“不过那家伙动了你们的尊严,骨气和国威,那就是动了我的骨气,尊严和国威。所以,就就不能够和他客气,你们先退下吧,其它的交给我就好。”鬼娃三人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各自惨白的脸庞上泛起了笑意。“他很强,你要小心。”巫雀提醒着杜少甫,此时三人虽然都是很想要杜少甫出手,也知道杜少甫的凶悍。不过三人却是更清楚,此时的武王境的吕坤,那就是年轻一辈不可逾越的一座大山和屏障,想要奈何吕坤,又怎么会容易。“我可是武榜第一,难道你们觉得天武学院比不上什么天湖帝国和天蛇宗么?”杜少甫望着巫雀三人笑道。“当然不是,别给天武学院丢脸。”郭少风望着杜少甫,话音落下的时候,特意又是加了一句:“平手就可以了,平手就算是赢了。”话音落下,三人顿时离场,脸庞上暗自凝重。随着三人下场,杜少甫目光微动,紫袍一抖,顿时身影拔空而起,瞬间悬浮半空,踏足而立。当杜少甫身影落在天空之上,四周人声鼎沸的惊雷声浪,也骤然徐徐安静了下来,一道道目光皆是紧张的落在了此时天空上那一个肩后背负宽剑的青年身上。“神勇候要动手了么!”城楼之上,更是众多目光为之紧张不已。“果然还是那么爱多管闲事,这可惜这一次,你该付出代价了!”吕坤的目光望着杜少甫,虽然眼前的青年比起当初来,少了几分青稚,多了几分成熟,显得越发的刚毅和锐志了,不过那模样却是足以让他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杜少甫望着眼前的吕坤,却是眼神凌厉中多了一番淡然,轻道:“当年你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不知道最后被玄符门和玄冥宗的人擒住没有,一定逃的很辛苦吧。”“似乎两人以前就认识啊。”望着半空中的两人谈话,城楼上不少目光疑惑,听着两人的话语,似乎还和玄符门玄冥宗那些庞然大物有着纠缠在内。“这小子,似乎还有不少的秘密啊。”镇北王望着前方天空喃喃轻道。“小青,你说杜少甫有几成把握?”城楼前排,杜小妖站在杜小青的肩头上轻声说道,杜小妖能够感觉到,那吕坤的实力很强,不是一般的强。“哥哥一定会获胜的。”杜小青娇嫩红唇微张,虽然蝶眉中透着些许担忧,但对于哥哥,却是信息十足的。而此时随着杜少甫的话音落下之际,吕坤不屑轻视的脸庞顿时就变得难看凝固了起来,但随即脸庞上却是再度泛起了冷笑之色,满是讥讽和不屑,冷道:“你现在在我面前算是什么东西,你马上就会为了这句话而付出代价的。”“你,还不够资格,当年天蛇宗有人在我面前嚣张,你的结果会和他一样!”杜少甫脸庞上掀起一抹笑容,只是双瞳之内的寒意越来越犀利慑人。“你这是找死!”吕坤终于是忍不住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和个天赋,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小子在他面前放肆和戏谑,他可以戏谑别人,但却绝对不能够允许有人不将他放在眼中。“嗤!”手掌一握,吕坤长袍鼓荡,符文包裹,浩荡的阴寒气息犹如巨浪一般沸腾波动,天空之上,骤然风起云涌。吕坤目光刹那间一片阴寒,杀意在双瞳涌动,直视杜少甫,冷笑道:“今日便让你知道,现在的你在我的面前,已经不堪一击,再没有资格叫嚣!”第四百六十章 :神勇无敌第四百六十章:神勇无敌。“轰!”阴邪气息涌动,浩荡席卷,最后凝聚一道深邃的黑色手印,伴随着一股阴邪煞气,犹如乌云遮盖,符箓秘纹蔓延,最后黑色手印化作一条黑色巨蛇。黑色巨蛇宛如活物,威压熏天赫地,吕坤催动,在‘轰隆隆’的声响中,闪电般的对着杜少甫镇压而去。“滋滋……”黑色巨蛇犹如一条黑龙盘旋,威压让人胆颤心惊,可怕的能量弥漫,所过之处周遭的空间为之尽数扭曲,显露出一条长长的真空痕迹浮现,周围隐隐间露出黑色深邃的光芒,像是随时整片空间要炸开。浩荡的威压,比起先前对付杜戗的实力来,吕坤此时催动的实力也是有强不弱。此刻间,黑色巨蛇体内弥漫的那等熏天赫地的威压,让得四周广场上的无数围观者都是心头魂飞魄散般。但此时广场四周所有的目光,却是强行望着高空,目光血红,一个个双拳紧握,期待着能够出现奇迹。“神勇候,一定要抗衡住啊!”“最后的希望了,神勇候,崛起吧,为了石龙帝国,抗衡住啊!”“神勇候,求你了,抗衡住吧!”此刻间,广场内外,无数目光望着天空,心中无不是在默默祈祷着出现奇迹。这种情况下,大家也只能够盼望着奇迹出现,因为众人其实心中都明白,怕是神勇候也无法抗衡那吕坤的。“小子,你还能够让我意外一次么!”城楼之上,镇北王面色凝重的望着吕坤那闪电般凝聚而出的黑色巨蛇,那等恐怖威压让他知道,武王境之下,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抗衡下来的。“好可怕的攻击,他能够抗衡下来么!”城楼上,各大王府的老人皆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就连杜王府的人此时都面庞神色紧绷。吕坤那等恐怖实力下,黑色巨蛇镇压长空,镇压一切,无可匹敌,此时众人所能够做的,就只能够是将希望寄托在了神勇候杜少甫的身上。黑色巨蛇镇压长空,急速间出现在了杜少甫的面前,眼看着就要将杜少甫镇压成碎片。吕坤的眼中也越发是涌现出狂热的不屑和杀意,在他的眼中,眼前的那紫袍小子,此刻间已经是等于是一个死人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可以从当初达到现在武王境初登,那是因为觉醒了祖上的血脉,得到了天蛇宗强者的灌顶传承,还得到了天蛇宗中各种了不得的好处。而眼前的这小子,难道还能够再强过他么,那是绝对不用可能的事情!“小子,去死吧,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希望,照样是不堪一击,等同废物!”吕坤杀意蔓延,冰冷彻骨。此刻,广场内外,无数目光为之凝固,紧紧目视。而就在此际,当那恐怖的黑色巨蛇如同黑色巨龙般出现在了杜少甫身前的时候,那宛如活物一般犀利慑人的双眼俯视杜少甫之时,杜少甫终于动了。在无数目光注视下,杜少甫手印凝结,突然之间一股神秘气息自体内蔓延而出,双瞳之内,一股股诡异的符箓秘纹顿时蔓延而出,一股极端惊人的能量自体内席卷而来,震人魂魄!“嗤嗤!”这一霎,杜少甫双眼之中,犹如有着万丈光芒一般飙射而出,双眼之中的符箓秘纹光芒重叠,最后犹如光芒一般笼罩在了身前的黑色巨蛇身上。“咦!”这一刻,城楼之上,镇北王和护国王感受到杜少甫身上的气息,也是为之露出惊讶之色,紧张的双瞳,各自目光为之一颤,像是在这虚无缥缈的期待中,突然见到了某一种希望,两人不知不觉中,手掌都是握成了拳头。而就在这乍然间,天空上,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威压熏天赫地的黑色巨蛇,却是在被杜少甫眼中光芒照耀的一瞬间,冰冷彻骨的双瞳突然呆滞了起来,像是凝固了一般。“咔咔……”然后那可怕的黑色巨蛇,便是在下空所有变得呆滞和震惊的目光中,寸寸崩碎。杜少甫的身影出现在了吕坤的身前,不知为何,此时吕坤眼中的目光和那黑色巨蛇一般也变得呆滞了起来,倒是杜少甫眼中的诡异符箓秘纹随即消失,身上的那一股恐怖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但随之在这短短乍然间,一股霸道凌厉的恐怖气势自杜少甫体内如山洪般爆发开来,周身金色光芒冲天而起,隐隐间金色光芒之内,像是有着一只金翅大鹏鸟振翅而出。那隐隐间若隐若现的金翅大鹏鸟虚影笼罩杜少甫,就如同是杜少甫本身就要化作了一只金翅大鹏鸟一般。“轰!”一道拳印爆发,势如奔雷,快若闪电,就在吕坤眼中呆滞的神色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胸膛之上,便是已经被杜少甫狠狠的轰上了一拳。“噗嗤……”此刻间,在呆滞之下,吕坤武王境之躯像是靶子一样,也无法承受此时杜少甫的一拳,顿时嘴中鲜血喷出。伴随着鲜血喷出,面色骤然惨白,吕坤眼中呆滞的眼神终于是开始恢复了正常起来,但依然似乎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呼啦啦……”几乎是同时间,黑色巨蛇也彻底崩碎开去,耀眼的符文绽放,浩荡席卷,短短瞬间,无声无息消失不见。“咕咕……”短短时间,一切都是短短时间,当见到眼前一幕的时候,望着天空上那炸开的符文能量,无数人都是狠狠的倒吸凉气。谁也没有想到,那足以镇压一切的黑色巨蛇,就连杜戗全盛时期也绝对是无法抗衡的恐怖攻击,竟然是在杜少甫的面前毫无作用,就连杜少甫的衣角都没有镇压到,反而是被杜少甫一拳所创。随即整个下空广场内外,所有围观者像是浑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灵魂深处也是为之一颤,目光顿时震惊波动,体内热血开始澎湃。“轰!”蓦地,整个天空轰然为之一颤,杜少甫的手中一道青金色光芒爆发,有着天地能量顿时涌动汇聚而来,青金之色光芒收敛,一柄通体青金之色的长剑出现,霸道凌厉的气息弥漫,铿锵作响。青金长剑看似古拙,实则极为灵动,剑锋弧度优雅,青金光芒洒辉,符文流转,浑然天成!“咻!”根本没有任何耽搁,杜少甫挥剑劈出,看似简单的一劈,却是长剑之内顿时风雷之声响彻,青金光华大作,几乎是要将杜少甫淹没当中,剑芒以闪电之势瞬间蔓延到了吕坤的身前。“嗡!”简单一剑,此时却像是蕴含着移山倒海的威能,足以撼动山河,山崩地裂,摧毁一切。“嗤啦啦……”剑芒所过,下方广场地面,一条长长的鸿沟地面裂缝接连崩碎而出,犹如地震地裂,骇人心魂!“哧!”吕坤回过神来了,目光大变,急速暴退,周身符文仓惶爆发,也不知道是催动了何种诡异身法武技,身影竟然是以不可思议般的角度避开了剑芒。只是此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吕坤此时已经重创,特别是不知为何,反应迟钝了不少,仓皇间催动的实力和速度,也是大打折扣,远远不如最初的巅峰状态。“霸影变!”就在吕坤身影急速闪掠而出的时候,杜少甫脸庞上掀起了一抹冷笑,手中青金长剑之上一层层的光芒叠加绽放,剑身化作层层叠叠的链角,都有着耀眼的青金符箓秘纹绽放,犹如金翅大鹏鸟的金羽一般,气息也霸道慑人,光华倾洒,链角看似分离,实则浑然天成紧密相连,瞬间化作一条由剑身分离相连的链角青金剑鞭。“嗤啦啦……”青金剑鞭变化,犹如灵蟒出动,蛟龙冲天,大鹏动空。“咻……”杜少甫挥手而动,青金剑鞭凌厉掠出,灵动妖魅,酷炫夺目,亦是在不可思议般的角度,直接掠向了吕坤的胸膛。吕坤眼神大骇,急速躲闪,但避开了胸膛,那恐怖灵动妖魅的剑鞭却是从肩头直接划过,犹如倒勾,剑鞭回旋,狠狠的将吕坤左肩缠绕上了一圈,却是被吕坤最后体表声的黑色阴邪玄气光圈所阻挡。“轰!”与之同时,杜少甫微微抬头,双瞳之内,金光涌动,犀利慑人,手印一抖,符文流动,霞光闪烁,周身金色符箓秘纹耀眼,犹如一轮初升的太阳,霸道凌厉的气势骤然加剧席卷而出,背后一双符箓秘纹双翅振翅而动,流光溢动,豪光弥漫,如大鹏振翅,翱翔九天!“嗤啦……”青金剑鞭之上,一股浩荡威压加剧,沟动天地能量,犹如蛟龙盘旋。“咔咔……”终于,青金剑鞭直接摧毁了此刻间受到巨大影响的吕坤身上黑色玄气光圈,剑鞭缠绕掠过,而后便是整齐将吕坤的一只左臂齐齐圈断。“噗嗤……”吕坤断臂,鲜血淋漓,大片的血雾倾洒半空,嘴角的鲜血也是狂喷不止。“嗤啦啦!”青金长鞭妖魅,最后一切回旋,再度化作那浑然天成,古拙优雅的一柄青金长剑!“啊……”天空之上,一道凄惨的哀嚎声也随即从吕坤的嘴中大声传出,断臂之痛,痛彻心扉,面色顿时惨白如灰。“神勇候,神勇无敌!”而此刻,广场内外,无数目光颤剧,身子颤抖,不同的颤抖,有人双眼饱热泪,一道道激颤的呐喊声响彻广场四周,直冲帝都云霄!这一章,小禹真的写了两遍,第一遍写完了自己看了一遍之后,都在预料和意料之中,虽然有些热血,但却是少了点什么,所以一咬牙,一狠心,干脆一切推到重写一遍,这一章,希望所有书友们能够看到意外,能够看到小禹一直在努力。最后,请所有书友兄弟继续疼爱照顾,鲜花,推荐票什么的,都是疼爱,哪怕是一杯咖啡,都是极好的。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死武脉第四百六十一章:不死武脉。“该死。”天湖帝国内,同样震骇的目光中,蓦地两道阴沉的大喝声传出,那镜月和明湖两位老者率先在吕坤那凄惨的惨叫声之中回过了神来,目光神色皆是大变,两道身影骤然间便是闪电般直扑杜少甫而去。对于镜月和明湖两人而言,吕坤绝对不能够出事,那是整个天湖帝国的希望,是天蛇宗重要的亲传弟子,若是这一次石龙帝国之行让吕坤出现了任何意外,他们两个虽然在天湖帝国的地位排名在前十以内,但也比不过一个吕坤。所以此时听到吕坤那惨叫哀嚎声,又哪里还能够忍得住,两道身影,犹如闪电般直扑杜少甫。“镜月明湖,尔等想做什么!”几欲是同时间,一直紧紧的盯在广场上的镇北王大喝一声,那看似干瘦身躯内,一股惊人的寒气喷发,身影也犹如闪电般掠出。“小辈交手,镜月明湖,你们胆敢插手!”护国王大喝,当声音传出之际,一道符文光芒掠出,一股巨大威压骤然凭空涌出,身影也急速消失在了城楼之上。“嗤啦啦……”这四人出手,皆是快若闪电,四道身影随即在半空对撞,四股能量激荡,符文破碎,让得大片空间颤动,浩荡威能,让人颤剧!四道身影也随即一触即分,正是那镜月,明湖还有镇北王和护国王四人。望着身前的镇北王和护国王,镜月,明湖两人的脸色却是阴沉难堪,望着前空不远处凄惨的吕坤,更是目光抽搐,他们打死也没有想到,吕坤竟然是会在那紫袍青年的手中遭遇如此大创。“你们想要做什么,想要插手么!”镇北王目视镜月明湖二人,周身寒气蔓延,一股让人寒冰彻骨的威压也随即蔓延,让得周空之内隐隐有着冰霜覆盖,让人冰寒发颤。镜月目光阴沉而动,衣衫猎猎,神色难堪,随即对镇北王说道:“两位,我们没有插手的意思,这一次我们天湖帝国个石龙帝国年轻一辈各自五人出战早已经结束,现在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那就到此为止吧。”“好一个到此为止。”镇北王冷笑,镜月话中的意思可是说的明白,两国之间的国战早已经结束,乃是天湖帝国胜。所以现在就算是杜少甫胜了吕坤,也只是后来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吕坤现在就算是输了,石龙帝国照样还是要输掉十个‘府’地的。话音略作停顿,镇北王双眼之内,冰寒气息涌动,目视那黑发老者镜月,冷冷而道:“竟然你说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那就按照年轻人自己的方式结束吧,只要还在这广场上,那就生死自负,谁也不准干预!”“你……”闻言,镜月顿时面色就阴沉难堪到了极点,生死自负,这四个可是四吕坤先前说的。凄惨的哀嚎声自吕坤的嘴中此时也逐渐停止,面色煞白,目光血红的紧紧阴沉直视杜少甫,就犹如负伤的毒蛇紧盯着击伤自己的猎人一般,怨毒无比。此刻,吕坤他如何能够相信,眼前的杜少甫,竟然是能够重创于他,。初蛮兽山脉内的那少年,现在竟然是成就还要高过他,一个照面之下,就让他遭受重创。而这一切,只有吕坤自己最为清楚,一切都是先前脑海灵魂之内,被杜少甫眼中那一股巨大的能量冲击,直接创伤灵魂。那恐怖灵魂力量极度可怕,但也是因为他的大意,若是他不大意,那恐怖的灵魂力也最多是摧毁他的攻击,也难以伤到他本人,就算是能够伤到,也绝对是无法让他刚刚那般重创的。“哧哧……”短短时间,吕坤断臂之处鲜血喷洒的肩头,阴邪的黑色玄气包裹,血迹开始干枯,而后微微侧目,望着镜月明湖二人,道:“两位,我还没有输,你们退下吧。”“这…………”明湖神色为难,明显是不敢让吕坤冒险。吕坤面色开始阴沉,望着明湖镜月二人喝道:“我说让你们退下,难道听不见么,我再说一次,我还没输!”镜月明湖二人望着吕坤,而后望着上空手持青金长剑的杜少甫,在那青金长剑上也抹过些许不留痕迹的贪婪之色,那明显是一柄极为不凡的道器,比起石龙风雷剑和青阳浩渺剑上的威势,又不知道要强横了多少倍。只是这时候,那紫袍青年杜少甫身上的气势,反而是没有一开始的那般骤然强横了,这让镜月和明湖他们二人心中都是暗自有着疑惑。“好,那你小心一些。”镜月明湖面面相觑,各自悄然往身后城楼上天湖帝国阵容内人群中扫过,然后咬了咬牙后点头,身影开始掠退。镜月明儿二人心中,此刻也是希望吕坤能够趁机除掉那紫袍青年。他们也看得出来,先前吕坤太过于大意了才会遭受重创,若是此时能够除掉这紫袍青年,也算是断了石龙帝国的希望。要不然让这不凡的紫袍青年成长的话,说不定还真是将来能够成为石龙帝国的栋梁,到时候天湖帝国想要对付石龙帝国,那就更加不容易了。打探石龙帝国的虚实,这也是他们这一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之一。“少甫,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用客气了,生死自负,你自己小心!”镇北王对前方不远处杜少甫说道,话中的意思,此时谁都能够听得出来,看似让杜少甫小心,但另外的含义,也是镇北王动怒了,哪怕是此刻间杜少甫镇杀了吕坤也行,若是能够趁机镇杀石龙帝国这武王境的人王,十个‘府’地也绝对值得的。“嗖嗖!”话音落下,镇北王身影掠退,护国王周身霞光弥漫,双瞳望着杜少甫,隐隐雷光闪烁,却是没有说什么,身影随即随着镇北王而退。“嗡!”半空中,此时杜少甫手持‘霸影’,青金符文洒辉,浑然天成,犹如压抑着一股火山般的能量,有着移山倒海的威能,足以撼动山河,霸道摧毁一切。“好,真是好极了,没想到你竟然也成长到了如此地步。”阴寒的目光望着杜少甫,吕坤嘴角冷笑,苍白的面色铁青,一股股黑色阴邪气息逐渐在攀升,随着这种阴邪气息的攀升,身上此时颇为萎靡的气息也在诡异的增强。“嗤啦啦……”随着阴邪气息波动下,吕坤体表之内,有着深邃的幽幽符箓秘纹蔓延,就像是从体内深处攀爬而出,而这一方天际空间,也猛然间出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波动。霎时间,以吕坤为中心,四周空间开始扭曲,犹如空间屏障般泛起涟漪,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大片的空间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弧度,一股滔天的阴寒气息,也随即彻底的爆发开去。此刻感觉到那爆发扩散的阴寒气息,杜少甫神色也是为之变化,即使是相隔不短的距离,杜少甫依然是能够感觉到那阴邪气息所带来的一种恐怖感觉,阴寒气息蔓延,让人体内鲜血都要为之僵硬一般,灵魂麻醉,就连身体也开始欲要凝固僵硬。“这是什么气息,太恐怖了!”广场四周,此时无数目光为之颤剧,那等阴邪气息太过于恐怖,就像是地狱深处的闸门打开,那气息让人难以抵御。“呼啦!”人在此刻间,天空之上,吕坤临空而立,毒蛇般的怨毒双瞳内,此时泛着深邃的幽幽之色,释放豪芒,布满血痕,看着格外的诡异。就连吕坤浑身此时也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幽幽光芒覆盖全身,就连脸庞上,也是黑色的筋络鼓起,像是要破开皮肤,符箓秘纹交错纵横在体表,却是犹如黑色的血痕覆盖,再衬托着苍白的狰狞脸庞,看上去犹如妖邪鬼物。“嗤啦啦……”这一刻,吕坤的其断臂之处,伤痕狰狞,但随即在无数骇然的目光中,竟然是开始蔓延豪光,断臂处光芒闪烁,最后一只蔓延着幽幽之色色luo露手臂凭空生出,刚刚的断臂,竟然是立刻恢复的完好如此。“天啊!”“咕咕……”这一刻,四周广场无数目光震骇,无不是为之倒吸凉气,隐隐的一股巨大威压,来自血液灵魂深处,让人无端心颤,意欲要为之匍匐。“嗡!”杜少甫动了,身影飘忽若神,浑身金芒包裹,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吕坤的身前,剑芒爆发,一剑掠下,犹如撕裂空间,顿时再度劈在了刚刚吕坤生出的手臂上。“嗤啦!”剑芒掠过,‘霸影’释放威压,沟动天地能量,霸道摧毁一切,摧毁吕坤手臂符文光芒防御,将吕坤刚刚生出的手臂直接再度齐肩斩断。“桀桀,一件道器在你手中还催动不了全部的威力,我乃人王,血脉不死,觉醒‘不死武脉’,小子,你再不是我的对手!”吕坤狰狞刺耳的声音传出,断臂之下,另外的一臂抖动,一道掌印犹如奔雷般,直接近在咫尺拍在了杜少甫的身上。第四百六十二章 :可否抗衡?第四百六十二章:可否抗衡?“嘭!”低沉的闷响声自杜少甫胸膛响彻,周身淡金色玄气防御,瞬间被吕坤掌印摧枯拉朽拍碎,恐怖巨力席卷冲击,而后杜少甫身躯直接从半空坠落下去。*“嗤啦啦……”与之同时,杜少甫身影坠落之际,脉灵境彼岸层次的气息也催动到了极致,手中霸影也瞬间再度化作一条由剑身分离相连的链角青金剑鞭,霸道灵动,古拙妖魅,诡异直刺吕坤胸口。“嗤啦!”吕坤避开胸口要害,似乎也不敢直接硬抗胸口五脏六腑之地,但任由剑鞭从肩头洞穿而过,一个血洞显露,随之剑鞭也回旋收回,血洞内却是没有多少鲜血溢出,豪光蔓延,血洞一瞬间恢复的完好如此,就连刚刚的断臂之处,也再度长出了一只新的手臂,完好如初一般。“砰!”杜少甫的身躯狠狠的摔落在了地面上,震的地动山摇,大片地面裂缝龟裂开去。“神勇候败了么!”众多目光颤剧,先前杜戗一招被轰下地面就失去了再战之力,而此时神勇候杜少甫,会不会也是如此?而就在众多目光目视下,杜少甫从碎石地面裂缝内爬了起来,面色透着苍白,随即在众多担忧的目光下,张嘴喷出淡金色血液。“站起来了,神勇候好样的!”“神勇候,继续抗衡住啊!”广场四周围观者,此刻见到这一幕无不担忧,一个个双拳紧握,在那等阴邪威压下,更是浑身簌簌颤抖。“脉灵境彼岸,这家伙的真正修为层次,竟然只是脉灵境彼岸层次而已。”此刻,城楼上的人,终于是确定了杜少甫的真正修为层次,无不是再度震骇。杜少甫竟然仅仅是脉灵境彼岸层次而已,就连武侯境初登也没有到,而仅仅是脉灵境彼岸层次,竟然就抗衡下了此时的吕坤,这是本身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深深的震撼了。城楼之上,天湖帝国阵容中,镜月,明湖等目光再度泛起了冷笑。“这就是人王天资的恐怖之处么。”随即望着那诡异震撼的吕坤,感觉着此刻间那让得老人们也几欲要为之匍匐难以抵御的诡异威压,城楼之上的石龙帝国之人,无不是神色凝重。仅仅只是脉灵境的杜少甫,自然是有着一些特别之处,但难道还能够真正的抗衡住武王境的吕坤么,就算是吕坤已经被出其不意诡异被重创,但也还是真正的武王境。杜少甫目视天空,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此刻天空上的那吕坤宛如妖邪鬼物,自身上蔓延而出的一股气息,却是恐怖之际,特别是那一股威压蔓延,让人欲要心中匍匐在地。", "summary": "杜戗与吕坤交战,杜戗借助紫色巨猿武魂的力量,释放出雷电的毁灭能量,却被拥有武王境实力的吕坤轻松挡下。最终吕坤使用“人王”之威打败了杜戗。杜少甫目睹了这一切,他体内的力量因杜戗的雷电之力而觉醒。吕坤战胜后挑衅石龙帝国的年轻人,石龙帝国无人敢应战。这时杜少甫站出来挑战吕坤。杜少甫曾与吕坤在蛮兽山有过交锋,杜少甫也曾使吕坤陷入困境之中。在二人交战的过程中,杜少甫重创吕坤,使其断臂,但吕坤的“不死武脉”觉醒,伤势得以瞬间恢复。随后杜少甫被吕坤的血脉力量冲击,从高空坠落。但他重新站起,继续战斗。吕坤的“不死武脉”可以使他迅速恢复所有伤害,这场战斗引起了整个石龙帝国的人们的关注。"} {"context": "犬山陷犬山的城镇便在对岸。中间相隔的不用说自然是木曾川上游。水流与岩石低鸣,急流飞溅回响,蒸腾而起的厚厚水汽让月亮、山水都如笼罩在云母之中,只有对岸几盏湿润的灯光高低不同地浸染出来,朦胧可见。“所有人弃马,将马栓到一起。”胜入本人也翻身下马,坐到临河放置的马扎上。三四十名旗本立即效仿主公下马步行,随后跟来的人也都将马匹拴在原野,轻身站到河川水边。“噢,时间刚好!看那儿,是纪伊守大人的军队……”队伍中有人指道。胜入探起身,眼睛凝视着上游河原急唤道:“探子,探子!”一名小探子立刻跑回来报告确实无误,不一会儿,总数四五百的兵丁便与池田胜入率领的约六百人会合,近千人影乱如鱼纹般攒动。青鹭三藏总算在这里追上了军队。哨兵为便于监看,将三藏围在枪阵中带到了池田胜入的马扎前。胜入没让三藏说任何废话,问完要点后便动了动下颚示意他退下,就像在赶走碍手碍脚者一般。这时水边各个点都已经开始用平底的渔船横渡河流。穿成守山人般的轻装甲兵伏身接连跳上对岸,然后船棹立即掉头,再运新一批的甲兵过河。事情进展迅速,一眨眼之间便结束了。留下来的只有三藏一人。不久,对岸犬山城城下齐声扬起武士的呼喊声,震彻夜空。瞬间,湿润的夜空一角变得通红,城下街道上方火光飞舞。城内也骚动四起。但那只是狼狈和混乱的回响,以及四处逃窜的人对同伴的怒骂和大叫。唯有城主中川堪右卫门的叔父不惊不乍,道:“哪个卑鄙小人竟趁城中丧事,借悲叹虚空之机夜半来袭?”他傲然屹立城墙上,气势如虹地挥舞刀枪杀敌无数,但自己也满身疮痍壮烈牺牲,给后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胜入的奇策收到很好的效果,犬山城不费吹灰之力仅仅半刻钟便攻陷了。城内、城下都出现背叛者,让守城士兵措手不及,造成了意料之外的混乱,这是能短时间内攻陷这一天险的原因之一。但另一个更大的原因是池田胜入曾做过犬山的城主,城镇中的人,以及附近的乡长乃至百姓至今都还敬重着这位前任领主,这才是制胜最大的因素。也正是有这一前因和羁绊,胜入在奇袭前派人进行的收买计策才会发挥出黄金以上的功效。无论如何,池田入道胜入在加入秀吉军之初——在还没有收到秀吉任何催促的情况下,作为加盟第一步的证明,便立即向西军献上了犬山攻陷这一礼物。同时,也以此作为对信雄和家康的回答。天明时分,城中之人尽皆替换成池田家家臣。将守城责任托付给稻叶入道一铁后,胜入父子二人立马率数十骑旗本改道撤回了岐阜。袭击和撤退都如潮水一过那般迅速。退军考虑到从城中四散逃出的中川残党潜伏在外,恐万一起变,便将途中的小口、乐田等部落一路烧毁而过。处在没落中的名门身边尤其容易聚来一些复杂的人物。先见者、轻薄者,以及直言不讳却不被容纳的慷慨者等很快就会走出这一圈子。然后那些对时势敏感、明白自己无力挽回衰退之势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远离。剩下的就只有离开这里连生活依靠和自立能力都没有的人,抑或不管枯荣、生死、哀乐都始终坚持主仆之道的真正的忠臣。然而,谁是忠诚之士,谁是求方便者,谁是想利用而追随的人,要区分这些并不容易,因为这群人中个个都会巧妙制造虚实以抬高自己。而如果处于中心的主人能够正确地进行辨识,那么不管是第二代还是第三代,都不会亲手将人为的命运在短时间内加速从没落到灭亡的过程。但同样是谄媚,像德川家康这样的“攀附者”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景况。信雄不过是对世间之事毫无所知的乳臭小儿,两者根本无法比拟。信雄拥有有形无形的名门遗产,即便必须用到,也不用自己主动接近,而是要对方靠过来依赖自己,将他变成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便是人与人之间本质上的大不同。“哎呀哎呀,这真是劳您费心了。中将(北畠信雄)殿下,再让我来点儿泡饭吧。我家康出身贫寒,今夜盛宴真是令我大饱口福,不禁吃个不停,大腹满胀。”如其所言,家康确实一直专注于美食。这是十三日,也就是到达清洲的当天晚上。昼间,一抵达清洲信雄便到城外寺院迎接家康,紧接着就转入正题密谈数刻。黄昏时分,在城内的客殿休息后,招待宴便开始了。直至今日,就连在信长之变时也从未对中原轻易出手的家康,如今却为了自己从冈崎倾巢而出,赌上储备多年的全部德川势力,亲自策马来到清洲。因此信雄对他不得不以敬慕和感激的心情来瞻仰,甚至感激亡父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好知己。可以说只有此人才是真正重情重义、惩强扶弱、正义仁慈的武门侠士,信雄倾尽心思以尽款待之情、膳食之美。然而这一切在家康眼中如同儿戏,只觉得他可怜无比。想起过去家康借观富士为名,在其父信长甲州凯旋归路上连续七日的盛宴招待规模,今夜的寒酸实在令人不禁觉得可怜。但这并不是指物质的奢华,而是对物质的活用。想信雄连物质都不会好好利用,看他身边那些只会阿谀奉承、在杯盏之间爬来爬去的家臣们,很明显他们根本没有被作为一个人来好好利用。以之前的引诱来说,明明有对手,这个信雄却偏向秀吉挑起事端,给秀吉落下口实,引起了战争。仅凭这点便能清楚感到,在信孝死后,织田这一名门血脉已离断绝不远了。眼中所见除了怜悯别无其他,家康感到一阵同情。然而,他是一个能将理应消亡之物的灭亡与人类在该死之时的必然死亡等同视之的男人,即使是对自己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一直对自己说,如果自己也无德无才、无法在这乱世中有众人拥立的话,那就应该立即消亡。所以在这次欢宴中,虽然他感到怜悯同情,但内心深处却决定将这个脆弱的名门子弟掌控在手,完全为自己所用,二者之间毫无一丝矛盾和良心上的疑惑。原因就在于,拥有名门声望和遗产的愚蠢遗族乃是世上最易成为祸乱根源的存在。可以说利用价值越高,其存在就越危险,不仅周围会接连出现牺牲者,酿成四邻的冲突祸事,也会给庶民带去源源不断的灾难。相信秀吉心中所想也是如此。不过秀吉将信雄作为自己目的达成的一大障碍来处理,而家康则是为了给自己更远大的野心奠定基础打算利用他。秀吉和家康持有的这两个相反的“信雄观”,虽然其目的根源都是相同的,但眼下在策略上却呈现出一种对立的态势。因此,反之如果家康的策略是除掉信雄,那么秀吉必将果断地站到帮助信雄的那一边。但不管怎样信雄都只是一个傀儡。不管倒向哪边,只要他不亲手舍弃身为信长血亲的过去,甘愿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那么他的命运就注定是一场悲剧。信雄无法看透这一点也是让家康感到可怜的原因之一,但以更普遍的看法来说,将他置身于与家康、秀吉等人物并立东西的时代之中,这本身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不幸。而且,他还将家康本人看作举世无二的同情者、理解者,相信他是绝对的同伴,毫不怀疑。“哪里的话,盛宴现在才开始。您大概也有点疲累了,但这是信雄由衷的盛情招待。这些都满载着我对德川大人的敬意和信赖,即便不享用,看看喝杯酒也好……如此春夜,早早离别就寝实在可惜。”以信雄本人而言是打算尽最大努力接待家康。但即便不是这里,家康也对宴会兴趣不大。平日在客人或自己家中主持的宴会,对他而言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不了,中将殿下,大人已经不能再喝酒了。您看他的脸……就请赏赐我等一杯代之吧。”陪坐的酒井、奥平、本多等人察觉到主人正强忍着呵欠,便替他挡住信雄过度的好意。然而信雄还是没有注意到主客的困倦,他依然按他所想的努力去错误理解和关心主客困倦的模样。他向家臣一阵耳语,正面的大拉门立即便被除去,为二度招待所准备的猿乐艺人已经备好乐器、换上服装在那儿等候,很快便开始了狂言表演。家康兴趣一如往常,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时而表现得兴致高昂,时而哄笑,完结时也一起拍手鼓掌。完结时,近臣们趁机拉拉家康的袖子,暗示是否回屋就寝,但还没来得及说,紧接着便声乐和鸣,跳出一个举止轻佻的男人饶舌道:“接下来请欣赏为今夜贵宾准备的上至京都下及乡野皆闻名遐迩的阿国歌舞伎。话说阿国歌舞伎歌舞的由来……”据说出云的巫女在神社舞蹈中加入世人的喜好和装饰,再混合由来的猿若和幸若舞使其变得有趣而可笑,在诸国推出后竟出乎意料地大受欢迎,前年天正十一年年初在京都的四条河原演出时,连日盛况。对这一新兴歌剧一番介绍后,男子飘身隐入帷屏屏障,顷刻间便走出数名美人载歌载舞,在歌剧的恋爱情节到达高潮时,大受好评的主角阿国现身了。主角的一举一动令人不禁怪异在这血腥时代的另一面,那片讴歌如此糜烂的官能肉欲主义的花田为何还能盛开,酝酿出一股焦躁的空气,让平日凶猛的武士们不禁恍惚。而在作者之中,似乎还有相当智慧之才人,将近年来在西国大名家盛行的基督圣歌队的章节和弥撒的歌唱等巧妙融合其中,还有类似教会使用的中提琴,服装上也将令人眼前一新的西欧风格花纹做成丝缎、刺绣,与日本本土的衣裳尝试作各种融合。原来如此,也难怪无论是京城还是诸国城镇,只要看过一次的人都会大谈特谈了。所有人都为其惊叹和陶醉。俗世喜好之物,大将、武士阶层的人物肯定也会觉得有趣,而且这一歌剧本质上是以展现当今时代最受压抑的人类本能的肉欲世界为主题。此外,它完全跳出室町之前便由来已久的无常观和消极的生活以及来世主义,用歌声舞蹈极端地展现人类现实世界,这也是抓住当下庶民之心的一大要素。家康想,这是由秀吉的本性自然创造出的事物之一。秀吉的政治一改信长式的强压主义,使室町时代以来一直存在的阴暗感也快速明朗起来。庶民敏感的本能在强压和阴暗的压迫下,即便在不为人知之处悄悄展现,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这一新歌剧在西国兴起,流行至京都,甚至连东海一带也受到影响,这不能不看作是一种变相的秀吉攻势的渗透。”家康这样思索着。“中将殿下,大人说已经很困倦了……”德川方的奥平九八郎故意露骨地对看阿国看得出神的信雄说道。“唉,困倦?”信雄立刻一阵惶恐,急忙起身亲自引路,送家康走至通往寝殿的走廊。阿国歌舞伎此时还未演完,在这之后远远地还能听到中提琴和太鼓的乐曲声。翌日十四日,信雄例外地早起,来到客殿一看,家康早已带上神采奕奕的面孔与侍臣们谈话。“早膳呢?”信雄问家中仆人,仆人回答早已用毕,他不禁微微赧然。这时远处的守院武士和瞭望台上的人正大声地在交谈着什么。家康和信雄都注意到了这点,片刻沉默之间,一名家臣便前来报告异变。“适才瞭望台士兵来报,此前西北方向的远方上空冒起一阵黑烟,初以为或是山林火灾,但渐渐地不同地方都升起几处浓烟,似乎并不寻常,于是便前来通报。”“什么,西北远方?”信雄感到不解。若说是东南还能联想到伊势或其他战场,所以他对此感到很是无法理解。前些日子家康在听闻中川堪右卫门猝死的消息时,便觉得很多地方无法解释,于是他立刻问道:“看起来是在犬山一带吗?”没等回答,他又向左右吩咐道:“九八郎,你去看看!”榊原小平太、大须贺五郎左卫门和奥平九八郎等人和信雄的家臣一道奔出走廊,登上了瞭望台。“噢,那阵浓烟的确是在羽黑、奥田或者犬山,不管哪个一定是在那一带!”从瞭望台跑下来的人们的脚步声已经说明了突发的异变。回到刚才的客殿看时,家康已不在那里,去另一件屋子换上了甲胄。城中慌乱的骚动就如壶中的沸水不断鸣叫一般。当武士们听到城外土台广场上响起号角,拿起必要之物汇聚过去时,很多人都已经看不到家康的影子了。当家康得知起火方向的确是犬山时,不禁大喊一声:“太大意了!”匆忙得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家康领先人头,挥鞭策马朝着西北硝烟处驰骋。本多康重、榊原小平太、松平又七和奥平九八郎等人也不甘落后地紧跟其后。从清洲到小牧有一里半,小牧到乐田三十条街,乐田到羽黑的距离相同,再从羽黑到犬山则还有三十条街。赶到小牧时已经清楚地了解到全部情形,也就是今晨被瞬间攻陷的犬山失守的事实。家康立马于小牧和乐田之间,一边凝望着羽黑、犬山附近几处浓烟,一边痛叹:“太迟了,我家康本不该如此大意。”从升起的黑烟中,家康想起了池田胜入得意扬扬的脸。此前听闻长岛放走了池田人质时,他便担心信雄的好人之计能否奏效,但还是没想到一直持保留态度的胜入入道会如此现实且迅速地袭击空巢。但这一大意也只能称为“大意”,他不得不自责:“自己并非不知道胜入是一个丝毫不能大意之人。”不用再去想犬山是一个怎样的战略重地,近期若再与秀吉大军会合,事态将会变得更加严重,既可监视美浓、尾张边境的木曾川上游情势,又能近距离扼住鹈沼通行,可谓一城能抵万关,如今却白白加入了敌方阵营。幸而木曾下游黑田城的沢井左卫门绝无二心,态度明确地送来了质子,不过犬山拱手让敌后,其价值也大大降低了。“回去吧,撤退!看浓烟升起的样子,胜入父子想必早已如风一样撤回岐阜了。”家康骤然策马回身。这时他的眉间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神态,连身边的旗本也觉得在他那宽阔大腹中已经有了补平损失或取得胜利的打算。旗本们激情愤慨,咒骂胜入父子的忘恩负义,偷袭战法的卑劣无耻,明日战场上定要还以颜色等说个不停。家康对此置若罔闻,心中似乎在考虑着别的事情,独自一人呵呵笑着策马返回清洲。途中与很晚才奔出清洲的信雄及其直属军队相遇。信雄看到折返的家康,不禁意外地问道:“犬山那里没有出事吗?”没等家康回答,他身后的旗本已发笑出声。但家康还是竭尽诚恳郑重地向信雄一一解说。得知事实,信雄讪讪而返。家康策马与其并立,拍拍他的肩膀道:“中将殿下无须担心。此次虽有损失,但秀吉也会有更大的损失,看那边。”他用手指引信雄看向小牧山丘。曾经连拥有卓群战略眼光的信长也打算将清洲城池迁移到那里。虽然只是海拔不过二百八十余尺的圆形丘陵,但它孤立于春日井和丹羽郡的平原之上,俯瞰四方,得八方出兵之便,若是抢先一步在中心立杆旗帜,在周边要地布置堡垒,一旦在尾浓平原开战,面对东下西军,毫无疑问将起到攻守兼备的良效。虽然现在没有闲暇细细说明至此,家康手指着那边,回头又对旗本说道:“小平太,你即刻带一队人马去小牧一带修筑堡垒,大概在蟹清水、宇田津附近,守住道路、山崖、河流,置栅栏,挖壕沟。家忠、家信、家员等人也一起协助,要不分昼夜,将劳作、休息分为四组,尽早完工!”现场下完命令后,之后的归途连马的步伐也变得格外轻松,一路与信雄在马背上谈笑着返回清洲。两个世界所有人都只以为秀吉如今身在大阪,但实际他现在正处于江州坂本。三月十三日家康与信雄在清洲会面时秀吉也在坂本,情势落后看起来不太像平时的秀吉。家康此时已经出动,为将来制订了万全之策,浜松—冈崎—清洲,一切正按照预计步步落实。然而,平时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出击,屡次令世间震惊的秀吉此次却不知为何行动迟缓,应该说是看起来迟缓。“来人!那么多孩子,没人吗?锅丸和于六都不在吗?”主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刻意设置得较远的小姓房间中,听到主人起身,小姓们互相对视,连忙收起偷偷玩耍的骰子,其间十四岁的锅丸则快速地奔走至频频拍手的主人房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间小姓屋中的人全都换了一轮。曾经的加藤于虎、福岛于市、胁坂甚内、片桐助作、平野权平、大谷平马、石田佐吉等从小养成的孩子们,如今也全都是二十四五到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了,尤其参加贱岳之战的人都分别加封两千、三千石,拥有自己的马匹、土地和家臣,各自离巢而去。如今住在这里的是第二期新生。与第一期出身山野或贫苦人家的野蛮孩子不同,二期新生都是拥有相当家世的名门子弟,还有作为质子送来的大名之子。这些孩子高贵、有涵养、知识丰富,还懂得在南蛮寺附属的耶稣学校学的弥撒和赞美诗歌,像一期生那般粗野狂暴的人在这间小姓屋中已经看不见了。“大人已经醒来了,他叫除我以外的人过去。”最年少的锅丸没有接受任何命令,返回屋子转告其他人道。一人问道:“大人心情很坏吗?”锅丸摇头:“不,没这回事。”菅之六丞听后似乎安下心来到了秀吉房间。这里是由前年被烧毁的坂本城改建的临时城池,越过松原可以看见湖面,从后窗还能隐约看见睿山上的山樱。“哎,大人不在?”山风穿堂而过。谨慎的秀吉认为午觉是最好的药,所以平时不管多忙都会偷得闲暇,一旦起身则带着全副身心的清爽之气开始活动,常常让身边人惊讶。“那是佐吉吧,看来像是从大阪城来的佐吉……立刻传他过来。”秀吉走出来到栏杆处,看到从城下策马奔向正门斜坡的细小人影,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脚步声吩咐道。他原本似乎是打算吩咐其他事情,却忘记了似的,如厕出来后便到围起来的水笕潺潺的洗手池边咕噜咕噜地漱口,顺道水花四溅地洗了洗脸。侍者房间走出一人,朝那边责骂怎么一个小姓也没有,赶紧从后面托起秀吉的衣袖,提醒道:“大人,这可是便所的洗手池。”“没关系,水是干净的。”说着径直进入房间。“上茶!”秀吉唤道:“喂喂,唰唰地来回搅动你们也会的吧。不用向茶道下令,让和尚来做太费时间了。”没等其中一名小姓端来茶碗,满脸大汗的石田佐吉已经双鬓濡湿地平伏在了秀吉面前。“进展如何?留守大阪城的人?”“如您指示,皆毫无拖延地在着手进行。”“是吗。我吩咐西国方面的备前、美作、因幡三国不准对毛利动一兵一卒,以备万一,此事可有切实传达到?”“此事您特别嘱咐过,所以很谨慎地传达下去了。此外也向毛利派遣了使者,加强联系,不敢有疏忽。”“为谨慎起见,向泉州和田的孙兵次(中村一氏)先行派遣黑田官兵卫、生驹甚助、明石与四郎等手下六七千兵力送去增援一事也办好了?”“是。我在时,即日已将增援队伍派往了岸和田。”“好,好。”说到这儿秀吉美美地喝下一碗淡茶,又道:“母亲大人可安好?”秀吉母亲已经七十四岁,妻子宁子也将近四十。即便只离家一日,妻子暂且不说,老母亲已经那个年纪,着实令人挂心。“是,令堂大人一如既往,反而担心大人您忙于战事,忽略了养生。”“她一定又问你,那孩子有在做针灸吗之类的。”佐吉笑了,答道:“正是如此。”屏退左右只剩二人相对而坐,正当这样谈笑兴起时,秀吉又突然问道:“茶茶呢……茶茶她们还好吧?”“啊,是的,毕竟是那三位小姐。”佐吉作出一副似乎有点儿回想不起来的样子。如果回答得就像等了很久似的,主人定会想,佐吉这家伙察觉出来了,之后心情反而会变得不愉快。所以他思量之后,觉得必须表现得懵然不知。而证据就是,当他生硬地问起茶茶如何时,面对家臣的主人的脸孔便瞬间崩溃,想蒙混而过的无法言说的表情中,甚至带有一种羞耻之色,极度地害羞起来了。佐吉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心中感到好笑不已。三位小姐指的自然便是前年攻陷北庄时,守城将柴田胜家和夫人阿市恳求罪不及幼儿,并托付给秀吉养育的那三名可爱的女儿。那之后,秀吉将这三位小姐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般抚养,修建大阪城时,还特别为她们设计了一小片曲轮,如同在黄金笼中饲养名鸟一般,时常前去探看,一起嬉戏玩乐。但所有人都预测得到,这些名鸟与主人之间将来注定不会只停留在这一简单的关系上。尤其三位小姐中的长姐茶茶,正当十八芳龄,实属世间少有的美人,渐渐地在城内引起了各种传言。有人说她是北庄业火留于世间的名花,也有人说她继承了织田殿下由来的美人家族之血,称其美貌甚至盖过其母阿市。而且,大阪城竣工与茶茶小姐变得越来越引人注目几乎是在同一时期,可以说也是羽柴家幸运之季的一种象征。十八岁的茶茶小姐如此的美貌不可能不吸引秀吉的眼睛。在这方面,主人也可谓是精通六韬三略之奥妙,又或者已经开始效仿暮夜潜入的采花贼,有过那么一两次,被茶茶小姐大声呼叫逃窜而回。石田佐吉很早之前便已微微嗅出这一气味,现在只觉得好笑至极,实难忍住。“佐吉,你笑什么?”秀吉责备地看着他。不过他自己也感到一丝可笑,看来他已经看穿了佐吉的心思。“不,没什么事。只是军务繁多,但最终还是回到了三位小姐的起居问题上。”“是吗,呵……唉,算了。”秀吉突然主动逃开这一话题,转而谈起了世间闲话:“一路上有什么关于淀川和京都方面的传闻吗?”派使者出走远地时,秀吉每次都必定问起这些,并以此来探察世间内在的微妙和人心的动向。“不管哪个地方,人们都因战事而谈论不休。到淀川时我就上船了。”“说到淀川,那里和枚方、伏见等地的芦苇都收割了吗?税收征收如何?”“拜大人恩典,佐吉之身也愈见宽裕。”“那就好。”秀吉显得很开心。佐吉知道主公是担心他近来和同僚一样拥有了众多武士,却不知在俸禄给予上是否有所拮据,这点也让佐吉非常感激。贱岳之后,同僚以加藤福岛为首,被称为七本枪的年轻武士全都得到了一两千石的加封。但说到实际战功,佐吉一个首级也未取得,所以在赏赐加封他时,他断然拒绝。与之相换,他恳求能让他自由收割枚方、伏见和淀川等荒地的芦苇,将附近的河川税收交由他来支配。这些对于给予一方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但这个佐吉会如何利用,创造出多少收入,秀吉则颇有兴趣地一直关注着。佐吉在请求赐予这些时还曾大言,若是能将这些荒地赐予自己,有事之时便可拿出可匹敌一万石军力的武者,协助军务。这也是让秀吉感到非常有趣的一点。从佐吉侦察到的京都大阪的世情来看,这场由信雄挑起的战争却没有一个人认为是秀吉与信雄的对抗,而是秀吉与家康的对抗。信长死后,对秀吉而言,世间好不容易变得和平,天下却又再度一分为二,一场横跨诸州的大战眼见着即将到来,极度的不安萦绕在人们心中无法散去。即便是在公家,对此感到悲伤的也大有人在,多闻院日记就在天正十三年三月的日记中写道:“天下现动乱之色,不知未来如何,堪忧惶恐,只得交付于神,噩噩然度日,无始无终。”笔者笔下也如此沉痛哀叹,可以想象一般世态则更为沉重且露骨。为何人类要像这样,在没有战争的世界中就无法生存?这是世人心中所抱有的疑问。应仁以来,庶民们尝尽战争之苦,忍受着生活给予的一切历练,直至今日慢慢地也开始产生怀疑。总的来说,此次大战正是天下一统之所在,然而如今天下两分,难道无法折中持续下去吗?应该是可以持续下去的吧?世人内心这样想着。没有哪个领导者不会口头约定和平,也没有不懂得战争酸楚的武士,也没有不害怕战争一旦开始就将危及生命的庶民。所以人类没人是不希望得到和平的,也确实都在诅咒战争。但即便如此,战事依然无休无止。刚以为结束了,顷刻间又转入了下一场战争的准备中,而当势力分布变为两大阵营时,一切不仅没有停止,反倒比以前的恐怖更为险恶,让人联想到天下集结的规模和牺牲之大。但这不是因为人类的过错。若是由人类来做的话,那天下间将没有比人类更为愚蠢的动物了。那么,究竟是什么在引导这一切呢?不是个人,应该说是人类结合起来的集合体在引导。所谓正确的人性必须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否则便不能将其看作人性。人与人纠集成群,成为上万上亿的结合体时,已经不再是人类,只能称之为“地面上奇异的群居动物”。而正是因为将这一集合体看作人类,以人类的观念来进行解释,事情才会变得不明不白。所以庶民们才说:“天下既已一分为二,所有理想和荣华不都能得到实现了吗?为何不惜赌上胜负分界也想要将其独占为己有呢?”虽是俗人俗语,但却说出了个人理念相通的正确性。当时不管是秀吉还是家康,作为一个个人的时候,必定都很清楚这一点。但纵观过去与现在,认为世事都按人类意志运行的观点终究只是人类的错觉,事实上还有大部分都是人类之外的类似宇宙意识的东西。如果说宇宙意识并不恰当,那可以说人类也如太阳、月亮、行星一般,在宇宙循环所注定的命运之下被迫一直运行。无论如何,成为时代代表者的已经不能单纯地称作“一个人”,秀吉和家康都是如此。这个个体融合了无数人的意志和宇宙意识,他们自身将其称之为“我”,而身边的人以及庶民则将其称作“他”。而这个“我即他”的个体因为拥有举足轻重的官阶、姓名和特殊的风貌,在世人之间便有了“怎么怎么样的某某大人”这样的深刻印象,但实际上这些姓名官职都只不过是假想的标牌,其本质依然只是众多人类中的一个生命体而已。如此看来,庶民祈求和平的愿望总是遥遥无期的。但时代的代表者也并非不希望得到和平,应该说他比任何人都热切地期望达到,并竭尽全力地努力实现。只是他有一个条件,就是他本身也是这一目的的具象化实体。因此,当他遇上逆反者时,就会立即进入战争,任何外交秘策都能果断去实行。而在代表者的意志和行动的夹缝之间,无数的人类,存在于世间的人类遵从狡诈、争斗和贪欲的本能行动,也让牺牲、责任和仁爱的善美精神得以升华。人们亲手创造出自己生活的土地,为其增色,而作为副产品,有时也会展示出一种文化的飞跃,天正年间的世态也正是如此,令人难解。地图屏风佐吉退下。交替进入房间的是金森金五和蜂屋赖隆二人。“到那边去吧。”秀吉更换席地,进入了廊桥对面那栋房间内。入口、庭院周围都由小姓站岗,三人在那里一直密谈良久。金森和蜂屋现在是北陆方向的丹羽长秀麾下的将领,早先秀吉就一直为将长秀加为盟友而费尽心思。若是让长秀转向敌方阵营,形势对他就将极为不利。不只是战斗力,在战争名分上也会让信雄和家康的说法具有更大的说服力,因为这个丹羽长秀不仅是仅次于柴田的信长重臣,而且还是这乱世中罕有的温厚笃实的人物,拥有很好的信誉。秀吉深知此事对名分的不利之处,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将他拉为盟友,为了讨长秀欢心,到今天为止可谓是用尽了各种办法。当然,家康和信雄也向长秀使出了所有引诱手段,这也是事实。但也许是秀吉的热忱最终打动了他,数日前,他先行从北陆派遣了金森、蜂屋二将前来支援。秀吉自然欢欣不已,却依然无法安心。“大人吩咐立刻传御祐笔来此。”金森金五独自走出来对站岗的小姓说道。不一会儿大村由己便来了。进入屋内,他照着秀吉的话开始执笔书写长长的信函——给丹羽长秀的信函。将信中的重点一条条说来:一、十一日拜读寄给美浓守秀长的书函,不禁热泪盈眶。二、五畿内的加固自不必说,西国方面也得以稳固。势州战况由坂本传达指示,甲贺、伊势之间也新建起三座城池,每日胜讯令盟友士气愈见高涨。三、美浓方面有您熟知的池田胜入、稻叶伊予、森武藏等人已做好切实的准备,江州永原也令孙七郎秀次、高山右近、中川秀政及其他一万四五千士兵前往占领阵地,无须担忧。四、秀长往守山,于次(秀胜)往草津,长岗越中(细川忠兴)往势多各自占领阵地。另吩咐加藤作内、堀尾茂助先行取甲贺中腹为据点,派筒井前往大和,增添本营兵力。五、备前、美作、因幡等西国城池不动一人,稳若磐石。纪州、泉州昨日也增派蜂须贺、黑田、生驹、赤松等总六七千人前往。除此外,秀吉还将本次大战的兵力配备详细具体地在信中对长秀一一明言,然后又添附道:如上所述,本营万事俱备,无须忧心。务必多注意身体,守城谨慎,才是最为要紧之事。反过来提醒长秀注意身体,更提到前田又左卫门利家乃北陆心无二志之同盟,且是北陆第一道门户,希望能尽力疏通意向,建立唇齿之交。结尾处还写道:若贵方急需用人,可让蜂屋、金森返回,另有余裕可随时增派五千、一万人前往。眼下世人多有暴躁,人心惶惶,但筑前已有觉悟,十四五日之间会静观世态,此事万勿担忧。至此搁笔。使者拿着这封信走出茶室,立即往北陆赶去。黄昏之前,仅伊势方面的战况汇报便收到了三次。看过战况书函,秀吉拉着使者亲自询问情势,接着又托付口信,边让人写回信边解决了晚饭。晚饭还有其他侍臣一起在大书院共食。大书院一角放有一对屏风,上面用金泥绘有一整幅日本全国地图。秀吉眼睛看向那边,突然向周围问道:“派往越后的使者还没有音讯吗?派往上杉景胜处的使者……”“算天数的话还……”周围人掰着手指说起了前往远国的不便,秀吉也掰指算着,又再次呢喃:“是吗,今天才十三日吗?”木曾的木曾义昌处也派有使者,和常陆的佐竹义重之间也数度互遣密使,屏风地图上细长的国土上,从这端到那端的其他地方也都遍布他的外交网。秀吉向来都把战争作为最后的手段,他信奉的信条是外交才是战争。除却以追悼故主信长为名,在山崎征讨光秀的慰灵战外,其他的皆是如此。但他并非为了外交而外交,也不是有了外交才建军力,他一向都是有军力才建外交,将军威军容准备万全,在外交中占足分量。写给丹羽长秀的信函内容也满含着这一独有的参汤味。但对于家康,这一手段也并不奏效。此事虽然隐瞒了所有人,但实际上秀吉在事态变化至此之前就曾秘密派使者前往浜松,信中言道:筑前对三河大人的好意相信仅回想前年奏请朝廷晋升官阶一事便能明白。大人与筑前有何理由必须一战方休?信雄殿下此人天性如此,其愚痴早已为天下人定论。拥愚昧遗族,无论大人如何宣扬名分,世人也不会将大人之举看作仁人义军。我二人斗殴,结局岂非无趣?若大人贤明能予以理解,筑前愿约定未来共荣,将美浓、尾张二州再划至大人领属之下。筑前赤诚如此,不知尊意如何?因人而异。这一次明显以秀吉失败告终。但即便在与信雄决裂之后,秀吉还派人附上更优厚的条件,试图说服家康。使者激怒了家康,仓皇返回。当他向秀吉报告,家康说“秀吉并不懂家康”时,秀吉则苦笑道“家康也不知秀吉真意”。这件事秀吉做得实在不精彩,那之后也就再未提起。因此就连近臣之中也无人知道背地里有这般交涉。不管怎样,秀吉在坂本的生活每日都极尽繁忙。他掌管着伊势、南尾张方面的军事司令部,以及北陆、东奥至南纪、西国全部地域的外交谍报本部。如此机密的中枢部门,比起大阪城来说,坂本在地理和时间上更为方便,使者往来上也有不引人注目、四通八达的便利。大阪和京都的间谍活动正盛。表面上,家康是东海到东北,秀吉是近畿到西国,两方的势力界限划分清明。但在他的本部大阪城内部,与德川家互通消息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就连朝廷公卿之中也有人暗中属意家康,等着看秀吉势力大挫。而在一般人当中,有的父母奉公于关西,儿子却隶属东军将领麾下;也有的兄长依大义加入家康一方,而弟弟却与大阪有着无法割断的亲缘关系。在思想上也是,一方赞同秀吉的理想,一方与家康的名分共鸣,同族之中也爆发流血冲突,酿成骨肉分裂而斗的惨剧。比起战场上的血腥,这种战前及战后的现实痛苦才是战争所带来的更为深刻的悲剧。然而,就在大多数人对这些烦恼置若罔闻,陷入混乱、迷失之中时,一些在正常的社会状态下无法得偿所愿、认为此时正是时机的恶人也掺和进来,经济、道义和秩序都变得混乱,战场外也开始卷起更甚于战场的苦痛和争斗。秀吉深知这些苦楚,从他在尾张中村的茅屋中成长开始,放浪多年的时代已是如此。之后,由于信长的出现,一时之间,社会虽然依旧苛刻,但另一面,庶民的生活也开始有了明朗欢快的伴随。他相信这个人将会给世间带来真正的和平,却不想中途发生本能寺之变。他发誓要将因信长之死而受挫的理想亲自实现,为此,这两年多来一直不眠不休地努力,一直到与目标只差一步之遥,如今可说是已经接近他的愿望实现的最终阶段,也可以说是千里之道已行至九百。但这剩余的百里中却有一个最大的难关。虽然早就预测到有一天必须正面拔除或攻破这一难关,但当实际相遇时才发现比想象中更为棘手。家康,迄今为止从没有什么比这个名字更让他感到沉重的。“家康”这两个字,近来即便是在睡眠之中也依然清醒着。时刻传来的谍报让他对家康的行动了如指掌,他非常清楚家康也在以不输自己的觉悟和谨慎全力以赴。自己在坂本度过的这数十日之间,家康大军应该已经行进至清洲。想来他是想在这场如捅了蜂窝一般的伊势、伊贺、纪州之战中西上亲征,一举攻入京都直逼大阪,清晰一如台风的行进路线。但即便是家康也不认为这是一条平坦大道,心中定然预期着西上途中的一场大规模会战。秀吉也预期着会战地点。不用说,能让这旷古烁今的东西两军自由地乾坤一掷的平原,除了木曾川边境的尾浓大平原别无其他。若能抢先一步,便能在备战上占得构筑要塞的地利,获取谨慎万全之利。家康已经前往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秀吉确实落后了,甚至到今天十三日即将结束,依然不见坂本有任何动静。这不是因为不懂对手,而就是因为太清楚家康是何人物了。这个对手非明智、柴田可比,为谨慎起见,落后于人也是迫不得已。他要的是以期万全,为了拉丹羽长秀入盟,为了不让毛利在西国起变,为了让上杉、佐竹威胁关东背后,为了事先灭除四国、纪州的跟来众和杂贺党等危险分子,也是为了对附近的美浓、尾张与信雄有恩情的诸将施以利诱,削弱其势力。“大人,又有快马到!”通报者的脚步连用膳时也未断绝过。恰巧刚用膳完毕,秀吉放下筷子便问:“哪儿的?”并将手伸向书函小箱。“来使是尾藤甚右卫门大人的家臣。”“哦,来了吗?”这也是他等候已久的其中之一——尾藤甚右对大恒的池田胜入受命再度派遣的使者的答复,到底是吉是凶?此前派出去说服黑田城主沢井左卫门的武藤清左卫门和渐藏主二使,那之后就音信杳无,据密探报九成九是不成功的。为拉拢尾张春日井郡的丹羽堪助而派出的今井检校昨日刚刚受辱而回。秀吉心情如开启神签一般地打开了尾藤甚右的信函。“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好生地款待使者。”当天深夜,他睡着之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用惯有的洪亮声音叫来守卫。“甚右的使者是明早回去吗?”“不,他说还有要事,稍事休息后便连夜赶回美浓了。”“已经回去了吗……那叫祐笔过来。”“遵命,叫哪位祐笔大人?”“由己就好。”说着他又马上转意道:“算了,拿纸砚过来。祐笔应该也很困了。”虽是出于关心,但其实那位祐笔已经梳好头发更衣前来了,反倒无奈。他坐在寝床上写了一封信函,是寄给尾藤甚右卫门的:胜入父子不辞辛劳向吾等誓约同心一致,实属无上幸事。特此贸然书信是有一事相告,若信雄、家康知晓胜入协助秀吉一方,必定想方设法前来挑衅,切记此时不可回应,不可急进。池田胜入、森武藏向来自恃武勇,容易轻敌,大人作为监军还望能牢记心中,不失时机劝谏。此乃重中之重。搁笔后他立即吩咐:“让使者即刻将这封信送到大恒甚右手上。要尽快!”然而,大后天的傍晚,十五日时又有别的消息从大恒传来。犬山攻陷!也就是说胜入父子在决定去就的同时便占领了木曾川的第一要塞,作为加入秀吉军的礼物,乃一条吉报。“做得好!”秀吉无比高兴,但同时感到担忧。小牧山翌日,十六日。此时秀吉已经不在坂本。他的担忧结果也没有仅止于担忧,很快这一令人忧虑的征兆就在十六与十七日之间变成了事实。犬山大捷之后,胜入的女婿森武藏守也想拔得一筹,打算奇袭德川的本营小牧,便潜入羽黑,却一败涂地,甚至有传闻说被称作“鬼武藏”的森长可还战死沙场。“可叹,自负者啊!愚不可及,真是无言以对!”秀吉的痛叹是对自己的咒骂,同时也燃起了被家康挫败的耻辱之火。现在正是时机,就在他终于举足,决定十九日从大阪出发的前夜,纪州方面又火急火燎地传来凶报。纪州的畠山贞正游说归来,杂贺党等乱军从海陆正朝大阪逼近,且气势猛烈,万不可大意。不用说其后自然是由信雄和家康操纵。即便不是如此,在纪州各地残余的本愿寺不平之徒也总是与淡路、四国的诸豪呼应,一直等待机会。而更为危险的是,这些人的同伴中有很多人伪装成庶民居住在新都府大阪城下,这也是事实。“肩负甚大,不能草率地骤然起身也实属无法。”秀吉延迟了出发日期,用了大约两天将一切准备妥当,留守期间,城池的巩固、街道的备战皆无一遗漏进行了安排。又向此前派去增援蜂须贺、黑田等军势的各个前阵送去指示和鼓励,询问情况。当他觉得可以暂时放心后,便将守城重任交给蜂须贺正胜,终于从大阪出发了。那是天正十二年三月二十一日的清晨,难波的芦苇丛中文须雀高声鸣叫,花朵凋谢,春日即逝的巷间尘土飞扬,长长的甲胄武士和马匹的队列中,卷起几个小小的花旋,看起来就像是大自然的饯别一般。沿路上来参观的庶民男女也无边无际地筑起了一道人墙。当日,跟随秀吉的将士号称三万余人。所有人都只想从中看到秀吉的身影。有说看到的有说没看到的,意见不一。但恐怕没有注意到的人占了多数。身形矮小的秀吉被一群威风凛凛的将领围着愈见弱小,也显不出什么风采,即便看到了,如果别人不说那就是秀吉的话,确实很难知道。但秀吉看到这群民众时,心中却笑着确信了一件事——浪华将会繁荣,如今也正逐渐变得兴盛。总之现在是没有问题的。看着群众的气色,秀吉的感官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们选择了明朗且稳重的色彩和花样作为喜好,其中毫无这座城即将走上灭亡的光景。男男女女的肤色闪耀着进取之气,看来市民们的生活过得很顺利,他们健康勤劳地各自为生活努力,满怀希望地住在这座新都府之地。这不是对以此为中心而建立起来的新城的信赖与支持又是什么。“能胜,这次也能战胜。”秀吉对未来下了这一卜卦。是夜,大军在枚方扎营。翌日破晓,三万兵马又沿着淀川河流蜿蜒东下。当来到伏见附近时,有约四百的人马从淀川对岸接应而来。“那是何人旗帜?”诸将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也不知是谁,立起红底上写有“大一大万大吉”几个黑字的大旗,五本金旒旗,马标,举着金团扇和九曜图的小马标,领骑兵三十、长枪三十、铁炮三十、弓箭三十,还有一众步兵神采飞扬地在河风的吹拂下聚拢在一起。秀吉也看到了,便派使者平塚太郎兵卫前去:“你去问问。”很快太郎兵卫便跑回来报告道:“是石田佐吉!”秀吉轻拍了下鞍壶,好像刚想起什么,开怀放声道:“佐吉吗,是了,是了,应该是佐吉!”队伍渐渐接近,不一会儿石田佐吉便来到马前问候。佐吉道:“往日与您的约定到今天,在将这片荒地收割开拓后,再利用平日积蓄的税金,总算齐备了一万石的军用。事无大小,只期望明日能为您效劳,实在不甚感激。”“好,跟来吧!佐吉你去后方负责兵粮、行军物资等一应调配,要好好做啊。”比起一万石的军用,佐吉此人的头脑更让秀吉觉得拾到了宝贝一般。贯彻武勇争先上阵的武者如云,但拥有优秀经济头脑的人在这三万甲胄之中眼下却找不到一个。作为从长浜以来的小姓屋中培养出的异才,佐吉的头脑对于秀吉来说可以说弥足珍贵。当日,大半队伍通过京都进入了近江路,第二天二十三日午前,很快便来到了不破、赤坂的古驿站。这一带对秀吉而言,路边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他青年逆境时期的回忆。“啊,还能看到菩提山……”望着菩提山就想起菩提山之城,曾经作为那里的主人隐居栗原山的年少竹中半兵卫的身影也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当年低头屈膝无数次登顶时的那份热情、谦逊,以及远大的希望重新涌上胸中,秀吉不禁为自己年轻时纯粹的气血而感到荣耀。回溯过去,不禁要感谢那段短暂的青春中不曾有过一日消停的多舛多难。年少时期的逆境和青春期的苦斗创造出了今日的自己,这些都是暗黑的世界和混沌的小巷所赐予的恩惠。虽然被唤作主人,但作为挚友,竹中半兵卫也是他这半生难以忘怀的一个人。在半兵卫去世后,每当遇到困难时,他还会想若是半兵卫在就好了。可惜还没有给予任何报答他就去世了。秀吉忽然感到一阵酸楚,眼眶红热。菩提山上的一片云安静而单纯。“啊……阿夕……”在路边的松树阴影下,他看到一个戴着白色头巾的圣洁的尼姑站在那里。尼姑的眼神与秀吉的眼睛相视而过。那既是对出征之人的祈祷,同时也诉说着对前日赠物的感谢。秀吉停下马,转身向后似乎想要吩咐什么事情,但那松影白鸟已经消失无踪。当天晚上,一盘艾饼送到了他的营帐内,说是一名年轻尼姑送来的,未留姓名放下便走了。“这真是美味……多么甘醇的艾草香啊!”虽已用过膳,秀吉还是吃了两个之多。他一直赞叹其美味,边吃边说好吃,眼中甚至泛起一片泪光。眼力好的小姓之后对随行的将领说了这件怪事,大家都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猜测秀吉为何会流泪。“明日就将策马尾浓平原,面对德川大人这一大敌,真不像平日的主公啊!”诸将都在担心主人的愚痴,但秀吉头一沾枕,依旧鼾声高响,就像在说无须忧心一般。熟睡了仅仅两刻,一大早天还未明便起身出发,在当天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都陆续抵达了岐阜。胜入父子前来接应,大军一时间溢满了城内城外。映照夜空的火把和篝火远远地通到了长良大河,而第三梯队和第四梯队的后续部队还彻夜一直往东行进,连平原看起来也变狭窄了。“哎呀,好久不见啦!”秀吉和胜入一见面便这样说道,也不知是出自谁的声音。“此次你父子二人能与筑前同心,实在让我高兴无比。不仅如此,还献上犬山一城的功勋,令人吃惊——那样的快速、机敏,就连筑前也肝胆震颤啊!”秀吉口头上极尽赞美地表彰着他的功劳,却对胜入女婿之后岩崎大败一事只字未提。但正因为没有提及,胜入才更加脸面无存。他深深地觉得,女婿森武藏守所造成的失败和损害即便以犬山之功来补偿也是不足为抵的。尤其秀吉十三日从坂本寄出的信函送达尾藤甚右卫门手中是在十七日的傍晚,信中严厉警示万勿受家康挑衅,不可急功近利。但已经太晚了。当胜入看到那封信时,已经是在女婿草率出兵遭遇惨败,而且让同盟看到主将战死的沉痛打击之后。关于此事胜入痛道:“不,您如此真诚相对,胜入直想钻入地洞。因小婿短见造成我方挫败一事真不知如何致歉才好,真是无脸面见您。”“哎,你还真是多虑啊,哈哈哈!这可不像池田胜三郎啊!”秀吉故意叫他青年时代的名字,想借此唤起他的神采,胜入也一道笑了笑,但笑容却显得并不明朗。秀吉内心甚至忽地感到,胜入在这场大战中有可能死去也说不定。太难了,是该责备还是不该呢?次日早上醒来时秀吉也突然考虑起此事。但不管怎么说,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犬山一城给同盟带来的利益是非常巨大的。这不单只是出于安慰,秀吉反反复复地对胜入说到此事,并予以奖赏。二十五日,秀吉用一天的时间,兼带休整,将所有兵力集合了起来。再加上之后陆续集中起来的各方兵力,至此号称八万余。次日二十六日已经不是出阵,而是出战了。清晨,大军从岐阜城出发,午间一抵达鹈沼,便立即在木曾川架起船桥,扎营夜宿。然后第二天二十七日早晨又撤营赶往犬山。秀吉进入犬山城刚好是在当天正午。望着脚下湍湍奔流的木曾川上游,站在嫩绿掩映将近四月的晴空下,他觉得一刻也不能浪费。他的血还年轻着。“挑匹脚程好的马来!”秀吉吩咐道,然后用完午饭就轻装上马,驰骋出了城门。“啊,您去哪里?”“别跟来太多人,人太多会引起敌人注意。”他转身向追来的将领们说道。通过数日前据说胜入的女婿森武藏守战死当场的羽黑村,登上敌方本营附近的二宫山。站到这里,小牧山便近在眼前,尾浓平原也如草海一般。听说北畠、德川的联合军约有六万一千多,秀吉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正午的太阳非常耀眼,他没说话,抬起手遮在额前冷静地眺望矗立眼前圆圆的敌方本营小牧山。这日,家康还在清洲。不,他是先去小牧指挥布阵后又返回的清洲。没有半点进退动向,其谨慎很像围棋名人在一生一次的棋局中所下的每一子的分量。“筑前守昨夜进入岐阜了。”二十六日傍晚,他得到了这一确切的谍报。那时他刚好和榊原、本多,以及其他近臣在房内,侧身靠在胁息上边看绘图边听各个要塞均已完工的消息。“筑前,出来了吗……”家康低声沉吟,与左右人相互对视后,便皱起如龟眼般的眼角笑了。“和预计的差不多。”他心中想着。一向迅速的秀吉此前一直没有轻易出兵,到底他会将主力派向伊势还是东下浓尾是一个很大的悬念。而且,在抵达岐阜之前,这条台风路线随时都可能突然改变。家康等着下一个谍报。“据说筑前在木曾川上架起船桥,已经入驻犬山城。”二十七日傍晚传来了确切消息。“是时候了。”家康神情坚定,并连夜做好了出战准备。清洲守卫方面,本丸交由内藤信成,二之丸命三宅康贞、大沢基宿、中安长安等将领留守,大军则于二十八日旗鼓和鸣地进驻了小牧山。信雄也一度返回了长岛,接到消息后即日便赶往小牧山,与德川军汇合。家康本打算出来迎接,却因某些失误而错过了。原本若看不到人则大可命人叫去,但老好人信雄刚一抵达便亲自前往家康的营帐,说着自己急匆匆赶来的事,又问道:“据说筑前的兵力仅此处就有八万余,若算上各地势力的话,超过十五万。这场大战到底会怎样呢?”他似乎从没想过会由自己演变出一场如此大规模的天下分割之战,一双高贵的眼睛完全无法掩住心中紧张不安的情绪。小牧之蝶春天的天空下。美浓和尾张边界上,不管是木曾川的水流,还是广阔的狂野,都一派暴风雨前的宁静,连一个耕种、行旅的人影也看不到。诡异的和平。对小鸟、蝴蝶来说,这片天地还依旧是春天的模样,但对人而言,这样的白昼却令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和平的虚伪,虚伪的和平。全都隐匿起来的庶民们的猜疑将灿烂的太阳独自留在空中,让地面变得更加寂然。“怎么办……”她疑惑了。白昼当空却走投无路。不管去探问河原上的渔家,还是敲农家的正屋,简直都如深更半夜一样毫无动静。她想着去往城镇,便于前天改道接近城镇,却不想所有地方都设有军队栅门,兵马驻守,立起“禁止通行”的禁令牌,气氛严峻。村落里也没了人,只听到野狗的叫声。如果去远处雾霞朦胧的山野一带,一定有很多疏散的市民。但依她的性格,要自己不惜如此去求得性命安全,她是不会愿意的。“惧怕战争而躲进山洞中,要死的时候还是会死。还不如到战场中心,寻到军队本营,一定会有明理的人。”于是,她便朝着犬山城雪白的城墙,沿着宽阔的道路走到了这里,但寻遍河原都看不到一艘小船。奔腾的木曾川流水激烈地撞击着岩石、浅滩,溅起白沫,即便胆大如她也不可能横渡而过,只得不停地徘徊。想到晚上不知如何度过,向来好胜的她也和普通的十七岁少女一样,开始担心晚上睡在哪里、吃什么等各种现实问题。疏散后的农家总还有些可吃的,床席也可暂借来度过夜晚,她就是靠这样走过来的。但这附近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小屋。过了会儿她也累了,就在河原的石头上坐下,呆呆地仰望黄昏的云彩,如梦一般描绘着过往未来。“啊!有个女人!”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虽然男人似乎更为吃惊,但她也着实吓了一跳,转过身望向背后芦苇丛中的土堤。看起来似乎是侦察队的士兵,全都持枪拿炮武装得像甲虫一样。他们被少女的美丽所吸引,一时间只顾盯着看。过了会儿,七八人的侦察小队走过来将她围住,一个接一个地质问。“你是哪儿的人?谁家的?”“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她没有丝毫惧意地坦诚答道:“是……我迷路四天,非常疲惫,所以在此休息。”“你从哪来,打算去哪?”“我家在岐阜和大恒之间的小野乡。我离开小野,原本是和同伴约定在稻叶山的小道等他,但不知为何那个男人并未回来……”“男人?那是谁?”“是乳母的儿子。”“你到底和那人约定要去哪里?”“京都。”“去京都?”“是的。”“呵呵……”几个人有的吃惊,有的则坏笑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的杂兵表情极度夸张地道:“这真是太令人吃惊了!竟然不顾大战往京都私奔,不过就算不管这点,看起来明明还只是个小姑娘,在我们面前却一点也不害怕,说着和男人的情事。实在不得不叫人吃惊啊!”其他的人也像刚注意到一般,从头发、眼鼻到穿着重新打量了一番后说道:“不过,听她说话还有发饰装扮都不像是普通乡民的女儿啊。”“刚才的话说不定是谎话,若不是说谎,怎么可能那么冷静地谈着男人的事。”抱着疑虑来看的话确实有很多疑点。“你父亲是武士吗?名字叫什么?”“父亲叫小野政秀,听说曾是斋藤义龙大人的家臣,不过在我年幼时便战死了。”“那你呢?”“我叫小野阿通,是乳母阿沢带大的。十三岁时寻得关系进入安土城奉公,可是天正十年,自信长殿下在本能寺凄惨离世后,安土城也瓦解了,所以又回到了乡下。”“哦,还曾在信长公城中奉公吗?”“直到前些时日,我都一直在松琴尼身边学习。乳母无论如何都想让我成为尼姑,但我讨厌当尼姑,我想去京都学习更多东西,过一个更有意义的人生……我从未想过要和阿沢的流浪儿一起私奔。”气质出众,言谈淡雅。在盘问的过程中,侦察队的杂兵们渐渐感到自己被这少女的冷静压倒了。但所有人依然没有解除疑心。士兵们之间似乎开始商量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悄悄地讨论着,如今大战火势即将烧起,要把这么漂亮而且曾在安土城奉公的有来头的美少女不管不顾地丢下,总觉得于心不忍。“总之,先将她带到阵营中去吧,万一要是敌人的密探,后悔也来不及了。”事情决定下来后,阿通立即便被带走了。往上游稍微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一条竹筏,似乎是这队侦察兵来时乘坐的。她被枪阵包围着站到了竹筏上。木棹搅动着木曾川的水沫,带着竹筏横渡激流,来到了犬山城下。“危险!”走下竹筏时,一名士兵将枪柄伸到了她的手边。从岸边攀登上断崖,地上的光景忽然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与家康本营小牧相对,秀吉八万有余的大军在东春日井郡绵延数里,满满当当。大约两日前,从京城大举东下的秀吉将阵营前进至几乎可与敌营小牧山近距离呼应的乐田村,而犬山城则由从岐阜大恒出发前来的池田胜入和嫡子纪伊守之助入驻。这队侦察兵便是池田家属下的一个小队。此时正是傍晚准备兵粮之时,城外的军营遍地炊烟。阿通毫无惧色地和侦察队一起穿过满是马粪、臭汗味,人马混杂的营地。“哦,这真是不得了啊!”“喂,在哪儿捡到的啊,这么漂亮!”看过来的士兵全都一阵骚动,连侦察队头目千田主水也一脸惊讶地听着带阿通过来的部下报告。“你说你是小野乡的,叫阿通?”“是的……”“说得好听,其实是受德川家的熟人或其他人拜托而来的吧?说实话吧,现在隐瞒之后可是会很惨的!”“您若是怀疑,就请让我见见秀吉大人。”“什么,你是说见到秀吉大人便能明白?”“没错。在此之前,我一直作为师傅侍奉的菩提山松琴尼大人,秀吉大人也很熟悉的……她是已经过世的竹中半兵卫重治大人的妹妹。”“这……”主水半信半疑。“喂,”他转身对部下道,“总之先分点口粮给她,让她在小屋休息一下。说不定只是个头脑有点问题的可怜姑娘,说的话总令人觉得不能理解啊。”当天,池田胜入也只带着四五骑随从出了城外。前日也是不知去哪巡逻了一番便回来了。而在这之前,还曾派出两队将校侦察,多次调查从犬山、小牧一带通往东海道的山野街道的地理情况。“烟雾这么浓。”看着傍晚士兵做饭的炊烟,胜入皱起眉头骑着马穿过了城门。“大人的心情好像还是很差……”看他皱眉,池田家的将士们都很畏惧他的恶劣情绪。胜入心情差自然是因为女婿森长可的挫败,这点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长可为赶功劳出兵奇袭小牧敌垒,犯下错误,在总帅秀吉还没有抵达决战场之前就让同盟在序战中背负上了沉重的损失。数日前,秀吉抵达犬山并立即着手布阵,眼下扎营于乐田村。对出城迎接的胜入父子,他也表彰了其快速攻陷犬山的功劳,但对女婿森武藏守长可所犯下的以此功劳亦不足为抵的错误却只字未提。正因为什么都没说才令人更加痛苦。不只如此,同盟之中也对他诸多坏评。池田胜三郎信辉向来自负背后无人指责,对于贯彻武门生涯活到四十九岁的他而言,至少这次的耻辱是他没有想到过的。“之助你也来,三左也过来这里。老臣们也都过来!”胜入在本丸的起居室盘腿坐下,立刻召集儿子纪伊守之助(二十六岁)、三左卫门辉政(二十一岁)以及其他重臣前来。“我想听听诸位的意见,大家不要拘束。”并在通道上安排守卫,开始了密谈。“首先看看这个。”胜入从阵羽织衣襟内拿出一张山地地图展开:“德川、北畠两军兵力都集中在小牧山,其他就只有留在清洲的一小部分后援军,想想,在家康的本国三河冈崎就只有极少兵力留守而已。”依次传阅山地地图的众人听到胜入的这番话时,心中很自然地闪过了某个念头。而在地图上,从犬山通往三河冈崎一路上的山涧和渡河都用朱笔点点连接起来。“如此一来的话……”这样想着,看完地图的众人也只是默默地盯着胜入的嘴角。胜入与在座众人商量道:“若与小牧、清洲的敌军对阵,再另取一路直入德川本国的三河冈崎的话,即便是家康想必也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行军途中要如何避过小牧山耳目,将兵马秘密送过去……”忽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此乃行兵奇道。而且稍有差错,很可能就会变成灾祸,给整个同盟带来致命的破绽。“……我打算将此计向羽柴大人献上。此奇计虽然成败在天,但只要一切顺利,管他德川家康还是北畠信雄都将成为我们手中的俘虏!”看来他是想立大功以弥补女婿留下的污点,回击那些在背后指责自己的人。正因为清楚他的这一想法,所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诫其感情用事,此计虽奇,但却很难成功,过于危险。总的来说,当武人与武人相会时,尤其像壮举、死斗等极为英勇的提案一般都能很快定案。即便心里觉得危险,也不会有人愿意说出像在示弱的意见。敢于说出这些话的必定都是极端的信念家或者忠臣。“此计方乃必胜之策!”“中入头阵请务必命在下担当!”最终,大家不知不觉间变得意气振奋,胜入的计谋在当晚的密会中得到了一致认同。所谓中入,是指秘密深入敌方领地,从敌国中腹撕裂敌人的战术用语。贱岳之战中,柴田胜家的外甥玄蕃也曾使用这一战术,却招致惨败。虽然有这一先例,但胜入还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秀吉。“明日就前往乐田本阵……”胜入睡眠中也一心思考着秘策度过了一晚,到第二天早晨时,乐田却传来军令:“今日筑前守大人巡视各营,午间时分将会前来犬山。”于是,胜入便等着秀吉到来。这日,秀吉出了乐田,一边在马背上感受着四月的微风,一边谨慎地遥望小牧的家康本阵和附近的敌垒,率领小姓、近臣等十数人改道往犬山方向走去。“嚯……看,一只漂亮的蝴蝶在原野上飞舞。谁,去给我捉过来。”忽然,秀吉停下马步下达指示。人们对他的话很纳闷,不知道他到底指什么。秀吉的眼力很好。不,事实上应该是跟随他的将士们全都为大将的警备而精神紧张,只有他自己的双眼能像游山玩水般欣赏这晚春四月的原野,所以才能发现。“看不见吗?你们看不见那只蝴蝶?”秀吉又用手指引正怀疑地看向远方的左右臣子,有点好笑地道:“那个,那个!”福岛市松读懂了他的表情,道:“啊,是那个吗?”“嗯,就是那个。”“您是让我们将那只蝴蝶捉来吗?”“没错。”不愧是从小便在身边养大的人,比那些愚笨的侍寝女子更能读懂人心。秀吉点了点头。市松已经骑马奔向了那边。到底去做什么?仍然没有注意到的人将视线集中到市松前进的方向。市松的身影渐渐地往原野边界缩小,不一会儿便从马背上跳下来,在他站立的地方,一个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等到人们明白那红色的东西是女子的腰带或小袖花纹的一部分时,市松单手牵着缰绳,领着女子已经走到了相当近的地方了。“哦!大人您说的蝴蝶原来是那个小姑娘吗?”所有将士终于醒悟,队列一下子骚动起来。这里不管对敌方己方而言,不久都将是危险的决战之地,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怎么会在此?也难怪所有人眼中都升起了一股超越疑虑的好奇。“蝴蝶捉来了。”市松单手抓着少女,站到了队列一侧。秀吉近距离看来,眼中闪过了一丝面对女性时有所触动的表情。“如何,很美丽的蝴蝶吧。”忽然他想到自己的甲胄之身,还有武装起来的将士,便转换话题道:“……不过也可能是有毒的蝴蝶。如此一个少女竟然在这种地方徘徊,实在可疑。市松,带她到马前来。”市松和少女一起前进了数步,走到马鞍近旁。和在犬山城冷静地通过将士群时一样,她在这里也没有一点拘谨和畏惧,也不像一般少女那样埋头不起。“你是何人?”秀吉在马背上刻意用柔和的、单纯而白净的脸朝下注视着。“我是小野的阿通。”阿通也盯着秀吉回望道。前天夜里,阿通在城外的池田部队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侦察队将领千田主水虽然吩咐要好生对待,但看着如此诱人之物,士兵们不可能只是好生对待。整晚她都为他们理所当然的捉弄烦恼。好容易挨到天明,才在小屋的角落稍稍睡了一会儿,但她心中已决定一分到早晨的兵粮便逃走。她想的不是在这种杂兵之中,而是到全军大将的阵营寻求保护。可是出了犬山后她便走错了路,正迷茫在不知何处的原野边上时,在那儿遇到了三名士兵,又被挑起了昨晚那般的恶戏。她骂他们混蛋,极尽脚力地在原野上奔逃。不知这几个野兵是被小姑娘的愤怒吓到,还是因为看到远处林荫道上秀吉的队伍,一脸惊呆的表情。秀吉遥遥望到的蝴蝶应该就是明明身后没人追来,却还是害怕地逃跑的她的身影。“叫阿通吗?”秀吉亲自盘问她各种问题,有何事要在这种地方徘徊?今年多大?出生地在哪?双亲叫什么……极尽详细。阿通如昨天在木曾川岸边对池田的侦察队说的那样,既不胆怯也毫无隐瞒地讲述自己的身世。包括昨晚的困扰以及刚刚在原野上遇到的危险等也没有半点扭捏地全部告知了。快说完时,她又道:“虽然当时隔得很远,但我十二三岁时经常看到您。”她微微露出珍珠般的牙齿笑了起来。“哦?是吗?”秀吉歪起脖子,想起刚才阿通说自己还曾在安土城奉公的事。“是在安土城中?”“是的。”“筑前时常被已故右大臣殿下(信长)召唤至身边,大概是在那时看到的吧。”“信长殿下曾允许传道士带来的黑人进入安土庭院,还让院中女子们也来观看,于是一大群人都来围观。”“哦!确实,的确有过这事……”“那时您也在殿下身边吧。所有人都说,大人您的样貌只要看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自己样貌像猴已是众人皆知,连他本人也非常清楚。大概是觉得被说中了,秀吉一阵羞涩。“自作聪明的小姑娘,在说什么呢!”他这样想着,一直瞪着阿通的嘴边。但阿通天生睿智的清澈的双眼却更加明亮,就好像在说“的确非常相似”一般,目不转睛地只顾盯着秀吉的脸看。秀吉心中暗暗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畏惧。对于自己的双眼,秀吉一向都抱有相当的自信。无论是当下枭雄还是出众的豪杰,在与他谈笑之间,每当眼神相对时,十人中有十人都会避开他的视线,或者低头,很少有人能与秀吉一直对视。信长死后,他的眼神在清洲会议上气压全场,在山崎、贱岳的合战中,也让柴田、泷川之辈畏缩不前。而如今在这里,面对被称作“东海之星”,视为天下大器,对秀吉而言也是眼前最大障碍的德川家康的大军和伊势一带的北畠信雄的兵力,总共六万有余的军力所驻扎的小牧山敌垒,不管其心中如何作想,至少双眼依旧是“家康又如何”的气势,带着吞噬敌方的气概,充满了他灿烂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然而,自己如此充满自信的双眼,却被一个毫不知名的少女平静而单纯地回望过来,且毫无半点惧色,反倒让秀吉感到一阵羞涩迷惑。也难怪秀吉会惊讶不已,既觉得可怕又对她充满了好奇:“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童啊!”“喂,平马在吗?”他出其不意地转向身后骑马的小姓组喊道。队列中的大谷平马(之后的刑部)大声应答,趋马来到了主人近旁。“有何吩咐?”“嗯,借马一用。”“借马……吗?”“你下来让这女童坐上,将马牵到犬山去。”平马顿时绷起了脸,没有回应。“平马,为何不答?”“我不愿意。”“什么,不愿意?”“是的。我听说在战场上,即便是战友的请求,如果借马时被拒绝也对友情无损……更何况是借给女人,还要替她牵绳。此事哪怕受您责备我也做不到,我拒绝!”不情愿就说不情愿,高兴就说高兴,总之,秀吉与其近臣之间虽是主仆却从不拘泥于形式,而是以生命与生命的真实互相碰撞。不,在当时,前辈和后辈、老人与年轻人之间都是这种风气。既然平马任性地表示不愿意,又有着正当的理由,秀吉也并未责怪,笑道:“哈哈哈,真是拿你没办法。”“身处战场,平马说他不愿意借马。喂,有没有其他风雅男士愿意借马给阿通,亲自牵绳徒步行至犬山的?谁都可以。”秀吉一席话反倒让原本杀气腾腾的队列一团和气欢笑,不一会儿就有人主动下了马鞍,牵马走来。“那么就将在下的马借与阿通吧。”一看,原来是蒲生忠三郎氏乡——日野城城主之子,一个二十九岁的年轻人。“哦,氏乡啊!真是惶恐。”秀吉对他表示了感谢。氏乡帮助阿通跨上马背,“这也是一种风雅。”说着,毫无拘谨地牵起辔头紧随秀吉身后。秀吉点点头,队列继续向前行进。在众多青年才俊中,既有像石田佐吉那样有经济才干的,也有富于智谋的,但更多的还是对打头阵、取首级等虎视眈眈的人。忠三郎所期望的却不同。秀吉转身看着氏乡的身形,氏乡则抬头仰望秀吉的双眼微微笑起来。一行人抵达犬山,池田胜入父子在城内迎接,接着,秀吉以下众人便全都分散进入了本丸以外的地方。此时午时刚过,所以立刻用起了午膳。用毕,秀吉和极少数人喝茶歇息时,问道:“话说,令婿近来如何?长可的身体可好?”面对胜入说话时,秀吉总是立马回到往昔密友时那般亲近。过去,当胜入还是池田胜三郎的时候,他和前田犬千代等人就是经常喝遍清洲大街的损友,再之后又互相扶持,成为了生死攸关也绝不背离的挚友。“小婿年轻气盛才遭致惨败,如今恢复得比预料还快,嘴边不停地说着想尽早到阵前一雪前耻。”“令婿”说的自然是森武藏守长可。羽黑战败时,敌我双方一时间都在传长可战死,但实际上他遍体鳞伤,一直隐藏在犬山城内,一族人拼尽全力地予以救治。", "summary": "秀吉在坂本城中,通过书信与各方联络,巩固盟友关系,同时密切关注家康的动向。他明白家康的军事行动会影响自己的势力,因此不断调整策略,以应对可能的冲突。秀吉写信向盟友们传达了作战的决心与准备,同时提醒他们要保持警惕。秀吉的谍报网也遍布各地,从木曾到常陆,从四国到纪州,都有人在秘密地为他提供情报。秀吉也有高超的外交策略,他通过书信试图说服家康,但家康拒绝了。家康在清洲积极准备作战,还与信雄会面了。家康的行动迅速而谨慎,他意识到秀吉的势力也在扩张。池田胜入成功攻陷了犬山城,并以此作为加入秀吉一方的礼物。但他的女儿婿森武藏守在小牧山的奇袭中失败,给秀吉的军队带来了损失。秀吉在犬山城遇到了名叫阿通的少女,她原是安土城的奉公,后因战乱流离失所。秀吉对阿通的美貌和聪明才智产生了兴趣,决定将她带至犬山城。"} {"context": "二〇〇〇年四月二十七日。外交部。布兰豪格对女人的丰富经验告诉他,在极个别的情况下,如果他认为某个女人他不只是想要,而且一定要得到,可能的原因不外乎四个:她比其他女人更漂亮;她比其他女人更能给他性满足;她比其他女人更能让他觉得自己是男人;最重要的,她喜欢的是别的男人。布兰豪格确定萝凯正是这种女人。一月的某天他曾打电话给萝凯,借口是他想在奥斯陆的俄罗斯大使馆安排一位新武官,需要一份评估。萝凯说她可以寄一份备忘录过来,但布兰豪格坚持要她当面报告。那是周五下午,布兰豪格建议去洲际饭店的酒吧碰面,顺便喝杯啤酒。因此,布兰豪格知道了萝凯是个单亲妈妈。萝凯婉拒了他的邀约,说她得去托儿所接儿子。他爽朗地问:“我想接小孩这种事,你们这一代的女人一定都有男人代劳吧?”萝凯虽未正面回答,但从她的反应中,布兰豪格觉得她目前是单身。他挂上电话时,对这些发现感到非常开心,尽管他多少有点恼怒,因为“你们这一代”这几个词,强调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接着他便打电话给梅里克,想不露痕迹地套出萝凯·樊科小姐的资料,但事实上他说的话距离“不露痕迹”太远,梅里克一听就知道他别有用心。梅里克和往常一样,发挥消息灵通的特长。萝凯曾是布兰豪格所在的外交部的口译员,在驻莫斯科的挪威大使馆工作过两年。她曾和一个俄罗斯男子结婚。她的丈夫是个年轻的基因科学教授,不仅迅速掳获了她的心,还立刻将理论转为实际应用,让她怀孕。然而,这位教授天生就带有酗酒的基因,而且偏爱使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感受,因此她的幸福婚姻只维系了很短一段时间。萝凯并未像其他年龄相仿的女人那样陷入相同的错误。她不等待,不原谅,也不试着了解,第一拳挥出之后,她立刻抱着欧雷克走出家门。她丈夫的家族在当地颇具影响力,曾向法院申请孩子的监护权,若非萝凯享有外交豁免权,绝对无法顺利带着儿子离开俄罗斯。梅里克说萝凯的丈夫已对她提出控告,布兰豪格依稀记起俄罗斯法院曾寄一封传唤令到他的信箱。但萝凯当时只是个口译员,于是布兰豪格指派下面的人处理此事,并未对萝凯的名字留下特别的印象。梅里克提到俄罗斯和挪威相关单位仍在仔细研究这件监护权官司,这时布兰豪格立刻中断他们的谈话,打电话给法律部。布兰豪格打给萝凯的下一通电话,直截了当地邀请她共进晚餐,没有使用任何借口。萝凯客气但坚定地表示拒绝,布兰豪格便口述一封写给萝凯的信,最下方是法律部最高主管的签名。信中说,由于这件监护权官司已延宕许久,现在外交部“基于对欧雷克俄罗斯家族的人道立场考虑”,决定向俄罗斯当局让步。如此一来,萝凯和欧雷克就得遵从法院裁定,前往俄罗斯法院出庭。四天后,萝凯打电话给布兰豪格,表示想跟他见面讨论一下私事。布兰豪格说他很忙,这也是事实,并问可不可以过几个星期再见面。萝凯请求布兰豪格尽快跟她见面,布兰豪格发现她谦恭有礼的专业口吻中带有一丝尖锐的音调。长久的沉默过后,布兰豪格说自己唯一空闲的时间是周五晚上六点,地点是洲际饭店的酒吧。到了酒吧之后,布兰豪格点了金汤力,聆听萝凯叙述自己的遭遇,他认为萝凯的问题不过是一个母亲受到本能的驱使而觉得走投无路。他严肃地点点头,尽可能用眼睛表达同情,最后甚至大胆地将他父亲般慈爱的手,关切地放在萝凯的手上。萝凯全身僵硬。他表现得若无其事,说很遗憾以他的地位无法驳回部门最高主管的决定,但他当然会尽一切力量避免让她去俄罗斯法院出庭。他还提醒萝凯不要忘了她前夫的家族具有很强的政治影响力,而他也同样担心俄罗斯法院可能做出不利于她的判决。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萝凯噙着泪水的褐色眼眸,觉得从未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女人。随后他建议去餐厅共进晚餐,继续享受这个夜晚。她感谢并婉拒了邀请。他的后半夜只有威士忌酒杯和付费电视陪伴,绝对是个扫兴的结局。第二天早晨,布兰豪格打电话给俄罗斯大使,说明挪威外交部针对欧雷克·樊科—高索夫监护权官司一案,有一些内部事宜需要讨论,可否将俄罗斯当局最新的要求寄来?俄罗斯大使从没听过这件案子,但答应会响应挪威外交首长的要求,并以急件寄出。一星期后,俄罗斯当局要求萝凯和欧雷克前往俄罗斯法院出庭的信函寄到,布兰豪格立刻将复印件寄给法律部最高主管,同时寄了一份给萝凯。这次萝凯第二天才打电话来。布兰豪格听过萝凯的陈述之后,表示要他影响此案有违外交准则,而且在电话里谈论这件案子不是明智之举。“你知道,我自己没有小孩,”他说,“但是听你这样说,欧雷克应该是个很棒的孩子。”“如果你见到他,你一定会……”萝凯说。“这没有问题,我刚好在信封上看见你住在霍尔门科伦路,离这里近得很。”他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犹豫的沉默,但心里很清楚形势对自己有利。“明天晚上九点好吗?”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才听见她的回答:“六岁小孩到九点早就睡着了。”两人改约六点。欧雷克和他母亲一样有一双褐色眼眸,而且是个规矩的乖孩子。然而令布兰豪格不快的是,萝凯咬住法院传唤令的话题不放,也不肯送欧雷克上床睡觉,让人很容易怀疑萝凯把儿子放在身旁沙发上是为了当挡箭牌。布兰豪格也不喜欢欧雷克盯着他的眼神。最后,布兰豪格终于明白,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他站起来准备离去时,依然做了点尝试。他看着萝凯的眼睛说:“萝凯,你不只是个美丽的女人,而且十分勇敢。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评价非常高。”他解读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但仍决定冒险一试,倾身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她的反应有点矛盾。她嘴角泛起微笑,感谢他的赞美,但眼神冷若冰霜,最后还加上一句:“布兰豪格先生,真抱歉浪费你这么多时间,尊夫人一定在家里等你很久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因此他决定给萝凯几天时间思考,却一直等不到她的电话。另一方面,俄罗斯大使写来一封信,要求反馈,布兰豪格明白他的询问激起了欧雷克监护权官司一案新的波澜。尽管令人遗憾,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他觉得没有理由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于是他立刻打电话到密勤局找萝凯,告诉她这件案子的最新发展。几周后,他再度来到霍尔门科伦路的大木屋。这栋木屋比他家的更大,色泽更深。对了,应该说他们家才对。这次相约的时间在欧雷克的就寝时间之后,萝凯跟他相处起来似乎放松了许多,他还把话题转到了比较私人的方面,这意味着当他说自己和妻子已升华到柏拉图式的精神关系时不会显得太唐突,他还说做人有时不必太过理性,应该跟随身体和内心。就在此时,门铃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令他心生不悦。萝凯前去开门,回来时身旁跟着一个高大男子,头发极短,近乎光头,双眼布满血丝。萝凯向布兰豪格介绍那高大男子是她在密勤局的同事。布兰豪格觉得自己绝对听过他的名字,只是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听过。他立刻从心底厌恶眼前这男子的一切,他厌恶这人破坏自己的好事、厌恶他满口酒气、厌恶他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却一言不发,跟欧雷克一个样子。但最令他厌恶的,莫过于萝凯的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焕发出光彩,还匆匆跑去泡咖啡,听了男子简短隐晦的回答,还恣意地放声大笑,仿佛男子的话语多么机智诙谐似的。萝凯阻止男子自己开车回家时,语气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关怀。唯一令布兰豪格感到些许宽慰的,是那人突然起身说要回家。男子离开后,外面立刻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这表示他起码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应该开车撞死自己。然而男子对布兰豪格苦心经营的氛围所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不久之后,布兰豪格也坐在自己的车里,打道回府。他坐在车里,脑中突然浮现那条规则,一个男人决心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四个原因中最重要的那一条:她喜欢的是别的男人。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梅里克,问那个高大短发的警员是谁,乍一听觉得惊讶,接着却大笑不已。原来那个男子正是被他晋升并分派到密勤局的人。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但命运有时也取决于挪威外交部的决策。布兰豪格放下话筒,精神为之一振。他迈开大步,穿过走廊,去参加下一场会议,路上吹着口哨,不到七十秒就到了会议室。二〇〇〇年四月二十七日。警察总署。哈利站在他那间老办公室门口,看着一个年轻的金发男子坐在爱伦的椅子上。年轻男子非常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直到哈利咳嗽一声才惊觉门口有人。“你就是哈福森吧?”“对。”年轻男子说,面带询问的神情。“斯泰恩谢尔市警局来的?”“没错。”“我是哈利·霍勒,我以前就坐在你那个位置,只不过坐的是另一把椅子。”“那把椅子已经快散架了。”哈利微微一笑:“它就是那样。莫勒是不是请你去查爱伦·盖登命案的一些详细资料?”“一些详细资料?”哈福森高声抗议说,“我已经马不停蹄连续工作三天了。”哈利在他那把旧椅子上坐下,椅子已经被换到爱伦的办公桌前。这还是他头一次从爱伦的位置看这间办公室。“你有什么发现,哈福森?”哈福森蹙起眉头。“别担心,”哈利说,“要这些数据的人就是我,你可以去问莫勒。”哈福森的脸庞突然亮了起来。“啊对!你是密勤局的哈利·霍勒!抱歉,我上手有点慢。”他那张略带稚气的脸上画出一条大大的上扬弧线,“我记得澳大利亚那件案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有好一阵子了。我是在说……”“哦对,名单!”哈福森用手指关节轻叩一沓打印纸,“过去十年因重伤害罪进过警局、被控告或定罪的人都在这里。超过一千人。这还算简单,要找出谁理光头就麻烦了。数据上没提到这个特征,可能得花好几个星期……”哈利的背靠上他那把办公椅。“我知道,可是犯罪记录上有使用武器的代码,你可以搜索枪械的代码,看看剩下几个。”“其实我看见这么长的名单之后,就想这样建议莫勒。他们大部分都是用刀、枪或拳头。几小时后应该就可以列出新名单了。”哈利站了起来。“很好,”他说,“我不记得我的内线电话号码了,你可以去查电话表。还有,下次你有好建议,不用迟疑,马上提出来。我们奥斯陆的人也没那么聪明。”有点缺乏信心的哈福森听了暗自窃笑。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密勤局。大雨如注,猛烈地下了一整个早上,而后太阳出人意料地闪亮登场,刹那间将天空所有乌云燃烧殆尽。哈利坐在椅子上,双脚搁在办公桌上,双手枕在脑后,骗自己说,他正在思索马克林步枪走私案。其实他的思绪早已飘到窗外,沿着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和电车轨道,滑行到霍尔门科伦区,来到云杉林荫下残余的灰色雪泥旁。萝凯、欧雷克和他三个人曾在那里的泥泞小路上跳跃,避开较深的水洼。哈利记得他在欧雷克这个年纪时,周日也曾那样散步。那时他们走的路如果比较长,他和妹妹远远落后,父亲就会在较低的树枝上放一块块巧克力,妹妹至今仍坚信“速食午餐”牌巧克力是长在树上的。头两次见面,欧雷克跟哈利没什么话说,但没关系,哈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哈利在欧雷克的Game Boy掌上游戏机中发现俄罗斯方块游戏,毫不留情也毫不羞愧地使出全力打到四万多分,大胜一个六岁小男孩后,两人之间的隔阂才稍微化解。于是欧雷克开始问哈利一些办案的事,雪为什么是白的,以及其他一切问题。这些问题会让所有成熟的男人眉头紧锁,却也会让他们专注回答,以至于忘了害羞。上星期日,欧雷克发现一只换上冬季新毛的野兔,于是欢天喜地地跑到前头,留下哈利在后头握着萝凯的手。天气冷飕飕的,但两人心头暖烘烘的。他把她的手臂前前后后甩得老高,她转过头来朝他微笑,仿佛在说:我们是在玩游戏吧,这好像不是真的。他注意到一有人接近,她就变得紧张,他便会把手放开。后来他们在福隆纳区的山坡上喝热巧克力,欧雷克问,为什么现在是春天?哈利邀请萝凯跟他共进晚餐。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她说要想一下,后来回电拒绝。这一次她也说要想一下,但至少还没拒绝。电话响起,是哈福森打来的,他听起来相当疲倦。“一百一十个使用武器犯下重伤害罪的嫌犯中,我已经查了七十个,目前为止有八个是光头。”“你是怎么查到的?”“我打电话去问的,凌晨四点很多人都在家,很令人惊讶吧?”哈福森有点没自信地笑了笑,哈利则陷入沉默。“你打电话去问每一个人?”哈利问。“当然,”哈福森说,“有的是打手机。真惊人,他们很多人都……”哈利打断他的话:“你直接要求这些暴力罪犯向警方提供他们现在的长相?”“也不是,我说我们在找一个有一头红色长发的嫌疑人,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染发。”哈福森说。“我不懂。”“如果你是光头,你会怎么回答?”“嗯,”哈利说,“斯泰恩谢尔市果然有几个精明的家伙。”话筒另一端传来紧张的笑声。“把名单传真给我。”哈利说。“我一回来就传给你。”“回来?”“我进来的时候,有个警员在楼下等我,说他要看这件案子的笔记。应该很紧急吧。”“我以为现在是克里波在办爱伦命案。”哈利说。“显然不是。”“是谁要看?”“好像叫什么乌拉之类的。”哈福森说。“犯罪特警队没有人叫乌拉,是不是汤姆·瓦勒?”“对对,”哈福森说,有些不好意思,又补上一句,“我有好多人名要记……”哈利想出言训斥这个新来的年轻警察,竟然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搞不清楚,就要把侦查数据拿去给别人看,但现在不是教训他的好时机。这小子已经连续熬夜三天,可能站都站不稳了。“干得好。”哈利说,就要挂上电话。“等一下!你的传真号码是多少?”哈利凝视窗外,艾克柏山的上空又有云层开始聚集。“电话表上查得到。”他说。电话才挂上就又响了起来,是梅里克打来的,请哈利立刻去他办公室。“新纳粹党的报告进度怎么样了?”梅里克看见哈利出现在走廊上,问道。“乏善可陈。”哈利说着重重坐在椅子上。梅里克头上的挪威国王和王后垂眼瞧着哈利,“我键盘上的E键卡住了。”哈利补充道。梅里克挤出微笑,跟照片中的挪威国王差不多,然后要哈利暂时把报告的事放在一边。“我需要你去办别的事。贸易公会的信息长刚刚打电话来说,有一半的贸易公会领导人今天都接到死亡威胁的传真,署名是88,也就是‘希特勒万岁’的缩写。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可是这次消息泄露给媒体了,他们已经开始打电话询问。我们追踪到死亡传真是来自克利潘的一台公共传真机,所以才认真看待这次的死亡威胁。”“克利潘?”“克利潘镇是赫尔辛堡东边五公里的一个小地方,居民有一万六千人,是瑞典最大的纳粹巢穴。那里的家族有一脉相承的纳粹血统,可以追溯至三十年代。挪威的新纳粹分子都会去那里朝圣和学习。哈利,我要你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哈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要派你去做卧底,哈利。你必须渗透进当地的网络。你的任务、身份和其他细节,我们会再一点一点替你安排。请你做好长住的准备,我们的瑞典同人已经为你准备好住处了。”“卧底,”哈利重复一次,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太懂怎么当间谍,梅里克,我是个警探,你不会忘了吧?”梅里克的微笑退却,露出危险的表情。“哈利,你会学得很快,不会有问题的。你可以把这次任务视为有趣又有用的经验。”“嗯,要多久?”“几个月吧,最多六个月。”“六个月?”哈利大吼。“想法积极一点,哈利,你又没有家人的牵绊,没有……”“小组里还有谁?”梅里克摇摇头。“没有小组,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比较可靠,你直接向我汇报。”哈利揉了揉下巴。“为什么要选我,梅里克?你这里有那么多渗透专家和极右派人士。”“凡事总有第一次。”“那马克林步枪呢?我们已经追踪到一个纳粹老兵,现在又有署名‘希特勒万岁’的威胁,我在这里继续进行我的工作不是更好吗?”“我已经决定了,哈利。”梅里克已懒得微笑。这里面有种不正当的气味,哈利大老远就闻得出来,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哈利站起身来,梅里克跟着站了起来。“过了这个周末就出发。”梅里克说,伸出一只手。哈利觉得握手颇为奇怪,梅里克也察觉到了,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很不自然。但为时已晚,梅里克手已伸出,五指张开,无助地悬在半空中。哈利迅速地握了握他的手,化解了这个尴尬的场面。哈利经过接待处的琳达,琳达大喊道信架里有他的传真,哈利顺手将传真拿了出来,一看原来是哈福森传来的名单。哈利浏览那张名单,在走廊上迈出沉重的脚步,心中估量着去瑞典南部一个小地方跟新纳粹分子交往六个月,对他有什么好处——对他保持清醒的头脑没好处;对他正在等待萝凯回复晚餐邀请没好处;对他想揪出杀害爱伦的凶手更是绝对没好处。他猛然停下脚步。最后一个名字……名单上出现一个老朋友的名字,应该不至于让他感到惊讶,但这次感觉很不一样。这就像他拆开那把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清理后再次组装完成会听见的声音,一种顺畅的咔嚓声,告诉他每个部分都已嵌合到正确位置。他回到办公室,立刻打电话给哈福森。哈福森记下他的问题,答应一有发现就会尽快回电。哈利靠上椅背,耳中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通常来说,把所有看似不相关的小线索拼凑起来并非他的专长。他一定是福至心灵。十五分钟后,哈福森打电话来,哈利觉得像是等了好几个小时。“没错,”哈福森说,“鉴识人员在那条小路上采集到的靴子脚印中,有一组是四十五号的战斗靴。他们分辨得出是什么牌子,因为靴子还很新。”“你知道谁会穿战斗靴吗?”“哦,当然知道,战斗靴是经过北约组织认证的,很多人指名要穿,尤其是在斯泰恩谢尔市。我还看过几个英国足球流氓穿着战斗靴。”“对。光头族。靴子少年。新纳粹分子。你找到照片了吗?”“有四张,两张是在阿克尔小区工坊拍的,两张是一九九二年贝利兹青年中心外的示威照片。”“他在照片里戴帽子吗?”“戴,阿克尔的照片有。”“是战斗帽吗?”“我看看。”哈利听见哈福森的呼吸冲击着话筒,噼啪作响。哈利在心中做了个无声的祈祷。“看起来像贝雷帽。”哈福森说。“你确定?”哈利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失望。哈福森十分确定。哈利大骂粗话。“说不定靴子会有用处?”哈福森谨慎地提出。“除非凶手是白痴,不然他早就把靴子丢掉了。他懂得把雪地上的脚印踢散,就已经说明他不是个白痴。”哈利拿不定主意。他心头再次浮现一种感觉,突然,他心中确认了凶手是谁,但也知道这样很危险。危险的原因在于这让他排除了所有恼人的怀疑,排除了那些照片中细微可见的矛盾。而怀疑就如同一盆冷水,当你十分接近凶手时,一定不希望被泼一头冷水。过去哈利也有过如此确定凶手的经验,结果却不幸证明是误判。哈福森开口了:“斯泰恩谢尔市的警察都直接从美国订购战斗靴,所以能买到战斗靴的地方并不多。如果这双战斗靴几乎是全新的……”哈利立刻明白了。“很好,哈福森!你去查出谁会卖战斗靴,从出售军队剩余物资的商店开始查。然后拿照片去问,看有没有人记得卖过他一双战斗靴。”“哈利……呃……”“我知道,我会先取得莫勒的同意。”哈利知道要找到一个记得所有买鞋客人的售货员,概率极低,但如果这个客人的脖子上有“胜利万岁”刺青,那么概率可能稍微高一点。反正去查吧,正好让哈福森学到命案调查工作有百分之九十是在浪费时间。哈利挂了电话,打给莫勒。犯罪特警队队长莫勒听完哈利的所有陈述后,清了清喉咙。“很高兴听见你跟汤姆终于有了交集。”他说。“哦?”“汤姆半小时前打电话给我,说的话跟你几乎一模一样。我准许他把斯韦勒·奥尔森带来署里问话。”“哇。”“绝对同意。”哈利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莫勒问他还有什么事,哈利只是含糊地说了声“拜拜”,就挂上电话。他转头朝窗外看去,只见施怀歌德街已开始涌入高峰时段的人流车潮。他选了一个身穿灰色外套、头戴老式帽子的男子,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看着他慢慢走过,最后离开自己的视线。哈利感觉自己的心跳已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克利潘。他几乎已把克利潘抛到脑后,但这时它如同宿醉般朝他袭来。他心想,该不该拨打萝凯的内线电话?却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此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的眼角余光看见窗外有个物体正在移动,起初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只见那个物体迅速接近。他张开嘴,但脑部企图组织并喊出来的话语,未能抵达他的口腔。一声轻柔的“砰”传来,窗玻璃微微震动。他坐在椅子上,凝视窗玻璃上一块湿润的地方,一根灰色羽毛粘在那里,在春风中微微颤抖。他一动不动,接着抓起夹克,朝电梯跑去。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毕雅卡区,库克利街。斯韦勒调高收音机音量,一边慢慢翻阅母亲新买的女性杂志,一边收听新闻播报员讲述贸易公会领导人最近收到恐吓信的新闻。客厅窗户正上方的排水槽仍在滴水。斯韦勒高声大笑。那些恐吓信听起来像是罗伊·柯维斯那帮人搞的鬼,希望这次信里没有太多拼写错误。他看了看表。今天下午赫伯特比萨屋一定爆满。他口袋里连半克朗也不剩,不过这星期他修好了家里那台威法牌旧吸尘器,老妈可能愿意借一百克朗给他。去他妈的王子!上次王子答应斯韦勒“再过几天”就会把钱给他,结果一转眼过了两个礼拜,这几天他的几个债主又开始放狠话威胁他了。最糟的是,他在赫伯特比萨屋的桌子被别人霸占了。看来丹尼斯汉堡店斗殴事件完全褪色只是迟早的事。上次他在赫伯特比萨屋,心头就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想站起来大喊在基努拉卡区杀了那婊子女警的人是他。最后他奋力一戳,鲜血喷涌而出,那女人死在尖叫之中。他觉得没必要提到当时他不知道那女人是警察,也没必要提到他见到鲜血之后差点呕吐。去他妈的王子!王子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女人是警察。斯韦勒赚到了钱。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个事实,但是他还能怎样?事后为了小心起见,王子禁止斯韦勒打电话给他,说是得先避避风头。外面大门的铰链发出尖锐声响。斯韦勒站了起来,关上收音机,快步走进走廊。上楼梯时,他听见母亲踩在碎石道上的脚步声,然后进了自己房间。这时,母亲将钥匙插入门锁的丁零声响了起来。母亲在楼下找东西时,他站在卧室中央,端详镜中的自己。他抚摸自己的头皮,感觉仅一厘米长的头发如同刷子般摩擦手指。他下定决心,即使四万克朗拿到手,也要去找份工作。他讨厌待在家里,而且老实说,他也讨厌赫伯特比萨屋那些“同志”。他厌倦了跟那些前途迷茫的人混在一起。他在技术学院上过“强电”这门课,而且他擅长修理各种电器。很多电工都需要学徒和助理。再过几个星期,他的头发就会长长,盖住后脑的“胜利万岁”刺青。是的,他的头发。他突然想起那天深夜接到的一通电话,一个带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问他有关红头发的事。早上起来之后,他以为那是一场梦,直到吃早餐时母亲问怎么有人凌晨四点还打电话,他才明白那是真的。斯韦勒的视线从镜子移到墙上。墙上有希特勒的照片、Burzum黑金属乐队的演唱会海报、印有纳粹党徽的旗子、铁十字勋章和《血与荣耀》的海报,那张海报是约瑟夫·戈培尔[28]的老海报复制品。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房间十足是个青少年的房间,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觉得。只需把瑞典白亚利安反抗组织的旗帜换成曼联队的围巾,把希姆莱的照片换成大卫·贝克汉姆的照片,就会让人以为这是个普通青少年的房间。“斯韦勒!”老妈大吼。他闭上双眼。“斯韦勒!”这声音挥之不去,永远挥之不去。“什么事!”他的吼声充满了整个头部。“有人来找你。”来这里?找我?斯韦勒睁开眼睛,犹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据他所知,没有人知道他住在这里。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会不会又是那个说话带有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他走向房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嘿,斯韦勒。”春日太阳低低挂在天际,阳光穿过窗户从房门口洒了进来。他逆着强光看见一个人的轮廓站在门口,但他马上认出了说话的声音。“见到我不开心吗?”王子在身后关上房门。他好奇地扫视墙上的装饰,“你这个地方真不赖。”“她为什么让你进来?”“因为我给她看了这个。”王子举起一张证件在斯韦勒面前晃动,证件上绘有挪威警徽,底色是金色和浅蓝色相间,证件另一面写着“警察”。“哦,靠!”斯韦勒倒吸一口气,“这是真的吗?”“谁知道?放轻松,斯韦勒。坐啊。”王子指了指床铺,自己则反坐在椅子上。“你来干吗?”斯韦勒问。“你说呢?”王子对着坐在床沿的斯韦勒露出微笑,“今天是算总账的日子。”“算总账的日子?”斯韦勒依然惊魂未定。王子怎么知道他住这里?还有那张警察证件。他看着王子,突然觉得如果王子是警察,倒真是像——梳理整齐的头发、冷酷的眼神、吸收大量阳光的古铜色脸庞、结实的上半身、黑色软皮短夹克、蓝色牛仔裤。他之前竟然都没注意到,真是奇怪。“对,”王子依然微笑着,“算总账的日子终于来了。”他从夹克内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斯韦勒。“也该是时候了。”斯韦勒说,露出转瞬即逝的紧张微笑,把手指伸进信封,“这是什么?”他问道,抽出一张折叠的A4纸。“上面印有八个人的名字,犯罪特警队很快就会来找这八个人,而且一定会采集血液样本,送去进行DNA化验,比对你在犯罪现场掉的帽子上采集到的皮肤微粒。”“我的帽子?你不是说你在车上找到我的帽子,还把它烧了吗?”斯韦勒惊恐地看着王子。王子摇摇头表示遗憾。“我好像回过犯罪现场,那时候一对吓得半死的情侣正在等警察赶到,我一定是不小心把帽子‘掉’在距离尸体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了。”斯韦勒用双手来回抚摸自己的光头。“斯韦勒,你看起来好像很困惑。”斯韦勒点点头,想微笑,嘴角肌肉却不听使唤。“你想不想听我说明一下?”斯韦勒又点点头。“杀警案向来被警方列为首要侦办案件,不管花多长时间,一定要抓到凶手才肯罢休。当被害人是我们自己人的时候,我们不择手段寻找线索,这是警察手册里不会写到的。这就是杀害警察的麻烦,负责这类案件的警察是不会放弃的,直到他们……”王子指向斯韦勒,“逮到凶手为止。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所以我自作主张,推了办案的警察一把,好缩短侦办时间。”“可是……”“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帮警察找到你,因为你一定会把我供出来,好减轻自己的刑责,对不对?”斯韦勒吞了口唾液。他试着去思考,但事情太多太复杂,他的头脑卡住了。“我可以明白这一点很难让人想得通,”王子说,用手指抚摸挂在墙壁钉子上的铁十字勋章仿制品,“当然了,命案发生后,我可以开枪当场把你击毙,但这么一来,警察就会知道你有一伙想消灭证据的同伴,于是就会继续展开追查。”王子从钉子上取下铁十字勋章项链,挂在自己脖子上。勋章吊在他的皮夹克前方。“另一个做法是,我自己来‘侦破’这件命案,在逮捕你的时候把你击毙,并且布置得像是你拒捕一样。问题在于,这样做看起来太高明也太可疑了,人家会想我怎么可能单独一个人侦破命案,而且我又是爱伦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大笑几声。“别害怕,斯韦勒!我只是告诉你这些是已经被我排除的做法而已。我认为可行的做法是坐在一旁观察,掌握办案进度,看着他们包围你,等他们一靠近你,我就跳出来接棒,跑完最后一圈。对了,追查到你的是密勤局的一个酒鬼。”“你是……警察吗?”“适合我吗?”王子指了指铁十字勋章,“我不是警察,当然不是。斯韦勒,我跟你一样是战士。一艘船必须要有无懈可击的隔水舱壁,否则只要有一丁点破洞,就会导致整艘船沉没。你知道我向你透露我的身份,代表什么意思吗?”斯韦勒只觉得口干舌燥,已无唾液让他吞咽。他感到万分恐惧,担心自己性命不保。“这表示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你明白吗?”“对,”斯韦勒声音嘶哑,“我……我的钱……”王子把手伸进夹克,抽出一把手枪。“坐着别动。”王子走到床边,在斯韦勒身旁坐下,双手握住手枪,指向房门。“这是格洛克手枪,世界上最可靠的手枪,昨天才从德国送来的,制造序号被锉平了,市价大约八千克朗,就当作首付款好了。”格洛克手枪发出砰的一声,斯韦勒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房门上出现的小孔。阳光穿过小孔射入房间,犹如一道激光,光束中可见尘埃舞动。“感觉一下,”王子把枪放在斯韦勒大腿上,起身走到房门旁,“紧紧握住。完美的平衡,对不对?”斯韦勒不情愿地用手指圈住枪柄。他感觉到T恤下的肌肤泌出汗水。天花板有个洞。这时他想,都还没找水电师傅来,现在这颗子弹又打出了一个新的洞。接着他预料中的声音传来。他闭上双眼。“斯韦勒!”她听起来好像快淹死了。斯韦勒握住枪柄。她的声音听起来总像快淹死了。然后他睁开眼睛,看见王子在房门前以慢动作回过身来。王子扬起双臂,双手紧握一把浑圆黑亮的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斯韦勒!”枪口喷出黄色火焰。斯韦勒眼前浮现母亲站在楼梯底端的景象。接着子弹击中他,钻入他的额头,从后脑穿出,透过“胜利万岁”刺青中“万岁”两个字,射入并穿出木质墙骨,穿过隔音层,停在石棉水泥外墙之前。斯韦勒一命呜呼。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库克利街。哈利四处找咖啡,犯罪特警队一位警员从保温瓶里倒了一杯给他。他站在毕雅卡区库克利街一栋丑陋的小房子前,看着一个年轻警员爬上楼梯,标记子弹从屋顶穿出的小孔。好奇民众已开始聚集,为了安全起见,警察用黄色封带围绕现场拉起封锁线。梯子上那个年轻警员沐浴在午后阳光中,但底下那栋房子却黑暗空洞,哈利站在那里已开始觉得寒冷。“案发过后没多久你就在这里了?”哈利听见身后有个声音问道,转过身来,见是莫勒。莫勒越来越少在犯罪现场露脸,但哈利听许多人说莫勒是个好警探,有些人甚至说应该准许莫勒继续到现场查案才对。哈利把自己的咖啡举到莫勒面前,莫勒摇摇头。“对,大概五分钟之后到的。”哈利说,“是谁告诉你的?”“中央总机。他们说汤姆报告发生枪击事件后不久,你就打电话要求支援。”哈利转头望向门口停放的红色跑车。“我到的时候就看见汤姆的车停在这里。我知道他要来,所以不惊讶。可是我一下车,就听见可怕的号叫声。起初我以为附近有狗,后来我走上碎石路,才知道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那不是狗的叫声,是人在喊叫。我不想冒险,所以打电话请求厄肯警区提供支援。”“是他妈妈?”哈利点了点头:“她彻底吓疯了,我们花了半小时才让她冷静到能清楚说话的地步。韦伯还在客厅里问她话。”“那个神经质的韦伯?”“韦伯没问题的。他工作的时候有点沉闷,可是他很能应付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我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汤姆的心情呢?”哈利耸耸肩。“我知道,”莫勒说,“他是个冷冰冰的人。好吧,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我进去过了。”“这样的话,你当向导吧。”两人往一楼走去,莫勒沿路与许久不见的同事低声打招呼。卧室里到处可见犯罪特警队的专门人员,闪光灯不停闪烁。黑色塑料布盖在床上,上面画出尸体躺卧的轮廓。莫勒的目光在墙上游移。“天哪!”他低声说。“斯韦勒·奥尔森的那一票没投给社会主义者。”哈利说。“莫勒,你什么都别碰。”哈利认识的一位刑事鉴识组警监喊道,“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发生的事吧。”莫勒显然记得,他憨厚地笑了笑。“汤姆进来的时候,斯韦勒坐在床上。”哈利说,“根据汤姆的说法,他站在门边,询问斯韦勒关于爱伦遇害那天晚上的事。斯韦勒假装记不起日期,所以汤姆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慢慢搞清楚斯韦勒没有不在场证明。根据汤姆的说法,他请斯韦勒跟他去警局做笔录,这时斯韦勒突然抓起一把左轮手枪,朝汤姆开枪。枪应该是藏在枕头底下的。子弹从汤姆肩膀上方飞过,穿过房门朝这里飞来,再从走廊穿出天花板。根据汤姆的说法,他立刻拔出警用左轮手枪朝斯韦勒射击,阻止对方继续开枪。”“反应很快,枪法神准,我听说了。”“正中额头。”哈利说。“也没那么奇怪,去年秋天汤姆拿到了射击测验最高分。”“你忘了我的成绩。”哈利语带讽刺地说。“罗纳德,进展如何?”莫勒大声问道,转头朝一个身穿白衣的警监看去。“很顺利。”白衣警监站了起来,呻吟一声,把背挺直,“我们在这里的石棉水泥墙上发现了击毙斯韦勒的子弹。射穿房门的那枚子弹穿过天花板飞出去了,我们得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枚子弹,好让弹道组那伙人明天有东西可以玩。反正弹道情况符合证词。”“嗯,谢谢。”“不客气。你老婆最近好吗?”莫勒述说妻子近况,却没问候白衣警监的妻子。哈利知道白衣警监目前没有老婆。去年刑事鉴识组有四个男同事在同一个月跟老婆离婚,大家在警署餐厅里还开玩笑说一定是满身尸臭惹的祸。他们看见韦伯独自站在屋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望着梯子上的警员。“还顺利吗,韦伯?”韦伯眯着眼朝他们望来,仿佛要先了解自己是否要费力气回答这个问题。“她不会有事的,”韦伯说,又朝梯子上的警员望去,“当然她说自己不能理解怎么会这样,她儿子讨厌看到血什么的,不过这里发生的事实没什么疑点。”“嗯。”莫勒伸手扶在哈利胳膊肘后方,“我们去散散步。”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这个地区尽是小房子、小院子,街道尽头的区域是公寓。许多孩童涨红了脸,气喘吁吁,脚下啪嗒啪嗒地跑过他们身旁,争相去看转着蓝色灯光的警车。莫勒等他们走出其他人的听力范围,才开口说话。“我们抓到杀害爱伦的凶手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呃,那要看你说的高兴是指什么。首先,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斯韦勒干的,要等DNA比对……”“DNA比对结果一定跟斯韦勒相符。你怎么了,哈利?”“没什么,老大。”莫勒停下脚步。“真的吗?”莫勒把头侧向斯韦勒的家。“你是不是觉得一颗子弹就要了斯韦勒的命,太便宜他了?”“我都跟你说没什么了!”哈利勃然大怒。“说出来!”莫勒喝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蹊跷。”莫勒蹙起眉头:“蹊跷?”“像汤姆这样一个经验老到的警察……”哈利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竟然会单独接下任务,去找一个嫌疑人问话甚至实施逮捕,这打破了所有成文和不成文的规定。”“你在说什么?你认为汤姆挑衅斯韦勒?你认为汤姆逼斯韦勒拿出手枪,好让他替爱伦报仇?是这样吗?所以你刚才满口都是‘根据汤姆的说法’,好像我们署里一点都不相信同事说的话?还让一半的犯罪特警队同事全都听到?”两人怒目相视。莫勒几乎和哈利一般高。“我只是说这件事实在太蹊跷了,”哈利说,撇过头去,“仅此而已。”“哈利,够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追在汤姆后面赶来这里,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听到这件事,也不想再听到你含沙射影的任何事,听清楚了没?”哈利的目光停留在斯韦勒家的黄色房子上。在这个下午,在这条宁静的住宅街区,那栋黄色房子比周围的房屋都要小,也不像周围的房屋那样围有高耸的篱笆。其他房屋的篱笆让这栋外墙为石棉水泥包覆的丑陋房子显得毫无防备,周围的房屋似乎都轻视这栋黄色房子。空气中闻得到篝火的酸味,远处毕雅卡赛马场播报员金属般的声音随风飘来又散去。哈利耸耸肩:“抱歉。我……你知道的。”莫勒把一只手搭在哈利肩膀上:“我知道,哈利。她最棒了。”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施罗德酒吧。老人正在阅读一份《晚邮报》,全神贯注地研究赛马的形势,忽然看见一个女服务生站在他桌旁。“嘿。”女服务生在老人面前放下一大杯啤酒。一如往常,他并不回应,只是看着女服务生找钱给他。她的年龄不太容易看出来,但老人猜测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她的面容看得出岁月用力刻画的痕迹,就如同她服务的这群客人一般。但她笑容很甜,可以一口气喝完一两杯啤酒。女服务生离去。老人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环视整间酒吧。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走到酒吧内侧的公共电话前,投下三枚一克朗硬币,按了号码,然后等待。铃声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接起来。“喂,你好。”“辛娜?”“对。”老人从辛娜的声音中听出她感到害怕,她已经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这是第六次了,也许她已经看出其中的规律,知道老人今天会打电话来。“我是丹尼尔。”老人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辛娜呼吸急促。“我说过了,我是丹尼尔。我只是想再说一次多年前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请别这样,丹尼尔已经死了。”“至死不渝,辛娜,至死不渝。”“我要报警了。”老人挂上电话,戴上帽子,穿上外套,慢慢走进阳光之中。圣赫根公园出现了第一个花苞。时候快到了。二〇〇〇年五月五日。晚餐。萝凯的笑声穿透了满座餐馆中嗡嗡不绝的说话声、餐具碰撞声和服务生忙进忙出的声音。“……我看见答录机有留言,吓得半死,”哈利说,“你知道答录机有个小灯会闪烁,好像一个小眼睛,然后就听见你那威严的声音。”他压低嗓音。“我是萝凯,星期五晚上八点吃饭,别忘了要穿体面的西装,要带体面的皮夹。黑格听了都吓死了,我还得喂它吃两颗小谷粒,给它压压惊。”“我才没那样说呢!”她大笑,不忘提出抗议。“反正也差不多。”“才怪!还不都怪你答录机上的提示语。”她也压低嗓音学着哈利的语调说:“我是哈利,请给我留言。真的是太……太……”“太有哈利风格?”“一点也没错。”这是一顿完美的晚餐、一个完美的夜晚,现在该是糟蹋它的时候了,哈利心想。“梅里克给我派了新工作,我得去瑞典执行卧底任务,”他说,玩弄着手上的法里斯牌矿泉水玻璃瓶,“得去六个月,过了周末就出发。”“哦。”哈利在萝凯脸上并未看见任何反应,感到惊讶。“先前我打电话给妹妹和爸爸,告诉他们这件事,”他继续说,“结果爸爸说话了,还祝我一切顺利。”“那很好。”萝凯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忙着看甜点菜单。“欧雷克会想念你的。”她低声说。哈利看着她,但搜寻不到她的目光。“你呢?”他问道。她脸上掠过一抹苦笑。“他们有川味香蕉圣代。”她说。“来两份吧。”“我也会想念你。”她说,视线移到下一页菜单。“有多想念?”她耸耸肩。哈利又问一次,然后看着萝凯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叹了一口气。跟着她又吸了口气,最后终于开口说道:“抱歉,哈利,现在我生命里的空间只够给一个男人,一个六岁的小男人。”哈利觉得仿佛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不会吧,”他说,“我没那么糟吧。”她从菜单上抬起双眼,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你跟我,”哈利说,俯身越过餐桌,“今天晚上在这里,我们是在调情,我们玩得很开心,可是我们要的不止这些,你要的不止这些。”“可能吧。”“不是可能,是很确定,你想要全部。”“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你就得告诉我你想怎样,萝凯。过几天我就要去瑞典南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我不是个需要宠的男人,我只想知道等秋天我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剩下什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知道这样说很怪,可是……另一个选项是行不通的。”“什么选项?”“做我想做的事,带你回家,脱光你的衣服,整晚跟你做爱。”最后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仿佛这是她希望压到最后一刻才说的话,而当她说这句话时,必须完完全全照本宣科,说得直截了当,不加任何修饰。“那么再一个晚上呢?”哈利说,“再几个晚上呢?那么明天晚上、后天晚上、下个星期呢?”“别说了!”萝凯的鼻梁浮现愤怒的纹路,“哈利,你必须明白,这样是行不通的。”“对。”哈利拍出一根烟,点燃,允许萝凯抚摸他的下巴、他的唇。她温柔的触摸犹如电击般冲击他的神经,最后留下麻木的痛。“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哈利。有一阵子我以为自己可以重来一次。我经历过整个过程,两个成人,没有别人介入,简单明了。自从……自从欧雷克的父亲之后,我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么有感觉。所以不会只有一个晚上,这样……这样不好……”她陷入沉默。“是因为欧雷克的父亲酗酒吗?”“你为什么这样问?”“我不知道,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不想跟我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倒不是说你得跟别的酒鬼交往过,才知道我不是个好对象,可是……”萝凯把手放在哈利手上。“你是个好人,哈利。问题不在你。”“那问题到底在哪里?”“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这样,我不会再跟你见面了。”她的眼睛望着哈利,哈利这才看见她眼角闪烁的泪光不是大笑过后留下的。“那故事的后半段呢?”他问道,勉强挤出微笑,“是不是跟密勤局的所有事情一样,只有需要知道的人员才能知道?”她点点头。萝凯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哈利看得出她快要哭了。她转而咬住下唇,把餐巾放在桌上,向后推开椅子,未发一语地起身离去。哈利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那条餐巾。她一定是把餐巾捏在手里好一阵子了,他想,因为那条餐巾已经被捏成了一颗球。他看着那条餐巾犹如一朵白色纸花缓缓舒展开来。二〇〇〇年五月六日。哈福森的住处。哈福森被电话铃声吵醒,数字闹钟的夜光数字显示凌晨一点三十分。“我是哈利,你睡了吗?”“还没。”哈福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谎。“我有几个想法,跟斯韦勒有关。”从呼吸声和背景的车流声听得出哈利正走在街上。“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哈福森说,“斯韦勒的战斗靴是在亨利易普森街的‘最高机密’服饰店买的,售货员指认过他的照片,还可以提供购买日期。是这样的,克里波曾因为圣诞节前夕发生的侯格林命案清查过斯韦勒的不在场证明,今天我已经把数据全都传真到你办公室了。”“我知道,我刚从办公室出来。”“这个时间?你今天晚上不是约了人吃饭吗?”“呃,提早结束了。”“然后你还回去工作?”哈福森以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对,我又回去工作了。我看了你的传真之后有几个想法,不知道你明天可不可以再帮我查几件事。”哈福森呻吟一声。第一,莫勒非常明确地告诉过他:哈利跟爱伦命案一点关系也没有。第二,明天是星期六。“哈福森,你在听吗?”“在。”“我想莫勒一定跟你说过些什么,别理他,现在你有机会可以多学一点警探的办案技巧。”“哈利,问题是……”“哈福森,别说话,听我说。”哈福森在心里暗暗咒骂,闭嘴聆听。二〇〇〇年五月八日。威博街。刚煮好的咖啡香气飘到门口,哈利正在玄关把夹克挂在一个已挂满衣服的衣帽架上。“谢谢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答应见我,樊科先生。”“别客气,”辛德在厨房咕哝着说,“我这样的老人很乐意帮忙的,只要能帮上忙就好。”辛德把咖啡倒在两个大马克杯中,放在厨房餐桌上。哈利的指尖在沉重的深色橡木餐桌上来回抚摸。“这桌子是在普罗旺斯做的,”辛德没等哈利发问便说,“我太太喜欢法国乡下的家具。”“这张桌子很棒,你太太的品位非常好。”辛德微微一笑。“你结婚了吗?还没?没结过婚?别拖太久哦,一个人生活会越来越困难的。”他笑了几声,“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结婚的时候已经超过三十岁,在我那个年代来说算是晚婚了。一九五五年五月。”辛德伸手指向餐桌旁的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那真的是你太太?”哈利问,“我还以为是萝凯。”“哦,当然是我太太,”辛德这才望向哈利,面带惊讶之色,“我忘了你是萝凯密勤局的同事。”两人走进客厅。客厅里堆的纸张比上次哈利来时又增加不少,如今除了书桌前那把椅子,其他椅子全都被纸堆占据了。“上次我给你的那些名字,你查出了什么吗?”辛德问道。哈利粗略说明了自己的发现。“不过有新的事情发生,”他说,“有一个女警察被人杀害了。”“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已经破案了。我们正在等待DNA化验结果。樊科先生,你相信巧合吗?”“不太相信。”“我也不相信。所以当我发现同样的人一直出现在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案子当中,我心里就会冒出疑问。爱伦遇害的那天晚上,她在我的答录机里留言说:‘我知道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谁了。’她那时正在帮我调查从约翰内斯堡订购马克林步枪的中间人。当然了,这个中间人跟凶手不一定有关联,但是时机太巧了,尤其爱伦又急着找我。步枪走私案我已经查了好几个星期,那天晚上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找我,口气又很激动,这可能表示她觉得生命受到威胁。”哈利伸出食指放在咖啡桌上。“你给的名单里有一个人,侯格林·戴尔,去年秋天被人杀害。警方在侯格林陈尸的巷子里发现许多东西,其中最醒目的是一摊呕吐物。呕吐物的血型跟侯格林不符,而且一个超级冷血的专业级杀手是不可能在犯罪现场呕吐的,因此警方并未立刻把呕吐物跟命案的任何环节联系在一起。不过克里波刑事调查部为了排除呕吐物属于凶手的可能,还是把呕吐物的唾液样本送去进行DNA化验。今天稍早的时候,我的一个同事把呕吐物的DNA拿去跟我们在爱伦命案现场发现的一顶帽子上的DNA做比对,结果两者相符。”哈利停顿下来,望着辛德。“原来如此,”辛德说,“你认为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不,我不这么认为。我只是认为这两起命案可能有关联,而且斯韦勒两次都在命案现场并非巧合。”“为什么两起命案不可能都是斯韦勒干的?”“有可能两起命案都是他干的,可是斯韦勒使用的暴力手法跟侯格林被杀的冷血手法明显不同。你有没有见过球棒对人体造成的伤害?软质木棒可以击碎骨骼,导致肝脏和肾脏等内脏破裂,通常被害人的皮肤看起来像是毫发无伤,但是会死于内出血。侯格林则是颈动脉被划开,这种杀人手法会让鲜血喷出来,你明白我说的吗?”“明白,可是我不懂你的意思。”“斯韦勒的母亲跟我们说,斯韦勒晕血。”辛德端起马克杯正要凑到嘴边,却在半空中停住,又放了下来。“对,可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斯韦勒可能在杀了侯格林之后,因为看到血流满地而呕吐。不过重点在于杀害侯格林的凶手是个用刀的行家,法医在验尸报告上写道,凶手下刀有如外科手术般精准,所以只有精通此道的人,才有可能使出这种手法。”辛德缓缓点了点头。“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了。你想知道森汉姆的挪威军人当中,有谁能使得出这种杀人手法。”“对,有这样的人吗?”“有,”辛德握住马克杯,眼神飘向远方,“就是你没找到的那个人,盖布兰·约翰森。我跟你说过我们都叫他知更鸟,对不对?”“你可以跟我多说说这个人的事吗?”“可以,但我们得先多煮点咖啡。”二〇〇〇年五月八日。伊斯凡路。“谁?”门内传来一声轻喊,声音细小而恐惧。哈利透过磨砂玻璃可以看见她的身形轮廓。“我是哈利·霍勒,我们刚刚通过电话。”门打开一道缝隙。“抱歉,我……”“没关系。”辛娜·尤尔敞开大门,让哈利走进门。“尤尔出去了。”她露出抱歉的微笑。“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过,”哈利说,“其实我是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我?”“可以吗,尤尔太太?”尤尔太太领着哈利进来。她的铅灰色头发十分浓密,绾成个髻,再用一枚老式发夹固定。她浑圆的身体左右轻摆,令人联想到柔软的拥抱和美味的食物。布雷抬起头,望着他们走进客厅。“你先生一个人出去散步?”哈利问。“对,咖啡馆不让狗进去。”辛娜说,“请坐。”“咖啡馆?”“他最近的习惯,”她微微一笑,“去咖啡馆读论文。他说他不坐在家里,脑筋转得比较快。”“也许有点道理。”“绝对有道理,而且还能做做白日梦吧。”“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白日梦?”“这个嘛,我不知道。也许可以想象回到青春年华,在巴黎或维也纳的路边咖啡馆喝咖啡。”她脸上又掠过抱歉的微笑,“不说这个。要不要喝点咖啡?”“好,谢谢。”辛娜走进厨房。哈利细看墙上的装饰,见壁炉上挂着一幅年轻男子的肖像,身穿黑色披风。哈利之前来尤尔家并未注意到那幅肖像。披风男子的站姿稍嫌夸张,眼睛遥望画家身后远处的地平线。哈利走到肖像前,见上面嵌着一块铜质铭牌,写着:奥布雷嘉·康涅里·尤尔,1885—1969。医学顾问。“那是尤尔的祖父。”辛娜说,端着一托盘的咖啡用具回到客厅。“原来如此。你们有好多肖像。”“对啊,”她放下托盘,“那幅肖像旁边是尤尔的外祖父沃纳·舒曼医生,他是伍立弗医院在一八八五年创立时的创办人之一。”“这位呢?”“尤纳斯·舒曼,国立医院的顾问。”“那你的亲戚呢?”辛娜困惑地看着哈利:“什么意思?”“你的亲戚在哪里?”“他们……在别的地方。要加奶油吗?”“不用,谢谢。”哈利坐了下来。“我想问你一些‘二战’时的事。”他说。“不会吧。”辛娜冲口而出。“对不起,不过这件事很重要,可以请教你吗?”“我听听看吧。”她说着替自己斟上咖啡。“‘二战’时你是护士……”“对,在东部战线。我是叛国贼。”哈利抬起双眼,辛娜冷静地看着哈利。“我们这些叛国贼大概有四百人,战后全被判刑。虽然国际红十字会曾经向挪威当局恳求终止所有刑事诉讼,我们还是被判了刑。挪威红十字会一直到一九九〇年才道歉。尤尔的父亲,就是照片里的那位,动用关系替我减刑……一部分原因是我在一九四五年春天帮助过两个反抗军男性成员,而且我从来没加入过国家集会党。你还想知道什么?”哈利凝视自己的咖啡杯,突然想到奥斯陆有些较高级的住宅区竟如此安静。“我想问的不是你的过去,尤尔太太。你还记得前线有一个挪威士兵叫盖布兰·约翰森吗?”辛娜往后缩了缩。哈利知道他问对了人。“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辛娜问,面容紧绷。“你丈夫没跟你说过吗?”“尤尔什么事都不会跟我说。”“原来如此。我正在查几个去过森汉姆并且上过前线的挪威军人。”“森汉姆,”她轻声复述,“丹尼尔去过那里。”“对,我知道你跟丹尼尔·盖德松订过婚,辛德·樊科跟我说过。”“那是谁?”“一个前线老兵,你丈夫认识的反抗军成员。辛德建议我找你问有关盖布兰的事。辛德中途叛逃,所以不知道盖布兰后来怎样了。不过另一个叫爱德华·莫斯肯的老兵跟我说,一枚手榴弹在战壕里爆炸,爆炸后的事他就不清楚了,但如果盖布兰活了下来,应该会被送到战地医院。”辛娜的嘴唇在颤抖,布雷缓步走来,她把手指埋入布雷坚硬的厚毛中。“我记得盖布兰,”她说,“丹尼尔从森汉姆写来的信和我在战地医院收到他写来的字条上,有时会提到盖布兰。他们两个人很不一样。我想,盖布兰就像他弟弟似的。”她微微一笑,“丹尼尔身边的男人大都会表现得像他弟弟。”“你知道盖布兰后来怎么样了吗?”“就像你说的,他后来被送到战地医院。那时我们的战区开始被苏联人攻陷,我军展开全面大撤退,医院在前线得不到医药补给,因为所有道路都被四面八方拥来的撤退车辆堵住了。盖布兰伤得很严重,尤其是他膝盖上方的大腿部位卡了一枚弹壳碎片。他的脚长满坏疽,面临截肢的命运,所以我们不再苦等永远送不到的医药补给,把他抬上车,让他跟随撤退车辆往西边去。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卡车后车厢,他满脸胡须,身上盖着毯子。卡车轮胎陷入有半个车轮高的春泥里,他们花了一小时才绕过第一个弯道开上公路。”布雷把头搁在辛娜大腿上,一双哀愁的眼睛看着她。“那是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或收到他的消息?”辛娜缓缓端起精细瓷杯,凑上唇边,小啜一口,再放下杯子。她的手没怎么晃动,但微微颤抖。“几个月后,我收到盖布兰寄来的一张卡片,”她说,“里面写到有一些丹尼尔的个人物品,其中有一顶苏联军帽,据我所知,那好像是战争纪念品。他的笔迹不太容易辨识,但是伤兵写的信多半都是那样。”“那张卡片,你还……”她摇摇头。“你记得那张卡片是从哪里寄来的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个地址让我想到绿树和郊区,而且他康复了。”哈利站了起来。“这个叫辛德的人怎么会认识我?”她问道。“这个嘛……”哈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有的前线士兵都听过我的名字,”她说,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那个把灵魂卖给恶魔换取提前出狱的女人。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吧?”“我不知道。”哈利说。他知道该离开这里了。这里距离环绕奥斯陆的环路只有两条街,但实在太安静,像是在山里的湖畔似的。“他们告诉我丹尼尔死了以后,”她说,“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她的目光落在远方。“收到勤务兵替他转送的新年贺信之后,才过三天,我就在死亡人员名单中看见丹尼尔的名字。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我告诉他们我不相信,除非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所以他们就带我去北区总队焚烧尸体的地方。我走进坟坑,踏过死尸,在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中寻找,查看一对对漆黑空洞的眼窝,可是没有一具尸体是丹尼尔。他们说要认出丹尼尔是不可能的,可是我说他们错了,他们又说丹尼尔可能被放在已经掩埋的坟坑里。我不知道,可是后来我再也没见到他。”哈利清清喉咙,辛娜吓了一跳。“谢谢你的咖啡,尤尔太太。”辛娜送哈利来到门口。哈利站在衣橱旁,扣上外套扣子,情不自禁地在墙上挂着的照片中寻找她的容颜,但没找到。“我们要告诉尤尔吗?”她问道,替哈利开门。哈利诧异地看着她。“我是说,我们要告诉尤尔我们谈过这件事吗?”她赶紧补充道,“说我们谈过‘二战’和……丹尼尔?”“呃,如果你不想告诉他,当然就不用说。”“他会发现你来过。我们可不可以说你只是等他回来,后来你就去赴另一个约?”她露出恳求的眼神,但她眼神之中还蕴含着别的东西。哈利一时说不出那东西是什么,直到车子开上铃环街,才恍然明白。他不得不打开车窗,让自由的、震耳欲聋的引擎怒吼声灌入车内。那是恐惧。辛娜在害怕什么?", "summary": "布兰豪格是挪威外交部的一位官员,他利用自己的职位和资源,试图接近和影响萝凯,对萝凯展开追求,萝凯是一名单亲妈妈,和自己的儿子生活在一起,在布兰豪格的施压下,迫使萝凯屈服。哈利与新人景观探讨命案进度时,提出了通过使用枪械的犯罪记录来缩小嫌疑人范围的方法,并被哈福森采纳。哈利被派去当卧底,调查新纳粹党的活动。斯韦勒是案件中的嫌疑人,与哈利正在追查的案件有某种联系,他曾杀害了女警,神秘人物王子去到斯韦勒的家中,他持有伪造的警察证件,陷害斯韦勒,将其杀死。哈利在现场讨论案件中与莫勒发生争执,莫勒对哈利不满意。哈利将自己要当卧底的消息告诉了萝凯并询问他的想法,萝凯称自己只把自己的时间空间给了自己的儿子,两人不欢而散,结束了关系。哈利认为女警和斯韦勒的案件存在联系,老人辛德与哈利提供了挪威军人约翰森的信息,表示他可能与哈利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联,随后哈利又去拜访了辛娜。"} {"context": "“其实我进入羽族之时,并没有考虑太多!”古唯苦笑道:“如果不是正好钻了混沌时空的空子,我可能就真要永远困在羽族境内了。”“钻什么空子?”林卷诧异道。“天道开启,混沌时空的出现,无形中打破了各族间互不相通的壁垒,我正是借助这个漏洞,才能跨越两界之间,否则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大的能耐?”古唯苦笑道。“其实吧,就算没有混沌时空的漏洞,我相信你也不会永远被困在羽族。”林卷似笑非笑道。“为什么?”古唯一怔,“我都不相信自己,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信心?”“因为,你的潜力!”林卷一字一句道。“潜力?”古唯不明所以。“以你的潜力,晋升为准武神只是迟早的事情,甚至有望成为人族历史上第十位武神!”林卷满脸狂热的说道。“呃……你也未免太抬举我了吧?”古唯抹了把冷汗。尽管他现在已经是武仙三星,实力直逼准武神,但世间准武神那么多,最后能证道成功的,却少得犹如凤毛麟角。他不相信自己就是这次天道开启的幸运儿。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古唯问道:“对了,慕容雪梅呢?”“她也在闭关!”林卷指了指不远处那片峡谷。“她的修为如何?”古唯问。“自然比我高,如果我猜得不错,恐怕随时都会突破到武仙境。”“这么快?”古唯失声惊呼。“她之前原本就是武圣境,再加上后来她师傅又以醍醐灌顶之法,将毕身力量输入她体内,她距离武仙境,原本就只有一步之遥。”“这倒是!”古唯点了点头。当初慕容雪梅与无数武圣境修炼者被困在神魔台,遭到一种古怪阵法的侵蚀,慕容雪梅原本也沾到了那种古怪的瑞彩。而沾到瑞彩的人,全身修为与生机原本是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与萎缩的,但关键时刻,她师傅却施展了一种秘术,名为无情咒,从此挽回了慕容雪梅一条命。不过无情咒乃是雁回峰的禁忌之术,本质是以命换命,想要救一个人,就必须先舍弃自己。所以慕容雪梅虽然活了,但她师傅却也因此而“枯萎”而死。“嗡!”就在古唯陷入回忆之中时,远方峡谷突然传来一股惊天动地的波动。波动之强,犹如神魔苏醒,万里内的所有生命,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波动中蕴含的无上威压,浩浩荡荡,席卷八方,惊世骇俗。“她居然也突破了?”古唯喜上眉梢。林卷也满脸欣慰,“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卷倒是满脸欣慰,古唯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什么如愿以偿?”“她对你的心意,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的吧?”林卷意味深长道。古唯表情一僵,没有回答,算是默认。慕容雪梅对自己的心意,他何尝不知,只是一直视若无睹罢了。“她跟我一起关闭到现在,其目的,就是听说你被困在羽族,所以才想迫切的突破到武仙境,进入混沌时空,希望能借助这片奇异的地带,前往羽族找你。”林卷解释道。古唯身躯一震,纵然平时里对人情世事再冷漠,此刻也不禁有些感动。只是旋即,他又侧头看了林卷一眼,满脸复杂道:“那你呢?你闭死关又是为了什么?”“我……”林卷眼神一阵躲闪,避开古唯的目光后,才随口敷衍道:“当然是为了追寻更强大的力量。”“仅此而已吗?”古唯追问。“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林卷反问。“嗤啦!”就在两人说话间,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裂声。尽管相隔有些遥远,但传到这里时,却如同在耳畔炸裂,直欲震破耳膜,让人的身躯不由自主的紧绷,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握住一般,难受到了极点。“什么声音?”再也顾不得与古唯多说,林卷惊骇的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古唯也诧异道:“刚刚不是才突破的吗?怎么会传出如此怪异的声响?”声音传来的地方,乃是慕容雪梅关闭的场所。“过去看看!”林卷没有猜测,径直向那里飞去。古唯自然紧跟而上,而且速度之快,如利箭穿梭,没飞出多远,就将林卷甩到了身后。很快,他来到了慕容雪梅闭关的峡谷。这里原本云雾缭绕,一片朦胧,但随着刚才慕容雪梅做出突破,已经将弥漫在峡谷上空的云雾全部排开,此刻到处一片明净。也正是因为视线变得明朗,还没接近,古唯就看清了里面的景象。然而看清的刹那,他的瞳孔却剧烈收缩了一下。峡谷内,一女子正飘浮在半空中,身材苗条,绰约曼妙,一张脸水灵光泽,吹弹可破。正是慕容雪梅!除了气息变得更加强大之外,和一年多以前没多少变化。然而慕容雪梅面前的虚空中,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深邃无比的窟窿,外沿形状如门,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仿佛通往悠远无尽的黑暗深处,看起来阴森得令人毛骨悚然。混沌时空之门?古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这种漆黑而深邃的空间窟窿,他是何等的熟悉。然而在明白那个窟窿从何而来之时,飘浮在窟窿前的慕容雪梅,居然身躯一闪,毅然扑向了那道深邃而漆黑的窟窿。她满脸坚毅,如赴火海,纵使窟窿内是无边炼狱,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她也没有一丝犹豫,去得那么决然,那么坚定。“不!”古唯终于后知后觉,口中发出一声焦急的大喊。与此同时,他还瞬间施展出踏雪无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飙射而去。混沌时空有多残酷,他这个曾经去过两次的人比谁都清楚。进入同一片混沌时空的各族修炼者,多得犹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一些战力逆天的强者。而这么多武仙境强者齐聚一片混沌时空,不为别的,就为相互厮杀,将那些败亡者的血肉与力量,汇入混沌时空中心的时空环内,凝聚成所有修炼者趋之若鹜的契机丹。只有在无尽的厮杀中活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得到契机丹,一举突破到准武神。这种竞选方式,简直惨无人道,丧心病狂。但偏偏,这就是天道法则,无情而残酷,却又让人无可奈何。以慕容雪梅刚刚晋升到武仙境的修为与战力,一旦进入强者如云的混沌时空,活下来的机率渺茫得几乎为零。所以,他必须在慕容雪梅进入混沌时空之前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慕容雪梅进入混沌时空,只是为了追寻更强大的力量也就罢了,但以林卷和其他华夏修炼者的说法,两女之所以闭死关,居然是为了尽快突破到武仙境,进入混沌时空寻找他。这种情况下,他就更加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容雪梅进去了,不然对方如果在混沌时空内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然而他的速度再快,距离实在太远了,他还没有飙射而至,慕容雪梅的半个身躯,就已经没入了窟窿内。绝对领域完了!古唯的心猛然一沉。他此刻距离慕容雪梅还有上百米远,而对方的身躯,已经有一半没入窟窿内,他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及时把对方拉出来。而此刻的慕容雪梅,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一看。这一看之下,她瞳孔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只见百米外,她心心念念,不顾一切也要找到的人,正向她风驰电掣般飙射而来。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困在羽族境内的吗?慕容雪梅脑海里充满了问号。但就在她准备飞回来时,令她惊骇欲绝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她没入通道内一半的身躯,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抓住,疯狂的向窟窿内拽去,哪怕她倾尽全力,也无法止住自己的身形。“不,不啊!”她在心里疯狂呐喊。她之所以刚刚突破到武仙境,就直接开启封仙令,为的就是想尽快找到古唯。岂料,她刚刚要奋不顾身的进入混沌时空,古唯居然就在她身后出现,倘若就此与古唯错过,而让她从此陷入混沌时空,或者惨死在混沌时空内,岂不是天大的讽刺吗?古唯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任他再焦急,慕容雪梅的身躯还是一点点的向窟窿内缩去,挡也挡不住。“给我回来!”古唯一边加快速度向前飞去,一边疯狂的大喊着。这一刻,他想要把慕容雪梅的执念,简直达到了一个无以伦比的程度。也正是因为这股强烈的执念,他周围运动的所有物体,居然开始变得缓慢了下来。这是个极其诡异的现象,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就只有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几百米外,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最后陷入了停滞状态。飘荡的尘埃,卷起的碎屑,一切的一切,此刻就像定格在了这一瞬间,陷入了静止状态。就连正向窟窿内缩去的慕容雪梅,居然停止了下来,脸上表情僵在那里,疯狂旋转的窟窿边缘也停止了转动。“怎么会这样?”古唯下意识呢喃了一句。几百米外的物体,依旧还在照常移动,但他周围几百米内,一切都像是陷入了静止状态,诡异到了极点。“莫非是传闻中的绝对领域?”某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传闻一些实力逆天的准武神,或者武神强者,便是能令某片空间陷入静止状态。而这种状态,便称之为绝对领域!这并非什么战技,而是修炼者的感知力与神念强大到一定程度后,无形中影响到周围空间内的所有物质,能对之洞察秋毫,掌控一切。在这片绝对领域内,自己便是至高主宰。他刚才救人的执念太过强烈,居然无意间在周围形成了一片自己的绝对领域。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他就是这片绝对领域的主宰,所以其它物体虽然静止,他自己却不受任何影响。快速飞到同样陷入静止的窟窿面前,古唯随手一提,将身躯没入窟窿内一半的慕容雪梅给生生拽了出来。害怕慕容雪梅再次被吸扯进去,古唯带着对方后退了一定距离,禁锢住周围空间的神念,才随之松懈。刹那间,原本静止的物体,又瞬间朝着原来运行的轨迹运动了起来。就连那个险些将慕容雪梅吞噬进去的窟窿,也接着疯狂旋转。只不过,此刻的慕容雪梅,已经被古唯带到了百米开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雪梅恢复常态,一时间惊诧不已。刚才她的身体虽然已经处于静止状态,但脑海却一片清明。就在她绝望的以为,自己要因为一时冲动而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时,周围的一切居然诡异的静止了,她自己也不例外。而古唯,就那么轻飘飘的飞了过来,将她拽出窟窿,并远离百米之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卷也飞了过来,满脸的惊奇。刚才她距离古唯有些远,自然没有被绝对领域覆盖在内,所以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这里发生的诡异情景,她才能更加直观的看到。“听说过绝对领域吗?”古唯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镇定问道。“绝对领域?”林卷先是一怔,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道:“你是说,武神强者的至高手段之一,绝望领域?”“是的!”古唯点了点头,“虽然绝对领域并非只有武神才有的手段,但据我所知,并非所有准武神也能做到,只有一些实力极其强大的准武神才能做到。”“而你却做到了?”林卷惊得张大了嘴,望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待怪物一般。“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我想否认都不可能。”古唯苦笑道。慕容雪梅与林卷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既然慕容雪梅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古唯放开慕容雪梅,转身向华夏所在的方向飞去。两女虽然满脸复杂,见古唯远去,她们还是立刻跟了上去。不久后,他们返回了华夏总部。“天呐,这短短一年多来,你竟然就经历了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啧啧……你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听完古唯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后,两女感慨不已。只是旋即,林卷又秀眉一挑,“这么说,哪怕你融合了一枚契机丹,修为也没有迈入准武神,只是武仙三星?”“是的!”古唯点了点头。“既然连准武神的境界都没到,你又如何能施展出绝对领域?”林卷诧异道。“我也不知道!”古唯耸了耸肩,随即讪笑道:“可能是我战力一向远超同级,所以准武神无法做到的事情,我就能做到吧。”“谢谢你救了我!”另一边的慕容雪梅看了过来,满脸复杂道:“如果不是你及时施展绝对领域,恐怕我现在已经进入混沌时空中了。”“谢我?”古唯抹了把冷汗,“你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慕容雪梅笑了笑,脸上充满了满足与欣慰。见古唯与慕容雪梅四目相对,深情款款的模样,一旁的林卷神色有些黯然。似是再也看不下去,她急忙打岔道:“对了,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古唯恍然回神,强行压下心里有些浮躁的念头,强自镇定道:“当然是去更高级的竞技场!”“更高级的竞技场?”林卷秀眉一蹙。慕容雪梅脸色了阴沉了下来,“你还要继续去冒险?”“我……不得不去!”古唯眼中闪过一抹如赴火海的神色,“解开天道之谜,一直是我奋斗的目标,纵然前路坎坷崎岖,危机四伏,我也必须走到底,找到最后的答案不可!”说到这里,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并不属于这里,只是个过客!”条件声音虽小,还是被旁边的林卷与慕容雪梅听到了。“什么过客?”“你不属于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古唯您恍惚的神色瞬间恢复清明,下意识与两女对视了一眼,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回来,只是想最后见你们一面,既然现在已经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你们,我也可以安心的去了。”“你安什么心?”林卷突然有些愤怒。慕容雪梅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莫非你要丢下我们独自远离?”尽管不明白古唯具体在指什么,但从只言片语之间,她们还是大致意识到了一点。古唯这一去,绝对九死一生,活着回来的机率很渺茫。至于古唯如此奋不顾身的去拼搏,应该是为了追寻一个不为人知的答案。“很多事情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古唯苦笑道。“难道你对我们还是不够信任吗?”慕容雪梅有些黯然道。林卷则欲言又止。说起来,她算是与古唯认识得比较早的人,然而直到现在为止,她对古唯的了解,依旧只停留在表面。与古唯接触得越深,她就越是惊骇的发现,古唯身上隐藏的秘密,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也挖掘不完一样。古唯原本不想多说,但看着两女那落寞黯然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沉吟了片刻,他突然意有所指的问道:“如果我说,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你们相信吗?”“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什么意思?”林卷与慕容雪梅一脸不解。在她们的认知中,这个世界不外乎各大种族,以及亿万生灵。然而这些生灵,无不都身在同一个浩大无比的世界,天斗大陆。“莫非,你来自另一片区域?”与慕容雪梅对视了片刻,林卷自作聪明道:“就像你之前进入羽族境内一样,对于羽族人来说,你并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呃……不是这个概念。”古唯摇了摇头,“我是说,我不属于天斗大陆的人!”这下,两女更加不解了。“任何生灵都寄生于天斗大陆,你这话是不是有些玄乎了?”“是啊,就算是其他种族,也只是天斗大陆的一份子,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古唯苦笑道:“我不是天斗大陆的人,而是来自天斗大陆之外,另一个你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究竟有多难以想象?”林卷与慕容雪梅直听得一头雾水。“地球,听说过没?”古唯反问。“地球?”两女一愣,面面相觑了片刻,慕容雪梅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莫非是你家乡的地名?”林卷激动的问道。古唯:“……”他刚才决定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两女肯定会有一大堆问题。但真实情况,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地球,华夏,太阳系,银河系,各种神话传说,自己的灵魂穿越到同名同姓的人身上,脑海里还莫名其妙多出一张万古神魔卷,能召唤出华夏历史名人,以及上古神魔为自己战斗。还有地球与天斗大陆的语言居然共同,人族九符还是地球华夏神话传说中的龙生九子等等……这一切的一切,他自己直到现在还寻找不到答案,如何给两女解释清楚?最让他觉得头大无比的一点,两女应该从来都没听说过“地球”这个词,更别说关于地球上的种种了。就算他想解释,一时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么?是不是被我猜到了?”见他不说话,林卷又得意一笑,“看来你的家乡,确实是一个叫‘地球’的地方。”“地球在天斗大陆的哪个地方?”慕容雪梅又迫切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如你带我们去你家乡看看吧。我还真是好奇,什么样的环境,能造就出你这么一个实力极其逆天的家伙来。”古唯再次无语问苍天。地球不是在天斗大陆的哪个地方啊,而是和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天斗大陆在宇宙中的哪个位置,距离地球有多远,更不知道这天斗大陆具体是怎样一种存在,在这片大陆之上,是不是就是浩瀚星空,只要冲破苍穹,就能找到返回地球的方法。而这些,便是他百折不挠、不顾一切也要寻找的真相。“好吧,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带你们去我的家乡,地球!”衡量再三,古唯突然如此说道。既然解释不了,干脆就虽再自寻烦恼了,如果自己找到答案那天,再好好坐下来给两女解释,哪怕解释到天荒地老都行。“真的?”“什么事你说!”见古唯答应,两女顿时无比兴奋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进入混沌时空,更不要试图找我!”古唯深吸了口气,无比严肃道:“我回来的那一天,如果你们没有违背这几个承诺,我就带你们去我的家乡!”两女突然不说话了。“怎么?你们不答应?”古唯眉头一皱。“不是不答应,而是如果你一直不回答怎么办?”林卷沉声道。“怎么可能不回来?”古唯翻了个白眼,故作愤怒道:“你不是也说过,我可是拥有证道成人族第十位武神的潜质,就算最后无法证道成武神,我也是会回来的。”“那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呢?”慕容雪梅又问。“不会!”古唯斩钉截铁道。见两女还是不肯妥协,他又耐着性子补充道:“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我都无法面对,以你们的实力,又能做些什么?”“可是……”林卷还想说什么,瞬间被古唯打断,“好了,你们到底答不答应我刚刚的条件?”“这……好吧,我答应!”林卷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下来。慕容雪梅虽然还有些不甘,但林卷都答应了,她也只得跟着点了点头。她们虽然想为古唯做点什么,但古唯说得不错,实力悬殊摆在这里,如果古唯自己都无法应付的事情,她们就算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只会白白枉送性命。“很好,希望你们做什么决定之前,能理智一些!”见两女答应,古唯悬起的心总算落下了一些。下一刻,他随手一翻,一枚不断变幻着形状的五彩晶石,凭空出现在手。“这就是你说的封神令?”林卷与慕容雪梅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不错!”古唯点了点头,“既然这里事了,事不宜迟,我是该前往更高级的竞技场看看了!”两兽争霸古唯五指一震,一滴精血从指尖溢出,很快没入封神令内。“呜呜!”封神令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一般,表面光芒暴涨,倾刻间就变得如同一轮烈日般耀眼,直将整座大殿照得一片通透。林卷与慕容雪梅都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无法直视。就在两女伸手遮住眼睛之时,封神令就像长出一条条触手,生生将周围的空间撑开,最后形成一道通往未知深处的空间大门。里面阴森漆黑,深邃得令人望而生畏。古唯回头看了两女一眼,不再耽搁,纵身一跃,如赴火海般没入了那个刚刚撑开的空间通道内。下一刻,光芒骤然黯淡下来,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而古唯,也自此消失不见。两女怔在当场,脸色黯然,恍然若失。“他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卷才失落的喃喃自语了一声。慕容雪梅也望向空无一人的虚空,像是自我安慰般的说道:“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等到他回来,哪怕用尽我的一生……”穿越了空间之门,古唯就像在无尽的虚无中飘荡,没有重力感,没有方向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度过了无比漫长的时光,又似乎才是电光石火间。“嗡!”某一刻,他面前突然泛起一阵亮光。尽管很细,他还是第一时间看到了。那点光亮对于一直处于无边黑暗中来说,无异于希望的曙光。他奋尽全力,向那点光亮冲去。越来越近,光亮随之扩大,由最开始时的一点,逐渐变成了一道明朗的隧道出口。“呼啦!”携带着一股狂风,他终于重见天日。周围山清水秀,绿树成荫,百花丛中,有蝴蝶麒麟飞舞。天空上,百鸟盘旋,悠然自得。整个场景惬意至极,直令古唯有种恍然隔世,一切皆为虚幻的错觉。这里并不像混沌时空那样,一切都飘浮在虚空中,反而群山连绵,河流顺着大山之间的沟壑蜿蜒流淌。只不过,其中一些大山,依旧悬浮在虚空中,其上瀑布飞流下直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最独特的一点,周围不时出没的一些小动物,外形都无比奇特,古唯几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比如,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头顶居然长出一个独角,独角顶端还总是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光晕,而且并不吃草,而是吃各种小昆虫,以及比它体型更小的动物。捕捉猎物的方式也很奇特,不是用利爪与牙齿捕捉,而是头顶上的独角扩散出一圈诡异的声音,就能令周围的猎物晕倒在地,它再上去一口将之吞下。又比如,一只长着翅膀的乌龟,居然能在天空中翱翔,四肢伸出之时,会变成利刃刺穿猎物的身躯。除了独角兔子与长着翅膀的乌龟之外,还有很多古唯之前从未见过的物种,奇形怪状,光怪陆离。幸好,大都只是一些小型动物,攻击力也不强,倒是没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不过他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既然既然这种奇特的小型动物,就必定有大型猛兽,甚至是实力诡异莫测的妖兽。毕竟这里可是准武神之间的竞技场,而不是世外桃源。“也不知这里与混沌时空有什么区别?”喃喃自语了一声,古唯朝着其中一个方向飞去。一直待在原地,只会局限自己的认知,想要了解这片空间的环境,自然要到处看看。只不过,他现在却很迷茫,朝这个方向飞去,也完全像是无头苍蝇在乱闯。“嗷!”他才飞出没多远,下方一座山川间,就传出一声兽吼,震耳欲聋,震荡山林。古唯一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山涧内,树木迅速向两边倾倒,一头庞然大物从中暴冲而出,所过之处,碾压一切。“这又是什么怪物?”古唯低呼道。只见从山涧内冲出的庞然大物,居然是一只足有十来米长的巨型老鼠,全身不是毛发,而是坚硬的鳞甲。最奇特的一点,这只巨型老鼠居然有六条腿,奔跑起来奇快无比,迅疾如电。古唯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巨鼠却并没有向他所在的虚空冲上来,反而朝不远处一条宽约两里的大河奔去。“咚咚咚!”每迈出一步,大地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就像发生了一场小地震。怪物所过之处,凸起的山丘全部被撞成齑粉,树木成片被碾压进地底,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它要去哪里?”高空中,古唯满脸诧异。刚才他还以为这怪物想攻击自己,现在看来,自己这个渺小的修炼者根本入不了对方法眼,这只怪物的目标应该是别的。果然,那只外形像虎的怪物距离大河还有几百米时,“轰”的一声,平静流淌的大河猛然爆开,浪花溅起百米高。水花漫天飞射间,一条外形如同鳄鱼般的怪物从大河内冲出,身躯足有十几米长,巨口内獠牙森森,一双碧绿色的竖瞳布满凶残的光芒,所过之处,河水随之卷上高空,凝聚成一条条水柱向六脚巨鼠飙射而出。“居然能够御水?”古唯更加惊讶了。这已经达到了妖兽的行列,因为只有妖兽,才能施展出各种超越凡俗的技能。不过那条六脚巨鼠也不赖,水柱袭来之际,它六只脚狂蹬地面。“嗡嗡嗡!”地面开始变得松软,如海面一般起伏跌宕,荡漾起层层土浪,最后形成一面巨大无比的土盾,挡在了六脚巨鼠面前。“轰轰轰!”水柱撞来,响声震耳欲聋。但土盾太厚实了,尽管将表面撞出一个个巨坑,但却始终无法冲破。然而土盾再结实,当那条巨鳄随着水柱冲到之际,一切都变了。“轰隆!”巨鳄埋头一撞,庞大的土盾瞬间支离破碎,变成漫天土块崩裂开来。碎屑飞射间,一张布满无数利齿的巨口从中伸出,恶狠狠的向六脚巨鼠咬来。六脚巨鼠似乎早有防备,一个横移生生避了开去。旋即,它六条腿猛然伸出,仿佛能无限伸长一般,倾刻间便缠绕住了巨鳄的身躯,再用力一拉,整个身躯立刻附了上去。“嗷呜!”巨鳄惊骇欲绝,身躯用力晃动,试图甩开六脚巨鼠,但巨鼠如同附骨之疽,任他如何晃动身躯,就是无法甩开。而死死攀附在巨鳄身上的同时,六脚巨鼠的六只爪子还疯狂的撕扯着巨鳄的身躯。“欻欻欻!”巨鳄皮坚如硬,依旧挡不住六脚巨鼠这疯狂的撕扯。不过倾刻间,全身便多处被撕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很多地方深可见骨。流淌而出的鲜血,很快在地面积成了一片片血泊。“看来那巨鳄要完了!”天空中,古唯立刻做出了判决。巨鳄明显已经没有反击之力,再这样僵持下去,被六脚巨鼠缠死是迟早的事。然而他的喃喃自语声方落,异变陡生。“嘎嘣嘎嘣嘎嘣……”大河边上一座百米高的山丘,突然毫无征兆的晃动了起来,直震得表面的植被与石块“稀里哗啦”脱落。战利品“这又是什么?”古唯吓了一跳,急忙向更高空飞去。毕竟他刚刚进入这片区域,人生地不熟,他还害怕出现什么自己无法预料的灾难。当山丘上的植被与碎石彻底脱落后,一只庞然大物呈现了在他眼中。那是一只巨型乌龟,足有百米高,龟壳粗糙如岩石,四肢粗壮如江河。“嗤啦!”背上山石还未彻底脱落,巨龟张开一吐,一条长长的舌头疾射而出,倾刻间卷住缠斗在一起的六脚巨鼠与巨鳄。“嗷!”“吼!”六脚巨鼠与巨鳄惊恐至极,再也顾不得相互厮杀,奋力挣扎,想要逃离巨龟的舌头缠绕。然而它们越是挣扎,巨龟的舌头缠得越紧,那舌头上长满了细密的倒刺,缠住的同时,还扎进六脚巨鼠与巨鳄身体内,它们越是剧烈晃动,刺就扎得越深。“呼啦!”巨龟舌头一拉,六脚巨鼠与巨鳄瞬间被卷入口中,用力一咬,血浆迸出,如倾盆大雨染红周围大地。咀嚼了几下,巨龟将这吞入腹中。“天呐,这片奇异空间,不但是准武神的竞技场,难道还是各种变异妖兽的争霸之地不成?”天空中,古唯直看得唏嘘不已。而刚刚饱餐一顿的巨龟,居然缓缓抬起头,一双足有一人高的大眼,瞬间锁定了高空中的古唯。“咝!”古唯冷不丁的倒吸了口凉气。被巨龟盯上的刹那,他居然无由来一阵背脊发凉。“看来这巨龟不好对付,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也顾不得试探,他立刻向远方飞去。“嗤啦!”一声锐响,他还没飞出多远,巨龟果然再次张口,长长的拳头向他飙射了上来。那舌头长得仿佛能无限延伸,哪怕他身在三百米高空,居然也伸到了他所在的位置。而且来势之快,几乎眨眼即至。幸好关键时刻,他施展了鬼影迷踪,以一化四。巨龟卷来的舌头,就只卷中了他其中一个身躯。但却只是道虚影,真实的身躯,已经在电光石火间转移到了另一道虚影之上。“吗的,我都还不够你塞牙缝呢,你连我也要杀?”泥人还有三分火呢,自己不招惹这只巨龟,居然还敢吞自己。愤怒之下,古唯立刻取出烈焰巨剑,二话不说,一剑向巨龟劈出。“嗤啦!”剑芒气势如虹,直欲割裂长空。巨龟身体足有上百米宽,笨重无比,剑芒又来势如电,自然生生挨了一剑。但让古唯惊骇的是,劈出的剑芒居然无法劈开龟壳。“防御力这么强?”古唯骇然。尽管刚才只是随手施展,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几乎能与准武神抗衡了,居然还是无法切开巨龟的壳,可见这巨龟的防御力有多变态。“我还就不信了!”古唯好胜心切大起,再次一剑向下劈出。“嗤啦!”剑芒迸射而出时,只有几米宽,但没射出多过多,就迅速放大,倾刻间达到百米宽。这还不止,剑芒在扩大的同时,还分裂出了十二道剑芒,一道接一道,总共十三道剑芒势如破竹般向巨龟劈出。正是辟天十三斩!尽管这式战技不是他目前最强战技,但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再次施展同一种战技,威力自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嗤嗤嗤!”剑芒接踵飙射而至,每一道都有开山裂海之威。“当当当!”巨龟每挨一道剑芒,身躯就剧烈震动一下,被劈到的部位,随之留下一条切痕。前几道剑芒时,确实没能劈开,但当第十道剑芒劈至时……“噗!”鲜血自切口内溅起。前九道剑芒劈在同一个位置上,每一道都加深一些,直到第十道,终于破开厚实的龟壳,成功切到了肉里。但这还不止……“噗噗噗!”辟天十三斩,技如其名,剑芒可不止十道,而是十三道。第十道切入肉里后,还有三道接踵狂劈而至。“嗷呜!”巨龟终于吃痛,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布满凶光的双眼更是变成了恐惧。只是当它意识到,这个小不点不好惹之时,已经晚了。龟壳一破,就等同于失去了它最强大的促使手段,接下来的三道剑芒,可谓凌厉无匹,切入肺腑。尤其是最后一道剑芒,威力可是前十二道之和,蹿进巨龟体内的刹那,百米宽的庞大龟身,瞬间被一切为二。“呜呜!”巨龟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两段身躯继续蠕动了片刻,终于软倒在地,眼中的生机也迅速涣散,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色。“我还以为有多强悍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古唯长出了口气,随手一挥,烈焰巨剑娴熟的被他收入乾坤戒中。他原本想要就此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看看。但还没转身,“咻”的一声,一道流光从远方飙射而来,眨眼即至。光芒敛去,一道身影呈现在了古唯面前。“兽族修炼者?”古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只见停在自己千米之外的,乃是一名身材似人,但头顶却长着一对牛角的修炼者。这种半人半兽的修炼者,不用想,就知道是兽族之人。“是你杀了这只万年龟?”那兽族修炼者瞥了一眼下方一分为二的巨龟,饶的兴趣的望向古唯道。“是的!”古唯点了点头,下意识有些警惕。既然这里是竞技场,一旦相遇,必定会相互厮杀,你死我活。既然这名修炼者来自兽族,看到自己这个人族修炼者,想来不会心存善意。果然……“这巨龟寿逾万年,兽丹价格不菲,我要了!”那兽族修炼者先是指了指下方惨死的巨龟,又冷冷的对古唯道:“我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逃命,待我收取巨龟兽丹,就会立刻去追杀你,希望到时候你已经逃出我的感知范围。”没等古唯回答,那名兽族修炼者已经降落了下去,掌刀一挥,切开巨龟头颅,一颗只有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其上散发着幽光的珠子滚落下来。“看来今天收获不错,一颗帮会逾万年的巨龟兽丹,足以修复我之前受过的创伤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兽族修炼者随手一挥,将兽丹卷了过来。旋即,他又抬起头,望向还在高空中发愣的古唯,“你怎么还不逃?”“我……”古唯正想说什么,那兽族修炼者又冷笑道:“莫非你自知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所以干脆束手待毙?”“放你吗的狗屁!”古唯瞬间怒吼了一声。他刚才之所以没走,也没有制止这名兽族修炼者收取兽丹,只是觉得这一切太新鲜,想看看怎么回事而已。毕竟他杀死了巨龟,根本就没想过巨龟体内还有兽丹。然而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兽族修炼者,居然一来就判定了自己的死刑,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夺走自己的战利品?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你在作死“你、你说什么?”那兽族修炼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敢骂我?”“我不但骂你,还要杀你!”古唯声音骤然变冷。随手一挥,烈焰巨剑再次凭空出现在手,剑锋遥遥指向那名外形像牛魔王的兽族修炼者,“把巨龟兽丹还给我,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小命!”“哈哈,啊哈哈……”那兽族修炼者狂笑了起来,“你找死吗?居然敢问我要巨龟兽丹?”上下打量了古唯一眼,那兽族修炼者又眉头一挑,好奇道:“居然不是准武神?天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废话太多了!”古唯才懒得解释,杀气腾腾道:“将死之兽,何必多问!”说话间,他剑锋举起,遥遥指向那名兽族修炼者。“哼哈,吓唬本大爷吗?”那兽族修炼者不屑道。古唯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嗤啦!”剑锋向前一刺,一道凌厉的剑芒瞬间飙射而出。但没射出多远,又瞬间消失不见。只是地面那名相隔将近上千米的兽族修炼者,却脸色大变,顾不得多说,他瞬间向旁边横移而去。“嗖!”“嗤啦!”刚刚避开,剑芒瞬间自他刚才所在的方位凭空闪现。尽管他避开了,但剑芒凌厉无匹,携带而来的无形力量,还是将他半边肩膀给炸出了一蓬血雨。“吗的,你竟然伤了本大爷?”那兽族修炼者“嗷嗷”直叫。古唯还是没有说话,剑锋再次一戳。“嗤啦!”剑芒再出,又瞬间消失不见。他这式战技,乃是无极剑神诀中的第四式,剑破虚空。技如其名,能穿透虚空,直达敌人面前才再次闪现,令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然而他此刻面对的,却不是普通修炼者,而是一位准武神。“呼啦!”剑芒刚刚在古唯面前的虚空中消失,那名兽族修炼者就立刻开始闪避。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如同瞬移一般,身躯一闪,就蹿至几百米外。古唯这式战技再凌厉,这次还是刺了个空。“嗤!”剑芒没入地底,生生穿透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嘿嘿,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你这种靠偷袭伤人的战技,刚刚才让我吃了一亏,你以为还能让我继续上当?”那兽族修炼者冷笑一声,牛角一晃,两圈诡异的涟漪扩散而出,层层向古唯笼罩而来。“这是……?”古唯有些诧异。只是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嗡”的一声,他的精神瞬间一阵恍惚,仿佛灵魂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生生震出窍了一般,脑海陷入了一片空白状态。或是潜意识里感知到了危机的降临,恍惚的精神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但精神恢复的刹那,一只尖锐的牛角已经在他瞳孔中迅速放大。来势之快,犹如闪电。“砰!”他甚至都来不及避开,那只牛角就狠狠撞在了他身上。而这只牛角,自然是那名兽族修炼者头顶上那对牛角中的一只。“噗!”鲜血脱口喷出。被撞到的刹那,古唯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撞碎了一般,气势翻涌,难受至极。尤其是他的身躯,还如同炮弹般飞射了出去。如果不是他融合了几枚人族九符,在体表形成一层强大无比的防御,恐怕他的身躯就直接被这只牛角给生生撞个对穿了。“竟然有迷惑神魂的功效?”向后飞退的刹那,古唯心里充满了震惊。然而没等他缓过气来,“嗤啦”一声,一只牛角再次向他飙射而来。“鬼影迷踪!”古唯顾不得多想,身躯一震,瞬间一为化四。分裂开来的身躯,全部一模一样。而那只飞射而来的牛角,速度虽快,但撞到的只是其中一道虚影。“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正想松口气,那名兽族修炼者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次传来。古唯精神一振,不敢大意,三个分身同时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飙射而去。这名兽族修炼者的实力之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性命,现在重伤在身,战力大打折扣,除了逃,他根本就无路可走。果然,他刚刚蹿开,头顶上方瞬间暗了下来。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道庞大的影子向他笼罩而下,足有各米宽,遮天蔽日,在下方大地上投下一片庞大的阴影。尽管一时间没能看清,但从大致轮廓上,古唯还是辨别出来了。那是一头水牛的身躯,浩浩荡荡,如山压顶。古唯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可谓风驰电掣,快得所过之处,都已经留下一条长长的虚线。然而他速度再快,终究还是慢了一些。“轰隆!”三个古唯还没蹿出多远,就被庞大的牛身压进了地底。刹那间,大地塌陷,群峰崩塌。牛身压过的地带,出现了一个方圆千米的巨坑,荡起的烟尘,如同一股狂暴的气浪席卷向四面八方,摧枯拉朽,将周围所有实质摧毁成齑粉。“嘿嘿,卑贱的人族,连准武神之境都没到,就敢挑衅本大爷,真是不自量力!”那兽族修炼者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刚才那道庞大的牛身,自然只是他施展的战技之一,并非真正的身躯。将大震压出一个巨坑后,虚影随之涣散。然而,正当他以为,古唯应该已经形神俱灭之时,“轰”的一声爆响,巨坑内,碎石迸射,一道身影从中暴冲而出,直利箭般射上高空。“居然还没死?”那兽族修炼者满脸诧异。刚才古唯被他的牛角一顶,已经身受重伤,原本以为再承受自己这庞大的牛身一压,肯定会形神俱灭。岂料,对方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从坑里冲出来。“算你狠,老子早晚会回来报仇的!”一边向远方天空飙射而去,古唯一边恶狠狠的说道。他刚才之所以没死,咎其原因,只是因为在庞大的牛身压下之前,他施展了两种防御战技。金钟罩与金刚不坏身!正是这两种战技,再加上他体表上那层防御,才让他逃过了一次死劫。否则以刚才那名兽族修炼者那惊天一击,他早就被压成肉酱了。“嘿嘿,在准武神面前,你的任何逃命手段都只是笑话!”最初的惊讶过后,那名兽族修炼者又冷笑了一声。他没有立刻追上去,直到古唯飙射出几十里外,他才身躯一晃,“嗡”的一声,他竟然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几十里开外的虚空中。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古唯前方。“空间瞬移?”古唯身躯一滞,生生停了下来。对方已经挡在面前,不停下来,除非上去送死。“如何,还要继续逃吗?”那名兽族修炼者戏谑道,望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囚笼中的小猎物。然而,古唯非但没有大难临头应有的惶恐,反而一把抹去嘴角血迹,然后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你可知道,你在作死吗?”应龙“你说什么?”那名兽族修炼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你阻拦我,其实是在作死!”古唯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死到临头了,还想故弄玄虚?”那兽族修炼者也被激怒了,不由分说,牛角一晃,一圈圈涟漪再次扩散开来。古唯早就领教过这种涟漪的厉害,也不耽搁,心念一动,“嗡”的一声,他面前凭空多出了一道身影。身材只有普通人大小,全身金黄,覆盖着一层金光闪闪的鳞片,从头到角,每一寸肌肤都有,仿佛黄金浇铸一般,充满了金属质感。尤其是头顶上,居然也有两个角。但却与眼前这名兽族修炼者的牛角不一样,这个凭空出现的青年,头顶的两个角,居然是传说中的龙角,弯曲如鹿,古朴而坚硬。“嗷!”刚刚出现,青年便对着扩散而至的涟漪大吼一声。尽管身形和人没什么两样,但吼声却是龙吟,雄浑如雷,震荡长空。仅仅只是扩散出来的音波,就生生瓦解了那名兽族修炼者牛角上扩散过来的涟漪。“这是什么怪物?他又是怎么出现的?莫非也是我们兽族修炼者?”对面的兽族修炼者满脸惊骇,同时也诧异到了极点。“虽然和你一样头顶长角,但却和你们兽族没有半点关系!”古唯冷哼道。“如果不是我们兽族修炼者,头顶怎么会长角?”那兽族修炼者不甘道。“因为,他乃是上古时期最高贵的龙祖之一!”古唯一字一句道。“上古时期?最高贵的龙祖之一?”那名兽族修炼者满脸不解。古唯这次还没说话,刚刚用吼声震溃兽族修炼者涟漪的身影,突然双手抱拳,对古唯铿锵有力的说道:“属下应龙,见过主公!”应龙,龙祖之一,乃是华夏神话传说中,比较古老的真神,年代远在齐天大圣孙悟空之前,所以在万古神魔卷上的图腾等级,自然也远高于孙悟空。而图腾等级越高,就证明实力越强大。“应龙听命!”古唯沉声道。“属下在,主公有何吩咐?”应龙铿锵有力道。古唯一指对面目瞪口呆的兽族修炼者,一字一句道:“灭了他!”“属下遵命!”应龙应了一声,瞬间向那名兽族修炼者杀气腾腾的扑了过去。扑去的同时,应龙已经开始变身。“铿铿铿!”一阵密密麻麻的金属撞击声,原本只有常人大小的应龙,身躯开始剧烈变幻,倾刻间就变成了一条长达几百米的巨龙,通体金光闪闪,龙威滔天。“天呐,原来他的真身是一条金龙?”那名兽族修炼者终于后知后觉。不过眼见巨龙暴冲而至,他却顾不得惊讶了,头颅一晃,头顶上的一对弯曲牛角猛然脱头飞出,而后又迅速放大,企图挡住应龙的冲击。可惜,他的牛角威力再强,在应龙这种上古真龙面前,却无异于蚍蜉撼树。“当!”牛角撞到的刹那,应龙都没有避开,仅凭他坚不可摧的金色龙鳞,就生生被那对牛角给撞飞了出去。撞飞了牛角,应龙去势不减,继续朝那名兽族修炼者气势汹汹冲去。“呼啦!”应龙那庞大的龙躯携带着滚滚狂风呼啸而过,所过之处,摧枯拉朽,风卷残云。直到冲出十几里外,应有才停了下来。“稀里哗啦!”一阵变幻,几百米长的庞大龙躯,很快变幻缩小成了普通人大小,通体被金色龙鳞所覆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而刚才还将古唯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那名兽族修炼者,在应龙化身为龙冲过之时,就已经被冲击得粉身碎骨。“敌人已经伏诛,主公还有何吩咐?”应龙飞了回来,声如洪钟的问道。“没了,前辈请回!”如此说了一句,古唯心念一动,“嗡”的一声,应龙真神凭空消失,重新回到了万古神魔卷上。“咦?那是……?”刚刚收回应龙,古唯又突然被前方虚空中的一物吸引住了。那是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表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此刻正迅速向下方地面坠落。“万年龟的兽丹?”古唯瞬间恍然大悟。兽丹一般坚硬无比,只要能量不被吸引,一般很难用武力强行打碎。那名兽族修炼者虽然被应龙冲击得粉身碎骨,但刚才从古唯眼皮底下取走的兽丹却没有碎裂。“呜啦!”随手一挥,灵气奔涌而出,凝聚成一只半透明大手,一把将还未坠落到下方的面的兽丹捞了回来。“如果不是这个兽族修炼者提醒,我还忘了妖兽身上还有这等好东西!”喃喃自语了一声,古唯迅速降落到了几十里外一片平地上,开始吸收兽丹内精纯的力量。不得不说,兽丹确实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等级比较高的妖兽,兽丹内蕴含的力量不但精纯,而且雄浑磅礴。第二天,当古唯将兽丹内蕴含的力量全部吸收之后,不但伤势基本恢复, 体内灵气也比之前旺盛了很多。当然,想要靠一枚兽丹做出突破,那是异想天开了。兽丹力量再精纯,除非来上个上百颗,才有望让他迈入更高的层次。“看来我有些高估自己了!”吸收完了兽丹内的力量,古唯感慨道。以他的逆天战力,武仙三星,至少能碾压所有准武神了,但实际上,刚刚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位准武神,他就严重受挫。尽管不知道这名兽族修炼者在所有准武神中处于什么层次,但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从此便可以大致看出,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有些天真。不过想想也是,能出现在这片最高竞技场的,莫不是经历重重筛选的各方强者,哪一个不是曾经力压群雄,战力逆天的天才?同一群战力一样逆天的天才聚在一起,他之前引以为傲的战力,可能就发挥不出多少优势来了。这可能也是导致他的修为已经是武仙三星,但却无法像之前一样,越两大境界战斗。“看来提升修为才是当务之急!”思虑再三,古唯终于定下了自己最紧要的目标。随便遇到一名准武神,都将自己逼得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动用万古神魔卷,才扭转战局,将对方反杀。倘若遇到个更强的,如果连自己当前最强大的图腾都不敌,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要知道其他准武神都能施展空间瞬移,而他却不能。在这种前提下,一旦再次遇到连万古神魔卷内的图腾都无法匹敌的强者,他连逃命都成为一种奢望。所以想要在这片诡异的空间活下去,提升修为已经成为他最迫切的需要。四下环顾了一圈,他朝其中一个方向小心翼翼飞去。刚刚有了血的教训,他这次谨慎了很多。尽管如此,才飞出没多远,他还是遇到了一名修炼者。那是一名魔族修炼者,全身布满条条红色纹露,就像有滚烫的岩浆在血液中流动,看起来诡异无比。尤其是表面皮肤,粗糙如岩石,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不过,这名魔族修炼者此刻却无暇顾及他的接近,反而正与一头妖兽斗得正酣。三眼巨虎那是一只身躯足有百米高的庞然大物,外形如虎,但全身却不是皮毛,而是鳞甲,额头上还长着一只竖眼,赤红如血,能射出一道道凌厉无匹的红芒。“嗤嗤嗤!”红芒过处,就连那名魔族准武神都唯恐避之不及。而被红芒射到的一切,全都被洞穿,就连那名魔族修炼者手中的一把武器,都被射得千疮百孔,彻底扭曲变形。不过这名魔族修炼者也不弱,总能凭借魔族的超强恢复力与诡异身法避开致命一击。偶尔还能靠魔隐九霄近身偷袭,在巨虎身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创伤。可惜,巨虎身躯太庞大了,尽管那些创伤长达一两米,对于上百米长的身躯来说,根本就无法构成致命威胁。而以三眼巨虎射出的红芒威力,一旦被射中脑袋,那魔族准武神必死无疑。但实际上,在狼狈逃蹿之时,那魔族准武神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乱之色,嘴角反而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魔身百变!”“唰唰唰!”魔族准武神大吼一声,身躯瞬间裂为数段,从几个方向向三眼巨虎轰了过去。而且在轰去的同时,这些手掌、脚掌、肩肘、手臂等等部位,还迅速放大,如同一座座大山,自四面八方狂轰而来,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吼!”三眼巨虎丝毫不惧,竖眼中的红芒一个旋转,眼中射出的红芒如同一道无物可挡的激光,瞬间将压来的肢体全部切割成两半。不过,这些肢体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继续暴冲而至。“轰轰轰!”撞击声震耳欲聋,身处其中的三眼巨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吼,周身各处被挤压得变形,骨骼似乎也断了无数根。但关键时刻,它竟是凶性大发,张开一张虎口,将其中几段肢体给吞了进去。“还能这样?”古唯直看得目瞪口呆。魔道修炼者的魔身百变,就是能将肢体分裂开来,从各个方向攻击敌人。攻击完了之后,又能收回来重组。然而,如果连肢体都被对方吃掉,还怎么收回来?但,就在他以为这名魔族准武神是在自掘坟墓时,对方却冷笑了一声,“嘿嘿,你上当了!”果然,声音方落,刚刚将其中几截肢体吞下的三眼巨虎,口中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在原地上蹿下跳,眼中布满了难以名状的惊恐。“它这是怎么了?”古唯有些诧异。旋即,他又明白了。只见正在上蹿下跳的三眼巨虎,腹部左突右鼓,仿佛有活物在肚子里蠕动。“砰砰砰!”几声炸响,三眼巨虎腹部炸开,血肉飞溅,截截如河流般巨大的肠子如碎渣般爆向四面八方,景象血腥而恐怖。而随着三眼巨虎腹部炸开,刚才被它吞入腹中的几截魔族准武神的肢体,随之冲了出来,重新与主身重组。“嗷呜!”三眼巨虎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嚎,身躯剧烈痉挛了几下,终于不支匍匐在地,双眼、巨口、双眼、双耳相继有鲜血狂涌而出。它试图想站起来,但每次强撑到一半,庞大的身躯又会“轰隆”一声重重跌回地面。片刻后,它终于一动不动,就此气绝。“那颗兽丹是我的!”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个极其冰冷的声音。说话之人,自然是刚才坐山观虎斗的古唯。他刚才杀了一只万年龟,但一名兽族修炼者却霸道的将之兽丹夺走,而且还将他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若非他动用万古神魔卷,恐怕就真的死了。自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片准武神的竞技场内,没有什么准则可言,一切以实力为尊。既然如此,他何不依葫芦画瓢,也来个中途夺宝?“嘿嘿,有魄力,有勇气!”那名魔族修炼者似乎也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并没有太过意外,眼中反而充满了残忍的狞笑,“告诉我,你哪来的勇气,居然敢来抢夺我的战利品?”“凭实力!”古唯这次也懒得多说,直接动用了万古神魔卷。“嗡嗡嗡!”一阵轰鸣,几道身影凭空在他面前出现。其中一人,只有半人高,通体金黄毛发,身穿一身黄金战甲,手持一根巨棍。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至于另一人,则手持长戟,身穿银色战甲,丰神如玉,英俊不凡。尤其是额头上,还拥有一只竖眼。正是执法天神二郎神杨戬!至于第三人,则是之前他刚刚召唤出来过的应龙真神,通体金色龙鳞,如黄金浇铸一般,坚不可摧。至于第四人,则全身黑色,头顶长着一对牛角,就跟刚才惨死在应龙真神手里的兽族修炼者一样,手持一柄三叉长戟。不过,这位却不是兽族修炼者,而是古唯召唤出来的图腾之一,牛魔王!孙悟空、杨戬、应龙、牛魔王,四大名震古今的图腾同时出现,场面何其壮观。“这是什么东西?”那名魔族修炼者果然变了颜色。“要你命的东西!”古唯冷哼了一声,指手指着对方声色俱厉道:“给你一次逃命的机会,十个呼吸之内,从本公子眼前消失,否则,你非但得不到这头三眼巨虎的兽丹,反而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姿态倒是挺威风的,那名魔族修炼者却狂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这四个怪模怪样的生物弄出来的,不过他们的气息均在我之前,凭借他们,你就想抢夺属于我的兽丹,你也不怕宝物太大撑死自己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古唯摇了摇头,旋即低喝道:“孙悟空、杨戬、应龙、牛魔王听令!”“属下在!”四个图腾齐声应和。古唯伸手指了指下方桀骜不驯的魔族准武神,“灭了他!”“属下遵命!”四个图腾同时应了一声,分别向那魔族修炼者狂扑而去。这几个图腾,个个都拥有极其逆天的战力,尤其是应龙真神,昨天还以一己之力,轰杀了一名兽族的准武神。现在又加上孙悟空、杨戬、牛魔王三个实力直逼准武神的强者,想来要灭杀一名魔族准武神,应该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然而,当四个图腾真正冲杀上去后,令古唯惊骇的一幕出现了。虚晃一招“轰轰轰!”尽管每个图腾都施展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手段,但那名魔族准武神居然也不弱,以一敌四的情况下,依旧不落下风。一身防御变态至极,无论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是杨戬的三叉戟,抑或牛魔王的裂山牛身,以及应龙真神的狂暴龙息,几乎都被他正面硬抗了下来。而这名魔族准武神除了肉身粗糙得刀枪不入之外,还有一种极其古怪的防御战技。全身一震,他体表内流淌的条条红色纹露,居然破体而出,在他周围凝聚一道庞大的虚影,通体殷红,双眼射出诡异的红光。任凭孙悟空四个图腾攻势如何凌厉,那道庞大的虚影却始终牢不可破,最多将之震退一段距离。而每次只要被这名魔族准武神体风的巨影轰中,四个图腾多少都会受点创伤。“轰隆!”牛魔王身躯猛然放大,如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原本想将这名魔族准武神给生生压死。就算压不死,至少能将之压制住。但实际上,牛魔王庞大的牛身还没落地,那名魔族准武神就竖掌成刀,直直捅了上去。“噗!”掌刀犀利无比,堪比任何神兵利刃,牛魔王庞大的牛身重重坠落下来之际,整个身躯居然被这只骤然放大的巨掌给生生穿透。“嗷!”牛魔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是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穿透他身躯的大手,又用力搅动了起来。这下,牛魔王更是生不如死。被一只巨手穿透身躯,没有当场死去已经算是生命力很顽强了,穿透身躯的巨手还在疯狂搅动,这简直是要生生把身躯搅碎的节奏,可想而知,牛魔王此刻正在承受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大哥!”孙悟空大吼一声,手中金箍棒猛然放大,握住尾端后,猛然朝着那魔族准武神横扫而去。“呜呜!”巨棍过处,狂风呼啸,力浪奔涌。另一边,二郎神杨戬也同时出手了,三叉戟蹿出一道锐利的气芒,朝那魔族巨影胸口狠狠扎去。而在天空中蜿蜒游走的应龙真神,也第一时间俯冲而下,摧枯拉朽,势不可挡。“轰隆!”一声巨响,天空颤动,大地塌陷,一股汹涌的气浪自对撞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摧毁万物。就连古唯,都不得不暂避锋芒,一边闪电般后退,一边启动金刚不坏身与金钟罩,总算在这股狂暴的气浪中躲过一劫。“我看你死不死!”力浪过去后,古唯咬牙切齿道。他刚刚可是同时召唤出了四个图腾啊,原本以为能够轻松搞定。岂料,四个图腾联手出击,居然迟迟没能将对方拿下,牛魔王还率先被对方打死。长此下去,恐怕遭殃的只会是他自己。幸好,眼见牛魔王惨死,孙悟空、杨戬、应龙同时发力,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应该足以把那名魔族准武神给轰杀了吧。不久后,尘浪散去,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混乱不堪的空间,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方圆百里内的大地,却一片狼藉,到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而之前同时发起猛攻的孙悟空、杨戬、应龙,则分别悬浮于一方虚空,严阵以待,不敢放松警惕。而三人下方的废墟,则是个巨坑,足有十里方圆,边缘爬满条条裂痕,许久都没有动静,之前从那名魔族准武神体内幻化而出的巨大魔影也消失不见了。“总算结束了!”古唯长出了口气。声音方落,“轰”的一声,下方废墟内,碎石飞溅,一道身影冲天而起。“居然还没死?”古唯失声惊呼。孙悟空、杨戬、应龙真神也满脸震惊。但没等他们再次发起攻击,“唰唰唰”一阵破空声,冲上天空的那名魔道准武神,突然迅速分裂开来,速度之快,几乎倾刻间便布满方圆十里内的天空,如漫天蝗虫,铺天盖地。“嘿嘿,跟我玩这招,你还嫩了点!”孙悟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即伸手从后脑匀一拔,一吹。“咻咻咻!”无数个孙悟空随之涌现,如滚滚狂潮,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不过倾刻间,就占据半边天空,与那名魔族准武神分裂出来的身影分两边对峙,浩浩荡荡,遮天蔽日。“还有这种事?”那名魔道准武神满脸诧异,齐声开口道。“你这种手段,不过是碍眼法罢了!”孙悟空冷笑道。“不错,确实只是碍眼法!”那名准武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旋即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同一种手段,也要看实力,而你与我相差太远了!”说着,无数黑影同时向对面的漫天孙悟空扑来,如海啸漫天,乱天荡地。就连应龙与杨戬也急忙避让到一边。不是他们实力不济,而是面对这种如同蝗虫般的数量,他们头也有些大。否则变出的分身再多,也对他们造不成多大威胁。“噼里啪啦!”刹那间,两群浩浩荡荡的人撞在了一起,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只见人影纵横穿梭,直看得周围之人眼花缭乱,根本就不分清谁是谁。因为漫天混战的无数身影,归根到底,就只是两个人,只是每个分身都有自主思维,能根据自己所处的不同环境而做出不同的反应而已。尽管如此,但那名魔族准武神说得不错,孙悟空的分身虽然也不少,但个体实力相差有些大,一番混战之下,无数孙悟空节节败退,一个接一个被撕裂或毁灭成飞灰。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之间,大半孙悟空消失不见。“应龙真神,杨戬,你们还不出手?”孙悟空急了,大喊道。应龙与杨戬这才后知后觉,急忙冲上去帮忙。然而当他们赶到时,正将孙悟空压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无数魔道准武神,居然同一时间消失无踪。“怎么全都消失了?”“他不是占尽上风吗?”“而且他本体呢,去哪了?”孙悟空、应龙、杨戬三人满脸诧异。尤其是远方的古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更是猛然袭上心头。“不好!”古唯心下大骇,想也不想,瞬间展开踏雪无痕,闪电般向旁边横移开去。然而还是晩了一些。“嗤啦!”一声刺耳的锐响,古唯刚刚避开,一道凌厉的瞬间刺向他刚刚所在的位置。距离之近,几乎近在咫尺,哪怕古唯速度再快,终究慢了几分。“噗!”避开了咽喉要害,气芒上携带的无形力量,还是将他半边肩膀轰烂了一块,哪怕他体表拥有一层强大无比的防御,依旧难以抵挡如此凌厉的攻势。刹那间,血肉飞溅,星星点点,染红了虚空。轮到我了“原来刚才与大圣对峙,只是虚晃一招,他的真正目标是我?”古唯惊骇欲绝,更加不敢耽搁,将踏雪无痕施展到极致,“嗖”的一声蹿出几百米外。回头看来,只见刺中他的气芒,果然是从那名魔族准武神手中射出的,而且居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逃得倒是挺快!”那魔道准武神冷笑一声,身躯一晃,瞬间自原位置消失。“魔隐九霄?”对方刚刚自原位置消失,古唯再次横移开去。果然,他刚刚飞出几丈,“嗤啦”一声锐响,他刚才所有的位置,又凭空出现一只利爪,“嗤啦”的一声撕裂长空。若非他躲得及时,这凌厉的一爪,就足以将他撕裂成碎片。“现在该轮到我了!”古唯不惊反喜,非但没有立刻远遁,反而转过身,身躯一震,一股雄浑的气息瞬间自他体内扩散而出。气息如涟漪扩散,所过之处,所有运动的物体随之缓慢了下来,倾刻间便陷入静止状态。而且这种诡异的现象,还随着那圈涟漪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天呐,绝对领域?”那魔族准武神失声惊呼。也难怪他如此震惊了,因为就算是他这种级别的准武神,也还没悟出绝对领域。只有实力达到准武神巅峰,或者真正的武神,才能施展绝对领域。一经施展,便能令一定范围内的空间陷入静止状态,在这片空间内,施展者便是绝对的主宰。一个连准武神都没有达到的人族修炼者,居然能够施展绝对领域,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呜呜!”任他再震惊,涟漪来势汹汹,他还来不及抽身后退,就已经将他淹没。刹那间,他与周围所有物体,全都被定格住了,除了思维之外,身躯再也无法动弹分毫。“尽管我无法施展空间瞬移,但却能意外领悟出了绝对领域,这就是我与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准武神不一样的地方。”方圆几百米内,一切都陷入了静止状态,但古唯却除外。此刻的他,乃是这片静止空间的绝对主宰,他可以为所欲为,自然也就不受任何限制。他缓缓飞了过去,冷冷的盯着那名刚才嚣张得无法无天的魔族准武神,“我能以武仙三星的修为出现在这里,你真以为我就是来给你们垫底的吗?”“虽然你的手段超出了我的想象,但你却忽略了一点!”古唯声音方落,那名魔族准武神便冷笑了一声。“嗯?”古堡动作一滞,脸上的冰冷之色又再度被惊骇所取代。自己的绝对领域内,按理说,除了思维还能正常感受周围的一切之外,不但身躯无法动弹,说话都做不到才对。这名已经被自己牢牢定格在绝对领域内的魔族准武神,居然还能开口说话?“那就是,哪怕你能悟出了绝对领域,但你的修为,却限制了这片绝对领域的稳固程度!”“嘎嘣嘎嘣嘎嘣……”古唯还没回答,就听到一阵硬物崩裂的声音密密麻麻响起。以那名魔族准武神为中心,一条条虚空裂痕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倾刻间便布满周围虚空。仿佛这片空间是个透明的实物,此刻就要裂开了一般,裂痕纵横交错,如条条游蛇蹿向四面八方,看起来诡异至极。“你居然能够强行挣脱我的绝对领域?”古唯后知后觉,再也顾不得多说,立刻抽身飞退。“嘣!”他刚刚退上百米,已经布满裂痕的空间,瞬间发出一声如同惊雷般的炸响。那片被古唯禁锢起来的空间,彻底分崩离析,原本静止的一切,倾刻间恢复如常。“小子,你成功激怒了我,而激怒我的代价,是需要用生命来抚平的!”彻底挣脱古唯的绝对领域后,那名魔族准武神可谓志豪气干云,充满了成就感。那可是他都无法施展的绝对领域啊,今日居然从一个武仙三星的人族修炼者手中施展出来。最让他拥有成就感的是,传闻中的绝对领域,居然生生被他给破了。“主公快走,俺老孙来挡住这厮!”“这厮实在难缠,主公莫要与他纠缠。”“他几乎拥有不死之身,主公您还是不要恋战了!”那名魔族准武神还没追上去,孙悟空三人已经赶到,悍不畏死的向那名魔族准武神扑了上去。“有劳几位前辈了!”古唯点了点头,立刻抽身远遁。杨戬说的不错,这名魔族准武神不但实力强横,而且几乎拥有不死之身,连他的绝对领域都无法将之禁锢,继续缠斗下去,他能逃走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只是还没蹿出多远,下方废墟中突然有道光亮闪烁了一下,尽管很微弱,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刚才那只三眼巨虎的兽丹?”古唯神色一喜。回头看了一眼,见孙悟空、杨戬、应龙还能缠住那名魔族准武神,他又顾不得立刻逃走,迅速蹿进废墟内。随手一挥,“呼啦”一声,碎石与尘埃被卷开,一颗如人头大小,晶莹剔透,表面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珠子,瞬间呈现在了他面前。“三眼巨虎的兽丹可是比万年龟的大多了!”古唯大喜,一把将之卷入手中,这才化为一道流光向远方射去。“小贼,敢抢我兽丹,我要你把你生吞活剥!”见古唯逃走之前,还不忘夺走兽丹,那名魔族准武神更加愤怒如狂了。奈何他刚刚想要追上去,孙悟空、杨戬、应龙三人就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他几次想要施展空间瞬移避开,但每次施展都需要提前花点时间开辟空间通道,而他每次还没成功开辟出来,就受到应龙三人的疯狂攻击。拼死阻挡之下,他再愤怒如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古唯带着兽丹远去,最后在遥远的天边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眼见失去了古唯的遗迹,那名魔族准武神怒火滔天,不再被动防御,转而开始疯狂反击。", "summary": "被困在羽族的古唯借助混沌时空的漏洞成功逃脱。脱困的古唯与林卷和慕容雪梅相遇,慕容雪梅的师傅以生命为代价使用无情咒救下慕容雪梅,使她修为大增,她也借机闭关突破到武仙镜,在慕容雪梅破镜之时受天道法则影响被拉入混沌时空。古唯想要救下慕容雪梅,这股执念让他领悟了传说中的绝对领域能力,成功救出了即将被混沌时空吞噬的慕容雪梅。古唯向慕容雪梅和林卷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并透露自己实际上来自地球,一个与天斗大陆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与林卷和慕容雪梅约定,如果她们不进入混沌时空找他,他将来会带她们去地球。为了解决天道之谜,古唯告别二人,前往更高级的竞技场。在更高级的竞技场中遭遇了各种奇特生物和强敌。在与兽族修炼者的战斗中,古唯使用了强大的剑技辟天十三斩,并借助应龙的力量取得了胜利。在古唯和魔族准武神的战斗中,他利用万古神魔卷召唤了孙悟空、杨戬、应龙和牛魔王等图腾,在战斗中,牛魔王被杀,古唯施展出绝对领域,最终,古唯在孙悟空、杨戬和应龙的掩护下,成功夺取了三眼巨虎的兽丹并逃离了战场。"} {"context": "等醒言琼肜赶回居盈所栖那处山野,不久后宗悦茹便也带着公主卫队急行而来。现在,在醒言分派下,宗悦茹带着本部护卫,一圈圈围在公主周围,个个执刀握剑,睁眼警戒四周情况。醒言自己,则和琼肜雪宜一起,在外围黑暗的山野中逡巡游荡,偶尔还御剑飞到半空,警惕监视着荒野中任何风吹草动。虽然他们万般警惕,但巡视一阵,并未有太守兵马杀到。看来,那白世俊已是落了胆,一时不敢来害。只是,当醒言在没膝的野草中紧张潜行时,偶尔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只有雪宜还跟着自己;那个琼肜小丫头,却早已不见踪影!见琼肜走丢,醒言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不过,等他心急火燎的回头去找那个小丫头时,却发现她正在一根秃树顶端,蹲踞如蛙,正鼓着腮帮子朝南边使劲吹气。见琼肜两腮鼓得溜圆,醒言不明所以,赶紧问她:“琼肜你在干嘛?这树这么高,小心摔下!”听他相问,那个正专心致志做事的小丫头,回过头来嘻嘻一笑,两眼眯成两弯新月,认真答道:“哥哥,我正在吹风!我要把火吹旺,好把那个地方都烧掉!”听了她这认真说出的天真话儿,醒言正是忍俊不禁。心里担心她摔下,便赶紧上前,张开手臂,将意犹未尽的小琼肜一把抱下。等把这个煽风点火的小丫头放到地下,醒言又嘱她不要在这荒郊野外乱跑,省得一不小心被野兽给叼掉——恐吓完,看了满不在乎的小琼肜一眼,醒言觉得还是自己把她手臂抓牢最可靠。这样荒野中的巡哨,一直持续到午夜之后。子夜过后,在未时之初,那宗悦茹的父亲宗汉宗将军,便率麾下御林军急寻而来。原来,当宗悦茹从迎仙台尽起本部兵卫之时,就遣人快马前往父亲驻扎的布山县求援。为防被白世俊察觉,宗悦茹并未使用紧急联络时传令的信炮。等宗将军率大队御林骑兵赶来,这些护卫公主的女兵便被替下到一旁休息。直到这时候,这处黝黑山野中才敢生起一堆堆明亮的篝火。略过朝廷将士见到公主后那一套繁文缛节不提,等醒言从外围赶回,见到这位朝廷三品大将之时,顿时目瞪口呆:原来这位威风凛凛、一脸刚猛的宗汉宗将军,正是当年那位给居盈赶车的马车夫宗叔!当然,他这惊诧也只是转瞬即逝;知道居盈身份之后,以前很多事情,现在已很容易想通。来不及多说客套话,等宗将军屏退左右,醒言就将这晚上发生的一切,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原原本本禀告给这位宗将军听——还没等他说完,宗将军便已是又惊又怒!他怒的是,那位素来德美言韶的无双公子,竟做出这样阴狠之事;惊的是,深受圣宠的盈掬公主,竟差一点玉殒香消!如果真是这样,则不惟天理难容,他们眼前这一帮人也全都要人头落地!想到这些关节,饶是这宗汉当年身经百战,也禁不住一时惊得冷汗直冒!正在惊怒交加之时,又听这少年继续说道:“宗将军,从种种迹象来看,那白世俊,恐怕不止是谋财害命这么简单……”说到此处,他便不再往下说去,只是盯着面前这威武大将军,双目炯炯而视。见他话说半截,原本怒气冲天的宗将军,心中蓦然一动,看着眼前少年凝重神情,忽想到:“莫非……是那昌宜侯有不臣之心?!”这念头一经冒起,就连他这地位甚高的殿前大将军,后脊梁骨也忍不住有点发冷。因为,白世俊的那位义父昌宜侯,此时正深得皇上信任,位高权重;若是他心怀贰心……想到此处,这位殿前执金吾猛然意识到,今晚这事,已变得不那么简单;那昌宜侯重权在握,一个处理不慎,便会掀起滔天大祸。当涉及江山社稷时,这位久居庙堂的殿前将军,便觉得自己正如履薄冰。正当宗汉使劲盘算,试图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时,他眼前这年轻的中散大夫,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又忍不住出言谏道:“将军!您看这白小侯,囤积粮饷,暗蓄人才,分明便是居心叵测!这样恶徒,朝廷实宜早些惩处!”听醒言这话,再对上他那两道清亮的目光,忧心忡忡的宗将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等稍停了片刻,他才有些无奈的说道:“醒言,你刚才所说我也都知道。”“只不过,那白世俊是圣上之弟昌宜侯的义子;但凡牵扯到朝廷宗室,事情就不那么简单——”刚说到这儿,他便听到自己女儿不满的叫了声:“爹!”听宗悦茹抗议,深谙朝堂之事的将军却假装没听到,只是继续跟眼前热血少年说道:“醒言你放心,这白世俊之事确实罪恶,待本将军此次护送公主回朝,定当向圣上如实禀报。只是最后如何处置,还得请圣上裁决。”听宗将军这么一说,醒言也觉自己刚才有些急躁。只是,稍停一阵,他却始终觉着有些不甘心,便问道:“既然这样,宗将军能否告知在下,那恶贼可会被锁拿回京、按律抵罪?”听他明白相问,宗汉想了想,便也直率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白世俊义父权倾朝野,支持者甚众。即使昌宜侯自己不积极维护,圣上也会多有顾虑,急切间也不一定会作出严厉裁处……”“这么说,就是投鼠忌器了?”“……”听醒言说得如此直接,宗汉一时也不知如何对答。因为,他看到当今圣上的小女儿,已从安歇的凤帐中走出,正立在不远处听他们说话。不过,略想了想,宗将军还是蔼言耐心回答:“醒言你有所不知,这朝廷政治之事,我宗汉一介武夫也并不如何知晓。只不过,立于朝堂日久,我也略略知道一些情况。比如今日这白世俊之事,虽然你和公主都是亲眼目睹;但一旦摆上朝廷,论及权谋,便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再虑及减免士大夫刑罚的『八议』之制,那白世俊分毫无损,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那蓄养江湖术士之事,便可以说成——”说到此处,宗汉便开始努力回忆起往日朝堂上那些文官,是如何扯皮开脱。正在苦思之时,却听眼前少年已替他接下下言:“我知道,这事可以说成是白世俊求贤若渴,不免良莠不齐,最多落个有欠甄别、交人不慎之罪;又或者,说他只是替皇上苦心寻觅人材,丹心一片,不惟不应受到惩罚,反倒还要受赏……”“对对!正是这样!”听他说得如此地道,简直就和那些文官口吻一模一样,宗汉便忍不住使劲点头。只是,正当他要开口称赞醒言见识卓绝之时,却忽见这新晋的中散大夫,忽然激动起来,语速急促说道:“将军!那白小贼,以一人之私,以致百姓流离,难道就不应受到应有惩罚?那老百姓无端守在,吃得这许多苦楚,只因『权谋』二字,就白白生受了?!”忽见醒言如此悲愤,宗将军与居盈悦茹等人,俱各动容。他们不知道,所谓“屋漏在上,知之在下”,醒言出身贫苦门楣,自小在村野市井中求活,对那些高位者以一己私利导致万民受苦的恶行,正是深恶痛绝。现在见白世俊犯下这等再明白不过的罪行,却还可能免受惩罚,这又如何不叫他愤懑?只是,当他情不自禁的质问过,等回过神来,看看眼前金甲大将军一脸尴尬,醒言便察觉刚才自己说话,颇有些失礼。于是,暂压下胸中怒火,平心静气想了一下,他便用和缓语调郑重告道:“宗将军,请恕晚辈方才失礼。其实将军不必为难。小子尝闻:『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我相信冥冥中自有神目如电。将军请放心——”“那恶贯满盈之人,即无人惩,或有天谴!”他这短短几句话,说得异常平静,但与他直面相对的宗汉宗将军,却彷佛从他双眼中看到些深邃的颜色。于是忽然之间,有一些当年鄱阳县城中的往事片断,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宗汉心头。此时这身边的夜晚,正是同样的平静。只有那几堆篝火,还在“噼噼啪啪”的热烈燃灼。跳动的火苗,在少年坚毅的脸庞上映上赤红的纹样。夏夜山野中,只听得到风吹林叶的沙沙声响,最多还有一个小女孩儿含混不清的低低咕喃。按剑四望,这营地中正是火光如血,风声如鬼。天下有道,我黻子佩;天下无道,我负子戴。——《偕隐歌》第二天早上,还在卯时之初,醒言便早早醒来。适逢剧变,他这晚也没怎么睡着。醒来之时,看天光还未大亮,只有东边天上才露出些亮白颜色。从露宿之处翻身起来,醒言朝四下望望,见附近营地中一片寂静,还没什么人起来。只有远处深草中,那几位放哨军士还在不停的游走。伸了个懒腰,怕惊动别人,醒言便沿着营地旁那条小溪,朝下游慢慢走去。经了昨晚那一场烟熏火燎,醒言现在觉着脸上有些紧绷,便想去溪泉边洗却一脸烟尘。信步闲走一阵,忽见这条弯弯曲曲的山涧水溪,渐渐蜿蜒进一个葱茏苍翠的小树林中。见到了林边,醒言便不再往前,蹲到溪边一块圆溜溜的白石上,用双手捧起溪水浣洗脸面。等清凉的溪水撩上颜面时,他才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估计,这是昨晚突围时被烟火给熏着。浣洗一阵,最后又学琼肜,拿手在脸上胡乱抹得几把,便算擦干净。洗濯完毕,他就站起身来,准备回转营地。正在这时,醒言忽听到身前有一个好听的声音正跟自己说道:“醒言,拿这个擦擦脸。”被水珠淋着,他此时正是视线模糊;但一听这熟悉的话音便知道,这说话之人正是那位公主居盈。虽不知公主何时醒了跟来,醒言应答一声,便接过那方犹带兰麝之香的绢帕,在脸上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待擦干脸上的水珠,醒言便清楚看到,居盈穿一身素洁的长裙,正在自己面前含笑而立。等她也在水边浣濯过颜面,见天光还早,醒言便和她在附近闲走起来。他们身边这清晨的野外,空气正是格外的清新。拂面而来的清风,微微有些湿润之意;若嗅一嗅,便可感觉到一股郁烈的青草芬芳气息。醒言居盈就在这样的草野晨风中漫步而行,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默无语时,不知何时山野中又渐渐起了一阵薄雾,宛如烟云,在身旁淡淡的萦绕。终于,在那星光隐退、曙光熹微之时,醒言终于找到话题,开声轻唤一声:“居盈。”“嗯~”女孩儿婉转而应。于是两人便停了下来,在一片露珠闪耀的林间空地中相对而望。只听醒言说道:“居盈,我最近才知道,你前年送给我的玉佩,原来还是你的身份信物。”“嗯。”居盈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这块玉佩,有个名字,名叫『辟尘』,是居盈小时候父皇送给我的。”“辟尘?”“嗯!因为这玉石,不仅能吸清毒素,还有辟尘之效。只要你戴着它,那些飞散的灰尘便落不到你身上。”“呀,想不到这样神奇!”听得居盈之言,醒言赶紧将胸前玉佩举到眼前,细细察看。一边看,他还一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戴着它就觉得身上清爽许多……”细眼观察玉佩一阵,醒言忽然醒过神来,便举着玉佩对眼前少女说道:“居盈,我没想到这玉佩是这样宝物,这样我就不能要。再说,你是皇家公主,身娇体贵,自然不能沾染尘俗。这辟尘玉佩,今天就还给你。”说着,他便低下头,准备将玉佩从颈间摘下。只是,正待摘时,却被居盈伸手止住。只见这位行止高贵的盈掬公主,这时候又回复往日“居盈丫头”的灵动模样,正朝他展颜一笑,说道:“醒言,这玉还留在你那里。”“盈掬现在觉着,这俗世里的烟尘,也另有一番趣味~”笑盈盈说完,似是怕醒言坚持,她便又赶紧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那天悦茹姐姐找你了?”“是啊。怎么了?”醒言回答完,却有些奇怪的看到,眼前少女只将眼光看往别处,不再说话。他却不知,此时居盈正有些后悔脱口问出刚才这话。一想到自己那位手帕交转述给她的那些话,她脸上便禁不住现出几分羞意。过得半晌,居盈才得吃吃说道:“醒言,那宗丫头、有时口不择言;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听得此言,醒言才想起那天宗悦茹都和自己说了什么话。望着眼前娇羞的少女,不知怎么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于是,羞赧的少女便听见眼前少年认真的说道:“居盈,那些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现在我已想通。”“呣?”听他说得郑重,羞意上颊的少女有些诧异,便抬起头来看他——只见这位眸清似水的少年郑重说道:“居盈,您贵为公主,知道这天大身份后,我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奢望。只是,不管你如何看我,但我却还是喜欢你。”——醒言这话,就像在无声处燃响一声惊雷,让那位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喜欢你”的清纯少女,霎时间只觉得“轰”的一声,彷佛冥冥中蓦然一声雷响,直震得自己头晕目眩,几乎听不清少年后续的话语。“嗯,是的,我喜欢你,虽然你是公主,不可能喜欢我,但至少我自己,还是可以喜欢你。”不小心袒露心迹的少年,现在也好似意识到什么,正小心修饰着言辞,努力修补。只是,就在他言语夹缠、越说越乱时,却见得身前的女孩儿,娇躯忽然一阵摇晃,宛如风中的坠叶,好似马上就要跌倒!见此情景,醒言再也顾不得解释,赶紧伸手将女孩儿一把扶住。正想出言提醒她要多加小心之时,他却忽听到耳边正传来一句细若蚊吟的话语:“醒言,我、我也喜欢你……”……忽然,醒言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看得到早晨的太阳在林间投下温暖的光柱,一对比翼的彩蝶翩翩飞舞,还有那碧草红花间闪耀着无数璀璨的虹彩!香腰盈握,是耶?非耶?耳鬓厮磨,梦欤?幻欤?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回答。这两位相逢在浪漫红尘最深处的儿女,已忘了身外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和她、他和自己……于是,在某一刻,这处山野林泽中渐渐起身的兵马人众,便忽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宛如神唱的曲音。等目视万里云空中那千万道绚烂的霞光,想要仔细听清楚时,他们又发现,云天中已是寂然无声,只听见山野清晨中啾啾的鸟语。在云中这缕奇异曲音传来时,灵觉分外清明的琼肜,却只顾得拉住她雪宜姊的手儿,往一处林丛边拽去;一边颠跑一边还说道:“雪宜姊,快去看,哥哥和居盈姐姐正在那里!”只是,当她雪宜姊到得丛林边,朝林中望了一眼,却立即羞得俏靥通红,赶紧回身将那探头探脑朝里张望的小丫头眼睛捂住。正待琼肜要出声抗议,却忽听得旁边“嘘”的一声,正有人轻声提醒她们别出声。等这姐妹俩闻声转眼一看,却发现是那个金盔金甲的大将军,正把手指头放到唇边嘘气,示意让她们别出声。然后,她们便在这威严将军带领下,悄悄离开这片鸟语花香的丛林。撤离之时,为首的大将还不忘告诫同来的女儿:“丫头,你听好!这事关系重大,在为父想出万全之策前,你回京后谁也不许告诉!”在他叮嘱之时,寇雪宜则忙着拉住那位一心想去追扑彩蝶的小琼肜,嘱她不要偷看。于是琼肜大惊道:“呀!姐姐啊,你竟能听见我心里说的话!”就在他们慌慌张张一路离去时,那片晨光斜照的寂静芳林中终于听到一声人语:“……居盈,谢谢你。现在我觉得,脸上那些伤处不怎么疼了!”这句说完,见眼前女孩儿靥如霞染,不敢答言,他便又说道:“只是,我现在又觉得有些疼了……”听醒言这么一说,正在女孩儿迟疑之时,却见他灿然一笑道:“居盈,我们该回营地啦——其实我只是见你不说话,逗你的。现在真不疼啦。”闻听此言,少女大羞,便将粉拳握起,作势欲打,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追逐出林。等到了林外这万道霞光之中,这两位嬉戏追逐之人便停了下来。伸手替居盈理了理鬓边蓬松的发髻,醒言便和她相视会心一笑。劫波渡尽,现在对他们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不再与以前相同。于是,在这个奇妙的清晨中,有了这山之隅、溪之湄、林之间无声的盟誓,居盈再与醒言分别时,便没了往日那些惆怅踯躅。依依惜别时,只剩下反复叮咛的话语,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祝福。等告别了居盈,醒言便和琼肜雪宜,在郁林郡附近郡县中潜迹隐形。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幸福,并没让这位四海堂主忘却心中的愤恨。自那晚事件之后,那白世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已将他控制的米店粮行囤积的粮食,全都运回到郁佳城中;那些邻郡运来的赈济灾粮,更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这样一来,还未恢复元气的郁林郡,更是雪上加霜。见到这样情景,醒言正是心急如焚。现在,对自己这样焦躁心境,他也曾想过,是不是与自己修习的清静之道大相违背。只不过,每次反省之后,一看到乡间田野中庄稼零落的残迹,还有那平民门户里牛衣对泣的凄怆景象,他骨子里那股侠义劲儿便占到上风:“若能杀一人而活万人,即使大道无成又如何?”只不过,虽然立誓诛杀民贼,但白世俊自那晚受了惊吓,就只敢躲在郁佳城中不出。而这郁佳城,守卫愈加森严,即使偶有飞鸟从上空飞过,也会被一箭射杀。甚至,渐渐民间还有传闻,说是有几个山民,去栖明山脉中砍柴,不小心离得郁佳城稍微近了,便立即被日夜巡逻的官兵给射杀。听得坊间传闻渐起,那白世俊又做出种种倒行逆施之事,醒言便更加焦急。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他终于按捺不住,就要采纳琼肜雪宜的建议,准备直接硬闯,一齐杀进郁佳城去。正是,正在这时,他忽听到一个消息:郡太守白世俊,为重建避暑庄园,特开设“珍宝局”,向民间购买古董珍玩。原来,不知是天意,还是琼肜吹出的口风真起了作用,那晚诺大一个水云山庄,竟被大火烧成白地。于是,这位神志颓丧的贵族公子见风声渐息,行乐之心便渐起,准备要搜集民间珍玩宝物,重建水云山庄。当然,以这些天来这位白郡守的作为来看,这种冠冕堂皇的“珍宝局”,只不过是个搜刮民财的幌子而已。听到这消息时,一直暗潜行迹的四海堂主,却似是若有所思。“珍宝局,珍宝局……”于是,大约两天后,郁平县那个连鬼影都不上门的新设衙门“珍宝局”,大门口忽然来了个满面尘灰、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当这乞丐逡巡到珍宝局门口时,那位新任的珍宝局大使周昉,刚刚派出两队硬索富户珍藏的差役,现在正目送他们远去。当周昉侧转身,正要回堂中时,便看到这个褴褛乞丐磨蹭而来。一见是个乞丐,顿时把这新任大使鼻子气歪:晦气!自己这珍宝局开张两天来,第一个主动上门的,却是个讨饭的乞丐!正当周昉大呼晦气,准备喝令手下将这乞丐赶走时,却忽然看到,这位满面烟尘之色的少年挨近之后,忽的朝他呲牙一笑,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周大人,今天我来,不为讨饭,只为一样祖传宝物要献给大人!”听他这么一说,周昉斜着眼睛看着他,正是满脸的不相信。见他无动于衷,那小乞丐也不介意,从怀中摸索一阵,便掏出个戒指,毕恭毕敬的呈给眼前大人。见小乞丐还真掏出个宝货,周昉便小心翼翼从那只布满油灰的掌心中拈过戒指,拿着它对着太阳细细观看:只见眼前这戒指,纯亮白银打造,造型古拙,中间镶一块方形黑玉,周围有两条银丝虬龙盘绕。“唔,瞧这打造式样,倒确实像个宝物。”珍宝局大使周昉,正是古董贩子出身,自然识货。正当他细心鉴赏时,又听眼前少年说道:“周大人,这清心戒指是小的家传宝物。戴上它,能清神辟邪,益寿延年,正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要不是小的几天没吃上饱饭,也不会拿这祖传宝贝来献……”听他这一番絮絮叨叨,周昉再留意去看这枚亮银蟠龙戒,果然发现那玉面之中隐隐蕴涵一股清气,拿得稍微离身近些,便让人平心静气,觉着说不出的清爽舒适。“果然是个宝物!”见到这妙处,周昉终于认定,这手中戒指确是宝物无疑。这时候,他眼前这献宝乞丐还在唠叨:“……小的听别人说,太守大人他受了惊吓,就特地来献这宝贝。大人您就看在宝物面上,给我个好价钱……”听他这么一说,周昉忽似得了提醒,眼前一亮,醒悟道:“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乞丐说得是,那皇亲国戚白太守,这些天不正是心神不宁?若是我拿这戒指献过去,岂不是能大大得他欢心?说不定就此加官进爵……”念及此处,这位因商人出身、久不得升迁的周大使,立时心热难熬。又见眼前这小乞丐还在嘀咕价钱事儿,他便忽的一声冷笑,逼过去低低叱道:“好你个不法刁民,冒充乞丐,又骗得了谁?”被他这一声低喝,那少年乞丐顿时一阵惊惶。只不过,这慌张也只是转瞬即逝,便看到他忽然满脸嘻笑,也是压低声音,涎脸说道:“哎呀大人,您真是法眼如炬,什么都骗不了您!”“其实,小的也只是有几个盗墓的朋友;这戒指,不瞒大人说,虽然是个宝物,但却是那几个朋友从一个古墓中捡来。我想大人您这会儿也不会计较……”“……”听得机灵少年这坦白话儿,那识人甚明的周大使一阵沉吟。过得片刻,那个等他答话的少年,却听得他突然大叫起来:“哇呀呀你这厮着实可恶!”听得他突然叫唤,那少年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正要设法开溜之时,却见眼前这胖乎乎的周大使高声叫道:“好你这小无赖!这样小小戒指居然开口要我五十两纹银,还要加上我身上这条绸长袍!”“呃……”忽见他满口谵语,褴褛少年正是莫名其妙。正在愣怔工夫,就见这位周昉周大人已飞奔回堂,从珍宝局堂中自己的钱匣内,取来一包银子递给少年;然后,竟真个动手脱起身上长袍来。正不知所以时,少年却见这周大使逼到近前,恶狠狠低声威吓一声:“小子,让你拿着就拿着!”然后便将月白轻绸袍一股脑儿塞到少年手中。见到他这样如若疯痴的举动,那献宝少年一时也不敢细究;等溜出几条街之后,他才想明白其中奥妙:原来这小吏一番做作,无非只为二字:“媚上”。“哈!他这一番苦心,倒成全了我!”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银袋,这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自然,这个先当乞丐后当盗墓贼的机灵少年,便是天下第一正教道门的堂主,张醒言。而那枚戒指……当他再手牵琼肜之时,他那只原本带着暗色冥戒的左手中指,现已是空空如也。于是,只不过一两天之后,那些与太守相熟的官员,便通过各种渠道知道,白太守他,疯了。这惊人消息,最初是从一位太守心腹下人那儿得来。据说,也不知怎地,白太守前天忽然就似白日遇鬼,满嘴疯话,两眼痴呆,然后就渐渐没了生气,便似三魂去了二魂,整日如同木雕泥塑,再也理不得政事。听得这古怪事体,知情人中自然是议论纷纷。因为,那白世俊有诸多道人羽士保护,如何会轻易被鬼魇?这世间,哪还有这么强大的鬼灵!说不定……这一切只不过是托辞罢了。于是,联系到先前蝗灾,渐渐这郁林郡中各处便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暂不提州府中善后之事,再说醒言,现在他却正在一处山崖阴影中,接受一位两三丈高的巨灵恶神诚恳的道歉:“主人,抱歉,这次都怪老宵自作主张,下次一定不会!”“下回,我一定会先跟主人打听清楚,到底要那人几成生、几成死。”“呃……”大约三天之后,正当醒言带着琼肜雪宜,在一片陌路烟尘中迤逦行到一处渡口时,却忽然听到身后彷佛有人呼唤:“张施主,请留步!”醒言闻声,回头一看,却见到有一个道人正从远处大步奔来。等他走到近前,醒言认出这道士,正是先前水云庄中与他一番交手的青云道人。明白前因后果后再见到这位青云道长,醒言便有些不好意思。正待他要开口道歉,却忽见青云道人稽首深深一揖,竟是对自己行了个大礼!等青云道抬起头来,醒言便见到他正一脸敬佩的向自己说道:“张施主,刚才是贫道替郁林郡合郡百姓谢你!”听得此言,醒言立知他所指何事。一揖回礼,谦逊两声,他便轻声赞道:“前辈您,真是法眼如炬!”这一回,他可是真心相赞。听他称赞,那青云道人连连逊谢,然后便对这少年诚恳说道:“施主您法力高强,贫道望尘莫及。只不过,有一事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要说给您听。”“……前辈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晚辈自当洗耳恭听!”“好!”见眼前少年谦逊有礼,出身正道的青云道人微微点头,然后便说出一番肺腑之言:“依贫道来看,施主您虽然法力高强,但似乎是走了些旁门。虽然这世上,有些修道之途,比如妖道、鬼道,见效更着;但从长远来看,这些道途总是后患无穷!”说到此处,瞧了瞧少年指间那枚微微流露丝丝鬼气的戒指,青云道便从怀中掏出一册,双手递给醒言,诚声说道:“这是贫道修道时,蒙一位上清宫弟子厚情,赠得小道这本上清正法。贫道这几十年来求玄问道,能有些小小成就,实得这上清正法助益良多。”“现在,我便将它转赠于你,希望能助你化去鬼戾之气,早日得证大道!”说罢,青云道便将这卷经书,递到眼前这位存心良善的少年手中。等醒言接过这卷薄薄的经册,前后一阵迅速翻动,却发现,这本青云道人郑重相赠的经册,正是一本《上清经》。只不过,这位上清堂主没露出丝毫诧异之色。将这册《上清经》郑重收入怀中,他便朝眼前这位心意拳拳的青云前辈深深一揖。然后,便目送他离开河堤飘然而去,渐渐消失在葱茏如烟的草路烟尘之中。正是:读经不解观新册,相忘未必在江湖。《仙路烟尘》第十二卷完敬请关注本书第十三卷:“神女云兮初度雨”肆·血色神魔醒言这次下山可谓磨难多多。才解决了浈阳县的大旱,却又遇到金钵上师以“净世神教”的名义欺压百姓。 醒言、雪宜和琼肜决心将“净世神教”的三大恶徒铲除,却不料,更危险的人物还没出现……生死关头,谁曾想,原本天真无邪的琼肜化成美丽无比的神女,救醒言性命的同时,却又将仇恨深深埋藏在心底……在镇阴庄巧遇与倾城公主青梅竹马的无双公子,他年轻有为,深得皇帝器重。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无双公子正在策划着一场大的阴谋……面对重重的危机,醒言将如何应付?乖巧可爱的琼肜到底是何身份?强大的鬼王又为何心甘情愿听命于醒言?无双公子的阴谋又会是什么?敬请关注《仙剑问情》第四部!第十三卷 神女云兮初度雨太守遇鬼发疯之事,并没在郁林郡掀起太大的波澜。在太守府刻意隐瞒下,郡中的普通民众,只隐隐辍辍听到些风声,但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而那些消息相对灵通的官宦士族,虽然开始听到的消息活灵活现,但渐渐的,那些消息来源便开始语焉不详;到了最后,便众口一词,说他们主人只不过是月夜吟诗,吹了邪风,感染上一种少见的风寒。虽然得了这病,开始会发些谵语;但只要深居简出,静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于是,由三位偶尔路过的外乡客掀起的风波,就这样在郁林郡中慢慢平息。而郁林郡合郡的民众,最后却反而因祸得福。那些看起来是因郡太守生怪病才推行的恶政,过不多久便重新被白郡守当初的德政代替;而邻郡支援的赈济灾粮,现在也源源不断的运来。到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老百姓至少已经不用饿肚子了。当然,这些诚心称赞的老百姓并不知道,郡中所有这些拨乱反正之事,并不是出自那位到现在还如痴如迷的太守之手。白太守府中现在主事之人,便是那位在地牢中逃过一劫的谋士许子方。这位老成持重的昌宜侯谋士,已将事情的整个经过派人禀报给侯爷;现在他受侯爷之名,暂在太守府中替那位疯痴的郡守打理郡中一切事务。现在出了这事,白世俊当初那个勾结粮商,低价屯粮,然后再人为造灾、抽取民间财力的计谋,自然就寿终正寝。略过这些细节不提。这时节,在离郁林郡遥远的京城中,繁华街巷中有一处气派非凡的高宅大第。现在这高门宅院中,幽静庭院深处的一间僻静明堂里,宅主人正居于其中。这位脸色沉郁的宅主人,正是王侯贵族一流;虽然现在居于家中,但仍是一身金冠玉带,袍光璨然。此时,他那张不怒自威的方正脸上,正是面沉似水,默默听着手下谋士的谏言:“启禀侯爷,小侯爷这次得怪病,显然蹊跷。依学生浅见,应该是白小侯走错方位,冲撞了神鬼,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听了谋士之言,昌宜侯仍是静默不语,神色郁郁。见他这样,旁边又有其他谋士出言安慰:“侯爷,依我看,白世子此劫怕是命中注定。这次应了劫也好,将来必有后福。”听得此语,一直面色阴沉的昌宜侯却忽然开口,怒喝道:“荒谬!我昌宜侯从来不信天命,不信鬼神!”“你们这些读书人,如何也相信那些江湖羽士?他们只不过是信口胡谈,危言耸听。术士之言如何能信!”昌宜侯一口气说到这儿,他旁边那几个心腹手下,倒反而放了心。原本他们心中还一直惴惴不安,见主公一直不说话,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发作。要知道,那昌宜侯的异姓世子白世俊,素负雄才,一直被侯爷倚为左右臂;这次听他出事,昌宜侯定会发雷霆之怒,难保不会殃及池鱼。现在,听得侯爷只顾痛骂那些蓄养在地方上的术士,这几个京城的谋士顿时安心。而那盛怒之下的昌宜侯,怒叱完这几句,心气也渐渐平息下来。望了一眼身前这几个神态恭敬的谋士,位高权重的昌宜侯却叹了口气,诚恳说道:“几位先生,这偌大一个昌宜侯府中,也只有你们知我。”“本侯怎会像那位只会无为而治的大哥?我昌宜侯,从来只信人力,不信神鬼宿命之说。那些苦心延请的术士,在本侯眼里,只不过是纳入彀中,为器之用。真正要成就大业,还要靠你我智慧,还有那三军将士效命之力!”说到这儿,素性沉静的昌宜侯终于完全平静下来。拈着颔下三绺美髯,望着幽堂窗外的绿叶青枝沉思一阵,昌宜侯便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唔,世俊吾儿,为父一向知你爱慕我那位公主侄女。今日你变成这样,为父也有责任。若不是因为京城情势复杂,要将你外放地方,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事。”“好,既然此事或多或少因本侯而起,那本侯便成全俊儿这个愿望,让那倾城丫头嫁你冲喜……”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轻缓。但细声碎语之际,却让他身前那几个幕僚谋士,听得有些不寒而栗。其中有忠直之人,觉得主公这念头甚是无谓,还有不少隐患,于是便忍不住直言提醒:“侯爷,此事虽只是儿女私情,但事涉公主,实是非同小可,恐怕这会……”闻得谋士之言,昌宜侯毫不生气;赞许得看了这位李姓谋士一眼,他便拈须说道:“李军师请放心,正是因为她是皇上公主,才不会有任何问题。想我昌宜侯,一心为天下苍生筹谋;大事若成,区区一个前朝公主,如何还在话下!”“还有那上清宫,一个出身粗鄙的堂主道士,居然敢冒犯我儿,烧他行苑;若待我查实,定要好生利用,让罗浮山中那些实力不俗的清修道士,一个个为我朝廷所用!”说到这里,原本心情郁郁的侯爷竟然高兴起来,脸上容光焕发,仰天长声大笑,惊飞窗外树间几只鹂鸟。正在这时,却忽听门外院中一阵响动。昌宜侯眉头一皱,赶紧出厅一看,见得有几个心腹亲兵家臣,不在各处尽职守卫,却一齐聚到院中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何事,心情已经转好的侯爷便踱步过去。喝开人群一看,才见得地面青石砖上有只黑鼠,正肝脑涂地,肝肠寸断。见了死鼠,昌宜侯一问,才知原来刚才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十几只老鼠前后衔尾,连成一串,在院中招摇而过。于是便有敏捷家臣,捡起石块奋力投掷,立让那为首硕鼠横死当场,其余则四下逃散。见得这样,原本心神已复平静的昌宜侯,却是脸色数变,拈须不语。约摸愣怔了半晌,他才摆摆手,吩咐手下将这只死鼠,好生安埋到院角花树下。暂略过万里之外那些庙堂之谋不提;现在那几个刚被谈论的少年男女,正跳离樊笼,朝北面漫无目的的行去。醒言他们脚下的这条道路,正蜿蜒在一片巨大的草野之中。朝四下望去,绿色的荒草随风摇摆,翻滚如浪,就如同一望无涯的大海。这无边草海中,又有高大树木三五成林,树冠蓬蓬,郁郁茂茂,就好像分散在碧海中的孤岛。在这风吹草低之时,连那青天上的云彩,也好像渐渐靠近了夏草葳蕤的大地。偶尔举头望望,便看见那些大团的银白云朵,好像伸手可及,彷佛再飘一阵,就会从天上坠落。眼望着无边无涯的青青草色,脸拂着碧色原野上吹来的沁人清风,醒言胸中郁积了十几天的闷气,霎时间一扫而空!长路漫漫,百无聊赖之际,醒言便注意到路边时时拂衣的碧草,已偶尔带了些赭绦的颜色。看来这眼前的盛夏,就快要接近尾声;天高云淡的清秋,马上便要来到。见了草间这一抹秋色,细数数,自己三人从罗浮山下来已快接近半年。只是,在这半年之中,好事做过不少,苦头也吃过许多,但大多都和此行目的搭不上边。而离开郁林郡之后这几天里,更是一事无成。几天中,除了抢了几个强盗,偷了几个小偷,糊弄了几个骗子,其他几乎一事无成。“水精前辈啊,您到底跑哪儿逍遥去了?”跋涉几天之后,上清堂主终于又开始琢磨起这个头等大事来。思前想后,醒言忽觉似有所得:“呀!以前我们只管往水草肥美处寻找,也许并不十分正确。想那飞云顶水之精,乃是五行之中的精灵;它所到之处,定会发生不同寻常的变化。那些一向河川密布、水气充足之地,反倒未必就是现在水精栖身之处。”“唔,也许以后我们该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前后天候变化异常……”心中思索着如何完成师门之命,不知不觉,醒言脚步便慢了下来。等心中思想略有所得,准备把这想法告诉雪宜琼肜时,却发觉那两个女孩儿,已经远远走到前头。见得这样,醒言便朝她们喊了一声,让她们缓下脚步等他追上。刚刚呼喊过,他就见那两位明眸皓齿的姐妹,在碧蓝天空下一时驻足,回头望他;那两对明眸之中,汪然如水,柔顺的长发则随清风飘舞,在白云衬托下相对而飞。于是,见惯二女姿容的少年堂主,此刻在蓝天白云之下的碧野清风中,看到她们白裙飘飘、相傍而立的模样,却不禁一时心动,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宛如图画。走得这么多时,醒言现在也觉得有些疲倦,便顺便叫过二女,在路旁那片青草坪中歇下。在芳草坪中仰面而躺,两手交叉在脑后,头枕青草,四肢舒展,醒言正觉得惬意无比。等躺倒仔细观看,才发现今天这头顶的云空格外好看。碧蓝的天穹,宛如雨后初霁,正透出瓦蓝瓦蓝的颜色;蓝天上一团团白云连接如山,将夏日遮在云后。面对他的白色云朵,被背后的阳光一照,便在中间现出几分暗色,愈往四周愈加白亮;到得云边,便彷佛染上一层银粉,在如洗蓝天中勾勒出各样肌理鲜明的白丝绒画。“那些白云之后,现在会不会正有仙人飞过?”望着蓝天上的云朵,醒言正是神思悠然。“嗯,不管如何,现在我也算道术略有小成,也能在天上飞过。”想到自己御剑飞行之术,醒言便不免想起前些天那个匆忙的夜晚,自己带着居盈,居然能一口气御剑飞出三四十里。看来,若是将自己逼急了,那些平时不怎么精进的道法,便常能超常发挥。“哈哈,若是以后道法修为没得进展,就要请琼肜小妹妹出马,让她闹得个鸡飞狗跳!”在心中玩笑一句,不知何故却又联想到居盈。一想起前些天那次耳热心跳之事,醒言就又如中了他鬼仆的魔法,整个人变得如痴如醉。自然,和往常相同,出身寒门的堂主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对比起双方身份地位来。只不过这一回,这样一贯愁苦的患得患失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知是碧野风清,还是云空如画,没多久醒言心中便突然豁然开朗:“哈~这样胡思乱想,真个是庸人自扰!”“我与居盈姑娘相处,一向都是顺其自然,只做水到渠成之事。我与她所历患难,大多都只知她是居盈,不知她是公主。”“现在劫波历尽,于我而言是公主真心喜我,又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些刁蛮公主,要着人来砍我头颅——嗯,我若是大好男儿,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以后若有再见之机,顺心自然之外,再注意些礼法便可!”心结一朝破解,醒言正是欣然欲啸。只不过正在这时,却忽听耳边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唱。侧脸一看,原来是琼肜蜷卧身旁,小脸儿正对着蓝天咿呀歌唱。她这歌声,婉转甜糯,甚是好听,却又听不太清在唱什么。于是听了一阵,醒言转过脸去,问琼肜所唱歌词。见哥哥相问,小琼肜却羞红了脸面,不惟不告诉他歌词,反而还停下来不肯再唱。见她这般古怪模样,醒言有些莫名其妙。饶是他心思灵透,也猜不到这小女孩儿古怪心思。原来,小丫头现在正想着,自己这自编的曲词,比居盈姐姐唱的差了好多,有些丢脸,又怎好意思说给哥哥听?见她不肯再开口,醒言只好又仰首呆呆看天。只不过,才等了一会儿,那个天真幼稚的小丫头又忘了刚才的顾虑,重又开始哼唱起来。这一回,她醒言哥哥偷偷留意一下,发现这小丫头软糯的歌声中,大多是“云儿”“花儿”“鸟儿”这些简单词汇,并不能听到完整的词句。只是,就在小女孩儿这样含糊不清的甜软歌声中,不知不觉醒言却沉沉睡去……这一天,就这样平淡度过。到了晚上,他们几人便留宿在一处名叫“蟠龙镇”的镇子上。神情气爽的四海堂主,从镇名中得到联想,忽记起自己已有好多日没再找那位龙宫公主。于是一番沐浴更衣之后,他便将那位四渎龙女从清水莲花中请出。等这位多日不见的灵漪姐姐从玉莲中冉冉而出,小琼肜还没来得及上前叫人,便见到这位龙宫里来的姐姐,从莲中飘然而下,略有几分心急的跟堂主哥哥说道:“醒言~这次又等了这么久才找我!”“我正要给你送张请柬来;如果你再想不起找我,我都要自己飞来!”说这话时,原本说话明快的四渎龙女,焦急中竟还带着几分娇羞。“请柬?我的?”望着静室烛光中这位风姿绰约的龙女,醒言正是不明所以。灵漪儿这忸怩之态也只是转瞬即逝。定了定神,她便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道:“醒言,你听说过南海水侯吧?”“是啊。”醒言想了想,又不太敢肯定,便出言确认:“是不是那个绘你画像、时时观摩的南海水神?”“……是啊!”灵漪儿闻言含羞轻啐一口,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嗯,就是这个无聊的南海三太子孟章,前些天派人来请,说是他灵蕊宫中海昙花开,要请各路仙人好友前去赏花。赏花之期,定在明晚;我们四渎龙宫,也得了两张请柬。”“本来这样交游,一直都是浮游将军护卫我去;但这回,我想请你陪我,也好让你这个道门堂主开开眼界,看看五百年只开花半旬的海昙是何模样。”“原来如此!”听了灵漪之言,醒言也很是兴奋。要知道那南海龙宫,与四渎龙宫相比定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自然能大广见闻。只不过,兴奋之余,他却忽想到一个问题,便问灵漪:“那我俩明晚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原来,他想着那南海龙宫,离此地少说也有万里之遥;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费得几月几年。正在担心之时,灵漪儿彷佛看出他心思,便冁然笑道:“醒言莫担心;南海花宴定在明晚,我俩乘龙马之驷去,便可朝发夕至。”此时灵漪似已到了众人瞩目的筵席上,言辞举止变得无比的幽雅端庄。见她这么说,也不像在开玩笑,醒言便放下心来,一口应承道:“好,那本堂主就恭敬不如从命。后天能回的话,还能赶得上和琼肜雪宜一起中秋赏月。”见他答允,灵漪儿正是芳心大喜,赶紧将一封银光湛然的请柬递给醒言。在醒言细看请柬时,灵漪儿便转脸跟那两位好姐妹说话:“琼肜,雪宜,快过来;这回来,我给你俩每人都带了件小礼物!”于是,琼肜便从她那儿得了一双蟠龙金钏,雪宜得了一支凤头珠钗。收受礼物之时,琼肜是先接下然后再甜甜言谢,雪宜则是推托一阵,在醒言首肯下才宛转收下。于是接下来,这三个女孩儿便开始相帮着佩戴首饰,并探讨起服饰心得来。琼肜得到的这对光灿灿的金钏,看似尺寸偏大,但等她戴上手腕,那圆转成镯的金质蟠龙便自动收缩,恰与她玉臂相契。而雪宜那支珠钗,珍珠粒粒浑圆光润,幽光暗生,显然并非取自寻常珠蚌。见灵漪几个说得热闹,醒言看过请柬后,也过来打趣凑热闹:“琼肜妹妹,你看你灵漪姐姐多偏心;你和雪宜都有礼物,我却没有。”说罢,醒言便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谁知,他这话刚说完,那灵漪儿立马便转过身来,喜孜孜接言道:“就知你要这样说!”“喏,这只荷包给你!”说着,灵漪儿就从纤腰间解下一只香囊,大大方方的递给醒言。“这是……”醒言接过灵漪递来的香囊,放在手中看了看,发现这明黄香囊丝光柔然,入手甚轻。举到鼻边嗅嗅,便闻到有幽香扑鼻。而这香囊上口边,又缀着两只明珠,正璀然放光。见了这两只明珠,醒言觉得似与雪宜珠钗上缀着的那些相似,只不过稍微大些。问过灵漪,才知道这珠钗香囊上的珍珠,乃是南海鲛人之珠。听灵漪说,那居住南海的鲛人,平时甚难动情;一旦泣下,眼泪便凝结成珠。不惟明珠得自鲛人,这香囊的丝物,也是南海鲛人所织,名为“蛟绡纱”。他们明晚要去的南海龙域中,便有一座宫殿名为“龙绡宫”,乃鲛人纺织龙纱之所。听完绡纱鲛珠来历,醒言又闻得香囊中馨香逼人,不似寻常荷包中所实熏衣草叶、茉莉干花的香味,于是便问灵漪其中所填何物。听他相问,灵漪儿赞他鼻灵之后,便告诉他香囊中所充之物乃是“龙刍草”。听得龙刍草之名,醒言立即想到,似乎这草乃是传说中的仙草,如果被马吃了,就能令它一日千里;特别的,据说这龙刍草,乃是寻常香草经了龙的口水点化而成——想到这典故,虽然醒言很想问问灵漪是不是真是这样;只不过,偷偷瞥了瞥龙公主檀口樱唇,权衡一番后他还是把这好奇心生生按捺下。不过,这番察言观色,却让他发现灵漪儿脸上竟有些嗔色。见得这样,醒言慌张想道:“莫非灵漪她有读心术?知道我在琢磨她口水?”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那龙女却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他:“醒言,你快看看香囊上绣的花纹怎么样!”听她这么一说,一直只顾查看荷包材质的四海堂主,才注意到香囊表面还有一幅图纹。仔细看看,醒言发现与上次罗帕不同,这回灵漪香囊上绣的,是几抹云水远山,中间有几只翩翩飞鸟,倒也活灵活现。看来,灵漪丫头已吸取上回教训,没再绣鸳鸯荷花,而转去绣自己熟悉的湖景。不过,虽然如此,香囊上这几痕纹样还是有些写意。于是醒言便诚心感谢,谢谢灵漪把她绣的第一个荷包送给自己。听他这么一说,灵漪却有些赧然,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其实这只香囊并不是她缝的第一个;之前还有做了两三只,只不过要么针脚粗疏,要么绣得不满意,就都铰毁了。听她这么说,醒言正是大呼可惜。见他惋惜模样,灵漪却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原来开始时她也想着把那几个失败的香囊藏起来,留个纪念。可是后来想一想,觉得藏在哪儿都不保险;万一将来有机会被醒言翻到,便要拿来取笑她……心中想着自己当时的心思,则饶是灵漪性情爽朗,也禁不住霞飞满面!见她忽然脸红,醒言不知所以,却也不好意思问她。又闲聊一阵,见醒言翻来覆去的观看香囊,显见十分喜欢,灵漪儿便决定下次要再给他做样女红,以巩固自己的技艺。征求一番意见后,灵漪便采纳了琼肜小妹妹的建议,准备给醒言绣只钱囊。“嘻,这样他才会最珍惜!”听了她们决定,平日惜财的四海堂主便有些尴尬。于是当灵漪问他钱囊上要绣些什么标识时,醒言便郑重建议,希望在钱袋上绣上这么一行字:“身居名利之场,心游道德之乡”。只不过,这句虽好,却稍微长了些,一时让法术高强、女红薄弱的龙族公主犯了难——这两句加起来,竟有十二字之多,恐怕她一时也绣不来。于是最终决定,还是索性就绣“张醒言”三字。这样琐碎事情,醒言与灵漪几人竟谈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到了戌时。忽觉窗外夜色浓重,灵漪叮嘱几句后,便恋恋不舍的隐去。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就在旭日初升不久,原本云翳稀疏的天空中,忽然有一道云光掩至。须臾之后,正在客栈小院中与二女交待事宜的四海堂主,便见得昨夜的龙女盛装而来,自空中翛然飘落,瞬间便已站到眼前。这时节,醒言已跟店主人说过,将这院落中的厢房全部包下,不虞被闲人窥见。等再次看到灵漪,醒言才发觉,今天是自己头一回看到她穿出这样流丽飘华的宫装。绣饰云鸟之纹的璀璨华裙,正笼住她窈窕的身形,雪白的丝裙如流云般委地。华裙之外,罩着一袭冰纨银纱,几若透明,如一团烟雾般笼罩在她裙裳之外。肩头上,被着一领银色的云锦披肩;行动时,则有两条长长的粉绿裙带无风自舞,在她身畔漂浮成相对的纹样。而她额前那抹鲜红的宝石璎珞,则为她在仙逸姿容之外,又衬托出几分特有的华贵气象。正在呆呆观看时,却不防那个如仙如圣的少女,轻启珠唇,笑语盈盈道:“张堂主,能乘云与我游乎?”于是静寂的中庭中,忽涌白云如蒸;雾鬓冰纨的少女,伸出纤纤素手,拉住如梦如迷的堂主,须臾间二人已在一片白云缭绕中冉冉升上天去。升入云光之前,已经一身仙丽宫装的灵漪儿,仍不忘扮了个鬼脸,跟地上举目相送的二女俏黠告别:“琼肜,雪宜,我们走了;一日之后,我便把堂主还给你们。”等她和醒言一起升入天上迷朦的白云中,那位在地上翘首送别的小琼肜,便扯了扯姐姐的衣袖,说道:“雪宜姊,我们进屋去看哥哥布置的经文吧。”琼肜这么一说,那位梅雪精灵才如梦初醒,牵着妹妹的手儿,一起回转屋中去了。再说醒言,被灵漪拉着一起飞到云中,然后便见到烟雾弥漫的白云中,竟半掩着一辆银光闪闪的精美马车。装饰华美的银驷,就像一只豪华的座椅;与灵漪一起坐到其中,四下无遮无挡,正好用来观景。马车的云虡画辕之前,则是四匹神骏非常的白马,鬃毛如雪,浑身上下不带一丝杂色。与寻常马匹不同,眼前白马四足上,覆盖着细密的银光鳞甲,彷佛是画影中常见的龙鳞。等灵漪娇叱一声,这几匹神驹便四蹄生云,拉着二人在云雾虚空中朝南方疾驰而去。等龙马之驷飞动,灵漪见醒言仍目不转睛盯着那几匹神驹,便笑着告诉他:“醒言,这几匹马儿,便是我家豢养的龙马。”“哦?龙马?”听得灵漪说话,醒言这才如梦初醒。见他一脸好奇,灵漪便兴致勃勃的跟他介绍:“醒言你不知道,在那云梦大泽的深处,有我们四渎龙宫的牧场,名为『流云牧』。流云牧中,放养着许多珍禽异兽。这些龙马,便是流云牧中我们四渎龙族的战马。”“这些龙马,若用来作为战骑,神勇非凡,在神仙妖魔之中都非常有名!”其实也无需灵漪太过夸许,见着眼前这几匹奔驰如电、无翼而飞的神驹,醒言早已是看得说不出话来。等他惊艳之情略息,这龙马之驷便已穿云破雾,在云层之上疾驰起来。这时醒言才发觉,原本在地上看到的那些虚无飘渺的云彩,现在看来竟如有实地。放眼朝四周眺去,看到车下的白云就像是绵延万里的雪原,到处白光闪烁,雪丘连绵。奔若霆电的龙马,鳞蹄飞踏云霾,正好像在雪原上驰骋一样,蹄足溅起阵阵烟云。不过这看似连绵无边的云雪之原,不多一会儿便被风驰电掣的龙马奔到尽头。踏上另一块云雪丘原之前,在无尽虚空中,龙马足下自行腾起一团冰雪之尘,踩踏着朝远方继续疾奔而去。见着这样情景,正被高天长风拂面的少年,一时间却恍然若有所悟!看见他这样若有所得,却又半信半疑的模样,心如冰雪之灵的灵漪便嫣然一笑,在他耳畔轻轻说道:“你应该会的。”——这一声细语,宛如一声惊雷,炸开滞涩的神思,猛然间让醒言恍然大悟!水到渠成,心神所至,醒言周围立时环满用龙宫神术“冰心结”凝成的冰雪烟云。只是,虽然福至心灵,瞬间顿悟,但毕竟现在身在不胜寒凉的高处,醒言仍不敢轻易离车,去试施驾云之术。“嗯,还是等以后到了地上再慢慢试。”虽然不能遽为施展,但腾云驾雾之术一朝想通,醒言心情也是无比舒畅。心旷神怡之时,便和同车少女专心欣赏起身边美景来。这时候,灵漪已喝缓了龙驷,他们二人身下的车驾正在无边碧廖中缓缓前进。腾驾在这万里云空之上,放眼四望,正是宇宙澄寂,八风不翔。原本地上看到的蔚蓝,现在已沉淀到白云之下;头顶的天穹,正现出淡薄的清色。广袤无垠的云空中,只剩下他们这二人,四马,一车。忽然间,醒言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置身于极大极广极清极宽的天穹,眼看着瞬息万变的白云苍狗,一刹那间,彷佛自己已能穿过遮蔽千年的迷雾,看清横亘今古的悠远光阴。那些永不歇绝的岁月,竟似乎随着那些变幻莫测的云霾,倏忽间便在自己眼前流逝无踪。恍惚中,这位只不过出身饶州山野的少年,却彷佛看到一些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正在这样心凝神释,浩如飞翰之时,第一次飞腾玉宇的少年,忽似承受不了这样看透沧桑的错觉,竟一个不稳,朝身旁倒去。于是只听得轻轻一声娇哼,那位同样也是神思渺然的神女,在最初的惊悸过后,用自己的柔肩将少年默默承住。过得一些时候,等醒言清醒过来,发现眼前窘状,便道歉一声,重又端坐而起。只是,过不多久,他身边那女孩儿便悄悄倚来,将螓首轻轻靠在正襟危坐的少年肩上……当西天的红日沉到云下,火烧云将半天映得赤红如血之时,灵漪的龙马之驷便来到波光浩淼的南海上空。这时灵漪已按低了车驷,让龙马拉着醒言和自己,一起奔翔在南海万顷波涛之上。对于醒言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浩瀚无边的海洋。当他第一次看到大洋模样,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水泊能和天一样广大。水光廓潦的鄱阳湖,已是无风起浪;而这脚下延展无边的海洋,更是涛奔如马,浪涌如墙。俯首朝下望望,心志坚强的四海堂主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而在这惊涛骇浪之中,偶尔还看到,一处方圆数百里的海面上,竟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惊涛骇浪席卷如飙,一条条巨大水柱直立如山,奔舞如兽,竟彷佛要挣脱海洋的束缚,想朝云天上的车驾直直撞来。恍惚之中,身处高空之上的少年,竟觉得好像有湿漉漉的水珠劈面洒来。正当醒言见了海洋飓浪,感叹造物神奇之时,那灵漪却自言自语轻轻说道:“嗯……难道是汐姐姐正在施法?”就这样在浩淼无涯的南海上空飞行了大半个时辰,那轮从云中坠落的夕日,便落到海面之上,将湛蓝的海水映照得如染丹渥。看了看四周景物,灵漪便告诉醒言,他们已经快到达南海龙神之域。这时候,正在海风中贪看四下景物的少年,却忽然指着远处惊讶问道:“灵漪,那是什么?!——是海市蜃楼吗?”原来,就在那水天浮光相接处,暮色朦胧的波涛之中,竟忽然浮现出一座雄伟的楼城,影影绰绰,檐垛隐然,正在远处波涛中半沉半浮。听醒言惊问,灵漪转脸朝他手指方向略略一看,便告诉他,那座城楼并不是海市蜃楼,而是南海龙神的八大浮城之一。“八大浮城?”第一次听说,醒言一脸好奇。只听那四渎龙女继续答他:“是的,这八大浮城,是南海龙神爷爷建来守卫海疆。与我家四渎水府不同,这南海龙域,并不十分太平。”“也许醒言你还没听说过,在这南海波涛的深处,还有一处神秘的鬼域,名为烛幽鬼方,其中有烛幽鬼母,手下悍鬼无数。鬼母鬼众,经常侵扰南海生灵,于是为保水域平安,龙神爷爷便在千年之前筑起八大浮城,可以在南海之内迅疾漂移;浮城之中,又有八大神力高强的海神,号为『龙神八部将』,各镇一方,以御鬼族侵凌!”显然,作为龙族公主,灵漪对这些龙族轶事比较熟悉,跟醒言这一番讲述可谓如数家珍。而对醒言来说,虽然他以前的经历已算不凡,但现在他强烈感觉到,自己之前所有经历,似乎加起来还比不上今天一天所见的丰富。眼望着远处波涛中飘摆不倒的伟丽城堡,醒言在心中暗暗忖念:“呣,等以后自己能御剑万里,也要带琼肜雪宜她们来开开眼界!”心中转念之时,这位上清道门堂主,浑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这龙马之驷离那浮城越来越近时,他左手之间的那枚“司幽”冥戒,忽然间一阵幽光游动。“到了!”浑然不觉的女孩儿,欣喜的叫了一声,便驱使着龙马之驷从空中飞落,眼见就要分波而入。只是,就在此时,他二人却忽听得“吧唧”两声,猛然有两物从天而降,正摔落在他们身边海波之中。而他们身边这片风波,此刻已被夕霞浸染得流光溢彩,一派平和,浑看不出丝毫险恶。", "summary": "白世俊趁夜深意图对居盈公主不轨,被醒言和琼肜、雪宜三人及时发现并制止。张醒言向宗将军汇报,希望能够得到严厉的处理,但宗将军称最终还是需要皇上决定,张醒言认为朝廷可能不会严惩白世俊。居盈公主送给了张醒言一枚玉佩,张醒来了解到这款玉佩是父皇所赠,对居盈很重要,准备归还玉佩,但居盈公主坚持送给张醒言,两人感情逐渐升温。张醒言发现白世俊囤积粮食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张醒言假扮成乞丐,向白世俊进献宝戒。但其实张醒言进献的宝戒来自古墓中,有不祥的气息。白世俊带着此戒变得疯癫起来,昌宜侯准备让儿子迎娶倾城公主以冲喜。张醒言和居盈公主的相处越发自然,张醒言决定以平常心和公主交往。晚上灵漪邀请醒言参加南海水侯孟章的宴会,张醒言跟随灵漪乘坐龙马驾驶的马车一同前往。"} {"context": "伊春摸摸他的额头,轻声道:“羊肾你别担心,我请了大夫,你马上就好啦。”“把手给我。”邱大夫坐在床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两个少年。杨慎慢慢地把左手递给他,邱大夫凝神把了一会儿脉,这才说道:“不是毒,只是一种刺激的药粉罢了。不碍事,我马上开药方,明天就能痊愈。”伊春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心口。邱大夫想了想,又道:“公子是否经常心悸盗汗?莫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凡事想开些比较好。”杨慎微不可察地颔首,眼睫微颤。邱大夫写了药方,和伊春一起出门,装作搭话的模样笑道:“我看姑娘和那位公子身上都佩剑,想必是江湖中人。贤德镇附近有减兰山庄的势力,两位年纪还小,行事要低调些,莫要招惹了减兰山庄的人。”伊春很奇怪,“招惹?减兰山庄很可怕?我们就是减兰山庄的人啊。”邱大夫自嘲地一笑,“是我多嘴了,只是听闻了一些江湖传言,虚无缥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伊春本想问他江湖上有什么传言,他却将药方递给她,交代道:“姑娘这便去抓药吧。我还有别的病人要出诊,告辞了。”他走得飞快,眨眼就下了楼,消失在人群里。他七拐八绕在小巷中走了一段,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这才抄近路回到医馆。晏少爷正在后院书房中坐着,新茶热气氤氲。“是减兰山庄的人,一男一女,年纪不过十五六,想必就是传闻中山庄主人钟爱的两个弟子了。这次应当是下山历练。”邱大夫放下药箱,说出自己的判断。晏少爷沉思片刻,低声道:“原来是那个过气的武林门派,听说还最喜欢血亲间自相残杀。如今这位主子倒挺开明,收外人做弟子,不过想必他的亲生独子心里不会好受。人那么多,斩春剑却只有一柄,到头来不过是血亲残杀变成同门残杀。”“少爷,您要如何?”邱大夫问。晏少爷摇了摇头,“不必管他们,年轻小弟子而已。”伊春熬好药端到杨慎房间,却见他在床上坐得笔直,抱着枕头也不知想什么心事。“羊肾喝药啦。大夫说不能着凉,你快把被子盖上。”她走过去把他一推,杨慎却动也不动。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5)“你在想什么?”伊春很奇怪,忽而又恍然大悟,“是想那对讨厌的主仆?你放心,我记得他俩的样子,下次一定找他们算账。”他慢慢摇头,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不是想他们……师姐,你看过太师父的锦囊吗?知道继承斩春剑有什么条件吗?”她想不到他突然说起这个,摇了摇头,“我没看过。你知道有什么条件?”他没回答。过了很久,他将药端起一口喝干,这才抱着被子倚在床头,声音很轻:“师姐,我和你说过,家人都死在瘟疫中吧?”她点了点头。“……那是我骗你,其实家人是死于仇杀。”伊春略有些震动,低头怔怔地看着他。烛火的微光在少年的脸上跳跃,令他看上去忽明忽暗,捉摸不定。“爹是个落魄的江湖浪人,设馆授徒不行,摆摊做生意也不行。他笨得很,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娘成天骂他不中用。那时候,他每天过得都挺难受。后来有个旧友引荐他到一家新开的镖局去做镖师,第一趟镖行就是越过中原,将一批货物送到西域。路上遇到强匪劫镖,他杀了几个人,原本以为是山中盗贼,也没在意,顺利回来之后得了大笔的赏银,说要带我们一家人去吃点儿好的。刚好那天我因为闹肚子没能同去,爹娘便将我托付给邻居马大婶,带着我哥出去了。这一去便没能回来,三个人都死在路上。”他说这一切的时候十分平静,语气连一丝波动也没有,但拳头却捏得极紧,像是要把骨骼都捏碎一般。“后来我才知道,爹杀的那几人是郴州巨夏帮的,虽然与劫匪不是一伙,但那天路过见有利可图,打算浑水摸鱼来着,却被爹给杀了。他们在郴州也算一个大派,当然不会咽下这口气,唯一能庆幸的,就是爹娘他们都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伊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杨慎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师姐,我一定要继承斩春剑,我得报仇。”伊春走过去用力在他肩上一拍,大声道:“拿出点儿精神来!要想着你一定能继承斩春剑!别这么苦着脸,光靠想的,斩春也飞不到你手里。”“师姐难道不想继承斩春剑吗?”他抬头问。伊春愣了一下,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当然想……从小到大就这个目标了,不过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要继承斩春不是须得办成太师父交代的任务吗?还早呢。咱们现在努力闯荡江湖,多积累点儿经验就好啦。”杨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干脆让给我。”“我说这种话,你也不会高兴吧?”伊春把药碗端起来,“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得到斩春,你一定不愿意的,对不对?”他怔了一会儿,慢慢点头,“……你说得对。”说罢,他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师姐,你很好,我都知道。”夕阳西下,林中起了一阵风,伊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啊,太阳好像鸭蛋黄。”她忍不住感慨,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杨慎牵马在前面领路,他拨开一丛杂草,说:“昨天抢来的馒头被你分走大半,难不成今天就吃光了?”伊春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师弟,你一定还留着,分我一些好不好?到了潭州我买十个还你。”“没门儿。”他拒绝得十分干脆。出了贤德镇,他们已经在林子里赶了好几天的路,又遇到山贼十几次,每次都从“好心”的山贼那里搜搜刮刮、抢钱抢吃的,还抢了一匹马。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6)大抵因为这里也算穷山恶水,山贼们亦穷得可怜,昨天能抢到十几个馒头简直要偷笑。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下山了,一线墨蓝在天际缓缓铺开,杨慎把马拴在树上,道:“今天也只能露宿,我去捡树枝,你把毯子铺好。”他回来的时候不光带了树枝,手里还提着两只洗剥好的野鸡,串在匕首上慢慢烤。虽说他手艺很一般,两只鸡给烤得糊了大片,但那嗞嗞作响的金色油脂,带着焦煳味的肉香,还是成功地让伊春口水泛滥。她伸手想拿,却又不敢。杨慎的脾气这几天她也总算摸透一些,真要把他*了,他那根毒舌是绝对不饶人的。伊春只好呆呆地看着那两只野鸡在火里翻滚,滚过来、滚过去,她的眼珠也跟着滚来滚去。杨慎把外面一层烧焦的皮剥了,将鸡腿肉切成小丁夹在馒头里,放在手上掂掂,忽然抬头看她。“想吃?”他很好心地给她一个台阶下,“十文钱一个,卖给你。”伊春别过脑袋,“我不饿!哼,小气!”“那我自己吃了。”他张嘴便去咬那塞了鸡肉的馒头,伊春馋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忽觉嘴里一咸,被他塞进一块滚烫的鸡肉,烫得差点儿跳起来。杨慎笑道:“傻子,我不给,你不会自己拿么?”伊春登时大喜,忙不迭地抢了一只鸡,毫无形象地大嚼大吞,惹得他连连皱眉,“不像样子!男人婆啊!”她舌尖上、喉咙里、胃里都塞着鸡肉,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意味不明地哼两声,换来他一句定论——“猪。”吃完饭两人一起躺在毯子上,隔着树影看星星。“啊,那两颗就是牛郎织女星。”伊春指着天顶最亮的两颗星子,不懂装懂,“你看,确实隔着一条天河吧?他俩一年只能见一次,怪可怜的。”杨慎淡然道:“师姐,夏天才有牛郎织女星。这两颗就是普通星子而已。”“你把它当作牛郎织女星会死啊?”伊春有点儿发窘,“你再这样讨厌下去,当心以后没女孩子喜欢哦!”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旁人喜不喜欢我,和我没关系。”伊春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年纪还小呢。你看,牛郎织女明明是夫妻,孩子都生了,却不能在一起,一年只能见一次。这种故事你听了不觉得很凄美吗?”杨慎静静地望着墨蓝的苍穹,隔了很久,才低声道:“他们至少还能相见,我却永远也见不到家人了。”她顿时无话可说。杨慎翻了个身,用毯子将身体一裹,“我睡了,你莫忘了加点儿树枝去火堆里,别让它熄灭。”他才十五岁,却背负着血海深仇,真不能想象平日里他怎么能神情平静地度过。如果是她,想到自己老爹老娘和老妹要被人杀光,估计会立即疯掉。伊春摇了摇头,心里对他的怜悯又多了一层。到了半夜,伊春早已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居然觉得头顶有人在看自己。那种眼神,不是杨慎,是陌生人!她本能地摸向佩剑,谁知那人出手更快,眨眼就点了她两个穴道,她顿时僵在那里动弹不得。是谁?伊春狐疑地瞪圆了眼睛,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白衣人,半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与平日里遇到的山贼截然不同。为首的白衣人点了火把,看看她,再看看杨慎,最后低声道:“没错了,公子想找的人应当就是他。身边跟着一个侍女,为了掩人耳目穿了粗布衣裳,面容清秀——他一定就是那个舒隽。把他带走!”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7)那伙白衣人一声不响地把杨慎用毯子裹好扛走了,他没有挣扎没有叫嚷,估计也是被点了穴道。“这个侍女怎么办?要杀掉灭口吗?”有人问。“不,公子交代了不得见血。将她放这里就是了,一个小小侍女而已。”说罢众人飘然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伊春僵直地躺在地上,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书卷?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为什么他们才下山两三天就遇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师父有说过江湖是这么乱糟糟的吗?夜已经很深了,林中风大,吹得伊春遍体生寒,她不由得打了个大喷嚏,只觉鼻涕快要流出,偏不能抬手去擦。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悠闲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主子,这里有人点火露宿。”脚步声渐渐靠近,伊春瞪圆了眼睛使劲朝上翻,试图看清来者何人。鼻前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是和以前在香炉里闻到的那些香饼香块都不同的味道,这种香像是要侵入五脏六腑一般,极清极淡,令人心胸顿时一畅。一幅绛纱落在她眼前,纱后是一张倒过来的脸,脸孔似新雪一样白,乌溜溜的眼珠,看上去无比纯善,十分无辜。很熟悉的人,正是那天在林子里见到的那对可恶主仆。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眨了眨,眼睛的主人突然开口道:“啊,好脏的小野猫。”野……猫……是说她?绛纱忽然消失,紧跟着另一张端秀的脸倒着出现在她的眼界里,是小南瓜。她低声道:“这位姑娘,我们也是赶路人,如今迷失在山林里无处可去,能否容我主仆二人暂借此地一同休憩?”看起来他们已经不记得她了,说话这么文绉绉的。伊春想说声“好”,她向来大方,不过如今被人点了穴道,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她只好一个劲儿眨眼睛。小南瓜回头道:“主子,有点儿不对劲,这位姑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披着绛纱的主子坐在火堆旁,抱着胳膊说道:“不管她,咱们休息咱们的。”喂喂!太冷血了吧!小南瓜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抱歉,我家主子最不喜欢露宿,所以心情不好,姑娘别见怪。”你有空说这些废话不如赶紧给我解开穴道啊!伊春急得差点儿把眼皮眨抽筋。“主子,好奇怪。这里拴了两匹马两个包袱,可地上睡的只有姑娘一人,还被点了穴道,莫不是遭遇劫匪抢人?”小南瓜一面说,一面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厚厚的毯子铺在地上给自家主子睡。那位主子还是同样一句话——“不管她。”所谓世态炎凉就是如此了。伊春被凉风吹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又打个喷嚏,鼻涕满脸。小南瓜很好心地拿着手绢替她擦鼻涕,柔声道:“夜深风大,姑娘小心着凉。”说罢忽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回头道:“主子,这个点穴手法很独到,是逍遥门那些人。”那位主子终于有了一点儿好奇心,“哦”了一声,探头过来看。左看看右看看,他忽然说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是你就眨左眼,不是你就眨右眼。明白了吗?”伊春赶紧眨了眨左眼。“跟你一起上路,被劫走的人是个男的,而且长得挺不错,对不对?”眨左眼。“劫走你同伴的那些人身穿白衣,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少年郎,却神经兮兮,成天‘公子公子’挂在嘴边,对不对?”伊春犹豫了一下,眨左眼。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8)“他们把你同伴当作一个姓舒名隽的人劫走了,还以为你是舒隽的侍女,对不对?”拼命眨左眼。那位主子把手一拍,神色温柔纯善,笑道:“原来如此,小南瓜,他们把别人当作我给劫走了。”小南瓜皱眉道:“果然是逍遥门那个无耻公子的手段!成天盯着主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舒隽抚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伊春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说道:“既然有人做替罪羊,再好不过。咱们休息一晚上,明早继续赶路吧。”伊春的脸彻底变成了惨白的。小南瓜于心不忍,小声道:“主子,至少把这位姑娘的穴道解开。人家做了公子的替罪羊,也怪可怜的。”舒隽横卧在毯子上,神态慵懒,双目微合,轻声道:“你笨啊,解开穴道你家主子就多了个麻烦。如果要做好人,一开始就得做,半途做好人不值得。还不如再给她点几个穴道,让她这一夜睡安稳些。”小南瓜连连摆手,“点穴就算了吧,主子,偶尔也要积点儿德。”舒隽没有再说话,似乎是睡着了,那张秀雅清俊的脸在火光里忽而亮忽而暗,于是印在伊春的眼里就像是菩萨与恶魔轮流出现。长得像菩萨,内心却是恶魔,恶魔啊!夜色褪去,发白的晨光照亮了伊春的脸。这难熬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她眼睛瞪得溜圆,忽而转了转,脖子也跟着动动,接着是胳膊、腿。最后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时效已过,她又自由了。伊春回头恨恨地瞪了对面那两个没良心的主仆一眼,他俩蜷缩在厚厚的毯子里,像两只毛毛虫,睡得正熟。伊春实在没时间跟他们计较,跳上马背便扬长而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小南瓜闭着眼睛低声道:“主子,她一定是急着去救同伴,包袱都没来得及带上。”舒隽用毯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去翻翻,看有没有钱。”“……你拉别人做替罪羊也算了,现在还要贪图人家的财物吗?”“东西是她自己留下的,不算强取豪夺。”小南瓜一把揭开毯子,仰天长啸道:“我为什么要跟着这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主子!”舒隽从厚实的毯子里伸出脑袋,长长的披散下来的乌发,面容姣好秀丽,怎么看怎么像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他裹着毯子蠕动,滚到包袱前一把抓住,道:“那我自己翻。”包袱皮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无非是破衣烂衫之类的,半个铜板也没见着。舒隽直接丢出去,不屑一顾,“穷鬼!”“你连穷鬼的东西都偷!”小南瓜义愤填膺。舒隽从毯子里钻出来,打个哈欠,喃喃道:“该换个部下了,不然真要骑到我头上来。”小南瓜捧了水给他漱口洗脸,一面替他梳头一面絮絮叨叨,“主子,做人不能太没良心,会遭天谴的!你看某某,因为偷了东西,大前年跌断了左腿;再看某某某,因为诬陷别人,去年瞎了双眼……”“诅咒够了吧?”舒隽回头看她一眼,小南瓜立即闭嘴,飞快地把东西收拾整齐。他往前走了两步,道:“走,牵上这匹马。”他指了指树上拴着的马,那是伊春来不及带走的另一匹坐骑。小南瓜大吼道:“还要偷人家的马?!”舒隽又看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咱们就骑这匹马,去逍遥门看热闹吧。”逍遥门它真是一个门,门上写着“逍遥门”三个骚包大字,还涂了金粉,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伊春一脚踹开大门的时候,里面站得满满的全是人,一齐回头看她,神情各异。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9)她眼尖,早已见到人群里有昨夜挟持杨慎的那伙白衣人,当即抽出佩剑,大吼:“把羊肾交出来!”没人回答她,庭院里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隔了一会儿,为首一个衣着华贵、神情严肃的中年大叔沉声道:“姑娘是何人?怎的如此无礼!”伊春说:“是你们无礼在先,昨天晚上派人把我师弟劫走了!”于是有人略带讥诮地笑道:“不知姑娘师出何门?居然要逍遥门出面来劫持你师弟,想必姑娘初涉江湖,没听说过逍遥门的名声吧?”伊春摇了摇头,“这和名声没有关系,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为首的那个中年人露出一丝怒意,回身朝对面一个蓝衣青年抱拳,歉意道:“对不住了,晏少爷,本派今日有人上门挑衅。待在下先将此事解决再与你促膝详谈。”青年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正是先前在贤德镇医馆遇到的那位晏少爷。他今日赶了大早前往逍遥门,自是有要事商谈,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能遇到减兰山庄这个小丫头。伊春没有江湖经验,出言不逊,态度倨傲,等于惹了个大麻烦。他为避免麻烦,便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朝逍遥门主做个“请随意”的手势,便背着双手退到了阴影中。那门主立即朝部下丢了个眼色,一群人立即将伊春围在中间。门主淡然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尊师何人?你一口咬定是逍遥门劫走了你师弟,可有什么证据?”伊春懒得与他啰嗦,抬脚便将面前拦住她的两人踢了个趔趄,身后风声凌厉,是那些人挥剑刺来,她一个前翻,手里的剑舞成了风车,用无比蛮横的姿态硬是突破重围。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山贼,也不是先前晏少爷派来跟踪的玄霜。对方所有人都戒备十足,她纵然身手伶俐,毕竟年纪小,占不了什么便宜,刚突破重围,肩上就被人刺了一剑,痛得她一个惊颤。眼下只有速战速决,赶紧冲进去找到杨慎才是要紧。她顾不得伤口刺痛,一步跃上台阶,强行要冲进内院。不防阴影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动作极快,朝她面门要害袭来。伊春非但不躲,反而迎上,食指弯曲,朝那人手腕脉门处弹去,迫得他中途变招,反手来擒她胳膊。两人一瞬间拆了十几招,伊春到底肩膀受伤,动作不如先前灵便,被他伸指弹在手背上,疼得一缓,紧跟着脉门上一紧,被他五根手指扣住了。“姑娘何不消消火气,有话好好说?”那人温言劝解。伊春猛然抬头,见到他清俊的容貌,不由得一怔——奇怪,有点儿眼熟,她见过这人吗?晏少爷原本不欲插手此事,但见她力战众人,动作流畅至极,打得十分漂亮。他素来爱武,竟心痒痒地想与她切磋一番,一时忍不住出手将她擒住。见伊春狐疑地盯着自己,他便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不防她抬腿就踢向自己面门。寻常人手腕脉门被扣住,根本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来,而她的身体却软得好似泥鳅一般。晏少爷不得不放开她的手,伊春虚晃一招,在一片惊呼叫骂声中冲进了内院。身旁有个戴着斗笠的人低声道:“少爷,属下去擒住她?”晏少爷摇了摇头,“罢了,这么多人,她要吃苦头的。伊春在内院没头苍蝇似的乱冲,身后还跟着一群逍遥门的人,一个不小心被抓住了,只怕小命便要丢在这里。情形明明很险恶,她却从心底感到一种兴奋的战栗。她纵身跃上高高的围墙,风忽然大了,将她束发的带子吹散,乱蓬蓬的头发就这么随着衣服扬了起来。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10)围墙后藏着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几个穿白衣的美少年正给花浇水,见伊春昂首挺胸地站在墙头,不禁都呆住了。她露齿一笑,背着光,黑黝黝的脸,白森森的牙,下一刻就落在院子里,一人一个头槌,将他们撂倒在地。伊春一把推开房门,里面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杨慎穿着一身雪白的绸衣,银色的发带顺着青丝垂在脸旁,以前浓密的将半张脸都遮住的额发全被梳到了后面,露出一张秀气又邪气的脸。这张脸上正凝聚起惊愕的神色。在他对面,分明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少女,手里端着碗,正挑了面条,似是打算亲自喂他吃,动作就这么僵在那里。“羊肾!”伊春叫了一声,欣喜无限,“你没事吧?”杨慎飞快起身,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脚步由慢变快,最后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低头看她肩上血淋淋的一片,半晌,才轻声道:“血?”她随意揉了一把,一点儿也不在乎,“小伤小伤,没事!我来接你啦,咱们走吧!”他正要说话,身后那个白衣少女突然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把碗砸在地上。“来人啊!有个又脏又丑的女人闯进我屋子了!”她抱着脑袋没命地大叫,缩在桌子后面恐惧地看着伊春,仿佛她是个怪物。伊春一把抓住杨慎的手,夺门就跑。对面正迎上逍遥门那帮人,伊春提着剑左冲右突,快得惊人,众人一时竟拦她不住,又被她撞开一个突破口,跃上围墙拔腿狂奔。有好几个白衣人冲进屋子,口中叫着:“公子!是属下疏忽了,让公子受惊了!”伊春挠挠头,看看杨慎,“她……公子?”他淡然道:“是啊,她是个女公子。逍遥门主的独女,自幼就怕女人,独独喜爱*,从各地搜罗了无数美男子来伺候她。”伊春有些发晕,见他脸上神色淡淡的,既不激动也不高兴,想到自己推门的时候见到那少女神情温柔,亲手喂他吃饭,他看上去也没有抗拒的意思,不由得惊道:“羊肾,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不该来救你?”他立即怒了,“胡扯!”伊春笑了一声,眼见围墙下站满了逍遥门的人,除非她长了翅膀能直接越过大院飞上前门的高墙,否则一下去就会被活捉。“这下可不好办了。”她为难地再挠挠头,“明明是他们先把人劫持走,现在却这么嚣张!”杨慎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走吧,你一个人还能逃出去。我被那女公子下了药,三天之内手足无力,没办法跟你一起走。”难怪他方才一直不出手,竟是被下了药。伊春咬了咬牙,心头似有一股火在烧,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她轻声道:“我一定带你逃出去,抓紧了,别松手!”她握紧剑,打算孤注一掷,跳下去再杀出一条血路。忽听对面前门的高墙上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轻叫:“丫头,抓住这个!”她愕然抬头,只见一条麻绳抛了过来,那高墙上分明坐着一个缁衣少年,正是真正的舒隽。他笑吟吟的,一手提着麻绳,另一手朝他们懒洋洋地打招呼。伊春大喜,立即将绳子拴在腰上,拦腰一把抱住杨慎,下一刻便腾云驾雾般地飞了起来,双脚稳稳地落在逍遥门大门外。刚好有两匹马狂奔过来,正是他们的两匹坐骑。其中一匹马上坐着小南瓜,她一个劲儿招手道:“上来呀!”伊春反应极快,待那两匹马跑到眼前,立即跃上马背,紧紧抓住缰绳。小南瓜挥起马鞭,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快走吧!”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1)伊春三人策马狂奔而去的时候,舒隽刚从墙上站起,手在额上搭个凉棚,四处张望,不知在找谁。逍遥门一群人在下面又叫又骂,捡了石头去砸。也有人跃上高墙,徒手去擒他,都被他像踢球一样踢了回去。晏少爷离得远了,只能看见他身上的缁衣被风吹得飘来荡去,又兼他肤色极白,远远望去倒像个身材修长的女子。戴斗笠的部下低声道:“少爷,这人有点儿像舒隽。”晏少爷的眉头不由得一挑。原来是臭名昭著的舒隽,那个又*又下流、又卑鄙又无耻、行踪不定、处处招惹是非的舒隽。传闻中,他专门调戏良家少女,玩够了就拍手飘然离去,砸碎一地芳心,每天都有人为他上吊自杀。传闻中,他时常发作偷东西的恶习,看到什么偷什么,连乞丐的打狗棒都不放过。传闻中,他把敛来的钱财埋在地下,上面建了一座华美的大宅,里面酒池肉林、美女如云,过着淫靡*的生活。还有许多许多传闻……多得让人咋舌。晏少爷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刚巧他也回过头来,美玉般的容颜,极为灵动,笑得像个小孩儿似的。晏少爷忽然觉得传闻未必属实。逍遥门那些人乱成一锅粥,闹得很难看。他不由得暗自摇头,把眉头皱了起来。他的属下说:“少爷,这里的人行事不稳,藏头露尾,肤浅得很,还是不要跟他们谈那件事了吧?”晏少爷点了点头,“嗯,那老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当面都这般张狂跋扈,私下还不知做了多少恶事,须得好好惩罚一下。”“那属下立即去准备。”斗笠男当即便要告退。“等等。”晏少爷轻轻一拦,也露出一抹看好戏的促狭笑容,“先看他要做什么。”刚好此时一伙白衣美少年从小院子里涌出,中间簇拥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白衣少女,抬头见到高墙上神态悠闲的舒隽,她面上登时一红,像是要晕过去似的,一把搀住身边白衣人的胳膊,低声吩咐了几句。白衣少年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一定才是真正的舒隽公子,我家公子仰慕公子大名已久。自去年在洛阳牡丹会上对公子惊鸿一瞥后,我家公子念念不忘,吩咐属下们四处寻访公子踪迹,期盼能与公子秉烛长谈。”舒隽抚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我倒觉得你们不是寻访,而是强抢。听说昨天还错抢了一个少年郎,错便错了,还不肯放人家走。你家公子对我的痴情,也就如此罢了。”小女公子脸上有些发白,低头又去吩咐那些白衣人,忽听舒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话便直接与我说好了,来,抬头看看我。”话音一落,他已经站在女公子对面不到两尺的地方,一片惊呼声中,两根手指抵在她下巴上,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女公子的脸红得像晚霞,目光迷离,只觉他吐息馥郁,轻轻喷在脸上,声音更是低沉温柔,“你要对我说什么?”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舒隽于是一笑,道:“我这个人很自私也很恶劣,谁要是喜欢我,便只能喜欢我一个人,若不是这样,我就再也不理她。”他好整以暇地替女公子将耳边的碎发拨到后面,拇指慢慢摩挲着她柔软的嘴唇,声音更加温柔,“你这个贪心的家伙,从洛阳牡丹会之后便缠着我,简直像一坨甩不掉的狗屎,又臭又烦。我突然好奇,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凭什么强抢良家少年郎。所以我来看了,狗屎真的是狗屎,你可真丑啊。”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2)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呆住的脸,他又是微微一笑,拿出一个纸包往她手里一塞,“以后别再来烦我,明白吗?这东西就当作见面礼送你吧。”语毕,他轻飘飘地翻身上围墙,闪电般窜出丈外,几乎是眨眼就不见了。这份落荒而逃的本领还是很强的。女公子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纸包,里面发出一股恶臭,居然真是一坨新鲜的狗屎。她一把丢出去,人也晕倒在地。“无聊。”斗笠男皱眉给了两个字的评价。这简直是坏到底的小孩子的恶作剧,亏他那么大一个人也好意思对女孩子用。晏少爷亦有些啼笑皆非,眼见逍遥门一群人闹哄哄地把女公子扶进房间,他低声道:“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乱糟糟的逍遥门,行得半里不到,便有马车来接,车上下来两人,道:“小丫头他们都朝潭州方向跑去,这次有舒隽在,不敢再派人暗中跟着。”晏少爷说道:“不用在意他们,我们的事才更重要。巴蜀那几个牛皮糖还跟着么?”那二人道:“公子此去潭州,一切小心。”言下之意,牛皮糖就是牛皮糖,不黏着就不叫牛皮糖了。晏少爷点点头,钻进马车,一行人也缓缓往潭州行去。伊春三人策马一路狂奔,最后在林子里渐渐慢了下来。小南瓜见伊春半边身子都是血,不由得担忧道:“姑娘,你还是先包扎伤口吧,不然等血干了*服可疼了。”伊春确实有些支持不住,眼前好像有许多小星星在蹦。她跳下马背,扯了水囊从肩上浇下,疼得一个劲儿龇牙咧嘴。“羊肾,你呆了?不会帮我看看伤口啊!”因为伤在肩后,她看不到,眼见杨慎不单不过来帮忙,反而把头掉过去,她终于要发火了。他也发火,“你笨啊!对面有个女孩子在,你怎么不叫她帮你看?我是男人吧?”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伊春正要说话,忽听小南瓜害羞地一笑,捂着脸低声道:“我……我也是男人啦。”两人顿时僵住。小南瓜拍拍胸口,砰砰响,果然是一片平坦,只是他衣服宽大,人长得又俊俏,做女子打扮便看不出来。“我跟着主子出门玩,他说我扮成女的做什么事都方便,毕竟除了少数流氓,大多数江湖人还是很照顾女孩子的。”这倒是实话。伊春有些感慨地看着小南瓜,他竟是个男的,长得这样秀气,不输给文静。又因着年纪还小,才十三四岁,扮起女人来确实惟妙惟肖。杨慎有些艰难地下马——女公子给他下了药,手足比不会武的人还要软弱无力。他向小南瓜抱拳,声音真挚,“多谢小哥相救,不知小哥尊姓大名?”小南瓜赶紧摆了摆手,“不用谢!这事都是我家主子惹出来的,你们不怪罪就很好啦,千万别客气。我也没什么尊姓大名,我叫小南瓜,我家主子叫舒隽。你们呢?”话还没说完,就听后面传来一阵悠游的脚步声,舒隽声音淡淡的,“你又动不动就把我的名字乱说出去。”小南瓜笑道:“主子的名字不能说吗?”舒隽没理他,直接牵了一匹马,回头道:“喂,你们两个,我救了你们的命,牵走一匹马不算过分吧?”说罢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跨上马背,双腿一夹,那匹马撒开蹄子就跑,眨眼便跑出了林子。小南瓜叫一声“主子”,回头朝他俩拱拱手,也赶紧追了上去。伊春愣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大叫:“他把我的包袱抢走了!”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3)虽说里面没钱,只有一堆换洗衣服,可好歹也是下山前娘一针一线给她做的呀。这个什么舒隽,真搞不懂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杨慎一言不发,提起水囊淋在她肩膀的伤口处,伊春立即跳了起来,“好疼!”他脸色阴沉,低声道:“别动,让我看看伤口。”说着从她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将肩膀那块的衣服割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就露了出来。如果是划伤还好治些,偏这是刺伤,粗粗观察一下,大约刺进去有两寸,伤口绽开一个血洞,极为狰狞。他咬紧牙,取出药粉轻轻撒在上面,用纱布紧紧盖住,轻声道:“你先忍着,等到了潭州我去买药好好包扎。”伊春本来疼得龇牙咧嘴,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便反手在他胳膊上拍拍,笑道:“没事,小伤罢啦,不会死人的。”杨慎良久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一匹坐骑被舒隽强行牵走了,他俩一个被下药一个受伤,只好同乘一骑。伊春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你被那个女公子掳走,她没欺负你吧?除了下药,可有受伤?”“没有,只是我试图逃走,被她先发现,就在香炉里下了药。”“她发现你不是舒隽,还是要留你?这姑娘怎么这样呀……”“……”她不是光要舒隽,而是喜欢天下所有长得好看的少年男子罢了。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也没心情说,索性沉默。伊春回头,看着他干干净净露出额头的脸,说:“虽然这女公子人很古怪,品味却不古怪,你这样打扮不是比以前好多了么?”原来杨慎被劫走之后,立即有一群人替他沐浴束发更衣。女公子喜白,他这一身便是纤尘不染,大概说书的嘴里那些江湖上白衣优雅的少侠们也就是这样。可他还是沉默,再也不说话了。到了潭州第一件事就是找客栈住下。杨慎在马厩拴好坐骑,一进大堂就听伊春在和掌柜的说话。“不要天字号的客房啦,说了好几遍,就给我两间普通客房!”“这位客人,现在小店有优惠活动,凡来我店订天字号客房的客人,都可以得到本店赠送的丰盛早点一份。还有俊男美女为客人贴身服务,按摩捏脚保证让你流连忘返。”“……我只要两间普通客房。”“来参加本店的优惠活动,客人绝对不会后悔!”“……”伊春终于无力。杨慎走过去,把铜板拍在柜台上,冷道:“两间普通客房!”掌柜的立即交出钥匙,冲伙计微笑,“快,带客人上楼,热水饭菜千万别短了。”伊春突然发现杨慎的坏蛋脸也很有用。杨慎将伊春送上楼,自己去药店买了金创药,回去的时候,忽见街对面有几个褐衣男子说说笑笑地走过来。郴州巨夏帮的人!他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一时间街上喧嚣的声音都变得无比安静,只有血液轰隆隆流窜的轰鸣声,像是要冲破耳膜。出于本能,他立即摸向佩剑,可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衣物武器早已在逍遥门丢了个干净。他在那个瞬间忽然感到一种刻骨的耻辱,全然由于自身无力引发的耻辱。脑海中回旋起女公子的声音。他被下药之后有一个时辰完全不能动,瘫软在地上,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于是她便笑了,手指像柔软冰冷的水藻划过他的脸颊,声音是虚幻迷离的,“不用怕,你长得这样好看,我绝不会伤你。咦?你还佩剑?是练武的吗?他们这么轻易就将你带来我身边,想来你的武艺也不出众。不过别担心,既然你跟了我,必叫你欢喜。明天我便去求爹爹将你收入门内,传授你上等功夫。”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4)他原本只有愤怒,可那种愤怒在她漫不经心的话语下突然变成了无比的耻辱。无数个夜晚,无数个白昼,他像是不要命般地修行,得到师父的青睐,与天才的师姐分庭抗礼,自觉已小有所成。却原来他什么也不是。连自己的佩剑也保不住,和着衣裳一起被当作垃圾丢出去,他的尊严仿佛也成了被践踏的垃圾。她用漂亮的衣裳打扮他,用温柔诱惑的态度面对他,将他当作玩偶一般。他这样白衣飘飘地走在街上,多少女孩子偷偷在看,红了双颊。可那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他感到愤怒而且迷惘。他没命地修行练武,到头来还是给一个女人做花瓶,完全不能反抗,甚至害得伊春险些丧命。非但不能报仇,新的耻辱还一遍一遍凌迟着他。他还太弱。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们谈笑风生地擦肩而过,风擦在他的脸上,像刀刮过去。杨慎不由得闭上眼睛,感到疼痛。他回到客栈推开房门,只见伊春正努力把脑袋朝后伸,试图看清伤口长什么样。她好像还没发现,衣服顺着胳膊落下来了,大半个后背就这么*裸地呈现出来。她的脸和手都是黑黝黝的,因为长期在太阳底下练武,晒成了小黑炭,可背上的肌肤却很白,骨骼极纤细,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杨慎先是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夺门而出,忽又见到她肩上那个伤口,狰狞无比,还在流血。他不由得关上了门。伊春系好衣服,回头有气无力地看着杨慎,她脸色有些发白。“药买回来了吗?”她觉得眼前的小星星越来越多,像下雨似的。杨慎默然点头,隔了一会儿,他强迫自己不要发抖,轻轻把她的衣服扯下来,让伤*露在眼前。涂药,包扎,他的手腕无法抑制地在抖。伊春说:“你别怕啦,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一点儿都不疼!”足有两寸深的刺伤,说不定还伤到了筋脉,怎么可能不疼?杨慎咬了咬牙,低声道:“师姐,以后我要是再被掳走,只能证明我无用,你不要再涉险来救我。”她微微一惊,“你是我师弟啊,我怎么可能不救你?这是什么话!”“我自己无用,不该牵连别人。技不如人,就该拱手让出斩春剑,师姐你若是继承了斩春剑,便替我报仇吧。”伊春再也忍不住回头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他惨白的脸,那神情,像是要痛哭出声似的。她轻声说道:“羊肾,只是一点儿小挫折而已,你别垂头丧气。要相信自己一定能继承斩春,一定能报仇。”杨慎只觉眼里一片热辣,急忙用手捂住,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软弱得流眼泪。手上一暖,是她用力握住了,头顶被她摸了两下,很笨拙的安慰方式,她的安慰话也很笨拙,翻来覆去只有两句——“别难过,别多想,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都好啦都好啦。”是谁说她迟钝粗鲁,其实她温柔又细致,只是不善于表达,傻乎乎的。杨慎把额头贴在她手心,声音颤抖,“……师姐,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斩春,得不到的死路一条,你要怎么办?”伊春愣住,隔了半天,才犹豫着说:“不会吧?得不到的人就要死?”“我只是说……假如。”“哦,那我会努力得到斩春剑,然后护着你,不叫任何人来杀你。”她回答得毫不犹豫,想也不用想。杨慎竟有种想微笑的感觉。他紧紧握住伊春的手,低声道:“那……我也是。师姐,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杀你。”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5)伊春为难道:“喂,真的是假如吧?这么危险的想法,你怎么想到的?”杨慎擦了一把脸,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眼睛还有点儿红,但方才面上那种近乎绝望的神情已经消失了。他露出一个有点儿羞怯有点儿得意的笑,轻声道:“给我五十文,我就告诉你怎么想到的。”……此人以后必然要钻进钱眼里不得超生。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波暂时结束了。伊春在客栈养伤的时候,偶尔想起遇过的人,狡诈善变如舒隽,仗势欺人如逍遥门,还有那个看着很眼熟的蓝衣公子,每个人似乎都复杂得很,与她十五年来单纯的生活完全不同。江湖果然是个乱糟糟的地方。她开始想念减兰山庄里的一切,唠唠叨叨却很疼爱自己的爹娘,严厉冷酷却公正无私的师父,甚至连墨云卿恶声恶气都觉得好温暖。不知道杨慎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怀旧。肩膀上受伤,别的倒还好,就是洗头比较费事。为了避免伤口进水,她从受伤开始就没再洗过头。隔了那么多天,连她自己都觉得味道难闻得很,实在忍不住,索性叫小二送了两桶热水,小心翼翼把头发拆开清洗。杨慎敲门的时候,她刚好把头发打湿,一时起不来,便叫道:“直接进来啦!敲什么门!”他一进门便见到此人脱得只剩一层单薄的旧中衣,胳膊和背后还磨出了大洞,两根肚兜带子大咧咧地从洞里探出脑袋朝他问好。“可恶!你有没有一点儿防备心啊?这种情况叫什么进来!”杨慎忍不住破口大骂,转身便走。“我洗头又不是洗澡,你这色狼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伊春觉得莫名其妙。杨慎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得发疯,他在门上用力一捶,怒道:“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在他面前敞开衣服洗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我当然知道是你才叫你进来啊!你以为我那么蠢吗?”你就是那么蠢!杨慎无力地吐出一口气,方才一肚子邪火不知道为什么又消失了。好吧,她说因为是他才没关系,他不承认自己是为这句话突然感到欣喜。嗯,一定是因为同门之谊,没错,同门之谊,他们感情好师父必然也欢喜。所以他现在蠢蠢欲动,禁不住回头看着她,也不是为了别的,他只是觉得她受了伤行动不便,他身为师弟得出手帮忙。一件衣服突然罩在伊春身上,替她遮住旧中衣上那些破洞,也遮住裸露的肌肤。她疑惑地抓着头发抬头看,却见杨慎挽起袖子坐在对面,板着一张脸,沉声道:“我、我好心点儿,来帮你洗吧!”她忍不住咧嘴一笑,放心地把头发递给他,垂着脑袋由他将热水淋上去,然后取了皂角细细搓揉。“谢谢啦,羊肾你真是个好人。”他的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双颊忽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慌得很。他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故意说:“脏死了!看盆里水都变黑了!”其实她不脏,也不丑。指尖触摸到她柔软湿润的头发,像滑腻的绸缎,令他不由自主放柔动作,仿佛稍稍重一点儿便会伤到她。她身上披着自己藏青色的粗布外套,略有些大,朝前倾的时候越发显得她脊背纤细,敲一下只怕会折断。真不敢相信这样一具还稚嫩瘦弱的身体拥有那么大的力量,杀出血路来救他。他想问问她,那一刻她心里想着什么。是因为他是师弟,是同门,必须要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心底隐隐约约,自己都不敢去想那些“别的”。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6)只是问不出口,他也只有静静地看着她纤瘦的后颈,那里毛发茸茸,说不出的可爱。又因常年被头发和领子遮住,后颈的肌肤并不黑,而是一种温润的白皙。他看着看着,指尖忍不住轻轻触一下,心底像是要醉了。杨慎在心里告诉自己:同门,同门,同门……可嘴里却轻轻唤道:“伊春。”“嗯?”她答应得很爽快,完全没发现称呼上的变化。杨慎却有些慌,结结巴巴道:“伊春……不,伊、衣服。我是说,你的包袱被舒隽抢走,没换洗衣服所以我帮你买了新衣服。”伊春把洗好的头发拧干,湿漉漉地提在手上,充满惊喜地四处看,叫道:“咦?羊肾你帮我买了衣服?在哪里?”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床,上面果然放着一件浅蓝色的新罗裙。伊春欢喜无限地抖开裙子,只觉料子柔软,显然是上乘品。领口与裙摆都绣了兰草,十分精致。但这些都比不上裙子的颜色,像晨光初现的天空,最薄最透明的那一层蓝。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杨慎,“好漂亮,谢谢你,羊肾!”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红得厉害,别过脑袋不看她,故作自然地说道:“不用客气啦……你救了我嘛。还有旁边那个小包……我不太会挑这些东西,你要是不喜欢就丢了吧……”伊春拿起衣服旁那个小包,还没来得及打开,里面的东西便沉甸甸地滚落下来,却是一朵蓝色珠花并两枚珍珠耳环。她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仔细看,轻声道:“我喜欢,羊肾你很会挑东西,我真的很喜欢。”他心里一块大石头稳稳落下,低着头道:“那……你喜欢就好,不枉我跑了两三天……”原来她养伤这几天总不见他人影,是专门给她买东西去了。伊春感动的同时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她把珍珠耳环和衣服捧着看了半天,突然回头,“很贵吧?你该不会把十两银子全花光了吧?”杨慎瞪了她一眼,“我怎会像你大手大脚。在逍遥门的时候,那个女公子给我换上的衣服很值钱,我把它卖了五两银子。”五两银子的衣服和首饰!伊春突然觉得眩晕,她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过这么昂贵的衣物。她当下毕恭毕敬地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与首饰一起小心放进包袱里,只差双手合十给它们行礼跪拜。杨慎低声问道:“你……不想穿么?”伊春回头对他微微一笑,“不是啦,衣服和首饰太漂亮,舍不得穿。等天气和我的伤都好了,再穿着出去玩。”他也是一笑,摸着鼻子不知说什么好。忽觉她走过来,一把将他浓密的额发拨上去,手心按在额头上,惊得他一颤,竟有些气息紊乱。她凑过来仔细看看他的脸,他也被动地看着她,心慌意乱地想着她真的不丑,就是黑了点儿,再养一阵伤,皮肤恢复白皙,配上那双黑白分明充满灵气的眼睛,一定非常漂亮。伊春看了他半天,眼睛笑得弯弯,像个月牙儿,单纯又直率。“把头发弄上去啦,这样才精神。”杨慎垂下眼睫,又觉她的手离开额头,留下皂角清爽的香气。他轻声道:“……好,师姐喜欢的话,我以后就把头发弄上去。”伊春把长发铺在窗台上,让风徐徐吹干。阳光照在她身上,软软的一层金边,她时不时还撑着脑袋打个大哈欠,懒洋洋的。像一只猫,杨慎想。只是不能摸一摸。潭州每到三月中旬在邻近的开福寺都有庙会,热闹非凡。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7)伊春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此等热闹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她换上了杨慎新买的罗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铜镜里那位小姑娘似乎白了一些,也不知是由于养伤在客栈里捂白了,还是这衣服颜色衬得皮肤白,和以前的邋遢模样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杨慎看一眼便垂下头,半晌方道:“……很适合你,蛮漂亮的。”伊春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下楼,一面在他胳膊上一捏,“今天一定要小心走路,五两银子的衣服可不能糟蹋!”于是他只有干笑一声。街上人群熙来攘往,大道正中有人舞着辟邪狮子铿铿锵锵、敲锣打鼓地闹过去。两旁还有各色小贩摆了很长的摊子,招呼人们过去看。姑娘们裙上的彩带随风飘舞,好像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五光十色的。伊春拿着两只泥猴子舍不得放手,杨慎对木头做的各色面具兴致非凡,最后每人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去开福寺烧香求签。庙里的老师傅见到他俩便摸着白胡子笑,“是来问姻缘的吧?”杨慎手忙脚乱地摆手,“不、不是。”手里的东西险些一股脑儿掉地上,他实在是心虚得很。白胡子师傅笑道:“贫僧明白,来问姻缘的人都不会承认。二位施主请进吧。”“我真的不是……”他着急的辩白还没说完,伊春在他袖子上扯了一把,“进去啦!不是挺好玩的吗?看你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啊!”他怀里的东西马上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好不狼狈。最后还是恭恭敬敬烧了香,捧着签筒虔诚地摇动。他心里求的是什么结果,自己也不明白。他忍不住悄悄睁开眼,望着跪在身边的那个淡蓝身影。她粗枝大叶的,随便晃了两下,很快便掉出一根签,被她捏着欢快地跑出去找签文了。他很想知道她求的是什么,姻缘顺利?嫁得一个怎样的如意郎君?摇签筒的时候,她会不会像他,有那么几个瞬间,不能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她的一角衣袂?正因为那偶尔出现的身影,令他不由自主地虔诚。他在期盼,真的期盼。一根竹签掉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去外面找签文。年轻的小沙弥递给他一个红纸包,笑道:“恭喜施主,这是上上大吉签。”杨慎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傻瓜似的答应一声,然后急急回头寻找她的踪影。寺院里的银杏树刚刚长出嫩绿的叶片,上面挂满了众人求来的签文,红红白白的颜色,映着新绿,分外醒目。伊春就站在树下,学那些人,将签文系在一根树枝上。阳光顺着树枝淌下,落在她浓密的发上,她的神情带着孩子气的专注,嘴唇微微撅着。因为笨手笨脚怎么也系不好,所以急得直皱眉,不耐烦里还有着倔强,非要完成这项任务似的。他便慢慢走过去,接过签文,轻轻松松地替她系在树枝上。“是什么签?”他装作无意地问。伊春耸耸肩膀,“中平啦,看样子我的姻缘也就那样,没什么看头。”杨慎咳了一声,把手放在唇边,低声道:“也不能这样说……以后的事,说不准。”她见他捏着自己的签文像捧个宝贝,不由得伸手抢过来看,“哇,上上签!好福气啊,你以后肯定能娶个好老婆!”他急忙把签文抢回来,小心折叠,放进怀里,“别乱说。走吧,前面还有许多没看的呢。”出了开福寺没走几步,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尖响起,“这种破衣烂衫你也好意思要价三两银子?三文钱还差不多!”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8)伊春一听有卖衣服的,赶紧扯着杨慎一起过去看。她的包袱被舒隽抢走,能穿的女装只有杨慎给她买的这件了,日后骑马赶路穿这种衣服肯定不行。刚靠近那摊子,忽听摊主的声音脆生生说道:“这位姑娘,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衣服呢,也不能单纯凭外表就认定它不值钱。你看这布料,很像粗布对不对?错!其实这是真正的天蚕丝织就。看看这针脚,看看这做工!你有见过这么细致的粗布衣服吗?实话告诉你,我原本是在京城里给大官家里做书童的,因着年纪渐大,夫人怕我带坏了少爷,便寻了由头将我赶走。这几件衣裳,是我趁夜偷出来的。大官儿穿的衣裳,可能是粗布吗?”那姑娘倒被他说得犹豫起来,拿着衣服舍不得放手。伊春越听那声音越耳熟,赶紧拨开人群探头一看,跟着大叫一声:“小南瓜!”再低头看看摊子上摆的衣物,居然都是她的!那舒隽抢走她包袱,居然还让手下拿出来卖。卖便卖吧,居然还要欺诈勒索,粗布衣服给说成天蚕丝的,要价简直离谱。小南瓜一见她,立即用手拍了拍额头,叹道:“完蛋,生意是做不成了。”伊春抢过摊子上的衣服,急道:“这是我的外衣!这是我的裙子!啊,连我的破靴子你也要卖!”小南瓜嘻嘻干笑道:“姐姐别气,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家主子逼我来着,我也不想的。”她索性把衣服全抱起来,怒道:“不许卖!全都还给我!你家主子太过分了!”小南瓜只好一直笑,左右瞅瞅,找了个空隙想溜,不防后背心被伊春一把抓住。他跟着舒隽也学了一两年武艺,自信逃命本领一流,谁想在她面前却半点儿也施展不开,只得回头继续傻笑。“姐姐,你别怪我,是我家主子的错呀!”他满脸讨好的笑容。伊春说道:“你家主子在哪里?带我们去见他。”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飞快地答道:“他现在不在潭州,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要不我帮姐姐带个话?姐姐现在住哪里?”伊春果然老老实实要说住在客栈,杨慎拉了她一把,抬手轻轻捏住小南瓜的脸,似笑非笑道:“你主子不在,找你也一样。这就跟我们走一趟吧。”小南瓜果然立即改了口风,“好好,我认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主子。”舒隽和伊春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客栈,只隔了两间客房而已。她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一阵懒洋洋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门后正是那张俊秀又纯善的脸,头发披着衣服敞着,满脸睡意蒙胧。他早已认不出伊春,揉着眼睛很不耐烦,“有事?”伊春说道:“有。虽然你偷了我们的马,还偷走我的衣服拿出去卖,而且我师弟出事的原因也在你身上,不过你还是救了我们两人,所以我要亲口和你说一声谢谢,多谢你救了我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舒隽呆了一会儿,瞪圆了眼睛把伊春仔细打量一番,跟着恍然大悟道:“哦哦,是你……今天好像变漂亮了,没认出来。”", "summary": "伊春和杨慎是减兰山庄的弟子,一同下山历练,有一次杨慎因受刺激而身体不适而求得邱大夫诊治,诊断为药粉刺激。邱大夫提醒他们要小心减兰山庄,伊春透露他们便是减兰山庄的人,邱大夫自嘲多嘴。杨慎向伊春坦白自己的家人是被仇杀,他想要继承斩春剑报仇。伊春鼓励他继承斩春剑,但也提醒他需完成太师父交代的任务。在一次混乱中,杨慎被白衣人误认为舒隽而被劫走,伊春被点穴后遭遗弃。舒隽和小南瓜发现了伊春,但他们不曾伸出援手反而取笑她。伊春恢复自由后,前往逍遥门寻找杨慎,在危急关头,舒隽及时出现,帮助杨慎和伊春摆脱围困,最终和杨慎一起逃离了逍遥门。几人在潭州再次相遇,小南瓜透露自己其实是男性,因执行任务而装扮成女性。舒隽牵走了他们的一匹马作为救他们的报酬。舒隽抢走了伊春的包袱,并命令下属小南瓜拿去卖。杨慎帮助伊春取回了衣物。"} {"context": "“不过你们检查过屋顶了吧?”考利又点了点头,“还有病区里的所有房间,都查过了。我们一发现她不见了,就立刻清查。”泰迪指向坐在楼梯前一张小牌桌边上的杂工,“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吗?”“是的。”“那么,昨晚一定有人在喽。”“事实上,就是我们见过的杂工,甘顿先生。”他们走到楼梯口,恰克朝泰迪扬了扬眉毛,道:“这么说……”“这么说……”泰迪应和。“这么说来,”恰克说,“索兰多小姐从上锁的房间里脱身,到了这里的楼梯,然后走下台阶。”他们也迈开步子走下台阶,恰克竖起大拇指,朝正在二楼楼梯口等候他们的杂工指了指。“她又设法绕过这里的一个杂工,我们无从得知她如何做到,接着走完剩下的台阶,到了……”他们走完最后一段楼梯,来到一扇正对他们敞开的大门前。门两侧墙边靠着几张沙发,厅中央摆着一张很大的折叠桌和几把折叠椅,光线从窗子照进来,大厅淹没在一片白光中。“这里是主起居室,”考利说道,“晚上大多数病人都在这里度过。昨晚这儿还举行了一次小组治疗会。你们会看到,穿过门廊那边就是护士站。熄灯之后,杂工们都聚在这里。他们本应该擦地板、擦玻璃什么的,但多半我们会抓到他们在这里打扑克。”“他们昨天晚上在做什么呢?”“据值班的人说,当时牌正打得热火朝天。七个人,就坐在楼梯尽头的地方打扑克。”恰克两手叉腰,长出了一口气,“她又开始扮隐形人了,显然,她要么走左边,要么走右边。”“朝右走会经过食堂,然后进入厨房。再继续走,会来到一扇用铁条封住的门前,每晚九点厨房工作人员一离开,就会设定警铃。往左走能到达护士站和员工休息室。那里没有通向楼外的门。唯一的出口就是起居室另一侧的那扇门,或者再沿楼梯后面的走廊往回走。这两处地方昨晚都有人看守。”考利瞥了一眼手表,“先生们,我有个会要开。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们任何一位工作人员,或者找麦克弗森。他从案件之初就负责追查,应该会提供给你们想要的信息。工作人员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在杂工宿舍地下室的大厅吃早饭。饭后,我们会在员工休息室集合,到时你们可以查问任何一个昨晚事发期间正在值班的人。”话音刚落,他便匆匆出了正门。他们看着他,直到他左转消失在视线中。泰迪问:“你觉得整件案子哪里不像有内部人员参与?”“我倒是挺喜欢我的隐形理论。她把整个逃跑计划得天衣无缝。你懂我的意思吗?她可能正在某个角落监视我们呢,泰迪。”恰克迅速扭头看了看,又转回来望着泰迪,“这值得我们好好想一想。”下午,他们加入了搜查队,向内岛地区搜索,拂面的微风愈发温暖。这次搜查在泰迪看来杂乱无章,好像除了他和恰克,其他人全都心不在焉。途中他们绕过一处由黑色巨石形成的石架,陡然进入视线的是一道悬崖。“这儿有山洞吗?”他问麦克弗森。他点点头,“有几个。”“全部搜查过了?”麦克弗森叹了口气,双手围成杯状挡住风,点燃一支细雪茄。“她有两双鞋,执法官。两双都在她的房间里。她怎么可能走过我们刚刚经过的路,穿过这些岩石的阻隔,再爬上那道峭壁?”泰迪指向空地远处最矮的山丘,“她挑了条远路,从西边慢慢爬过来。”麦克弗森在泰迪的手指旁边伸手一指,“看到那块空地的最低处了吧?你指尖对准的就是沼泽地。那几个矮丘底下,遍地都是有毒的常青藤、槲树、漆树,大约一千多种不同的植物,而且都带着和我的那个一般大小的刺。”“你的意思是大还是小?”这话是恰克说的,他走在众人前面几步的地方,回过头来看。麦克弗森笑了,“可能在两者之间吧。”恰克点了点头。“我要说的就是,两位,她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只得紧紧贴着海岸线,而无论她选择向左还是向右,走到半路就没有海滩了。”他朝悬崖指去,“她会碰到这类玩意儿。”泰迪站在房间中央,把手放在一把金属椅子上。医务人员围着他站成一圈。恰克则懒懒地靠着身旁的一根柱子,手插在口袋里。“我猜,大家都明白我们在这里是为什么,”泰迪说,“昨天医院里有人逃走了。据目前了解,这个病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这个病人逃出医院完全是靠自己而没有人帮忙。麦克弗森副院长,您说是吗?”“是的。我觉得眼下作出这样的推测不无道理。”泰迪正欲接着发言,坐在护士边上的考利抢过话头来说:“两位先生能自我介绍一下吗?我们有些员工还不认识你们呢。”泰迪站直了身子,“我是联邦执法官爱德华·丹尼尔斯。这位是我的搭档,联邦执法官查尔斯·奥尔。”恰克朝员工们轻轻一挥手,又插回口袋。泰迪问道:“副院长,您和您的手下在岛上四处都搜查过了吧?”“当然搜过了。”“都有什么发现?”麦克弗森坐在椅子里伸了伸腰。“我们没发现女病人在逃的任何证据。没有扯破的衣絮,没有脚印,也没有压折的花草。昨晚海浪汹涌得很,海潮直逼岸头。游泳逃走绝不可能。”“但她可能尝试过游泳。”此话出自护士克里·玛丽诺之口。她身材苗条,一头红发。刚进屋时,她把盘在头顶并用发夹夹住的红发垂下,将帽子平放在膝上,手指懒散地梳理着头发,透出一丝倦意。这让她成了屋子里每一个男人偷瞥的对象,手指梳理发丝的慵懒模样就像在说她此刻需要一张床。麦克弗森说道:“这话什么意思?”玛丽诺的手指不再在发丝间穿梭,双手垂落到膝上。“我们怎么知道,她没有试图游泳逃跑,结果被淹死了?”“那现在她的尸体差不多也该被冲到岸上了。”考利单手握拳掩住嘴打了个哈欠,“就外面那样的大浪?”玛丽诺举起一只手,好像要说,哦,抱歉,小伙子们。然后她说道:“我只是觉得该把这点提出来。”“谢谢你。”考利说道,“执法官先生,请您继续提问吧。今天可是漫长的一天啊。”“玛丽诺护士,”泰迪说道,“你参加昨晚的小组治疗了吗?”“是的。”“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请给‘异常’二字下个定义。”“什么?”“执法官先生,这里是一家精神病院,专门接收精神病罪犯。‘正常’二字可不是我们经常使用的字眼。”泰迪朝她点点头,略显羞赧地笑了笑。“让我换个方法问。在昨晚的小组治疗中,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事,相比,呃——”“你是说和‘正常’比吗?”她说道。这个反问让考利不禁莞尔,人群中也发出几声零星的笑声。泰迪点点头。玛丽诺思索片刻,烟头已经发白、变弯。她把它弹落到烟灰缸内,抬起头来,“没有,抱歉。”“昨晚索兰多小姐发过言吗?”“有过几次吧,我想是的。”“说了些什么?”玛丽诺朝考利望去。考利说道:“对这两位执法官,我们暂且不必为病人的隐私保密。”她点点头,但泰迪看得出她并不乐意接受这一点。“我们在讨论如何控制愤怒情绪。最近医院出现了一些病人情绪失控的情况。”“什么样的情况?”“病人之间互相吵骂、厮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最近几个星期出现的小状况,很可能是气温太高的缘故。所以昨晚,我们讨论表现烦躁和不悦的恰当和不恰当方式有哪些。”“索兰多小姐最近有没有出现过情绪问题?”“雷切尔?没有,雷切尔只在雨天才会焦虑不安。昨晚小组会上,她只说了几句话:‘我听到了雨声。我听到了雨声。雨还没来,但快了。这些吃的该怎么办呢?’”“吃的?”玛丽诺掐灭香烟,点点头。“雷切尔很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她总是抱怨吃得不好。”“她这么说有道理吗?”玛丽诺的笑容刚露出一半便及时收住,双目低垂着说:“可能有人会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对于任何理由和动机,我们不会作出好或者坏这类判断。”泰迪点点头。“昨晚这里有位希恩大夫吗?是他主持的小组治疗。他人在吗?”没人吭声。几个人把烟头掐灭,扔到椅子间架子上的烟灰缸中。最后,考利说:“希恩大夫早上搭船离开了,就是你们过来时乘的那艘船。”“为什么离开?”“他早就安排好要去度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需要和他谈话。”考利说道:“我这儿有他关于小组会的总结材料,包括他所有的笔录。他昨晚十点离开医院大楼,回到自己的住处,今天早晨乘船离开。这次假期他十分期待,而且计划了很久,却一直拖到今天。我们没有理由再留住他。”泰迪朝麦克弗森望去,“你批准他离开的?”麦克弗森点点头。“现在的状况是全岛封锁。”泰迪说道,“一个病人逃跑了。你怎么可以允许有人在封锁期间离开小岛?”麦克弗森说道:“我们在夜间确认了他的行踪。想来想去,都找不出阻止他离开的理由。”“他是一名医生。”考利说道。“我的老天!”泰迪低声叹道。这是他在刑事机构中遇见的最严重的违规操作,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去了哪里?”“你说什么?”“度假,”泰迪说道,“去了哪里?”考利眼望天花板,努力回忆着,“应该是……纽约。纽约市。那儿是他的老家。公园大道上。”“我需要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泰迪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夫,”泰迪说道,“我需要他的电话号码。”“我会找给你的,执法官。”考利依旧盯着天花板,“还需要什么吗?”“这个是肯定的……”泰迪说道。考利压低下巴看着对面的泰迪。“我需要一部电话。”泰迪说道。护士站的电话信号全无,除了拿起话筒时升起的一缕白烟。病房区还有四部电话,都锁在玻璃窗里,打开锁拿起话筒发生的情况和前面如出一辙。5“人们把这里叫‘巨室’,”考利一边说,一边带领他们穿过铺着木地板的门厅,来到两扇橡木门前,黄铜门把手足有菠萝大。“我没开玩笑。我太太在阁楼里发现了一些没有寄出去的信件,是原主人斯拜威上校写的。信中他喋喋不休地谈到正在修建的这间‘巨室’。”考利向后猛拉其中一只菠萝把手,将房门打开。恰克低低吹了一声口哨。泰迪和多洛蕾丝曾经在梧桐树大街上有一套公寓,空间之大令朋友们羡慕不已,屋子中间的走廊橄榄球场一般长,可眼前的这个房间容得下两套那样的公寓。地面是大理石的,到处铺着深色的东方地毯。壁炉高过大多数男人的头顶。单是那些窗帘——每扇窗子前悬挂着三码长的深紫色天鹅绒窗帘,房间里共有九扇窗——就得花掉泰迪一年以上的薪水,说不定要两年。一张台球桌占据屋内一隅,上方的墙上挂着几幅油画,一幅是身着南北战争时期北方联军蓝色军装的男子,一幅是穿着镶边白裙的女子,第三幅是这名男子和女子在一起,脚下还有一只狗,身后正是房间里的巨大壁炉。“画中的是上校吗?”泰迪问。考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那些画完成后不久,他就被解职了。我们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它们,连同一张台球桌、一些地毯和大部分摆在这里的椅子。你真该去看看地下室,执法官先生,那儿大得能装下波罗球场①。”泰迪闻到了烟草的味道,是烟斗中的那种。他和恰克同时转身,发现屋里还有个人。他背朝他们,坐在一张正对着壁炉的高背安乐椅中,跷着二郎腿的膝盖上搁着一本打开的书。考利带他们朝壁炉走去,示意大家在一圈面向炉膛的椅子上就座,自己则走到酒柜旁。“想喝点什么,先生们?”恰克说道:“黑麦威士忌,要是有的话。”“我想我能搞到一些。丹尼尔斯长官呢?”“苏打水加点冰。”陌生人抬起头看着他,“您不喜欢来点儿酒精?”泰迪低头打量此人:小小的红脑袋一颗樱桃似的顶在壮实的身躯上,浑身透着精致感。泰迪认为这肯定是因为他每天早上花太多时间在浴室里往身上涂抹爽身粉和香油。“请问阁下是……”泰迪问道。“我的同事,”考利说道,“杰里迈亚·奈林大夫。”那人眨眨眼表示认同,但没有主动伸出手,泰迪和恰克也不动声色。“我很好奇。”奈林说道,这时泰迪和恰克在斜摆在他左侧的两张椅子上坐下。“那好极了。”泰迪说。“您为什么不喝酒?干阁下这行的人,喝上几杯不是很正常吗?”泰迪接过考利递来的饮料,站起身走到壁炉右侧的书架前。“再正常不过了,”他说,“那阁下呢?”“您说什么?”“干阁下这一行的,”泰迪说,“我总是听人说,其中的酒鬼多之又多。”“根据我的观察,并不是这样。”“那么,你看得还不够仔细吧,嗯?”“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你杯子里的是什么?难不成是凉茶?”泰迪的目光从书转向奈林,看见奈林朝杯子瞥了一眼,柔软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棒极了,执法官先生。您的抗辩技巧真是出色啊。我猜您对审讯肯定很在行。”泰迪摇摇头,他发现考利的存书中医学类的为数并不多,至少在这间屋子里是这样。大多数都是小说,有几本薄薄的册子泰迪估计是诗集,还有好几层架子上是历史和传记类图书。“不对吗?”奈林说。“我是联邦执法官。我们负责抓人,仅此而已。大多数时候,谈话由别人负责。”“我把它叫作‘审讯’,您却称之为‘谈话’。没错,执法官先生,您的能言善辩的确令人惊讶。”他用装着苏格兰威士忌的玻璃杯底部敲击了几下桌面,仿佛在鼓掌。“暴力之徒总是令我着迷。”“什么之徒?”泰迪踱步来到奈林的椅子前,俯视着这矮小的男子,摇响杯中的冰块。奈林脑袋向后一仰,喝了一口苏格兰威士忌,“暴力。”“作出这种推断真可以见鬼去了,大夫。”此话出自恰克,一脸愤怒表露无遗,泰迪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怒。“我又没有推断什么,没有啊。”泰迪又晃了晃杯子,一饮而尽,看到奈林左眼附近正在抽搐。“我同意我搭档的说法。”他说罢坐在椅子上。“不——”奈林拖长音节说,“我刚才讲你们是暴力之徒,并不等同于指控你们很暴力。”泰迪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就请多指教了。”他们身后的考利在留声机上放了张唱片,唱针沙沙地划着,随着零星的噼啪声和嘶嘶声,让泰迪想起刚才那些电话机。这时舒缓的弦乐和钢琴曲取代了嘶嘶声,是古典音乐,他再熟悉不过了,具有普鲁士精神的古典音乐。泰迪回忆起国外咖啡馆里的音乐,还有他在达豪集中营一个副指挥官办公室里听到的系列唱片,那人伴着旋律,朝嘴里开了枪。泰迪和四个美国士兵进入办公室时他还没死,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枪掉在地上够不着,他没法再补上一枪。轻柔的音乐蜘蛛般爬满整个屋子。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才断气。他们搜索房间时,有人问他是不是感到痛。泰迪从那家伙的膝部拿起一张加框照片,里面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小孩。泰迪拿走照片时,那人瞪大眼睛,伸手想夺回来。泰迪向后站,看看照片,又望望他,来来回回反复看,直到他咽气。自始至终,音乐都在叮咚流淌。“是勃拉姆斯吗?”恰克问。“马勒。”考利在奈林边上就座。“你说请多指教。”奈林说。泰迪肘撑着膝盖,双手一摊。“打从校园时代起,”奈林说,“我敢打赌,你们两人中不会有人看到打架就躲得远远的。这并不是说你们喜欢打架,而是你们根本不会考虑躲避,对不对?”泰迪朝恰克望去,恰克朝他略带窘迫地微微一笑。恰克说:“在我被抚养长大的过程中,没有逃跑这档子事。”“啊,是的——抚养长大。是谁把你带大的?”“熊。”泰迪说。考利的眼睛发亮,朝泰迪轻轻点头。然而奈林似乎并不理会幽默,他抚了抚裤子的膝盖部位。“你信上帝吗?”泰迪大笑起来。奈林身体前倾。“噢,你是认真的吗?”泰迪问。奈林等候回答。“你见过集中营吗,大夫?”奈林摇摇头。“没见过?”泰迪也向前弓起身子,“你英语说得很好,几乎无懈可击。不过,辅音还是发得重了些。”“执法官先生,合法移民有罪吗?”泰迪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回到上帝这个话题吧。”“大夫,哪天你去见过集中营,再回来同我谈你对上帝的感受。”奈林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算是同意,接着目光落在恰克身上。“那你呢?”“我没亲眼见过集中营。”“你信上帝吗?”恰克耸耸肩。“好长时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不太会想到他。”“自从你父亲去世后,对吗?”这时恰克也身体前倾,愈发清澈的双眼盯住那个胖墩。“你父亲去世了,是吧?丹尼尔斯执法官,你父亲也一样吧?我敢打赌,两位在十五岁生日之前,都失去了生命中占主导地位的男性人物。”“方块五?”泰迪说。“什么意思?”奈林的身子弓得更低了。“这是你接下来要变的戏法吗?”泰迪说,“你会告诉我,我手上握着什么牌。或者,不,等等——你会把一名护士一分为二,从考利大夫的头上抓出一只兔子?”“我说的这些不是什么戏法。”“那这个呢?”泰迪说,真想把那颗樱桃脑袋从那壮实的双肩上拧下来。“你教一个女人如何穿墙越壁,从一栋满是杂工和狱卒的大楼上方飘过,然后漂洋过海。”恰克说:“这个戏法不错。”奈林又缓缓眨了下眼,让泰迪联想到被喂饱的猫。“我再说一次,你的抗辩能力还真——”“啊,又来了。”“厉害。但我们眼下的问题是——”“眼下的问题,”泰迪说,“就是这个医院昨天夜间发生了九次恶劣的安全违规。有个女人不见了,但却没人去找——”“我们在找。”“找得很仔细吗?”奈林向后一靠,偷瞥考利,让泰迪疑惑究竟谁是这儿的负责人。考利对上泰迪的目光,下颚略微有些发红。“奈林大夫的职务之一,就是担任我们监督委员会的主联络员。我今天晚上请他来这里,是为了让他以这个身份回应你们先前提出的请求。”“哪些请求?”奈林用手护住火柴,再次点燃烟斗。“我们不会泄露医务人员的人事档案。”“希恩。”泰迪说。“任何人都不行。”“你实际上就是在他妈的坏我们的事。”“那个词我不太懂。”“出门多走走,你就明白了。”“执法官先生,两位可继续调查,我们将尽力协助,不过——”“不必了。”“什么意思?”考利这时也身子前倾,四人都弓着背,伸长脖子。“不必了,”泰迪重复道,“这次调查结束了,我们坐明早第一班渡轮回市区。等我们把报告上交之后,我想会移交给联邦调查局。但我俩不会再插手。”奈林的烟斗一直悬在手中。考利喝了一大口酒。马勒的音乐仍在流淌。屋内某处时钟滴答作响。屋外,雨势已很猛烈。考利把空杯子放在椅子旁的小桌上。“随你的便,执法官。”他们离开考利的住所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敲打着石板瓦屋顶和砖砌天井,也敲打着等候他们的黑色汽车。泰迪可以看见一片片倾斜的银色雨幕切断黑暗。从考利家的门廊走到汽车只有几步路,但他们还是被淋成落汤鸡。这时麦克弗森从车前绕过,跳到驾驶座上,甩甩头抖落雨水,溅湿了仪表盘,接着发动了那辆帕克车。“今晚天气真不错。”他提高嗓门,声音盖过雨刮器的哗哗声和鼓点般的雨声。泰迪透过后窗回头望去,看见考利和奈林站在门廊上目送他们,身影已渐模糊。“人和兽都不适合出行。”麦克弗森说这话时,一根被刮断的细树枝正滑过他们的挡风玻璃。恰克问道:“麦克弗森,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四年。”“以前有过出逃事件吗?”“才没有呢。”“那违规呢?比如说,有人失踪一两个小时。”麦克弗森摇摇头,“这也没有。除非你,呃,他妈的疯了。否则你能躲去哪里呢?”“那希恩大夫呢?”泰迪问,“你认识他吗?”“当然。”“他在这儿待多久了?”“应该比我早一年来的。”“那是五年吧?”“差不多。”“他和索兰多小姐打交道多吗?”“据我所知并不多。考利大夫才是她精神治疗的主治医师。”“医院总医师去当某个病人的主治大夫,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吗?”麦克弗森说:“这个……”他们等着回答,雨刮器继续发出哗哗声,幽幽的树影朝他们压来。“要看情况。”麦克弗森说,这时帕克车正穿过大门,他朝警卫挥挥手。“当然了,考利大夫担任C区很多病人的主治医师。还有,没错,其他病区一些病人的主治医师也是他。”“除了索兰多小姐,还有谁?”麦克弗森把车停在男宿舍门外。“我不下去帮你们开车门了,两位不介意吧?你们好好睡。我敢肯定,明天早上考利大夫会回答你们的一切问题。”“麦克弗森……”泰迪打开他那边的车门时说。麦克弗森回头望着他。“你这方面不太在行。”泰迪说。“哪方面?”泰迪朝他冷冷一笑,下车步入雨中。他们和特雷·华盛顿以及另一个叫毕比·卢斯的杂工同住一间房。房间很大,有两组双层床,还有一小块休憩空间。他们进门时,特雷和毕比正在打牌。在双层床的上铺,已有人替他们备好一叠白毛巾。泰迪和恰克用毛巾擦干头发,然后各自拉了把椅子加入牌局。特雷和毕比打牌以一分钱为赌注,如果有人硬币用完了,也可以接受香烟作为替代。在七张牌一局中,泰迪唬住他们三人,以一把梅花同花顺赢走了五块钱和十八根香烟。他把烟放入口袋,以后就打得很保守。结果表明,恰克才是真正的高手。他保持一贯的愉快表情,令人难以猜透,面前的硬币和香烟堆成了山,最后还加上几张纸币。他朝小山底部瞟了一眼,似乎很惊讶面前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堆。特雷问道:“执法官,你是不是有透视眼啊?”“我想是运气好吧。”“放屁,去他妈的运气!他是施了什么巫术。”恰克说:“或许某些王八蛋不应该拽耳垂。”“啊?”“华盛顿先生,每次差一张牌就凑成一付俘虏的时候,你都会拽耳垂。”他又指向毕比,“还有你这王八蛋……”其余三人都放声大笑。“他……他——不,让我想想,他……他每次打算唬人时,眼睛就像松鼠那样滴溜溜地转,开始看每个人的筹码。不过,要是拿到一手好牌呢?他就镇定自若,自顾自出牌。”特雷开始肆意狂笑,他拍着桌子问:“那丹尼尔斯执法官呢?他是怎么露出马脚的?”恰克咧嘴一笑:“要我出卖搭档?不,不,不。”“噢……”毕比指着桌子对面的他们俩。“我做不到。”“我明白,我明白,”特雷说,“白人总是干这种事。”恰克脸色一沉,两眼瞪着特雷,房间里的空气似乎被抽空。特雷的喉结上下滑动,举起一只手试图道歉。这时恰克说:“一点儿没错,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如盛开的花朵般绽放。“王……八蛋!”特雷抬手扇在恰克的手指上。“王八蛋!”毕比说。“王八蛋。”恰克说,然后他们三人像小姑娘似的发出咯咯的笑声。泰迪想过要尝试作为一名白人去讲街头脏话,但他认定自己无法做到。可是恰克呢?不知为何他能够做到。“究竟是什么让我露出马脚?”躺在黑暗中时,泰迪问恰克。房间那边,特雷和毕比鼾声雷动,似乎要一决高下。外面的雨这半个小时下得小了,仿佛正在喘息,等候援军部队到来。“玩牌的时候?”睡在下铺的恰克说,“别提这事了吧。”“不,我想知道。”“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挺厉害,对不对?承认吧。”“我不认为自己很差。”“你是不差啊。”“你让我输得很惨。”“我只不过赢了几块钱。”“你爸是个赌徒,对不对?”“我爸是个浑蛋。”“哦,对不起。”“不是你的错。那你的呢?”“我老爸?”“不,你叔叔——还用问,当然是说你爸。”泰迪试图在黑暗中勾勒他的模样,却只能看见他那双手,上头布满疤痕。“他是个陌生人。”泰迪说,“对每个人都是,甚至对我母亲。见鬼,我怀疑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就是他的船,当他失去了那条船时,便开始随波逐流。”恰克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泰迪估计他睡着了。他突然可以看见父亲了,整个人都可以看见,没活可干的日子里坐在那张椅子上,被墙壁、天花板、房间吞噬。“嘿,头儿。”“你还醒着?”“我们真的就此罢手了?”“是啊,你觉得惊讶?”“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从没有半途而废过。”泰迪静静地躺了片刻,最后说道:“我们连一句真话都没听到过。我们无法穿越,也没有什么可以退守,根本无法让这些人说实话。”“我知道,我知道。”恰克说,“我同意你的逻辑。”“可是……”“可是,我从来都不会半途而废。”“雷切尔·索兰多绝不会是在无人相助的情况下赤脚溜出上了锁的房间。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整个医院都在帮她。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你有些话不得不说,而整个团体的人都不愿意听,那你不可能取得突破。在我们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绝不可能。最好的设想是:我的威胁奏效,考利现在正端坐在他的宿舍里,重新考虑他的整个态度。或许明天早上……”“那你是在唬人喽?”“这话我可没说。”“老大,我刚跟你打过牌哎。”他们默默地躺着,泰迪聆听了一会儿海涛。“你会撅起嘴唇。”恰克说,声音开始因为犯困而变得含糊。“什么?”“你拿到好牌的时候,只有一秒钟的工夫,但你总会撅起来。”“哦。”“晚安,头儿。”“晚安。”6多洛蕾丝穿过门厅朝他走来。她目含怒意,伴着不知从房间何处,可能是厨房传来的平·克拉斯贝的《天堂东边》小调走过来,手中攥着一瓶空了的JTS Brown威士忌,喊道:“天哪,泰迪。我的老天啊!”是他的威士忌空瓶。泰迪接着意识到自己的一处藏酒地被她发现了。“你清醒过吗?该死的你还能不能清醒过来?回答我!”可泰迪做不到。他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他能看见她,看见她一路穿过门厅走向他,可就是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无法感知。多洛蕾丝身后门厅的另一端有面镜子,那里面根本没有他的影像。多洛蕾丝左转进了起居室,背部有些烧焦了似的,还冒着烟。她手中的瓶子不见了,头发里冒出缕缕烟雾。她在一扇窗前驻足,“哦,看啊。它们真漂亮,在漂浮呢。”泰迪也来到窗边,站在她身旁。她不再是被烧焦的模样,而是浑身湿透。当他把手放在她肩头时,他能看见自己,自己垂落在她锁骨处的手指。接着她转过头,在他的手指上轻快地一吻。“你干了什么?”他问道,可并不确定为何这样问。“你看它们在那儿。”“宝贝,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他急切地问,但她没有回答,不过他也不感到奇怪。窗外的景色不是他期望的。那不是他们梧桐树大街公寓外的风景,而是从前一间他们只住过一晚的小木屋窗外的景色。外面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上面漂浮着几根小木桩。泰迪注意到木桩表面十分光滑,让人难以察觉地在水中滚动着。月光下池水波光粼粼,一些地方转为白色。“这个亭子真不错啊,”她说道,“是那么白。你能嗅到新刷上的油漆味道。”“确实。”“那么……”多洛蕾丝说道。“打仗时杀了不少人吧。”“你为什么喝酒?”“也许吧。”“她在这儿。”“雷切尔?”多洛蕾丝点点头,“她从未离开过。你差点就看到了。差一点点。”“四的法则。”“是密码。”“当然,但那是什么密码?”“她在这儿。你不能离开。”他从后面抱住她,把头埋入她的颈窝。“我不打算离开。我爱你。我是这么爱你。”她的腹部裂开一道口子,涌出的液体从他指间流过。“我已经是盒子里的一堆骨头了,泰迪。”“不,我不相信。”“我是。你必须醒过来。”“可你就在我面前啊。”“我不在。你必须面对现实。她在这里。你在这里。他也在这里。你可以数一数床位。他的确在这儿。”“你说谁在这儿?”“利蒂斯。”听到这个名字,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穿他的皮肤,爬上他的骨头。“不可能。”“是真的。”她扭过头来仰视着他,“你早就知道。”“我不知道。”“不,你知道。你没法离开这里。”“你总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他开始按摩她的肩膀,她发出一声略带惊讶的低吟,这让他感到一丝兴奋。“我不会再紧张了,”她说,“我到家了。”“这里不是家。”他说。“这里当然是家。我的家。他在这儿,她也在这儿。”“利蒂斯。”“利蒂斯。”她接着说道,“我得走了。”“不。”他哭了出来,“别走,留下来。”“噢,我的老天。”她又倾入他怀中,“让我走,让我走吧。”“求求你别走。”他的泪水滑过她的身体,和她腹部涌出的鲜血交汇在一起。“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了。”她发出了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半是叹息,一半是哀号,痛苦中透着绝望的美丽,然后吻了吻他的手背。“好吧。抱紧我。用力抱。”他把妻子揽入怀中,就这样一直抱着。凌晨五点钟,雨滴敲打着整个世界。泰迪从上铺爬下来,掏出大衣口袋里的笔记本。他在之前打过扑克的桌子前坐下,把笔记本翻到记下雷切尔·索兰多“四的法则”那一页。特雷和毕比继续伴着雨声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恰克则十分安静,一动不动趴在床上,一只手攥成拳头靠在耳旁,好像它们在窃窃私语。泰迪低头看着那页纸。一旦掌握诀窍,读懂它不费吹灰之力。这其实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把戏。可是,这毕竟是密码,泰迪直到六点钟才破译完毕。他抬起头,发现恰克用拳头支着下巴正从下铺看着他。“我们要离开吗,头儿?”泰迪摇了摇头。“没人能在这鬼天气里离开。”特雷边说边从床铺上爬下来。他拉起窗帘,露出一片珍珠白的风雨凄迷的景色。“根本不可能。”突然间,梦境难以保持,随着窗帘拉起,毕比一声干咳,特雷大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的气味也蒸发不见。泰迪怀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绝对不是——他怀疑时至今日自己是否已无力承受对她的那份思念。假如时光能倒转几年,回到发生火灾的那个上午,他愿用自己的身躯去代替她,他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多年以来他一直希望如此。但随着时光流逝,对她的思念却有增无减,对她的渴求成了他心头一道不会结疤的伤口,血流不止。我刚才抱着她,他想告诉恰克、特雷和毕比。当平·克劳斯贝的低声吟唱从厨房的收音机里传出时,我抱着她。我能闻到她的味道,梧桐树大街公寓的味道,还有那年夏天一起去的湖泊,她的唇吻在了我的手指上。我曾经抱住她。可这个世界不能提供我这个,只能让我回忆起失去的、永远无法得到的和短暂拥有的一切。我们本来要厮守到老,多洛蕾丝。生孩子。在老树下携手散步。我想看着那一道道皱纹刻上你的皮肤,清楚地记得每一道何时出现。同生共死。我刚才抱着她,他想说。如果我能确定,只要一死就能再次抱住她,那么我会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恰克凝视着他,等待。泰迪说道:“我破解了雷切尔的密码。”“哦,”恰克说道,“就这些吗?”7考利在B区的门厅与他们会面。他衣服湿透,满脸是水,看上去像是在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过了一夜。恰克说道:“大夫,秘诀在于,卧床后就该入睡。”考利用手帕擦了擦脸。“哦,这就是秘诀吗,长官?我知道我忘了什么。睡眠,正如你所说,没错。”他们沿着年久泛黄的楼梯拾级而上,向驻守在第一个楼梯平台处的杂工点头致意。考利面露微笑,眼下他们正从驻守在二楼平台上的杂工身边走过。楼下传来一个病人的尖声叫喊,回声沿着楼梯夺路而逃,传到他们这里。那是充满哀怨的号叫,泰迪能从中听出绝望,听出它的任何渴求都将肯定无法得到满足。“旧学派的人,”考利说,“相信休克疗法,局部前额叶切除术,以及针对最为温顺的患者的水疗。我们称之为精神外科学。新学派则迷恋于精神药理学。这是将来的趋势,他们说。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他略一停,一只手搁在楼梯扶手上,驻足于二楼和三楼之间。泰迪能感觉到他的精疲力竭,仿佛一只苟延残喘的活物。“精神药理学在实际中如何运用呢?”恰克问。考利答道:“已经有一种药物——它的名称是碳酸锂——刚被证明能够有效地使精神病患者放松,有些人说,能够制伏他们。镣铐会成为历史。链条,手铐,甚至连铁栏都将不复存在,至少乐观主义者这样认为。旧学派的人当然会争辩,说没有什么能取代精神外科。但我认为新学派的力量更强大,而且他们背后有金钱支持。”“这钱从哪儿来?”“当然是制药公司。赶紧买股票吧,两位,这样你们在退休时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岛了。新学派啊,旧学派。天哪,我有时还真能胡吹。”“你属于哪一派?”泰迪柔声问道。“信不信由你,执法官,我相信谈话疗法,基本的人际交流技巧。我有这么个激进的想法,如果你对病人很尊重,倾听他想告诉你的事,也许你就能和他沟通。”又一声号叫。来自同一个女人,泰迪相当肯定。声音传到楼梯上,回荡在他们之间,似乎引起了考利的注意。“但这些病人呢?”泰迪问。考利微笑,“嗯,没错,这些病人中有许多需要接受药物治疗,一些人还需带上镣铐。这一点无可争议。但这是个误区。一旦你把毒药投入井中,又如何把它从水中取出?”“没办法。”泰迪说。他点点头,“没错,本应该是万不得已的手段,却渐渐成了标准的措施。我知道我把我的隐喻弄混了。睡眠不足,”他对恰克说,“你是对的,我下次试试看按你的说法去做。”突然间,梦境难以保持,随着窗帘拉起,毕比一声干咳,特雷大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的气味也蒸发不见。泰迪怀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绝对不是——他怀疑时至今日自己是否已无力承受对她的那份思念。假如时光能倒转几年,回到发生火灾的那个上午,他愿用自己的身躯去代替她,他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多年以来他一直希望如此。但随着时光流逝,对她的思念却有增无减,对她的渴求成了他心头一道不会结疤的伤口,血流不止。我刚才抱着她,他想告诉恰克、特雷和毕比。当平·克劳斯贝的低声吟唱从厨房的收音机里传出时,我抱着她。我能闻到她的味道,梧桐树大街公寓的味道,还有那年夏天一起去的湖泊,她的唇吻在了我的手指上。我曾经抱住她。可这个世界不能提供我这个,只能让我回忆起失去的、永远无法得到的和短暂拥有的一切。我们本来要厮守到老,多洛蕾丝。生孩子。在老树下携手散步。我想看着那一道道皱纹刻上你的皮肤,清楚地记得每一道何时出现。同生共死。我刚才抱着她,他想说。如果我能确定,只要一死就能再次抱住她,那么我会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恰克凝视着他,等待。泰迪说道:“我破解了雷切尔的密码。”“哦,”恰克说道,“就这些吗?”7考利在B区的门厅与他们会面。他衣服湿透,满脸是水,看上去像是在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过了一夜。恰克说道:“大夫,秘诀在于,卧床后就该入睡。”考利用手帕擦了擦脸。“哦,这就是秘诀吗,长官?我知道我忘了什么。睡眠,正如你所说,没错。”他们沿着年久泛黄的楼梯拾级而上,向驻守在第一个楼梯平台处的杂工点头致意。考利面露微笑,眼下他们正从驻守在二楼平台上的杂工身边走过。楼下传来一个病人的尖声叫喊,回声沿着楼梯夺路而逃,传到他们这里。那是充满哀怨的号叫,泰迪能从中听出绝望,听出它的任何渴求都将肯定无法得到满足。“旧学派的人,”考利说,“相信休克疗法,局部前额叶切除术,以及针对最为温顺的患者的水疗。我们称之为精神外科学。新学派则迷恋于精神药理学。这是将来的趋势,他们说。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他略一停,一只手搁在楼梯扶手上,驻足于二楼和三楼之间。泰迪能感觉到他的精疲力竭,仿佛一只苟延残喘的活物。“精神药理学在实际中如何运用呢?”恰克问。考利答道:“已经有一种药物——它的名称是碳酸锂——刚被证明能够有效地使精神病患者放松,有些人说,能够制伏他们。镣铐会成为历史。链条,手铐,甚至连铁栏都将不复存在,至少乐观主义者这样认为。旧学派的人当然会争辩,说没有什么能取代精神外科。但我认为新学派的力量更强大,而且他们背后有金钱支持。”“这钱从哪儿来?”“当然是制药公司。赶紧买股票吧,两位,这样你们在退休时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岛了。新学派啊,旧学派。天哪,我有时还真能胡吹。”“你属于哪一派?”泰迪柔声问道。“信不信由你,执法官,我相信谈话疗法,基本的人际交流技巧。我有这么个激进的想法,如果你对病人很尊重,倾听他想告诉你的事,也许你就能和他沟通。”又一声号叫。来自同一个女人,泰迪相当肯定。声音传到楼梯上,回荡在他们之间,似乎引起了考利的注意。“但这些病人呢?”泰迪问。考利微笑,“嗯,没错,这些病人中有许多需要接受药物治疗,一些人还需带上镣铐。这一点无可争议。但这是个误区。一旦你把毒药投入井中,又如何把它从水中取出?”“没办法。”泰迪说。他点点头,“没错,本应该是万不得已的手段,却渐渐成了标准的措施。我知道我把我的隐喻弄混了。睡眠不足,”他对恰克说,“你是对的,我下次试试看按你的说法去做。”“据说效果非常神奇。”恰克说。他们登上最后一段楼梯。在雷切尔的房间里,考利重重地坐在床沿上,恰克则倚门而立,问道:“嘿!换一个灯泡需要几个超现实主义者?”考利朝他望去,“我认输。几个?”“笨蛋。”恰克说道,发出爽朗的笑声。“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执法官,”考利说,“不是吗?”“我很怀疑。”泰迪把那张纸举到胸前,用手指轻弹一下,引起他们的注意。“再看一眼吧。”4的法则我是47他们曾是80+你们是3我们是4但是谁是67?一分钟后,考利发话:“我太累了,执法官。现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抱歉。”泰迪望向恰克,恰克摇摇头。泰迪说:“就是这个加号给了我暗示,让我再多看一眼。你们看‘他们曾是80’这一行字下面的那条线。我们应当把上面两行相加。结果是多少?”“一百二十七。”“一,二,七,”泰迪说,“没错,然后再加上三。但每个数是分开的。她要我们把这些整数分开。所以,一、二、七、三,加起来是几?”“十三。”考利在床上稍微坐正了些。泰迪点点头,“十三和雷切尔·索兰多有什么特殊联系吗?她在十三号出生?在十三号结婚?还是在十三号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我得查一下,”考利说,“不过对精神分裂症患者而言,十三通常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数字。”“为什么?”他耸耸肩,“这对于许多人来讲是一样的道理。十三预示着噩运。大多数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活在恐惧的状态下。这是这种病症的一个普遍现象,大多数患者都非常迷信。所以十三的意义非同寻常。”“那样就说得通了。”泰迪说,“我们来看下一个数字。四。一加三等于四。但一和三放在一起呢?”“十三。”恰克不再背倚墙壁,抬头看着那张纸。“最后一个数字,”恰克说,“六十七。六和七加起来是十三。”泰迪点点头,“这不是‘四的法则’。这是十三的法则。雷切尔·索兰多的名字里有十三个字母。”泰迪看着考利和恰克在心中默数这些字母。考利说道:“继续说下去。”“一旦我们接受这个设想,就会发现雷切尔留下了一大堆线索。这份密码遵循数字对应字母这样一个最基本的法则。一即是A。二即是B。明白我的意思吗?”考利点点头,恰克几秒钟后也点了点头。“她名字的首字母是R。字母R对应的数字是十八。A是一,C是三,H是八,E是五,L是十二。十八、一、三、八、五,还有十二。把它们都加起来,结果等于几?”“天哪!”考利轻声喊道。“四十七。”恰克回答,睁大眼睛盯着泰迪胸前的那张纸。“那代表了‘我’,”考利说,“她的名字。现在我明白了。但‘他们’是谁呢?”“她的姓氏,”泰迪答道,“是他们的。”“谁的?”“她丈夫的家族以及他们的祖辈,不是她的家族,不是她原来的姓。也有可能代表了她的孩子。无论哪一种情况,原因都无关紧要。反正这是她的姓。索兰多。把字母拆开,把它们对应的数字相加,嗯,准没错,结果就等于八十。”考利的身子从床边挪开。他和恰克两人都站在泰迪面前,看向覆盖在他胸前的那份密码。片刻后,恰克抬起头来望着泰迪,“你是谁——难道是爱因斯坦?”“你以前破译过密码吗,执法官?”考利问,目光仍停留在纸上,“在战争期间?”“没有。”“那你怎么能……”恰克问。泰迪的双臂举得发酸,于是把纸放到床上。“不知道。我做过很多填字游戏。我喜欢解谜。”他耸耸肩膀。考利说:“但你在国外的时候曾在陆军情报局工作,对不对?”泰迪摇头,“不过是正规军罢了。倒是你,大夫,你过去在战略情报局。”考利答道:“不,我只做过一些顾问工作。”“什么类型的顾问?”考利又露出他那蜻蜓点水式的笑容,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消失无踪。“绝对不能提的那种。”“但这份密码,”泰迪说,“它相当简单。”“简单?”恰克说,“你刚刚解释过,我想得头到现在还疼呢。”“但对你来说呢,大夫?”考利耸耸肩,“我能说什么呢,执法官?我可没做过密码破解员。”他垂下头,摩挲着下巴,又把注意力转向密码。恰克望着泰迪,眼中充满问号。考利说:“这样我们弄明白了——唔,执法官,是你弄明白的——四十七和八十的含义。我们也搞清楚了所有的线索都是对数字十三的置换。那么‘三’呢?”“同样,”泰迪说,“要么是指我们,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是未卜先知了。”“不太可能。”“要么就是指她的孩子。”“我更相信这个。”“把雷切尔加上三……”“然后就得出下一行,”考利说,“我们是四。”“那么谁是六十七?”考利看着他,“你不会是明知故问吧?”泰迪摇摇头。考利的手指沿着纸张右侧向下划去。“这些数字中没有加起来等于六十七的吧?”“没有。”考利把一只手放在头顶,挺直身子。“你没有什么推测吗?”泰迪说:“我破译不了的就是这一处。无论它指的是什么,反正都是我不熟悉的,因此我想它可能指的是这个岛上的事物。你呢,大夫?”“我,怎么讲?”“有什么推测吗?”“没有,我原本在第一行就卡住了。”“是啊,你说过,太累了什么的。”“非常累,执法官。”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泰迪的脸,随后又投向窗户,看着雨水奔流而下,厚厚的雨帘将远处的景色阻隔在外。“昨晚你说你打算离开。”“坐第一班渡轮走。”泰迪撒了个谎。“今天已经没有船了。我很确定。”“那就明天,或者后天,”泰迪说,“你仍然认为她在这里,在这个小岛上?”“不,”考利答道,“我不这么想。”“那她在哪里?”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执法官。这不是我擅长的。”泰迪和恰克站在医院外面的雨棚下面。目之所及,一片片如火车车厢那么大的雨帘倾泻而下。“你认为他知道六十七代表了什么?”恰克问。“是的。”“你认为他在你之前就破译了密码?”“我想他在战略情报局工作过。他在那个部门肯定学到了一两手。”恰克擦擦脸,朝路面弹了弹手指。“他们这里有几个病人?”“数量很少。”泰迪回答。“嗯。”“大概二十个女人,三十个男人?”“不多。”“嗯。”“怎么也不会到六十七人吧。”泰迪扭过头看着他。“但是……”恰克说。“是的,”泰迪说,“但是。”他们向远方的树林望去,目光落在更远处的堡垒顶部。它在暴风骤雨之中变得模糊难辨,像一张挂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的炭笔素描。泰迪想起梦中多洛蕾丝说过的话:数一数床位。“你估计他们这儿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恰克说,“我们得问一下那位乐于助人的医生。”“噢,是的,他只会嚷嚷着说‘乐意帮忙’,不是吗?”“嘿,头儿。”“嗯?”“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国家用地像这样浪费?”“此话怎讲?”“两个病区里只有五十个病人?你认为这些楼房里可以容纳多少人?再多几百号人?”“至少。”“还有医患人数的比例。大概要超过二比一。你见过这样的情况吗?”“我得说没见过。”他们望着大雨冲刷下嘶嘶作响的大地。“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啊?”恰克说。考利答道:“不,我只做过一些顾问工作。”“什么类型的顾问?”考利又露出他那蜻蜓点水式的笑容,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消失无踪。“绝对不能提的那种。”“但这份密码,”泰迪说,“它相当简单。”“简单?”恰克说,“你刚刚解释过,我想得头到现在还疼呢。”“但对你来说呢,大夫?”考利耸耸肩,“我能说什么呢,执法官?我可没做过密码破解员。”他垂下头,摩挲着下巴,又把注意力转向密码。恰克望着泰迪,眼中充满问号。考利说:“这样我们弄明白了——唔,执法官,是你弄明白的——四十七和八十的含义。我们也搞清楚了所有的线索都是对数字十三的置换。那么‘三’呢?”“同样,”泰迪说,“要么是指我们,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是未卜先知了。”“不太可能。”“要么就是指她的孩子。”“我更相信这个。”“把雷切尔加上三……”“然后就得出下一行,”考利说,“我们是四。”“那么谁是六十七?”考利看着他,“你不会是明知故问吧?”泰迪摇摇头。考利的手指沿着纸张右侧向下划去。“这些数字中没有加起来等于六十七的吧?”“没有。”考利把一只手放在头顶,挺直身子。“你没有什么推测吗?”泰迪说:“我破译不了的就是这一处。无论它指的是什么,反正都是我不熟悉的,因此我想它可能指的是这个岛上的事物。你呢,大夫?”“我,怎么讲?”“有什么推测吗?”“没有,我原本在第一行就卡住了。”“是啊,你说过,太累了什么的。”“非常累,执法官。”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泰迪的脸,随后又投向窗户,看着雨水奔流而下,厚厚的雨帘将远处的景色阻隔在外。“昨晚你说你打算离开。”“坐第一班渡轮走。”泰迪撒了个谎。“今天已经没有船了。我很确定。”“那就明天,或者后天,”泰迪说,“你仍然认为她在这里,在这个小岛上?”“不,”考利答道,“我不这么想。”“那她在哪里?”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执法官。这不是我擅长的。”泰迪和恰克站在医院外面的雨棚下面。目之所及,一片片如火车车厢那么大的雨帘倾泻而下。“你认为他知道六十七代表了什么?”恰克问。“是的。”“你认为他在你之前就破译了密码?”“我想他在战略情报局工作过。他在那个部门肯定学到了一两手。”恰克擦擦脸,朝路面弹了弹手指。“他们这里有几个病人?”“数量很少。”泰迪回答。“嗯。”“大概二十个女人,三十个男人?”“不多。”“嗯。”“怎么也不会到六十七人吧。”泰迪扭过头看着他。“但是……”恰克说。“是的,”泰迪说,“但是。”他们向远方的树林望去,目光落在更远处的堡垒顶部。它在暴风骤雨之中变得模糊难辨,像一张挂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的炭笔素描。泰迪想起梦中多洛蕾丝说过的话:数一数床位。“你估计他们这儿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恰克说,“我们得问一下那位乐于助人的医生。”“噢,是的,他只会嚷嚷着说‘乐意帮忙’,不是吗?”“嘿,头儿。”“嗯?”“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国家用地像这样浪费?”“此话怎讲?”“两个病区里只有五十个病人?你认为这些楼房里可以容纳多少人?再多几百号人?”“至少。”“还有医患人数的比例。大概要超过二比一。你见过这样的情况吗?”“我得说没见过。”他们望着大雨冲刷下嘶嘶作响的大地。“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啊?”恰克说。问讯在餐厅里进行,泰迪和恰克在后面的一张桌子旁入座。两个杂工坐在招呼一声就能听到的地方,特雷·华盛顿负责把病人带过来,问完话后再把他们带走。第一位病人是个满脸胡楂、萎靡不振的家伙,不断地抽搐,不停地眨眼。他弯腰驼背地坐着,活像一只马蹄蟹,还搔着手臂,不肯看着他们的眼睛。泰迪垂目看着考利提供的档案第一页——只是考利凭记忆写下的几句简短的描述,并非真正的患者档案。这个病人排在第一个,叫肯·盖奇,他被送到这里是因为他在街角杂货店的过道里袭击了一名陌生人,用豌豆罐头猛砸受害者的头部,并且自始至终都压低了嗓门重复说着“不要再看我的信了”。“那么,肯,”恰克问,“你好吗?”“我着凉了。我的脚着凉了。”“那真是太糟糕了。”“走起路来很疼,真的。”肯挠着手臂上一处结痂的疮口边缘,小心翼翼地,好像在为它划出一条护城河。“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参加了小组治疗?”“我的脚着凉了,走路很疼。”“你要袜子吗?”泰迪试探地问。他注意到那两名杂工朝他们看过来,正在窃笑。“对。我要一些袜子。我要一些袜子,我要一些袜子。”他低声说,低垂的脑袋微微晃动。“好吧,我们马上去给你拿。但我们必须知道你是不是——”“实在太冷了。我的脚?真冷啊,走路很疼。”泰迪望了望恰克。杂工的咯咯笑声传到桌子这边,恰克朝他们微微一笑。“肯,”恰克说,“肯,你能看着我吗?”肯依旧垂着头,继续晃动。他的指甲抓破了那个痂,一小股血渗入手臂的汗毛。“肯?”“我没法走路,这样不能走路,这样不能。好冷,好冷,好冷啊。”“肯,快,看着我。”肯双手握拳落在桌子上。两名杂工站起身,这时肯说道:“本来不会疼的,不会的。可他们想要这样。他们把寒气注入空气中,注入我的膝盖骨。”杂工们走到桌前,目光越过肯落到恰克身上。那个白人问:“你们问完了吧?还是想听更多关于他的脚的事情?”“我的脚很冷。”黑人杂工扬起一道眉,“没事的,肯。我们会带你去水疗室,让你暖和起来。”白人说:“我在这里有五年了,他的话题从没换过。”“从来都没有?”泰迪问。“走起路来好疼。”“从来没有。”那个杂工回答。“走路很疼,因为他们把寒气注进我的脚里……”接下来的一个叫彼得·布林,二十六岁,一头金发,身材矮胖。他习惯把指关节扳得咔咔作响,还喜欢啃指甲。泰迪把档案侧过来,让恰克也能看到考利的记录:患者用一个破碎的杯子攻击照顾他父亲的护士。受害人重伤,留下永久性疤痕。患者否认应对此行为负责。泰迪的偏头痛让他有点明白一个人对自己的头脑如何缺乏控制。因此他大体上能认同彼得的观点,但眼下他最想做的是掐住这个混账的脖子把他抓起来,摔在餐厅后面的一个烤箱上,拷问他那个遭他伤害的可怜护士的事情。泰迪望着桌子对面的彼得·布林,真想狠狠地朝他脸上抡上几拳,让医生也永远无法找全他鼻子里的碎骨头。狠狠地揍他,让鼻骨碎裂的声响在他大脑里永不散去。然而,泰迪只是合上档案问道:“前天晚上你和雷切尔·索兰多一起做小组治疗。对吗?”“是的,我确定,先生。”“你看到她上楼进房间?”“没有。男的先离开。当时她还跟布丽姬·基恩斯、蕾奥诺拉·格兰特,还有那个护士坐在那里。”“那个护士?”彼得点点头,“那个红发女郎。我有时很喜欢她。她看上去很真切。但有些时候,你明白?”“不,”泰迪说,尽量保持之前恰克那样平静的口吻,“我不明白。”“那么,你见过她了,对吗?”“当然,能再告诉我一遍她叫什么吗?”“她不需要名字,”彼得说道,“像她那样的女人?不用名字。脏姑娘。这就是她的名字。”“可是彼得,”恰克说,“我以为你说过你喜欢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分钟前吧。”“呃,呃。她是垃圾。黏糊糊、软耷耷的。”“我来问你一些其他的问题。”“脏,脏,脏。”“彼得?”彼得抬头看着泰迪。“我能问你件事吗?”“哦,当然。”“那晚小组治疗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雷切尔·索兰多说了反常的话,或者做了反常的事?”“她一个字都没说。她是只老鼠。她只是坐在那里。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知道。有三个小孩。你相信吗?什么人干得出这种事情?他妈的这世上那些病态的人,先生们,请别介意我这样说。”“人总是会出问题,”恰克说,“有些人的问题更严重些。病态,就像你说的。他们需要帮助。”“他们需要毒气。”彼得说。“什么?”“毒气,”彼得对泰迪说,“毒死那些白痴。毒死那些凶手。杀了她自己的孩子?毒死这个婊子。”他们默不作声地坐着,彼得容光焕发,好像是他为他们照亮了整个世界。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桌子站起来。“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我要回去了。”泰迪用一支铅笔漫不经心在档案封面上涂鸦。彼得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彼得……”泰迪说。“怎么了?”“我……”“你能不能别那样?”泰迪在硬纸板上乱涂他名字的首字母,用长而缓慢的笔画写着。“我想知道是不是——”“拜托你能不能,拜托……”泰迪抬起头,铅笔仍然在档案封面上划着。“什么?”“别那样?”“怎样?”泰迪看着他,又低头看档案,举起铅笔,扬起一道眉毛。“是的,拜托,别那样。”泰迪把笔扔在封面上。“好些了吗?”“谢谢。”“你知不知道有个病人,彼得,名字叫安德鲁·利蒂斯?”“不知道。”“不知道?这里没人叫这个名字?”彼得耸耸肩膀,“A区里没有。他也许在B区。我们不跟他们一起混。那些人是他妈的疯子。”“好吧,谢谢你,彼得。”泰迪说,然后拾起那只铅笔继续乱涂乱画。彼得·布林之后,他们与蕾奥诺拉·格兰特进行面谈。蕾奥诺拉深信自己是玛丽·毕克馥①,恰克是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②,泰迪则是查理·卓别林。她以为餐厅是日落大道上的一间办公室,他们在这里讨论联美电影公司③股票的公开发行。她不断轻抚恰克的手背,并询问由谁来作会议记录。最后,两名杂工不得不将蕾奥诺拉的手从恰克手上拉开时,她用法语大声叫嚷:“再会,亲爱的,再会了。”走出餐厅的半途中,她挣脱了那两名杂工,掉头冲回来,又抓住恰克的手。她说道:“别忘了给猫喂食。”恰克看着她的双眼说:“我记住了。”之后,他们见了亚瑟·图米,他坚持要他们叫他乔。那天晚上的小组治疗,乔一直都在睡觉。原来乔是嗜睡症患者,在他们面前也睡着两回。这时,泰迪正摸着后脑勺的一块地方。那儿让他感到头发发痒,他为布林之外的所有病人心生怜悯,与此同时,他又不禁好奇怎会有人能够忍受在此地工作。特雷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慢慢走进屋,她有金色的头发和一张瓜子脸,眼中闪动着清澈的光芒。不是精神失常者的清澈,而是一名充满智慧的女性在不那么智慧的世界里显示出的那种清澈。她微笑着坐下来,分别朝他们俩羞涩地轻轻摆了摆手。泰迪看了看考利的记录——布丽姬·基恩斯。“我永远都不会从这儿出去。”他们沉默不语地坐了几分钟后,她开口说道。烟只抽到一半就掐灭了,声音柔和、自信,而在十一二年前,她用斧头砍死了丈夫。“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出去。”她说。“为什么?”恰克问,“我的意思是说,请原谅我这样讲,基恩斯小姐——”“太太。”“基恩斯太太,不好意思,但在我看来,呃,你好像很正常。”她靠在椅子上,像他们在此地见过的任何人那样悠闲自在,随后轻轻笑了一声。“我想是吧。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并不正常。我的天哪,幸好他们没拍下照片。我被诊断出患有躁狂抑郁症,我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一诊断。我确实经历过黑暗的日子。我想每个人都会有吧。区别在于大多数人都不会用斧头砍死自己的丈夫。他们对我说,我和我父亲之间有着很深的、尚未解决的冲突,我也同意这一点。我不相信我出去以后还会杀人,但这也说不准。”她用烟头朝他们指了指,“我认为,如果一个男人打你,还跟他看到的半数女人上床,而没有人帮你,那么你用斧头砍死他并不是最最令人难以理解的事。”她迎上泰迪的目光,瞳孔里的某种东西——或许是女学生那种羞涩的轻率——让他笑出声来。“怎么啦?”她问道,随他一起笑起来。“也许你不该出去。”他说。“你这样说,因为你是男人。”“你说得太对了。”“好吧,那么我不怪你。”在见过彼得·布林之后能够大声地笑是一种解脱。泰迪怀疑自己实际上跟她有点调情的意味。跟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用斧头杀人的凶手。事情就是会变成这样,多洛蕾丝。但他并没有觉得太糟糕,仿佛经历了两年漫长而黑暗的哀悼后,也许他有资格做些无伤大雅的打情骂俏。“如果出去,我能做什么呢?”布丽姬说,“我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听说有炸弹。炸弹能把整个城市炸成废墟。还有电视机,是这样称呼,对吧?谣传说每个病区都会有一台电视机,我们能从这个盒子里看节目。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从盒子里面传来的声音,盒子里面看到的面孔。我每天听够了各种声音,看够了各种面孔。我不需要更多的噪音。”“你能跟我们讲讲雷切尔·索兰多的事情吗?”恰克问道。她顿住。事实上,应该说是突然语塞。泰迪注意到她的眼睛稍稍上翻,仿佛正在脑海中搜索正确的文件,于是泰迪在记事本上草草写下“撒谎”,写完立刻弯起手腕挡在那两个字上面。她的措辞变得更加谨慎,给人死记硬背的感觉。“雷切尔人很好。她不跟别人来往。她经常说起下雨,但大多数时间她都不说话。她相信自己的孩子都活着。她以为她还住在伯克郡,而我们是她的邻居、邮递员、送货员,以及送牛奶的。很难让人去了解她。”她垂着头说话,说完后不敢直视泰迪的眼睛。她的目光在泰迪脸上匆匆扫过,随后她看着桌面,又点上一根香烟。泰迪想了想她刚才的话,意识到她对雷切尔幻想症的描述和昨天考利对他们说的简直一字不差。“她在这里待了多久?”“嗯?”“雷切尔。她跟你在B区待了多久?”“三年吧?我想差不多。我没有时间概念了。在这个地方很容易这样。”“那她之前在哪里?”泰迪问。“我听说是在C区。我想,她是被转过来的。”“但你不能确定?”“不能。我……同样,没什么概念了。”“确实。你上次见到她时,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没有。”“是在小组治疗的时候吧。”“什么?”“你上次见到她,”泰迪问,“是前天晚上小组治疗的时候。”“对,是的。”她连连点头,在烟灰缸边缘掸下一些烟灰,“在小组里。”“然后你们所有人一起上楼回房间。”“和甘顿先生一起,没错。”“那天晚上希恩大夫情况如何?”她抬起头,泰迪从她眼中看到困惑,或许还有几分恐惧。“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那天晚上希恩大夫在场吗?”", "summary": "联邦执法官爱德华·丹尼尔斯和他的搭档查尔斯·奥尔被派往禁闭岛的精神病院调查女病人雷切尔·索兰多的失踪案。索兰多是从上锁的房间中消失的,钥匙只有主治医师考利和副院长麦克弗森有,搜查后也没发现任何踪迹。所有人都对失踪案很冷漠,保安措施也存在大量漏洞,如无信号,病房区电话无法使用。关键时刻,员工也都忙于打牌。护士玛丽诺说索兰多失踪前一晚的治疗中提到了“雨声”,医生希恩在案发后不久离开了医院。他们怀疑希恩与失踪案有关,但考利和麦克弗森不以为然。索兰多留下了“四的法则”的密码。泰迪破解后发现与“十三”有关。索兰多的名字正有十三个字母,而她姓氏的字母对应的数字之和为八十。泰迪推测“三”指索兰多的孩子,“四”指的是他们自己。后来,泰迪和恰克怀疑管理层在掩盖重要事实,因为病人数量与容纳能力不符,所有人也都在回避某些问题,尤其是关于索兰多的。病人布丽姬·基恩斯说索兰多经常谈论下雨,并相信她的孩子还活着。这让泰迪和恰克对索兰多的精神状态和失踪真相产生了更多疑问。尽管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挑战,但泰迪和恰克仍决定继续调查,直到揭开所有的谜底。"} {"context": "大约一小时后,我走出五金行,手里拿着全新的雪铲。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我就直接去了沙利文家。埃米替我开门,脸上带着“见到你太高兴了”的表情,让我联想到疯子跟狗。她戴着细框眼镜——昨天晚上她没有戴,但我想她不会戴眼镜睡觉——而且似乎在头发上下了很多功夫。她穿着牛仔裤,赤裸的脚掌上露出一排小小的红色指甲,我光看就觉得很冷。我发现她还是没有左手。“嗨!”她哼唱着说,“进来吧!”莫莉站在门口走廊,冷漠地看着我。埃米转身指着我,说:“莫莉,你看!大卫来了!你记得大卫吧!”他之前把你炸掉了!大狗转身走开,还哼了一声,我保证这一定是嘲笑的意思。埃米带我走进客厅。电视开着,正在播一名白发老人静静看着摄像机的画面,大概是公共电视台的节目吧。墙上挂着一幅画在黑绒布上的漫画风格的耶稣像,房里只有一盏桌灯,因此客厅有一半都深陷在昏暗当中。有这么多恐怖的地方可以过夜,居然……她说:“你看起来很累!眼睛好红。”“呃,我一直睡不着,头痛。”感觉像小精灵在拉我脑袋里的鱼钩……“我马上回来!”埃米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进入厨房。镇静剂。我在沙发上坐下,又看了电视一眼。屏幕上还是同一个老人,他的脸型很怪,身体往前倾,对镜头外的某人悄悄说了几句话,又继续看着摄像机。很奇怪,感觉他好像在看我。埃米又蹦蹦跳跳地回来,手里拿着装止痛药的绿色药瓶,手肘夹着一瓶红色激浪汽水。她朝电视点点头,说:“有线电视坏了,我希望你带了书来。”我看向电视上的老人,他也直直地看着我。哦,妈的。屏幕闪了一下,变成黑屏,然后跳出MTV台的画面,好像是某个实景节目——几名少女扯着嗓子互相破口大骂。埃米将汽水瓶放在我面前,说:“嘿,又好了!我买了樱桃味激浪汽水,约翰说你喜欢这种口味,所以如果不好喝,怪他哦……”亲爱的,这不是樱桃味,是红色激浪汽水。“没关系,我喜欢。谢谢。”我盯着电视,除了尖声怪叫的女孩,屏幕上的房间里没有别人。埃米说:“电视时好时坏。约翰说他看到一群小鸟站在电线上,它们一直拍翅膀却飞不走,因为它们的脚被冻在电线上了。”我继续盯着电视,说:“对约翰来说,事情好笑比较重要,是不是真的无所谓。”我瞥了一眼嘀嗒走着的落地钟,上面的时间大概差了七个小时。画面又一闪后灭掉,发出屏幕出现雪花时的噪声。埃米说:“你看,是吧?”我说:“电视坏掉的时候,只会这样出现噪声吗?”“对啊。”“没有别的画面?譬如——其他节目?”“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我耸耸肩。她看不到那名老人。埃米试着和我闲聊,但我都用语焉不详的闷哼回答她,最后终于成功把她赶回楼上的卧房。我瞄了一眼落地钟……上午十二点十分。然后我想起这钟根本不准,转而低头看手表。晚上七点二十四分。今晚会非常漫长,真是要命。我无聊地想着,如果埃米又在午夜被绑走,那么我就可以落跑,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没有人会发现。沙发前有一张茶几,我看见茶几末端的柜子上有几本杂志,就随手翻了一下,都是《时尚》杂志。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起来。赤裸上身的女人,下一页又是裸女,只有私处抹着鲜奶油。再翻两页后,出现一个裸男的屁股,我在Cinemax电影台都没见过这么多裸体。我抬头看向墙上的黑绒布画,突然觉得自己偷看裸体模特该遭天谴。我把杂志塞回柜子,朝画得很丑的耶稣点头道歉。我又看了一次手表。晚上七点二十五分。我在沙发上躺下,把脚抬上来,感觉像躺在一个包起来的砖块上。我在想要不要把所有时钟都快转到午夜,说不定可以骗它们早一点来。去年我和约翰调查过一个案子,威斯康星州的一名男子开绿色中古车时突然起火燃烧,一名目击者宣称爆炸的那一瞬间,火焰形成撒旦巨大手掌的形状。我们到了当地,和几个人谈过,结果什么也没查到。最后我们接到一通电话,是当地一个非常崇拜撒旦的哥特小鬼打来的,他说他和撒旦订了契约,要杀掉他的父母,但他妈妈送了他一套电子游戏机当惊喜礼物,他就取消了契约。我们发现这个小孩也开橄榄绿色的中古车。想复仇的恶魔——或者天知道是什么——挑错了车,烧错了人。它们也会犯错,也会搞错身份。那个小孩非常难过,从此以后每晚都跪着祷告,希望上帝再给他一次机会。为了我的个人安全,我都祈祷布拉德·皮特不要惹恼黑暗世界里的家伙。我的眼皮愈来愈重。一道阴影掠过远方的墙壁,大概是路上经过的车子头灯造成的。我的眼睛终于闭上了。我又睁开眼睛。感觉房间更黑了。过去了一阵子吗?墙上又出现了阴影,像拉长的人形。不对,那只是窗外的树……影子旁边又出现了一道影子,再来一道,一大片影子缓缓移动。我在做梦吗?突然我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两团火球出现在黑暗正中央——两块燃烧的煤炭就飘浮在我前方几十厘米处。我立即跳了起来,肾上腺素冲过全身的肌肉;房间再度恢复正常,远处墙上还是有一道影子,但只是前院一棵树的倒影。我走到影子旁,伸手摸了一下。影子没有反应,不错。我的手表显示: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我大步跑上楼梯,冲进埃米的房间,把她吓了个半死。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一把奇多起司饼干正要往嘴里塞。我深吸一口气,说:“你怎么可以一边吃零食一边打字?起司粉不会洒得到处都是吗?”“呃,我……”“下楼吧。如果它们真的要来,它们就真的会来,但我想待在一楼,离出口近一点。”“为什么?”因为我们搞不好要尖叫着从这里逃出去。“还有,把鞋子穿好,以防万一。”晚上十一点五十二分。电视又恢复正常,播着一般的节目,不常看电视的人才会申请这种基本有线电视方案。我关掉电视,转头看着埃米。她僵硬地坐在坚硬的沙发上,咬着大拇指指甲。她问:“我们在等什么?”“什么都有可能。我说真的。”“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当然可以。”我绕着客厅墙边走,停下来从大凸窗往外偷看,外面至少没在下雪了。只要你不要提到你哥哥……“你昨天说……呃,关于你们两个的传言大部分都是真的,那么——我见过的一些人说,那个……”“埃米,他们说什么?”“他们说你们信奉某种邪教,然后你们搞的事情把吉姆害死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承认吗?”我无法克制地瞄向手表。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我不知道。不过当时你在场吧?在拉斯维加斯?”“是啊。”“约翰说报纸写得不对,他不是死于意外。”“约翰说了什么?”“他说一只看起来像蜘蛛、有鸟喙、戴金色假发的小怪物把他吃掉了。”尴尬的沉默。“你相信他?”“我想要先问你。”“埃米,你想相信哪种说法?你相信存在鬼魂、天使、恶魔、恶灵和神吗?”“当然。”“好吧。假如它们存在,那对它们来说,我们就像细菌或病毒,懂吗?比它们低阶很多很多。现在重点是,位阶比较高的神魔可以研究并了解低阶的生物,反过来却不行;我们可以用显微镜观察病毒,但病毒不能观察我们。所以如果世界上存在比人类高阶的东西,那么它们和我们完全不同——巨大又复杂,我们根本无法想象,而且我们没办法看到它们,就像细菌没办法看到我们一样,对吧?”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嗯。”“除非有特别的工具。”“嗯。”“约翰和我就有这种工具。然而就算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奇怪、诡异又恐怖的东西,也不代表我们就真正了解它们,或者可以对付它们。”“呃——嗯。”“换我问你了。吉姆对某些事很热衷。他喜欢做怪物模型,他的嗜好也很特别。不过他还认识一些人,对不对?奇怪的人?你知道我在说谁吧?有牙买加腔的那个黑人。”她说:“嗯,我想我们谈过他,对不对?他是个流浪汉,警察后来找到他,我听说他……爆炸了。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你认为吉姆也在偷偷做些什么事吗?”这个问题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回答,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埃米看着地板。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埃米说:“所以我们在等什么?”“什么都有可能,连你想不到的都有可能。”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她用双臂紧紧抱着身体,轻微摇晃着。“现在几点了?”“快到了。”“大卫,我快怕死了。”“很好,因为本来就很可怕。”我瞥了一眼画得很烂的耶稣像,然后掏出口袋里的枪。等到最后的审判那天,我可以骄傲地说,当我以为地狱大军要来抓走当地的女孩时,我拿着小口径手枪,准备朝它们开枪。我说:“继续说话。”“呃,好。让我想想,继续说话,说话说话说话,嘟嘟嘟嘟嘟。呃,我的名字是埃米·沙利文,二十一岁,然后……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感觉自己快尿裤子了。我的背很痛,但我不想吃药,因为我觉得我会马上把药吐出来。这张沙发真的很不舒服。我不喜欢火腿,还有——讲个不停很难哎,我的嘴巴都快干了。现在几点了?”我屏住气,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认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实在太荒谬了,根本不可能。然而我们从一开始就该知道了:宇宙大爆炸,前一秒还什么也没有,接着砰的一声,一切都出现了,在这之后,还有什么不可能?零时二分。我回头看向埃米,她还在。“好吧,”我说,“它们迟到了。”“或许你在它们就不来了。”“有可能。”“或者它们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非常有道理。她问道:“你会怕吗?”“会啊,几乎每刻都很怕。”“为什么?因为拉斯维加斯的事吗?”“因为我算是看到了地狱,但我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天堂。”她闭上了嘴巴。零时四分。她终于说:“你看到了地狱?”“大概吧,我想我感受到了地狱,也听到尖叫声像是血淋淋地滴进我的脑袋里,然后我就知道了地狱是什么样子。”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要讲出一堆不着边际的疯话了。“地狱的感觉就像那间更衣室。”我说,“像我之前在高中的那一天。不是我们一起去的松景学校,是我被送去松景之前的高中。比利·希区柯克和他的四个朋友,他们的手像猛兽的大嘴咬住我,把我的身体扭在一起、推到地上。他们很容易就能压住我,真他妈的容易,我记得他们脸上愚蠢的喜悦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而且他们也知道我明白。我感到恐惧和彻底的无助。我发现我没办法把他们踢开,教练也不会进来把他们拉开,没有人会来救我。不管他们想做什么,他们都真的会动手,直到他们觉得无聊为止,这种掌权的力量让他们嗨得要命……”我感到手枪的塑料握把陷进手掌里,才发现我下意识紧紧地抓着握把。“以前,比利的邻居养了一只很吵的小狗,据说很贵。有天那位老太太回家,发现原本很吵的小狗在后院却不叫了,因为比利拿热熔胶把它的嘴巴粘起来,甚至把小狗的眼睛也粘住了,然后——反正我想说的是,我觉得人其实不受时间限制,可以永远存在,而我认为比利这种人永远不会变。他们最后都会聚在同一个地方,而你和我可能会落到他们之间,他们就会永远对我们为所欲为。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们是什么样子,或许我们没有身体,他们不能割伤、烫伤我们,或者害我们浑身瘀青,但是最糟的痛苦不是神经传来的痛,而是彻底的恐惧、服从、折磨、剥夺和无助感,如浪潮涌来的无助感;他们永远都站在我们上面,永远把我们压在地上。”我吐出一口气。零时六分。她说:“比利·希区柯克,他就是那个死——”她突然停下来,发出嘹亮的打呼声,仿佛话讲到一半突然沉沉地睡着了。我转过头,埃米先前坐的地方现在坐着一具人形机器——躯干上接着双臂,套着一条灰色破布当衣服,双腿僵硬地直直往前伸,看起来像瞎子做的百货公司模特。机器的一头红发应该是铜线,链条吊着的下巴紧闭,打呼声马上跟着停下来;两秒后,嘴巴又像打呵欠般张开,打呼巨响再度传出来——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像人,反而像机器,很假。我想,我真佩服它们。我真的没想到这一招。我听到哐啷一声,发现手枪从我松开的手中掉到地上,还发现我的嘴巴张得老大。我试着集中精神,强迫双脚往前走,伸手摸向沙发上的东西——手枪回到我手里,埃米又出现在沙发上,直挺挺地坐着,茫然地看着空气。我马上低头看手表——凌晨三点二十分。该死。埃米慢慢转头,逐渐回过神。她看到我,还有我脸上的表情,马上就懂了。她用手遮住嘴巴,双眼瞪得老大。“又——又发生了吗?发生了,对不对?”我说:“赶快上楼,东西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我们要走了。”七分钟后,她连跑带跳地冲下楼梯,肩膀上背着小背包,笔记本电脑被夹在腋下。我们在厨房找到莫莉,它坐在椅子上,吃着桌上没盖起来的一盒饼干;一番威胁利诱之后,我们终于说服它跟我们一起坐上我的越野车。引擎一吼开始运转,挡风玻璃上已经覆上一层厚厚的白幕。埃米拿起仪表板上的阴阳眼厚纸板眼镜,一脸疑惑地仔细研究着。我在座位下找到刮刀,连忙跳出车外,把车窗上的冰雪刮掉,我转向房子——然后停住。我喃喃自语着:“哦,该死,该死,该死。”屋顶上有道身影,剪影映在月光照亮的白云上;只有影子,会动的影子。一双发光的小眼睛。“你在看什么?”埃米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你看不到。”她眯起眼,说:“对啊。”“快上车!”我急忙在挡风玻璃上的雪霜中勉强刮出一个小洞,又小跑着冲到车尾再刮一个。我听到埃米说:“嘿!那个人在上面做什么?”我绕过越野车车尾,看到埃米戴着那副神探史酷比的眼镜,直盯着影子人站着的地方。她把眼镜拿下来,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番,又戴上眼镜,说:“那是什么东西?你看!那到底是什么?”“什么——你戴了那副该死的史酷比眼镜吗?”“我看得见了!它全身黑色,而且——它在动!你看!”我转过头去看,刚好看到黑影长出一双巨大的黑翅膀,不对……这样说不对,是黑影变成了翅膀,一对拍动的羽翼不完全接在一起;翅膀飞向天空,变成云朵间的一条黑色细缝,愈飞愈高,直到终于消失。我听到狗叫声,莫莉从车上跳下来,站在我的膝盖旁。埃米还是抬着头,嘴巴张得老大,微微吐出一口一口的烟雾。她问:“大卫,那是什么?”“我怎么知道?它们是影子人、活死人,如果它们把你抓走,你就消失了,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存在。”“你见过它们?”“最近愈来愈常看到了。快走,快走。”我们爬上车,叫莫莉过来,但是它不肯动,只是僵硬地站在那儿发抖,对着天空怒吼。我又叫了它一次,然后下车把它抓起来丢到车上。我跳上车,把油门踩到底。我们飞奔上路,轮胎压过铲雪车留下的黑色冰块,在滑得跟溜冰场一样的薄冰上不断蛇行。后视镜中,沙利文家的房子愈来愈小,后方可见低矮的下水道清洁剂工厂。埃米在位子上扭过身子,从后视镜往后看,接着戴上那副蠢眼镜又看了一次。莫莉站起来,在后座上跳来跳去,八成觉得它在外面跑会更安全。埃米惊叫道:“你看!你看!”我瞄了一下后视镜,看到后面出现一对颇高的头灯,大概是满载货物离开的工厂卡车。我做了驾校没教的一件事——我只用一只手操纵方向盘,把头探出窗外,在刺骨的寒风中往上看。许多黑色家伙在上空盘旋,有的长了翅膀,有些修长的身体像蛇一样甩来甩去。它们一下盘旋,一下停止,一下又转弯,像是卷进龙卷风的残骸。它们聚集在工厂四周。大部分怪物留在了工厂上方,但有几只脱队跟着我们,它们黑色的身体飞过天空,藏进四周阴影密布的树和房子之间,消失无踪。我把头缩回来,专心看着眼前的路。埃米也坐正,绑上安全带,尖叫着说:“我们该怎么办?”“只能继续逃啦。”我又瞄了一次后视镜。后面的头灯更近了,卡车拖着货柜,载着下水道清洁剂。一抹黑影飘过引擎盖。我猛然踩刹车,福特越野车斜冲出去,开始打滑乱转,最后车尾朝前撞进路边跟保险杠一样高的雪堆里。四周静了一下,然后传来十八个轮子在冰上打滑的末日声响。卡车后尾失去控制地往前甩,车头已经停下,较重的车尾却继续往前滑,朝我们冲来,身上画着红色叉子的卡通水管工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挡风玻璃外。货柜在我们的保险杠前大概两米处刹住,开始惊险地前后摇晃,似乎在决定要不要倒下;每晃一下,货柜顶上就落下一大块雪。除了引擎声和强劲的风声,四周非常安静。埃米终于说:“你还好吗?”“呃,还好。”我扫视天空,寻找黑影。我望向卡车的红色驾驶室,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在动,还有一只手肘。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埃米悄声说:“那边,就在那边。”她用没有手掌的手腕——上帝保佑——指向出现在卡车侧面的黑色身影。许多影子聚在一起,形成类似蜘蛛的形状,攀在货柜的白色壁面上,像黑色喷漆画的帮派涂鸦。那只小手更加用力地抓住我的前臂,像测血压的扣环。莫莉低吼一声,它已经退到越野车最尾端,紧靠着后门,仿佛想渗透出去逃走。“大卫,快走,快走。”埃米急迫地低声说,不断短促嘶叫着,“走走走走走……”我把油门踩到底,轮胎转了起来,转了又转,转了又转;四个轮胎中,两个深埋在雪堆里,两个在薄冰上打滑。影子蜘蛛一晃,动起来,爬过货柜,出现在驾驶室旁边,离里面的驾驶员只有几十厘米。我换到倒车挡,然后重新前进,驶出车轮凿出的凹槽,祈祷轮子能和地面产生摩擦。“大卫!”我抬起头——蜘蛛不见了。我听到尖叫和咒骂声,听起来非常愤怒。司机踉踉跄跄地从驾驶室下来,他身形魁梧,又高又壮,留着山羊胡。他一直骂个不停,口水喷得到处都是,握紧拳头看着我们,脸因为愤怒而涨红。他紧盯着我们,像只疯狗。“死贱货,他妈的贱货死王八——”或许他以为我们是水管工……他大步朝我们走来,这时我才看清楚,许多黑影环绕在他身边,像风中飘动的缠在他身上的黑色缎带。他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了黑色,瞳孔和眼白都被煤炭般乌黑的深洞吞噬。他离我们只剩几十厘米了,像机器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进。我再次用力踩下油门,轮胎再次转了起来,我感到车尾一晃又重新落下,轮胎撞上积雪,发出可悲的潮湿哀鸣。一只细瘦的手臂横过我胸前,埃米伸手一拍,把我的车门锁上,一毫秒后,卡车司机就开始用力拉扯门把手。隔着车门,他疯狂的咒骂声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吐息让车窗开始起雾。车轮继续在冰上打转。“他妈的死王八,去死吧,去吃他妈的——”一只肥厚的手掌拍在车窗上。他的咒骂突然变成凄厉的长声尖叫。司机仿佛中枪似的倒退几步,很快伸手捂住了额头;他踉跄跪下,发出像锯子锯铁盘的尖锐叫声。他爆炸了。四肢飞了出去,血迹一滴一滴喷上挡风玻璃,埃米惊声尖叫。司机的头飞过空中,落在路上,弹出我们的视线范围。轮胎转动的声音不见了,我才发现我松开了油门,瞠目结舌地看着司机一圈圈的肠子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热气。影子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它们爬上卡车,或站在我们周围的雪地上,在白雪反射的月光下它们显得又黑又实在。一道高大的影子在我们面前出现,形状几乎像人,但没有头,而且长了太多只手臂。莫莉抓狂似的叫了又叫,接着声音缩成高亢的气音哀鸣。我又踩下油门,让轮胎重新转动,听到冰块和泥土撞上挡泥板。那道影子朝我们移动,它融进引擎盖、穿过车头,仿佛涉水蹚进池塘里。它伸出一只跟人一样长的手臂,戳进引擎盖,引擎马上熄了火,头灯也跟着熄灭了。现在到处都是影子,在月光下我可以隐约瞄到它们的动作。埃米在我身边紧张地快速呼吸,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喃喃地说了什么,但声音太低,我听不见。我转过头去,她靠过来,说:“我觉得它们看不见。”一开始我还没听懂,但她讲得似乎很有道理。不管这些影子是什么,它们都没有角膜、瞳孔和视神经。平常我们也看不到它们,它们不靠眼睛,而是直接通过感应侦测我们的存在。我抬起头,看到一道影子起飞,消失在空中,另一道影子则飘过卡车,爬过水管工的标志,然后分解并融入黑暗中。我缓缓点头,悄声说:“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有眼睛,只能盲目地飞——”有东西轻轻撞上窗户。埃米尖叫起来。卡车司机的断头就贴在我的车窗外,距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一条十五厘米长的脊髓挂在他的脖子底下,在半空中摇晃。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看不到眼皮,两颗眼球四处扭来转去,打量着我们。埃米还在尖叫。这女孩的肺活量真好。“埃米!”那颗头紧贴着窗户,压扁了鼻子,硬是把眼球贴到玻璃上,好看清楚车子里面。他的嘴巴张开,嘴唇贴着窗户,牙齿摩擦玻璃。“埃米!把耳朵捂上!”她看着我把枪掏出来,才赶忙用前臂抱住头的两侧。我开始摇下我的车窗。我才把车窗打开大约十五厘米,那颗头就想从开口挤进来。他的嘴巴开开合合,牙齿猛力咬动。我把枪塞进他嘴里,扣下扳机。如雷的巨响。那颗头爆裂开来,变成血红的雾和四散的骨头碎片。我深感钦佩地看着手枪,心想那个陌生人寄来的子弹真不错。我靠向窗户尖叫:“你在变成这副德行前就该退休了——”“大卫!”我转过头。黑暗在我们四周降临、聚拢,头顶上的云朵消失在活生生的影子之后。突然周围一片漆黑,变得像在洞穴和棺材里一样。我张嘴想叫埃米快跑,不要管我,因为他们想抓的是我,不是她,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转动车钥匙,引擎震了一下后再次熄火。我又试一次,这次引擎终于重新点燃,我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依然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动。接着车子突然往前冲,越过一条我们没看见的路,撞上小路另一侧的护栏。我换到倒车挡,猛踩油门,把越野车滑回路上,然后拼命往前冲——我们终于上路了,逃离黑暗开进夜色中。越野车飞快地碾过马路,我的手紧掐着方向盘,车速表的指针愈飙愈高,轮胎在车底下飘,好像开水翼船一样。我又感到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臂,埃米一面吸气,一面左右甩着头,想透过那副愚蠢的硬纸板眼镜,一次看到所有东西。车外的夜色愈来愈黑。景物扭曲变形,黑暗逐渐逼近,我好像在黑暗中游泳,仿佛站在森林大火的下风处。突然间,埃米不见了,只剩下一张空椅子。然后我觉得自己好蠢。椅子当然是空的——我一个人开车出来,我们根本没有找到埃米;她的房子空无一人,我们都知道其实她被包在帆布里,放在我的——黑暗将我吞噬。周遭的景色都消失了,看不见房子、草地或雪堆,我好像在外层空间开车。影子像洪水涌进越野车,冰冷的刀锋刺穿我的胸膛,寒冷如毒药流进体内。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仿佛酷寒的强健手指穿过我的肋骨,用力紧捏我的心脏。然后我消失了,不在越野车里,不在任何地方。我脑中炸开各式各样的画面,这些疯狂的心理照片就像发烧时做的梦:——我在往下看,手里拿着黑色蜡笔,画着竹竿人。其中一个人留着长发,另一个头上有一撮红色短发————我躺在我的车子底下,是以前那辆现代牌小车。我躺在地上,另一个留金色长发的男生躺在我旁边;我拿着消声器,他则在拴螺丝。我告诉托德有个螺丝钉滚到旁边去了,他说千斤顶有点歪,然后又说快出来,快出来,车子要倒了————我在跑步,费力地喘气跑过拉斯维加斯赌场的宴会厅。四周一片混乱,我看到吉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举枪扣下扳机,看他倒地抓着脖子————蓝色帆布,我在及膝的雪地里推着尸体,因为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搬沉重的尸体好……累——我回来了,回到越野车里,手指紧抓着方向盘,在深深的积雪里猛冲。一个信箱朝我飞来。“大卫!”我开进了别人家的前院,我赶忙转方向盘,甩尾将车子转回路上。我看到埃米重新出现在副驾驶座上,脸色苍白得跟瓷娃娃一样。我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过来,仿佛只要我非常非常用力地抓住她,她就不会再被吸到现实以外。她尖叫:“灯!开到灯下面!”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接下来我就看到了。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出现一抹光线,那是一座停车场,隐约可以看到不发光的红色标志。周围愈来愈黑,黑暗吞噬了周边的景色,就像月食时停电一样。我把车头转向停车场的围栏,越过马路边栏,爬上一座小丘,然后歪斜着地。我踩下刹车,越野车滑过跟曲棍球场一样平坦的白色地面,开始打滑。当!我们撞上了电线杆。光线涌入车内,我从后视镜看到一家新甜甜圈店的招牌,店虽然还在建,但停车场已经有了照明。接着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除了我们附近灯光照亮的一小片雪地,周遭一切都被黑暗覆盖,一秒内我们就与宇宙隔绝,往任何方向看都空无一物,仿佛沉到海面下一百五十米的石油湖里,四周只见黑暗、黑暗与黑暗。寂静,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我感到湿润的鼻子嗅着我的耳朵,莫莉探过头,摇着尾巴,前后跳来跳去,发出低沉的吼声。埃米说:“它们抓不到我们!我们在灯光下就安全了!我就知道!”“你怎么——”“大卫,”她翻了个白眼,“它们是影子人。”她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尖声喊道:“你们去死吧!”“埃米,拜托你不要这样。”她缩回来,说:“我现在心跳好快,大概时速一千六百公里。”我看向车外的虚无,捡起大腿上的手枪,紧紧握住。现在手枪只能当护身符了,搞不好还不太有效。埃米说:“哦!你看,那是什——”数盏小小的灯光一组一组在黑暗中移动,小如烟头的余烬在我们周围飘浮着。一开始只有几对,然后愈来愈多,最后有十几双尖锐的眼睛盯着我们。接着透过挡风玻璃,我看到了颜色——黑暗中横过一条电流蓝的细线,像地平线一样,细线的中央愈变愈宽,宛如黑布上的裂缝逐渐撑开,直到从挡风玻璃只能看到一片蓝色。那是一只眼睛,灵动的蓝色虹膜中央有一道像爬虫类动物的垂直深色瞳孔。埃米又伸手抓住我的手臂,用力到我以为她会捏断我的骨头。那只眼睛一转,仔细打量我们,然后眨一下便消失了。周围的黑暗薄纱也不见了,恢复成一般的夜晚。只见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月光照亮的雪地,还有一间冬眠中的可怜甜甜圈店。埃米说:“它们——它们走了吗?”“它们不会真的离开。”“刚刚那是什么?”这个嘛,埃米,其实是这样的:克洛克的眼睛永远在监视我们,我们是它的食物,我们的尖叫是它配菜的辣酱。然而我回答:“我不要离开这盏灯。”“我也不要。”埃米伸长脖子,再扫视四周一遍,然后拿下厚纸板眼镜。我低头看着手枪,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搞不好已经晚了好几分钟。我抓着枪管,将握把递给埃米。我轻声说:“你拿着。”“什么?不要。”“埃米,你还记得刚刚那个卡车司机吗?你看到影子人控制他、利用他的身体了吧?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亲爱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不会,大卫——”“埃米,听我说,如果我变得怪怪的,如果我想攻击你,你得对我开枪。”“我根本不会用——”“很简单。保险已经开了,你只要扣扳机就好。千万不要心软,而且不要打我的手臂或其他地方,因为你一定打不中,你就瞄准我身体的正中间,拿枪抵着我的肋骨,开一枪就下车快跑。拜托你不要……那个,连续开很多枪。”她真的接过枪,让我有点意外。她翻转着它,手枪在她的小手中看起来好大。她说:“好吧,那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怎么办?要是它们控制了我呢?”“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制伏你,把枪抢走,但我觉得应该不需要。它们不会找上你。”“为什么?”我往后靠,身上没有枪之后突然感觉轻了好多。我发誓,枪一定会自己产生额外的重力。“只是我的推论而已。”埃米把脚缩到椅子上,颤抖着靠在我身边。她右手握着枪,把枪搁在屁股上,大约指向我的胯下。我想如果这是一场梦,这个动作一定有很浓厚的象征意义。我说:“况且我不需要枪。”我举起双手,“政府通过了一条法律,规定我不可以把手塞在口袋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样我等于藏匿了武器。我可以用这双手杀人,或用一只脚也行。”她哼出一声紧张的干笑,然后说:“好啦,我懂了。我会小心注意你。”我又用双手抓住方向盘,前臂的肌腱像电缆一样紧绷。我在寂静中坐了仿佛永恒的一分钟,一堆话卡在紧闭的嘴巴之后。终于,我闭上眼睛,说:“好吧,你得了解一下现在的状况,你得知道你跟谁困在一起。”“好……啊……”她扭过身面对我,一双眼睛绿得要命,跟猫一样。“别转过来,只要——只要听我说就好。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去特别学校,为什么我在松景学校读行为偏差班吗?”她说:“大概知道,因为比利的事吧?你跟他打架?结果后来他——”“没错。我跟你说,男生就像动物,只要把我们放在一起,再拿掉领袖人物,剩下的人就会像小说《蝇王》那样互相残杀。比利和他身边几个摔跤队的狐群狗党以前喜欢拍霸凌影片。你知道那个姓帕特森的小鬼吗,有点胖?比利他们放学后逮到他,把他绑在球门门柱上,剃掉他的头发,又对他做了一堆欺负人的事。好几个小时后才有人找到他,那时候他脸上沾满屎尿,皮肤都起水泡了……”老兄,要不要考虑少讲点细节?“……后来比利在一场派对上播了这段他们欺负胖小孩的影片,帕特森在影片里一直尖叫,但他们就拿着啤酒坐在那里,看了一遍又一遍。高中就是这样,大人做了会直接被关进大牢的事,小孩做了却无伤大雅,‘反正他们只是孩子嘛’。”我停了一下,扫视夜空寻找任何东西的痕迹。我在电线上看到一只小鸟拍着翅膀,但它好像不打算飞走。“总而言之,我和比利·希区柯克这帮人在体育课同班,他们特别喜欢找我的碴,后来欺负我变成他们每天必做的事。一开始只是小事,但他们愈来愈过分,要让他们觉得好玩也愈来愈难。体育馆的教练很讨厌我,所以每次他都会刻意回避——我说真的,有一次比利他们过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教练转身离开了体育馆,他们还要确保我有看到他离开。有一天,他们把我抓到体育馆后面的设备室,小小的储藏间里塞满了肩垫和摔跤垫,热得跟烤箱一样,散发出多年的汗水在泡棉填料里发酵的霉味。然后事情就失控了,变得跟监狱一样恐怖。等到终于结束的时候,他们把我丢在那里,从更衣室走出去……”嗯……如果我突然改变话题,她会发现吗?“那时候我已经习惯带刀去学校,不是什么很酷的弹簧刀,只是挂在钥匙圈上的五厘米小刀,我只有这样的武器。我把刀拆下来,冲到比利身后,在他的后背由下往上划了一刀,沿着脊髓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伤口不深,但他还是有感觉的。他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快死了,血流得板凳和地上到处都是。我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胸口开始戳他的脸,刀子砍中他额头的骨头,血喷了出来……”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努力思考我要怎么美化接下来的故事,却想不到方法。我开始想这家甜甜圈店要什么时候才开张。埃米打破沉默,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么说好了,我永远永远不会告诉你。”她没有回答,表示她要不是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然就是非常明白。我继续说下去。“最后我——”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把他伤得很重,他几乎失明,依标准来看,他根本就是瞎了。我因为重伤害罪遭到起诉,外加几项等于重伤害罪的罪名,学校打算把我永久退学。我爸——我的养父——是个律师,他和学校跟检察官开了好几次会,搞得一团乱。最后他们把我抓去做心理鉴定,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是让我脱罪的方法,因为我爸可以宣称学校应该保护比利不受我的攻击,应该提早诊断出我的症状。我去看了一名心理医生,他要我谈谈我妈,看看墨水痕迹,拿玩偶做角色扮演,画图表示我如何看待自己在世上的角色……”“……我知道这根本是场骗局,是律师的把戏,但我一直想起威尔逊教练每次转身离开的背影,于是我想:嘿,去他们的吧。这起案子的检察官是个留胡子的剽悍犹太人,他不打算继续起诉。他说比利他们五打一,事情本来就会出错,他不希望我成为少年法庭体系的牺牲者。我爸威胁要控告学校,于是学校决定不让我退学,所以我在高中最后一年就去了松景学校。”一朵水晶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一朵孤独的雪花。另一朵落在几厘米外。“结果,”我说,“四个月后,比利还在适应看不见的生活,他必须放弃运动、开车和独立自由,吃东西之前都不知道食物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苍蝇落在他的汤上。后来他一口气把所有的止痛药都吃了,我记得他吃的是杜冷丁,隔天大家就发现他死了。”沉默。我急着想听她说点话,于是我问道:“你原本知道多少?”“几乎都知道。我听过一个很奇怪的谣言,说你溜进他的房间,用老鼠药还是什么的毒死了他。这听起来很蠢,因为警察一定会发现的。”“是啊,是啊。”顺便告诉你,这个谣言是我散布的。“你知道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我是说比利过世的时候,你一定很难受。”“是啊。”才怪。接着我碰到人生中最长又最紧绷的沉默,仿佛你刚吐在一个人身上,还得跟他一起坐摩天轮——应该说完全就是这种感觉。其实我根本不为比利的死感到难过,是他自己要逗狗,手指才被咬断的。去他的,所有人都去死,埃米你也去死吧,居然让我跟你说这些。法官大人,我当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啊!几年前,我听说一个小孩在科罗拉多州的学校拿枪扫射,当时我也摇摇头说真是悲剧,糟糕的悲剧,然而我心中却想,那些球队队员看到枪的表情一定他妈的经典。所以我跟你说,我跟一般的好人一样觉得比利很可怜,而我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别种答案。绝对不会。她说:“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事,要不是你——”“埃米,我根本不后悔。我刚刚是骗你的。我听说他过世的时候,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以为我会难过,结果根本没有。我感觉不到内疚,因为我不是那种人。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很危险。我不认为外面那些走来走去的东西会利用你,但我觉得它们知道我和它们是同类,所以你要把枪对着我,手指放在扳机旁边,必要的时候要又快又用力地扣下去。”又是一阵沉默。刚刚我说前一次停顿是我这一生碰到过最长、最尴尬的沉默吗?这纪录没有保持多久。我愿意用所有家产把刚刚那段对话买回来。我说:“埃米,我们不知道那些家伙每次把你抓走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受不了担惊受怕这种鸟事了。现在它可以杀了我,或砍断我的手臂,或把我泡在汽油里点火,但是不可以这样用恐惧控制我。看过这么多怪东西之后,我已经不太怕怪物和恶魔了,我只怕一样东西,就是恐惧。怀抱着恐惧、承受威吓而活,好像被一只脚踩在脖子上——我不要这样,绝对不要。过去我不愿意,现在也一样。”隔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们要怎么办?”“我们就待在这儿,你只管把枪对着我就好,懂吗?我们就在这儿等日出,然后我再联络约翰,他知道该怎么办。”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这么说。  约翰去调查凌晨四点二十分。约翰决定提早前往下水道清洁剂工厂,自己探个究竟。所以,当埃米和我停在还没开张的甜甜圈店前,在福特越野车上扎营时,约翰正开着他的凯迪拉克驶过积雪的路面,经过埃米家。当然他没开多久就撞见一堆车,试着把一辆凹成两截的下水道清洁剂工厂货柜卡车扳正。我当时不在现场,所以这个故事是听来的,如果你认识约翰,就应该知道要自己判断细节的可信度。还请记得,虽然约翰宣称他“凌晨三点半爬起来”进行调查,但事实应该是他前晚喝得烂醉,到那时候还没睡。约翰说他开到车祸现场旁边,马路上围着黄黑色的警示线,显示里面是危险物质污染区域。好几名身穿黄色连身服的人到处走来走去,快速清理现场,约翰当然马上决定跨越写着“请勿进入”的警示线。他才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己站在雪地中一块淡粉色的污渍上,污渍的大小跟汽车一样宽,他推论这应该是血迹,尽管卡车司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他站在一大片血迹上,就在数名旁观者面前大声说:“这是血!大卫一定来过这里!”这时,平常守在工厂柜台的两名穿着皮大衣的老警卫走过来,请约翰退到警示线外面。约翰宣称他告诉警卫自己不会说英文,但是警卫不相信,他就假装癫痫剧烈发作。我不太确定这个计划的目的是什么。约翰扑倒在地上,开始在雪地里打滚、胡乱挥动四肢,用墨西哥腔尖叫:“我发作啦!很糟哦!”至少六双靴子踩着雪朝他走来。约翰躺在地上,看到一样东西后令他吓得愣住了。据他所说,货柜卡车的“屁股在流血”,约翰看到数加仑的红色液体从卡车货柜后门滚滚流出,积在地面上,在月光下看起来几乎是黑的。好几只戴手套的手抓住他,身穿连身服、头戴防护面罩的人把他拖过雪地。约翰眯起眼,透过卡车旁忙乱的人群,他看到好几个人扛出数个蓝色塑料桶,桶上沾满那种红色物质——深色、浓稠又油腻,看起来比较像变速箱油,不像血了。接着,那些人像护柩一样扛出几个棺材形状的箱子——约翰强调那些箱子不是棺材,只是形状像棺材——箱子上贴了好几张贴纸,似乎表示承载物会造成生化危机,平常运送家用化学药品到当地五金行的箱子绝对不会是这种样子。接下来,故事变得有点乱七八糟了。约翰声称,除了把他从现场拖走的人以外,旁边还有拿冲锋枪的护卫,不过在我威胁之后,他承认那些人手上的可能只是手电筒。总之约翰说那些人把他丢在地上,打算杀了他,所以他踢了其中一个人的脸,然后倒翻筋斗站起来,抢过那个人的枪,用枪“屌挥”了他一下。我不确定约翰的意思是他用枪揍了那个人的老二,还是他挥枪的方式跟用老二打人一样,我一向不会要求约翰解释这种事。反正他说他又挥了一下枪,捶中另一个人的头,用力到“冲锋枪的电池都飞出去了”。接下来(当然是根据约翰的说法),他朝第三个人的脸“三连踢”,同时瞄准第四个人,“直接射中他的老二”。约翰当然知道他不能丢下那个人躺在地上痛得大叫,于是他抓住那个人的头,好心地用力一扭,折断了他的脖子。约翰说这时候灾害防治小组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他,全都追了上来,于是最后他偷了附近的一匹马逃走了。这是约翰故事中第一个前后不连贯的地方,因为接下来他又好好地开着他的凯迪拉克,经过埃米家,离开了下水道清洁剂工厂。我推测其实车祸现场的人根本没看到约翰,或者他们只是恶狠狠地瞪他,直到他掉头开走。当然,我必须重申自己不在现场,我也不想故意说约翰这个人不可信。约翰勇敢地开上一条离埃米家不远的乡间小路,发现自己不是今晚第一个走这条路的人,因为前方雪地上有轮胎的痕迹。约翰心想,前一个人应该跟他打的算盘一样——绕过车祸现场。开了几分钟后,他确定自己猜对了,这条路似乎绕回到旧工业园区后方,园区里除了下水道清洁剂工厂,还有一间废弃的豆子香肠罐头工厂、百思买电子商品零售商的销售中心,以及已经关门的护身三角裤工厂。隔着高速公路,园区对面就是荒废的不具名小镇大卖场,卖场内一排排店面正在腐朽,剩下的货品就是霉菌、蝙蝠,还有用旧橡胶筑巢的松鼠一家。约翰沿着碎石路和地上的新轮胎痕,经过下水道清洁剂工厂旁的一小片树林。正当他开过树叶交织成的阴暗天棚时,他看到左侧的树干间闪过一丝光线。他减速并停下车,看到大约六七道晃动的光束,显然是一群拿着手电筒的人。然后他听到枪声。车灯应声熄掉,约翰在原地坐了几分钟才把车灯打开。他往前开了一点,朝树林中张望,然后看到手电筒的灯光停下来,又逐一灭掉,显然那些人不管是在找浣熊来煮,还是在找其中一个人的隐形眼镜,他们都找到了。约翰继续盯着树林,想看看还有没有动静。最后他判定那群人大概只是乡下的盗猎者,或是兄弟会在玩寻宝游戏。他踩下油门,凯迪拉克爬上一座小丘,约翰一看到下面的东西,就马上用力踩了刹车。小丘底下停着一辆车,看起来像军用的大卡车,可是外观烤漆却不像军用车,从头到尾都是黑色。显然他刚才就是跟着这辆卡车的轮胎痕迹开的。一群看似拿着来复枪的人站在卡车旁,约翰立刻伸手把头灯关掉。然后他想到灯光突然消失可能更可疑,于是他又打开灯,结果他觉得有两个人转过来看他,接着他又赶快把头灯关掉了。这时他发现那群人不可能没注意到这忽明忽灭的灯光。事实上,每个人好像都朝小丘抬起头来。当下那群人搞不好会冲上来抓他,或用来复枪打穿他的挡风玻璃。不过,这时一只骑着大螃蟹的黑猩猩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吃掉了其中的两个人。你没听错。约翰说那只怪物跟卡车一样高,用六只脚走路,有壳的尖脚看起来像海鲜自助餐的食物。但怪物身上也有形似哺乳类动物的部分,譬如毛发和手臂。不过大家要记得,约翰离现场很远,在他眼里那只怪物大概只有硬币那么大,所以虽然他那套猴子骑螃蟹的说辞蠢毙了,我也懒得批评他。怪物侧着爬开,其中一个人的脚还悬在它嘴外踢来踢去。来复枪枪声同时响起,一点一点的枪口火光照亮了小丘底部的积雪,那群人冲进了树林。约翰等了一会儿,然后倒车退下小丘这一侧,以免被军用卡车看见——不过他宣称从这个位置他还可以看到那辆卡车,所以依照物理原则判断,他应该也没有躲好。森林中传来枪响,紧接着是动物的叫声;枪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更多惨叫和枪声,统统混在一起。全自动武器全力攻击。尖叫。四周安静了一阵子,然后约翰说他看到一个人快步冲出森林,跑向卡车,跳上卡车后车厢,拉出两个午餐盒大小的箱子后,又跑回了森林里。过了一会儿,更激烈的枪响划过夜空,森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动物呻吟;枪声静了下来。约翰调到前进挡,准备趁那些人回来之前偷偷超越卡车,然而他晚了一步。刚才那个人又跑回来,手里拿着那两个小箱子。箱子看起来变轻了。他又钻进卡车,拿了两个新箱子出来,再回到森林里。枪声重新响起,紧接着是猴子、螃蟹的尖叫声。同样的事情持续了大概半小时,终于所有的声音都停下来。四个人走出森林,爬上卡车,把车子开走了。约翰跟了上去。他经过一条通往下水道清洁剂工厂的路,大概通向员工停车场,可是路被锁着铁链的铁门截断。约翰想,如果在拍动作片,他就会开车撞破铁门,可是这辆凯迪拉克不是道具,明天约翰还得靠他的车载他上班,要是散热器坏了,可要花一个礼拜的薪水来修。更重要的是,前面的卡车并没有转上被铁门封住的路,而他现在非常想知道卡车要去哪儿。约翰离卡车很远,他打算就这么跟着轮胎的痕迹。他们沿着工业园区的主道路走,经过和这条路相交的双车道高速公路,一路开上不具名小镇废墟大卖场白色地面的停车场。卡车绕到大卖场东侧后方,停在U形大卖场建筑的其中一角。约翰等了很久,直到他认为卡车上的人都下了车,去了该去的地方,他才小心翼翼地绕过大卖场。他看到卡车停在一道通往被木板封住的大门斜坡附近——如果大卖场当初成功开幕,这里应该会是一家百货公司。约翰四下打量一阵,什么也没看到,终于感到有点不耐烦,当时他完全没带武器,也没有手电筒或基本的求生本能,就这样踏过一扇没有门板的门,大步走进卖场,好像那是他家一样。洞穴般的大卖场跟冷冻柜一样冷,一抹月光从屋顶上有框的破洞照进来;原本天窗的玻璃去年就破了,白雪从洞口飘进来,在地上散成一圈,像打翻的面粉。积雪的边缘有几个脚印,五六个鞋印连到一条拉长的滑动痕迹,约翰猜测有人踩到雪滑倒了,跌了个狗吃屎。约翰没有犯同样的错。他绕过地上的雪尘,跟着脚印的方向走,脚印指向一扇写着“维修室”的铁门。约翰停下来,思索在这里当维修人员到底是世上最简单还是最艰难的工作。他发现铁门锁着,并且声称他撬开了门。我从来不知道约翰会撬开门,但我也不敢说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搞不好之前进去的人刚好忘了锁门。总之,约翰说他撬开门进去,发现门后是一间没有窗户的肮脏小房间,被蜘蛛网和四散逃逸的黑色形体占据,而且没有别的出口。他点着打火机,确定房里没有其他的门、出口或通道。跟埃米的浴室状况一样,脚印到这里就消失了。约翰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却从眼角瞄到一扇门。他觉得自己很蠢,刚才怎么可能没看到墙正中央的门呢?那扇门很高,顶端呈拱形,装饰非常华丽,跟这房间格格不入。他转回头,却发现眼前还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他侧过身,再次从眼角瞥到大门的模糊影像。门就在那儿,却又好像不在,仿佛是眼睛的错觉。约翰走到墙边,就着打火机温暖的火光,摸摸墙面寻找门把手、缝隙或暗门之类的。几分钟后,他确定那只是一道厚实的墙。他看了手表一眼——凌晨五点零六分。然后发现他半个小时内就得到工地报到。他离开房间,心想他会再回来——果然没错。凌晨五点十八分。我不时把越野车的引擎关掉,隔一阵子再打开,这样我们不但可以开暖气,也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我听说车子不熄火很危险,尤其我的车本来闻起来就像臭掉的蛋,我一直认为是排气管的问题,但即便我把越野车从头到尾洗过一遍,味道大概也不会变,只是我从来没试过罢了。埃米的头发有草莓的味道。她靠在我身上,脚放在车门的扶手上,手枪大约指向前座置物柜的位置。每一面玻璃上都积了白色的糖霜,仿佛在车上罩了一片床单。今天晚上我再次感到一种古怪的失重感,好像我们是世上仅存的两个人。我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不行。”“你为什么去念松景学校?你几乎没什么问题啊。我觉得身为纳税人,我有权利知道。”“因为那场车祸,我好几个月没去上学,复学的时候又有一堆问题,医生叫我吃抗抑郁药和一堆别的药。抗抑郁药包括安非他酮。结果我咬了一个老师,就被送去跟疯小孩一起上学了。”“你咬了一个老师?”她叹了一口气。“那天爸妈开车带我去买制服,我那时十四岁,正要上高中。我在后座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摇我,接着我突然一翻——头下脚上,脸压在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到处都是血。爸爸从车上飞出去,当场就死了。他倒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脸就——就像一张橡皮面具,一点表情也没有。妈妈也躺在那里,脚卡在引擎盖下面,一直尖叫。我倒是还好,只是我的背整个扭了过来,双脚麻得没有感觉,一只手被卡在门下。我只能躺在那儿,要妈妈冷静,告诉她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躺在那里好久,我可以听到车子经过,我心想,为什么没有人停下来?我以为总有人会……”她愈说愈小声,转头看着车窗外的一片雪白。“他们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的手简直惨不忍睹,肌腱什么的都露在外面,恶心得要命,手掌几乎断了,只靠一小块肉跟手腕连在一起。他们把我抬上担架,我的手就这样悬着前后晃来晃去。妈妈在医院里过世了。吉姆那天不在车上,他待在家里,所以没事。但他彻底崩溃了,好像车祸是他的错。医生替我的手动手术,把手掌接回去,又帮我处理断掉的一截脊椎骨,他们在——”她指向肩胛骨之间的位置,“——这里放了一小块铁棒,让我长高了一厘米,很怪吧?我的背因此痛得要命,医生每隔一阵子就要用机器替我伸展,减轻脊椎的压力。我的手掌情况也不太妙,高中头几年还很正常,但后来这两只手指失去了知觉……”埃米做了一个很诡异的动作——她举起断手,另一只手指向空中那两根手指应该在的位置。“医生又动了一次手术,后来再动一次。手加上背,我实在痛到不行,只好吃很多药,每四小时就要吃一次,害我一天到晚都想吐。医生决定降低药的剂量,但这样药效很快就会退,每次距离吃药时间还有两小时,我就开始想什么时候能吃药。所以我要不就得忍受剧痛,不然就得一直吐。”抗抑郁药。光是想到这个女孩居然得了抑郁症,我就想把整个地球丢到太阳里去,至少比平常更想。“然后我就咬了那个老师。最后我几乎每根手指都没有感觉了,什么东西都抓不住,我开始常常把东西掉到地上。那时候我和比尔叔叔跟贝蒂阿姨住在一起,他们正在办离婚,根本不想收留我。有一次,我摔破一个玻璃小人偶,比尔叔叔就抓狂了。他们不想收留我不是他们的错,但我又能怎么办?他对我大吼大叫,后来医生说我的手要恢复正常只剩最后一次机会,因为神经组织已经快坏死了。”她低头拍掉袜子上的东西。“于是我又动了一次手术。手术后我在病房里醒来,麻醉还没退,而我梦到我的手不见了。然后我睁开眼,发现手真的不见了,原本应该有手掌的地方只剩空气和白床单,看起来好奇怪。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就这样狂哭了好几个小时。大卫,他们早就知道要把手截掉,居然都没人告诉我。我躺在床上,马上就知道我再也没办法融入人群,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咕哝了一声。“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大家都只会说:‘你知道埃米吧?那个没有手的女生?’不管到哪里都一样。最糟的是,如果我碰到不认识的人,而他们没有马上注意到我的手,我坐在那里跟他们聊天时,心里就会一直等,等他们注意到的那一刻,看他们脸上露出的表情,好像在替我不好意思一样。”她静了下来。我说:“这个世界烂透了。”“后来我就离开了叔叔阿姨家,跟吉姆住在一起。你知道吗,我还可以感觉到这只手。传说中手脚截肢后的幻痛都是真的。”“你是说手会痒之类的吗?”“不是,比较像……握拳头时,我可以感到我的手握成了拳头,但我没办法把手张开,很奇怪吧?”她举起还在的手,紧紧握拳,“就像这样。虽然手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可以感到指甲掐进我的掌心。应该是我在胡思乱想,也可能跟神经错乱有关。而且感觉永远一样。如果我真的很专心,我可以让手稍微松开一点,但不到一分钟又会回到原本的样子。那一点点的痛永远不会消失,总是存在在手腕上几厘米,原本我手掌的位置。我每天一醒来就痛。”我心想,要不要跟她讲我被蜡烛袭击睪丸的惨剧?但我觉得她应该认为那没什么。她盘起双手,搓搓手臂取暖。我用双手抱住她,让她不再发抖。手枪落在地板上。我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搞不清楚状况,对不对?在你家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手跑哪儿去了——”“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手还在——”“——可是约翰早就知道了。”“哦,对啊,”她说,“他以前会来我家看我。”“我跟你讲清楚约翰这个人吧。我看到你的手会很惊讶,就是因为约翰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是‘那个没有手的女生’。”凌晨五点三十六分。我不知道约翰从离开大卖场到去下水道清洁剂工厂工地之间做了什么,不过就我对约翰的了解,我推测他讲了很多他老二的笑话,喝了一些杂牌酒,然后跟一个女生上床,而且一定又是我偷偷爱慕却没胆子上前说话的女生。他还找时间换上铺屋顶的工作服,其实就是好多层的法兰绒上衣加上沾满焦油的连身服。他再次前往工厂时,拖车卡车的车祸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剩地上杂乱的轮胎痕。工头史蒂夫站在工厂里面,和一名警卫讨论如何上屋顶去,约翰发现那是他在车祸现场看到的警卫之一。他不确定警卫会不会认出自己,于是他从垃圾堆里拿了一份报纸遮住脸经过对方身边。当然,这是约翰告诉我的,所以不用太认真。到了六点,史蒂夫的十三人小组已经四散在屋顶大洞的上下两端,一面工作,一面看冰和雪像小瀑布似的流进工厂的休息室,浸湿的地毯和受潮的糖果贩卖机都毁了。约翰爬上屋顶,马上就看出破洞不是被积雪压垮的——屋顶整个往上翘,碎石、木板和瓷砖散落在屋顶上,仿佛有东西从屋内往外炸开。另一名工人泰勒·舒尔茨是个魁梧的金发小鬼,看起来像年轻的纳粹,偶尔也会跟约翰的乐队一起表演。他看了屋顶后,也得出同样的结论,还说真够诡异的。约翰告诉泰勒,室外气温骤降的时候,屋子里暖气加温的空气通常会膨胀,造成建筑物一部分爆炸,就像不用冷空气而拿暖空气灌气球,气球也会破掉。泰勒问约翰是不是在胡扯,约翰说他可以自己去查,因为他知道泰勒才不会去查。接着,约翰爬楼梯下到湿透的休息室。每个入口都已经拉起胶带,避免员工随便进来。他首先注意到休息室的贩卖机好像被车撞了一样,玻璃凹进去,地上到处是糖果包装纸。其他工人在他头上走来走去,拉起一片防水布,将积雪铲离屋顶的洞口边缘。约翰在屋子里乱逛,注意到其中一条出口走道中央拉起先前他见过的黑黄色警示线。一天之内,约翰第二次随意钻过写着“不要随意跨越这条线”的警示线——他看到墙上有另一个洞,看起来也像有东西撞了过去,洞的大小跟汽车或背上绑着猴子的巨大螃蟹一样。洞口边缘留下类似的抓痕——爪子的痕迹。约翰靠过去,从墙上锯齿状的裂缝看进去。他看到一间显然不在平面图上的房间,面积很小,大概跟普通的客厅差不多,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约翰转过头,就在这时候,他看到房间地板上有一个正圆形的洞,跟整个房间一样大,直通向地下。约翰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洞看起来很像电影《星球大战》里每座太空站的坑洞,可以延伸出很多狭窄通道,而且没有扶手。当他回头直接看着地板,洞口又不见了,只剩一片瓷砖地,跟大卖场的状况一模一样。所以螃蟹怪从这里逃走,但追捕它的那群人却回到了废弃的大卖场。一切都和大卖场有关,对吧?约翰想到罗伯特·马利,感染“酱油”的一号病患曾经寄居在卖场的美食区;他又想到丹尼·韦克斯勒胡言乱语说什么看不见的门。约翰决定,这件事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我用水洗洗脸,看着镜子中自己充血的双眼。我很高兴回到家,回到我的浴室。我脱掉上衣,却感到有东西卡在背上,有点痒。我侧过身,用镜子照我的背,一口气吓得喉头卡住。我的肩胛骨上冒出大约一厘米的长条,跟针一样细,粉红色的。砰。有人在敲门。我靠近镜子,检查背上的东西。我朝背后伸出手指,却不敢碰,强烈的厌恶感蹿过体内,让我打了个哆嗦。砰砰。门口传来模糊的声音。“嘿,阿卫?”约翰的声音。他来我家做什么?砰砰砰。“等一下。”我说,我从洗脸台旁的柜子抽屉里拿出手镜,“我马上就好,我在……刮蛋蛋的毛。”我举起镜子,调整角度,好看到背上的东西。我差点放声尖叫。背上突起的条状物末端有只眼睛,像黑蛞蝓的小眼睛那样扭来扭去,条状身体也开始蜷曲,仿佛想要四处看看——我突然醒了过来。砰。我觉得很冷,脖子传来一阵剧痛。我闻到草莓味洗发水甜腻的人工化学香味。其实仔细想想,草莓根本没有香味,就是像草一样闻起来湿湿的。专心。我感到类似钢筋的东西横过胸口、压住我,让我动弹不得。我撑开眼皮,看到一双眼睛透过结霜的玻璃往下盯着我瞧。我眨眨眼,低下头,看到一片红铜色,一颗留着红发的头靠在我胸口,一只手臂抱住我,手掌一把抓住我的上衣,轻轻捏着。我躺在椅子上,头靠着越野车的车门,车窗摇把卡在背后,腿横过前座的椅子,靴子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埃米看起来倒挺舒服的,毕竟她把我当成会发热的床垫,蜷起身子躺在我身上,不规律地呼吸着,眼皮不断跳动。她在做噩梦。小鬼,早点习惯吧。我伸长脖子,透过玻璃上约翰刮干净的洞,看到他模糊的脸。他穿着整套工作服,站在那儿朝我挥手。我看向手表。早上八点零七分。我的越野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火了,引擎和暖气都关上了。埃米和我分开,我推开门,在冰冷的空气中站直身体,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像缠上厚重的钢缆。我回过头,看到莫莉在后座睡得很沉,脚掌不时扭动,好像梦到它抓死某个人,或许就是我。约翰说:“你们第一次约会,你就叫女生跟你露宿甜甜圈店?你知道这家店还要三个月才会开吧?”约翰身边还站着五个人,不过我只认识泰勒。他们开来两辆巨大的货运卡车,车身上印着“安德森屋顶及水沟修护公司”。我瞥了这群陌生人一眼,然后对约翰说:“我们昨天晚上……呃,必须离开她家。你们不是应该在工作吗?”约翰说:“我们得去家得宝量贩店买一堆东西,已经耗了快两个小时,刚才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的车。她家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埃米绕过来,双臂紧紧抱着她身上穿的厚大衣,马上就贴到我身边。“哈啰,约翰。哦,我快冷死了。”她拉过我的手臂,环上她的身体,然后说:“借我取暖。”“呃,我得跟约翰谈一下。”我抓住她的肩膀,随便让她在车内坐下,然后示意约翰跟我穿过停车场。我们绕着停车场的边缘走,我眯起眼睛,以便适应阳光。“你看起来够糟的。”约翰说。“我真的快不行了,约翰。说真的,我不知道我还撑不撑得下去。我觉得整个人快被榨干了,就像用一点点奶油去抹一块太大的松饼,结果奶油全都滴进其中一格松饼洞里,剩下的地方一点也沾不到,你还得把松饼斜着拿起来,才能让奶油流出来。”“阿卫,下水道清洁剂工厂那边出现的可不是普通怪事,大卖场那儿也是。”约翰就是这个时候告诉我那串有点玄的故事,从他在卡车事故现场看到的一路讲起。我听完之后,告诉他我们碰到了影子人。我回头看着我的越野车。埃米侧坐在打开的门边翻找手提袋,然后拿出一个褐色药瓶。“你懂了吧,阿卫?显然下水道清洁剂工厂不只制造下水道清洁剂,我觉得它根本在制造恶魔。”“我们还不确定。”“我想看那个洞通到哪里。我觉得那只怪物是从洞里跑出来的。”“约翰,我们进不去,工厂周围永远都有三班制的警卫在巡逻。”我们绕了停车场一圈,又回到越野车旁,泰勒和其他人都靠在车边,一面抽烟,一面用隔热马克杯喝冒着烟的咖啡。约翰说:“一定有别的方法。”约翰告诉我大卖场里发生的事,还有忽隐忽现的幽灵门。“我跟你说,我觉得这些密门都通往同一个地方。天晓得,搞不好镇上到处都是这种门,跟韦克斯勒说得一样。”我颓丧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好吧,至少我们不能呆呆地等它们再来抓埃米了。”“他妈的当然没错。我们中午见。”“中午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会收工。我们只要把洞口稳住并盖起来就好,免得雪再掉进去。”“你还要去修工厂的屋顶?”“他们事前已经付钱给史蒂夫了,而且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我注意到越野车的排气管冒出白烟。埃米为了取暖,再次发动了引擎。我说:“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家简直是无敌诡异。”我瞄了泰勒一眼,发现他也在注意听,于是降低了音量。“她家也有人从电视机里看她,跟我家一样。”这时埃米看到我们,她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瓶七百毫升的红色激浪汽水。她走过来问:“这瓶可以给我吗?”“你现在居然把那种红色的恶烂饮料放在车上,”约翰问我,“这不是发疯的十二种迹象之一吗?”“我工作的时候都在车上吃饭,这样就不会有人跑来跟我说话。”约翰用类似怜悯的表情看着我。我说:“你拿去吧,埃米。”她转起瓶盖,冷得肩膀都耸了起来。有人递给约翰一杯咖啡,约翰说:“休息时间。”“废话。”泰勒用自以为很拽的口气说。他戴着罩在眼镜外面的太阳眼镜,看埃米试图用一只手打开激浪汽水瓶——她用手肘稳住瓶身,非常专心,嘴里发出低声怒吼,湿滑的瓶子好像在她手中打转。我问约翰:“我们去的时候,她待在哪里最安全?”埃米说:“你们要去哪里?我可以一起吗?”泰勒听到之后,不知为何用“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学乖”的表情看着约翰,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在美国中西部的很多地方,吐烟渣就是一种无言的沟通方式。他小时候一定经常把饮料洒出来,因为他手上拿着防洒的巨大马克杯,杯底往外扩张,每次他把杯子凑到嘴边,看起来就像在对着扩音器讲话。我说:“我们等一下再说。”埃米放下瓶子,发出受挫的喊叫,听起来像有人踩到了猫。我伸手想帮她,她朝我的手挥了一巴掌,继续转起盖子。我继续说:“她不能回家。我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钱,但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就算让她睡我家沙发也行。”约翰瞧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当真?”但他什么也没说。泰勒眼中闪过狡猾的光芒,他说:“我跟你们说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哥哥和他太太生了一个唐氏儿,他老是流口水,还在裤子里大便。他们请我妈去照顾过几次小孩,后来次数愈来愈多,最后变成每个晚上。去他的每个晚上。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脑袋掉出来了吗?”我注意到埃米不再跟瓶盖搏斗,而是僵在原地瞪着瓶子。我说:“各位,我得——”“老兄,你先听我说完。他们把小孩留在我妈家,偶尔才去探望他。我妈现在每天什么都不能做,只忙着喂他,替他洗澡,照顾我哥的小孩变成了她的全职工作。她没办法参加宾果游戏,也不能和朋友出去玩,干什么都不行,因为她要照顾那个小鬼,因为她想当好人。感觉跟坐牢一样。”埃米怒目瞪着他,好像真的想对他撂狠话。接着她的脸皱了起来,仿佛咬了一口苹果,结果看到半只虫。她转身朝我的车走了两步,用手捂住嘴巴,弯下身。给各位一点建议:如果你想吐,千万千万不要用手捂住嘴巴。我知道这是反射动作,但一点用都没有,你吐出来的东西只会喷得到处都是。于是埃米站在雪地中,整个人弯下腰、双眼紧闭,呕吐物从她的手上滴下来,在脚边积成一摊。情况非常尴尬,我身后那群人说了几句话,有人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另一个人咯咯笑了起来。我走到她身边,说:“来吧。”我牵着埃米走向越野车,让她坐在敞开的车门边。“坐着不要动。”我跑到车尾,打开后车厢,拿出一个红白色的小冰库。这是我的急救箱,里面放了一卷胶带、一条额外的裤子、装着两百美元的信封、两袋水果干、两袋牛肉干、三瓶水、一包技工用的厚毛巾、一根小铁棍——可以用来敲破别人的脑壳——还有一副假胡子。有准备总比没有好。我拿出一瓶水,打湿一条毛巾。然后我走回车门边,把毛巾交给埃米,这才愚蠢地发现她没有空手接过毛巾,因为她只有……沾上呕吐物的那只手和不存在的手。“来。”我说。我托起她的手腕,擦掉手指上的呕吐物。埃米厌恶地皱起鼻子。不过说实话,我参加过那么多次约翰的派对,每次都有人吐在我身上或附近,我已经有点习惯了。我一边擦,一边说:“初一的时候我带埃米莉·帕克斯去参加秋季园游会,那是我第一次和女生出去玩。我们到处逛,吃了炸甜甜圈和盐水太妃糖,喝了柠檬水,都是园游会卖的东西。最后我们去坐摩天轮,就……在快要绕完的时候,我往前一口气吐在她的大腿上。为了让乘客下车,摩天轮愈转愈慢,结果我们刚好停在最上面,只能在半空中干等,她就坐在那儿,腿上都是呕吐物,一直哭。我们在上面等了超级久……”埃米的手看起来很干净了。我把湿毛巾丢在雪地上,交给她一条新毛巾和那瓶水。我退后一步,说:“一直到我高三,我才敢邀请女生出去,我十七岁才第一次牵女生的手,全因为在我脑海深处,我知道最后我一定会吐在她身上。”埃米没有反应。她喝了点水,擦掉溅在裤子和鞋子上的呕吐物。在冰天雪地里碰水,她的手指现在一定冻坏了。我瞥见她的脸,看到一抹熟悉的表情,一种几乎麻木的耻辱,好像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让草长满洞口。我的眼后逐渐发热,脑中一切变得火红,头骨内突然装满辣酱,胃肠一阵骚动,肌肉开始紧绷。我捡起脏毛巾,走向停车场的垃圾桶——刚好靠近泰勒和其他人站的地方。我把毛巾丢进去,这时泰勒靠过来,悄声说:“大卫,你是个好人。我只是说你要小心,没别的意思。做好人要小心,不然会死得很难看。”我眨眨眼。手掌传来刺骨的剧痛。血。很多只手环住我,抓着我的外套把我往后拉;我的指节和嘴巴里都是血。我紧咬着牙,咬破了舌头,尝到温热的铁锈味。泰勒四肢着地跪在地上,鼻子和嘴巴里鲜血直流,他怒吼着叫他们最好把我抓牢,说我是他妈的疯子,居然打断了他的鼻子。然后约翰出现在我眼前,对我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后退,赶快走就是了。”我低头看着抽痛的手,发现指节都裂开了,仿佛我刚揍了水泥墙。约翰将我推离这群人,对着我的肩膀后方说:“快把他带走。”一个金发胖小子站在泰勒身旁,看起来像膨胀版的泰勒,我想他大概是泰勒的哥哥或表哥之类的。胖小子对泰勒说:“你看,泰勒,你看你乱说话会怎样,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把自己搞死。你一定又会说错话,然后某个黑鬼就会朝你背后开枪。”约翰转身走回去,我一个人站在停车场中央,非常困惑,不知所措。泰勒比我重三十公斤,而且我每天只负责把DVD上架,他可是成天扛着屋顶建材爬楼梯的人。然而,扑倒他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冲动才是让我感到最诡异又恶心的。——我想咬人——于是我知道又发生了。我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失去了自我。我感到有人拉了拉我的外套,接着传来一只断臂环过我腰部的奇特触感。“来吧,来吧,大卫。”埃米绕过来,手抓着我的袖子。“埃米,我——”“来吧,没关系,来吧。”她慢慢将我转向越野车,我感到每个人都盯着我。她站到我身后,把我推向车子。“来吧,大卫。深呼吸,你做得到的。”“埃米,不要——”“不行。走吧,继续走。轰隆隆隆隆……”最后那句是埃米模仿引擎的声音。她推着我走向越野车,好像她是司机,我是车。她伸手绕过我,打开车门,把我推到椅子上,就像警察对待上了手铐的嫌犯。她用力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坐在我旁边。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我从身旁的车窗往外看,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我举起颤抖的手想转动车钥匙,才发现引擎已经发动了。我试着放慢呼吸,但手抖个不停。埃米问道:“你还好吗?”“先……先等我一下。”“你刚才超猛的。”“埃米……”“来,我们走吧,免得他爬起来把你打个半死。”", "summary": "我前往沙利文家。沙利文家的女主人埃米,对我的到来很高兴。客厅的电视播放着奇怪的画面,我觉得自己在被电视上的老人注视。埃米给我拿来止痛药和汽水,我们聊起电视时好时坏的问题。我在沙发上坐下,房间很昏暗,墙上挂着一幅耶稣像。他在翻看茶几上的《时尚》杂志。随后,他和埃米讨论了约翰的传言,包括他们信奉邪教和吉姆的死因。我解释了他们可以看到超自然的存在,但并不能对付它们。晚上,我和埃米在客厅等待未知的事物,我试图安慰埃米。突然,出现了一具人形机器,我决定逃离沙利文家,埃米匆忙收拾东西,我则找到莫莉。他们乘坐我的越野车逃离,并遭遇了黑影和怪物的追击。他们逃到一个停车场暂时摆脱了追击。我们决定等待日出,然后寻求约翰的帮助。约翰在工厂发现了异常情况,约翰决定进一步调查这些事件。我和埃米在停车场度过了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夜晚,我们互相分享了自己的过去,最终等来了黎明。"} {"context": "谈好条件的华莫宁笑着,然后打了个电话:“小红他们两也来了,你现在打电话问问,你的那几个同学到学校没?到了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果然,路清河和华莫宁又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项泓和罗浩帆从不远处走过来,穿得都是军校的校服,倒是蛮惹眼的。路清河给叶雯打电话说了请客吃饭的事,但是来的只有叶雯和韩梅梅。韩梅梅看到项泓和罗浩帆这样的帅气男生时,红不自觉的就红了,拉着叶雯看着到路清河旁边来:“清河,这两个是你男朋友的同学吗?也是国防科大的军校生吗?不介绍认识下吗?”路清河本来是想着到了饭店再介绍的,没想到的是韩梅梅这么喜欢帅哥,都有些等不及了。“宁子,你们见过的,这是项泓和罗浩帆,嗯,都是单身。”路清河笑着,特别是她加上‘单身’两个字的时候,项泓和罗浩帆都看了一眼路清河,像是‘你很识趣’。项泓和罗浩帆了都主动和叶雯与韩梅梅打招呼,他们两个今天可是带任务来的。华莫宁让他们两个发小,一起来攻略路清河宿舍里的同学。还好,这两个长得都不错。叶雯就是安静了些,不过还正合了罗浩帆的味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算冷场。韩梅梅和项泓聊得就热闹多了,先是韩梅梅问了一下军校里的事,然后就说起了安沙市各高校的八卦。华莫宁牵着路清河的手,两人到是没说什么话,就是看着彼此都在笑。到了饭店点菜后很快就上来了。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项泓就问韩梅梅:“既然你这么喜欢跳舞,那你们可以组队参加今年元旦的高校新生才艺大赛呀。你想,你们宿舍刚好四个女生,组一个队,赢了还能得一万元奖金呢。”韩梅梅听到这个消息,双眼泛光:“对噢,我们完全可以参加。清河,叶雯,你们怎么想?不如我们组队去参加高校新生才艺大赛呀?”韩梅梅高兴的不是那奖金,而是她知道,高校新生才艺大赛基本是针对那些有权有势有才艺,学习成绩超棒的人,能参加这样的比赛,可不仅仅是展现才艺,还有各种知识比赛。最有意思的还是各学校派出的代表评委们,那绝对都是各校的顶尖校草校花或者学霸,或者是学会会长之类的。只要能进入到大赛的前十,那各方面的人脉也可以随意结交了。说是才艺比拼大赛,不如说是各高校的知识比拼。因为参加大赛需要组队,且每组必须四人,还需要先在官方网报名,做试卷,通过了才能参加。路清河没有回答,看向叶雯,叶雯也有些犹豫,但是她对那一万元奖金很有兴趣。罗浩帆看叶雯好像不太清楚比赛的规则:“才艺比拼大赛,不仅有奖金,且可以在专业学术上帮你参加学分。”路清河是知道的,前世,她刚来师范时也听说过,但是她胆子也就那么点大,没敢参加,更多的还是自卑,她觉得自己是农村里业的,才艺这种东西,她一点也没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很多东西可以拿出来展示。学分这种东西,对于大学生来说那是很重要的,如果提前修满学分,还可以早点毕业离校。“小妖,你也去呗。张静蕾她们都去,你难道不想打败她?”项泓笑着说,一点也不嫌事大,就像路清河这个正室,不去把张静蕾这个女人打击一下,他都觉得看不过去似的。路清河转向华莫宁征询他的意见:“你想我去吗?”不想,到嘴边的两个字,华莫宁立马就又吞了回去,张静蕾这件事,他也很烦恼。他想离得远远的,但是她接近自己妈妈,就很难避免不接触。但是,华莫宁也相信项泓说的话,只要有张静蕾在,那他就无法给路清河安全感。就算现在路清河对华莫宁是百分一百的相信,若是时间长了,张静蕾总是在高月兰耳边说一些路清河的坏话,早晚还是会出现。项泓的意思就是想让高月兰更全方面的了解路清河的好,只要发现了路清河比张静蕾,那就早晚都会同意他们的事。“去吧,你跳舞很好看。虽然我不太喜欢你的好被别人发现,但是我支持小妖去拿那第一名的奖金。你不是说要孤儿院做义工吗?拿到这个奖金,一起去不是更有意义?”华莫宁说。“哟,没看出来呀,小妖,你还有这样的心思。我们支持你,你跟梅梅她们一起参加呗,我们给你加油。”项泓支持的说,然后给韩梅梅甩了两个暧昧的飞眼。韩梅梅像是带你人都软了,然后说了一大堆说服路清河参加的理由。最后饭局散的时候,路清河都觉得今天华莫宁他们过来,吃饭是假,说服她们去参加这个新生才艺大赛才是真实的目的。“清河,晚点丁凤仪来了,你去说服她,和我们一起组队好不好?”说着韩梅梅就给路清河削了个苹果,递到路清河的手里。今天韩梅梅算是发现了,路清河周边的人都些不简单的人。她们宿舍四人,唯有资格参加的也就只有叶雯,她的成绩是最好的。但是,路清河这边应该是有些关系,像她的男朋友华莫宁,还有项泓他们这两个朋友。丁凤仪家里的钱,但是,这样的比赛应该也是没她的份。“对,清河,你和凤仪说说,她会听你的。”叶雯也说道。路清河莫名的看向她们两个,她并不觉得,丁凤仪会听自己的话。再说了,路清河和丁凤仪的关系,还不如韩梅梅和丁凤仪呢。不过,路清河还是答应了。丁凤仪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你在等我?”丁凤仪问向坐在她床位上的路清河。“对呀,我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组队参加高校的新生才艺大赛?”“好呀,你们报名后通知我就行了。”丁凤仪答应后,拿着衣服去洗澡了。如果的爽快,让路清河惊讶了一下下。四人约会好,直接就上网报名了。连续好几天,师范学校的论坛里都是在讨论大赛的事。有多少新生获得资格报名啦,有哪些在网上考试通过了啦。“我在网上看到你的名字了,你就不怕输得很难看吗?”毕桃凤和老四一起来师范找路清河吃饭,美其名约来看路清河。路清河带着他们到学校食堂吃饭,老四直接接了路清河的饭卡去打饭,毕桃凤便对着正对的路清河有些不屑的问了起来,虽然当初毕桃凤也想像贺微那样考京都的影视学院,做明星的。但是艺考没过,还好她的文化成绩够,跟着与老四又做了同校同学。对于毕桃凤总是这样幼稚的挑衅,路清河很无语:“谁输还不一定呢,不过,今天倒是谢谢你们过来看我。”“哼,谁特意来看你?要不是文博要来,我才不愿意来这破地方。”两个学校离得有些远,公交困就要一个多小时。而且来之前路文博显示出来的高兴也不是假的,毕桃凤特别讨厌这个样子的他。“不过,路清河,我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没看最近娱乐新闻呀?你可爱的贺大明星出绑富二代,结果被甩了,你不知道吗?呵呵,我早就说过了,贺微那种烂女人,进了娱乐圈也就是只能被人玩人的货。”“啪!”路清河打毕桃凤一巴掌,一下子把整个食堂都打安静了。路清河面若冰霜:“我警告过你很多次,贺微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平时你的那些小聪明,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是她决不是你能随便辱骂的。”路清河最近确实没有关注娱乐新闻,也没有听贺微说起过交了男朋友。因为她知道,贺微若是有什么事,路逸晨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她消息。毕桃凤摸了摸被路清河打的脸,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却是毕桃凤最难受的一次,双眼里露出狠意,然后看白痴一样的看向路清河:“不跟我计较?但我却会把你对我做的一点一滴双倍的还给你。贺微,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路清河,你的好在贺微那里,不过就是个笑话。”说完,毕桃凤离开了。路清河却是坐回了位置,老四已经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小四,你别生气,她就是这样,喜欢胡说八道。快吃,我看网上评价,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很不错呢。”其实跑来看路清河,老四早就想过来了。只是他知道,路清河星期六星期天都会回三姐那边,他就不敢过去了。毕桃凤和路清河她们虽然是表姐妹关系,但是,老四也有听说她外婆去世时的事情。老四今天过来,本想问一问路清河生日怎么过的。可是,现在和他一起来的毕桃凤又吵了起来,还动了手,老四就怎么也问不出口了。三个小时前,他和毕桃凤一起出现在路清河面前时,他有些心虚。也一直努力的在找路清河说话。但是现在,他被路清河迁怒了。“老四,吃了饭你也回去吧,下午还有课呢。”路清河和老四吃饭也没什么心思了,饭后,就把老四送出了学校,回到宿舍就上网查看最近一段时间的娱乐新闻,果然看到一些贺微和某富二代一起出入宾馆的相片。还有微博上,各种骂贺微的话特别多。居然还有一条新闻是这样的:国画小王子与影视学院新生激情相约夜店。而那位国画小王子的背影,路清河出来了,是小胖子。一下子,路清河变得有些烦躁起来,拿出手机但是小胖子和贺微的电话都打不通。在生日的前一天,刚与华莫宁打完电话,路清河接到了贺微的来电。“小丫头,你能不能请假来京都?我想你了。”贺微的声音很虚弱,甚至有种强忍着什么一样。“微姐,你没事吧?手机一直打不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路清河今天眼皮跳了一天,给小胖子的留言也没有回复。与路逸晨那边给贺微安排的经济人联系了,给路清河的答案就是贺微在拍戏,手机打不通是正常的。至于新闻上报道的那些消息,也都是假的,对贺微没什么影响。“小丫头,你来了我再跟你说好吗?”“好,我马上请假过来。”“我到时去机场接你。”路清河又是一阵风的收拾了个小背包出来,韩梅梅和叶雯推门进来看到路清河在收拾东西,好奇的问道:“清河,你要走?下午可是有班导的课。”“嗯,我有急事要去下京都,马上就找班导请假。”路清河到小卖铺买了病假条后,又匆匆给三姐打电话。“三姐,我去下京都,贺微那边有点事,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你不用担心。嗯,有事我会找子龙哥哥的,嗯,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宁子,我现在要去京都,明天可能陪不了你了。”华莫宁接到路清河的电话,先是一喜,而后听到路清河找自己请假,还是为了贺微那个女人后,整个人都酸了。“为什么?贺微她不是在拍戏吗?不是有经济人有助理吗?你过去找她做什么?”明天就生日了,华莫宁都安排好了,路清河却跑了。他肯定要生气的。“她可能出了点事,我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子龙哥哥又联系不上,所以我必须去一趟。领导,请批准,等我回来补两个生日给你好不好?”“那小胖子本来就是不够靠谱的,算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你自己说的,你回来要补我两个生日。不行,你得亲我一下。”路清河有点哭笑不得,左右看了下没什么人看自己,她对着手机亲了一下。把华莫宁安抚了,也已经到了机场,买了最近一班时间的机票飞往京都。老四接到华莫宁的电话很意外:“啊?贺微没联系我们呀,小四去了京都?我也不知道原因。”“是吗?哦,那就这样,明天你也准时到吧。”都布置那么久了,华莫宁也不愿意浪费,就把老四这个情敌也喊上了。中午休息时间,项泓跑过来找华莫宁吃饭,就听到好友在邀请情敌过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这是要.赤.裸.裸.的宣布自己的主权了吗?“哟,宁子,你这是开窍了呀,那老四也请来参加你和小妖的生日聚会?”华莫宁冷着一张脸:“小妖刚才坐了去京都的飞机,明天她可能回不来。贺微那个死女人,总是跟我抢小妖。”纠心,要不是贺微是个女的,华莫宁真的要去京都揍一顿。还有,他对路清河总是那么上心贺微的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耿耿于怀。“不会吧,贺微会不会真的因为新闻上说的那样,被富二代甩了,心情不好,所以找小妖过去安慰自己?”“一个十八线开外的明星,被甩也能上新闻,有什么用?”“你在这里生闷气也没用,就算是十八线开外的明星,可是你家小妖总是紧着她。要不是贺微是女的,我都要怀疑小妖喜欢的人是她。”项泓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只是让华莫宁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路清河并不知道,华莫宁为了他们的生日,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也不知道,她的离开,华莫宁和项泓讨论了什么样的话题。路清河一路紧张的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到了京都机场,刚到出口,就看到贺微带着帽子,墨镜,围巾,把自己包得死死的,若不是路清河和贺微相处的时间长,不然都看不出来是她。“小丫头。”贺微上前抱住路清河,声音哽咽的喊道。“怎么了?”路清河胸口一紧,贺微的声音里尽是委屈与害怕:“发生什么事了?”贺微吸了吸鼻子:“我们先回家,一会再说。”贺微说的家,是路清河在京都买的房子。贺微到现在在影视学院上课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偶尔一点休闲时间也都是住在这边,并没有住学校的宿舍。等到了路清河的房子后,贺微把伪装在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拿掉,路清河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你脖子上....”全都是青紫的吻痕,且像是最近留下的。贺微抱住路清河痛哭起来:“小丫头,怎么办?怎么办?”贺微就知道哭,哭得很大声,甚至哭到最后都快要崩溃,直接就坐在地上哭,完全没有一点形象可言。小半个小时后,路清河拿来用温水泡过的毛巾,和热开水:“你先擦擦脸,喝口水,平复下情绪,再把事情告诉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很难受。”是的,这样的贺微,让路清既心疼又担忧。县城被那谁谁威胁,贺微都没哭,知道拿钱去办事,知道利用谢长松的关系去搞定一切。就一个月前,路清河还接到贺微描述拍戏里的乐趣呢。这一个月里,贺微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说害了子龙哥哥,这又和我哥有什么关系?”之前打不通小胖子的电话,路清河又看到那篇报道,她只是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并不是。路清河的问话,让贺微下意识的就闪躲起来,然后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小丫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对不起,对不起。”路清河压下内心的那阵狂躁:“微姐,你既然打电话叫我过来,就把事情全部交待一遍吧。”路清河不想去猜疑贺微,她觉得和贺微的友谊,应该不会是像毕桃凤说的那样。“我在剧组认识一个化妆的姐姐,以前她比较照顾我,然后她跟我说有一个赚钱的项目,拉我一起投资。我听了后,觉得难道得赚钱的机会,然后就通过她的关系借了高处贷。”说到这里时贺微更不敢看向路清河了,头低着带着哭声:“我没想到,她骗了我,把钱全拿走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怎么找也找不到。可是高利贷那边天天找我要收,利息一天比一天多。我又不敢跟经济人说,也不敢告诉你。然后,我找谢子龙借钱,他借给我了,还和我一起去还钱。但是,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我明明只借了一百万,他们却要让我还五百万。还要让我陪他们过夜,我不肯,他们还把子龙打了,现在子龙还在医院。他不让我告诉你,不让我联系你干爸。我现在没办法了,子龙在医院需要手术,可是我没钱了。全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小丫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子龙。”路清河深深的吐了口浊气,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她买的这栋别墅门口会那么脏了,还有这座别墅里的东西这么乱了。应该是那些人来闹过了吧。“你身上是怎么回事?”路清河不敢去想,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是我金主....他借了一百万给我,让我陪他一个月。”贺微咬了咬牙,不敢与路清河直视。“你和我哥.....”路清河知道在高中三年,贺微和小胖子因为补课的事,走得近了些,但是,今天贺微的话总有些古怪,小胖子并不是那种鲁莽的人。且还被打得住进了医院,也不联系她,不联系谢长松。公羊师傅呢?不该任小胖子如此任性才对。“他是我男朋友。”贺微说完就朝路清河跪下:“对不起,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小丫头,你现在陪我一起去医院,让子龙动手术好不好?再等下去,子龙的腿就保不住了。”“好,我们现在就过去。”路清河此刻筘的冷静,贺微也快速的跑到洗手间洗了脸,化了妆,换了套高领的衣服,把脸上伤都用粉给盖了。上了车后,直奔医院。小胖子看到路清河时,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又抬头看了看路清河身后满脸憔悴的贺微。别扭的开口:“四妹妹....”“哥,我刚才和医生说了,马上给你进行手术,手术的合同我签的字。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听我的话,先动手术,等你从手术台上下来了,我们在算账。”路清河不容质疑的语气,小胖子顺从的点了点头。路清河按了小胖子床头的按铃,很快就来了一群医生,帮小胖子做术前准备。隐瞒等小胖子手术出来,已经到了凌晨三点了。几个小时下来,贺微了算冷静下来了,她在想,自己这通电话,打得对不对?她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如果不是关于到谢子龙的事,贺微到现也都会选择隐瞒吧。“小丫头.....”贺微开口,路清河面无表情的看向她,等着贺微的下一句:“你不用给立娱那边打电话,这一切都是我瞒着林姐,作下的祸。”贺微口中的林姐,是立娱那边给贺微安排的经济人。“微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路清河觉得贺微经历过那么多事了,不可能为了钱就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还会把小胖子一起卷入到这里面来。如果,她真的和小胖子一起了,那感情基础在,更不该让小胖子受这么严重的伤。从贺微讲述当中听起来,那个所谓的化妆师,明显就是驴局。贺微却直接借了高利贷,她如果缺钱,完全可以找自己借,或者是她男朋友的小胖子拿钱。贺微和她同学六年,与小胖子也同学了三年,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家底。更何况,从来,路清河对贺微就没有任何的隐瞒。这通电话来得太巧了,之前路清河心里想的,担心的全是贺微。现在到了医院,小胖子的事也算是安稳了,冷静下来一想,路清河就发现了不对劲。“啊?没,没,没有了。小丫头,你不相信我?”贺微与路清河对视,她发现路清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突然让她看不透了。有那么一瞬间,贺微有那样的错觉,好像路清河知道一切一般。真的,在小学,贺微对路清河的心思就很复杂。想要拥有路清河对自己的好,却又嫉妒得发狂。初中后的贺微与路清河依旧联系,但是当她家发生变故时,贺微的骨子里就刻入了某些东西。再在梭洋市相遇,以及努力辛苦了三年,到了京都,遇到那个男人后,贺微,就变了。至少在答应之前贺微真的犹豫过,她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个变态,后来才发现,是两个。且是那么的让她恐惧。让贺微不得不出手,小胖子的出现,真的是贺微意料之外。但是,贺微不能说。路清河看了贺微很久,久到贺微想要坦白时,开了口:“我相信你!”是的,路清河怀疑了贺微,但是,她知道贺微的本性,甚至看到了贺微眼底闪过的纠结、愧疚、害怕、担心、隐瞒以及决心。路清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微现在演技有了进步,才能让她看到这么多的情绪。在这么多的情绪当中,路清河看不到危险。就这一点,路清河就愿意再相信贺微。只是路清河没有想到,她早就被一张大网算入其中。“你先回去休息会,早上过来换我,顺便给我哥煲份骨头汤过来。”路清河直接吩咐贺微回去,等小胖子麻醉醒来,路清河有话单独问他。贺微这个当事人,却不方便在场。四点半,小胖子醒了,看到路清河才回过神来,记忆也慢慢回笼,想开口但是喉咙太干,路清河递了一杯温水,杯里放了一根吸管:“慢慢喝,什么都不急,你先想一想,再和我说。”路清河过问医生小胖子的情况,小胖子进医院已经三天了,三天都拖着不肯做手术。原因是什么,贺微说是没钱。那小胖子的原因也是因为钱吗?路清河觉得不可能。小胖子见路清河这么陌生,这么认真的与自己说话,突然的就有些退缩了,更不敢直视路清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也不说话。路清河也不崔他,就静静的坐在病床边。“我爸把我送到学校,又把我师父送上了去探亲飞机。爸爸走后,没几天,贺微就来找我吃饭,说了许多在拍戏时的事。她一哭,我就安慰她。我想着,在京都,我也就和她熟悉些,一来二去的就联系的频繁了些。但是就算她在拍戏,也都会告诉我,四妹妹,她拍戏时受了很多委屈。她告诉我,她的经济人让她去陪酒吃饭,不说,还有人想强迫她上.床。一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在一个酒吧里,她喝醉了。一个男人正要扶她上车,被我拦了下来。然后,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她一起了。”小胖子双手捂住眼和脸,说出这件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却在面对路清河时,还是觉得自己很没脸。“后来呢?”“后来?后来她说我们两个的事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还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我答应了她,但是对她的照顾就比以前多了些。我还去她的剧组探过班,真的很多人欺负她,说她是一个小明星如何如何,那些话特别难听。四妹妹,那时我真的想让她退出了,她却告诉我说,你想在最高最好的舞台上看到她,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我也知道,四妹妹你对贺微的感情,所以,我也想帮她一把。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对她好,也算是当作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的一个补偿。忽然的,她突然打我借钱,说要十万,后来就是五十万,再是一百万。十万我有,但五十万,一百万,我爸怎么可能给我?我逼问之下,她哭着告诉我,她得罪了一个京都里的大人物。钱不还就会像高利贷一样,越欠越多,她就是卖钱也不够还钱的。总而言之,就是她被骗了,还像是早就设计的。我偷偷跟踪她,看到她被一个男人强迫灌酒,我上去想带她离开。京都是什么地方?就算早之前师父帮我搭建了一些资源,但毕竟不是我自己的。爸爸离开的时候,也都是千叮万嘱的,让我低调,让我不要惹事。随便碰个人,都可能是大人物,或者大人物的儿子或者孙子。我被送医院不肯动手术是想让贺微不要再去找那些人。”说到这里,小胖子手从脸上拿了下来,眼睛通红,有些哀伤的说:“显然,她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就算我以废掉一条腿为代价,她也不会听我的话。不过,还好,四妹妹你来了。”是呀,还好你来了,才能看到贺微的真面目。小胖子宁愿自己被贺微骗财骗色,也不愿路清河受一点伤害。他知道,路清河有多看重贺微。他并不是笨蛋,贺微做的这些事太诡异了。因为贺微更不是白痴,能听从路清河三年安排的贺微,不可能会那么的愚不可及。更何况她所在的公司是路逸晨那货家里的,又是路清河亲自开的口,路逸晨不可能会让贺微发生这样的事。一切的一切,他不过就是贺微手里的一颗棋子。就算到这一步了,小胖子也无法向路清河开口自己的猜测。路清河握住小胖子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哥,没事了,我来了。这些事,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一会把公羊师父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给他打电话,好久没联系他老人家了。干爸那边放心,我不会说的。”安抚了小胖子,又逗着小胖子和自己说一些在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没从久,小胖子睡着后,路清河才坐病房内站起来。到了走廊,又是深深的几口浊气。玩弄着手指,突然居然想抽烟。路清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很多条未读的短信,全大部分都是华莫宁的,还有三姐的。其中有一条是路逸晨的。路清河盯着看了好一会,按着那串数字回了个电话过来。“清清?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路逸晨在办公室里与人开会,商谈画展的事,然后就忽然听到了熟悉的铃声:“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然后就一群老外同事兼同学,听到了一串完全不懂的外语。又看到了路逸晨那个万年无笑脸的冰山,嘴角上扬,甚至,立马暂停了会议。至于什么时候再继续,没说。“没什么,看到你的短信了。最后一次画展了?回国的时间确定了?”路清河摸了摸手腕上的苹果手链,这个位置以前戴的也是一条类似的手链,是路逸晨送的,但是华莫宁给取了下来。且,路清河好像和路逸晨真的有两三个月没有通电话了。连MSN上的联系也都回复也没有了,路清河习惯用QQ嘛。“嗯,最后一次了,所以办的都会比之前的都大不少。这个时候,你那边应该是早晨吧,起这么早?吃过早餐没?三姐和冬冬还好吗?”就算路逸晨和路清河没有通电话,没有像以前那样联系得多了,他有小梦那个‘万能听’知道的还是不少。“我现在在京都,贺微发生了些事,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路清河又把贺微和小胖子的事说了一遍,最主要还是贺微那边。因为,路清河和小胖子一样,路逸晨不会把贺微这件事办砸。但是,两天后路逸晨回复给路清河的结果,就真的出乎他们的意料。“好的,我马上安排,清清,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算了,我给我那边的朋友打个电话吧,一会,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也把你的告诉他。有什么事,找他没问题。”路逸晨沉着一张脸回了办公室,大家比刚才更紧张了。很多人心底都在暗喻: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明明都笑了,接完电话回来不该是满面春风吗?怎么比刚才的冰度还要高了不少?跟了路逸晨几年的两个助理,每次听到Beyond这首《喜欢你》时,都会特别高兴,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老板,最期待的电话。然后,今天完全出乎他们的意外。贺微送早餐来时,已经是七点多近八点了。衣服也换了,妆容也重新上过,与早晨离开医院时的一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小丫头,你也先吃点早餐再回去好好睡一觉,子龙这里我来照顾。”贺微拿湿纸巾递给路清河,让她擦手用。又递了一碗米粉送到路清河手里,里面还加了不少小腌菜,都是路清河爱吃的。路清河也不管自己没有刷牙了,她一晚上都没睡,确实也有些困。吃了贺微给自己做的汤米粉,出门拦了车就回了家。贺微帮小胖子洗脸,洗手,打水挤牙膏给他刷牙。照顾得特别周到,还好路清河给小胖子搬到了VIP的单人病房,除了小胖子一个在那里别扭外,贺微真的就像照顾男朋友一样。“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吃,现在你只能喝点白粥,等你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小胖子把头埋进白粥里,然后一句不太清楚的话传出来:“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四妹妹难过。我说过,那晚的事,我不会负责。”他喜欢的,从来都只有四妹妹一个人。“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你负责。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路清河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钟,贺微在厨房做饭。贺微看到路清河还在打哈欠,笑着对她说:“你手机一直在响,我帮你接了。华班长让你回他个电话。”路清河拿起手机,给华莫宁打电话,但是占线。洗漱出来,贺微就站在门口,扔给她一个小盒子:“小丫头,生日快乐。”今天是路清河的生日,结果,路清河自己却在睡大觉。路清河也不对贺微说谢谢,直接就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对白金的苹果耳钉,小巧可爱,直接就拿出来让贺微给自己戴上,才开始对未接的其他电话,一个一个的回复起来。“爸,嗯,我在子龙哥哥这里,嗯,子龙哥和微姐都会帮我做长寿命的,知道了,我懂,好的,就这样。”“小梦,我知道啦,我的生日礼物,你可不许忘了,好,我知道了。”“高雨,嗯,不用过来,我过几天就回去,我在京都,我哥会照顾我。啊什么?算了吧,真的不用。那行吧,你到了京都给我电话。”“老五,嗯,收到短信了,太忙,忘记给你回复了,嗯嗯,我知道。”“老四,你在宁子那边?他电话怎么不是占线就是没有接?很多人吗?好的,谢谢。生日礼物等我回去,我自己过去拿。嗯,行我晚点再给宁字打电话。”“大姐....”“二姐....”回完短信和电话,都是半个小时后了。生日老四接到路清河的电话,她说没有联系上华莫宁。这点让老四也觉得奇怪,请他们过来吃喝玩乐,却见不到主角,让老四特么的不爽。小四也真的是眼光太差,看上华莫宁这种完全不着调的人。毕桃凤和老四一起来的,一个是路清河的青梅竹马,一个是路清河的表妹。反正一个也是请,两个也是请,华莫宁就都请来了。“文博,你去哪里?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回去吧?”怎么说呢,毕桃凤虽然说对这些有钱人家的生活好奇,甚至和自己学校的几个家里条件相当不错的同学一起组了队,顺利通过了网上报名。但是,这是路清河男朋友的生日,请她来,虽说看不到路清河,毕桃凤依旧不想多呆。当然,这多呆一会,都是因为老四。“不会是路清河给你打电话了吧?”想来,除了路清河能让老四如此,也再不会有别人了。毕桃凤拉住老四,结果老四转过身来,就是一顿警告:“你乖乖呆在这里,我去和华莫宁打个招呼,就带你离开,别惹事。”毕桃凤被老四突如其来的警告,吓愣了,点了点头,自己指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到那里等老四再次回来。老四碰到项泓,项泓跟着华莫宁到林古村玩过几次,而那几次,老四也都有做陪。算不是好朋友,但交情也还行,项泓被老四拦着,也不恼,只是听到老四的问后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华莫宁在哪?为什么小四打他电话没人接?叫我们过来,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了,他主角不出现不太合适吧?若不是看在小四的面子,我根本就不屑过来,你知道他在哪吗?我传个小四的口信给他,我就回学校了。”“什么?宁子不在这边吗?我也在找他....”项泓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管老四,直接就往外跑去。华莫宁这次生日聚会办得有点大,他本来是想着和路清河的生日一起办,请彼此的朋友同学过来玩。所以选的是离市中心不算远的农家乐,像烧烤,菜园,小公园,还有一个人工弄的小温泉。麻雀虽小,五脏具全,当然住宿这些是必不可少的,华莫宁用自己存的零花钱把这里全都包了下来。现在在菜里摘菜的,在泡温泉的,小公园里游玩的,都是他的朋友和同学。华莫宁做为主角,到处都要招呼到那是自然的。只是,项泓已经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手机也没人接。项泓才想到在大厅自助餐这边来找人,结果,一来就被老四给吼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小时前,罗浩帆说中午华莫宁被学长们灌了不少酒,然后先去订好的房间里休息了。至于华莫宁的酒量,他们也都知道得差不多。虽说酒量比不上路清河那个小妖怪,但是,睡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酒早就该醒了。不可能会一睡就几个小时见不到人。跑了一段路,项泓发现老四还在跟着,他又停了下来:“老四,不如,这样,你先帮我去温泉那边找一个浩帆,我有急事找他。嗯,宁子这边,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他在哪,一会我马上让宁子给小妖打电话,你放心,我一会一定好好教训他。”见老四有些疑惑,项泓向老四露出感激的表情,老四才往温泉那边去找人。项泓深深的做了个呼吸,到了住宿区来到华莫宁的房间敲门:“宁子,你在哪里吗?”“进来。”项泓推门进去,看到满地都是被砸烂的蜡烛和烂了红色玫瑰花,华莫宁裸露着上身,背上还有些抓痕。而床上坐着一个熟人,短发,路清河最喜欢的打扮,白T恤,牛仔裤,连手链和掉在地上的耳环也都是路清河最爱的款式的同款。华莫宁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狠历的眼神直接刺向床上的那个人:“如果,你让第四个人知道,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被一个女人算计,且出谋划策的那个还有他亲妈的份。“小红,把你手机给我...你帮我把这里处理吧。”华莫宁拿着手机出来,顺手把门关上。进了隔壁备用的房间,冰冷的水淋在身上,搓了一遍又一遍把他粗糙的皮肤都搓得发红,手甩了自己好几巴掌,还不解恨似的,双手抱头蹲下。把已经散乱不堪的头发抓了又抓,手握拳头砸向墙壁。“啊,啊,啊!”手指有些出血,任有冷水打在身上,手指上,像是感觉不到一点痛,怎么痛都不如心口的那个位置。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没有擦,按下一串手机号,怒吼:“妈,如果你不让她马上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你就再也别认我这个儿子,我也当作没你这样的妈,没这个家!!”也不管电话那头,如何的气愤,他直接就把手机给砸了。项泓出来,就看到洗过澡,换过衣服的华莫宁面色痛苦的坐在石椅上,神色亦是复杂。华莫宁对着手机里吼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一起陪着华莫宁坐了下来,拍了拍华莫宁的肩膀:“小妖一直在给你打电话,联系不上你,打到老四那边了。这边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两人又沉默的坐了一会,身后的房间也没人亮灯,路过刚才的那个房间时,有隐约传来哭声。华莫宁脚停了一下,被项泓直接推着走,没走几步,罗浩帆和老四就往他们这边走来:“看你这丢三落四的破毛病,手机都掉菜地了。”老四看华莫宁脸色难看至极,拿着手机不给路清河打电话,而是发呆,他心情更不好了:“华莫宁,你赶紧打电话给小四,她都担心死你了。以后不能喝酒就不要喝,耽误事知道吗?害得小四那么紧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去死?”罗浩帆想反驳帮自己好友发说,结果被项泓推了下,他才闭了嘴。项泓走上一步,哥两好的拍了拍老四:“老四,宁子就是这样的人。走吧走吧,我带你转一圈,尝尝我比你弟弟手艺还要好的烧烤。宁子和小妖打电话,必然不需要我们这些电灯炮在场的。”项泓给华莫宁和罗浩帆使了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友好的架着老四离开。留着华莫宁拿自己的手机,站在原地看着来电显示里的名字出神。华莫宁闭了闭眼,抹了一把眼睛,挤了挤脸上的表情,露出大白牙,笑出声来:“小妖,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想我,还不记得带手机?宁子,你以后不许喝酒了。耗子说你大中午就喝醉了,还醉得不轻。手机都掉到菜地里,被别人捡到。喝酒误事,以后不许再喝,你要喝我可以陪你喝,但不能在外面喝,知道了吗?”路清河确实担心华莫宁,毕竟她从老四那边,项泓和罗浩帆那边都听说了。华莫宁为了他们的生日聚会,包下了整个农家乐。华莫宁有多少钱,路清河还是很清楚的,自己的钱,华莫宁从来都不瞒路清河。现在终于听到华莫宁的声音,路清河也就放心了。却还是很是内疚,没陪在他身边:“我也想你,我帮你买了生日礼物,回来送给你。别生我气了,我哥现在还在医院,我一会得过去陪他。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可以给我发短信。”“小胖子为什么在医院?”华莫宁听到路清河转移话题,莫名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自责又愧疚得不行。“男人受伤不都得为了女人呀?没事,已经动过手术了,只是得好好休闲三个月左右吧。宁子,你可不能因为我不在身边,就请美女陪你,我不依的。”路清河打趣华莫宁,只是把谢子龙和贺微的事大概说了下,当然还有如何受的伤,却也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华莫宁心中咯噔一下,后来又听着一边笑着把小胖子和贺微的事当八卦说:“看吧,我早就说过,小胖子那种人,以帮贺微补习为名,把贺微拿下了吧。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他们肯定早就有奸.情了。”那会华莫宁和路清河的关系都在保密状态,路清河为了让贺微的成绩更上一层楼,让小胖子没少给贺微做补习,特别是英语。七门功课,路清河也只有英语是帮不上贺微忙的。小胖子也不乐意呀,说都有专业的英语老师补课了,为什么还要找自己?最后,拧不过路清河这个妹妹,答应了。因此,华莫宁没少在路清河面前说小胖子的坏话,自然也包括小胖子被那个初中同学追求的事和帮贺微补习的事。路清河笑声更甚了几分:“是是是,你都说对了,要不要给你颁个神算八卦奖呀?”“好呀,只要是小妖颁的,我什么奖都要。”“少来这套,今天玩得开心吧?”“不开心,你都不在身边。死胖子,跑京都上学,还要跟我抢你。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揍一顿。”“好呀,我支持你,不过,得等他腿好了才行。”“嗯。小妖,我想你。”“我也想你。”“我爱你。”“我也是。”瞬间两人就沉默了,还是路清河出了声安慰电话那头浓浓不安的华莫宁:“乖啦,等我哥的师父回来了,我就回家。你不用担心,高雨明天也会来京都。你要知道,我最喜欢你了。”“嗯,我知道,你也只能喜欢我一个。你不许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好,我要吃饭了,还要去医院呢,有事给我发短信。”“好,晚点给你发短信,不许嫌我烦。”“我巴不得,你时时想着我。”两人又腻歪了一会,才挂了电话。贺微看向笑得特别甜的路清河,就知道她刚才是和华莫宁通电话了:“小丫头,看来你和华班长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嘛。他对你很好?”贺微有听小胖子说过华莫宁真正的家世,她只知道华莫宁是安沙市人,家里条件应该还不错,却不知道,华莫宁的妈妈那边都是红色世家。大哥,二哥,还有堂哥,表哥之类的通通都在部队。发现路清河和华莫宁成了男女朋友,贺微很意外,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知道清河真的是很喜欢华莫宁,就从路清河睡醒起来,一直联系不上华莫宁着急,担心的样子。贺微就知道,华莫宁在路清河心里的位置比以前又深了好几分。越是如此,贺微就越担心,面上没有表出现一点不满与担心,还是笑嘻嘻的。路清河歪着头看了眼贺微:“微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他对我很好,一直都是。”“现在他对你好,若是以后他背叛了你呢?你知道,你们现在还小,见识的也都少。感情都不会太稳定,而且你是注定要回林古村的,他家人同意?未来,你有想过吗?”其实这个问题,路清河一点也不想讨论了。似乎知道她和华莫宁关系的人,都在问她,未来他们该怎么走?未来的事谁能知道?不,路清河知道。但是,她所知道的那部分里,从来都没有华莫宁。这点也是让路清河恐慌,而又想顺其自然....不,应该说是路清河更愿意相信,自己重生来后,一切的不一样,这里包括自己对华莫宁的喜欢与习惯。“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不会背叛我们的感情。”“假如,背叛了呢?”“贺微,你自己的事都没解决,来关心我会不会太多余了?”“小丫头,男人是靠不住的。”“嗯,我知道。”贺微知道自己急了些,虽然她也不太相信华莫宁会做出伤害路清河的事来,但是她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华莫宁和路清河走不到一块。这种直觉是属于女人的对感情感观的第六感,而贺微的这种第六感,一直都很准,就像自己逃不过别人的算计一样,只能妥协,只能从中寻找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利益点来制衡。第二天下午,项泓从机场回来,到了华莫宁的宿舍。“我亲自送她上的飞机,五年内是不会回来了。”“嗯,我知道,我妈跟我说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只要不失去小妖,什么事我都愿意做。这件事,不能让小妖知道,也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嗯!”希望吧!是呀,虽然项泓处理得很隐秘,但是算计华莫宁的是他的亲妈,后续,哪是项泓他们这些小年轻能掌控的?甚至都不到五年,那个女人一回来,就把所有人的生活都闹得翻天覆地。气愤“梅梅,你怎么骗我呢?昨晚还说在农家乐看到了清河,她都请病假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那里呢?”叶雯很气愤,她并不喜欢韩梅梅总是在路清河背后说坏话。而且,她们三个能被邀请去农家乐玩,也都是沾了路清河的光。叶雯才不会相信,昨天路清河会主动扶着一个男人进房间后,再也没有出来。要知道,昨天可是路清河男朋友的生日,若是路清河在现场的话,那肯定会出来招呼她们的。才不可能让她们三个像个白痴一样,呆在那里自寻娱乐。虽然,昨天的聚会是个不错搭人脉的场合,也确实打听到了不少学校参加新生艺术大写的各种八卦与所谓的内幕,收获还算可以。“我都跟你解释过几百遍了,我真的看到是路清河。”韩梅梅很烦叶雯这样不依不饶:“你要是不信,就打路清河电话问一下好了。”丁凤仪也看到了韩梅梅说的那个场景,因为那会,她离韩梅梅真的不远。所以,也看到了路清河,当时,丁凤仪还想着路清河真是不要脸,居然为了陪男友过生日请病假,还一请就这么多天。她更瞧不起路清河这种女人,想到城市里来生活,居然这样不择手段的抓住男朋友。叶雯有些迟疑的拔通了路清河的电话,看了看韩梅梅和丁凤仪,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在一阵简单的嘘寒问暖后开口:“清河,你现在在哪?方便用座机给的手机打个电话吗?”“啊?好呀。”路清河对叶雯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有些好奇的同时,也走到了医院的护士站借了电话打过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清河,你昨天在安沙市吗?你男朋友请我们一起去了农家乐,但是梅梅说她看到你了。”叶雯说完,那头的路清河久久不语,后来只是回了叶雯:“我知道了。”“我就知道你们看错了,你看这是京都的区号。”叶雯像是做了件特别了不起的事一样,只有丁凤仪似乎发像了什么事,然后就出了宿舍,打电话给自己家老爸,帮她查一下昨天在农家乐的事。“切,不在就不在呗,路清河这样的,早晚要被她男朋友甩的。”韩梅梅嫉妒不已的说道,然后也拿了本书就出了宿舍。叶雯对着韩梅梅的背影露了一眼的鄙视。路清河向护士道了谢,她在想叶雯这通电话的内容。看到她出现在农家乐?还没等她思及其中的奇怪,她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高雨打来的,说她已经到了机场。不用路清河过去接人,会自己打车过来。高雨到了医院,路清河就让贺微一个人陪着小胖子。自己则让高雨开贺微开来的车回了别墅那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已经收到了路逸晨那边让人发过来的资料。然后她就在上面看到了秦翊这个名字。虽然不是秦翊给贺微钱,却也是秦翊认识的朋友。“那今晚我能跟着去吗?我对京都熟,可以给你们当司机。”高雨不太同意,路清河晚上要陪贺微去见金主,帮贺微还钱。从这上面的资料看来,贺微从头到尾都是被人算计的。这骗局并不是很高明,按高雨对贺微的了解,她不该中套才是。但是,贺微的种种和小胖子发生的事,有很多问题是像巧合又像特意安排。怕路清河不同意,高雨急忙说:“我还可以给你们当保镖,我答应过小梦,我照顾好你,保护好你的。”路清河笑了:“怕了你,晚上你一起去。不过,你什么时候那么听小梦的话了?”就像高雨一知道,路清河一个人来了京都,高雨就跟了过来。这速度,可不像是小梦能知道的。高雨当然不会说是有人让她来的,更不会是小梦。“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这么陌生了?”路清河了解高雨大概的性格,见她那样想说又不敢问的样子,真是不习惯。她就习惯高雨高冷的同时,还喜欢她爽人爽语。“贺微她好像和以前有些水太一样了。”“哪里不一样?”“我也不清楚,总感觉跟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成熟,稳重,嗯,对,她的情绪基本都不会外泄了。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了。还有,她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了。像是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导演似的。”高雨这句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路清河回想起自己刚下飞机,到京都然后到医院的那一两个小时后,贺微的表现,完全就不是她。现在贺微虽然正常了,却在面对路清河时,还是属于真实流露的表情。演技已经有这么好了吗?连路清河都看不出来了...别人针对的真的是贺微吗?.....看看就知道了。“清河,不用担心,有我在。”高雨说完,就听从路清河的话,去洗澡换衣服。路清河想不通,决定就不想了。反正都到了京都了,公羊师傅也发话了,小胖子那边,他会帮忙让人调查的。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不要插手了。京都这地方卧虎藏龙,路清河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高雨开车带着路清河给小胖子送去晚饭,又交待了护工。陪贺微去还债的事,路清河她们对小胖子都是隐瞒的,只是告诉小胖子,高雨来了,去她以前住的地方那边吃个饭,然后晚点回来。“嗯,我知道了,四妹妹,那你们玩得开心。晚上不用来医院陪我了,有护工阿姨就行了。”小胖子让路清河她们早点去,晚上也不必赶着回来。这可是路清河第一次来京都来玩。他陪不了路清河,现有有高雨和贺微一起陪着玩,他自然是开心的。小的时候,小胖子还说过要带路清河一起去看升国旗的。看了看自己才做完手术的腿,至少要半年后了吧。“嗯,哥,你早点休息就是,有事给我打电话,那我们先走了。”去贺微说的会所的半路,贺微换了套裙子,化了烟熏妆。整个人看起来,比原来还要大个两三岁的样子,相当的妖媚。当她们三个人出现在京都有名的【MPV会所】门口时,只见贺微打了个电话,等了三分钟,就有人出来把她们接了进去,一楼是大厅,DJ声音大得能炸耳。她们并不是进大厅,而是从大厅的另一侧,进了电梯直接按了八楼。MPV会所路清河听说过,前世,在温元杰那里。温元杰到京都出差,都会来这里玩,这里的客户也都是分三六九等。等级越低的,也就不能往电梯数字高的地方按。身份呀,权势之类的越高,电梯时里的数字也就越高。这家会所一共有十五层。第八层的话,身份,也不属于太过富贵。因为前世温元杰那么温得开,也不过中到第十层而已。以贺微这样小明星的身份,能认识到第八层的人,也算是运气。当然,如果是贺微的那个金主的话,那贺微的功力还是小了些。“林总。”贺微走有路清河和高雨的前面,进了包厢,直接向一位抱了个美女的帅哥,打招呼。一起坐在那边的,还有其他四个男人;其中一个戴了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抱了个小男生,还有两个和这位梦总一个,抱了个美女上下其手中,年龄也比较大;最后一个,路清河却是想吐槽了,是个她一直都不想见的人。“微微,你今天带来的人倒是奇特,一个比你还要漂亮,一个倒是颗小白菜了呀。来来,过来坐,先陪我喝上两杯。”林威明把怀里的女人推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让贺微坐在他腿上。贺微有些尴尬的回头看路清河,便谄媚的对林威明笑道:“林总,今天我是来还钱的,以后我们的交易也都终止了。”依旧没有坐,但是她的话,却是让林威明笑了起来,周围的气氛都阴鸷了起来。林威明站了起来,伸手用力狠狠的捏住贺微的下巴,似乎只要他一用力,贺微的下巴都能被他给捏碎似的:“你以为,我的床是你想上就上,想走就走的?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有钱的朋友?是她还是她?”手指指向高雨,再指向路清河。林威明放开贺微,顺手一推,贺微就被扔到空位的沙发上,有些狼狈,眼神里闪过惊恐。见林威明走向路清河时,贺微立马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过,被不知哪里出来的两个保镖给拦住了。高雨站在路清河前面,路清河却把高雨拉到自己后面,直视林威明:“她欠你多少钱,我帮她还。以后,你们各不相干。”嗤笑一声。“我林威明,从来都不缺钱,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最多。你一颗小白菜,觉得我要你的钱做什么用?我只要贺微,钱能算什么东西?”林威明讽笑道。坐在沙发上的那些人,也在贺微被林威明扔到沙发上时,都停了手里的动作。那个陪客的女人,也都主动帮那些人倒酒。路清河也不害怕,甚至都没有理会秦翊一直看过来灼热的眼神:“那林总,想怎么样才放过贺微?”林威明突然就露出一脸猥琐的笑:“你肯定是个处,行呀,只要你陪我一晚,我就答应你还钱后,贺微就自由。怎么样,这个条件答应不?”高雨一脚就往林威明身上袭来,林威明却不像是普通的富二代,直接与高雨打了起来。站一旁的保镖,想上去帮忙,秦翊开了口:“不用你们动手。”路清河还是第一次看高雨正式与人打架,还是与一个比高雨高上一个头的大男人,你来我往的,慢慢的,高雨就处于下风了。果然没一会,高雨就被林威明逼到了门口,只见林威明那抬腿就要踢向高雨的脑袋时,路清河情急之下跑过去就想帮高雨挡了。不过,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直接加入打斗,把高雨拉了出来。所有人看到秦翊出手,相当的意外。林威明看到秦翊过来帮忙,便停了下来:“你看上这妞了?确实,这妞还有点本事居然能与我对战十分钟以上。”所有人都以为秦翊看上的是高雨,因为高雨比贺微这个明星还漂亮,有气质,结果秦翊直接走向路清河,没气的对着路清河就是一顿骂:“你白痴吗?你就那样去挡,踢上你脑门上,你今晚还能活着出去吗?”高雨和贺微也都被路清河那举动吓到了。路清河却是一点也不领秦翊的情,不咸不淡的说:“不是,你故意把我引到京都来的吗?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来作态关心我?”“呵,小丫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引你来京都?”不过,秦翊问出这句话,看向好友林威明,也就明了。然后又是一股无赖做态:“就算是这样,那你想怎么解决?又为了她?”又为了贺微。几年前,秦翊到现在都还记得,路清河这个小丫头片子,直接对与拼酒。赢了自己不说,还把她自己给整醉了。林威明也看出味来了:“你认识这小白菜?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万路超市就是她的。”秦翊说。另外几个男人也都听到秦翊的话了,是她的,不是她家的。秦翊主动邀请路清河:“先坐吧,你的事,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帮你。”路清河这会到是没矫情,顺势,坐到了与他们对面的沙发上。至于秦翊殷勤给她倒的酒,路清河是瞧都没瞧一眼,倒是接过了高雨重新开的一瓶红酒,拿在手里摇了摇:“既然,不是你,那就是林总了。林总,敢问请我来京都不会只是想见我颗小白菜吧?”路逸晨发来的资料就有林威明的资料,林氏集团现任代理总裁的堂弟,不仅是贺微的金主,也是想坐上林氏总裁位置的人。她之前也有想过,秦翊会和林威明一起是巧合也是他也有份?“万路超市居然是你一个小白菜弄起来,倒是小瞧了你。”眼神里却是没有一点的赞赏,反而更像是一只狼,盯上了猎物,势在必得。林威明这会不急了,一把就把贺微搂到怀里来。“你们先出去吧,我和阿明他们有事要谈。”秦翊把其他几个男人以及那种来做部的人都赶了出去。“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把这个东西交出来,贺微的事,我就一笔勾销!”林威明掏出手机,从里面调出一份图片,摆到路清河面前。目的路清河看到图片上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后眉毛皱了起来,表情相当的不悦与不解。“谁告诉你,我有这个东西的?你又要拿这个来做什么?”“谁告诉我的,和是不是一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玉现在在你手里没错吧?”林威明眯了眯眼,露出危险眼神的看着路清河,直接盯向她脖子,没有任何东西。但是,路清河这句话,林威明就肯定,那白玉可能真的就在路清河手里。贺微看到图片是也是愣怔了好半天,难道林威明设计自己就是为了这块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上路清河?这样不是来得更快?秦翊结合了林威明和路清河的话,瞬间脑袋就大了起来。这白玉在京都市上流圈子是了出名了,有人传言,这个白玉是一对的。这白玉并不是简单的饰品,而是钥匙,打开宝藏的钥匙。只要把这对白玉佩集到一起,就可以打开林家祖传下来的一个保险箱。听说保险箱里有一张藏宝图,而藏宝图里有一座棺椁,也是需要这对白玉才可以打开,里面有一条可以通向金银珠宝的小道。出名是出名,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甚至更多的也都只是听说,并没有人见过那白玉是什么样子。但是,林威明却拍了出来。且直指路清河有这个东西,太过诡异。“你不会也和那些日本人一样,为了那愚蠢的传言吧?说什么可以打开通向宝藏大门的钥匙?”路清河像看白痴一样的看向林威明,讥讽道:“没想到林总居然会相信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把戏。不过,林总这相片上的玉佩,诈一眼,我还真以为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仔细一看,一点也不像。”“既然是为了这白玉,好说,你们明天中午这里见,我把玉给你送来,你和贺微的事也就可以解决了。”路清河说得轻松极了,像是特别简单的事一样。林威明的脸却黑了,看来,有人找过路清河,还是日本人?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包厢的大门被人踢开了,来的人很高气场很强,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与林威明还有三四分的相似之处,对着林威明淡淡的开口:“阿明,你怎么把高小姐请来了?赶紧回去,爷爷在家里等你。”“我....”林威明想说她请的不是什么高小姐。但是,却被林威星的态度给惊吓到了,林威星在林威明这个堂弟的眼里,哦,不,在很多认识他的眼里都是个精明的商人,且是个从来都不容易让人接近人。像此刻,林威星对一个女生低声下气,多少有点不适。“师妹,你回京都,怎么也不联系我?”林威星与高雨说话时,面部表情明显的柔和了不少。“我为公而来。”高雨只是淡然的与林威星这个师兄解释了下:“麻烦让你弟弟,明天准时过来。”牵着有些搞不清这是什么神转折的路清河,又让贺微跟上,大步离开。秦翊想上前拦住路清河,还是慢了一步。“师妹,师父想你了,有空去看看他老人家吧。”目送高雨她们一行人离开,林威星坐到沙发上,摘下眼镜开始擦拭,就这一动作,硬是让林威明全身都哆嗦了下。只要熟悉林威星的人都知道,他拿下眼镜的时候,一般要么就是心情很好;如果拿下眼镜,还擦拭起来,那他的心情就糟糕透了。“刚才网上都在直播你和我师妹过招的视频,阿明,这几年,你进步不少。我们兄弟练练!”秦翊觉得神仙打架,还是赶紧离开以免被伤及,顺便把路清河这事查一查。秦翊也离开后,林威星戴上眼镜,林威明硬着头皮也要上。路清河她们并不知道,她们离开后,林家兄弟以交流武艺为名,练了起来。“高雨,你和那位林总认识?他刚才叫你师妹?”贺微看了看路清河才问向开车的高雨。高雨的身份,贺微真不知道。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与路清河一家人的关系都很好。高雨也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路清河,她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开始说她和林威星的关系。“我们是在同一个师父手里学的武,认识有七八年了。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来,也不知道那位所谓的林总是他的弟弟,只是以前有听师兄弟们提起过他家的事。”这也是她为何要坚持陪路清河来京都的原因之一。高雨在京都长大,单是她的师兄弟里的人,也有不少有财有权有势之人。高雨问向贺微:“那你呢?今天那位林总找清河要白玉,你真的不知道?或者,你和他是一伙的,为了让清河交出白玉?”当时路清河看到相片后,整个人的脸色就不对了,还有那林威明口中说的白玉佩。高雨和贺微都与路清河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知道她有一块贴身戴着的白玉。林威明一开口只要玉,这事就算揭过了。然后路清河又自己说出,那白玉是藏宝图钥匙的事,接着林威星就来了。不管是不是巧合,现在可以确实林威明的目的是路清河手里的白玉。但是,为了设计一个与路清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贺微,这是不是太看得起贺微在路清河心中的地位了?这会,贺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小丫头,我真的不知道。”路清河扫向贺微的眼底,有愧疚有担忧还有隐瞒,唯独没算计与阴暗的伤害。“没关系,一会送我去医院,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把玉给他,就可以解决了。”到了医院,路清河一个人进小胖子的病房,让护工离开。“四妹妹,今天还顺利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九点多,小胖子放着电视,开得很小声。病房门被推开,看到路清河时,他是开心的,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又有些担心了。“没什么事,哥,你带了我之前给你的那块玉来京都吗?”由于那块凌老爷子送给路清河的那块白玉太漂亮,让小梦,二姐以及小胖子都喜欢得不行。路清河在自己拿到超过两百万的稿费时,找人模仿了白玉的样子做了五块出来。三个姐姐,小梦还有小胖子,他们人手一块。玉也是好玉,初看上去的话,与凌老爷子送的基本都是一样的。但是细看,就会有许多区别,当然,没几个人认真的看过路清河自己的那块玉就是了,路清河的无心之举,没想到能派上用场。在一群日本人出现在沿江村,与凌老爷子再相遇,一直到凌老爷离世之前。凌老爷子才把那白玉的故事告诉路清河。其实,就是没有白玉,凌老爷子也给了路清河一个地标。顺着那地标的解出来的数字,足够路清河一家五辈子大花大脚的花钱都没问题。里面很多东西,路清河都交给了路逸晨,一起投入到了旧桥村的建设当中。凌老爷子离世之前,还让路清河帮他找找离散了近七十年的家人。那次凌老爷子重返军部,他才知道,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早就更改不知多少次后,被设特为高级秘档。就算他的家人如果有心要查也查不到,身份不够;而他找家人时间太久,且这几十年内动荡大多,找到唯一的线索就是活着。但是活着,有没有后人了,这点凌老爷子也不清楚。唯一能寻找到凌家人下落的方法,就是知道白玉佩存在的人,或者寻找白玉佩的人。“带了。”小胖子直接就从病床柜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白玉:“怎么突然要这个了?”“没什么,这个就送给我吧,等下次我送哥一块更好的玉,我先出去打个电话。”路清河手里摸了摸玉,心情突然就得有些激动。她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除了那些想要得到宝藏的传说的人外,会不会有凌老爷子家人的踪迹?凌老爷子说了,这对白玉是他和老婆的订情之物,这所谓的传说,也都只有他们夫妻的后人知道。但是,林威明说让路清河交出白玉时,秦翊的表情惊愕以外,还有一丝了然。路清河给高雨打了个电话,便回到病房和小胖子聊天。等小胖子睡着之后,她和华莫宁用短信聊了起来。然后路清河就知道,林威星为什么会去的那么快了。路清河用手机看华莫宁发过来的网络视频连接,视频里正是高雨和林威明对打的画面,虽然画质很差,甚至他们交战的动作过快,完全看不出他们的样子。但是,看起来真的很爽。连评论都很热闹。【我靠,这是真打吧?那男人还是不是人呀,下那么狠的手。】【不会是哪个明星炒作的新招吧?不管是不是,我都粉了那个美女,超帅有木有。】【咦,背景里的地方,好像是京都有MPV会所吧,装修风格很样。】【大男人欺负那么漂亮的女生,有脸吗?虽然,那脸看得都不是很清楚,但是男的帅,女的靓,真的不是有意安排?】路清河还翻到了林威星的微博,他居然点了个赞,还回复了【阿明,我们也该练练了。】正笑看着评论的路清河,接到了华莫宁睡前的电话。“小妖,高雨怎么会和别人打起来了?你真的没事?没受伤?”华莫宁看到同学转给他的视频,他就慌了神,打路清河的电话没人接,短信也没人回复。要不是,后来,路清河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华莫宁整晚都要失眠了。甚至有那一股冲动,想买去京都的机票。“没什么,就是小胖子的事,明天就可以解决了。我第一次看高雨与人打架,天哪,好帅呀。早知道她这么厉害,我也跟着学两招了。怪不得小梦总喊她仙女,女神呢。会那么多门外语不说,还能打架。”“小妖,你不用去学,以后有我在,你教训谁,我帮你打回去呀。不过,高雨身手不错,我们这样的军校生,有些高年级也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贺微,她怎么不陪小胖子,要你来?”“她最近累坏了,我让她回去休息了,高雨有些事也需要贺微帮忙。再说了,病房里还有空床,一会我困就睡。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小妖,若是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呃呃,宁子,你这是要给我打什么预防针吗?还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可告诉你,错事也要分大小的,原不原谅你,得看是什么性质的事。好啦,你别总是这么不安,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会甩掉你的。”“嗯,我知道,小妖,我想你。”“我也很想你,你们那是不是息灯了,你早点睡,明天我给你打电话。”高雨接到路清河的电话,马上就主动给她刚才见过面的师兄林威星打了电话,问了下白玉的事。彼此也问候了近况,高雨才知道,白玉的传说在京都十几年前就有了,不少人知道。但是,查到路清河身上,是林威明意外得知的,谁告诉他的,他并没有说。林威星也没有查出来,不过,林威星保证了,明天会在场,保证这件事解决后,不再找贺微和路清河的麻烦。一直到凌晨两多点,高雨还是给国外的那人打了个电话,把所有事情都报备了一下,确认自己基本可以解决了,才安心。林威明顶着全身的酸痛,身上却没有任何可以留下来做证的痕迹,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换了个手机卡,也拔的是国外的号码,一脸不爽:“东西真的在她身上,但是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有批日本人找过她?”“放心吧,我没有伤到你的宝贝,不过,跟在她身边的人倒是让我不敢小看。居然是我堂哥的师妹,和我过了不少招,你行呀,没告诉我,她那样一个小丫头,居然会是万路超市的老板。”“哈哈哈哈,不会吧,你也不知道?这就有点意思了。行了,等明天拿到东西了,我们再联系。”看了下通话时间,三分钟,拿出手机卡直接用打火机就给烧了,顺便点了根烟,眯起眼睛,不管是不是真的,那玉肯定与那颗小白菜有关。只要有线索,那就可以图图徐之了!", "summary": "路清河接到贺微的电话,听闻她被人骗着借了高利贷,在人打上门来时被谢子龙所救,谢子龙也被那些人打进了医院。为了筹钱给谢子龙治伤,贺微无奈委身于金主林威明身下。路清河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总觉得事情处处透着蹊跷。路清河的好友华莫宁在生日聚会时被母亲设计,和一位酷似路清河的女孩发生了关系。华莫宁将此事瞒了下来。路清河也从同学那里得知了有个酷似自己的女孩出现在了华莫宁的生日会上,她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路清河和好友高雨找到林威明,让他放过贺微。林威明提出用路清河身上的白玉交换,原来这块白玉是传说中开启宝藏的钥匙,林威明正是为了得到这块白玉才设计了这一切。路清河准备给林威明一块仿制的白玉,林威星告诉众人十几年前就有人在寻找这块白玉。林威星是高雨的师兄,他承诺会解决林威明的事。路清河发现这些事并不只是巧合,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到了更大的阴谋中。"} {"context": "“弟弟……我……”江涟漪流下两行泪,突然便要跪下。扬帆眉头一挑,残影留在原地,瞬间再现已经在江涟漪身旁,将她轻轻搀扶,这不是瞬移,而是速度快到了极致。扬帆面色平静:“姐,人生在世,总有情非得已。”“江舟……”江涟漪痛哭起来。扬帆摇了摇头,轻轻擦去姐姐的泪水,沉声开口,将这么多日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话语说出:“姐姐,你知道吗,其实在我的记忆里,父母已经是一个称谓,而你在我的记忆里却实实在在,论真实的年龄,你要比父亲母亲还要年长吧,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弟弟,还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呢?”“江舟……”江涟漪依然只是重复着她帮扬帆起的名字。扬帆摇头一笑,脸上显现悲伤,却没有任何泪渍出现,或许他早已没有泪水:“有时候,我总去想,也许我的命本该如此,迈入元神境后,我越感煞气缠身,冥冥中吸纳着周边之人的气运挪为己用,我吸收了太多的气运,以至于我总是气运加身,而身边之人却厄运连连……”“弟弟,你别说了……”江涟漪早已泣不成声。这时,李天尔刚好折返,瞧见妻子哭泣着,赶忙跑来安慰,在他看来,姐弟二人这么久没见,喜极而泣也是正常,并没有太多疑问。恰巧也要到饭点,在李天尔的邀请下,四人前往准备好的饭桌,享用起美食起来,起初李天尔还想调节一下气氛,却见大家都很沉默,便也只顾着吃饭了。酒饱饭足,吩咐下人去收拾碗筷,四人在书房一聚。作为姐姐与姐夫,江涟漪与李天尔拿出刚刚取来的‘新人见面礼’,凡人村落不同于秦国,没有银票,直接包银两也略显俗气,便是一枚玉簪与一对耳坠。卫茹薇本不好意思的想要拒绝,但扬帆却对她点了点头示意收下,看向姐姐与姐夫神情有些疑惑:“姐夫,这玉簪与耳坠是早已准备好的吗?”不知为何,扬帆对这玉簪与耳坠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李天尔笑了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江涟漪:“你姐姐她早早准备好了这一切,她告诉我,这是扬……她家的传家之物。”李天尔似乎想说扬家,却被江涟漪眼神制止。“传家之物……”扬帆突然心中一跳,似乎一段记忆在尘封中被解锁,隐隐脑海中浮现一个老妇的模样,很慈祥,很温暖,将幼小他抱在怀里,柔柔的呵护,换上尿布,扮鬼脸逗乐,那隐隐的轮廓,竟与姐姐很是相似……但那画面一闪而过,没等扬帆看清已经消失在尘封依旧的记忆里,如尘埃飘散,就像常人突然回想起一件模糊的往事,待到还原的那一刻,就再也不存在,甚至无法回想起自己想起了这段记忆。在扬帆愣神的时候,卫茹薇已经将玉簪以及耳坠捧在手中,虽然先前有拒绝之意,但此刻却是掩盖不住的开心,与欣喜,这时扬帆才注意,这玉簪与耳坠哪里是平凡之物,竟隐隐透出能量波动。还没等扬帆注意,江涟漪已经绕过小桌,轻轻走到卫茹薇的身边:“茹薇妹子,姐姐帮你戴上吧,扬帆这小子与你成婚,一定没送你什么定情之物,你要是不嫌弃,姐姐送你的这个也是一样的。”卫茹薇傻呆呆的坐着,不知是激动还是忘记了礼数,看着扬帆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说‘怎么样,你个小气鬼,还是姐姐大方。’眨了眼,卫茹薇轻轻对江涟漪说了句:“谢谢姐姐”便闭上眼,信任的等待那玉簪插入发梢,耳坠悬挂带来的充实感。一切似乎都那么的和谐温暖,但有两个人心中却是并不平静。其中一个是扬帆,他对一些事产生了疑惑。另一个则是江涟漪,她忧心忡忡,深怕那胖护法突然到来,对自己的弟弟与弟妹不利,而她却无能为力。最终,扬帆与卫茹薇还是在新李家大院住下。……半夜三更,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今天夜里,扬帆与卫茹薇共枕而眠,卫茹薇闭着眼,呼吸有些不平稳,脸颊红红,但扬帆却恢复了木头本质,竟早早呼呼大睡起来。直到似乎卫茹薇也熟睡,扬帆瞬间睁开了眼,悬浮屹立在床边,轻轻抚了抚卫茹薇的脸颊,出门而去。直到他离开,卫茹薇咬着唇睁开了眼,摸了摸玉簪与耳坠,她已经发现了这两样物品的神奇之处,除了佩戴无感之外,还有其他功效。“明明他已经是元神境,却不知我在装睡。”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卫茹薇突然又是惊叹:“怎么会这样!”因为此刻在她的感知之中,冥冥有一种被扬帆视察之感,却并不是监视,那种视察很是温暖,似乎是密切的关心她是否会有危险……甚至,她此刻睁开眼自语的场景因为内心并不想给扬帆知晓,所以并没被扬帆察觉,甚至只要她想,反可以借助扬帆扫来的神识‘反监控’扬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隐隐在她曾经结丹期的感知力之上,隐隐形成影音图像的形式,如跟时时跟随在扬帆身边共享他的画面一般。而此时此刻,扬帆停留在李家大院的主卧门前,李员外与夫人将布坊传给李天尔之后,便游山玩水去了,而姐夫、姐姐的卧房,便成了主卧。扬帆似乎在犹豫,犹豫是否偷偷潜入姐姐的卧室,但就在犹豫之时,他突然眉头皱起,左看右看,最终锁定向客房的方向,那是卫茹薇现在所在的房间。这可下了卫茹薇一跳,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但随即她知道是自己多心了,在她反转的神识之中,扬帆并没有发现异样,只是似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神识认真扫视了一遍客房,查看一下卫茹薇有没有危险罢了。但随着扬帆此举加强的神识扫视,卫茹薇这边的反转神识囤然加强,竟猛地刺穿了扬帆的衣物……卫茹薇的脸颊红到耳朵根,她终于知道扬帆之前做了啥……而扬帆则是皱了皱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在自己的神识之中是没有穿着衣物的,但只是一瞬,他全当是太紧张。最终,扬帆还是推开了门。真元乃是能量的纯粹导火线,小小门锁如同虚设,扬帆只是推门的同时,门锁便自动开启。推开门的同时,扬帆单手掐诀,三道带有镇定气息的真元射出,准确的映射在姐姐、姐夫的眉心,以及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李盼归。此时此刻,扬帆如同虚设,不管做什么,也不会被察觉。卫茹薇看到此举,不禁抱住胸怀,但随即鼓着嘴有些幽怨,看着那可爱的小男孩模样,心想:“他为什么总是偷偷摸摸做事情,他要是真能对我做什么,也便好了,可明着他都装傻充愣,又怎么会暗着来呢……”卫茹薇的心思在纠结着,扬帆已经来到姐姐江涟漪睡的那一侧。他突然抬手,竟划出一道剑气,瞬间将姐姐的眉心切出一道虚口,一滴精血溢出,扬帆手指一扬,那精血缓缓飘起,与此同时姐姐的眉心也被扬帆的真元修复如初。卫茹薇有些疑惑,扬帆这是要做什么,但接下来,她瞬间明白。扬帆竟指尖也同样划向自己的眉心,同样一道精血溢出,这两滴精血在扬帆的左手掌上环绕,同时,他右手掐诀,那两滴精血旋转的越来越开,最终化作螺旋状态长长的血线,头尾想接,竟隐隐的相连起来。就在这两道血线自然相连的瞬间,扬帆的全身轻颤起来,落在卫茹薇反转神识之中,莫名想起四个字:滴血认亲!这两道血线自然交融,相互连接之后,扬帆带着颤意停止了手决,囤然间,血线断裂,扬帆的心疙瘩一下,但突然又是惊喜与不解。血线断裂的地方并不是原先的交融之处,而此时血线重新变成水滴状之时,明显其中一滴比另一滴大了一圈。“我与姐姐的确不是亲姐弟,但我们却有血缘关系……”剧中人总是迷茫的,扬帆似乎是对此现象不解。他急忙在姐夫与外甥的身上同样做了实验,得到的结果很是肯定也很是奇怪,外甥李盼归也与他有血缘,但比姐姐更加淡薄,而姐夫李天尔则是完全没有。扬帆不解的情绪落在卫茹薇眼中,卫茹薇心中大骂:“真是个笨蛋,那就说明涟漪姐姐的确是你的姐姐,但并不是你父母所生,真笨呢!”似乎是巧合,扬帆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他想去了解姐姐真正的记忆,却根本无法忍心下手,读取一个人的记忆,对被读取之人实在是伤害太大。叹了口气,扬帆摇了摇头出了门,真元流淌,门锁重新锁上。外门的星空很是璀璨,扬帆就这样孤单的躺在院子的地表上,元神境的缘故,他已脱凡,与地磁之间有略微排斥之力,与地表保有着浅浅的距离,似如悬浮。他不断的叹气,重重的呼吸,用双手捂着脸,让卫茹薇很是心疼。似乎是终于平复了心情,扬帆脸带忧愁的重返客房,见卫茹薇依然在熟睡,但不知为何,本覆盖真气的被褥显得有些杂乱仓促。“睡觉还不安生,这么大人却踢被子。”扬帆的脸颊依然忧愁,但却温和的笑了笑,轻轻将卫茹薇的身上盖好被子,在一旁躺下,没有去睡,也没有闭上眼,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次日晨明姐夫早就吩咐下人准备好早饭,扬帆只是看着卫茹薇轻轻喝下些许稀粥,自己并未吃食,今天的他似乎莫名憔悴了许多。脱凡者早已吸食天地精华之力,又怎么能会真正憔悴,卫茹薇心里惦记,终于忍不住开口:“木头,你不开心吗?”扬帆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见状,卫茹薇似乎委屈的鼓起了嘴,粥也不喝了,眼巴巴看着扬帆:“木头,我要坦白,我藏不住了!”“坦白什么?”扬帆看向卫茹薇,一头雾水。可是扬帆不知道,卫茹薇一夜来早已思想碰撞过无数次,她爱扬帆,无法对扬帆隐瞒任何事,此刻瞧见他心身疲惫,身心憔悴的样子,实在不忍。“其实,姐姐送我这发簪与耳坠……”“……”(省略坦白内容)直到粥凉了,卫茹薇终于才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以及有所推测之事向扬帆全盘托出,听的扬帆是满眼的不敢置信。扬帆皱着眉站起,背过身子,足足占了有好一会,突然转头看向卫茹薇:“茹薇,我刚刚用神识做了什么?”卫茹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扬帆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卫茹薇夸大了,上前摸了摸卫茹薇的秀发:“茹薇,我终于知晓心有灵犀是怎么样的感觉,你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不是梦!”卫茹薇鼓着嘴,很不服气的样子,她深知昨夜不是梦,更是不明白,明明昨天夜里,一切都……“对了,相公他此刻并没有‘监视’我,所以我便不能反转神识监视他了!”卫茹薇脑海一道灵光闪过,突然笑眯眯的看着扬帆,使得扬帆被盯得有些发毛,皱着眉:“茹薇,你这种表情看着我干什么?”“哼”卫茹薇一扭头,脸颊有些微红:“色木头,你怎么不用往常‘偷kui’我的方式‘偷kui’我啦,是你故意的吧?”扬帆这时才突然有些动摇,心想:“难不成卫茹薇说的是真的!”他没有去解释每次的‘监视’其实是生怕茹薇意外伤害。此刻扬帆不再犹豫,瞬间神识锁定卫茹薇,对其进行‘监视’,接着立即神识工作起来,主动对外扫视。与此同时,卫茹薇的脑海之中,多了许多画面,她骄傲的掐着腰,“你在看织布的手法……”“你在看棉花库存的好坏……”“你在……你在看我……”说道这里,卫茹薇的神情还比较正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扬帆却是脸颊有些红了起来,这可是凭生罕见之事。“那个,昨晚我突然感觉身上衣物……”扬帆挠了挠头。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卫茹薇却闭上了眼大叫:“流氓,木头你这个流氓!”这叫声还挺大,铁定是要传出客房,钻入后院里去了,扬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急忙捂住了卫茹薇的嘴。可就算捂住卫茹薇的嘴,先前的叫喊已经传出。神识之中,扬帆扫到姐姐本愁眉苦脸的在主卧研究着刺绣,听见叫声后掩着嘴摇头笑了笑,似乎心里开心了许多。而同样的,姐夫本准备来找姐姐,想问她为何今日太阳高照,为何还卧房不出,是否身体有恙,听见这叫喊,止住了脚步,抿着嘴竟也不向平时那样一本正经,此刻坏笑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更过分的他竟然也不去找扬帆的姐姐,而是小跑着去管家那里,说要约一下村落里的老一辈文化人,咨询一下明年新生儿有啥起名的忌讳……扬帆的神识可以扫到这一切,而此刻卫茹薇当然也能感同身受,两人都有些尴尬,但卫茹薇最终还是首先打破了这僵局。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却显得有些请求:“木头,我也想要有个小木头,我只有不到五十年可活了,我不能留给你什么……”扬帆握了握拳,心里很是刺痛,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有机会的吧,你可不可将那玉簪与耳坠给我瞧瞧。”“可……可以……”卫茹薇看不出情绪,轻轻取下自己的耳坠与玉簪。随着玉簪的取下,卫茹薇秀发散开,可此刻的气氛却有落叶纷飞飘,情丝随风扬之感……有些沉闷,似乎冬临。接过这两件神秘的宝物,扬帆试着用神识探入,却发现一股反弹之力袭来,直接将他的神识弹开,似乎此物已经有主,不容其它任何人勘探。甚至竟隐隐散发出真元警告之意,似在有冥冥之音弹出:‘念你乃扬家血缘偏系,血脉含仙门正宗扬家之髓,此次警告,下不为例。’这可颠覆了扬帆对一些事物的认知。“这是……器魂!”扬帆心中一惊,并没在意‘器魂之音’,他残留的上一世弑孤帆的记忆中早有模糊的器魂之说,此刻囤然解锁,只因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此器魂有略微不同,似乎并没有灵性,只是本能的执行筛选特定条件的任务。扬帆心中明白,这绝对不是凡物,至于那扬家血脉之说他本就没有太在意,此刻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他激动握着卫茹薇的手,握的卫茹薇有些莫名其妙。“木头……你……”卫茹薇很是疑惑。“快,茹薇快帮我带上!”扬帆的眼神再次焕发出神采,似乎迷茫了许久,他终于要寻找到突破口,一个隐藏在他心中多年秘密的突破口。“你……”卫茹薇想告诉扬帆,这是女人才佩戴的物品,但瞧见扬帆手腕处的手链,心中有些悲伤:难道……难道他因为我送了他手链,激发了隐藏的另一面……“茹薇,茹薇……”扬帆也许是过于急切,瞧见此刻卫茹薇在发呆,便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肩膀,看在卫茹薇眼中,那种迫不及待,似乎又会错了意思。卫茹薇更加心中痛楚了,聪明的她,早在亡者峡谷入口处,就发现扬帆与那菱纱城来的‘女’修似乎关系匪浅,身为女子,天然的敏锐却告诉她,那人是男扮女装……卫茹薇越想越悲伤,再次回想起扬帆连与她产生爱的结晶都不愿意,难道……难道……卫茹薇的泪水,突然就不争气的流淌了下来。“茹薇你……”见到卫茹薇落泪,扬帆有些茫然,突然又有些莫名的心痛,顿时冷静许多,直接将卫茹薇拥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茹薇,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我有时候很蠢的,你不要哭,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好吗?”卫茹薇却是哭的更加厉害了,甚至一向分寸的她,开始大声的哭嚎起来,似乎撕心裂肺,似乎无法换回。扬帆是真的慌了,他可不知道卫茹薇的想法,更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流泪,为何大声哭嚎,他心中所想的,是否可以借助这两件拥有共同器魂的宝物,探出他真正的身世,他始终不相信,一个凡人可以让所谓虚无缥缈的魔门如此惦记,还派上结丹期魔修守护,元神境脱凡者偶尔探查。哪怕,佩戴女子的首饰,他也要去做……这哭嚎的声音一直传入主卧之类,江涟漪本在绣花,突然听到如此私心裂肺的哭喊,顿时惊得站起,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坏事了,弟弟现在估计已经脱凡,茹薇那女娃只是凡人,弟弟他不会连这点分寸都不知道吧,是不是他们之前还没有过经验!”江涟漪也不顾绣花,以及现在心中惦记之事,此时紧张快速的跑向房门,在后院里,直接就跑向弟弟所在的客卧。‘咚咚咚’江涟漪急切大声的敲门。因为卫茹薇突然的哭嚎,扬帆神识收缩,此刻突然听到敲门声,才发现门外,姐姐急切的样子,似乎随时要撞门。扬帆的心如乱麻,一闪便来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在开门的一瞬间,江涟漪的手掌就伸了过来,似乎要打扬帆。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每次都是快速的起手,患慢的落下,就连扬帆自己都有些愣神,回想起昨晚的血缘关系,突然有一种还是凡人时的假象。‘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这一次再不是假把式。扬帆愣神的捂着脸,当回过神来,姐姐已经来到了江涟漪身边,紧紧将卫茹薇抱着。“茹薇妹子,你告诉姐姐,是不是江……扬帆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作主,绝对不会让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道歉那么简单!”卫茹薇本哭的撕心裂肺,突然再次被拥住,还是不一样的触感,泪汪汪的抬头,却看是扬帆的姐姐,顿时脸颊尴尬的发红,有些紧张,也有些矜持,眼泪也不流了,只是再次低着头,低头不语,轻轻抽泣着。见状,江涟漪狠狠瞪了扬帆一眼,瞧见一旁摆放着的扬家传家精神力宝物,直接握在手中,霎时间扬帆突然有一种灯下黑的感觉。明明他可以通过肉眼瞧见姐姐与茹薇,但神识之中,姐姐方圆几米内,皆成了空白之处,犹如‘失明’,甚至神识扫射下隐隐刺痛。“出去!”江涟漪生气的对扬帆吼道。一切似如往,如烟缭绕情。扬帆如同错事的孩童一般,低头出了门,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周身在没有任何真气运转的姐姐在他眼中,却又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亲情之力。似乎就如曾经,明明自我感知比姐姐身强力壮,但却依然不由自主的听姐姐的话,只因她是他的姐姐,她是他信任的人。“姐姐,是你一层未变,还是我扬帆早就失去初心?”坐在内院的石凳上,扬帆静静闭上眼,他心中担忧着卫茹薇的情绪,有些不明也有些不理解,也许他在感情上天生便比较愚钝。人在沉浸时,时间总是很快,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房门再次打开,江涟漪与卫茹薇同时站在了门口,远远的看着扬帆,说不出两人的情绪。似乎感受到这样的目光,扬帆轻轻睁开了眼,却瞧见那房门口两人依然一人流泪,一人急切,只是双方的情绪互相置换。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姐姐,一个是他的妻。但不同的是,此刻姐姐泪流满面,而妻的面容有些焦急。“怎么了?”扬帆起身,来到两人面前,轻轻的问到,他想去帮姐姐擦掉泪水,却早已明白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无形的隔阂。“弟弟……”江涟漪哭的更加厉害,一把拥住扬帆。就这样任由姐姐哭泣,扬帆看向卫茹薇,却见卫茹薇只是摇了摇头,显然她与姐姐直接达成了一些协议,一些话选择对扬帆进行保留。直到江涟漪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她眼角挂泪的看向扬帆:“弟弟,既然你已经去过我杀那常框父子的地方,也知道我是修士,有些事我不想再瞒着你。”说着,江涟漪失落的带头再次进入房间,扬帆紧跟其后,卫茹薇走在最后,她轻轻带上了房门,三人就这样在房间之中,静寂万分。扬帆坐着,江涟漪轻轻帮扬帆戴上那玉簪与耳坠。在玉簪插入发梢的那一刻,扬帆顿感一丝清明,当耳坠的刺针刺破耳垂的皮肉,一道道清晰无比的意念之感袭来。霎时间,方圆几十里视如无物!扬帆的神识范围成倍扩大,但最为清晰的是精神力的提升,而这神识的延伸可以说是纯粹的精神力得到了升华。要知道,这两件神器相辅相成下,能使得已经修为,原本也仅仅结丹期的卫茹薇在精神力上远远强于元神境的扬帆,而真正佩戴至扬帆身上,那要有多恐怖的提升!顿时,扬帆竟察觉到自己的元神上被种下了一个跟踪禁制,这道禁制极其隐晦,也许是怕被扬帆的敏锐六感察觉,这道禁制没有监视功能。而在卫茹薇的身上,他清晰的察觉到三道防御禁制,那是卫贇城主的气息,那三道防御禁制与其说是防御,不如说是被动触发的攻击神念!与此同时,扬帆在那攻击神念中收到一丝被动触发的传音。“扬帆,请不要怪我借茹儿骗你入谷,当你的神识可以接收到我的神念,说明你也成了我辈中人,通过夺舍的结合,灵魂得到了升华,可我却因为自己的疏忽没有保护好茹儿,从那件事后,我便明白,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所以我设下此番进攻为主的防御禁制,但若这三道神念禁制五十年内不被启动,那你将得到我的独有神念之法传承……我对不住茹儿,也对不住她的母亲,作为父亲我明白她的心思,却不放心将他交给不能守护她的人……”卫贇城主的话很多,听在扬帆心中微微叹息。作为父亲,卫贇已经将自己的神念禁制天赋从元神中剥离,附着在女儿身上,美曰攻击是最好的防御,却成了一个属于父亲给予的最珍贵的嫁妆。若女儿一生不受任何伤害,那扬帆便取走这份嫁妆,若女儿受伤害,不仅拿不到这份扬帆特别需要的禁制天赋,哪怕是扬帆自己,也要吃上苦头。扬帆神识继续扫出,姐夫已经与有学问的村中老者探讨结束,正缓缓的步行走回李家大院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也许只有此刻四周无人时,李天尔才可以流泪,他摇着头叹息:“扬帆那小子估计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的缘儿跟着仙人修仙,现在还好吗……”收回神识,扬帆感叹父爱无言之时,又想起姐姐当年因为缘儿被抱走,哭至晕眩,才回想起自己要佩戴玉簪耳坠的初衷。当神识扫向姐姐之时,扬帆顿时傻傻愣住!在姐姐的丹田之处,竟然有一个被无数道真元锁链锁住的一个小小元婴,而那元婴的模样,不是姐姐又是谁?而那真元锁链之上,带着道道魔气,显然已经不是普通的散修,而是魔修大能之辈,可竟然对小辈做出如此之事!扬帆的拳紧紧握起,煞气缓缓溢出,因为寒霜肉身的缘故,房屋内的温度骤降,这使得江涟漪与卫茹薇皆冷的颤抖起来。“对不起……”扬帆察觉到这样的现象,立即稳定住情绪,收敛煞气。“你看见了什么?”江涟漪抬起头,含泪的问。“姐姐,是何人对你这样?”扬帆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记忆之中,能有这样的能力的魔修,他只见过两人,便是那胖瘦护法,而结合那日的传音与李江缘的处境,扬帆心已经在滴血。“你看见了什么,你告诉我……”江涟漪捂着脸,泣不成声。“我看见真实的姐姐被锁在自己肉身的丹田之中,真元还未来得及转化完成,便被真元锁链困住……”扬帆一字一句的说出这些话,他的心刺痛的厉害。“他骗了我……”江涟漪哭的更加厉害,沙哑的哭泣:“他告诉我他有方法让我重返结丹期,只是不可再动用真气,否则真气一旦耗尽,那便完全失去修士的能力……”扬帆不知姐姐口中的他是谁,但他明白,此时此刻他更应该静静的不说话,听姐姐将一些事讲明白,将心中压抑的秘密诉说。……江涟漪将泪水擦拭干净,出了门,临走前叮嘱扬帆快点离开。屋内卫茹薇小心翼翼的看着扬帆,眼神祈求的目光看向扬帆,希望他能保持冷静与克制,她抓着扬帆的手,祈求扬帆心中可以平静一些。……从姐姐的口述中,扬帆这才知晓,多年之前姐姐本一心想快速晋升修为,却在经历脱凡劫时受到冥冥中的天道警告,从而心生惧怕,后悔修真。她怕坠入畜生道,更怕永世不得轮回。她开始向往凡人生活,向往凡人间的爱情相伴,她竭力的压制真元转化,可经历过脱凡劫,又怎么能改变这天地间本就存在的规则,她求助到魔门的一位口碑极佳的长老,愿用贡献传家隐匿法宝的代价,换取重回结丹期。她与那名长老进入了亡者峡谷,利用王者峡谷的规则,在出谷的一瞬间,那长老将她的元婴锁住,从而让她卡壳在结丹期,却只有凝液期的真气储量。她本以为就此真正重返结丹期,心中感激万分之时,却被那长老要求要帮着他做一件事,那便是利用她的血脉寻找残存的魔王后人。这一找便是找了几十年无果,而在魔门之中,鲜有人知,她便是曾经魔门之主的后人,一个被众长老当作唯一留在魔门的纪念品。据说当年魔王转世之前,生有两子,大儿子留在魔门之中,娶了魔门长老的女儿,而小女儿则嫁给了当年仙门仙首的小儿子。仙门仙首的小儿子与魔门之主的小女儿,本是多么荣耀的地位,但他们却双双放弃修真在世俗凡尘中延续后代。而根据魔王的要求,大儿子的后代无论男女皆随他姓江,而小女儿的子孙后代无论男女,皆随仙首本姓氏扬,好等魔王有一日转世归来,放可根据血脉寻得后人,轻易辨识是儿子的后人,还是女儿的后人。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魔王所谓的转世之说已过去太久,久到无人再记起魔王的叮嘱,而也无人在乎魔门中延绵下的那一代魔王后人。现今的魔门由各大长老之间相互制约,至于魔王的后人,变成了意思上的纪念品,当听说有长老帮助最后一个留在魔门的魔王后人去过凡人生活时,魔门众长老略表遗憾的欣然同意,他们也早就厌倦了这所谓的形式主义,只要不死在魔门便是对曾经魔门之主的尊重了。至于过的怎么样,谁又关心呢?……“后来,我以为庭长老不再有寻找其他魔王后人的想法,我便独自去寻我的亲人,我想寻得他们后,一起去过凡人的生活……”“爷爷生前曾留给我一枚指引玉简,告诉我他的妹妹,也便是我的姑奶早年也退出魔门去凡间度日,若有一天想退出魔门,可去寻她……”“我以血为引,用玉简作为指引,用那仅有的真气御剑去寻那虚无缥缈的流落在世俗的亲人们,我知道除了姑奶之外,江家在爷爷的上一辈也另有人去了世俗过凡人的生活,可不知为何,那玉简却单单指向一个统一的方向,是我曾经去过的,仙门遗弃地,亡者峡谷区域……”“终于,随着指引我来到了秦国的傍仙村,而我的真气也几乎消耗殆尽,也许是爷爷交代过,姑奶见到我的第一眼,便知晓我来的目的,为不显唐突,让我用幻装法宝幻化成小女孩的模样,名义上被她收养做外孙女……”“而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姑奶的女儿,我的姑姑,也就是你的母亲却意外的姓扬,我这才知道我从未见面的姑爷爷是除你之外杨家的最后一脉……”“而让我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江家在外隔了三代以上血缘相近的另一脉,在我姑奶的介绍下,竟然入赘做了我的姑父……”“当姑奶知晓姑父是除了我之外江家的最后一脉后,唏嘘不已,却果断让你姓杨,留下我与姑奶一家人同起的江舟这个小名,因为她告诉我,扬帆与江涟漪,扬和江还继续传递着……”“甚至姑奶将从姑爷爷那里得到的杨家传世之宝传给了我,那是攻守兼备的精神类仙门神器,让我有一天亲自交给你以后的妻子作为见面礼……”“后来……”……扬帆的双目流下无声的泪水,也许记忆中慈祥的外婆当年完全可以用杨家的神器阻碍探查,让所有人寻不到他们的踪迹,让父亲入赘也便是一种保护。可当同是江家的血脉以血为引寻来之时,她又是给予了多少的信任,以开放坐标让那明明中的指引有迹可循,最终落得苦果。“不要怪姐姐好不好,我觉得她好痛苦……”卫茹薇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拉着扬帆的衣衫,她同样感同身受,咬着唇流着泪,在卫茹薇的心中所谓魔门仙门不过是一个名称,她只想爱的人可以不要悲伤。“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扬帆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在他得到的消息中,为什么魔门几十年前突然要杀戮那些无辜的孩子,又突然的在杀了几年后停止了这项无意义的活动。也许所谓激起隐藏的煞气,本就是发起这项计划的庭长老的一个借口,而一切的一切,均是一个背后下棋人的可以误导,所谓半真半假。庭长老的目的不得而知,而扬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早早便被人惦记上了,姐姐那元婴锁链的真元,与自身被跟踪的禁制是来自一个人的手笔。而这道气息,他极为熟悉,那便是那日在亡者峡谷外偷袭卫茹薇的两人中的一人,也许那日他还无法察觉,但此时此刻,已经能推测出来。而庭长老为何又时常伪装胖护法传音,也许只是换个身份借此要挟姐姐,虽然姐姐没说,但扬帆已经猜测明白,一个弱女子,又是承担多大的压力。一边是看着长大的弟弟,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扬帆止住了泪水,桌子下紧紧握着拳,对于被这样的大能惦记,他显得是多么的渺小,他现在能做的仅仅是被玩弄。“茹薇,我想暂时放弃修炼,与你与姐姐一家人好好的渡过余生。”扬帆突然温柔的看向卫茹薇,眼神之中似乎明天已经是末日,哪怕是一分一秒,已经是那么的珍惜,那么的珍贵。如果时间是不得已的等待,扬帆愿意此刻精彩。“木头……我们是不是很危险……呜……”卫茹薇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她眼神中突然有一丝绝望,可一双略微粗燥的唇堵住了她的唇,那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这一刻,卫茹薇的脑中一片空白,红晕渗到耳根。时光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抓着自己丈夫的手,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的眼眶泪水在打转,五十年来,再一次湿润。老妇微笑着摇了摇头,始终不言语,直到轻轻闭上眼很安详。“茹薇!”老者低下头闭上眼,终于泪水滴滴滑落,他痛苦无声的痴痴看着眼前人,再也没有任何气息,老妇的身旁一颗带有灰斑的健忘蛋,终究没能孵化。他们始终没能有属于自己的子嗣,也许是寒霜分身的限制,扬帆失去本应该有的生育能力,房间之中,孤孤单单寂静无声。就在这时,卫茹薇的身体之上散发出一丝光晕,那是神念禁制的传承,那道道光晕随着卫茹薇的生命气息消散,渐渐上浮,钻入麻木的扬帆体内。扬帆睁开眼,他的神识之中一旁健忘蛋同样散发出丝丝光晕,那是神念禁制的气息,那孵化多年的健忘蛋,此刻在他眼中,分明是一块石头。一块带有卫贇城主神念禁制封闭的伪装石头,一块只禁制扬帆收入储物戒的阵法禁制的石头,一块缠绕了声纹存储禁制的石头。扬帆的心颤起来,他轻轻的将手放在那石头上,霎时间禁制解除,那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清脆让人心中抽动的音色充斥整个房间。“你这个像石头一样的死木头,当你能听到我的留言是不是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呢,那此刻的你因为我的离开会难过伤心吗,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又与我成婚了吗,父亲告诉我,男人总是得不到的越珍惜,失去的越怀恋,亏欠的最刻入心扉,那我便要自导自演一场也许不会成功的戏……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好希望你也爱我,可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父亲说亡者峡谷的任务一会就要发布了,也代表我的计划开始,我有些害怕,有些担心,我准备先邀请你去喝酒,事后借机像你表白,那你又会不会答应我,若你不答应我,我是否要真的那样去做呢,以死亡为代价的换来的爱,那又真的是爱吗……”道道煞气逆行,扬帆一口鲜血吐出,在那鲜血喷洒在空气中的一瞬,他手掌一拍,那道道血雾消散,与此同时那石头直接自动化为粉末。这样的动静传出房门,房门唐突的被推开。一行人,有老有少,有小。李氏布艺的老板李盼归在前,身后有他的妻子孩子还有孙子,对于凡人来说,五十年早已是两代人的演变。“舅母她……”李盼归快六十的人,双目同样流下泪水。“她走了,走的很安详,她要单独对我说的话已经交代。”扬帆低着头,只是不断的流着泪,是的,卫茹薇她赢了,她以计划好的轮回骗得扬帆的深爱,她一直都没有变,那么的淘气,那么的傻到让人怜惜。可总说轮回,又有谁真的证明了这一点呢?悲凉的葬礼持续了三天,按卫茹薇身前的遗愿,扬帆将妻子的骨灰洒向那他们路过的点点滴滴,让那一切如烟,如风,如水回归整个属于他们的自然。……走在繁华的凡人街道,扬帆突然觉得很孤独很孤独。“号外号外,沈家再次超越李家,成了咱们凡国的首富,这是沈李两家之间的再次竞争,客栈连锁与布艺之争,到底谁才是未来资本之主?”亡者峡谷区域这五十年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仙门倒台,修士联盟撤离,就连几年前五十年例行开启的亡者峡谷也意外的没有再次开启。至此,亡者峡谷区域再无一个明面上的修士存在。李氏布艺的生意越做越大,并联合诸多的凡人成立了一个凡人共荣的凡国,在凡国成立后,同时也有一个叫沈福贵的异军突起,并购了多家客栈酒家,多年来发展越发壮大,更是带动其他凡人的经济发展,大有超越李氏之意。只是外人不知,李沈两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经相互通婚。……“来了?”当扬帆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知不觉中随着与茹薇走过的记忆,来到到亡者峡谷入口处时,已有一人在等待。“岳父,你怎么在这?”扬帆这才一惊,瞧见有人已经在此。卫贇城主不知何时在此处等待扬帆,或许已经等了许久。“不必叫我岳父,叫我卫贇便好。”卫贇摇了摇头,拍了拍扬帆的肩:“随我加入散修联盟吧,这五十年来东极州动荡,修士之间战乱不断,陪陪我这孤家寡人好吗?”“你不恨我?”扬帆叹了口气。“恨当然恨……”卫贇同样叹了口气:“但我恨的那个人,按计划已经在亡者峡谷被夺舍死去,而你却是我女儿的丈夫,在我妻子离世后,许多事情我已经看透,只是当发生之时无法接受,五十年过去,早已看开。”扬帆一愣,明白了卫贇的意思,他有些话想替茹薇问:“岳父去过亡者峡谷,那对您来说,现在的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呢?”可卫贇却是意外的摇了摇头,目光暗淡:“扬帆,其实你问我这点,我也不是清楚,因为当年我去亡者峡谷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我进入亡者峡谷后出来的孪生弟弟,已经被我亲手杀了,在散修联盟中,不存在这样的人。”“那我?”扬帆眉头皱起。“我会安排你进入魔门,你放心,在魔门之中有不少我们散修联盟的人在其中,你是绝对安全的,更有魔门欣赏的升华元魂所在,一定在魔门之中仕途飞升,你要做的仅仅是提供一些魔门是否对我们修士联盟不利的信息传递,做我们散修联盟在魔门的间谍,你愿意吗?”卫贇再次拍了拍扬帆的肩,目光之中满是诚恳。当这一刻,扬帆方才恍然大悟,也许在这卫贇的眼中,为了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但扬帆无法拒绝:“好的,岳父,茹薇走了,我会是一个好女婿。”卫贇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听在扬帆的耳中,此时此刻,他的心已死。这是扬帆第一次离开亡者峡谷区域。当真的离开了这片区域,扬帆才明白为什么此处被称作仙门的遗弃之地,比起外界,亡者峡谷区域的资源匮乏,灵气稀薄,甚是荒凉。卫贇在前,扬帆紧跟其后,两人翻山越岭来到一处大殿。进入大殿之中,空荡荡的石柱高撑,冷冷清清的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直到扬帆注意起大殿的正首位,有一高高的座椅,才发现坐了一人。也许是此人的修为太高,高到扬帆根本无法察觉,此人脸带面具闭着眼在养神,哪怕是看不清表情也显现出无限的庄严,让人不由升起跪拜之意。但扬帆与卫贇都未跪拜,看来散修联盟不兴这一套。卫贇抱拳,看向那人:“谭总管,这便是我推荐的好苗子。”那被卫贇称作谭总管的人轻轻睁开眼,只是睁开眼的一刹那,扬帆便感到元婴一阵刺痛,甚至隐隐寒霜分身都不太契合。那叫谭总管的面具下发出声响的轻轻笑了笑:“的确是个好苗子,看他的元婴与肉身契合度,看来是许多年依然很不契合,很勉强,这要是在魔门之中,定会认为他的魂魄太强,卫贇你的眼光很不错,我没有看错人,他的真名叫什么。”卫贇看了扬帆一眼,示意他抱拳问候。扬帆抱起拳:“谭总管,在下扬帆”那谭总管摸了摸下巴,再次笑了笑:“扬姓,可是如曾经魔门辉煌过的江,在仙门中同样衰落的曾经大姓的扬,而不是杨?”卫贇一愣,而扬帆则是再次抱拳:“正是扬帆的扬,江舟的江,多谢谭总管五十年来的照顾,他日扬帆有一番发展,定不会忘了谭总管那五十年的守护。”卫贇的眼神有些紧张,示意扬帆不要乱说话,甚至不明白今天这小子是吃错了什么药,要知道散修联盟一共便只有三名总管,他在发什么神经。那谭总管再次一笑:“我只是不喜欢姓庭的那位。”与此同时,扬帆收到了一道隐晦的传音,在收到那道传音之后,扬帆面色毫无改变,只是对谭总管点了点头。这可让卫贇再次一头雾水,明明他才是介绍人,为何今日他反而显得被动。直到两人出了大殿,飞行了几公里后,扬帆主动停下。见扬帆停下,卫贇转头皱眉:“扬帆,有什么话要说吗?”扬帆点了点头,微笑的从储物链中取出一个玉盒,上面又道道神念禁制封锁,正是卫贇过继给扬帆的传承天赋,可此刻卫贇自身却无法看透。拥有了天赋便可更进一步,失去了天赋只会止步不前。这五十年来,扬帆的修为没有任何提升,但精神力却越来越强,配合上前段日子获得的这份天赋,正是如鱼得水。“这是?”卫贇不解。扬帆轻轻将玉盒放在卫贇的手上:“岳父,这是女婿送你的一份礼物,以报答您五十年前对我的理解,对我的谅解,对我的成全。”卫贇嘴角挂起笑:“扬帆,这本就是做岳父该做的。”扬帆抱拳:“岳父,魔门的介绍信您已经给我,就不麻烦岳父再多走路,女婿自己前去便好,望岳父保重好身体,女婿一定以岳父为榜样。”卫贇笑了笑,收下玉盒拍了拍扬帆肩膀:“茹薇遇到你没错。”扬帆没再客气,再次抱拳后飞身离开。直到目送扬帆远去,卫贇眼神冷辣的将手触摸在玉盒之上,他虽然看不透现今已经容纳扬帆风格的神念禁制,但解开如此稚嫩的禁制对他来说还真是小儿科,他满脸的不屑,不屑扬帆的班门弄斧。可就在玉盒开启的一瞬间,磅礴的真元爆裂而起,正是五十年前卫贇一次性抽出大部分真元之力,化出的真元之珠。此时此刻,卫贇防御已经不及,他满眼的不敢置信。‘嘭’!惊天的爆炸声响起,散出层层气浪,四周山体植被尽毁,附近的山体滑坡,显得光秃秃的没有了原本的青绿色。而正值中心的卫贇被自己曾经花了大力气搞出来的真元能量之珠,全身衣物被震散,就连储物戒都震的破碎,全身气息急速下降,右臂直接被炸的消失为尘埃,此时此刻,恐怕再有人偷袭定无法苟活。“扬帆!”卫贇怒吼。“我在”扬帆依然微笑着脸,唐突的出现在卫贇的眼前,似乎他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卫贇没有瞧见罢了。“你……你……你!”卫贇连说三个你,现在的他后悔吼出那两个字,明明眼前人已经是要杀他的模样,为何还要嘴角挂笑,自己将他呼唤而出。卫贇的思想有些混乱:“不可能,我明明看你已经远去……”可等待他的是一柄血红色的剑穿过他的胸膛,正是五十年不出的夺命饮血剑,扬帆生命力的根本!卫贇的眼神中显现出绝望,但他好歹曾经是一城之主,咬着牙却没有丝毫求饶之意,只是想弄个明白。他咬牙对扬帆问:“谭总管对你说了什么,你要杀我?”扬帆面色平静:“谭总管只说了四个字,兄弟同名。”“就仅仅如此?”卫贇的脸色显现出不甘:“就因为我借用了我弟弟的名字,就因为没有证实的话语,就因为你从中推断出,我的弟弟才是茹薇的父亲?”扬帆摇了摇头:“卫城主,我杀你只是缺个借口而已,无论那借口是否需要人去验证,没有那个借口我不得不尊敬你,有了借口就没了遮羞布。”“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魔鬼!”卫贇咬牙切齿的狠狠瞪向扬帆,他企图要以自爆与扬帆同归于尽,却发现他的真元被自身的血液锁住,根本无法操控,面色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你想自爆吗,你想死就可以死吗?”扬帆冷目,抬起手掌一巴掌拍向卫贇的头颅大喝:“搜魂术!”本就强弩之势的卫贇剧烈的颤抖起来,直到搜魂术结束,曾经亡者峡谷的第一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化作干尸坠落向大地,死了不能再死。“我果然没猜错,杀了自己的弟弟,杀了弟弟的妻子,培养弟弟的女儿去为自己所用,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有一日可利用单纯的侄女可以夺得一个可塑之人的心,除掉那个努力的归元清,当没有与归元清同归于尽之后,茹薇又有了活着的价值,也可推荐我,得以在散修联盟上位。”扬帆的双目眼眶又泪水打转:“茹薇,若你知道你尊敬的父亲却是你的杀父仇人,母亲因为知道这点后郁郁而终,而你所谓的犯傻也成了他利用你的理由,你还会爱上我这个不值得爱的人吗,可我真的无法失去你……”泪水最终还是没有流下,扬帆明白,作为棋子的人总是很悲哀,最悲哀的其实不是一辈子做棋,而是明明知道自己是棋,却依然要配合下棋人。说不出的痛,才是无声中最深沉的痛。杨家的传家精神力法宝,早在姐姐离世后自动对他认主,至此扬帆发现这两样物品换主后,便可以自由的随意念幻化一次。扬帆将它们幻化作一根细绳,一枚玉佩,刻上爱的人肖像。同时,他也发现身上的跟踪禁制多了一道,直到今天见到那谭总管,才明白那多出一道跟踪禁制是谁的手笔,也难怪,五十年平安无事。他无形之中,成了魔门与散修联盟有心人之间博弈的棋子。“姓名?”“扬帆。”“为何要加入魔门?”“因为我是一名公开的异魂魔修,除了魔门无处容我。”那问话之人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眼扬帆,又点了点头:“你的理由很不错,魔门需要这样的理由,听说亡者峡谷区域也有许多年没有再出过人才,但最终的审批还要通过上层任意一名长老来决定,光有介绍信是万万不可的。”说罢,那人给了扬帆一枚玉简,当有消息之时,玉简便会自动提醒。接过玉简,扬帆抱拳言谢,没有更多言语。走在这一座新的修真城市,扬帆感叹在当初看来极为神秘的魔门其实也与当年的同蒲、胡驰城没有太多的异样。但不同之处在于魔修的聚集地较为松散,城的规模也偏小,更多的是魔修之间提供交易的场所,与散修联盟的和谐相处比起来,魔门更显得杂乱冷血。城镇之中往往修士之间都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谨防对方偷袭,而这里没有任何的禁空阵法却鲜有人在空飞行,因为当大家都在地表,有人却要高人一等之时,对于魔修而言那便是一种侮辱,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要说魔修所聚集的小城除了地摊外最多的是什么,那便是酒店,似乎除了酒店之外,其他的任何生意在这里都开不下去。随意寻了一家酒店,好在灵石算是修士间的通用货币,也不愁没钱付款,不同于传统的酒店,魔修之间的酒店中只有灵草酒与凉拌灵草菜。交易就在门口的吧台处进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自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上一道灵草小菜,一壶玉瓶灵草酒,扬帆自顾自的在内间的大堂中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酒店之中当然也有包间,设有防神识阵法禁制,按时间计费,对扬帆这样一个人品酒的人来说,太过于奢侈,没人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秘密。只是刚坐下没过多久,扬帆的桌前便走来一人,同样端着酒店的盘子。“朋友,酒店的位置不够坐,介意拼桌吗?”扬帆一抬头,是一名与他一样同是元婴初期的魔修,与此同时他发现酒家的其他桌上许多魔修大多抬起头看向这里,显然是想凑个热闹。而这些魔修大多腰挂檀木色玉佩,上面刻有一颗至两颗星星。要说在场唯一没有挂这样颜色玉佩的便要属扬帆了,且他不仅仅挂的是白色玉佩,上面还无任何星级只是一个装束凡人女子的轮廓,这可是贻笑大方的事情。要知道白色是最低的魔修评价等级,哪怕三星也是枉然。扬帆放下酒杯,轻轻笑了笑:“朋友,大堂这么多位置何出此言?”那扬帆对面的魔修腰间一个星,瞟了眼扬帆的腰部又看了眼自己的腰部,再敲了敲扬帆手腕佩戴的带有女修气息的储物链,看向大堂中的众人摇头笑了笑:“朋友,大堂的位置虽然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坐在耀眼的位置,比如我与朋友,都喜欢偏僻的角落,这样便无人打扰。”扬帆饶有兴趣的看向那端着空盘子的一星魔修:“朋友此言差矣,若偏僻的角落是为无人打扰,那又何必拼桌,而朋友你又寻来,何来偏僻之说?”“那朋友,谢谢你替我打酒了,看你元婴与肉身很不契合,却又真元收发自如与大地自然悬浮,显然是刚夺舍不久吧,这可不利于动气哦。”那魔修说罢便要坐下,且手伸向扬帆的酒壶,显然把扬帆当作软柿子,想要无偿的套酒喝,这样的事情在魔修之间习以为常,只看谁的运气好罢了,可就当他双膝弯下一半,却是囤然僵住,就连在场所有魔修均是愣住。一柄血色利刃穿破他的胸膛,在这名魔修的后背露出尖角。霎时间那柄血剑再次收回,而那魔修失去了支撑明明是要坐下,却如本站的挺立,而此刻唐突的瘫软而下,而在场魔修均没有弱者,自然看清门道。这魔修显然没有死,但他被穿透胸膛,已经是呼出的气比吸的气多,朋友之言自然是无法再诉说,一时间酒家似乎冷了半分,静寂了半分,众魔修收回了目光,甚至有少数胆小的直接离席,低头而走。这一切在扬帆眼中似乎轻描淡写,他帮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沉默不言。酒家的店小二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中,手有些微颤,就在同时似乎空气中泛起一道涟漪,一个人影唐突而现,显然是打破了天地间的法则,瞬移而来。这人来的一瞬间瞧见半死不活的地上人,便皱起了眉。这人腰间没有悬挂任何玉佩,但在场的魔修均是大气不敢出,纷纷抱拳却不敢有任何言语与称呼。这人闭上眼,单手掐了一个复杂的印决,转瞬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季度的税收加倍,那多出的一倍直接交给我本人。”说罢,那人指尖一弹,一道真元魔气射向地上瘫软的那魔修,只是一瞬,那魔修被扬帆以血锁定的真元再次运转,大口大口的喘起气。而这瞬移而来之人来的也快,走的也快,只是其他人没在意之时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对于这些小辈之间的争斗,并不太关心。只是,似乎他临走之时,看了扬帆一眼。而那先前挑衅扬帆的魔修,此刻终于可以维持正常的供给,他不敢抬眼看扬帆,只是低着头抱拳,便取出储物戒,当着众人的面散出所有了灵石。他真元一动,堆积如坐台高的灵石‘小山’分出一半飞向扬帆的酒桌空闲处,而另一半则飞向酒店的吧台处,他一咬牙灰头土脸的出门。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怪,但在场魔修均不是第一次见如此场景。这时候扬帆抬头看向那战战兢兢的店小二:“酒是否可以带走?”“可……可以”店小二一愣,小心说道。扬帆将酒壶收入储物链,头也不回的出了酒家,途径店小二之时开口:“那酒桌上属于我那一半的灵石,拿去交税吧。”店小二一听之下激动的说不出言语,对着扬帆的背影深深一拜。(文中所有的拜除非特指,否则均为抱拳鞠躬。)出了酒家,扬帆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这玉简便是先前魔门审核之时给的那一枚,而就在刚刚,这枚玉简收到了提示信息,这类提示没有任何内容,便是特指约定好的事件。再次来到了那魔门的办公处,扬帆一进门先前的审核人便迎了上来。“恭喜加入魔门,望扬兄弟今后多多照顾。”先前那有些冷淡却又官话挂嘴的审核人此刻变得热情了多,他先是对扬帆客气的抱了抱拳,接着便双手递上一枚玉盒。扬帆已经不是五十年前的稚嫩青年,经历过凡人的一生,他早就习惯。同样客气的双手接过玉盒,透过神识,扬帆瞧见玉盒中存放的是一枚木色的玉佩,与先前酒家瞧见的材质相同,但星级上又有些许不一样。“看来我现如今的冷漠,在魔门中倒也吃得开。”扬帆自嘲心道。将玉盒收起,扬帆微笑的对那审查人点了点头,他并不准备多言,只是这才仔细的注意起那审核人,原来是与自己一样同是木色的四星玉佩,看来先前酒店出现的便是魔门的其中一名长老了。而扬帆,得到了那名长老的认可,直接颁发了四星认证。对于这样的星级存在,扬帆并不熟悉,也并不了解其中的条条框框,更不懂不同颜色与星级代表的意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会明白。“有缘再会。”扬帆对那审核人抱拳,却甚至没有问他的名字。“有缘再会。”那人同样对扬帆抱拳,目送出办公点。与那审核人告别,扬帆将腰间原本悬挂的茹薇的肖像玉佩摘下,柔柔挂在自己衣物内侧贴身的心口处,而原本悬挂那玉佩的地方,挂上了魔门的身份标识。先前品酒的酒家距离魔门办公点并不是太远,当扬帆走出那办公点之时,已有不少人偷偷的用肉眼看来,当瞧见那四颗星之时,仿佛是松了口气。他们并不敢直接用神识扫视,那是一种脱凡者修士间的挑衅。人性的特点便是大多数人为了占便宜总想要犯错,一旦受了惩罚的人不是自己,便深感庆幸,却从无人去思考多行不义必自毙。扬帆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现在的他对太多事漠然,他要做的便是快速的提升自己的修为,希望有一天,可以等到爱的人轮回。无论有没有轮回存在,扬帆都要告诉自己,轮回是存在的。……在外游荡了又数周,扬帆感觉到内心一阵空虚。爱的人瞧不见了,而原先认识的人也寻不着踪影,就连曾经亡者峡谷厌恨的仙门也不复存在,在这空荡荡的东极州,让他感到不适。外界的修士总是为了夺宝相互厮杀,而因为血剑的存在,扬帆并不需要额外的资源供给,提升修为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杀人。元神境后,他与血剑之间有了平衡,已经不会被杀欲所控制。“都是杀人,为什我觉得却是本末倒置?”感叹之中不知不觉中,扬帆来到一座新的城,这里如曾经王者峡谷的胡驰城一样,是散修联盟的地盘,佩戴面具设有城池禁空阵法,便是散修间的标识。比起现如今局势上魔门与仙门的争斗,散修联盟反而显得更加的和谐,他们有组织的为慕容药谷提供武力庇护,在仙门与魔门之间做着出售成品丹药,以及收购野生灵草的生意,繁忙的接着任务大殿中阵法银屏上的任务得以有效的榨干自己的价值,为了长生的他们不知哪一天便会丧身在任务中。颇有一番凡人之间多劳多得,尝有甜头,却劳损至来不及养老的意味。这就是这样一座和谐的城市,也难免少不了争斗,散修联盟所在的城池倒不会又高傲的修仙者所存在,但不走常理的魔修却时常有。“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此刻的扬帆站在一处比武场前,有一名修毒的魔修似乎要与一名修火散修打擂,那魔修的眼神中显现出狠辣,而那散修却是一脸的毫不在意。在东极州,修仙者修五行之首正统之剑(金)视自己为正统,散修者修仙门眼中的其余四行劣等源属性视自己为天赋兴趣所向,而修魔者则修炼修仙者与散修者眼中五行衍生出的旁门左道,比如扬帆便被列为了修血的魔修。这个小小的比武场前,围着几十名佩戴面具的散修,他们纷纷笑着取出灵石压向打擂评定阵法平台,选定同样是散修者的选手,而那修魔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压出灵石,当选定要支持的‘选手’后,阵法中对押注人散出一枚一次性的玉简。阵法似乎在倒计时,当倒计时完全结束时,那阵法发出道道荧光,而先前押注得到玉简的散修,此刻的玉简之上显现出不同的数字。扬帆在观察的同时,他们也看了看扬帆,当瞧见扬帆腰间悬挂着的木色四星魔门玉佩,独自一人在此处观望之时,眼神中似乎露出奇怪的眼神。但随即,比斗开始,他们的目光转向比武场,掩着嘴偷笑起来。这样的场景让扬帆觉得有些莫名的压抑,在回想起刚刚那奇怪的眼神,扬帆不禁自问:“难道因为这是散修的地盘,魔修并不受待见?”转瞬,扬帆便明白那些散修在笑什么,因为这打擂根本便是一场戏谑的游戏。似乎散修联盟城池中的打斗似乎遵循着一个特点,那便是不允许出现一方致死的情况,那用毒的魔修全是杀人的招式,却任何招数都不敢使出,被用火的散修用笑嘻嘻的用小火烧烤着,从比武开始,到咬牙怨恨的认输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认输之后,那修毒的魔修低着头,看了眼扬帆叹了口气,咬牙而走。与此同时,众散修将目光完全的转向扬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抱拳:“这位魔修朋友,根据散修联盟的规定,本城池之中若官方具有押注性质的比武台有不押注的修士进行观赏,且比斗结束后依然逗留,那在场的任意押注人有权利对此人进行比擂挑战,双方赢者获得比斗奖励,而输者无任何损失。”扬帆冷目:“意思是,你们中任意一个人要挑战我,我必须要无条件的接受,否则便会因为违反本城池散修联盟的法律,而被此城池通缉对吗?”那名散修笑道:“朋友,哪有说的那么严重,你若是个孬种,只需要跪下对在场所有押注人磕上三个响头,大呼自己是个孬种便可。”一语既出,在场众散修纷纷笑了起来,看向扬帆那四星的腰牌玉佩,显得有些不屑,看来元婴初期挂四星腰牌的,他们不只见过一次。“那就开始吧,谁要挑战我?”扬帆环顾众人,面容上很是平静,在场最高修为者也不过与他一样是元婴初期,甚至还有未脱凡的筑基期修士存在,他有自信同阶不惧在场任何人,在别人眼中他修的是旁门左道,但在扬帆的眼中一成不变才是左道。这样的闹剧他并不喜欢,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报上你所修炼之道,比武之时只可用所报之能力。”其中一名散修沉声开口,大家都止住了笑,眼前这名魔修似乎与往常的魔修有些不同,通常来讲,这种明面上的暗亏一旦遇上,魔修根本不会如此平静。更何况,还是一个元婴初期便敢悬挂四星腰牌的嚣张之人。“我修血,快点开始吧。”扬帆抬脚一跃跨上比武台,轻轻闭上了眼,话语之中显得有些疲惫,他从来不是喜欢从陌生人眼中寻找存在感的人。“修血……”“有谁是修水的,克制他一下?”这时候,后排的一名元婴初期散修笑着开口:“我来!”说罢,那人同样跃上比武台,对扬帆抱了抱拳:“魔修朋友,修血这种旁门左道源自于水系,希望我这个修炼水之源头的人,可以与你会会。”扬帆依然闭目,一语不发,这样的气氛他不喜欢。那人见扬帆不回答,冷冷一哼:“不要赏你脸不要,这可是咱们散修的地盘,不妨告诉你,比武场没有任何禁遁阵法禁制,到时候被我羞辱之时,可别‘血遁’逃走,要知道你们这些修血的魔修,可是最擅长逃的。”“哈哈……”原本众散修止住的笑意,又泛起。外界的笑声与散修平日里遭受压抑后喜爱的恶趣似乎不影响扬帆此刻的心境,他却是注意起‘血遁’这个在他没听说过的新名词。.在扬帆的认知当中,元神境同样分为四步,而只有达到第三步才可瞬移。第一步元婴,经历脱凡劫超脱凡人。第二步出窍,元婴化神可元神出窍。第三步分神,元神大成随神识而动。但特殊的功法与修炼之道又略有不同的特性,如分神期才可塑造的分身,谭清霜却因为‘寒霜濒临决’在元婴期便诞生。而理论上修土的散修,在尚未脱凡便可进行土遁之法。.扬帆依然不动不语,但那些散修同样也不着急,显然是要等上一个新的冤大头才开始这种无意义的比试。终于等了许久,又有一名没有佩戴面具,腰间挂牌的修士前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押注阵台的阵法再次运转起来,一切似乎如先前一摸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次面对比试的扬帆,并没有任何怨毒与仇恨的神情。扬帆睁开眼看向那人:“开始吧。”可当扬帆说出这三个字后,台上的两人却迟迟都不动手,扬帆在看着那名修水的散修,而那名散修同样在看扬帆,但他的额头已经流下汗渍。“开始啊,你们两人在做什么?”“还打不打?”“XX,你这是在玩什么花招?”可就当台下人不耐烦之际,两人甚至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比斗,那修水的魔修却流着汗艰难的抬起臂膀对扬帆重重抱拳。那散修咬牙:“我认输。”一语既出,台下突然安静片刻,却再也无人再说话。“受擂者通吃……”就连那新来观战的魔修也不清楚状况,看着众散修难堪的脸色,似乎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急忙匆匆而走,而这一次,没有人再拦截。押注阵台闪过一丝光晕,先前押注的灵石扣取了二十个点的手续费,剩余的八十个点灵石尽出,此时此刻全部属于扬帆一人独有。这群散修中的那名领头人看了一眼扬帆,又看了看他腰间的腰牌,眼中再没有先前的不屑,他取出一枚储物戒将灵石收纳,递给了扬帆。“我叫叶妙双。”那领头人抱拳。“多谢。”扬帆接过那储物戒,言了一句谢,扭头而走。他没有去看那储物戒中具体又多少灵石,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看似安定,却暗藏浮躁与各种冷嘲热讽,人人在他人处寻找存在感的城池。散修联盟这样的保护,从来都不是保护胆小怕事的人,而是保护那些可以仗着修为,打着擦边球肆意欺辱他人的内心自卑者。只是扬帆不知道,在他走后,那些散修直接撤下了比武台的阵法,纷纷看向那名领头人,而那领头人此刻不再用真元压制原本的声线。一道轻灵的女声而现:“很高傲的人,难怪是谭总管看重的人。”……又过了数日,此时此刻扬帆在一处山洞之中。他的眼前放着两个小酒杯,却不见酒壶,显然是两个小酒杯已经是他定下的固定饮酒量,这些日子,他养成了自言自语的坏习惯。他轻轻抿一口左边的酒说一句话,而抿一口右边的酒便又说另一句话。只是,一边是酒,一边却又是清水。“江舟,你说这世上真的又有轮回吗?”“扬帆,你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发现真的又轮回,却又无能为力的让这一切如风飘散?”“江舟,我明白了。”“扬帆,你明白了什么?”“唯有我有了一言定音的实力,才有说话的余地,才有守护爱的人的能力,才可在未知的未来拥有更多的底气,丛里法则下一切安定皆是假象。”似乎徘徊了多日,此时此刻扬帆终于寻到一丝继续苟活的理由。他终于拾起先前从散修领头人那里得到的灵石,他想看看这些灵石的数量具体是多少,可否结合身上的储备,寻地方购得一本‘血遁’法技。可当扬帆神识探入储物戒的一瞬间,他囤然站起目光看向来时的方向。储物戒之中,除了灵石之外,还摆上了一枚‘血遁’法技玉简,甚至还有一枚一看便是极为高级的通讯株,而那通讯株之上设有绑定禁制。这禁制的气息,扬帆是何其熟悉!那便是在自身设下第二道追踪禁制的谭总管的气息!", "summary": "扬帆在经历了与江涟漪和卫茹薇的情感后,逐渐揭开了自己复杂的家族背景和身世之谜。江涟漪是魔门之主的后人,因受天道警告而心生恐惧,希望借魔门的力量重返结丹,却遭受背叛,陷入困境。扬帆通过滴血认亲确认了与江涟漪的血缘关系。扬帆出离愤怒却无力,决定暂时放弃修炼,与卫茹薇和江涟漪共度余生。五十年后,卫茹薇去世,扬帆独自面对孤独。卫贇城主提出让扬帆加入散修联盟,成为魔门的间谍。扬帆接受了,但他对卫贇城主的仇恨并未消失。在一次会面中,扬帆成功地揭露了卫贇城主的真实面目。其后,扬帆加入了魔门。在魔门的酒店中,他受到了其他魔修的轻视。扬帆以强硬的手段解决了冲突。一名高阶魔修对酒店中发生的事件进行了处理,并注意到了扬帆。扬帆在魔门完成了加入手续,获得了身份玉佩。数周后,扬帆由于内心空虚,来到了散修联盟。扬帆在一处比武场前观看了一场比斗,被在场的散修挑战。并赢得了比斗的奖励,在比武结束后,扬帆被叶妙双告知其获胜,他接过装有灵石的储物戒后离开了现场。他发现储物戒中不仅有灵石,还有一枚‘血遁’法技玉简和一枚通讯株,后者上设有谭总管的绑定禁制。扬帆意识到自己无形中成为了魔门与散修联盟博弈的棋子"} {"context": "在地球的无数平行世界,有一个发展与地球十分接近的世界。有一个华国的国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开始大力打压娱乐行业,导致这个国家的娱乐行业比起其他国家落后了十几年,没有人敢发展。当国家意识到娱乐行业的落后会导致经济落后,于是又开始鼓励娱乐行业发展,但是没有人敢当出头鸟。就在国家有些头疼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在一个电视拍摄基地外,有很多的人等在外面,这些都是想参演龙套的人。当一次龙套最少有50块钱,并且还管一碗盒饭,所以想要当着群众演员的人非常的多,不仅是附近的本地人,还有一些想要凭借龙套一炮而红的年轻人,也每天在这里晃荡,总期待着被哪位导演相中,从一个龙套变成一个当红演员。这些人没戏的时候,也只能在外面等着。有的人三五成群的打着牌,或者下着棋、聊着天,甚至就在一旁睡觉的都有。在一棵大树下,两个人相对而坐,还有几个人正在围观。其中一个人说道:“你只需要走出一步,剩下的99步由我来完成。”另一个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要下就下、不下滚蛋!下个棋哪来那么多废话。”四周围观的人全部哄堂大笑,可就在这时,树上却忽然传出一声惨叫,落下一个人来,众人吓得急忙四散而逃。嘭一道人影重重地砸在了棋盘上,一时间哼哼唧唧,好半天都没爬起来。一个心肠好一点的人,试探的问道:“你这家伙怎么跑到树上了?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帮你打120?”杨智龇牙咧嘴的爬起身,看向了四周陌生的环境,还回不过神来。他想起,刚才他在一个剧组,帮一位大明星当替身演员的时候,吊着的钢丝断了,他落了下去,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xx剧组吗?”杨智活动着手脚问道。围观的人一愣,随即都摇头:这家伙摔傻了不成?一个长得比较粗狂的汉子说道:“小兄弟,我看你还没睡醒吧,我们天天在这拍摄基地门口转悠,从没听说过这个剧组名字。”“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剧组名字呢?这个剧组这么有名,刘德华、周星驰这些大明星都跟他们合作过……”“等等,你说的什么刘德华什么周星驰?这都是谁呀?”“是呀,听都没听说过这些人,还什么有名?”“我看你脑子是摔坏了吧?”“……”听着四周议论纷纷的人在看着他们一脸认真的表情,杨智彻底蒙圈了!难道这里不是之前自己拍摄的场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智喃喃自语,但是不等他多想,就听到脑海一个电子合成音机械的说道:“叮,宿主恢复清醒,系统开始融合......”“叮,融合完毕,正在同步世界信息......”“叮,世界信息同步完成。”杨智顿时碉堡了:这神马情况?系统?刚刚想到系统,就感应到脑海显示出一个虚拟界面,上面有属性、任务、商城等字样。他惊疑不定,试探着用意识点击了一下属性。只见‘唰’的一下,系统界面切换,显示出一个人物界面。人物界面旁边显示:“姓名:杨智品级:初级龙套魅力:0声望:0技能:0战力:11经验:0/100”真的有系统!这他喵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那系统提示音再次在他脑海响起:“是否植入世界信息?”“是!”杨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是’,他现在有太多的疑惑,根本没弄清楚状况。随着他话音一落,他脑海瞬间涌出无数的信息。这是一个与地球十分相似的世界,他现在的位置是在一个叫华国的国家,甚至有些地球有的东西这里也有。比如香奈儿、比如花花公子、宝马奔驰、苹果.....只是、可是,但是.....这些的幕后老板都和地球的不一样!世界首富:吉尔,盖斯.....聊天工具:抠抠....微博:不浪.....好吧,不要在意细节!这与他在地球的情况差不多,但问题是:他怎么就穿越了呢?他刚才只是在为一个当红男演员当替身而已,只是钢丝断了,他跌落下去,然后跌落在地,就是刚才从树上掉下来,居然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突然想起最近闲的没事,看到各种小说,穿越到平行世界、混迹娱乐圈、凭借一个系统,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自己也能混成大明星呀!哇哈哈……穿越的郁闷瞬间一扫而光!反正自己无牵无挂,来到这里以后,就可以走上牛逼的道路。不用说,这个世界肯定没有四大名著,肯定没有什么唐诗宋词、也不会有什么经典的歌曲电影,自己这是要凭借系统,走向文抄公的牛逼道路呀!他立即一脸兴奋的在脑海对系统问道:“系统快告诉我,有什么新手福利?我要怎么才能获取兑换点、兑换商城里的东西?商城里有什么好东西,什么声音优化呀、相貌修正之类的,赶紧先让我看看,过过眼瘾。”“叮,抱歉!商城没有任何物品。本系统只有抽奖功能,作为新手福利,您能免费抽取一次。之后再次抽取,可以分为几个品级:普通抽奖每次一百点、白银抽奖每次一千点、黄金抽奖、每次10万点、钻石抽奖每次一百万点,至尊抽奖每次一千万点!抽取到的物品才会出现在商城,之后可以凭借兑换点购买兑换。”“我……”杨智一脸黑线,这剧情不对呀!算了,好歹是个系统,先忍了!他再次询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获得兑换点?是不是唱一下歌、拉一下人气、出一下风头就能获得兑换点了?”“叮,抱歉,本系统为吐槽怼人系统,所有的兑换点均为吐槽点。兑换点的收入有两种:第一种,你每次独自吐槽、或者怼人,都能获得至少一个兑换点,但以你目前的等级,每天最多只能获得十次怼人、吐槽点收入。随着等级的提升,您怼人、吐槽次数和获得的吐槽点也会越来越多。”“怼人、吐槽?”杨智忍住暴走的冲动,这是要自己到处拉仇恨的节奏啊!他急忙问道:“那第二种呢?”“叮,您吐槽或者怼人被别人听到,每十个人对您吐的槽有认同感、或者对您怼人的事情持支持态度,您就能获得至少一吐槽点,当然以您目前的实力,每天最多限制为一百点。”“我特么……”杨智头上浮现出十字筋,这什么奇葩系统?难道就不能给自己一个明星养成系统、全能明星系统之类的?他忍不住脱口骂道:“吐槽?我吐你一脸!我他喵的遇到的是假系统吗?”“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我……擦!这也行?”杨智无语望苍天。四周的人看着他这痴呆的模样,都暗道:这家伙肯定是摔傻了。为了不惹祸上身,这些人全都摇着头离开了。万一赖上他们,可就大大不好。杨智没有管离开的人,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次免费抽奖的机会!于是,他连忙在脑海问道:“先让我抽一次奖!”刷杨智话音一落,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虚拟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巨大的转盘,转盘上面,竟然有好几十种物品,但是写的字太小,他一时间也看不清楚。而转盘的下方,有一个‘开始’以及‘暂停’按钮。他心念一动,选择了开始,转盘就转了起来。“停!”随着他话音一落,转盘缓缓停下,指针指在一件物品上......杨智看向指着的物品,物品信息就显现了出来:“强效吸水药丸:服用后,两小时内身体能化身强效海绵,不管是酒水还是饮料等液体,能喝下一百公斤。并且不会腹胀、更不会醉酒。适用于酒宴聚会、酒桌谈判、与人拼酒、吃免费提供酒水的自助餐等处。”杨智看着抽到的物品,顿时一脸黑线!为毛抽到的不是《论演员的自我修养》、《歌唱技巧》、《影帝的塑造》之类的?强效吸水药丸是什么鬼?不就是一颗喝酒辅助器吗?还吃免费提供酒水的自助餐?这是要把老板吃破产的节奏啊!杨智心中正疯狂吐槽,却突然再次听到系统提示音响起:“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杨智瞬间无语,这也行?想到自己抽取的东西以后,他继续纠结,到底拿着有什么用啊,难道给别人拼酒用?先不说,他现在只有一颗,就算有很多,还要找到拼酒的人。即使这样,又该用什么办法让别人相信呢。何况他对这东西的效果一点也不清楚,心里也没底呀。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杨智突然听见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呢,本来以为演了替身就能吃盒饭了,谁知道这一跤就把自己摔到这个世界来了。就在这时,从拍摄基地里突然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这男子长得斯斯文文,年约三十,身上穿着一件马甲,上面写着‘飞马剧组’字样。外面等候的人一下来了精神,全部站了起来,只见这男子推了推眼镜,看着众人喊道:“要三十个龙套,谁来?50块钱管盒饭!”“张哥,让我来……”“张哥,还有我……”“还有我……”“……”众人显然认识这位男子,一下争先恐后涌向他,生怕落后别人,这里的人可能有七八十个,人家只要三十个,现在有很多人是没有机会的。杨智也想往里面挤,他肚子饿了,能先赚50块钱,外加一盒盒饭,这也不错了,先应急再说!只是现在人情太热情了,把那眼镜张哥团团围住,他根本挤不进去呀!就在他有些着急的时候,那张哥大喝一声:“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都在干什么?赶紧离我远一点,再给我挤,都不要!”刷人群一下散开,与张哥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张哥满意的看向四周的人群,突然目光落在杨智身上,然后他指着杨智说道:“居然提前化好了妆,作为一个龙套,你还是蛮专业的。不错不错,你第一个。”“化妆?”杨智没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眼镜男子。张哥眼一瞪,眼珠被镜片印射得格外的大,他看着杨智说道:“装什么呀装?看你这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不是提前化好了妆是什么?你小子倒也不错,知道我们今天需要人演尸体吧?”“我……”杨智无力吐槽了,自己这叫化的妆吗?自己明明是刚才摔的。但好歹是争取到了机会,于是他立即走到眼镜男子身前。张哥正要继续找人,却听见‘啪啪啪’几声脆响。众人寻声一看,就见到一个男子正拿着手对着自己左右抽着耳刮子,转眼脸上就红了一片……这人很快停止了抽自己耳刮子,然后对张哥说道:“张哥,现在我也化好妆了。”我嘞个去!这至于吗……杨智顿时无语,可是更让他无语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壮汉对着自己鼻子就是一拳,顿时鼻血狂飙、然后看着张哥说道:“张哥,我也画好妆了,随时可以上线哟。”两个身材有些瘦,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子也抡起拳头,对着自己的眼睛和脸砸了起来!转眼就成了熊猫眼,鼻青脸肿,模样比杨智还凄惨……“好好,你也选上了!”张哥挥挥手,再次拉拢一位。其余人见了,纷纷效仿,一个个对自己拳打脚踢起来。于是乎,一转眼就选了29个人!杨智一脸黑线的看着现场的表演,终于忍不住吐槽说道:“喂喂喂!你们这样不好吧,演个戏而已,为了这50块就要自残,真的好吗?”“你懂个屁!你是第一次做龙套演员吗?咱们这叫无厘头,你懂不懂?”“就这样,咱们这是敬业的精神,你一个新人,不知道就要多学习学习……”“你这样乱说话,小心张哥他不要你哦。”杨智:“……”特么的,第一次听说为了演戏、而且还是演个龙套尸体,为了那一盒盒饭和50块钱自残的!最他喵的搞笑的是,那叫敬业精神?你自残就特么的敬业了啊?就算被敌人抓了受到折磨,那也不是自己动手好吧!“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但获得兑换点失败!十次限制已满,今日无法单独吐槽提升兑换点。想要获得兑换点,必须吐槽或者怼别人,并获得十人以上认同。”杨智一脸黑线的在心中对系统吼道:“以后一点一点的兑换点就别提示了!”“叮,收到指令,已关闭数量小于或等于一的提示!”杨智对系统发完火,而且眼看只剩最后一个人了,却见到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人大喝一声:“谁也不要跟我争!”说完,竟然往旁边的墙壁撞去……“不要……”杨智可是一直以五好青年自居,现在见到在中年人自杀式的举动,急忙出声阻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嘭中年人成‘大’字一般贴在了墙壁上,下一刻,只见他捂住脸,缓缓转过身.....就在杨智为他担心的时候,却见到他松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哈哈大笑道:“谁能跟我争,谁能比我惨?张哥,有我一个吧?”叫张哥显然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淡淡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有喜剧天赋,算你一个。这下连化妆都省了,到时候直接躺在地上,就已经很凄惨了。好了,现在人数……”只是不等他说完,突然一个老头大喝一声说道:“且慢!”说完,他看向旁边一个青年说道:“儿子,等我死了以后,一定要让他们把我尸体拖过去演个龙套呀!对了,别忘了还要一盒盒饭,带回家给你妈吃去……”噗通杨智再也忍不住,直接栽倒在地。众人见到杨智栽倒,都看向了他。张哥不咸不淡的说道:“还没开始演,你急什么?”“我........”杨智爬起来,看向那老头说道:“喂,大爷,这么大年纪了,就为了一龙套,你真的要舍去性命?”张哥推了推眼镜说道:“演得不错,那你也来吧,多一个人而已。”说完,转身就走,其余人纷纷跟上....什么情况?杨智再次蒙圈,自己怎么总是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啊?这老头什么都没做好吗?怎么就演得不错了?那老头看着杨智疑惑的模样,有些得意的到他耳边说道:“小伙子,第一次当龙套吧?或者说你不熟悉这是什么剧组吧?这导演是专门拍摄喜剧的,而且导演冯大雷开创了无厘头模式,你越是无厘头的搞笑,就越容易被选上龙套,甚至有可能被选为主演哟!”“无厘头?”杨智想起周星驰的电影,确实没有任何逻辑的搞笑。比如(百变星君)里,被炸成碎块,只剩一张嘴巴还能说话、又比如如花……只是无厘头需要自残啊喂?那老头看着杨智迷惑的神情,耐心解释道:“嘿嘿,那几个家伙也鬼着呢,你以为他们真的在自残吗?那叫雷声大雨点小,懂不?”“又是演戏?”杨智仔细一看,果然:那抽耳光的男子都在后面,不停的用自己的手掌拍打着手背,发出啪啪的声音。这让杨智想起一种按摩的技巧,就是拍的声音很大,但是没有丝毫疼痛感;那位把自己打得鼻血狂飙的男子,悄悄地将一瓶红药水揣进兜里;那把自己打成熊猫眼的人,正在擦拭手上的染料;那撞墙的人,此时也若无其事的跟在众人身后……这特么全是影帝啊!不等杨智想明白,一群人就被带了进去。不久后,就到了一个拍摄地点,杨智四处打量一番,发现拍摄的风格是古代。看四周化好妆的演员们,都穿着长衫拿着刀剑就知道了。眼镜男子张哥刚刚把人带进去,就见到一个年约四十、身材瘦削、长得有些猥琐、戴着鸭舌帽、皮肤略黑的人对眼镜张哥喊道:“张磊,龙套都找来了?质量怎么样?”“冯导,放心吧,这些人都很敬业。而且还有老戏骨,肯定没问题!”张磊立即回答。杨智又想吐槽了,演个尸体,也需要敬业和老戏骨?好吧,先忍住,把这盒饭弄到手再说。只见冯导满意的说道:“好,让他们换衣服,换完以后,就给他们讲讲剧情。”说完,他就离开,吩咐其余人做事去了。张磊立即带着杨智他们去换衣服,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我们这部电视的名字叫做《神雕少年》,讲诉的是一个少年与一只神雕从小相遇、一起长大的故事。等会儿你们饰演一群被神雕杀了的土匪,只需要留下一个人说一段台词,其余人直接挺尸就行。”听了这剧情,杨智感觉这剧情虽然老套,但要是剧本不是太烂、演员演得够好的话,还是不错的。这一定是阐述一个少年与神雕之间深厚感情的电视剧,也许两人会发生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情感故事......“张哥,能说一下结局是什么吗?”一个龙套八卦的问道。张磊随口说道:“结局嘛,历经千辛万苦,少年与神雕长大了,那少年有了足够的实力,终于能打赢这只神雕,然后....把神雕吃了。”我汗....杨智头上黑线直冒,把神雕吃了是几个意思?不应该是神雕与主角一方有难、另一方舍命相救的吗?这部戏到最后居然是主角有实力了,把神雕吃了?这什么破电视、破剧本啊!无厘头过头了吧!算了,哥是来演龙套的,管他剧本烂不烂,给钱管盒饭就行了!不过------杨智忍不住插嘴问道:“张哥,我问一下:咱们既然是土匪,神雕为什么杀我们?难道什么都不交代,就直接拍尸体?”他早就好奇了,为什么选龙套的时候,就要鼻青脸肿的?本以为是出现在战场,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算了。但听张哥的介绍,这有些不对啊!要是饰演土匪,难道不需要一个土匪头子大喊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话再被杀掉吗?现在他们全部鼻青脸肿的,直接镜头就是尸体,有这么演的吗?张哥瞪了杨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哎哎,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的确是新人吧?哪来这么多废话!这叫无厘头,懂不懂?对了,你话这么多,不如你来念台词,念完再被神雕杀了就行!”台词?杨智心情激动起来,在地球的时候,他当了上百次龙套,可是一句台词都没有说过的啊!现在总算有机会念台词了!至于剧情合不合理,先放一边,反正自己没兴趣看,只管照要求演就是了!他急忙点头说道:“没问题,那我的台词是什么?”张磊对于杨智的态度很满意,然后耐心说起了杨智的戏份:“等会儿你是最后一个被神雕杀的,镜头也从你和神雕相对而立开始。你到时候看着神雕说出台词,神雕大怒,一翅膀乎死你,那你们的戏份就完了,简单吧?”“没问题!”杨智没事的时候,也时常练习演技。作为一个专业的......龙套,什么装死、装被击飞什么的,都是合格的。他立即问道:“张哥,我的台词是什么?”“你的台词就是: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杨智:“........”这特么的什么破台词?还米汤洗澡?我洗你一脸!什么‘神鸟’?蠢鸟还差不多!这编剧能好好的想台词吗?这是不是无厘过头了?刚刚只以为整个故事和结局很烂,没想到连台词都他喵的这么烂!不过自己只是盒饭演员,别管人家烂不烂了!吐槽归吐槽,现在先忍住,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张磊说完,又看着杨智问道:“对了,尸体你会演吗?”好嘛!总算问道哥们最拿手的了!他立即回道:“当然会了,不管是再差的条件下,要我怎么死我就能怎么死。”这可是他引以为豪的,就算下面是个水坑,让他倒下,他也能做到毫不犹豫。张哥点点头,说道:“行,那咱们先排练一下,我就是那个雕,你对我说出台词,我一伸手,你就被我攻击了,死给我看看。”杨智压下心中小小的纠结,没办法,谁让自己获得的是奇葩系统呢?只能自己老老实实从龙套开始了!过目不忘可是他最得意的本事,几句台词当然记住了,于是他看着张哥说道:“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张哥皱眉说道:“太死板了,要嚣张点!”杨智一脸黑线:其余人都被杀了,我还嚣张个鬼啊!那不是脑残吗?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一个盒饭演员,管这么多干嘛,照着他意思来就好了,无厘头嘛……于是,他脖子一梗、脸一扬,用一种十分嚣张的语气再次念了一遍台词。他自己都给自己的演技打了九十分,他感觉自己当时的态度,已经像极了一个纨绔,就算不能拿到奥斯卡小金人,至少也能获得表扬和认可了。只是,张磊却摇头说道:“还不够嚣张呀!唉,新人就是新人,真没办法。那个谁,你来给他示范一下。”说完,他手一指,直接指着刚才交代‘遗嘱’的老头。这老头立即屁颠颠的跑出来,看着杨智一脸不屑的说道:“后生,你看好了,学着点!”他身子一矮,一脚往前、一脚往后;浑身不停的哆嗦起来,肩膀更是夸张的,上下一怂一怂,然后扬起头,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看着张磊说道:“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杨智头上顶着十字筋,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叫嚣张?这次发羊癫疯好吧!还是从小患有小儿麻痹、半身不遂、帕金森综合症全部都占齐了的特征啊!杨智感觉快无力吐槽了,但张磊却拍着手说道:“好好好,不愧是老戏骨,表演的就是到位。要不是年纪太大了一点,长得又不够猥琐,这段台词就让你来说了。”杨智闻言想骂娘了:年纪大了,可以理解,但长的不够猥琐是几个意思?难道自己长得就很猥琐吗?就算是,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呀……张磊看向杨智,说道:“看到没有?就按照他刚才那个样子来就可以了,毕竟你们是龙套,也不能对你们要求太多,马马虎虎就行了。”“我……”杨智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他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演艺世界不了解,就算在地球,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也有不同的风俗习惯,何况是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呢?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人呀,就喜欢看这种夸张的表演。而且,无厘头嘛……这样杨智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憨豆先生、猫和老鼠、三毛流浪记等影视作品。这些作品刚开始不就是没有任何台词、完全靠各种肢体动作和音乐来表演的。也许这个世界的影视行业刚刚起步,还没有好的剧本和成熟的表演体系,自己作为一个外来客,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于是,杨智只好学着那老头的样子,身子一矮,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然后肩膀一怂一怂、前面那只脚还不停的摆动,把脸扬起来,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欠扁,要是身边再配上两个狗腿子,肯定是一个纨绔的形象。随后他不停抖动着跟抽风似的身体,对着张哥说道:“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张哥见了以后,却满意的点头说道:“很好很好,悟性倒是不错。看你虽然是新人,不过学习还是挺快的。现在我就是那个雕,我现在给你一翅膀……”他话音一落,直接对着杨智一扬手。杨智立即配合的倒飞出去,这一招他可是练了很久,在地球上,一个很有名的大导演也夸过他,就凭他这干练的动作,以及毫无痕迹的身姿,丝毫看不出任何做作的样子。后期只要加上特技,不管是加上法力波动,还是内气波动,都跟被法力和内力击飞了一样。只是,还不等他沾沾自喜,就听到张磊对他摇头说道:“我说你怎么回事?我一挥翅膀,你就倒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有你这么演戏的吗?你不知道我们是喜剧吗?”“不是……”杨智彻底蒙圈了,虽然不是一个世界,但两个世界的演艺代沟没有这么大吧?自己只是一个盒饭演员,一个龙套而已。死的时候不是你一伸手,或者一举刀我就倒下,难道我还要挣扎半天不成?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张哥,就算是喜剧,死人不都这样演的吗?”“哎,新人就是新人呀,真麻烦。”张磊说完,再次指着那个老头说道:“你再给他示范一下怎么死的!要不是你形象不像土匪,我直接就让你来说这段台词了。”杨智听得一脸黑线,那老头的样子不像土匪是几个意思?难道自己长的很像土匪吗?那老头再次次颠颠的跑出来,却不急着表演,而是看向张磊说道:“张哥,你看我这表演两次,肚子都饿了……”“今天中午你可以领两盒盒饭!”“唉唉,多谢张哥。”老头这才满意的站在张磊面前,然后开始发‘羊癫疯’,接着,开始念那段脑残的台词。杨智睁大眼睛,他倒是很好奇,要怎么个死法才算合格呢?只见张磊一挥手,然后那老头‘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一只手捂住胸口,嘴巴做吐血状。等身体好不容易站稳以后,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张磊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声:“你……”然后他的身体才向一边倒去。杨智一脸黑线的看着这脑残的表演,这简直假得不能再假了好吧!可是,本以为这老头会扑通一声倒下去的,但那老头身子已经倾斜到45度,却猛然一挺腰,脚步不断变换,跟喝了酒似的,在地上走起了八卦步。这样折腾了四五秒,这才扑通一声倒地……这下总算死了吧!杨智忍不住要吐槽了,这种脑残的死法,他是打死也演不出来呀!可是还不等他吐槽,就见到那本已经挺尸的老头,却突然又坐起了声,再次伸手指着张磊说道:“好狠……”说完以后,再次躺了下去,然后腿还蹬了蹬,总算没有了反应……“狠你妹呀!狠你一脸!你大爷的!”杨智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对着众人爆了粗口!“你、你这个龙套怎么骂人呢?”张磊扶了扶眼镜,然后气愤的指着杨智问道。“那就叫骂人吗?那我今天就要骂你们!你们那叫演戏吗?简直是狗屁!”杨智气愤不平,也不管那50块的龙套费和盒饭了,他继续指着张磊骂道:“你们演的什么破电视?到底是多脑残的人,才会看你们的电视呀?就一个龙套的死法而已,当然需要干脆利落一点。观众是来看剧情,看故事的,不是看一个龙套怎么死的!你们这样做,不仅是在浪费观众的时间和心情,而且还在浪费你们的资源!”杨智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居然把剧组其他成员以及导演都吸引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长相猥琐的冯导走了过来,对着张磊问道。张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急忙走到冯导身边,对他小声耳语起来。冯导听完以后,看着杨智问道:“你是新人吧,这么不懂规矩!怎么演是我们说了算,你一个跑龙套的还管这么多?你知不知道,在整个华国,我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导演,我拍的电视轮得到你来指教?就算我拍的是狗、屎,依然有很多人看!”杨智的火气‘蹭’的一声就上来了,他指着冯导的鼻子骂道:“你拍的东西不好,还不让人骂了?名气大是你拍烂片的理由吗?你不能仗着你的名气,随便弄一些烂片来糊弄观众!如果没有好的剧本,你可以不拍,可以休息,你的名气在那摆着,观众依然尊敬你、不会把你遗忘了!但是你不能什么破剧本都拍呀!就说你这《神雕少年》,如果写的是一位神雕与少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一方有难,另一方拼死相救的感人剧情,虽然俗套了一点,但也不算太烂。可是你看看你们的剧本最后是什么?居然把那神雕给吃了!我吃你一脸!你问问在场的龙套,抛开你的名气和身份,他们又没有在剧中参演龙套的话,他们有没有兴趣看这样的烂片!”杨智骂了个心情舒畅,总算把刚才憋了一肚子的火给发泄了出来,就在这时,他脑海却响起系统提示音:“叮,本次吐槽获被56人认同,兑换点+5”听到系统提示,杨智不由得一愣,这样就被50多个人认同了?看来自己骂的没错,这个世界的娱乐代沟与地球也没那么大!冯导被骂得脸色难看,眼光扫到人群中,发现不少人竟然在微微点头的时候,怒气也上来了!他指着杨智说道:“你这个不懂规矩的新人,赶紧给我滚蛋!从今以后,给我退出演艺圈!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剧组会用你,哪怕只是演一个尸体。”杨智冷笑一声,说道:“不演就不演!说的谁稀罕似的!今天你们对我爱答不理,将来我一定让你们高攀不起!”说完转身就离开,背影那个潇洒、动作那个优美,没有丝毫留恋的意思。冯导脸一黑,等杨智走远,还黑着脸,对四周的人吼道:“都看什么看?你们也不想干了是吧?还让我高攀不起?他连一个龙套都演不好,有什么能耐让我高攀不起?他要真有让我高攀不起的那一天,我去吃翔!”四周的人连忙散开,各干各的工作去了。对于冯导的话,他们也是深以为然。杨智的话虽然有道理,他们有时候也觉得有些戏份确实是没必要的,有些龙套演的确实太过头了。但演艺界向来如此,虽然有的导演也尝试过创新,但是有些观众一时间不能接受新风格,不断的狂喷乱骂,渐渐的就没有哪位导演创新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随意的创新,恐怕连****那一关都过不了。上面的意思很明了,演戏就是演戏,必须让观众明白,那只是一部戏。这道理在场大部分人都明白,但是杨智,他可是一点都不明白。此时的杨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拍摄基地,却随着肚子‘咕噜’一响,肩膀立即怂了下来。“冲动是魔鬼呀!”杨智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一个演龙套的,他们说怎么演就怎么演好了,混50块和一盒盒饭就算了,我还骂他们干嘛?这下好了,肚子饿了,受罪的还是自己呀!”现在他可是身无分文,加上又人生地不熟的。人家穿越好歹有个家,就算是个废柴,至少还有饭吃吧!自己倒好,一穿越过来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填饱肚子,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呀。可是现在该去哪里呢?难道要自己找个临时工干着?就这样心不在焉的在路上走着,拍摄基地外,一栋栋建筑,都是与地球有些区别的。电视基地外,全是商业街,各种卖吃的,卖穿的、卖用的。至于招工的,有很多跑龙套的也在找临时工,所以临时工的工作并不好找,人家直接写明:只要长期工。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个世界的文字跟华夏一样,他居然全部认识,而且语言全部能听得懂!之前因为没回过神来,没有想到这一块去,现在终于忍不住说道:为什么全宇宙都有华夏语啊?让他意外的是,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系统在他脑海中急促的回道:“叮,吐槽成功,但今日的吐槽限制已满。”“叮,您这次吐槽的威力太大,十次限制已经限制不了您了,作为补偿,系统将送您一次黄金抽奖机会!是否立即抽奖?”杨智呆住了,现在的穿越小说不都是这样吗?穿越到什么地方都能听懂那里的语言、认识那里的文字。自己只是针对这件事吐了一下槽,想到却提示威力太大?看来这个槽点的确太毒了……如果有免费送自己了一个黄金级抽奖机会,不要白不要。他立即回道:“立即抽奖!”他也好奇这黄金级的抽奖机会到底里面能抽出什么东西来,他现在可是饿着肚子来着。刷虚拟屏幕显示在眼前,谢谢那些总见面,显示出一个巨大的圆盘。与刚才那次抽奖不一样,现在上面全部金光闪闪,不管是文字还是物品,全部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开始!”杨智立即吩咐,转盘开始启动,但赚得差不多以后,还有一声令下,终于转盘开始减速,最终指针指着一件物品:“大师级象棋水平技能书:点击后能立即获得大师级的象棋水平。”看着简单、通俗易懂的介绍,杨智又想吐槽了:自己要一个大师级的象棋水平有个毛用啊?哥们可是想走明星路线的,你就是就是给我来一个优化声音的‘优声乳’、改变相貌的‘养颜丹’什么的,哥们也不想吐槽呀!象棋大师是个什么鬼?这能当饭吃吗?就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叮,是否立即获得象棋大师水平?”算了,不要白不要吧,反正技多不压身。“是!”随着杨智话音一落,他感觉脑海涌入无数的信息,全是跟象棋有关的。他的象棋水平,一直都是臭棋匠级别的,但经过脑海中这些信息了灌入,立即感觉自己对象棋的领悟,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程度。等自己的脑海完全清明过来,他的肚子又是咕噜一声响,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象棋大师也要吃饭呀!”他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有点心不在焉。走了没有多久,一群人奔跑的声音把他惊醒,他好奇的看向那些人群,却听到一个人在说着:“走快一点,再晚的话就报不到名了!那边御酿酒厂举行的十周年活动,举办的喝酒大赛,不但能免费喝酒,冠军还有一万块奖励哦!”“真的?那咱们赶紧去,我一次能喝一斤白酒冠军肯定是我了!”“滚蛋,才喝一斤白酒,就想拿冠军了,我还能喝一斤半呢!”“听说得第二名也有5000块,我得第二名好了。”“这还差不多……”“……”几人一边跑一边说,声音渐渐远了。杨智回过神来,摇摇头,他的酒量,连一瓶啤酒都能干翻他。现在喝酒大赛奖金非常丰厚、他虽然眼馋,肯定跟他无缘了。只是他走了没几步,就愣住了,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抽奖抽到的东西:“强效吸水药丸:服用后,两小时内身体能化身强效海绵,不管是酒水还是饮料等液体,能喝下一百公斤。并且不会腹胀、更不会醉酒。适用于酒宴聚会、酒桌谈判、与人拼酒、吃免费提供酒水的自助餐等处。”我擦!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不是给自己送钱来的吗?杨智想到这里,立即跟着那几个人往一个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人山人海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御酿酒液开业十周年庆祝大典”杨智拼命往里面挤,一路上遭遇了不少的白眼和辱骂,他都过耳不闻。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正好一个主持人拿着话筒站了出来,一脸笑容的对着下方的观众说道:“感谢各位兄弟姐妹!在御酿酒业开业十周年的庆祝大会上赶来捧场,今天我们不仅有一场喝酒大赛,而且我们酒液老总还将当红网络歌手林泽文请来,大家掌声欢迎!”哗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不少人纷纷出言说道:“居然是当红网络歌手林泽文呀!我好喜欢他唱的《爱与不爱》,今天他会唱这首歌吗?”“肯定会的,这可是他的成名曲,里面的歌词好奇特呀。”“我也是他的忠实脑残粉,我超喜欢他歌曲里面的歌词,非常的另类。”“……”杨智也精神一振,作为一个有意往演艺圈发展的人来说,先了解这个世界的歌曲是什么样的,对他以后的发展很有利。不管是摇滚风,古典风、清音乐、重音乐,他都会很多。虽然这该死的系统什么都没有,但他脑海里有啊。以前当龙套的时候,没事就会听音乐,看小说,而且还经常学习各种演技充实自己。虽然当了一年多的龙套,要说演戏的水平,他真的不敢说什么,但来到这个世界,让他唱一些地球的经典名曲,他是能完全唱下来的。在热烈的掌声中,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年约20多岁的高瘦高青年走上了台。看到这青年的发型,杨智忍不住又想吐槽了!这青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偏偏弄个发型,弄成了一个鸡冠头!本来鸡冠头也不算什么,在地球流行的时候,还是深受很多年轻人喜欢的。但这家伙鸡冠头就鸡冠头,后面头发却留得很长,扎成了一个辫子。头顶上五颜六色,还弄的尖尖的,像一把锯齿一样。而且他还带着两个很大的黑色耳环,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么大两个耳环,怎么看也与帅字扯不上边吧?偏偏这家伙从上台开始,就嘴角上扬,一副自信的样子。他对着台下一挥手,台下顿时尖叫不断!随后他压了压手,全场立即安静,然后他拿起话筒对着下方说道:“今天,我很荣幸能参加御液酒业十周年庆祝大典,并且能在此为大家唱一首歌。今天我为大家带来的歌曲,是大家最喜欢的《爱与不爱》!”“耶!林泽文,我爱你!”“真的是这首歌,我好喜欢!”“快唱快唱,我都迫不及待了!不行,我要用手机录下来,回头跟我朋友们炫耀!”“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也要把它录下来!”“……”杨智更加期待,这歌听起来倒像是一首情歌,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情歌与地球有多大区别呢?好在没有让众人多等,林泽文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清了清嗓子,就举起话筒开始唱了起来。只是他一开口,杨智就蒙圈了……“有多少日与多少天你总是陪在我身边陪着我笑陪着我颠可是我却如同瞎眼对你的好你的坏视若不见直到你有一天离开我身边我才猛然发现你早就在我心间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心尖尖、是我的手肘弯,你是我的肚脐眼、是我的脚底板……”“噗……”杨智再也忍不住,直接笑了场。这前面的歌词简直就是打油诗,后面那不是前世地球上的网络段子吗?这他喵的的算什么情歌?还是你的肚脐眼和脚底板?怎么不踩死你个二货?这样的爱情歌曲能成为网络红歌,我也是醉了!杨智在心中疯狂的吐槽,不过他刚才笑场,却被在场大部分人听到了,包括正在台上唱歌的林泽文。毕竟杨智站在最前排,他想不注意都难。前面大部分人也听到了,与林泽文一起狠狠瞪了杨智一眼,林泽文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就中断唱歌,他继续唱了下去:“……本以为一切会一直圆满但抵不住老天那么贪玩让我们两个人天各一边你跟我分手时坚毅的脸让我的心破碎成十八瓣让我彻底死心不再喜欢你是我的阑尾炎你是我的前列腺你是我的眼屎蛋你是我的……”“哈哈哈哈哈……”杨智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这特么的什么狗屁歌词?居然还是网络个红曲!连阑尾炎和前列腺都搞出来了!最让人恶心的还是那眼屎蛋!这种歌曲都能红,那不是在地球上随便一首网络歪歌,拿到这里都能红呢?他实在忍不住,尽管已经看到不少人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他依然不停笑着。林泽文哪里还唱得下去?直接中断唱歌,瞪着眼睛看着杨智问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四周的人群看到歌声停止,也一个个对着杨智指责起来:“就是呀,你这人笑什么笑,这是一首很另类的情歌,哪有什么好笑的?”“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来捣乱的,这里不欢迎你,应该把你轰出去!”“就是嘛,你这家伙要么不懂得欣赏另类音乐,要么就是黑粉,故意来现场乱的!”“把他轰出去!”“轰出去……”群情那个激愤啊,直接把御酿酒业的老总都惊动了,老总急忙一挥手,让一个负责人前去处理。一个年约30多岁,穿着职业装的短发女人走出来,急忙对四周的保安吩咐道:“保安,赶紧把那个捣乱的家伙轰出去!”杨智看到几个虎背熊腰的保安向他走来,他这才停止笑,急忙解释道:“喂喂喂,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参加喝酒大赛的。”中年女人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还参加什么喝酒大赛?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赶紧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杨智翻着白眼说道:“喂,这歌词明明很好笑啊,哪里让人感动和伤感了?唱的好笑还不准人笑了?”四周的人群不等这位负责人说话,就主动职责杨智:“你懂不懂音乐啊?这首歌哪里好笑了?”“小子,今天不说个清楚,我把你揍出翔来!”“你有本事,你来唱一首歌呀!”“就是啊,你能耐你唱一首另类感人的来!”“唱吧……”杨智有些无语的说道:“你们讲不讲理的?这歌词真的好搞笑呀,怎么不能让人笑了?”林泽文怒道:“你懂什么歌词歌曲啊?这首歌可是我辛辛苦苦、苦思冥想、夜不能寐、钻研了整整一年才写出来的。你竟然说搞笑?有本事你也原创一个啊!”四周林泽文的粉丝纷纷出言附和:“就是啊,有本事你也原创一首啊!”“就知道乱喷,明显黑粉一枚,鉴定完毕!”“轰他出去!”“滚出去!”“.....”杨智一摆手说道:“那什么阑尾炎、眼屎蛋的,你们也觉得伤感?”不等林泽文出口,下面立即有个女粉丝说道:“这首歌叫《爱与不爱》,爱的时候对方是自己身体重要的部分,不爱的时候当然是多余的部分。我家文文的比喻这么好,你干嘛说好笑了?”一位大妈也出言说道:“就是啊,我看文文唱的就是好,很另类却形象的爱情比喻啊!想想对方从自己身体最重要的部分,变成了多余的部分,难道不对吗?我老公当初就是把我当眼屎,老娘一怒之下跟他离了!”“他懂个蛋啊!他就会嘴炮了!”“都说这丫是黑粉了,不如让我揍一顿再说!”“........”群情激愤之下,竟然真的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着杨智靠近。杨智一惊,急忙说道:“打住!打住!你们这群脑残粉,既然你们觉得这样的歌有内涵,那我就给你们唱一句好了。就一句!我唱歌可不会白唱的,要收钱!”众人一愣,随后林泽文出言说道:“好好好,你唱一句,我倒要看看你能唱出什么来!”四周的人立即安静下来,不过看他们一个个眼神不善的样子,随时准备听完就把杨智扔出去。杨智不慌不忙的走上台,然后对着林泽文一伸手,林泽文只能一脸黑线的将话筒递给了他。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的歌很贵的,免费唱我只唱一句,想听完整版的歌曲是要给钱的!”“咦一一一一一”众人发出嘘声,喝起了倒彩。杨智也不为意,做了一年多龙套,别的没锻炼出来,这脸皮可是锻炼得厚比城墙了。面对众人的嘘声,他置若罔闻。轻轻的举起话筒,然后用着一副十分忧伤的声调唱到:“如果你是我脸上的一坨污渍,那我永远也不洗脸,因为我怕失去你!如果你是我脸上的一坨污渍,那我永远也不洗脸,因为我怕、因为我怕失去你、失去你.......”要是搁地球,站这台上唱出这样的歌词来,估计下一刻已经是鞋子、瓶子往台上的杨智招呼了。但在场的人听了,却全部安静下来,仔细回味着他这句歌词。杨智顿时无语:不是吧?这歪歌竟然没人吐槽?只见刚才那位女粉丝突然大喝一声:“好另类啊!果然是很另类的歌词!如果你是我脸上的一坨污渍,那我永远也不洗脸,为了爱情,脸都可以不要的!”纳尼?杨智一呆,真的可以?这简直是首恶心指数爆表的歌词,你还觉得另类?要是哥们刚才唱‘如果你是我肚里一泡尿,那我永远不上厕所’,那是不是更感动?憋不死你丫的!旁边那位大妈也开口了,眼圈一红,眼中已经凝聚了些许水雾,看着杨智说道:“小伙子,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了,我老公是多么爱我!”这又是闹哪样?杨智顶着十字筋问道:“大妈,谢我什么?”大妈眼角滑落一滴泪水,说道:“我曾经问我老公:‘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我老公说‘眼屎’,于是我跟他离婚了。而他一向不爱洗脸的!我现在才明白,他是多么爱我!呜呜....不行了,我现在就要回去,找他复婚!”说完转身而去....杨智惊呆了!围观的人也惊呆了!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看来,杨智只是一句歌词,也完胜了林泽文啊!哗-----场下顿时掌声如雷,声音比之林泽文上台时,响亮了一倍有余!我擦!这也行?杨智真的弄不懂这个世界的欣赏水平了,看来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啊!这时,林泽文脸上挂不住了,直接对着杨智吼道:“唱一句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唱一首完整的原创歌曲出来!”他不吼不行,掌声太激烈了。不过听到他喊话,众人心照不宣的停下鼓掌,让林泽文后面的话音显得格外的大,给人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杨智摇摇头说道:“我说了,我的歌曲很贵的,不是随便就能唱的!”一旁的御液酒业老总见了,立即对着旁边一位青年男子说了几句话。那位青年长相普通,但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干练。他上台对着杨智说道:“这位先生,我们老总说了,你要是能唱出一首与酒有关的原创歌曲,并且最低水平都有刚才那句一样经典,我们老总愿意给你十万块买下你的歌曲!”我去!跟刚才那首一样‘经典’?那岂不是任意一首也都是经典?杨智知道与酒有关的歌就有好几首,什么‘酒干倘卖无’啊、‘干杯朋友’‘酒醉的探戈’‘美酒与咖啡’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多了。而且现在他确实挺需要一笔钱过度的,于是他故作犹豫的点头说道:“十万块也太少了,不过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十万就十万吧!”林泽文听了,顿时脸一黑。他来这里出场费也不过才十万,毕竟只是网络歌手,不是正牌歌星,出场费自然不高。但这半路杀出的野小子,居然也有机会获得十万块,这让他心里能爽了才怪!他又不能怪酒厂老总,只能对着杨智说道:“小子,你听清楚了没有?是与酒有关的,还必须是原创歌曲!”杨智摆摆手说道:“我又不是聋子,原创歌曲而已,小意思。”“什么?小意思?”四周的人全部傻眼,这家伙不但真的答应了原创一首与酒有关的歌曲,而且还说这是小意思?这家伙当这十万块是那么好挣的?还是准备随便瞎唱一首,糊弄过关?要不是刚刚露了一手,唱出那么有‘内涵’的歌曲,现在只怕有要被人当成骗子轰出去了!杨智举起话题,想了想,直接就唱起了《酒神曲》:“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随着这歌词唱出来,不少听众都是会心一笑。今天正逢御液酒业开业十周年庆祝大典,杨智这首歌不但有拍马屁、打广告的作用,也确实符合御液酒业使用!而御液酒业的老总听了,顿时裂开嘴巴笑了起来,嘴里不断说着:“好歌!好歌啊!这十万块,值!”之前跟杨智说话的那位干练青年出言问道:“程总,您真的准备给他10万块买下这首歌?”“买歌?”程总脸上浮现出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说道:“当然要买,不过,我可没有说要用现金来买哟!”青年一愣,不知道自己这位老总要用什么方法买下这首歌?不过他深知作为一个属下的本分,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程总淡淡问道:“怎么样?他唱的歌都录下来了吗?”青年立即恭敬的回道:“程总放心,摄像机一直在跟拍,他唱的歌全部都录下来了。”“那就好!”等杨智一首歌唱完,台下顿时一片叫好,杨智这才满意的对四周的人说道:“现在我说,刚才他唱的歌歌词很搞笑,你们没有意见了吗?”“没有!”在场有大部分人发出了附和声,杨智一见,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挣取兑换点的机会吗?于是,他对着台下的人说道:“我刚刚说他的歌歌词很搞笑,我也知道他有很多忠实的粉丝,肯定不会认同我的说法。不过,刚刚这首歌,是我卖给这家酒厂老总的,所以不算什么情歌,下面我再免费为大家唱一首情歌,让大家看一下什么样的情歌才叫真正的伤感情歌。”“好!”这下人群热情起来,他们本来就是看热闹的,对于给酒厂的宣传歌曲,他们当然没多大兴趣。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过来观看喝酒大赛的,杨智刚刚唱的这首歌,对于他们来说,无非就是酒厂的广告歌曲。要是没有其他看点,他们甚至会以为杨智本来就是这家酒厂老总请来热场的。杨智摆摆手,等现场安静下来以后,他才清了清嗓音,对众人说道:“我为大家带来一首伤感情歌《如果你是我眼中的一滴泪》,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说完,他就开始唱了起来:“香烟爱上火柴就注定被伤害老鼠爱上猫咪就注定被淘汰我爱上了你就注定离不开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欠下的债……”在歌词和歌曲一唱出来,全场瞬间就安静下来!这种爱情歌词的比喻,果然比那什么‘肚脐眼’‘脚底板’有内涵多了,而且很有意境,根本不是什么‘前列腺’能比的!这首歌通俗易懂,几乎听一遍,就能唱个大概,让人听了以后瞬间就喜欢上这首歌。众人更加专注的听着这歌词和歌曲,杨智可以压得低沉的嗓音,让这首歌听起来更加伤感。歌声还在继续:“如果你是我眼中的一滴泪那我永远都不会哭因为我怕失去你因为我怕失去你……”刚才没听到这句以后,瞬间想起刚刚杨智唱的‘一坨眼屎’,不由得全部笑了出来。因为他们已经明白这才是原版歌词,而刚刚那‘一坨眼屎’根本就是杨智用来恶搞的!再联想到林泽文那句‘眼屎蛋’,瞬间就感觉杨智的歌曲歌词高出了好几个层次!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呀!一首歌唱完,杨智看向台下的众人,出言问道:“好不好听?”“好听!”台下的人几乎同时好出声来,包括林泽文的一些粉丝。杨智可是要捞取兑换点的,现在机会难得,他立即开启了吐槽模式,问道:“现在你们觉得,之前听到的歌搞不搞笑?”“有点……”众人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首歌,不过因为有很多人是林泽文的粉丝,并没有出言赞同。杨智好不在意,对着下方说道:“既然是爱情有关的音乐,那就不能太恶心了。什么‘脚底板’‘肚脐眼’,你们真的觉得,这些歌词很有内涵吗?被人当成脚底板还觉得很浪漫,还是天天被人踩呀!还有什么‘前列腺’,女人有这毛病吗?”他不管不顾,不停的吐槽,只听见系统提示音不断响起:“叮,吐槽成功,本次吐槽获得58人认同,兑换点+5”“叮,吐槽成功,本次吐槽获得95人认同,兑换点+9”“叮,吐槽成功,本次吐槽获得131人认同,兑换点+13”“……”他听着系统提示音,说得更加来劲,似乎准备一鼓作气把等级提升一级。但是一旁的林泽文待不下去了,直接打断杨智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来砸我场子的!不得不说,你今天赢了,我现在走了,你高兴了吧?”说完直接转身下了台,钱都不要了,直接就走了。杨智心中暗暗惭愧:自己光顾着当嘴炮了,没有想一下别人的感受。唉,都怪这该死的吐槽系统!御酿酒业请来的都的主持人见到现场气氛有些尴尬,他急忙上台,对着众人说道:“感谢这位先生的精彩演唱!咱们先进行下一个项目:喝酒大赛!请抓紧速度。为了减少不必要时间浪费,这次比赛,酒量在半斤白酒以下的,就不要报名了。”他话音一落,顿时有很多人垂头丧气起来,不过依然有一部分人转动着眼珠没有吭声。主持人指向另外一边,空出的场地,上面摆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了几十个杯子。然后他说道:“那杯子是特制的,一杯酒正好半斤,初赛的话,一口气喝完那半斤白酒,还能站着的,才有资格参加决赛!”翁……人群顿时吵闹起来,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和纯碎骗酒喝的人顿时打了退堂鼓,要是酒量不好,一次性干下半斤,整个人还不当场翻了。丢脸事小、丢命事大呀!于是,围观上千人,真正报名的还不到一百个。杨智站着不动,主持人好奇的问道:“这位先生,您刚刚不是说要参加喝酒大赛吗?为什么您站在这里不去报名呢?”杨智看向之前的那位青年说道:“我刚刚不是卖了一首歌,给这家酒厂换了10万块吗?我还报个屁的名呀,难道这家酒厂要反悔了?”青年立即说道:“放心吧,我们御酿酒业诚信为本,说了给你10万,肯定不会少的。”主持人听了也不再多言,与杨智一起看向比赛的人。初赛进行的很快,能一口气喝下半斤白酒,那本来就不多,就算平时有七八两的酒量,到了现在一口气干半斤,那也不是谁都能干得下去的!等到比赛时间一过,在场上的只剩下四个人了,可见这比赛的残酷性。四个人,互相挤兑着对方,都希望另外两人能主动放弃。“在下人称刘一盆,每天不喝一盆酒,那是睡不着觉的,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惭愧惭愧,在下人送外号:李一桶,每天可以不吃一顿饭,但是不能不喝一桶酒。”“你们就这点酒量还是趁早回去吧,在下人送外号:于一缸,一天不喝上一缸酒,连觉都睡不着的。”“哎,我说你们这点酒量都争什么呢?在下人送外号:夏水道,从来没有醉过!”“呸!”“咦――”下方传来一阵嘘声。杨智的肚子正在这时又咕噜一声响,他也没兴趣再看几人的比赛,于是走到之前那位青年身边说道:“那个既然我没有参加喝酒大赛,现在还是把答应我的钱给了吧!你们直接给现金吧,信用卡什么的我可不方便。”青年看向程总,程总挺着大肚子,走到杨智身边,笑呵呵的对他说道:“小伙子,你可能没听清楚,我们说的10万块,并没有说是给你十万块钱呀!”“你什么意思?”杨智有种不妙的预感,冷冷问道。难道这这么大一家酒厂,还想要赖他的帐?程总依旧笑呵呵的,对着杨智说道:“放心,我们当然不会赖你的帐了。不过今天是我们御酿酒业十周年庆典,我们说的10万块,当然是价值10万块钱的酒了。”说完,他对着旁边一堆酒指了指说道:“就是这个,我们公司的上品好酒,一瓶一千多,就算成本,也是一千块一瓶。这里一共一百瓶,你自己把它搬回去吧。”“我擦!”杨智不由骂道:“有你们这样玩的吗?我要你10万块的酒有什么用?你这是让我帮你销售吗?我就是拿出去半价处理,也不见得能卖完啊。”程总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依然笑呵呵的说道:“年轻人不要激动,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之前说了给你10万块,可没有说是10万块钱呀。如果是指钱的话,那咱们又有的说了:有可能是岛国币、有可能是米币、也可能是华币。你想想呀,就算光是岛国币和米币,它们的价格就相差几百倍,这对你来说公平吗?”“我特么……”杨智怒道:“那你让我怎么办?这么多酒我能背回去吗?”程总耸耸肩说道:“反正10万块的酒我给你准备好了,怎么处理已经是你的事情了,我可没有赖账哟。”杨智黑着脸,想着这些酒打几折能卖出去。要是真的一千多块一瓶的话,就算卖一百块一瓶,也能卖一万块了。但是想到自己说好的10万块,就这么一转眼变成1万块,怎么都觉得有点憋屈。这时,台下的观众和喝酒大赛进入决赛的四人都静静看着事情的发展,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却也为杨智打抱不平,只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半句公道话。四位进入决赛的人见到杨智脸色难看,一个壮汉突然出言说道:“喂,那种酒一千多一瓶,我平时还不舍得买来喝呢!你要是不想要了,或者想处理的话或者便宜点卖给我几瓶怎样?这样好啦,我给你一百块一瓶,你也能少背几瓶不是?”“对对,一百块一瓶,我也买几瓶。”“卖不卖?我也买……”杨智一脸黑线,本来还想一百块一瓶卖的,但现在看到这些人的嘴脸,自己就是把这些酒砸了,也不可能卖给他们。他直接对着四人骂道:“滚粗!我就是把这些酒砸了、喝了,我也不会贱卖了。”那位壮汉嘿嘿笑道:“你把它砸了我信,你喝的话你能喝几瓶啊?”“我……”杨智突然一愣,他想起之前抽奖抽取到的一个物品:强效吸水药丸。服下一颗,能吸收两百公斤的液体。这里的酒一百瓶,一瓶一斤左右,也才一百斤左右。也就是说,他吃下一颗药丸,能喝两百瓶左右!虽然不知道系统靠不靠谱,不过还是决定试一下,总比就这么憋屈的认命好点。于是,他突然露出笑容,对着程总说道:“程总,之前你说10万块,你也没有说清楚是价值十万块的酒。所以这件事就算咱们闹大了,你也是有责任的。不如这样好了:既然你说今日是你们酒厂十周年纪念,那咱们也用酒解决好了。”程总一愣,好奇问道:“怎么个解决法?”这周围观的人也伸长脖子,不知道杨智要玩什么花样。杨智笑了笑说道:“刚才那首歌我就卖给你们了,而作为交换,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我可以免费喝你们公司的酒,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管我喝什么价格的酒,你都不能拒绝。”“什么?”不仅是程总,就连围观的人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杨智。先别说随便喝了,就是现在给他的这一百瓶,他也喝不完呀!他还想随便喝,别说今晚十二点以前,就算让他喝上三天三夜,他又能喝多少?程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生怕杨智反悔,连忙说道:“那好,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这可是你说的。现在我就给你保证:别说是今天晚上12点以前,你可以随便喝我们公司的酒;就算是你倒下之前,你能喝多少喝多少,就算你把我喝破产,我也绝无怨言!”“哈哈哈……”围观的人看到全部大笑起来,今天是御酿酒业十周年庆典,除了请来网络歌星表演,还有喝酒大赛,最后就是十周年酬宾销售活动了。此时最左边巨大的广场上,最少摆了上万瓶酒。光是这价值上千块的酒,就有近千瓶。杨智随便喝,又能喝多少?“这可是你说的!”杨智决定再加一个双保险于是说道:“万一我酒量太好,到了12点还没倒下去,你不会反悔了吧?”“啊哈哈……”程总感觉,今天怕是遇到傻子了,可能就用区区几瓶酒,就换了一首公司专用的宣传歌曲啊!他拍着胸口说道:“放心,放心!在场还有不少媒体朋友在场,他们都可以作证。我程某人经营十年,靠的就是信誉!”“好!”杨智看向台下说道:“我喝酒的速度可是很快的,为了提高效率,我希望请几位热心的观众朋友上台,专门帮我开酒。”“我来吧!”进入喝酒大赛决赛的壮汉饶有兴趣的说道:“小兄弟,别让我连第二瓶都开不了啊。”另一个人也笑道:“就是呀,你可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和表情。要是你喝的比我们开的还快,那我也来帮你开好了。”“还有我、还有我,我也随时准备帮你开酒。”“那我也来凑个热闹好了……”进入决赛的四人倒是很热情,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四个人戏谑的表情,占了绝大多数。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此时的杨智在他们的眼中,就像一个小丑。正常人能喝几瓶白酒呀?他还想找人帮他开酒,还真当自己是酒神了不成?就算他有千杯不醉的体质,但一个人的肚子就那么大,又能装下多少?杨智不理众人的心思,他先在心中问系统道:“系统,我服用那颗丹药的时候,需要拿出来服用吗?”“叮,您是宿主,不用拿出来也能直接在包裹中点击服用。”杨智一喜,这倒是免去了他借口上厕所的麻烦。他立刻在脑海的虚拟屏幕上,点开包裹,找到那颗‘强效吸水药丸’,选择了点击。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全身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海绵,全身上下都能吸收水分,但是他的外表,却丝毫看不出异状来。随后,他走到之前给他准备的一百瓶上等酒边上,然后回头对那四人说道:“这位大哥,麻烦帮我把这些酒打开。”“开几瓶?”壮汉心不在焉的问道。“全部!”杨智也语气轻松的说道。“什么?”不仅是壮汉,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杨智见壮汉不动手,于是再次说道:“我说了,全部打开!”“哦,明白了!”壮汉自认为明白了,在场的观众和御酿酒业的人也似乎明白了:杨智是抱着‘就算喝不完,也不给御酿酒业留着’的小人心态啊!不过大家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反正这一百瓶都是准备给他抵做歌曲酬劳的,现在浪费就浪费呗。除了让人看不起他,也没什么作用了。四人确定了,就没有犹豫,飞快的打开了一百瓶白酒,顿时间,满场都是酒香。杨智不顾众人鄙夷的眼神,拿起一瓶白酒,就开始往嘴里灌。让他惊奇的是,酒水一入嘴巴,就消失不见!连他喉咙都没经过,就没了!是真的没了!就算他现在感觉口干,也没有任何止渴的效果!不愧是强效吸水啊!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酒瓶里的酒流出的速度,也快了一倍!他的嘴巴似乎对液体有种吸力,直接将酒水从瓶中往外吸收,所以一瓶白酒几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见了底!他将酒瓶缓缓移开嘴巴,瓶嘴向下,向所有人证明着:酒已经喝干了!“好酒量!”进入决赛的四人由衷的赞了一句。虽然他们的酒量十分的好,但是一口气干掉一瓶,也会脸红气粗的。之前什么一盆、一缸、一桶的,那是吹牛逼呢!对于他们这些好酒之人来说,一个能喝的人自然能让他们产生一种知己的感觉。而在场的人,看杨智的眼神已经少了些鄙夷。就凭这酒量,已经足够让人佩服了。只是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杨智再次伸手拿起一瓶,一仰头就猛灌起来。不到十秒,又是一瓶白酒见底!再看杨智,别说趴下了,就连身体都没带个打晃的!程总毫无压力,笑呵呵的对身边的青年说道:“阿俊,这家伙的酒量,快赶上你了。你体质特殊,对于酒精免疫,也只能喝下二十瓶,再多肚子就装不下了。我猜这小子一定也是对酒精免疫的人,不过他那肚子,就算他能装下三十瓶又怎样?最后啊,他肯定会把剩下七十瓶砸了,你说是不是?”青年阿俊立即说道:“程总说得是,要不他干嘛要把一百瓶酒全部打开?他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呵呵,随他好了,反正这一百瓶酒,成本价最多五万,砸了就砸了吧!”程总笑得如老狐狸一般,继续看着杨智表演。只是不多久,他的笑容就没了......杨智觉得一瓶一瓶喝太慢了,干脆两瓶一起灌,速度依然一样!要不是嘴巴小了,他恨不得一百瓶同时灌进嘴里!十瓶、二十瓶、三十瓶......当杨智喝到四十瓶还没任何反应的时候,众人的眼中只剩下惊奇和敬佩了。当杨智喝到八十瓶的时候,程总额头也见汗了,不断说着:“不科学啊!不科学啊!”随后甚至派人上去,仔细检查那些酒是不是被杨智喝进了嘴里、每一瓶到底有没有喝完!但是检查的结果让他惊恐,让在场的观众全部沸腾。杨智真的将所有的酒,喝进了嘴里!当一百瓶喝完的时候,帮他开酒是四人只剩下膜拜了。“哥,您、需要上厕所吗?”壮汉明明三十好几的人,可是愣是对着杨智这个小年轻喊着‘哥’。没办法,酒桌无父子,就算父子俩喝醉了,也能互称‘老子’。所以对于爱酒之人,称呼没那么讲究。杨智一挥手,说道:“不用,你们继续给我开酒!这酒味道还行,再开一百瓶这种酒!”程总闻言,眼角一跳。要是杨智再喝一百瓶,那就真的把他那歌曲的十万块给喝够本了啊!他急忙出言阻止道:“小兄弟,你还是喝一瓶开一瓶吧!万一你开了却喝不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杨智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之前肚子饿的感觉,也再次传来。他为了以防万一,又在脑海查看系统商城。如今他抽到过‘强效吸水药丸’,商城肯定有出售了,为了以防一个不小心喝醉了,他要查看一下兑换价格。只是看到兑换价格后,他就直接乐了:强效吸水药丸,需要兑换点2.每颗才两点兑换点,不愧是普通抽取抽到的东西啊,价格这么便宜。他看向自己的兑换点:‘85点!’升级经验也成了‘85/100’,这是快升级的节奏啊!不过升级的事情不急,先兑换五颗‘强效吸水药丸’,然后才笑嘻嘻的看向程总说道:“放心放心,要是我开了以后喝不完,我原价买下这些酒好了。”不过他现在兜比脸都干净,打这个包票,也不过是堵程总的嘴。程总脸色难看,还想说什么。杨智生怕程总要自己给押金什么的,那他是真没有。于是抢先说道:“怎么?堂堂御液酒业的老总,说话跟放屁一样,现在想反悔了?之前你不是说你们诚信为本什么的,现在就成屁了?”让他意外的是,脑海传来系统提示音:“叮,本次吐槽获得524人认同,获得兑换点52点。”“叮,您经验足够,是否升级?”杨智一愣,立即回道:“是!”反正现在还有五颗‘强效吸水药丸’,用完的话怎么说也把那十万块喝够本了。现在先把等级提升再说。“叮,等级成功提升一级,扣除兑换点一百点。”杨智闻言,立即查看起系统:“姓名:杨智品级:中级龙套魅力:1声望:1技能:象棋(大师)战力:18经验:0/10000”让他无语的是:只是升了一级而已,再次升级需要的兑换点就上万了!什么破系统啊!会不会设定啊!杨智对于系统,是最想吐槽的,可惜这该死的系统....这时候真如死了一般,毫无反应!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看向程总,继续说道:“就凭你现在这样的出尔反尔,就能看出你们酒厂的信誉肯定也不咋滴。既然输不起,又放什么大话呢?你们御酿酒业说话都跟放屁一样,你问问在场的朋友,以后还愿意买你们家的酒吗......”杨智每骂一句,就听脑海系统提示一声:“叮,怼人成功,本次获得216人支持,兑换点+21”“叮,怼人成功,本次获得487人支持,兑换点+48”“叮,怼人成功,本次获得615人支持,兑换点+61”“.........”", "summary": "替身演员杨智意外穿越到平行世界里,这是一个与地球相似但存在差异的世界,这里的品牌和知名人物都与原世界不同。杨智在这个世界里有获得了一个名为“吐槽怼人系统”的神秘系统。系统规定,杨智每天通过独自吐槽或怼人最多获得十次兑换点,若被他人听到并认同,每天最多可获得一百点。由此可参与系统的抽奖活动。杨智在电视剧《神雕少年》里当龙套时,对剧组十分不满,公开批评了整个剧组,后被赶出剧组。杨智穿越后身无分文,他在街头游荡,听到附近有喝酒大赛的消息,他凭借自己曾抽到的“强效吸水药丸”参加了这个比赛。在御酿酒液十周年庆祝大典上,杨智因嘲笑当红网络歌手林泽文的歌曲《爱与不爱》的歌词而被观众和保安驱逐。他要求用自己的歌声证明什么是感人的情歌,没想到他的一句歌词惊艳了众人,被御酿酒业老总以十万元的价格邀请演唱,他演唱了《酒神曲》。演唱结束后,老总却以价值十万元的酒代替现金支付,杨智愤怒却又无奈。在喝酒大赛中,杨智喝下无数白酒却面不改色,让老总担心酒业的损失。"} {"context": "离关灯的时间还早,司秋雨鬼使神差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桌面上是景淮写的论文,有中英文两版。司秋雨会心一笑把论文保存到专门的文件夹,随后用电脑登陆了QQ。最近,她听很多同学在说企鹅的QQ空间已经测试完毕对外发布有段时间了,可以写日志、传照片,挺好玩儿的。司秋雨点着头像下方的空间头像准备注册一个试试。网页弹了出来,不是电脑自带的IE而是FOX。景淮受不了又卡又慢的IE,所以下了FOX。FOX的功能非常好,其中有一个自带的功能就是自主记忆用户访问的网站并且展示在了页眉。天海大学BBS吸引了司秋雨。司秋雨点开后,位于置顶位置的就是一加酒精饮料的相关话题。再点开该话题,第一条就是林沂手里拿着一加露出甜美可人的微笑。司秋雨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照片的这个女孩子,感觉心里闷得慌。照片下方还有一加的广告视频,点开后《冬日湖边的微风》配乐响起,无论是广告的意境还是歌曲的调子都让人心动。下面的跟帖除了讨论一加以外,最多的话题就是广告的女主角林沂。“一加是学校生协和校微生物实验室创立的品牌,听说林沂主动去拍了广告,没有收费。”“刚刚开学就有广告公司找林沂拍广告,还开了不错的报酬,林沂都没有去,没有想到林沂这一次居然免费出境。”司秋雨不想看了,她心里闷得慌,关掉电脑后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天海情的古经理就主动给景淮打电话关心一加的生产情况,并且和景淮约定下午去厂里看看。景淮能够猜到,大学城一加的销售情况已经被黄洪才知晓并告知了天海情酒厂,古经理看着大学城这边热热闹闹,改变了当初的态度,具体想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机会。商人趋利,本性如此。早上,景淮和方敏在微生物实验室。完成一加的推广后,景淮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白酒香味物质形成机理及酿酒工艺的调控》的后半段实验——《酿酒工艺的调控》上。一加酒精饮料不过是工艺调控的粗浅应用,没有强大的宣传和推广,无法给景淮带来更多的利益。目前景淮能够做的实验也只有较为简单的微生物型实验,要想更进一步,硬件软件都没有办法达到要求。在做实验的同时,景淮在找学生时代在实验室的感觉,同时也再梳理生物实验的脉络。《白酒香味物质形成机理及酿酒工艺的调控》也是敲门砖,是打开学校更高等级实验室甚至校外实验室的敲门砖。实验室,景淮列出了清单,这是后面工艺调控需要的一些实验设备和仪器,例如气相色谱质谱技术需要用到气相色谱仪,火焰离子检测器、SDS-PAGE凝胶电泳,甚至还需要用到分子生物领域的一些设备等等。这些设备十分昂贵,例如微生物气相色谱仪05年的时候大部分还是进口的,一个就十多二十万。按照景淮现在的水平,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向学校借是最明智的做法。就算设备有,依靠生协学生的水平,完成这些实验也非常困难,景淮还需要一个个去教导非常耗费时间。想到这里,景淮打算在生协培养几名专业点的技术员,将其和一加市场部的学生区分开。技术—产品—销售,这三个环节中,技术是最重要的一环。揣好了清单,景淮寻思着过几天给钟阳拿过去。下午,水洛路一加工厂。古经理在约定时间抵达,黄洪才陪同。看到乱七八糟的废旧工厂被景淮翻新,设备在维修后能够继续使用,古经理也惊讶于这名学生的执行力。古经理第一次喝到了一加预调鸡尾酒,转头就批评黄洪才:“老黄,这么出色的产品为什么不提前给我看看!”黄洪才就是有喷嚏也打不出来,他只得迎合古经理说道:“古经理说的对,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景淮笑嘻嘻看着黄洪才,黄洪才在社会拼打了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混生活的本领。在外人面前,永远不要指责上司是错的,这是最基本的职场规则。古经理说到了正事上:“小景,你说你这里每天量产是多少?”景淮说道:“目前能够达到500瓶以上,人员充足的时候可以达到1000瓶。”古经理点点头说道:“条件简陋了点,生产效率低了点,一千瓶满足天海大学附近是够了,但是对整个天海的市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古经理的脑子转着,想着怎么在这名大学生身上最大限度的薅羊毛,怎么才能付出最小的代价拿到最大的利润。这个时候,让天海情开足马力生产一加也不现实,万一失败了,亏本的就是天海情。古经理露出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微笑说道:“小景,咱们厂子里还有几处停工的生产车间。你这产品不错,要不这样,我把这些车间租给你,你看着给点租金就行。咱们再看看大学城的市场,如果大学城的市场反馈还不错,咱们就商讨个法子合作,天海情有强大的生产力和销售渠道,一炮而红不是没有可能。”古经理甚至想到了景淮身上没有多少现金这个事实,他说道:“租场地的钱你也不着急,卖多少饮料就给多少租金,按照利润给就行了,再怎么说天海情和你们生工学院都是有校企合作关系。”狗日的老狐狸!天海情空着的生产线本来就没有人租,机械设备永远都是放坏的不是用坏的。景淮没有问古经理要管理费,这边还好意思收租金。景淮露出微笑说道:“古经理既然如此看好一加项目,不如我以技术入股共同开发市场好了。”古经理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个再议,再议。”此时,景淮的手机响了。是蒋院长打来的,蒋宇峰说道:“景淮,今天没有上课吧?没有就赶紧回来一趟,五粮酒的代表寻着你那篇论文找了过来。”“好的,我马上回来。”挂掉电话,景淮对古经理说道:“古经理,学校还有点事,我得赶回去一下,这边我让方敏带你参观,你多批评指正。”黄洪才皱眉说道:“景淮,学校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晚上陪古经理吃了饭再走吧。”景淮把手机揣进兜里,“五粮酒的代表来了,想和我谈个项目,黄叔这里就辛苦你了,古经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古经理的心里的确咯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五粮酒居然愿意和一个学生谈合作。难道是看上了一加项目?古经理其实有些懊恼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他知道一加的出现填补的市场的空白,市场潜力非常大而且竞争非常小。他已经有意让天海情涉足一加酒精饮料行业。古经理认为景淮是学生,没有多少实力,想一口气把一加吃下去变成天海情的项目,所以才会有刚刚的建议。哪儿知道,五粮酒居然也派代表来了?“这小子是不是吹牛?”从工厂出来以后,古经理问道黄洪才,“五粮酒派代表找他谈项目开什么国际玩笑!”五粮酒的企业规模要比天海情的上级客户杨河酒要大得多,更是天海情的几十倍,这么大一个公司居然会派代表找一个大学生,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找杨河酒谈判的时候,他们就派一个工作员过来接待我,还给我摆脸色,你说五粮酒找景淮说项目这事是真的?”古经理可不信。黄洪才也不相信,但是他听过方敏提过景淮的一件事。黄洪才寻思着说道:“景淮好像写了一篇关于白酒风味的论文,听说是发表了还被五粮酒和茅台采用了。”“这么厉害!”古经理有些惊讶,“你不是说景淮不过才大一吗?”“是大一,但是行动能力太强了。”黄洪才想着对方几天就弄出天小天还风靡了一段时间。天海大学,蒋院长办公室。两名西装革履的人坐在蒋院长对面。蒋院长说道:“景淮啊,来来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五粮酒技术中心的陈卓主任,这位是生产管理部的刘禹(副)主任。”蒋院长又介绍景淮说道:“这是我们学院生态学大一的景淮,就是论文的实际作者。”“生态学?不是学微生物的?大一?”陈卓有些意外,他认为白酒风味调控的论文至少是微生物专业的学生才能够写的,而且景淮大一的身份更是让他惊讶。蒋院长解释说道:“生工所有专业都是一家,小景虽然是大一,但确实我们学院特招卓越工程师储备人才。”“蒋院长过誉了。”该谦虚的时候要谦虚,该装X的时候要装X,景淮深谙此道。蒋院长的助理学生今天有课没有来,景淮非常见机为两位客人把茶水倒满。景淮的情商和应变能力不错,这也是蒋宇峰最满意的地方,他说道:“两位领导今天来,主要是说你论文的事……”五粮酒集团此时来到天海大学,主要是和学校商讨对论文的引用和应用。刘卓说道:“五粮酒有数千年的历史,酿造工艺也传承了数千年,目前我们也一直在古法酿造的基础上不断对工艺进行改良,希望能够酿造出世界名酒。”刘卓今天能够来到天海大学,就是希望和天海大学开诚布公地谈,“我们尝试过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对五粮酒的香味、产生愿意以及科学化的酿造工艺进行科学的归纳终结,但是这项工作十分复杂。”刘卓很认真地看着景淮,说出本次来天海大学的目的,“我们技术中心看了景同学的这篇论文,深受启发啊!你的实验方式方法很新颖,成果也颇丰。”景淮继续保持谦虚的态度:“论文还是比较粗浅,只是研究了几种主要的香型和微生物作用,酒的风味不是香味和几种微生物就能够决定的,这是一个复杂的微生物表现的过程。”“我很赞同你的说法。”刘卓是做技术出生,很快就和景淮找到了共同话题,“这次我们来就有两个目的,刚刚我也给蒋院长商量了。第一个目的就是把你论文的实验方法和一些成果直接计入我们五粮酒,算是对五粮酒风味的科学化归纳,还有一件事就是看能否和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合作,把这个研究做深做细,详细的归纳总结五粮酒风味的产生原因和酿造工艺。”刘卓谈道:“古法总归是古法,是经验,但是怎么把古老的经验数据化,我觉得是我们这一代人应该做的事。”校企合作,是2000年后各大高校尝试的生存手段。这里的校企合作不一定是学校学生毕业了定向去某个企业工作,而是高校和企业共同开启某个领域的合作研究。五粮酒虽然是国有企业,但是国有企业的科研经费也比国家相关部门下拨的科研经费好拿。而且,包括蒋院长在内不少高校的专家和教授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高校科研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解决社会工业、科技上遇到的问题,并且把研究成果运用在社会实践之中。不然高校科研就沦为形式,单纯的接国家或者相关部门的研究课题,或者是自己拍脑门儿相处的研究课题是无法让高校科研长期良好的运行下去。刘卓喝了一口茶,对蒋院长说道:“我们会在充分尊重学生和学校的科研成果下,谨慎、有偿的利用研究成果,不知道蒋院长的意下如何?”蒋院长转头对景淮说道:“五粮酒集团为我们提供了二十万的前期科研经费,后期看研究进度和需要给予。小景我的意见就是这个实验就由你牵头,钟阳老师把关,经费由你们实验组掌握使用。本来准备下学期让你做项目,现在看来要提前了。”简直是瞌睡碰到了枕头,景淮昨天还在想没有钱没有设备科研难以进行,今天资金和项目就都送来了。五粮酒集团只要五粮酒的风味调控原理和现代化的工艺流程,景淮完全可以在这基础之上再深化实验把自己的实验一并做了。而且刚刚刘卓提到了在充分尊重学生和学校的科研成果下,谨慎、有偿的利用研究成果,这就证明知识产权的所有权在景淮这里,未来的利益也少不了景淮的一部分。起步阶段,实验避不开和学校、企业合作是肯定的。景淮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说道:“我听蒋院长的。” 实验操作性非常大景淮拿出早就列好的单子交给蒋院长,说道:“蒋院长,一些设备和材料,希望能够能够落实一下。”这个时候问蒋院长是最好的,蒋院长可以马上落实。蒋院长看了景淮列的清单,的确是后面实验需要的一些设备和材料。蒋院长立刻和实验室的老师联系,让其按照清单调集设备。打完电话后,蒋院长说道:“小景,实验器材有什么需求直接找实验室和设备管理处万处长,我已经和他通话了。”随后,蒋院长把五粮酒起草的实验项目合作协议交给景淮,让景淮看看有没有要修改地方,这也是蒋院长刻意要锻炼景淮。他可不希望景淮今后只是在实验室里闷头做实验,懂法律、懂商业、懂研究,这才是真正的人才。研究成果要落地,就一定要和企业打交道,看懂对方的合同,实现科研效果的最大化。蒋院长却不知道,比起实验,看合同对景淮而已更是小事。景淮对陈卓开玩笑说道:“陈主任,实验没有问题,就是有点废酒,你看是不是提供几件五粮酒给我们实验用啊!”这些都是小问题,陈卓满口答应道:“这个没问题,我会派专人和你对接。”随后,景淮和陈卓相互留了QQ和电话,方便就实验或者合同的具体事项进行联系。走出实验室的景淮哼着歌儿,还是那首耳熟能详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实验权和经济权两大财权都在景淮的手里,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办许多了。在高校,有时候做实验有时候比做建筑工程还赚钱。以景淮手中的这20万实验经费为例,在使用的时候,除了景淮以外鬼知道钱到底用了多少。实验总有失败,总有消耗,有些实验耗材可能用一次实验就成功,也可能用十次实验才成功。至于到底用了多少次,还不是凭景淮嘴巴说的。也有可能景淮把20万全部用完了实验都没有成功,还要五粮酒追加实验经费,这些都是操作空间。景淮懂理,但是他不会做,蒋院长敢这么放权,是绝对的信任景淮。景淮会让这二十万发挥最大的效益!回到613,室友们已经开始玩儿牌。张凯一脸春风得意,看样子是赢钱了。看到景淮回来了,张凯说道:“景总,我和马娇约好了,这周末我们两个寝室一起联谊,去滨湖公园看野鸳鸯,你没有意见吧。”似乎被景淮宰怕了,张凯补充说道:“费用AA。”“大冬天能去滨湖公园?你脂肪厚也不能这样折腾啊!”景淮吐槽道:“去科技馆和博物馆多好,有暖气不说,还能增长见识。”景淮教导张凯约女孩子的绝招,科技馆两个小时,博物馆两个小时,大半天就没了。逛博物馆和科技馆免费进入还不能够带饮料,更没地方买吃的,多节约钱。“对啊!”张凯一下就反应过来:“等女孩子逛累了,也不想逛街了,最多就找个地方喝水或者吃饭!”张凯嘴上说的是AA制,其实马娇那份肯定是他出,所以严重同意景淮建议。“高人就是高人!”张凯给景淮戴了一顶高帽子说道:“我要多多向景老师学习!”景淮问张凯要了一支烟,说道:“既然你这么诚心地学习,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徒弟,拜师费也给你打折。这样吧,远的就不说了,周末我和司秋雨那份钱,你给出了。”“狗日的景淮!”张凯骂了一声,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自己再负担景淮和司秋雨的晚饭和不去博物馆但是AA有毛线区别?不过想着的确能够从景淮这里学些泡妞的手段,他咬咬牙忍了。张凯继续打牌,景淮借用张凯的电脑登上QQ接收了刘卓合作协议的电子版。其中果然有对实验的详细要求,例如在规定时间内上报一定的科研成果。也有惩罚性条件,比如阶段性成果达不到五粮酒的条件,五粮酒可以终止协议,并且要求学校实验室和五粮酒按照一定比例承担实验经费等等。细则很多,很费脑筋,景淮准备一条条详细琢磨,该修改的就修改。忙完一阵后,景淮看到QQ好友很多人都开通了QQ空间,开启了互联网的新生活。05年4月,QQ空间内测,参与的人还不是很多。同年6月,Qzone2.0正式对外发布,开始向QQ用户普及这种新的互联网文化。05年年底,许多用户开始注意到这个新功能,并且陆陆续续开通。相互踩空间、留言,关注心爱的人空间动态,成为了不少少男少女的青春印记。司秋雨前几天也开通了,景淮笑呵呵进去看看。司秋雨写了一篇日志,题目叫做《谁的青春不迷茫》。这篇日志没有留言,不知道是所有人可见,开始分组还有可见,不过景淮能看见。日志详细记录了司秋雨大学以来的心理历程,上大学的迷茫,和室友以及同学之间的关系等等。景淮往下翻,希望能够看到涉及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司秋雨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任何一点笔墨提到景淮。景淮在下面留言说道:“青春没有选择,只有试一试。”留言之后,景淮关掉了QQ。他是绝对不会开通空间的,此时的QQ空间还不像后世的微信可以有一些隐私设定。在微信中,例如A和B、C分别是朋友,但是B、C不认识,那么B评论A的朋友圈C是不可见的。在QQ空间中,不管B和C是否认识,如果双方在A的空间评论,大家是能够相互看到的。这特么多危险啊!景淮洗漱睡觉了,但是司秋雨正看着景淮留言发愣。她敲着键盘,写了很多,随后她又把写的全部内容删除,只回复了一个微笑脸。05年,微笑脸还没有挑衅的意味,不然景淮看了想打人。第二天周一,景淮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饭居然和蒋伟等人去上课,这种举动让蒋伟大呼奇迹。十点半,高数课堂上的景淮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教室有睡眠曲要比宿舍睡得香多了。韩玮琪的电话打来,忘记关铃声的景淮一激灵,赶紧挂断电话。韩玮琪焦急地发来短信:“你在做什么!”景淮:“大爷我在认真努力地听高数课!”韩玮琪:“你不是天天逃课吗?听个屁!赶紧出来接电话,出事了!”景淮回复道:“天大的事有韩会长顶着,我放心得很。”韩玮琪没有时间和景淮发短信废话,电话又打了过来。此时景淮的手机已经换成了静音,他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不然韩玮琪不可能三番五次地打过来。景淮低下头接起了韩玮琪的电话小声说道,“什么事情有我上课重要?开学那么久了,劳资还不知道高数老师是男是女,是胖是痩,今天好不容易认清楚,你又来打扰我。”最后景淮得出一个十分正确的结论:“我其实是非常好学、积极向上的好孩子,逃课都是你们逼的!”“噗!”身边的蒋伟直接笑喷。“你脸皮真厚!”韩玮琪也懒得和景淮废话了,“那你就上你的课吧,咱们在女生宿舍这边的店铺被七八个男生给围了。”韩玮琪咬牙切齿狠狠说道:“再见了!好学生!”“曹!”景淮心里一凛,知道的确是出事了。他想偷偷尿遁,但是今天为了好好听课选的位置是靠前正中间,不好逃跑。于是,景淮举手,举高高。“老师我有点拉肚子。”高数周老师十分年轻,肯定是大学吃过点名的亏,因此他要让新一批的学生体会下自己的不幸。周老师眉头一皱,他不是不允许学生上课的时候上厕所,万一借着上厕所逃课呢?他比较反感,这样的学生平时一定要重点关注,他问道:“你几班的,叫什么名字?”“老师我三班的,蒋伟。”景淮回答完毕后,赶紧捂着肚子开跑。女生一号宿舍背后,二号宿舍对面,一加的店铺外,果然有七八个男生在门口挡着。这些男生什么事都不做,就是挡着不要学生在这里购买产品,也不要生协兼职的学生把货拉出去。马上中午了,这段时间是一加对外送货的时间,这里挡着就是让一加的生意做不下去。景淮走了过去,问道:“几位兄弟哪里找的兼职,多少钱一天?”“你谁啊!”其中一名平头黑色羽绒衣的男生态度非常不友好的说道。郑巧玲看着景淮来了,赶紧招招手。景淮笑了笑,十分从容的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景淮从人群中穿过去,来到了店铺上。店铺上有四名女生,一名男生。韩玮琪、郑巧玲,一名兼职的女生陈薇和生工学院的贫困生郭瑶瑶。男生是兼职的学生杜晨,主要负责给校外的店家送货。杜晨正准备给把货搬到外面的三轮车上,被男生们挡住出去不了。“你还舍得回来。”韩玮琪一脸埋怨。“淮哥来了!”郭瑶瑶则是如看到了希望一般。郭瑶瑶是生协的贫困生,但是因为报名完,拿不到学院的勤工俭学指标,还好景淮这里收留了她,兼职费基本能够把大半个月的生活费给解决了。郑巧玲说道:“这几个是商学院物流管理专业的,说这三个铺子是学校批给他们做快递创业的,是我们硬占的,让我们退出来,不退他们就不走。”都是学校的学生,这几个人也不会用暴力,就是在这里让你不爽。景淮走出去,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你们有什么事和我谈。”其中一名穿黑色羽绒衣的平头男生说道:“我们是商学院物流管理专业的,你这三个铺子我们学院已经被批给我们了,现在请你们让出来。”景淮看了下平头男生后面的几人,有两三个人明显就是中年人,打扮也不像是学生。不过景淮很容易就想到其中一些因素。05年淘宝带动的网购正处于大踏步的事业起飞期,大学是电脑电脑普及率最高的地方,大学生也是接受新事物最快的人群。学校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尝试网购,校外的快递公司也看到了这个机遇准备把点位卡在学校里,因此出现了校外快递公司和校内学生合作,以创业名义拿铺面开快递点的模式。物流管理专业的这几个学生应该就是和校外快递公司合作,本来计划拿这里的铺子,没有想到被景淮通过蒋院长的关系捷足先登,这几个人心有不甘,所以采用这种方式看看能不能把生协的学生吓走。景淮点了一根烟,说道:“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这铺子我们是通过学校创业申请拿到的,有正规的手续,你们有问题,找学校。”随后景淮转头对杜晨说道:“小晨,你赶紧去送货。”“好!”小晨很老实,抱着几件一加就往外走,却没想到,被壮汉用身体挡住。小晨的小身板本来就瘦,手一滑,几件一加掉在地上,碎了几瓶,酒精饮料流了一地。一名男生说道:“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手滑。”韩玮琪忍不住了,吼道:“你们什么意思!觉得铺子有问题找学校!找我们做什么!”男生抱着手,笑着,继续挡住门口。这就非常难办了,对方要是动手还可以叫保卫处的来,不动手算什么?景淮脸色一沉,说道:“你们要搞事是不是?”“不不不。”领头的说道:“我们就在这里转转。”韩玮琪也是憋屈,想发火。“景淮,怎么办?”郑巧玲问道。铺子上只有两名男生,真的打起来不是对方对手,而且如果自己这边先动手了,也给对方口舌,这也是对方所希望的。只要景淮先动手打人,创业中心肯定要把铺子收回。“曹!”景淮把烟扔在地上,回到铺子了。“嗤。”领头的男生继续抱着手,看着景淮的笑话。景淮拍拍手,让大家集中过来。景淮指着店外的几名男生说道:“看到没,左边那个矮个子,还有穿卫衣的、夹克的、以及那个年纪大一点的都穿的是运动裤,没有皮带。”“怎么?”韩玮琪问道。景淮说道:“现在打不能,也打不赢,但是咱们要看看这里是女生宿舍区,这几个男人过来不妥当。”景淮给出了自己的计划,说道:“一会儿,女孩子们一起出去,每个人锁定一个穿运动裤的目标,去扒他们裤子,我在里面拍照,你们速度要快,拔完就回来,我告他们在女生宿舍耍流氓,他们中有校外的人,不占理。”“靠!”郑巧玲说道:“你小子耍流氓!不过姐姐我喜欢!” 我真的很无辜郑巧玲跃跃欲试,光天化日之下扒男生的裤子是她内心一直想却不敢做的事,今天有这个机会,得多扒两个人的裤子才算过瘾。韩玮琪原本不好意思,但是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她咬咬牙摩拳擦掌。来兼职以后,陈薇一直跟着郑巧玲混,郑巧玲怎么做,她就怎么做。有些面浅的是郭瑶瑶,郭瑶瑶属于被动性女生,但是大家都这样决定了,郭瑶瑶也只有跟。四名女孩子纷纷选定了自己的目标,郑巧玲主动带头选中的个子有点高的平头胖子。商量好之后,景淮对杜晨说道:“你现在去保卫处找老师,就说有校外的人在女生宿舍耍流氓。”杜晨得到指令后马上开溜,去搬救兵。物流管理的男生见杜晨没有拿货,也不再管他们。他们想过一会儿保卫处的会来,但是来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物流管理专业的男生已经做好了打游击战的准备,保卫处的来他们就走,保卫处的走他们就来。他们就不信,保卫处的那些老师每天的时间都会耗在这里。杜晨走远后,女生们也开始行动了,分别选定了自己的目标走了过去。有些强壮的平头男生看着走过来的郑巧玲,笑得眼睛变成一条缝。“你要咋滴!”男生非常傲娇,挺着胸膛,根本就没有把郑巧玲放在眼里。郑巧玲说道:“我要去上课了,你挪一挪。”平头男生往旁边一让,郑巧玲绕到了后面,随后看准他的裤腰,用力往下一拉!狠狠往下拉!果然是穿的松紧运动裤,而且冬天穿得多,衣服挡住着都不愿意系裤腰带。男生粉色的秋裤露了出来。韩玮琪、陈薇和郭瑶瑶那边同时行动,只有郭瑶瑶没有得逞,那个男生系了裤腰带。如此,景淮得出一个理论模型。在裤腰带被挡住的情况下,男生不系的比例高达75%!嗯!可以写一篇论文。女生们干完坏事后赶紧撤离,男生们尖叫一声,感觉裤裆发凉,赶紧想把裤子拉起来。景淮则在适当时候拍了好几张照片。刚刚他已经观察好了,铺子外这个地方不属于学校的正路,也没有监控,自己的手机照片就是唯一的证据。郑巧玲是泼辣的女孩子,做完坏事之后,还大声尖叫喊道:“啊啊啊啊啊啊!!男生耍流氓!!!”郑巧玲有女高音的潜力,这一嗓子把周围的进出宿舍的女生全部都吸引了。女生们转头一看,有害羞啐骂的,有看热闹的,当然也有拍照的。物流管理的男生们一紧张,裤子拉不上来不说还摔倒在地上。时间刚刚好,学校保卫处一听有校外的男生在女生宿舍耍流氓,这还了得!赶紧追了过来!恰好看到了一幕荒唐的场景,三名男生的裤子没穿上,有一个还在脚踝处没有拉起来。保卫处的老师早就听过学校外有变态在学校里骚扰女学生,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大胆!这是重大校园安全隐患,保卫处的老师按住了裤子还没有穿上来的学生。“保卫处去!”平头男生急了,说道:“老师!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是女生脱我们的裤子!咦!女生呢!”郑巧玲等人见目的达成早就溜走了,只留下可怜兮兮的弱女子郭瑶瑶。保卫处的老师一看郭瑶瑶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胆小的乖乖女。“你说她脱了你的裤子!你小子编谎话能不能编个可靠的!”保卫处老师看到这群人之中还有外校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事情严重了。“老师!真的是女生脱我们的裤子!”男生快哭了。郭瑶瑶则继续无辜,一脸惊恐的样子。老师们分头行动,向周围学生调查了解情况。景淮拿出手机递了过来,说道:“老师,我们这里地点虽然有点偏,但是对面就是一号女生宿舍的入口处,这些人都来几个小时候,一直在看对面的女生宿舍,手还在裤裆里掏什么。”随后景淮又拿出烟,给保卫处的老师散平头男生急了,骂道:“你什么意思!手段真卑鄙!”“少废话,走!”保卫处的把物流管理专业的男生和校外做快递的全部带走。景淮躺在凳子上,这下清净了。这事儿有校外的人参与,不管物流管理专业的人有没有理,短时间肯定不敢过来骚扰了。而且学生以创业的名义为校外商家创造条件,这事儿是无法摆在桌面上来说的。物流管理的这些学生是犯了严重的忌讳,创业的事肯定黄了。郑巧玲等人在女生宿舍那里躲了一下见人走了,就嘻嘻哈哈回来了。郑巧玲捂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韩玮琪也是忍俊不禁。早上两人还以为今天要打起来,哪儿知道事情居然就这样解决了。景淮夸奖道:“郑姐表现不错,下手猛,那个平头男生被保卫处的拖走时裤子都还没有拉上来。”韩玮琪乐得合不拢嘴说道:“最棒的还是郭瑶瑶,本色演出,无辜的眼神盯着保卫处的老师,他们怎么可能相信郭瑶瑶会脱男生的裤子!”郭瑶瑶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说道:“韩姐,你姐别取笑我了。”景淮说道:“今天大家都有功,但是一定要记住,以后在学校不要和任何人发生正面冲突,大家最主要的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杜晨回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淮哥,我刚刚把饮料弄碎了。”“这个没关系,人没事就好。”景淮的回答让杜晨和其他几名兼职的学生都感到很暖心,和这样的老板在一起相处,心情愉快不说还能够学到东西。景淮却心有余悸,今天只是因为铺面的问题和物流管理专业的学生发生冲突,今后一加占领饮料后者白酒的市场,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冲突。中午时分,天海情古勇亲自给景淮打了一个电话。“小景啊,今天下午有课吗?”“古经理找我有事,我肯定不去上课了啊!”“哈哈哈!”古勇在电话那头笑着说道:“如果你下午没课,那就去你们学校外的友谊茶庄,我过来,有事和你谈谈。”天海人谈生意喜欢去茶庄,古勇一说地点景淮就知道要谈正事了。景淮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说五粮酒的代表过来谈大项目把天海情刺激了。古勇在社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把酒厂经营得怎样,但也算见过大场面,做过大生意的人。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段时间,他亲自和营销部负责人考察过一加的市场和销量,发现这东西都按照现在的市场表现绝对能火!古勇是天海情的总经理,也是最大的股东之一。天海情如果只做下游产品,只为上游酒厂供原料,这样永远做不大,自己也永远只是个小酒厂的小老板,撑死开帕萨特永远没办法开奥迪。一加给了古勇开奥迪的机会。友谊茶庄,只有古勇和景淮两个人。景淮到来时,茶水已经泡好。古勇今天穿的很正式,更像是和商业伙伴的谈判,而不是去见一个大学生。“小景,这段时间你们一加的销售情况怎样?”古勇其实完全了解,这样问,是看看从景淮口中得出的消息是怎样。景淮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喝着茶说道:“最近几天还好,每天的纯利润有200块左右,扣掉七七八八的没剩多少。”两百块,纯利润,市场覆盖范围仅仅是天海大学校内外,这个利润已经非常可观了,而且古勇知道现在一加的生产成本非常高。不再和景淮过多的寒暄,古勇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们非常看好一加,小景你看能否让一加并入天海情发展?”古勇给出了天海情的优势:“天海情有强大的生产车间和技术人员,产品只要量产,效率肯定比现在高得多。”古勇说道:“虽然天海情没有做瓶装酒,但是我们的销售渠道还在,无论是类似于黄洪才这样的个人经销商,还是天海市的各大超市、批发市场还有餐饮店,我们都有销售渠道,到时候产品全面铺开,覆盖面要比现在大得多。”古勇这是在征求景淮意见,因为他知道五粮酒可能也在和景淮谈判。对比起五粮酒,天海情能够给的优势就是景淮更大的自主权。因此,古勇还提道:“天海情虽然是小厂,但是发展潜力大,不像有些大型集团,你的自主空间很少,我听黄洪才说,你们两以前合作过,你们叫合伙人!哈哈,我们也可以是合伙人。”“古总的意思是怎么合作法?”景淮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毕竟目前全部的经济来源都是一加,随按钱不多,但是能够满足景淮日常的生活开销。古勇是精明的商人,他需要把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收益放到最大,所以他不会说开价十万八万把技术给收购了。因为收购技术就意味着风险全部在古勇这里,如果失败了所有投资全部打水漂。古勇拿出了深思熟虑的方案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天海情聘请你为一加产品技术顾问,我们给你发工资,然后推出一加产品。反正大学生出来都是要找工作,你就算提前进入社会了,工资嘛,参考我们公司技术部长的工资,一个月2200块。你自己做生意,总归不稳定,市场也不是那么好把控的。”天海是发达城市,待遇要比江城高一些。2200块在江城算是高工资了。古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景淮虽然每天利润200左右扣掉人工等没剩多少,而且市场这个东西说不准,给景淮2200,这非常稳定,景淮应该会同意。一个月给景淮2200块,按照天海情的速度,一个月就可以改造好几条生产线生产一加预调鸡尾酒。如果市场反馈效果好,那么多聘用景淮几个月都行,一年也不过几万块。如果效果不好,一脚就可以把景淮踹飞,损失的也就是一个月工资和生产线的改造费以及原材料费。这是最小的代价。古勇看着景淮的面部表情,他希望从中看出一丝丝的兴奋或者是激动。毕竟是一名大学生,大一就找到2200元一个月的工作,这难道不足以让人兴奋吗?非常可惜,古勇还不到景淮眼神里的任何表情,他甚至看到了……不屑?景淮喝了一口茶,苦涩的绿茶能够让人在寒冷的冬天有一丝清爽,包间里全是烟味,说明古勇在见到景淮之前已经抽了很多烟。人在焦虑的时候就会不断地抽烟。“古经理,实不相瞒。”景淮也点了一支烟,说道:“那天五粮酒与学校、我达成三方协议,愿意提供二十万的前期资金,协助我优化五粮酒的口感,一加饮料也是在后面的谈判议题之中,只是现在还没有说到这里。”“二十万!”古勇心里惊呼一声,但是他尽量保证自己面不改色,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字。既然五粮酒愿意拿出二十万和学校、景淮三方合作,这足以说明,五粮酒是非常看好景淮酿酒的工艺和技术,而不仅仅是一加饮料。景淮适可而止,说道:“但是就像古总说的那样,大集团规矩多,二十万更像是辛苦费,要按照他的要求做一些科研,很辛苦,没有任何自主的空间。”古勇干笑一声,继续喝茶。景淮看看手机时间说道:“如果古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小景!”古勇赶紧喊道:“下午不上课,不用那么着急吧。”古勇一直在计算着,一加的利润是200一天,一个月就6000多,比起自己的2200工资的确舒服太多。他将皮球提给景淮,问道:“小景,你提出你的合作方式呢?五粮酒在山川省,天海情就在天海市,无论怎么说,和天海情合作要五粮酒合作方便得多吧。而且天海情能够把一加当做是主要项目去做,五粮酒未必。天海情还能够给予你最大的自主权。”古勇展示出自己最大的诚意。景淮则知道,现在无论开任何条件双方心中都有疙瘩,不如把主动权交给市场。“古总,不如天海情先用两个车间生产一加,试试天海市的市场,咱们再说合作的事。如果到时候市场反馈不好,古总亏了两个车间可别怪我。”古勇楞了一下,没有想到景淮会出这个点子,到时候如果一加爆款了,景淮提再高的条件,古勇都无法拒绝,“小景,很难想象你是大一的学生。”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景淮和古勇达成协议,景淮会在这几天带着生协的团队帮助天海情改造基础酿酒工厂,让天海情尝试生产和销售一加,不过一加的商标和包装等暂时不替换。协定之后,古勇非常满意说道:“小景,你这边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开口,我这边能够帮的就帮!”这话也就是客气客气,就像是你某个玩得不是很熟的朋友到你家里,你勉为其难客气一句:“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一般来说,懂事一点的客人也会客气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古勇认为,景淮也会说道:“不用了。”哪儿知道景淮一点都不客气,说道:“正好!这段时间我们实验室的技术员需要经常去厂里调试、测试设备,监督生产,有时候还要拉实验设备,每天坐公交车十分不方便,古经理看看能不能支援一辆车,面包车都行。”古勇尴尬地笑了两声,想找借口拒绝。不过前一秒两人才说合作愉快,后一秒要是不借车,古勇的面子过不去。古勇:“大学生又没拿驾照,开什么车。”景淮:“我暑假就拿到驾照了,上路没问题。”古勇:“厂里的面包车这段时间在外地拉货,暂时回来不到。”景淮:“我上次在厂里见一辆黑色的车不错,放在那里都有灰了好像没人开,不如古经理借给我帮你保养几天?”古勇面部的肌肉抽搐,这么特的就是自己的帕萨特,那几天下雨没有洗车而已,什么叫做有灰好像没人开!他看着嬉皮笑脸的景淮,这学生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那个,面包车明天就回来,我让刘小强明天一早就接你们来厂子里,那车你们明天就开走吧,拉货什么的也方便。”古勇知道这个人情是合作的前提,车是跑不掉了,只有先把面包车借给景淮。“谢了!古经理!”景淮笑呵呵走了。走出茶庄,冷空气让景淮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一加现在的处境就和当初刘备在荆州一样,既要依靠别人,又怕别人惦记。如果和五粮酒一般的大厂合作,那无疑是与虎谋皮,自己到时候怎么被吃的都不知道。和实力不强但是有基础而且和天海大学关系较好的天海情合作几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至今还没有人问景淮,对一加的未来的规划是什么。要是有人问,景淮会告诉它,发展好一点卖个好价钱。的确是想卖个好价钱,饮料消费行业的竞争非常大,往后的发展轨迹就和抛物线一样。景淮要的就是尽可能寻找一个适合的高点把一加包装后卖出去,挖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什么才能长久的产生利益?只有科技。科技才是真正的第一生产力和第一印钞机。景淮给韩玮琪打电话,让他通知几名在实验室兼职生协学生明天早上一起去天海情的工厂。天气很冷,不过让景淮开心的事就是明天之后就有暂时属于自己的车——面包车。上一世出门都有车,没车还真的不方便。第二天一大早,景淮就带着方敏和生协的几名学生去天海情的厂里,指导两个车间的酿酒工艺的改造。除了设备要改变以外,最主要的是酿酒程序和工艺的更改。生协在实验室兼职的几名学生有大二和大三的,也是专业的佼佼者。景淮和韩玮琪对生协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后,在半个月前重新招新。那一次招新不再以简历上有参加社团活动为吸引点,而是以大学生创业、专业知识提高等等方式招新。这样招新,会吸引那些真正想提高自己有激情的人,那些混时间的学生则渐渐被生协边缘化。景淮也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和钟老师一起有目的培养专业技术人才。同时,景淮也给这些学生开工资,600到800不等一个月。学习和赚钱两不误,让不少成绩好家庭条件普通话的生工学院学生踊跃报名。协会给会员发工资,天海大学还没有这样的历史,景淮就创造了的历史。给实验室学生兼职的这部分费用可不是来自于一加的利润,而是计入五粮酒的专项实验经费,这样做完全合理合规,并且得到了学校的支持。今天,他们能够有机会提前进入工厂实习,求之不得。设备和工艺的改造还有好几天时间,景淮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跑厂子里。在景淮盯着帕萨特的威慑目光之下,古勇又帮面包车报销了油费。古勇很害怕景淮张口就来一句:古总,我的面包车没有油了,天气冷,我帮你的帕萨特热热油呗。这一周景淮的生活都变成了三点一线,天海情酒厂生产车间、天海大学微生物实验室、613宿舍。微生物实验室对酿酒工艺的调控的实验正在按计划开展,目前正在研究酿酒酵母分泌的胞外蛋白类物质对地衣芽孢杆菌的生长产生抑制作用,两类之间虽然有抑制,但是地衣芽孢杆菌的生长能促进酿酒酵母产2-甲基丁酸和4-乙烯基愈创木酚等风味物质的功能。这是探索类似于五粮酒一类的浓香型白酒酿酒工艺中最重要的一环。回到宿舍时,景淮都累瘫了,洗把脸冲个脚就倒在床上。和景淮的苦逼日子比起来,张凯等人的日子好过多了。他们也是三点一线——宿舍躺尸玩游戏、上课睡觉、食堂吃饭。所以他们精力充沛,晚上十点还在打牌。张凯开玩笑问道:“景淮,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也没见你上课,没见你努力,怎么每天都像身体被掏空啊?”王靖宇出着牌说道:“景总是做大事业的人,一加酒精饮料已经火遍全校了,哪儿像我们几个啊,上个大学都废了。”一起玩儿牌的蒋伟说道:“大学就创业,可比那些辛苦读四年书出去苦哈哈找工作的人强多了。”李强也十分佩服的景淮,别看景淮一天嘻嘻哈哈的,大一就创业而且比较成功的,还真没几个。李强说道:“我听说在一加做兼职,一个月有六七百块比校外的兼职价格还要高,景总,什么时候招人我也去啊!”李强这话成功的让躺在床上看书的曹南山脸色变得不对劲了,他想着那天景淮对自己说的话,心里的感情很复杂。准确的说,曹南山感觉到自己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曹南山心道:蒋伟说景淮自主创业可比大学大四苦哈哈出去找工作的厉害多了,这不是在讽刺自己每天埋头苦读么!还有景淮那天问自己出不出去兼职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的家里穷么!明明景淮创业了,根本不需要兼职,还问自己去不去兼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曹南山觉得自己要爆炸了。曹南山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比他们差!一个天天逃课,还受到学校领导的喜欢,还自主创业,还有女朋友。其他几个天天打牌玩儿游戏,把大学当成旅馆。为什么他们比自己过得潇洒!为什么自己难么累,还没有一点成绩!景淮哪儿知道室友之间的对话在曹南山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面对室友的调侃,景淮侧过身叹口气,说道:“女孩子太多了,应付不过来,所以啊,男人累啊!”“曹!”蒋伟骂了一声,恶狠狠出了一对2,景淮的生活是他向往而不可得的。张凯说道:“对了,明天是周六,我们可是和女生宿舍约好了去博物馆哦,你和司秋雨联系没有?”这几天忙着实验室和天海情的事,景淮还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和小司司联系。昨天晚上发了一句睡了吗?司秋雨到现在都没有回。景淮觉得这段时间司秋雨有点奇怪,自己给她发消息爱理不理的。张凯有开始装逼了,“这次活动我全面筹划,保证大家玩儿得开心玩儿得尽兴。”张凯又忘记了,景淮在寝室哪儿有他装的机会。景淮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凯子哥安排好了就行,明天早上我们开车去财大接他们吧。”“什么?开车去?”张凯瞬间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哪里来的车?你买车了了?”果然,景淮成功抢过了张凯的风头。大家也不打牌了,盯着景淮。景淮躺着说道:“谁的车不重要,重要是未来的使用权是我的。”蒋伟:“我靠!景总,你牛逼!”李强:“大一就有车!天海第一人!”张凯却成功被景淮调了好奇心、好胜心,追问道:“是什么车?”“呼……呼……呼……”景淮假装睡熟了。面包车,今天晚上当然不能说,让613的人再羡慕一会儿。“曹!”张凯骂了一声,转头问道:“南山,明天一起哈,别去图书馆了。”张凯这个人嘴上不饶人,但比较大气,和曹南山之间的矛盾他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所以大家要外出,他还是想把曹南山叫上。一个寝室的就要整整齐齐。曹南山今晚的自尊心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他并不领情,“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景淮侧着身子拿出手机,给司秋雨发QQ消息。顶风尿十丈:“司大人,睡没有?”半响,那边没有回复。顶风尿十丈:“睡了?这么早。”又过了几分钟,司秋雨终于回复了。月下流苏:“睡了。”顶风尿十丈:“躺下了?”景淮也是没事找事,总觉得这几天司秋雨没有理自己肯定有原因。果然,景淮在司秋雨这里享受到了高岭在丁可可那里的待遇。月下流苏:“不躺着,我站着睡的?”顶风尿十丈:“……”晚上的聊天不欢而散。景淮关掉QQ想着司秋雨的翅膀越来越硬了,哪天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她什么叫做以夫为纲!司秋雨那边,其实一把这不受听的话说出去,自己就后悔了。不过她想着林沂那么漂亮有才的女孩子居然免费为一加做广告,心里就不舒服。她不舒服的原因是这件事景淮为什么没有对她说过,甚至决口不提。马娇挑衅地说道:“秋雨,明天和男生宿舍联谊,你要去吧。”去吗?去吧。司秋雨说道:“去啊!我最喜欢去博物馆和科技馆了。”说的这里,司秋雨又忍不住笑了。这一定是景淮的注意!周六一大早,613的狼友们很难得没有睡懒觉,七点半就早早起来洗漱、装扮、吃早饭,然后准备和财大的女生联谊。“曹南山人呢!”这么早,曹南山又不见人了,大家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是多久起来多久离开宿舍的。蒋伟打了个哈欠,说道:“可能又去图书馆了吧,他每天除了图书馆就是自习室,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张凯也忍不住说道:“这小子以后要是不念博士,都对不起他大学这么勤奋。”啰啰嗦嗦到八点半男生们出发了,张凯还提前给马娇打了电话,让她们十分钟后在学校门口集合。张凯还忍不住装X说道:“我今天包了一辆车,你们女生都坐车,我们男生坐出租,不用坐公交了。”“咳咳!”景淮咳了两声。张凯赶紧小声对景淮说道:“一会儿你就说车是我包的,你做司机。”景淮比了个三字。张凯咬牙说道:“贱人!三包玉溪。”景淮笑了:“成交!”男生这么给力,马娇心花怒放。可是当看到景淮的车时,张凯差点自闭而亡,逼装出去了,三包玉溪也承诺了,居然是面包车。“淮哥,你说你的车是前面这辆长安面包还是隔别的这辆尼桑?”景淮搜出钥匙在尼桑那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面包车,手动打开车门说道:“尼桑虽然不错,但是只有五座,女生都载不完,赶紧上车,面包车人载得多。小车都四个轮子,那么讲究做什么。”“靠!”张凯哭着脸说道:“咱们三包玉溪可不可以商量下。”“没得商量,不然小心我拆穿你。”“算你狠!”张凯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蒋伟等人还是羡慕啊!面包车也是车!能开车都拉风!财大门口,马娇看到面包车脸都烂了,牛都吹出去了,没想到居然来辆面包车。马娇赶紧对室友解释说道:“本来想租一辆小车的,但是人太多了,七座面包车刚好能够把我们女生装下,对吧张凯。”“对!”张凯说道:“我室友开车专门为女士服务。”景淮从驾驶室上走下来,笑意盈盈看着司秋雨。 不对等关系景淮从面包车的驾驶室里出来的样子就要把司秋雨给逗乐了,但是她想着自己还在生气,嘟着嘴。景淮打开面包车的车门邀请说道:“女士们请上车!”张凯忽然觉得怎么不对劲,女生们都和景淮一起在面包车上,自己则要和蒋伟等一帮大老爷们儿去坐出租车,关键是自己还花了三包玉溪!“怎么便宜都给你占完了!”凯子哥心里很不爽。“要不你来开车,我让你。”景淮把驾驶室的位置让了出来。张凯干笑了两声不敢接招,他还没有去学驾校呢。女生们上了车,司秋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马娇想叽叽喳喳的像小鸟,一直显摆着张凯怎么体贴能干。景淮则寻找着话题和司秋雨聊天,女孩子嘛,不要问她生气的原因,逗她开心就是了。“现在的社会竞争太激烈了,上周的双选会大四很多学姐学长十多个人竞争一个岗位。工作不好找啊,我们班好几个大一就的在准备考研究生和公务员了。”果然,这个话题吸引了司秋雨,因为大一新生刚刚进学校,最关心是大四本专业的学长们发展怎样,自己是否可以借鉴。她说道:“每个学校都一样的,我们财政学大一也有很多准备银行和公务员考试。”景淮笑了,只要司秋雨能够搭话,那就好办了。“哎。”景淮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想去古代啊,古代做公务员就容易多了。”司秋雨没明白景淮这话是什么意思,说道:“比现在更难好么!古代还要科举,寒窗苦读呢!”景淮看了一眼司秋雨说道:“古代好混啊!下面割掉就能做公务员。”“噗!”司秋雨忍住不笑喷,随后赶紧又板着脸。景淮选择的确是好地方,科技馆和博物馆都有暖气,在冬日里非常温暖。张凯则是子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主动为女生们讲解着场馆里一些展品背后的历史。马娇从来的路上一直在注意司秋雨,她越注意越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张凯在自我发挥的时候,司秋雨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反倒是眼睛一直盯着张凯的小跟班景淮。那种眼神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一直关注自己的男友。按理说司秋雨这么漂亮的女生,这么高的眼界,不应该看上一个跟班啊!而且张凯的反应也很奇怪,按理说张凯追过司秋雨,就算现在被自己吸引了,也不至于不关注司秋雨的表情吧。而且女人的感觉十分敏锐,马娇感觉到张凯看司秋雨的眼神是尊敬,没有丝毫的冒犯。这到底是什么鬼啊!马娇有些乱,实在忍不住拉住了高瑜的手,问道:“高瑜,你和司秋雨玩儿得很好,我有点事想问下你。”寝室发生的这些明争暗斗高瑜看在眼里,她对马娇也不感冒,说道:“什么事啊!”马娇当然有她说话的技巧,“高瑜,这段时间张凯每天都和我联系,今天又约两个寝室出来联谊,你说……雨雨她会不会生气啊!”马娇这话很有意思,即表明了自己的吸引力比司秋雨强,连司秋雨的追求者或者是男友都放弃了司秋雨来追自己,然后又把锅甩到了张凯头上,意思是张凯自己始乱终弃的行为和自己无关。高瑜的肠子很直,哪儿知道马娇这是在试探司秋雨和张凯之间的关系。高瑜愣了一会儿说道:“张凯和你联系司秋雨为什么会生气?”“张凯以前不是在追司秋雨吗?”马娇真是为高瑜的脑子感到担忧,也就直言不讳了。“哈哈哈!”高瑜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大笑,“你说什么?张凯在追司秋雨?开什么玩笑!张凯管司秋雨叫嫂子,怎么会追司秋雨。”“嫂子?”马娇有些发懵。“对啊!”高瑜说道:“司秋雨和景淮是一对,张凯嘛……一直跟在景淮的屁股后面,应该叫司秋雨嫂子吧。”马娇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她好不容易站稳说道:“那个景淮看着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啊,张凯是景淮的跟班,怎么可能?”高瑜对景淮也非常欣赏,主要是欣赏他的性格和做事的方式,“唔……怎么说呢,张凯或许是富二代,但是景淮一定会是富一代吧!他才大一,就已经在学校创业了,还聘用了好几名兼职学生,另外听说学校还和他一起合作做科研项目。”“高瑜,你们在做什么,赶紧跟过来!”司秋雨在前面招呼道。刚刚一直在高谈阔论的马娇的心情一下就感觉心情不好了,也没说话欲望了。玩了一天,众人下午又回到了财大外,张凯建议吃海鲜大排档AA制,当然凯子哥要给自己、马娇、景淮和司秋雨的那份。张凯依旧殷勤地为马娇夹菜,但是马娇觉得饭菜不香,对张凯的态度很冷淡。马娇也不知道,自己接受张凯是因为嫉妒司秋雨还是因为真的对张凯有感觉。反倒是景淮几个笑话之后,把司秋雨逗得咯咯笑,司秋雨暂时收起了心中的小情绪。司秋雨是聪明的姑娘,她虽然心中不舒服,但是相信景淮。本着能推广就推广的心态,景淮从面包车里抱了一件一加鸡尾酒给女生们喝。看着漂亮的瓶子,女生们都一阵欢呼。但是马娇心情不好,不想喝低度鸡尾酒,要喝白的。张凯坐在马娇身边一直照顾马娇,不断地劝着少喝酒。大家都很开心,蒋伟、王靖宇以及李强都在和女生们热络地聊着,也就没有人注意马娇的小情绪了。景淮则是看到了天海情行动能力,第一批天海情出品的一加预调鸡尾酒已经摆在了财大外许多餐饮店的酒柜上。就以海鲜大排档为例子,很多客人的桌子上都摆上了一加预调鸡尾酒。天海情这是要打翻身仗啊。饭后,景淮和张凯送女生们回宿舍。却不想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束花一直在宿舍楼下等着女生。这是马娇的前男友范书豪。范书豪看到司秋雨眼睛一亮就要送花过来,却发现景淮在司秋雨旁边,随后他看到了马娇眼睛又一亮,却发现张凯在旁边。范书豪一下就很崩溃,自己的女神和自己的备胎怎么都是别人的了?女生们都没有理会范书豪,该回寝室的回寝室。马娇今天被上了一节课,她小心收好张凯的QQ和手机号,准备调整下自己的感情,如果因为报复或者是嫉妒而投入感情,是不是很不值得?女生们上楼后,范书豪还抱着花在楼下,只是花头向下,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了。“失恋了?”景淮问道。范书豪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不过他还是故作绅士的把花递给景淮说道:“祝贺你。”随后范书豪垂头丧气离开了。“追司秋雨的?”张凯好奇了,“还是追马娇的?不过不重要了,两个都不是他的,真可怜。”景淮和张凯往外走,说道:“可怜什么?他这种渣男要不了一个小时,回去就会翻QQ找下一个目标,可怜个屁。”“真的?这么猛!”张凯觉得自己都够渣了居然还有比自己渣的。晚上,不少女孩子都返回宿舍,景淮手里拿着玫瑰花太重了。他一下站住,看着迎面过来的女生们,随意找了一个说道:“小姐姐你留步。”这名女生刚刚上课和室友一起回来,忽然有个男生叫住自己,让她莫名其妙一愣。景淮把手中的这束玫瑰送给这名女生说道:“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我代表财院男生送你的。”女孩子一阵惊喜,难以置信!还没反应过来时,景淮已经把花塞进女孩子的怀里,独步离开了。身后惊喜、兴奋、热烈的讨论声。“静静!这个男生是谁啊!追你的!怎么没听你说过!”“哇!好浪漫啊!一直在等你下课吧!”“好有风度,这么大一束玫瑰花啊!嫉妒中!”景淮这一系列的操作把张凯看傻了!“靠!你才人渣啊!”张凯骂道。“我有吗!”景淮摸了摸鼻子,“玫瑰扔了就是浪费,不如给路人一个小小的惊喜,让她晚上开心一下,这是善举,按照佛家的说法,我是积累善缘。”“还有。”景淮走上面包车说道:“我只是想背一首诗而已。”“啊!呸!”张凯啐了一声。第二天,一大早,景淮就赶去实验室。今天是《酿酒工艺的调控》第一阶段实验出结果的日子。按照景淮的预期,地衣芽孢杆菌和酿酒酵母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结论已经出来了,这是浓香型白酒的香味最关键的一环。弄清楚地衣芽胞杆菌和酿酒酵母怎么相互培养,用什么技术对其进行培养,能够科学的解决浓香型白酒的酿制过程中香味的生产问题。在景淮的实验指导下,实验室的兼职学生们花费了一周多的时间弄清楚了这个问题。这一天,景淮和他的实验团队都在进行实验数据的收集,数据的收集最主要的目的是建立完善微生物发酵的模型。模型这个东西非常好,就像是数学公式一样,带入参数就得出结果。同样微生物发酵模型的建立,就是为了科学化的酿造口感比五粮酒好的浓香型白酒。地衣芽胞杆菌和酿酒酵母的相互作用模型只是复杂菌落模型的其中一部分,未来所有的微生物相互作用模型建立成功以后,你只需要输入酿造环境的一些参数和需要得到的白酒数量,就会自动生成酿酒所需要的原材料和详细的工艺流程。产业化和流程化,才是工业的未来。这一套模型建立之后,稍微有点实力酒厂都能够在模型的指导下酿造不逊于五粮酒口感的浓香型白酒。就是这么牛掰!让景淮头疼的其实还有计算机。未来量子计算机的运算是现在计算机根本无法比较的,以现在计算机建造模型,的确有些痛苦,不过还算好,能够简单胜任。景淮使用了MATLAB。晚上九点,实验室的大家才忙完。我累,但是我很快乐,有成就感,这是大学男生最大也是最单纯的快乐。回到了613,景淮按照把实验总结和建模的文字版发给陈卓。原本这些数据是先要发给钟阳的,但是景淮估摸着发给钟阳也就是个形式而已,下来再给钟阳解释就行了。晚上,陈卓也没有睡觉。接到景淮的消息之后,马上回复道:“稍等!我看看。”陈卓用十五分钟快速浏览了景淮阶段性的实验成果,又详细看了景淮建设模型的文字版。陈卓不由得对景淮竖起大拇指,实力就是实力!生物菌落相互影响建模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是需要严密的逻辑关系,需要梳理每一个细微的影响因子。因为一个影响因子的错误就会导致整个模型的错误,逻辑性是生物实验中最重要的因素。这几天在建模的过程中,景淮也把久违的高数捡起来了,很多不懂的就拉着班长张冰洁问。还别说,这招真管用。索性实验室运用的数学只需要一种数学思维,不需要想做高数大题那么纠结。陈卓最后对景淮说道:“五粮酒二十万没有白花,我们基本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如果最后的酿酒模型能够建立起来,这将是五粮酒这么多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五粮酒在和学校、景淮三方签订的合同中,有详细的保密条约,这也是五粮酒的一大幸运。最后陈卓说道:“小景,不如我向领导打个申请,大一就把你签,除了给你实验经费也给你开工资!”陈卓是做技术的,相当欣赏技术方面的人才,他说道:“以你的实力,今后在五粮酒随便做一个技术负责人肯定没问题!再怎么说五粮酒是国企,也有自己的研究室。”05年,大部分人的思维还不是很开放,依旧认为有一份稳定的光鲜的工作,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不过陈卓这话也没错,比起国家的其他研究所,拥有盈利功能的五粮酒技术中心和研究所的待遇的确要好很多,自主权也要大得多。景淮婉拒了陈卓的好意,开玩笑说道:“陈哥,我才大一呢!而且你这话一周前都有人对我说过了。”", "summary": "林沂免费为一加酒精饮料拍摄广告,此事在天海大学校园论坛上受到广泛讨论。景淮在实验室进行白酒香味的实验,希望研制出更好的口感。古经理提出希望参观一加的生产环节,景淮本来想从校方借用生产场地,但古经理参观后主动提出将天海情酒厂的停工车间租给景淮。同时五粮酒很认可景淮的研究,愿意提供研发资金。景淮在校园内租用了店铺售卖一加饮料,但有几位同学声称是景淮未经允许占有使用,造成了混乱,景淮让几个女生把捣乱的男生的裤子扒下,向保安处举报几位男生耍流氓,该事件才被解决。景淮和古勇经过讨论,达成了互利互惠的协议,古勇为景淮提供车辆,景淮给天海情提供技术指导。陈卓非常赞扬景淮的才能,认可景淮建立的微生物模型,希望景淮加入五粮液。"} {"context": "半个小时后,数百种材料准备妥当,李耀和皇甫十一分列仓库一侧,两人面前各自摆放着一张工作台,脚下则是一座大型防御符阵,散发出道道金芒,在他们周围组成一道半透明的环形壁障。黑石白露等人,则是远远缩到了墙角,一处加固的保护间里面。晶石炸弹的炼制非同小可,虽然都是高手,但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会中途爆炸。“第一局,大家先用二十七种材料,十分钟时间,玩玩好了!”“来吧!”皇甫十一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笑容,忽然双目圆睁,眼眶四周出现道道裂纹,深吸一口气,枯萎的双手往前猛地一伸,十指叉开!“喝!”皇甫十一暴喝一声,一道道血气从毛孔中激射而出,在周身疾速缭绕!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周身的血肉和精力,仿佛在瞬间都被抽走,整个人一下子干瘪、缩小了,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活骷髅!特别是那张面孔,完全是薄薄一层皮耷拉在骨头上面,粗大的青筋却是纵横交错,像是无数伤疤重叠,丑陋到了极点!所有的精血和力量,都被他枯萎的双手吸收,双手如吹了气一般飞速膨胀,比正常人的双手,都要晶莹剔透,恍若白玉雕琢而成,散发出妖异的光华!特别是天生六指的左手,充满着摄人心魂的魅力,轻轻一动,就在空气中搅起了万千波纹!“嗬嗬,嗬嗬嗬嗬!”皇甫十一的骷髅头上,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愈发突出,无比迷醉地欣赏着自己的双手,发出刺耳的笑声,又冲李耀狞笑道:“来吧!”李耀的表情有些吃惊,却也不说话,只是阴沉地点了点头。第一局,开始!李耀的双手骤然消失,化作万千虚影,将台面上的材料一扫而空,在半空中,飞快打磨组装!皇甫十一却是不急不躁,并不开始,而是满脸迷醉,有些自恋地打量着完美无缺的双手,喃喃道:“多么漂亮,多么精致,多么完美的双手!”“若非你们实在消耗了我太多的生命力,每次最多只能坚持一个钟头,我真是舍不得将你们换掉啊!”“决定了,等换上皇甫小雅的双手之后,我就把你们都炼制成为法宝,永远陪伴着我……”皇甫十一用双手慢慢摩挲着自己干枯的脸颊,发出令人不寒而栗地呻吟,足足沉醉了五分钟之后,才忽然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却是惊天动地!他面前接二连三发出鸣雷爆响,一道道伞状白雾连环出现,向四周飞快扩散,荡漾!皇甫十一,瞬间进入双手超音速状态!“小子!不要以为自己的手速突破音障,就有多么了不起!”“或许在筑基期当中,你还算是个人物,不过要记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在炼器术的世界里,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井底之蛙,要走的路还很长,要撞的墙还很多啊!今天,就让你彻底品尝到,被我完全碾压的滋味吧,哈哈,哈哈哈哈!”此刻,皇甫十一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变成了当年空山论剑上轻松碾压全场,然后当着千万观众的面,向莫家族长发出挑战的“疯子”!他疯狂大笑,双手神出鬼没,快若闪电,后来居上,反而比李耀提前十秒钟,完成了第一枚晶石炸弹!“呼哧!呼哧!呼哧!”李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蛮牛,双眸通红,汗如雨下,粗重喘息,死死盯着他。“来,来,呼哧,呼哧,废话少说,来测试吧!”皇甫十一咧嘴一笑,将自己的微型晶石炸弹,编好号之后,和李耀的作品,双双送上了测试台。测试晶石炸弹威力的法宝,却像是两个半圆形的铁壳,合在一起,再以符阵密封的话,就是一个严丝合缝的大铁球了。这个空心的大铁球,通过一根中空管道,连接到了一根晶能标尺上面。只要引爆炸弹,威力就通过管道,全部涌入晶能标尺中,标尺上的指示器不断升高,就能测算出炸弹的具体威力。两具测试法宝放到一起,两根标尺并排树立,威力高下,一看就知。李耀神情紧张,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标尺。皇甫十一却是神色轻松,骷髅头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轰!”两枚炸弹同时激发!两枚黑黢黢的中空铁球外面,上百座符阵同时闪亮,将爆炸威力牢牢禁锢在里面,无处可逃的破坏力只能通过管道,经过重重转化和削弱之后,涌入晶能标尺!“唰!”两道红芒瞬间如喷泉激射,皇甫十一的红芒速度明显更快,很快就高高超过李耀这边三分之一,甚至当李耀的红芒逐渐回落时,他的红芒依旧持续了足足五秒钟才缓缓下降!这就说明,皇甫十一炼制的晶石炸弹,不但威力强,而且激发时间短,维持时间长,爆炸之后三五秒钟,都有恐怖的杀伤力!第一局,李耀一败涂地!“后面两局,还比吗?”皇甫十一笑道。“比!”李耀阴沉着脸,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个字。第二轮,八十五种材料,二十分钟时间,炼制一枚小型炸弹!“李耀,刚才只是用筑基期巅峰的实力,随便和你玩玩。”“这一次,我会激发出结丹期的真正境界,让你领略一下,结丹期的炼器师一旦发怒,究竟有多么恐怖!”皇甫十一说着,晶莹剔透的双手缓缓张开,一丝丝灵能从毛孔中逐渐逸散出来,缭绕于周身,令他的身形都有些模糊,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神秘莫测的味道。闭上双眼,用灵根感知,李耀却是“看”到,皇甫十一仿佛一座火山爆发,他的腹部,无穷灵能都纠结凝固在一起,逐渐变成了一团半固态的粘稠灵液池!结丹!他的灵能逐渐向固态发展,这就是结丹!皇甫十一哈哈大笑,双手完全不动,十一根手指上,却是刺出了上百根银色灵丝,缠绕住了所有的材料!皇甫十一手指微微颤动,就像是在操纵提线木偶一样,依靠手指上的细微肌肉抽动,就令上百根灵丝灵活到了极点,飞快操作!那就好像,皇甫十一忽然长出了上百根手指!李耀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闷哼一声,展开了自己的炼制。二十分钟后,当他完成作品时,双手鲜血淋漓,食指和中指,磨出了深可见骨的窟窿,手指之上,甚至还冒出了一缕缕的青烟!“啧啧啧啧,很卖力啊!”皇甫十一“嘿嘿”笑道,“只可惜,炼器并不是越卖力气越好的!李耀,我先教你一点儿超一流高手的炼器经验——达到结丹期之后,我们完全可以飙出超音速的手速,但通常并不这么做。”“因为,炼器之道,光靠快是没用的!甚至‘精确’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根据每一批材料的不同特性,去感知它,体会它,倾听它的声音,再施加独一无二的处理!”“记住,哪怕同一种材料,根据采集的地点不同,摆放的时间不同,都会发生最细微的变化!”“只有把握到这种变化,才算是登堂入室,真正进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你,还差得远呢!”第二次测试的结果,皇甫十一依旧遥遥领先,同样的材料,他炼制的炸弹威力,至少超出了李耀的三分之一!李耀双眼布满血丝,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是最强的炼器师,我是最强的!”“来,再来!还有第三局!我一定会炼制出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炸死你!”皇甫十一淡淡道:“你已经输了,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适合炼器,就此住手吧!我很看好你,你跟随我安心修炼,终有一日,亦能够达到我今日的境界。”“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了,怕了!”李耀狂笑,指着皇甫十一的鼻子叫道,“你不敢和我来第三场,你已经到极限了,对不对?你坚持不住了,对不对?”皇甫十一瞪眼,骷髅头上怒容闪现,冷笑道:“好,第三局,我炼制的晶石炸弹,威力至少超过你的一倍,来吧!”第三局,一百七十四种材料,三十分钟,中型晶石炸弹的炼制,开始!这次,皇甫十一从一开始就牢牢盯住了李耀的脸。他发现李耀或许是从未被人碾压过,表情真的有些疯狂,忽而狂热,忽而沮丧,忽而抽搐,忽而绝望,忽而又无比亢奋。李耀的手速飙至极限,不顾一切进入超音速状态,浑身大汗不断蒸发,和音障一起,在周身形成了一道淡淡的氤氲。这团氤氲,遮挡住了李耀双手的动作,令皇甫十一无法看到,他究竟在炼制一枚什么样的炸弹。不过,从他颤抖的双手,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来看,皇甫十一很不看好他这一次的炼制,恐怕比前两次都不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二十五分钟,二十八分钟,直到第二十九分钟!李耀完全疯狂,面目狰狞,简直比只剩一张皮的骷髅头皇甫十一还要难看,口中反复念叨着:“不够,这样的威力还不够,还要再强一点,我要再镌刻一座攻击性符阵,再镌刻一座……”“炸死你,一定要炸死你!”“我不会输的,我是最强的!”就在这时,李耀微微一颤,似乎是手指不小心被玄光刻刀给刺穿,“哎呀”叫了一声。从他面前,一道诡异的灵能波动,疾速窜了出来!皇甫十一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不好,要炸!”话音未落,“轰”一声,李耀面前已经爆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瞬间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噬!“快救人!”皇甫十一尖叫!眼看一个最好的弟子就要到手,还有无数种神通等待自己发掘,他又如何能让这个弟子在关键时刻,莫名其妙死掉?别说死掉,就算身受重伤,被炸坏了脑子,神通都想不起来,那也无法接受啊!距离李耀不远处,一团空气忽然模糊,荡漾出了道道波纹!一直蛰伏在李耀身边,暗中监视了他大半个月的王牌刺客苏九针,终于现身!苏九针亦不希望李耀这个大有前途的新晋修仙者,就毁在这种地方。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手够快,脑子比手还要快,稍微调制两年,就能成为莲王的极大助力!经过三番四次的测试,苏九针已经完全相信了李耀。他毫不犹豫,主动现身,身形一闪,朝李耀窜了过去,想要将他拖出火海!此刻,李耀所在的防御圈之内,火光冲天,黑烟弥漫,完全看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苏九针身形鬼魅,如灵猿醉酒,歪歪扭扭,一个滑步,便是缩地成寸,窜至烟雾之中。然而,在和火光接触的一刹那,这个经验丰富的王牌刺客就感觉有些不对。这枚看似华丽的晶石炸弹,并没有产生太过强烈的冲击波,只有晃眼的“火球”,弥漫的烟雾,隐隐还有一种能够扰乱四方窥探的灵能波动,诡异传来!不像是威力巨大的晶石炸弹,倒像是烟雾弹、照明弹和干扰弹的混合变种!苏九针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怪叫一声,左手两指按住眉心,召唤晶铠!来不及了!从炫目的火球和浓烈的烟雾之中,如海啸一般涌来一股狂暴无匹的气势!烟尘四分五裂,冲天火光勾勒出了一台晶铠的轮廓!这是一台何其恐怖的晶铠!深黑如墨的铠甲,仿佛是将黑夜碾碎,磨制成涂料,涂装上去,能够吞噬一切光线。铠甲的缝隙间,隐隐绽放着鲜血的光泽,汇聚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线,恍若肌肉和神经的脉络,令这副晶铠,生出有若活物之感。隐隐看去,在铠甲深处,还蕴藏着星星点点的金芒,恍若一颗颗星辰,在铠甲中孕育,爆炸,闪耀!肩甲,手肘,膝盖和脚尖,分别用某种恐怖的妖兽骸骨,炼制成了格斗刺,这些狰狞的妖兽骸骨,苏九针别说见,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胸口和小腹等要害,还覆盖着一层近乎透明的柔软材料,似乎是用某种妖兽的血肉炼制而成,却是散发出了极其强大霸道的气息,绝对是妖皇以上的大妖血肉,防御力肯定霸道到了极点!无星之夜一般深邃漆黑的面甲上,从上到下,并列着两列,每一列三枚,一共六枚猩红的晶眼,晶眼下面,还用殷红如血的涂料,勾勒出了一张一直咧开到耳根处的大嘴,仿佛正在发出妖异的笑声。这哪里是晶铠,简直是一头恶魔!一头,吞噬恶魔的恶魔!苏九针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脑域中不断狂叫:“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有晶铠?还是如此强力的晶铠!”“为什么他穿上晶铠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上次计算过,他穿上晶铠,至少要三秒钟,三秒钟!”直到此刻,苏九针终于意识到,上当了!他们都上当了!都上了李耀这个狗贼的恶当了!想要后退,却来不及,“唰”,恶魔晶铠前方,自下而上,闪过一道诡秘的弧线,阴狠毒辣的一刀,从苏九针胯下挑了上去!“啊!”苏九针的晶铠刚刚召唤到一半,才完成手臂和双腿的殖装,从小腹到胸口,就爆出一蓬腥臭的血雾,五脏六腑瞬间暴露在火光和烟雾中!原本,如果他不是主动冲上来一心救人;原本,如果他早一点儿就穿上晶铠;原本,如果他一直依靠隐匿潜行的神通,躲在空气中。那么,凭借他筑基期巅峰的强大战力,以及隐匿和刺杀的丰富经验,即便是面对这样一副恶魔般的晶铠,亦不可能瞬间中招!倘若凭借星舰上的复杂地形周旋,再加上这么多的手下围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惜,这只是原本!高手搏杀,生死都在分毫之间,苏九针已经看出,这个卑鄙无耻的李耀,真实战斗力即便在自己之下,也不会低于筑基期高阶,再加上这台强悍的晶铠,他的战力,还隐隐凌驾于自己之上!而自己,却是蠢得在没穿晶铠的情况下,就往他的刀口上去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神通尚未修炼到极致,想要完美隐匿于空气中,就不能穿晶铠,否则晶铠发出的震动和灵能波纹,就会暴露他的位置。而刚才事出突然,爆炸是瞬息间的事情,他为了救人,怎么可能再浪费一秒多钟去穿晶铠?在他想来,反正这点程度的爆炸,根本不可能伤到他的要害,还是救人要紧,又岂料!难道,这一切都在李耀的计算之中?这个想法,令苏九针心胆俱裂,亡魂大冒。李耀就像是一条看似处于冬眠中的毒蛇,懒洋洋地蛰伏在树洞深处,不动则已,一动,就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喷出了最致命的毒液!自下而上的一刀,刀刃将苏九针的五脏六腑完全斩裂,刀芒甚至透体而出,隐隐有穿透脊椎和神经之感!短短0.1秒内,苏九针尚未感觉到多少痛苦,却知道自己的脏腑和脊椎都被李耀的刀芒死死锁定,召唤出全套晶铠的速度又大打折扣。而李耀的战刀在撩过他的胸口之后,又高举到了半空中,双手几乎将刀柄握碎,是力劈山河,斩断星河的架势!爆炸产生的烟雾,在那闪耀的刀锋之上缭绕,跳动,恍若无数冤魂,发出凄厉的呼啸!苏九针的脸色一片惨白,这老奸巨猾的王牌刺客非常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神鬼皆惊的一刀!电光火石间,他只能激发了预设在脑域中的一道神念,将一团信息流狠狠刺向李耀。“你不能杀我!”“我用黑蛛塔中的秘术,在自己身上施加了咒法!”“谁若杀我,我的阴魂,必将化作黑蛛邪魂,永远缠绕在那人身上,对他施加永无止境的诅咒!”“杀我者,亦将被我咒杀!”“你不能杀我,不能!”到最后,这团信息流,近乎于是惨叫了。玄骨战铠之中,李耀的双眸眯成了两条通红的线条,仿佛是两把染血的屠刀。苏九针的话,他毫不怀疑。此人的隐匿神通既然修炼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自己一连十几天都无法准确锁定他的具体位置,还要靠布局来逼他现身,那么此人一定是黑蛛塔中的王牌刺客!黑蛛塔中,邪术万千,会有这种诡异的咒术,也很正常!不过,那又如何?自己苦苦等待了十八天,隐忍、蛰伏、压抑、欺诈、蓄势了十八天零九个钟头三十二分四十四秒,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个实力超过自己的王牌刺客,露出这一刹那的破绽啊!这是最好的机会,亦是唯一的机会!倘若无法将他秒杀,凭此人的隐匿和刺杀神通,绝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一瞬间,李耀脑海中跳动出了四万一千五百二十四个名字。那都是在空山域大爆炸中,无辜惨死者的名字。皇甫小雅以为他只是偶尔扫几眼新闻报道,殊不知他却是将这些牺牲者的名字,一个不拉,镌刻在了脑域深处。此刻,这些名字,化作一缕缕冤魂,通过李耀的双手,涌入烈血斩风刀,发出了复仇的咆哮!诅咒?那就诅咒吧!李耀的道心,如穿越星海,呼啸而至的流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前进的方向!这一刹那,就算诸天神佛一起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亦无法阻止他劈出这缠绕万千冤魂,复仇的一刀。即便这一刀劈出之后,九幽黄泉中的十万八千魔头,都向他施加最恶毒的诅咒,亦无法令这一刀的速度,拖慢哪怕一分一毫!男儿横行星海间,当杀人时须杀人!“死!”李耀暴喝一声,脚底仿佛有两枚晶石炸弹爆炸,向前猛地跨出一步,周身每一束肌肉和每一块骨骼都调整到了最完美的状态,和刀锋上的万千冤魂发生共鸣,共振,一刀劈下!“呼!”刀芒化作血色闪电,在苏九针的晶铠完全合拢之前刹那,从晶铠的缝隙之间斜斜劈入,灵能爆发,势如破竹,一刀两断!苏九针的身体一分为二,向两边飞出!玄骨战铠,从两片残尸中间,直接穿过!长生殿的重要人物,黑蛛塔的王牌刺客,曾经刺杀过无数结丹高手的资深修仙者苏九针——死!就在苏九针命丧黄泉的刹那,从两片残尸之中,分别缭绕出了几缕诡异的黑雾,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共九根尖针,完全无视晶铠和防御,无声无息刺入李耀体内!这是咒术,不是晶铠或者灵能护盾就可以抵挡!李耀闷哼几声,感觉就像是九条阴毒的小蛇窜入体内,在四肢百骸之间乱窜,寻找他的要害。他将灵能燃烧到了极限,恍若在体内点燃一团团的火把,去驱赶这些“诅咒小蛇”,强忍剧痛,将他们勉强镇压下来。此刻不是对付诅咒的时候。他还要——大杀特杀!从李耀“炼制失误”引发爆炸,到苏九针惨死,整个过程电光火石,不过持续了三秒钟。然而李耀精心炼制的眩光和烟雾混合炸弹,已经将一团团浓烈的黑雾,弥漫到了整个仓库。哪怕角落里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如此,经验丰富的黑石和白露等修仙者,还是敏锐感知到了一丝不妙,包括冥修师费明在内,统统召唤出了晶铠。“嗖!”“嗖!”黑石和白露的四名手下,先窜入黑雾,呈战斗队形散开,朝李耀刚才的方向包抄过去。黑石和白露,则是将晶眼的神通激发到了极限,用各种侦测手段,来窥探烟雾中发生的状况。终于,他们的光幕上,出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身影。但这团身影,却不像是人类,而是某种饥肠辘辘的洪荒凶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他们的四名手下扑去!瞬息之间,其中一名手下,已被这头凶兽的血光笼罩!这名手下,亦是炼气期巅峰,半只脚踏入筑基,精通厮杀,经验丰富的战斗型修仙者。身上穿的,也是来自三大晶铠炼制中心,又经过蜘蛛巢星中高手改装的高级战铠!可是在这头“凶兽”面前,却是在半秒钟之内,就打断了骨头,折去了牙齿,变成一头任人宰割的小兽!通讯频道中,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却是在三分之一秒内就戛然而止。从黑石和白露模糊的光幕上,却是可以看到,这名手下的四肢都被折断,又被一刀斩下了头颅!饶是黑石和白露这两个久经沙场的王牌铠师,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踩的,仿佛不是坚实的甲板,而是无尽的深渊,在暗无天日的深渊最底下,不知还有何等恐怖的妖魔在等着他们!“苏老!苏老!”苏老没有回应,惨叫声却接连不断传来。这头凶兽的速度完全超乎他们想象,仿佛是一团血色妖芒,瞬息间就从他们的四名手下身边闪过,前三名手下还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最后一名手下,连半声惨叫都硬生生卡在脖子里,就像是抽掉了脊椎骨,变成一团连晶铠都支撑不住的烂肉,歪歪斜斜地瘫软下去!三秒之内,四人惨死!黑石和白露对视一眼,眼底同时爆出凶芒,两人不约而同地狂吼一声,长刀出鞘,扑入黑雾!“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黑雾之中,刀剑交击,火星四溅,一切在三秒钟之后戛然而止。黑石和白露,一个战刀高高举过头顶,另一个的锋芒则是深深藏匿于背后,恍若一头狂怒的猛虎,和一条阴险的猎豹,身形凝固,一动不动,将李耀夹在中间。“听说你们两个的刀很快。”李耀挥去了烈血斩风刀上最后一滴鲜血,归刀入鞘,缓缓从两人的包围中走了出去,淡淡道,“如果不是今天赶时间,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他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完全把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两人当做空气,走向远处,背对两人。“当啷!”“当啷!”黑石和白露的两柄战刀,先后落地,两人的面铠,亦是在“波波”两声之后,分别炸开,露出两张惊骇欲绝,又迷惑万分的脸庞。“你怎么……出的刀……”黑石双手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去触摸自己肥胖的脖子,手才伸到一半,“哧”一声,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斩断血管、气管和颈椎的恐怖伤口,在体内强大的压力冲击下,鲜血狂飙而出,如一株血树瞬间长大,令他整个脑袋,都向后诡异地折转,一双失神的死鱼眼,直愣愣盯着天空中徘徊的烟雾。那烟雾中,似乎有无数冤魂,正在冲他狞笑。“嘶……嘶……”细长脖子的黑炭女子白露,比他好一些,及时捂住了脖子,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发灰的眼珠死死盯着李耀,直到此刻,白露依旧不明白,上船第一天,自己明明一脚就把李耀给放倒,完全是不堪一击,为何会这样,为何啊!黑石和白露,这两名曾经修真界中小有名气的王牌铠师,电光火石的一流刀手,在李耀背后,缓缓跪下,栽倒,一命呜呼!整个仓库都弥漫着黑雾,又被李耀添加在晶石炸弹中的干扰波动所影响,皇甫十一虽然隐隐感知到了一丝不妙,却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面色如土,召唤出了一具维修晶铠穿好,手中又暗扣了几件威力强大的攻击性法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李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向皇甫十一不徐不疾地走去。“李,李,李耀大师……”在他前进的道路上,一开始用催眠术“邀请”他的冥修师费明,吓得浑身乱抖。费明是精神战的高手,但对于真刀真枪的搏杀并不擅长,而李耀明显不吃他的催眠,又展现出了如此狂暴的实力,连苏九针、黑石和白露都被他干掉了!面对这种怪物级别的对手,费明是完全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斗志,脑中乱成一锅粥,求生的本能,令他竟然趴了下去,匍匐在李耀面前,如捣蒜一般磕头。“李耀大师,饶了我,饶了我这条狗命吧!一切都是他们干的!我只是一个冥修师,既不会放炸弹,也不会杀人!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是被逼的,被逼的!”李耀皱眉,叹了口气道:“真是被逼的么?”“真的,真的!”费明瞧见了一线生机,那叫一个激动,脑子一转,立刻开始滔滔不绝,“长生殿绑架了我全家,还有我的两个小女儿,一个五岁,一个才三岁,说如果我不和他们合作,就要把我的家人都喂了妖兽啊!我是迫不得已!我没有办法啊!”李耀“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把晶铠解除,丢到地上,你滚到角落里去,看看皇甫小雅有没有事,哼,若是捣鬼,别怪我不客气!”“是,是,多谢李耀大师,我绝无二心,绝对是弃暗投明!”费明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乖乖解除晶铠。就在他的头盔和胸甲分开的刹那,李耀右手一道银芒闪过,费明斗大的大脑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转了七八圈,重重砸落在地上,尚未合拢的双眼中,依旧闪动着死里逃生的狂喜!无头的腔子一阵乱抖,双手还胡乱摸索片刻,似乎在寻找自己的脑袋,挣扎半秒钟,无力地摔在了李耀脚边,一通抽搐。李耀将尸体一脚踢开,继续向皇甫十一走去。这间仓库,只有一扇大门,而且是炼制晶石炸弹的地方,四周都特别加固,又安静,又坚固,完全不用担心他从别处逃出去。这亦是李耀要和皇甫十一赌斗晶石炸弹的原因,就是要选择这样一处,最好的屠场!李耀终于来到皇甫十一面前,“哧”一声,面罩开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此刻,皇甫十一若是还没看清楚场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也配不上是一名结丹期修真者了!只不过他这个结丹期,绝大部分实力都投入到了炼器术的领域,在战斗领域,他的实力最多堪比炼气期中高阶,在凶神恶煞的李耀面前,全无半点儿鬼用!皇甫十一的脸色,一半青一半白,嘴唇哆嗦了半天道:“你,你不是真心投靠长生殿,你根本没打算成为修仙者!”李耀诡异一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皇甫十一闷哼一声,叫道:“可是我们三番四次对你进行了测试,就算第一次测试,你有意保留了实力,那么后来,狂熊会进攻那一次,你又是怎么看出真假?还是说你压根儿就不管真假,哪怕人家真是修真者,你都要毫不留情地炸死人家,以此博取我们的信任?”“你,你好狠毒!”李耀轻蔑一笑:“没你想象得那么狠毒,我当然知道那几个杂碎不是狂熊会的修真者,因为在被你们劫持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有在房间里放置警报法宝。”皇甫十一目瞪口呆,愣了半天道:“那么你和皇甫小雅之间的对话,也全都是假的,是骗我们的,你知道房间里还有晶眼和窃听器?”“不可能!剩下三枚晶眼和窃听器,是我凝聚毕生心血炼制出来,隐蔽性极强,绝对不可能被你发现!”李耀道:“我的确不敢确定那一定是晶眼,只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妥罢了,但无论是否发现,我都会当房间里还有晶眼和窃听器来处理,那就万无一失了。”皇甫十一完全傻眼,将李耀上船以来的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这才明白为什么李耀如此大方,将所有神通都拿出来和自己分享。只因为,在他眼中,自己早就是一个死人了啊!而自己这个“死人”,竟然还愚不可及,真心实意教给了他这么多的神通,甚至直到今天,还拿出了十种货真价实,无比珍贵的神通!自己是完全被李耀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给榨干了,榨干了啊!悔恨!绝望!愤怒!恐惧!错综复杂的情绪,同时涌上了皇甫十一骷髅般的面孔。“等等!”他像是忽然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狂吼乱叫起来,“你发下了心魔血誓!昨天你发下了心魔血誓!你不能反悔!要不然你会被心魔困扰,炼器成功率大大降低的!”李耀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反悔了?”“没错,我昨天是发下了心魔血誓,只要今天在赌斗中输给你,就拜你为师。”“皇甫十一,你的确是一名不世出的奇才,超一流的炼器高手!”“刚才这一战,你让我领略到了结丹期炼器师的强大,亦让我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虚弱和渺小,在博大精深的炼器术世界中,我亦不过是刚刚起步而已,实在不值得狂妄自大啊!”“这一场星辰大海中的空山论剑,是我输了,输的无话可说,输得一败涂地,完全被你碾压!”“所以,我信守承诺,现在就拜你为师!”“师父皇甫十一在上,请受小徒李耀一拜!”李耀表情严肃,双手抱拳,规规矩矩地向皇甫十一拜了一拜,随后刀芒一闪,精确切入了铠甲之间的缝隙,斩下了皇甫十一的双手!“当啷”一声,两条包裹着铠甲的断手掉在地上,几件尚未来得及激发的攻击性法宝散落一地,放出一阵刺目的光华之后,就全都黯淡下去。皇甫十一先是愣住,齐肘而断的手臂凑到面前,歪着脑袋瞧着。有足足一秒钟,光滑如镜的切面没有流出半点儿鲜血,骨骼、血管和筋络的切面清晰可见,就像是教科书上的图片。直到一秒之后,两股红色喷泉才突然爆发,喷了他满头满脸。皇甫十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手!我的手啊!”作为一名结丹期修仙者,他原本不至于如此没用,断了两只手就大吼大叫。问题在于,他尚且处在爆发状态,浑身精血、神魂乃至生命力,统统灌注于这双手上啊!他的身体枯瘦如柴,皮包骨头,完全是奄奄一息,就是为了滋养这双手!李耀斩断了他的双手,就是夺走了他十分之九的生命力!“手!我的手!”皇甫十一鬼哭狼嚎,不顾一切向断手扑去,却是被李耀抡起一脚,向他胸口狠狠轰炸!灵能狂喷之下,皇甫十一这套维修晶铠的胸甲片片爆裂,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噗”一声闷响,面罩之内,满是血腥!“咔!”“咔!”李耀毫不留情,对准两条断手,狠狠踩下!超一流炼器师,绝世鬼才皇甫十一,用周身精血凝聚而成,完美无缺,近乎艺术品的双手,被李耀完全踩爆,化作肉泥!触目惊心的一幕,令皇甫十一的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差点儿没气昏过去。“你踩爆了我的手,我完美无缺的手啊!”李耀仔仔细细地研磨着脚底,确认每一根手指都被玄骨战铠的铁脚板磨成碎末,淡淡道:“愿赌服输,今日一战的确是我输了,所以我就遵守诺言,拜你为师,我永远都会记住你是我的师父,皇甫十一,这样就不用担心,心魔血誓会对我造成半点儿影响啦!”李耀走向皇甫十一,双脚之下,鲜血淋漓,每走一步,都会踏出一个入木三分的血脚印。李耀脸上,绽放出了秃鹫一般的微笑,继续道,“相信你都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因为以前有个朋友和我说过,大家出来修真,最重要就是讲信用嘛!”“这句话,我觉得很对。”“所以说了要拜你为师,那就一定要拜的!”“只不过,我昨天还说过,今日一战之后,就会斩一双手下来,这件事,我亦没有忘记,说了要斩手,那就一定要斩!不然,以后还怎么出来修真?”“师父,待会儿有些疼痛,您老人家千万忍着点啊!”皇甫十一惊恐到了极点,挥舞断手,狂乱叫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李耀步步逼近。“你,你不能杀我!我和你做个交易,做个交易!”皇甫十一连珠炮一般道,“我还掌握着很多神通,无论是皇甫家炼制刀剑的秘籍,还是炼制晶石炸弹的好几种特殊手法,甚至是蜘蛛巢星中,改装晶铠的神通,我都有所涉猎!这些神通,统统在我脑子里,你若杀了我,就没办法得到了!”“哦。”李耀继续前进,平静道,“我这个人,脑子有些笨,太多的神通也研究不过来,这些日子承蒙师父的悉心指点,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神通,够我消化吸收一阵子啦!我不贪心,还很有孝心,剩下的神通,就留着给师父陪葬吧!”皇甫十一浑身发抖,用两条断手支撑着,像条毛毛虫一样朝后乱拱,苦苦哀求道:“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条件大家都可以谈,不要杀我……”“谈,当然没问题,不过,去和空山域之中,死在你连环爆炸之下的四万一千五百二十四条冤魂谈啊!”李耀忽然暴怒,怪叫一声,双臂化作两团飓风,朝皇甫十一胸口狠狠卷去!刹那之间,火花四溅,金属扭曲,皮开肉绽,筋断骨折,拳头和血肉,拳头和骨头,拳头和脏腑,都碰撞出了绝妙的咆哮!李耀一拳一拳,每一拳都接近音速,拳拳到肉,硬生生将皇甫十一从头到脚的每一块铠甲都打得爆裂,每一截骨头都完全打碎掉!“这一拳,是为了沙国安!”“这一拳,是为了苏宏志!”“这一拳,是为了陶小芳!”“你这长头没长尾巴,猪不吃狗不咬的杂碎,给我去死吧!”直到晶铠片片爆裂,皇甫十一的身体一寸一寸瘫软,从最开始的猛烈抽搐和惨叫,到后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李耀一拳一拳又一拳,一口气轰出数千拳,忽然深深收回右手,食指和中指紧紧并拢,指尖闪耀着螺旋形态的金芒,恍若一柄锐不可当的尖锥!“你,你要——”皇甫十一的骷髅头上,流露出了生不如死的神情,左眼因为剧痛,完全爆裂掉了,血泪“泊泊”流淌,发出虚弱的呻吟!“刚才打了你四千七百二十二拳,那只不过是四千多条冤魂,才十分之一啊!”“还有十分之九,就用这个来代替吧!”“你这样的杂碎,没有资格修炼灵能,我要帮那些冤魂,把你的灵根挖出来,哦,不对,你是修仙者,那就是‘仙根’了!”“不,不要!”灵根被废,就完全变成了废人,饶是皇甫十一已经稀烂如泥,依旧用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惨叫。但这叫声,却又怎么能阻挡如狼似虎的李耀?李耀狞笑一声,右手两指划出一道金色弧度,狠狠刺入皇甫十一的双眉中间,松果体所在的地方!螺旋灵能狂涌而入,乱抠乱捣,终于感知到了一条特别粗壮的灵能聚合体。李耀低吼一声,手指弯曲,完全勾住,狠狠一拉,一扯,一提!一条黯淡的金线,恍若长满了无数根须,半透明的微型人参,就从皇甫十一的双眉之间拖曳出来!这就是灵根!结丹修士的灵根!李耀叉开五指,将这枚淡金色,如微型人参一样的灵根攥在掌心,狠狠一捏!“啪!”一声脆响,点点金芒从李耀指缝中逸散出去,在半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捏爆了!李耀将结丹修士的灵根捏爆了!皇甫十一,灵根爆裂,彻底沦为废人!他就像是男人的下身,被狠狠捏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凄惨十倍的尖叫。即便是九幽黄泉中的妖魔,听到这样的惨叫,亦会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发抖!“杀了我……杀了我……”双手斩断,骨骼尽碎,灵根爆裂,此时的皇甫十一完全绝望,只剩下这一点小小的奢求。李耀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微笑道:“别急,师父,你还有些价值,再让小徒我利用一下!”话音未落,一拳捣出,直接捅进皇甫十一口中,将他的牙齿、舌头连带更深处的声带,完全轰爆!下半张骷髅面孔,彻底凹陷下去,完全看不到嘴巴的存在!如此一来,皇甫十一没手可以写字,没有嘴巴可以发出声音,周身骨骼尽碎,连爬行都办不到,而灵根被废,也无法用灵能来和旁人交流。一句话,他完全丧失了向外界传递信息的能力。李耀的动作控制非常精确,即便在刚才的狂怒之下,下手依旧极有分寸,足以令皇甫十一的生命,再维持一段时间,坚持到医疗舱为止。看着一滩烂泥,如蛆虫般在自己脚下蠕动的皇甫十一,李耀朝他啐了一口,深吸一口气,稍稍恢复平静。他转身向皇甫小雅的方向走去。路过黑石和白露两人的残尸时,脚步稍稍停留,双手释放出了数十根灵丝,在两人怀中略一摸索,就找到了两枚玉简。灵丝一卷,两枚玉简跳入手中,李耀吹了声口哨:“胖子,谢啦!”当他终于来到皇甫小雅面前时,玄骨战铠已经收了回去。直到此刻,弥散在仓库内的烟雾,终于在头顶强力换气符阵的作用下,稍稍散去了一些。皇甫小雅的嘴巴,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形,足够塞下一个最大号的鸭蛋。她的大部分灵能都被封印,无法用来增强视力,所以只看到李耀在炼制晶石炸弹时突然爆炸,之后视线就被一团烟雾遮挡,只是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她分辨出来,那凄厉的叫声中,竟然包含好几名修仙者,甚至是皇甫十一本人!皇甫小雅心里,不由连连打鼓,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又有高手来解救自己?只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会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叛徒李耀!“你……”看着浑身上下杀气腾腾,脸上还沾染着大量血点的李耀,皇甫小雅心跳加速,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顺着李耀向后望去,更是瞠目结舌!黑石白露都死了,他们的四名手下也死了!皇甫十一却是生不如死,正在蠕动,挣扎!“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皇甫小雅惊愕欲绝,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李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想了想,很认真道:“其实,我是一个好人。”皇甫小雅完全懵了,脱口而出:“你算哪门子的好人啊!”李耀眨了眨眼,道:“现在社会上这么乱,星海间的坏人这么多,一个个都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我们当好人的,如果不能更加卑鄙无耻百倍,又怎么和这些坏人斗?”“所以你不妨就把我当成一个卑鄙无耻的好人,就行了。”“我告诉你这一点,只是想问问你,你会不会驾驭‘灵蝶—7型’逃生舱?”“蛮牛级”运输舰中,通常情况下都会搭载两具中型逃生舱以及十来具小型逃生舱,而小型逃生舱,其实就是可以在真空中航行,拥有一定自循环能力的飞梭车了。李耀昨天进行维修的时候,就查探清楚,这艘运输舰配置的小型逃生舱,正是“灵蝶—7型”。这是一种从武装飞梭车改装过来的逃生舱,可以搭载一到三名成员,在星海中漂流一个月以上,动力强劲,速度奇快,灵活性也非常好,除了续航能力稍显不足之外,几乎没有太大缺陷。看来,这些修仙者也十分担心一路上被修真者围追堵截,所以在星舰内配置了最好的逃生舱。“卑鄙无耻的好人……”皇甫小雅一阵茫然,下意识点头道:“没,没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你的战斗力不是只有筑基初阶?怎么杀得了黑石白露?如果你真是好人,为什么还不解开我的禁制?”李耀转了回去,在仓库里飞快布置起来,他先将一具具尸体都拖曳到了合适的位置,随后又从乾坤戒中取出了大量的晶石炸弹。身为一名爆炸狂人,这些晶石炸弹都是他早就炼制好,放在乾坤戒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只可惜上船这十几天来,一直被苏九针牢牢监视着,从来没机会激发自己的乾坤戒。直到此刻,才能毫无顾忌地疯狂设置。李耀一边紧张工作,一边道:“我现在还不能放你出来,现在放你出来,对方就会产生怀疑,你稍安勿躁,一切等明天遇上了风雨重和大角铠师团再说。”皇甫小雅瞪圆了眼睛,失声叫道:“什么?你还要去找风雨重的麻烦?去和大角铠师团汇合?”“你别傻了!”“就算你战斗力很强,能一口气干掉这么多人,又如何?”“在大角铠师团周围,起码有四五艘星盗的战舰,上面不但有穷凶极恶的星盗,甚至有大量神秘的修仙者!”“更不用说,风雨重本人,就是至少结丹期中阶,甚至结丹期高阶的‘金丹强者’啊!”“凭你一个人,又怎么和他们斗?又能对战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啊!”“再说,你以为这艘运输舰上的船员,都是瞎子么,会看不到你杀死了这么多人,还乖乖和你合作?”“或许凭你的实力,是可以一口气杀光他们,那又如何?没人操纵,在这茫茫星海中,你怎么找到风雨狱星盗团?”“就算找到了,你以为人家会没有什么暗号切口,安全措施么?只怕你还没有靠近,就被对方的密集火力给打爆了!”“你,你究竟想怎么样啊!”李耀不为所动,紧张忙碌了十几分钟,终于完成布置,又将皇甫十一血肉模糊的残躯拖曳到了刚才黑石白露待着的防爆室内,像死狗一样踹到角落,将防御符阵激发到了最高级别。“唰!”防爆室的外围,顿时升起了一共七重金色护盾。“今天早上你说了一句话,我非常欣赏。”李耀眯起眼睛看着外面,仔细计算爆炸的方位、角度和变化,一边轻声道,“倘若这宇宙,真是一片残酷血腥的黑暗森林,我们修真者,亦会燃烧自己的生命,绽放出微弱的火花!”“只因为,哪怕这火花再微弱,再短暂,再渺小,可是只要我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终有一日,火花会点燃杂草,杂草会燎到灌木,灌木会蔓延大树,最终,小小的火花,亦会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掀起燎原天火,照亮整个世界!”“纵然这几率只有亿万分之一,我亦会拿出百分之一万的勇气,让那火焰降临!”“轰!”李耀神念激荡,数十根灵丝同时触发了设置于仓库各处的晶石炸弹,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环响起。纵然藏匿于防爆室之内,皇甫小雅还是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一阵轰鸣。皇甫小雅心跳如鼓。那番话明明是早上自己说的,然而从李耀口中,用略带沙哑的低沉男声说出来,却变得截然不同。自己说这番话,尚且有些虚浮飘忽,只是在绝望中给自己打气而已。然而从李耀口中说出来,却是令她恍惚间觉得,他们真有可能办到——真有可能,点亮整个宇宙!“他,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片黑暗中,李耀只剩下一抹模糊的轮廓。皇甫小雅望着这抹轮廓,有些痴呆了。片刻之后,爆炸引发的大火尚在半空中肆虐,李耀已经冲了出去。先仔细查看了一下几具尸体,全都炸得四分五裂,仓促之间绝对看不出真正的死因。脚尖一勾,一柄近乎融化的战刀挑起,扛在肩上,顺便弄了些粉尘灰烬,将自己涂抹得满脸乌黑,李耀大步奔走到了墙角,开启墙上的警报器,狠狠砸了下去!整艘运输舰上,警报声大起!三分钟之后,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敲击声。李耀深吸一口气,取出一枚晶石炸弹,掂量了一下,放在自己身边,一咬牙,狠狠激发!“轰!”他瞬间就笼罩在一团货真价实的火光之中,半边身体都熊熊燃烧起来!“啊!”皇甫小雅吓得惊叫,她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狠的人,竟然自己往自己身上丢炸弹!他,他想干什么啊?李耀闷哼一声,带着一身火焰,踉踉跄跄向大门扑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了大门!仓库外挤满了修仙者,他们都是运输舰上的船员,大部分人都不是战斗型修仙者,只是负责操纵星舰,识别航道。见到仓库里如此惨烈的场景,全都惊呆了。“啊!”李耀连连惨叫,在他们面前滚来滚去。“快,快灭火!”运输舰的舰长急忙叫道!片刻之后,一团团冰雾朝李耀席卷而来,很快就将他周身的火焰压制下去。乍一看去,李耀已经被烧得皮开肉绽,半张脸都焦黑一片,惨不忍睹。“怎么会这样?是炼制晶石炸弹出了岔子?”舰长脑子里乱作一团,他当然知道皇甫十一和李耀比斗的事情,不过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炼器高手,炼制中心里面又有各种安全措施,按理说不至于啊!看仓库里面一片狼藉的模样,绝对是几十枚炸弹连环爆炸才能产生的效果!“不是岔子,是故意的,是背叛!”李耀声嘶力竭地吼叫道,“皇甫十一背叛了长生殿,他故意放置了那么多的炸弹,要把我们统统炸死!”所有船员,全都愣住。舰长更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后撤半步,握住了腰间战刀,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皇甫大师在组织里这么多年,一直对长生殿忠心耿耿,他是铁了心走上修仙之路的,绝对不会叛变!究竟怎么回事!快说!”“啊啊,痛啊!”李耀龇牙咧嘴地怪叫道,“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我和皇甫十一正在比斗的时候,旁边忽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从虚空中被炸了出来!”“随后,这个身受重伤的老头子就无比暴怒地指责皇甫十一,说什么他假公济私,欺骗组织之类的话!”“我听了半天,才听了个大概,大约是这样——”“皇甫十一这次带大家出来执行任务,表面上是为组织招募新人,招揽皇甫小雅这样的炼器高手!”“实际上,他却是贪图皇甫小雅的双手,只是想为自己换手而已!”“这件事,浪费了组织的大量人力和资源,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好处,事先又没有说明,当然是决不允许的行为!”“却是不知怎么,被那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发现了!”“两人之前,似乎在暗中达成什么交易,老头子帮皇甫十一遮掩下来,却不知皇甫十一要给他什么好处。”“岂料,皇甫十一只是假意安抚,拖延时间,暗中却是在盘算,要将这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灭口!”“只不过,老头子的警惕性,比皇甫十一想象中要高一点点,这次爆炸并没有要了老头子的命,只是炸成重伤!”“老头子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这番话,还说皇甫十一这一次是死定了!等回到总部见到了莲王,莲王一定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皇甫十一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变得无比可怕,哈哈大笑道,既然活不了,那大家就一起死吧!”“结果,我眼前一黑,就是这样子了!”李耀这番话在船员中掀起了此起彼伏的骚动。舰长脸上阴晴不定,握着战刀的手却是稍稍松懈下来。其实他也觉得这次的招募任务有些古怪。长生殿在飞星界的阴影中蛰伏多年,对于如何将修真者转化过来,早就驾轻就熟,有一整套标准程序,成功率极高。而这一次,招募皇甫小雅这样的重要人物,过程却显得颇为仓促。而且皇甫十一心急火燎要将皇甫小雅的双手斩下来替换给自己,这件事,包括舰长在内的几名管理层,也都是知道的。原先舰长心里就有一番疑惑,只是不管他的事,并没有往深层次去多想。可是李耀这么一说,他前前后后仔细想来,就知道皇甫十一假公济私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就算是如此,真的能引起他们两个的内讧吗?舰长深知,苏九针城府极深,对莲王亦是忠心耿耿,似乎不太可能干出私下要挟皇甫十一的事情。而连环爆炸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将所有人全都炸死?这件事,很蹊跷。“舰长,皇甫大师还活着!”此时,一名进去查看的船员大声道。李耀喘了口气道:“那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将皇甫十一活活打成了肉泥,不过还有一口气。”“我看,以船上的医疗条件,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治好他了,我们要赶快和风雨重回合,用大型战舰上的医疗设备来救他,到时候再细细审问,你们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舰长眯起眼睛,沉吟道:“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又没有半点儿证据……”“所以我才说,要赶快找到风雨重,用大型医疗设施去治疗皇甫十一啊!”李耀急切起来,手指哆嗦,指着自己脸上身上一片焦黑,嘶吼道,“我都被炸成这副德性了,难道还是在骗你不成?”舰长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仔细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我不是说你在撒谎,只不过这件事疑点重重,或许还有什么你我都不知道的内幕,我建议将运输舰停泊在这里三五天,用我们的小型医疗设备,先治疗一下皇甫十一。”“他现在什么情况?哦,骨骼尽碎?那么有三五天时间,应该能恢复几根手指的活动,到时候就能传递出一些信息!”“倘若没有问题,我们再赶过去和风雨重汇合不迟。”“嗯,这也不妥,时间上太紧迫了。”“不如我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报告给风雨重,由他来决定好了!”李耀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暴怒起来,挥舞着半把扭曲的战刀向舰长扑去,如野兽般疯狂嚎叫:“老子冒着被修真者追杀的风险加入长生殿,半点儿好处还没捞到,先被炸得要死不活,你他妈还怀疑老子!”一刀劈出,刀芒呼啸!舰长乃是管理型修仙者,又如何挡得住他如疯似魔的一刀?斗大的脑袋冲天而起,血光如天女散花,惊愕欲绝的表情,直到脑袋落地时,才渐渐散开。“他,他把舰长杀死了!”所有船员都淋了一头鲜血,惊骇万分,后撤半步,无比惊恐地盯着李耀,不少人都摸出了攻击性法宝。李耀用力一挥战刀上的血渍,周身释放出了无比狂暴的气势,筑基期高阶的气焰彰显无遗,面目狰狞,指着众人叫道:“副舰长,副舰长在哪里,出来说话!”运输舰上的高手,在“狂熊会偷袭”之战中,被李耀用“晶铠杀手”干掉了一大批。而刚才,又在仓库里干掉了一大批。所有的一流高手和管理层,基本上都被李耀斩杀,现在连舰长都死掉,剩下这些人,不过是虾兵蟹将。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懂李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又究竟是敌是友,不过他们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绝对不是这个凶神的对手。一时间,双方有些僵住了。李耀气急败坏,将断刀往地上狠狠一丢,指着众人的鼻子喝骂道:“你们都傻啊!如果我真的在撒谎,里面的人都是我干掉的,而现在我连舰长都干掉了,那么……”“我还不马上,把你们这些废物统统都干掉啊!”“如果我真有把黑石和白露都干掉的实力,你们谁又是我的一合之敌?”“废物,都是一帮废物,长生殿里究竟是用什么干粮把你们养大的,我他妈的真后悔啊!”众多船员眨巴着眼睛,想想也是,倘若李耀真是敌人,一口气将黑石白露、皇甫十一甚至苏九针苏老都干掉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干掉自己这些人呢?完全说不通啊!不一时,一名身材矮小,像个肉球一样的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地上舰长的无头尸体,令他“啊”了一声,表情十分紧张。这种战斗力不强的运输舰,即便在长生殿中,等级亦是排在十分后面,充当舰长和副舰长的,当然不会是什么一流高手。副舰长不过是一名筑基期低阶的管理型修仙者而已,如此棘手的状况,已是令他满头直冒油汗。“你是副舰长?知不知道我是谁?”李耀冷冷道,阴冷凶暴的气势瞬间镇压住了副舰长。此刻,他右半边的面孔又黑又红,兀自冒着热气,形象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再加上一触即发的疯狂气势,令副舰长胆战心惊,双腿发软,磕磕巴巴道:“李,李耀大师!”他当然知道李耀是谁。李耀在空山论剑上的疯狂表现他也亲眼见到,当时惊讶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种双手超音速,人肉刻晶片的超级猛人,怎么会不知道?而这几天李耀能够参与星舰的维修,说明他的忠诚度已经通过了测试,绝对没有问题。李耀冷哼一声,用鼻孔看着副舰长,周身气焰如火山爆发,毫不掩饰筑基期高阶的灵能暴潮,怒喝道:“我在炼器术上面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筑基期高阶!吃饱喝足,睡得好点儿,飙到筑基巅峰都有可能!我是绝世天才,和你们这些废物,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整艘船上,应该是我修为最高吧?那接下来,一切都听我的号令!”“哼哼,这次死了这么多人,连皇甫十一都变成了一个废人,莲王手下,还能有多少高明的炼器师?”“告诉你们,等我到了长生殿总部,绝对是莲王座下的红人,用不了几年就能冲上结丹期!”“失手杀了一个运输舰的舰长,又怎么样!告诉你们这些废物,现在我伤口很痛,心情很糟,谁要是再惹烦了我,我把你们这些废物统统干掉!”一番话恍若冷风吹过甬道,空气几乎都被冻结,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耀这番话并没有说错,以他在炼器术上的造诣,若是真心加入长生殿,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组织内的重要人物。而且炼器师和别的职业还不太一样,是特别容易和强者搭上关系,找到靠山的。李耀是炼刀专家,莲王座下,就有好几名用刀的高手,倘若李耀精心为他们炼制几把绝世战刀,博取了他们的欢心,简直用不了三五个月,就能在组织内找到盘根错节的关系,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这些运输舰的副舰长、船员们,处于组织的最底层,又有什么资格,去招惹这样一个上蹿下跳的凶神呢?看这家伙睚眦必报,盛气凌人的模样,就算不被他当场斩杀,事后报复也受不了啊!在李耀阴鸷的目光注视之下,半分钟之后,副舰长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犹豫道:“你要如何?”李耀咬牙道:“我要如何?我只不过是要赶快去和风雨重汇合而已!另外,把皇甫十一丢到医疗舱里面,不用多么好的治疗,只要不死就行,等送到了风雨重那里,再慢慢治疗不迟!”副舰长松了一口气,李耀的要求并不过分,他现在也很想快点儿和风雨重汇合,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当下连连点头道:“好,我们全速前进,和风雨重汇合!”“很好!”李耀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命令道,“找几名医生来,给我简单治疗一下,要快,我还有事情要做!”副舰长一愣,问道:“什么事?”李耀瞪了他一眼,提高了嗓门道:“当然是对运输舰进行全面检查啊!”“皇甫十一这个疯子,此前是运输舰上最强的炼器师,又掌握着全舰的结构图,谁知道他在鱼死网破的心态之下,会在星舰上安装多少晶石炸弹?”“幸好这一次,他来不及完全触发,就被那个老头子打得奄奄一息,要不然,说不定我们这些人,已经在一团火光中,化作星辰大海中的一粒尘埃了啊!”“把星舰的详细结构图,都拿来我看,我和这老杂毛修炼了几天,对于他安装晶石炸弹的风格,还是略知一二的,半天之内,我绝对能把他隐藏在边边角角的牛黄狗宝,统统掏出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万一皇甫十一这个老杂毛在星舰上安装的是定时炸弹,三五分钟之后就会爆炸,那我们所有人都万劫不复,死无全尸啦!”", "summary": "皇甫十一的修为高于李耀,因此在他们的炼制晶石炸弹比赛中皇甫十一一直处于优势地位,李耀不服,他们又进行了第二轮比赛,李耀依然处于劣势,他们又进行第三轮比赛,李耀不小心引起了爆炸,藏在暗处的苏九针立刻敢上前,却被李耀一击毙命。原来李耀做的这一切都是谋划好的,他计划这样来对皇甫十一曾经引起爆炸滥杀无辜的事情报仇。李耀杀死了苏九针和费明,击败黑石白露,又废掉了皇甫十一的灵根,皇甫十一以后再也没办法修炼了。李耀在爆炸的混乱中救出了被皇甫十一囚禁的皇甫小雅,并告诉了她自己真正的计划,皇甫小雅意识到自己一直误会了李耀,皇甫小雅好奇李耀的真实身份,被李耀糊弄了过去。之后李耀将皇甫十一带上运输舰,他威胁船员,控制了运输舰,他开始检查皇甫十一身上是否还有炸弹。"} {"context": "与风雨飘摇的赛维特港不同,岛屿中央的森林中静悄悄的。落在枝头的鸟儿,正悠闲地埋头啄着羽毛。忽然,茂盛的枝杈晃动了下,鸟儿们扑闪着翅膀争相飞走。干裂的树皮缓缓挪开了一道缝隙,生命古树睁开了疲倦的眼睛,望向了北岛,那里是赛维特港的方向,同时也是狼烟升起的地方。这时,一缕清风从森林中吹来。浑浊而垂老的瞳孔缓缓移动,看向了那道穿过森林走来的身影。藤草编织的衣物之下,是镶嵌着蓝色贝壳的软甲,背后的箭袋中插满了羽矢,古铜色的肌肤上涂着深色的战纹,只是远远地看着,便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森然的肃杀。只有在战争时期,半精灵们才会暂时放下先祖所矜持的优雅。走到生命古树前停下了脚步,坎瑞·冬露微微颔首,用严肃地语气说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四周静谧无声,只余清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响。这份静谧持续了良久,古树终于缓缓开口了。“让孩子们散掉吧。”眼中浮现了一丝诧异,坎瑞困惑地抬头望向生命古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浑浊的瞳孔继续凝视着赛维特港的方向,生命古树缓缓开口答道。“混沌的气息已经散去了。”混沌的气息已经散去了?这怎么可能!坎瑞·冬露的神色微微动容,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赛维特港的方向。他实在无法相信,那些孱弱而愚昧的人类,竟然凭自己的力量阻止了混沌的苏醒。用难以置信的语气,他喃喃自语。“难道说……”“是的,人类战胜了他们。”古树缓缓答道。坎瑞陷入了沉默。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弛,用了很久才接受这个现实的他,低声说道。“是那个巫师吗?”“或许吧。”缓缓合上了疲倦的双眼,垂老的古树再次陷入了沉睡。……“呜……”“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力了。”伸手取出了挂在腰带上的治疗药剂,江枫拧开软木塞后,将那墨绿色的药膏倒在了小白胸口的血洞上。粗重的呼吸缓缓平息,躺在担架上的小白合上双眼,沉沉睡去。摆在旁边的那副钢甲已经面目全非。虽然塑钢材料打造的盔甲足够结实耐用,但任何金属材料都存在金属疲劳的问题。倒不如说,以小白那全靠蛮力的狂战士打法,竟然能在战场上顽强地撑到最后,已经很令江枫意外了。他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拍了拍担架,江枫示意那两个抬着担架的目瞪口呆的农夫,将小白抬去总督府。仿佛是为了悼念死去的亡魂,天上飘起了小雨。突如其来的降雨,为打扫战场和治疗伤员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难度。为了安置那些伤员,塞维特港的市民们在小镇的入口搭起了棚子,为伤员和调制药剂的草药师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少市民甚至敞开自家的家门,让那些受重伤的伤员暂时住在自己家中,方便草药师就近治疗。黢黑的坩埚熬煮着不知名的药糊,刺鼻的气味儿弥漫整片区域,粘稠的灰绿色液面上翻滚着令人不安的泡泡。所有的担架都被抬到了这里,因为空间有限,几名农妇在军需官的指导下,就在伤员担架的旁边架起生火的大锅。熬煮侬巴的味道,多少冲淡了那刺鼻的草药味儿,但那一只只黢黑的碗,实在令人提不起多少食欲。不过赛维特港的殖民者们似乎并没有卫生这一概念,毫不介意地大口吞咽着,也不知道有多少雨水被一起喝进了肚子里。看着这一幕,江枫不禁摇了摇头。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令人堪忧,无论是那落后的治疗手段,还是那堪称地狱的卫生条件,都让他这个来自高等文明的遗民看不下去。等雨停之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担架上。提着破损的头盔,康尼踏过泥泞的小路,向江枫这边走来。“感谢您在赛维特港最危难的关头向我们伸出援手。”郑重地行了个骑士礼,康尼用庄重的语气向江枫说道,“我们会永远铭记您对我们的恩情。”根据后方的弩炮手报告,那名模样酷似索洛尔的黑骑士,正是在冲入小巷之后,被江枫的神圣系巫术击杀。毫无疑问,如果不是巫师大人出手将其击杀,任由那名黑骑士的铁蹄肆虐践踏,赛维特港的守军绝无获胜的可能。“不必客气。”江枫坦然接受了这名骑士的谢意,虽然自己当时只是迫不得已。被那几口熬煮侬巴的大锅弄得食欲全无,虽然知道这位治安官先生不会用这种食物招待自己,但江枫还是谢绝了关于晚餐的邀请。和索洛尔的分身作战之后,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疲惫,现在只想喝一管营养合剂,然后回到总督府睡上一觉。回到了总督府后,江枫吩咐总督府的仆人,为自己端来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简单地洗漱之后,便躺在了床上。相比起弗雷德男爵的庄园,总督府的客房只能用简陋来形容,躺在床上的江枫,甚至能够听到隔壁小白的鼾声。拜那4点感知所赐,方圆数十数米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摇了摇头,江枫准备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耳朵。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丝动静。放松的意识瞬间绷紧。透过那层漆黑的雨幕,江枫隐约看见,窗外的房顶的阴影之下,一双视线正窥探着自己。那漆黑的披风之下,微微露出的星点寒光正蓄势待发,那毫不掩饰的憎恶与杀意,已经将目的写在了脸上。撇了撇嘴,江枫将手伸向了腰间的银河K1,拇指推开了保险。就在他正准备拔枪射击的时候,只听嗖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窗外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微微愣了下,江枫向远处的塔楼看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因为背光的原因,他没法看清那张脸,不过那熟悉的感觉,还是令他第一时间猜出了那人的身份。短弓收回了暗绿色的斗篷之下,站在塔楼上的莱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融入进赛维特港的夜色。“尽干些多余的事儿。”江枫摇了摇头,拇指关掉了保险,听着隔壁的鼾声与窗外沙沙落雨,翻过身沉沉睡去。杀害巴顿爵士的凶手被找到了,在总督府外的街道上。最先发现他的人是往总督府送水的水工,当他被从水坑中拖出来时,尸体已经被泡得发软,后脑勺上正插着一支羽箭。被他藏在袖中的匕首,正好与巴顿爵士身上的两处伤口吻合。还有从他身上搜出的钉子和木槌。这些证据充分证明了,他就是杀死巴顿爵士,并将尸体钉在墙上的邪教徒。通过指认尸体,总督府最终确认了这位凶手的身份。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鲜血与毁灭之神索洛尔的信徒、连续杀人案的凶手、“被蛊惑者”弗雷德男爵的帮凶,竟然是住在十四号街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鞋匠巴德安。尤其是当巴德安的邻居们,在得知老鞋匠的另一重身份之后,一度怀疑总督府的人肯定是把哪里搞错了。当殖民地的卫兵冲进巴德安的家中,很快闻到了那强烈的血腥味儿。两具模样凄惨的尸体被钉在墙上,背后不约而同地画着混沌的记号。得知索洛尔的分身被摧毁之后,陷入绝望的巴德安疯狂地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两岁大的孩子,试图向伟大的索洛尔献上祭品,将他重新唤回这个世界。结果可想而知。在那流淌的鲜血中,除了绝望,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被疯狂和绝望摧毁的他,将一切恨意转向了传言中击败索洛尔大人的巫师,并固执的认为一定是那个巫师使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击败了不可战胜的索洛尔大人。结果,做好万全准备的他,却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半精灵的圈套。奉命狩猎混沌教徒残党的莱娅·冬露确信,那些潜伏在赛维特港殖民者中的小老鼠们,一定会趁着江枫返回南岛之前,疯狂地向他发动报复袭击,于是便埋伏在了总督府附近的塔楼。再然后,那支堪称艺术品的羽箭,为发生在赛维特港的混沌入侵事件,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正午时分,正在总督府餐厅享用蒙托肉排的江枫,听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康尼说起了昨晚和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有一个细节江枫注意到,这位骑士老爷并没有提到处决凶手的人是谁,只是简单地表示是一位弓箭手射杀了他,然后便草草的结束了这个不适合在餐桌上提起的话题。或许是人类的固执和骄傲,还是某些固有观念在作祟,这些殖民者与半精灵之间的隔阂,远远比江枫想象中的还要深。“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用叉子将切下的肉块塞进了嘴里,江枫用闲聊地口吻问道。“选出新的总督,想办法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国王陛下,然后收拾男爵大人留下的烂摊子。”这位骑士老爷似乎对这个问题很烦恼的样子。“有人选了吗?”“还没有,问题相当棘手,”康尼摇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些虚伪的胆小鬼直到昨天为止还在相互推诿,现在却为这个位置打破了头。”巴顿爵士死后,总督的位置就这么空了下来。殖民地的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互相推诿,谁也不愿坐上总督的位置。哪怕总督的头衔能为自己带来丰厚的利益,但那也得有命去享受才行。现在萦绕在赛维特港上空的诅咒已经消散了,混沌的阴霾被掐灭在萌芽中,这个肥缺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窥觑。“为什么不自己当呢?”江枫问道。康尼愣了下,随即摇头。“我是国王陛下册封的骑士,按照瑞克王国的法律,在我的军职被国王陛下解除之前,不得在国王的领地上担任行政职务,除非有国王陛下亲自签署的任命书。”对于这些土著们的政治把戏,江枫并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权当是茶余饭后的趣闻来听听。午餐时间结束,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拿起餐布擦了擦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康尼,开口说道。“一会儿我打算去一趟庄园,能否派一名向导给我。”虽然他在弗雷德男爵的庄园中住过几天,但并没有人带自己参观过那里,对于里面的建筑布局并不是很了解。虽然自己探索也别有一番乐趣,但终归还是会浪费不少时间。“您打算现在去那里?”康尼疑惑地看着江枫,“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知道,但既然那里已经是我的财产,在回巫师塔之前,我总得先过去看看。”说着,江枫站起身来,“而且,谁也不确定,里面是不是还残留着什么邪恶的东西没有清理干净。”或许是被江枫最后一句话给吓到了,康尼立刻准备了熟知庄园地形的向导。不止如此,他还亲自带着一队手持银剑的卫兵,跟在了江枫的后面。那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令江枫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最终,他让骑士老爷解散了集结的卫兵,表示自己只需要一名向导就够了。毕竟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以索洛尔诅咒的尿性,这些卫兵反而会显得碍事。……经历过大火的洗礼,弗雷德男爵的庄园,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恢宏气派,剩下的只是衰败与萧条。被烧的黢黑的主楼和侧楼就如同恐怖片中鬼宅一样,即使是在正午时分,也散不去那阴森鬼魅的气息。枯枝残骸堆积的庭院,更是看不见丝毫昔日的繁盛,就连那砖石路旁的土壤,都因为诅咒而变成板结龟裂的荒地。此刻,弗雷德男爵庄园门口,披着斗篷的江枫,正和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站在一起。这位便是康尼为他找来的向导,据说他的祖父是这座庄园主楼的设计者。身为学徒的他,因为工作原因经常随祖父前往庄园,除了已经过世的祖父和在男爵庄园工作的仆人之外,可以说他是最了解这里的人。“尊敬的巫师大人,您可以称呼我为奎安。”说话的时候,江枫注意到,这位带着猎鹿帽的小青年,肩膀正不安的颤抖,并且似乎从踏入男爵庄园的那一刻开始,那颤抖就没有停过。很理解这些土著们对于神秘现象恐惧的心情,所以江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吩咐道。“你需要做的,只是告诉我这里每一座建筑和每一个房间的用途,以及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是……”奎安勉强点头道。江枫点了点头,抬步向那枯萎的中庭走去。穿过中庭的江枫已经可以确认,徘徊在男爵庄园之中的诅咒已经被彻底破除了。看来他的思路是对的,对于这种结界、阵法性质的巫术,通过巫术的方式将其破除只是其中之一的解决方法,用唯物主义的手段直接破坏施法媒介打断施法,也不失为一种另辟蹊径的手段。绕过被大火烧毁的主楼,两人沿着石砖路继续前进,来到了庄园的后.庭。庄园的收藏馆位于主楼背后,是一座石制的二层岗楼式建筑,那一排排整齐的半人高城垛,让人不禁怀疑这座建筑的真实用途。仿佛看出了江枫心中的疑惑,奎安很合时宜地向他解释了这种设计的缘由。“这里是男爵大人的收藏室。维奇家族的族谱、家徽、国王陛下赐予的盾牌、还有一些名贵的画像、雕塑之类的收藏品都被存放在这里。为了防止火灾和风暴,这里被设计成纯石制建筑。”“那排城垛是用来干什么的?”江枫指着岗楼楼顶问道。“以前庄园遭遇过海盗的袭击,岗楼上一般会有两到三名弓箭手执勤。”奎安解释道。江枫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岗楼,却是没再说什么。在奎安目瞪口呆地注视下,江枫从腰包中取出了一支试管,拧开软木塞,将里面的黄绿色液体倒在了门锁上。黄烟飘起,伴随着刺鼻的气味儿,门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随着流下的液体一同融入了门扉之下的泥土中。将空掉的试管塞回了腰包中,在一串“吱吱吱”的金属摩擦音中,江枫伸手轻轻推开了面前这扇铁门。“记得让康尼先生帮我换一副门锁。”“好,好的。”面对江枫语气随意的嘱咐,奎安呆若木鸡地点头道。一楼、二楼与楼梯三者之间在设计上相互独立,由一扇没有加锁的木门隔开。根据奎安的说法,二楼是喝下午茶的地方,同时也是男爵接待一些贵客的地方,一楼才是真正存放藏品的地方。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设计,主要与阿迪亚大陆贵族老爷们爱炫耀的习惯有关。奎安的说法也恰好印证了江枫的猜测,被烧掉的主楼里面应该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真正对索洛尔信徒至关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座收藏馆里。否则的话,以江枫这位巫师大人的尊贵身份,为何弗雷德男爵没有邀请江枫移步到在这里品尝下午茶?除非这里有着弗雷德男爵不愿意让江枫察觉到的东西,否则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刚推开一楼隔段的木门,江枫第一眼便看见了那扇被悬挂在墙壁上,画着瑞克王国徽章的盾牌。在沃尔特,盾牌因为历史原因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由国王或者上级贵族赐予的盾牌,对于下级贵族而言就如同勋章一样,既是荣誉的象征,也是能力的肯定,通常会被加以天鹅绒坠饰,悬挂在墙壁上。将这些信息作为“异星文化摘要”存入数据库中,江枫的视线没有在那面盾牌上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走去。因为交易大厅存在的缘故,收藏馆里并没有存放钱币之类的东西,大多是些值钱的艺术品,或者黄金质的器皿。这些收藏品江枫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准备等过两天再向卡尔夫船长借条船,将这些异世界艺术品,尤其是那些黄金制品运回去。前者的价值不好说,但后者可是实打实的黄金,虽然直接将这些黄金制品和那五百万瑞银一起提炼成星尘点,多少有些焚琴煮鹤的味道,但现在江枫也顾不上别的。早一天修复飞梭号,他才能在这片陌生的星域中,多一分自保的能力。绕开了那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江枫看见了一排书架,便走上前去。能有资格作为藏品进入弗雷德男爵收藏馆中的书籍,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凡品,或许他能从这些书本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从奎安的手中接过油灯,江枫将它放在了旁边的木桌上,食指顺着书架的边缘走过,最终取下了两本年份都在百年以上的古书。其中一本是维奇家族的家族史,这本书的年份会在百年以上到没有令江枫感觉到太多的奇怪。可当他看到另一本书的封面时,眉毛却是挑起了一丝古怪的弧度。“你了解弗雷德男爵家的二小姐吗?”一边翻开了这本书,江枫一边随口向等候在旁边的奎安问道。奎安微微愣了下,随即点头。“你是说迪莉娅小姐吗?那是当然。”“她今年多大?”“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奎安耸了耸肩,声音听起来稍微有些落寞,“我本来准备了生日礼物,不过现在看来用不上了。”显然,这位活波开朗的二小姐,深受很多人的喜欢。江枫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独自陷入忧伤的奎安并没有注意到,巫师大人手中的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的那行字——《幽灵公主日记》……蒂尼亚,这是她的真名。至于幽灵公主,不过是她自封的称号。她的一生中拥有过很多名字,迪莉娅只是其中之一。盟约时代之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而作为近一百年来才开始追随她的仆人,弗雷德男爵可能算是为数不多的那一个。是的,弗雷德男爵只是她的仆人。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江枫并没有感到太多的诧异。从一开始弗雷德男爵给江枫的感觉,父亲这一层形象便相当的薄弱,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深入挖掘这一层信息,只是将这种状况简单地解读为贵族阶层在亲情上的淡漠。关于这本日记的来历,最远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的盟约时代,虽然魔法或者诅咒的力量使得它看起来和崭新的一样,但有些原子的半衰期却不会骗人。在书架旁的书桌前坐下,江枫认真地翻阅起这本日记。日记的前半部风相当简短,有时两页纸的日期间隔长达数年,有时一页纸上只画着寥寥几个意义不明的符号,直到最近一百年才开始丰富起来。结合那本从一百年前便一片空白的家族史,还有书架上那几本关于盟约时代的史诗,所有的情报碎片拼凑在一起,坐在木桌前的江枫,终于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还原的七七八八。原来,从赛维特港建立之初,祸根便已经埋下。甚至连那位来自遥远的卡塔联盟的阿格里斯船长都被牵扯其中。而这一切,还得从盟约时代末期开始说起……盟约时代的尾声,人类、矮人与精灵组成的联军,最终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混沌军团,为沉沦在混沌铁蹄之下的诺伦大陆迎来了黎明的曙光。这伟大的胜利被铭记在史诗的篇章中,被无数吟游诗人反复传唱。无论是阿迪亚大陆上的瑞克王国,还是海峡对岸诺伦大陆上的卡迪伦帝国,无论是彬彬有礼的贵族还是目不识丁的农夫,对这段历史都不会陌生。然而混沌并未就此终结。凡光明之下,必有阴影随行。三族同盟并虽然击溃了混沌联军,却并没能将其爪牙彻底消灭。邪恶的力量与信仰,就如同那散不去的阴影,在这片大地上徘徊着。至于迪莉娅,也就是那位自诩幽灵公主的蒂尼亚小姐,便是其中之一。其真实的身份可以追溯到遥远的盟约时代,鲜血与毁灭之神索洛尔麾下的吸血女妖。自从索洛尔的心脏被人类英雄的长矛刺穿之后,她便如孤魂野鬼一般,躲避着教会的追捕,游荡在诺伦大陆的边缘地带,在阴影中苟延残喘。后来,随着边缘民族迁徙的脚步,她渡过海峡来到了荒芜的阿迪亚大陆,并定居在了这里。因为远离圣城,教会在这里的力量相对薄弱,她也因此得到了一丝丝喘息的机会。一边狩猎着生灵的鲜血,一边向渴望力量之人宣扬混沌的教义,于黑暗中积蓄着力量。然而好景不长。随着阿迪亚大陆诸国实力的增长,教会在这一带的影响力逐渐扩张,尤其是各个王国公国城邦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教会一边,视混沌为邪恶的信仰。蒂尼亚用数百年时间积蓄的力量,在圣殿骑士与王国士兵的围剿之下,很快被消耗殆尽,其本人也不得不重新过上了当初那段东躲西藏的生活,苟且于阳光无法照耀的阴影面之下。然而虽然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蒂尼亚却从未放弃过。无论她的精神是如何的扭曲,唯独对于索洛尔大人的信仰,她的虔诚是永恒不变的。尤其是预言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人类诸国的混乱,也让她看见了混沌复苏的征兆。就在这时,她遇上了弗雷德男爵。当时的弗雷德·维奇,还不是什么男爵,在维奇家族中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末子。论马术和勇武,他不是他大哥的对手。而论权谋手段,他也不及二哥的万分之一。甚至于就连小他三岁的妹妹,在宫廷礼仪上都拥有嘲笑他的资本。可以说,废物这个单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灰色的童年养成了他阴沉的性格,也正是因此,年少时的弗雷德,在伯爵的城堡中,几乎不讨任何人喜欢。那是一天清晨。骑着去年生日时父亲送他的猎马,在乡下的猎场中散心的弗雷德·维奇,预见了改变他一生的人。当时的蒂尼亚穿着一身白裙,白皙到透明的肌肤在朦胧的雾光下带着一丝诡异的圣洁,就像是瑞克王国古老神话中传说的湖中仙女。将这位吸血女妖误认为湖中仙女的弗雷德,驱赶着瑟瑟发抖的马儿向湖边走去。注意到向自己走来的少年,蒂尼亚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用带着蛊惑的瞳孔凝视着年仅十五岁的弗雷德,开口说道。“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回想着自己在家族中不被重视的境遇,弗雷德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得到父亲的重视。”蒂尼亚咯咯笑着,看向弗雷德的视线,像是在端详一件新玩具。“不错的志向,可你知道为什么自己得不到父亲的重视吗?”“为什么?”弗雷德问道。“因为弱小。”带着蛊惑的魔音,在弗雷德的耳边环绕,蒂尼亚用那缥缈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你足够强大,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他们不但会仰视你,还会匍匐在地,仰视着你的鼻息,小心揣测着你的心情。”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弗雷德,这种强大并非是自己想要的。然而回想起那一双双鄙夷的视线,还有那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只觉心中某个念头正在不可遏制的膨胀。用颤抖的声音,他开口说道。“我该如何变强。”蒂尼亚露出了微笑。“这很容易。”“成为我的仆人,而我将赐予你,令凡人恐惧的力量。”就这样,弗雷德与蒂尼亚缔结了主仆契约。在吸血女妖的帮助下,他很快学会了两手简单的咒术,将伯爵大人死对头的儿子变成了只会用打油诗说话的白痴,并用巫术作为掩盖的借口,在伯爵大人的晚宴上出尽了风头。伯爵大人非常高兴,拍着弗雷德的肩膀,连说自己为拥有他这样的好儿子感到自豪。这是弗雷德第一次得到父亲的表扬,他的嘴角上扬,脸上挂着孩子般得意的微笑。很快他发现,不只是父亲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就连原本瞧不起自己的大哥和二哥,对自己的态度也从敷衍变成了敬畏,甚至于讨好。而一直以来嫌弃自己碍事的妹妹,也开始弱弱地称呼自己为哥哥,抱着自己的胳膊撒娇。身为主人的蒂尼亚,也从未向他索取过他无法支付的代价。只是偶尔献祭几个活人,用他们的鲜血便能将蒂尼亚喂饱。偌大的伯爵领,偶尔失踪一两个农夫,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对于领主来说,那些贱民就像杂草一样,哪怕全部死光,第二年春风一吹,又能长出一大片来。只要不是瘟疫、叛乱这类重大事故,这些贱民们的死活根本没人去操心。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后来,因为在战场上立下了功劳,弗雷德获得了男爵的头衔和与头衔对等的男爵领,并以维奇家族分支的形式,拥有了自己的徽章。拥有了自己领地的弗雷德男爵,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知的男孩,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和三十岁一样,但其实已经拥有五十岁高龄。膨胀的野心也早已扭曲了他的本意,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渴望得到谁的肯定,渴望着的仅仅是力量。因为他明白,力量便意味着一切。权力、金钱、女人……甚至是寿命。根据蒂尼亚的说法,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媲美一般巫师学徒,甚至于因为诅咒系法术的变化多端,他的真实实力可能还要学院正统出生的巫师学徒更强上一分。然而蒂尼亚同时也告诉他,虽然他的寿命因此延长,但也只是比普通人稍强一点。只有晋级一星巫师,或者说一星死灵术士,他才有大幅度延长寿命的可能。弗雷德向蒂尼亚询问,如何才能突破一星巫师,迈过成为正式巫师的门槛。蒂尼亚则告诉他,办法其实很简单,如果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就必须献上更多的祭品。弗雷德男爵询问她需要多少,而蒂尼亚继续告诉他,至少需要两千活人同时献祭。献祭两千人。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贱民的死活无人在意,但如果一次性死了这么多人的话,毫无疑问会引起教会的注意。而一旦引起了教会的注意,就算是拿出巫师的身份做幌子也是没用的。对于嗜杀成性、罔顾人性的野巫师,教会采取的态度与对混沌魔物采取的态度无异。只要不是三星以上的巫师,就并非凡人之力不可战胜。更别说他区区一个半吊子学徒了。就在弗雷德为祭品的事而烦恼的时候,一个在国王宫廷上大放厥词的异邦人,引起了他的注意……46赛维特港的初衷可能阿格里斯并没有想那么多,什么混沌什么教会什么国王之类的,在来自“高等文明”的他看来,不过是那些愚昧的原始人自己骗自己的把戏。确信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的他,只想让自己的后半生过的更舒坦些,没有更多的奢望。至于这颗星球上的物种为什么和卡塔联盟母星的物种在遗传学上如此相似,他没有太多的兴趣去挖掘那深层次的原因。倒是这颗星球上的巫术,令他感到一丝兴趣,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什么骗人的鬼把戏,后来才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只不过在发现自己并没有学习巫术的天赋之后,他便放弃了研究这些奇特技术的念头。言归正传,穿着奇装异服,拥有异国人面孔的阿格里斯,很快吸引了国王陛下廷臣的注意。虽然一开始他只是作为宫廷小丑被允许觐见,但很快他便展现出了自己的过人之处,得到了一位男爵的赏识。这位男爵便是弗雷德男爵。别看他只拥有男爵的头衔,在瑞克王国,还有另一层巫师学徒身份的他,可是连国王陛下都得礼让三分的存在。不只是如此,背靠维奇家族本家,他的财富远非一般男爵能睥睨。正是在这位弗雷德男爵的支持下,阿格里斯船长才完成了他的航海计划,发现了距离阿迪亚大陆一百海里之外的鳄鱼岛……好吧,其实当时逃生舱还没落地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这座半大不小的岛了。作为阿格里斯船长航海计划的主要出资人,鳄鱼岛的发现为弗雷德男爵带来了丰厚的回报。然而真正让弗雷德男爵在意的却不是那些回报,而是那座远离教会控制的小岛。在弗雷德男爵的极力游说之下,国王陛下终于首肯了阿格里斯船长提出的殖民计划。作为鳄鱼岛的发现者,阿格里斯船长被封为赛维特港的第一任总督,带着一百名殖民者漂洋过海,在这片陌生的岛屿上建立了新的家园。至于后来发生的事,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了。当赛维特港的一切走上正轨,弗雷德男爵设计杀死了阿格里斯船长,并将阿格里斯船长的死,嫁祸给了一直以来阻挠殖民者向森林前进的半精灵。双方爆发了惨烈的战争,战争的胜负无从知晓,最后的结果便是殖民者与丛林中的半精灵彻底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一直持续到一百余年后的今天,也未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从一开始弗雷德男爵建立赛维特港的初衷,就是为了向索洛尔献上祭品,献祭活人的鲜血,从索洛尔的手中换取力量。表面上他是一位贤明的总督,但那不过是对真实身份的伪装,在内心深处,他从来都没有将赛维特港的繁荣或萧条真正放在过心上。虽然没办法解决掉混沌的仇敌半精灵,但那场战争至少是阻止了半精灵与殖民者之间的交流。可以说,弗雷德男爵的计划,基本都圆满的成功了,就连来自“高等文明”的阿格里斯船长,都栽在了他的手上。这一百年来,弗雷德男爵不断的老去,又在蒂尼亚的帮助下重新恢复青春。至于庄园中的其它人,不过是蒂尼亚的玩具,厌倦了便献祭给伟大的鲜血与毁灭之神索洛尔,要么做出代替她吸食鲜血的石像鬼为代替品,要么随便为死掉的人安排个看似合理的死因。甚至于偶尔兴起,蒂尼亚甚至会用大理石给自己制作一副身躯,然后附身在上面,扮演弗雷德男爵的子女,体验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人生,打发无聊的时间。根本没有人察觉到异常,父亲将自己的名字传给自己的儿子,在瑞克王国乃至整个阿迪亚大陆,并不算什么稀罕的事儿。在赛维特港殖民者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统治他们百余年的弗雷德男爵大人,是同一个人。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只等到预言中血月当空的那天,混沌与这个世界的通道再次打开,蒂尼亚布置的诅咒领域献祭整个赛维特港的殖民者,伟大的索洛尔便会降临这个世界,而弗雷德男爵也将如愿以偿,得到应属于他的奖赏。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也不可能会知道,这颗边缘的星球意外的热闹。一百年之后又是一座逃生舱造访了这里,而从逃生舱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江枫。也正是这唯一的变数,令他筹备百年的计划功亏一篑……“难怪赛维特港的规模也不小了,偌大的教堂却只有一个牧师。”合上了书本,江枫轻轻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用一下午的时间,读完了一部时间跨度长达百年的史诗。“巫师大人,晚饭时间快到了,您看……”见江枫翻书的动作停下,奎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虽然表面上是在提醒江枫该吃晚饭了,但其真正的言下之意其实是天要黑了。江枫点了点头,正要起身,视线投向了收藏室尽头的那扇木门,便开口问道。“这扇门通向哪里?”奎安愣了下,很快答道。“应该是男爵大人的酒窖。”“酒窖……吗?”从那扇门的背后,江枫感觉到了一丝邪恶的气息。这一丝邪恶的气息很淡,在精神波动的频率上与索洛尔的灵魂碎片有相似之处。虽然很好奇门背后究竟放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如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么做了,可能会产生难以预知的危险。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江枫接着看向奎安。“今天就到这里吧,该回去了。”“好的!”听到江枫这么说,这位小伙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扇门的背后,便是诅咒的根源。身为普通人的他,光是站在这里,便承受了不小的精神压力。更何况,不久前这里才发生了那样令人悲痛的惨剧。离开了男爵庄园之后,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再踏过庄园正门的时候,江枫回头看向了那栋被烧的黢黑的主楼。虽然负面精神能量的气息已经相当衰弱,但依旧可以看到淡淡地黑气在阴影之下缭绕。“看来黑夜对负面精神力确实有加成作用,中午来这里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庞大的精神力场。蒂尼亚应该就躲藏在那扇门的背后,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离开那里。”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些,江枫丢给了奎安两枚银币,在他受宠若惊的视线中说道。“不必惊讶,这是你应得的。”“可是,总督府已经支付了我一枚银币的报酬。”奎安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两枚银币,为难地看向了江枫。“拿着吧,这是对你勇敢的奖赏。”对着因为被表扬而脸蛋涨得通红的男孩点了点头,江枫转身向总督府的方向走去。当江枫返回总督府的时候,这里正在举行宴会。一方面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一方面则是为了告慰死难者的英灵。按照瑞克王国的传统,死者应该被土葬,灵魂才能得到永远的安息。然而为了防止瘟疫和阻止亡灵复苏,治安官康尼只得下令将所有尸体火化,不给混沌任何可乘之机。关于宴会如何告慰亡魂,这个江枫无从得知,虽然收到了邀请,但他现在并没有参加宴会的心情,所以婉拒了宴会的邀请。对江枫的选择表示理解,康尼吩咐仆人将食物分别端去了他和小白的房间。睡了一整天的小白,醒来之后就像一头饿疯了的狮子,连着吃了四公斤的鳄鱼肉,才摸着滚圆的肚子躺了下来。江枫也适度地吃了一份鳄鱼尾肉排,现在鳄鱼肉对他身体素质改良的效果越来越弱了,已经不像刚来到这颗星球时那般明显,他对于这种食材的兴趣也随之减弱了不少。“果然还是怀念联邦的美食啊。”如此感慨了一句,江枫用餐布擦了擦嘴,吩咐总督府的仆人将餐盘收走。见距离天色完全黑下来还有一会儿时间,便丢给了那仆人一枚银币,让他去了一趟港口,将自己的代理人杜维找了过来。……“尊敬的巫师大人,听说您有事找我?”没有让江枫等待很久,当得知巫师大人想见自己,杜维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总督府,出现在了江枫的面前。“我打算修缮弗雷德男爵的庄园,不用改建太多,就照着原先的样子,你帮我算下需要多少钱?”听到江枫的询问,杜维思索了片刻之后,很快给出了答复。“如果不算上毁在大火中的艺术品,修缮主楼和侧楼大概需要五十万瑞银……不过如果您想在近期动工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为什么?”江枫问道。“塞维特港的大理石基本依靠银月湾进口,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商船从瑞克王国那边过来了。”杜维脸色微微犯难地说道。“我知道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江枫继续说道,“那这事先不急,你先去替我办两件事。”“弗雷德男爵在塞维特港的资产现在已经被转入我的名下,我希望你能在两天之内帮我统计出来。”“这很容易,根本用不着两天,对我来说半天就足够了。”杜维的脸上露出了毫不谦虚的微笑。听到这位代理人先生如此肯定的语气,江枫不由点了点头。之所以说两天之内,是因为他大概会在塞维特港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如果能在半天之内完成的话,自然是更好。停顿了片刻,江枫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个东西,”说着,江枫将一张银色的卡片,和一根牙签粗细的金属棍放在了桌子上,“如果赛维特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或者从水手那里听来了什么有趣的传闻,你都可以写在上面告诉我。事无巨细,我希望你一个星期至少向我汇报几次这边的情况。”从江枫的手中接过了那张银色的卡片,杜维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东西是?”“……一种通讯工具,或者你也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能向我传讯的炼金道具。”江枫尽可能用就算是土著也能听懂的语言,教会了杜维这张卡片的用法,同时拿着牙签粗细的金属棍,当着他的面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几行字,给他现场示范了一遍。无论是那光滑的材料,还是那独特的造型,都给杜维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尤其是当他看见,一行行泛着淡淡荧光的文字,被那根几乎毫无特点的“牙签”勾勒成型,他的眼睛几乎瞪得快要凸出来。随着江枫的食指敲在了那张银色卡片的右下角,滞留在卡片上的一行行文字,便如同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抹去一般,缓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杜维赶忙问道。“上面的字呢?”“已经发送到我这里了。”江枫的食指指了指卡片的右下角,“每次写完需要汇报给我的简讯后,记得在右下角的这个按钮上按一下。如果写不出字,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上几个小时。现在笔给你,你来试一次。”让杜维试了几次,确认这位原住民彻底领略到科技的便利之后,江枫接着告诉他,不只是听到有趣的传闻可以向他汇报,需要联系他的时候,也可以通过这张卡片向他发送简讯。在收到简讯之后,江枫会通过这张卡片,给出答复。完全熟悉这东西的用法之后,这位代理人先生忍不住一个劲地感慨。“大人,这东西实在是太方便了。”“你以后会见到更多更方便的东西。”这玩意儿的真正名字其实是叫“信使”,通常用途是派发给探险队用来记录异常数据的备用品,以应对智脑无法使用、通讯设备损坏等情况,对于联邦来说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技术,所以江枫也没什么兴趣听原住民的马屁。看了眼窗外,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江枫接着又向杜维交代了几件事,比如将男爵庄园封锁起来,将收藏馆中的藏品搬到港口的仓库等等。将这些事交代清楚之后,便让他带着信使回去了。……就在总督府的人们正在痛饮胜利的美酒之时,距离赛维特港大约二十海里的海上,一艘折断了主桅杆的双桅帆船,正在与暴风雨做着激烈的搏斗。水手们手脚并用,在麻绳编成的爬网上窜上窜下,冒着被狂风刮进海里的风险,拼了命地将船帆收拢,保住最后一根桅杆。“动作要快!把帆收起来!快!”雨水冲刷着那张僵硬的脸庞,船长用尽全力的咆哮,在电闪雷鸣的海上,却是如一缕忽明忽暗的烛火一般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怒吼的风暴吞没。轰!天上窜过一道银蛇,滚滚雷声响彻。船上的乘客们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甲板之下的船舱内,向神灵祈祷着。面对无法抵抗的天灾,除了祈祷之外,对航海一无所知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会到的,我们一定会平安到达赛维特港,那里有香甜的侬巴汤,一切会重新开始……”抱着年轻的妻子,男人的五指穿过她的长发,用颤抖的声音安慰着。被船舱的颠簸惊醒,妇人怀中的婴儿,发出了咿呀的哭声。在这死寂一般的船舱内,那哭声就如同葬礼的钟声,令所有人惶恐的心情,更添上了一分阴霾。孤零零地坐在船舱的角落,蜷缩在一件薄薄的单衣中,抱着膝盖的小女孩瑟瑟发抖。相比起周围来自瑞克王国的难民,她那漆黑的发色和略显白皙的肤色,看上去就像是外国人一样。只过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可如果站在她的面前,透过那淡紫色的星眸,便可以发现她的神态,与周围的难民们有着明显的不同。在那惶恐不安背后,更多的是一脸懵逼的茫然。用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她茫然地环顾着这昏暗的船舱,呓语似得小声呢喃。“这里……究竟是哪儿?”“这里是弗雷德男爵的种植园,这里主要出产棉花,偶尔也会种植一些应季节的蔬菜。不过现在赛维特港的棉花已经堆满仓库卖不出去,除了那片田还在种一些卡兰豆,剩下的大多是种植园的佃农种植的用来果腹的侬巴。”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杜维向江枫介绍起了这座种植园。这里是赛维特港最大的种植园,几乎占据了整个赛维特港的东南角,一直延伸至殖民者与半精灵领地的边界。不过说是这么说,江枫粗略的估计了下,面积似乎也就一千亩的样子。鳄鱼岛的面积很大,赛维特港的地界也还算宽敞,但留给殖民者们耕作的土地却不算多。一个是靠海的土地含盐度高,再一个是海风会影响作物的生长,能够耕作的只有赛维特港南部的那一小段平原。不过好在这里的气候非常适宜植物光合作用,降雨量也非常不错,但凡适宜耕作的土地,产量都非常不错。如果不是海对岸的王位继承战争,光是这座种植园,每年便可以为弗雷德男爵带来近百万瑞银的收入。搬着板凳坐在泥巴路边上晒太阳的佃户们,正表情木讷地看着这边,当江枫的视线转向他们,他们便迅速挪开了视线。倒是几个活泼的孩童,用好奇地视线打量着一身长袍的江枫,丝毫不畏惧与巫师大人对上视线。“只有这么点人吗?”从那排草木屋收回了视线,江枫看向了杜维问道。“现在种棉花根本卖不出去,从前年开始,弗雷德男爵至少遣散了两百名佃户,现在剩下的只有大概二三十人,主要种植供应庄园用度的谷物和蔬果。空出来的田地现在是金蜥蜴商会在承租,主要用来种植一些油果藤,用来榨油。”“棉花卖不出去,油就能卖出去吗?”江枫问道。“金蜥蜴商会有自己的双桅帆船,每年冬天会来一趟赛维特港,将榨取的果油运往遥远的诺伦大陆北境。只要是油,无论是动物身上的还是植物身上的,在那里都不愁销路。”杜维耐心地向江枫解释道。其实如果将棉花运到那里会更赚钱,但可惜诺伦大陆的棉花贸易基本被卡迪伦帝国垄断。金蜥蜴商会和卡迪伦帝国的关系还算不错,并不想因为走私棉花而触怒皇帝陛下。不过这些东西和江枫并没有关系,尊贵的巫师大人没问,杜维自然也就没有多说。“每年租金大概多少?”“每亩地五十瑞银。”五十瑞银?江枫眉毛挑了挑,但很快明白了为何租金会这么低。作为海外殖民地,赛维特港的经济模式主要依赖于出口原材料,至于像是铁质工具、衣服、鞋子等等一系列手工业制成品,则主要依赖于从外界进口。因此,双桅帆船在赛维特港的经济模式中,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为金蜥蜴商会有船,所以男爵愿意将土地低价租赁给他们,让他们有利可图,从而向赛维特港派出商队。既然有帆船在赛维特港停靠,商人逐利的特性使得他们总不可能派空船来,自然会带来赛维特港缺乏的货物。“租期还剩多久?”“还剩两个月。”杜维答道。“两个月之后就停掉吧。”“全凭您的吩咐。”杜维恭敬道。突然停止续约肯定会招致金蜥蜴商会的不满,但现在种植园的主人可是巫师,就算他们有一万个不满,也只能憋着,并且笑脸相迎。毕竟掌握神秘力量的巫师,可是连国王陛下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存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从远处的油果田收回了视线,江枫看向杜维问道。“还有别的地方吗?”“还有一座位于港口区的私人仓库,只不过那里现在堆满了卖不出去的棉花。”杜维答道。“带我去看看吧。”“好的。”杜维点头道。从种植园步行返回赛维特港需要两个小时,出门之前杜维便考虑到了这点,特意从总督府借了马车。不过考虑到了出行时间,杜维显然错误地低估了这条泥巴路究竟有多难走,尤其是前天才下过一场大雨,一路上马车震个不停。也就江枫身体素质好一些,下车的时候和没事儿人一样。至于杜维,这一来一回,整个人就像是要被折腾散架了一样。“你们为什么不在马车主轴上加个减震器。”看着一脸苦逼的杜维,江枫开口说了句。“减震器?”杜维愣愣道。“就是弹簧。”“弹簧……是什么?”下意识地问道,后来杜维又像是反应过来似得,干笑着小声说道,“用炼金道具减少马车晃动,对于总督府来说太奢侈了,只有特别有钱的贵族才会这么做。”“……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得靠巫术才能解决。”正是因为对神秘力量的依赖,和将一切无法理解的现象下意识地归结于神秘,这些人们才会忽视那些蕴藏在生活的角落,渺小却伟大的力量。或许这便是唯心文明在神学、哲学、灵能研究领域无比先进,但基础科学却极端落后的原因。轻轻叹了口气,江枫没说什么,示意一瘸一拐的杜维在前面带路,向着港口区的方向走去。“弗雷德男爵的仓库位于仓库区最靠近海岸线的位置,距离码头只有五十多米的路程,靠近主干道,非常方便。不过现在被棉花堆满,我的建议是,如果您短期内用不上仓库的话,可以将里面的棉花转移到赛维特港的公共仓库,然后将私人仓库租赁出去,这样可以赚取租金差额。”“不必了,里面的棉花我会全部运到南岛,至于空出来的仓库,我有别的用处。”江枫并没有详细说明别的用处是什么,杜维也没有多问。身为一名合格的仆人,过多的打听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如果尊贵的巫师大人需要他知道,自然会告知他。两人走到了港口区靠海的那段,就在这时,江枫注意到码头那边,围了许多人。隐隐约约中,他还在那群人中看见了殖民地的卫兵,以及治安官康尼的身影。出于好奇,江枫开口问道。“那里是在干什么?”“不知道……我过去看看。”杜维愣了下,抬步便向那边走去。微微眯起了双眼,江枫的视线越过人群。只见在那座码头上,正停靠着一艘折断了主桅杆的双桅帆船。从站在甲板上那些人劫后余生的表情,还有这艘帆船凄惨的模样来看,这些人显然刚刚经历了一些不美好的事情……船上的人与港口的殖民者似乎发生了争执。只见满脸络腮胡的船长,正义愤填膺地和康尼争辩着什么,但从康尼那无动于衷的表情来看,交涉显然是没有成功。手持长矛的士兵围在了码头的入口,无所事事的水手、帮工们则围在旁边看戏。江枫注意到,炮楼那边的弩炮也隐隐对准了这边。虽然并没有上弦装填,但看起来赛维特港的殖民者们,对这些人并不友好。“……肯良号的主桅已经断了,只凭一根副桅我们哪里也去不了!甚至用不了一场风暴,您这是等于让我去送死!”当听到眼前这位骑士老爷拒绝自己上岸的说辞时,凯鲁特激动地胡子不停抖动,大声说道。“他说的没错……”卡尔夫船长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康尼斜了他一眼,他只得耸了耸肩,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从他的表情能够看出,他对于这些人的境遇相当同情,但他的身份和立场,并不允许他在这件事上多嘴。“你们本来就应该去死。”康尼冷冷地说道,“面对叛军落荒而逃,而不是拿起武器捍卫王国的领土,你们已经背叛了自己的领主。”“去特么的领主,叛军距离班维尔还有五十公里,卡梅隆子爵就带着他的家眷逃得一干二净。”伸手指着甲板上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们,那船长语气激动地说道。“他们只是一群农民,而我和我的兄弟,不过是帮卡梅隆大人运货的船夫,你让我们拿什么去和全副武装的叛军作战?把这艘破船开上岸吗?”出于骑士的道义,他应该收留他们,但王国的法律却不允许。他是王国的骑士,而且还是国王陛下册封的骑士,在坚守所谓的骑士道之前,他最先应该终于王国的法律。没有将这些人抓起来,他已经很仁慈了。不想再说什么,康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补充淡水和食物,然后从这里离开,这是赛维特港唯一能帮上你们的,也是我对你们最后的仁慈。”“哈,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们。”凯鲁特张开了双臂。“赛维特港不久前才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我不想让我的剑,再次沾上同胞的鲜血,”康尼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盯着凯鲁特冷冷地说道,“除非他们坚定不移地站在国王的对立面。”“听着,我们付出了十条性命才抵达这里,我们不会离开,我们哪也不去。”死死地盯着康尼,那名船长说道。“那你们可以在甲板上过夜,只要你们不在码头登陆,我没有任何意见。”冷酷无情地留下了这句话,康尼对旁边的士兵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示意他们在这里拉开阵型,然后便转身向人群外走去。见没有好戏可看了,围观的水手和帮工们相继离开,士兵们默契地竖起了盾牌和长矛,堵住了码头的入口。甲板上的逃难者们,满眼无助地望着港口,原本那劫后余生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连绝望都称不上的呆滞与麻木。挤回到了江枫的身边,杜维将发生在码头上的事情告诉了他。“威廉亲王的叛军已经杀到了班维尔,那些人是卡梅隆子爵的领地的农夫和水手,好像是在班维尔陷落的时候,乘船逃难的……也亏他们能将这艘双桅帆开到这里。”威廉亲王雇佣的海盗船封锁了瑞克王国的港口,正在与王国的舰队在海上打游击,能从那些海盗船的封锁之下溜走,看得出来这位凯鲁特船长的航海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班维尔在哪里?距离王都只有两百公里。”看来这场王位继承战争,对瑞克王国的国王陛下似乎不怎么乐观。点了点头,江枫表示了解。对这些来自海对岸大陆的逃难者产生了一丝兴趣,思索了片刻后,他便移步向康尼的方向走去。注意到了向自己这边走来的江枫,康尼行了个骑士礼。“尊敬的巫师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岸?”江枫问道。康尼微微愣了下,奇怪地看了江枫一眼,不知道这位巫师大人为何会突然关注这群逃民。但出于对江枫本人的尊敬以及对其巫师身份的敬畏,他还是如是回答道。“他们是卡梅隆子爵的领民。”“所以呢?”“如果我们擅自接纳了他们,一旦卡梅隆子爵追究起来,收留这些逃民的赛维特港,将会承担相当严重的责任。”在阿迪亚大陆大多数封建王国中,贵族封地的领民,除非遭到了贵族本人的放逐,否则通常是不被允许擅自离开自己的土地的。如果因为遭遇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逃的一干二净,所有人都跑进城市里谋生,谁来为贵族的城堡、庄园种地?谁来保障贵族们的财产和私兵?放弃了世代耕种的土地,离开了卡梅隆子爵的庇护,他们的身份便从瑞克王国的子民变成了不受法律保护的逃民。对于这些逃民,本国的贵族不但拥有索要的权力,并且可以凭喜好或者领地法律随意处置,而不受王国法律的约束。向逃民提供庇护的人也将受到惩罚,如果是平民将被关进监狱,如果是贵族则需支付五百瑞银到一千瑞银不等的罚金。不过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也没有人愿意远走他乡离开故土。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如果没有弗雷德男爵的支持,阿格里斯船长的殖民计划根本不可能展开,也根本不会有什么赛维特港。当初殖民赛维特港,弗雷德男爵用的都是自己男爵领的领民。在看不清楚收益的情况下,没有贵族会愿意将自己的领民派去开垦一片远离大陆一百多海里的小岛,即便那些贱民们的命再不值钱,那也是他们的私有财产,总归比蒙托兽这类牲畜强上一些。看了眼甲板上的那些人,江枫继续问道。“如果我接纳了他们呢?”康尼明显愣住了,没想到江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一会儿,他才为难地开口说道。“这可能引起卡梅隆子爵的不悦,但……他应该不会追究您的责任。”没人会为了两三百个逃民追究巫师大人的责任。只不过这种无聊的善意,安在巫师大人的身上,实在令康尼想不明白。可要说接纳这些逃民能让巫师大人有利可图,他也丝毫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难道……这位巫师大人,准备在这些逃民的身上进行巫术的实验?想到这里,他看向甲板上这些人的视线,充满了同情。没有在意康尼脸上的表情,在得知接纳这些逃民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之后,江枫从那艘折断了主桅杆的帆船上收回了视线,对站在旁边的康尼说道。“那就让他们上岸吧,正好我也需要一些人手,替我打理种植园。”留下了这句话,江枫便转身向仓库区的方向走去。89就这样,这些来自卡梅隆子爵领地的逃难者,最终得以在赛维特港的码头登陆。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逃难者们,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和甲板上的水手们一起欢呼出声来。这一个星期来,吃喝拉撒都在那黢黑船舱里的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折磨与煎熬。先是从挥舞着屠刀的叛军手中侥幸逃脱,后来又为了摆脱海盗船的追击被迫航向暴风雨的中央,那根折断的主桅和赛维特港的冷漠,都令他们的心情无数次跌入绝望的谷底。所幸,这一切都结束了……很快就有美味的侬巴汤和温暖的被褥,总算是可以吃个饱饭,睡个好觉了。“感谢巫师大人吧,如果不是尊贵的巫师大人收留了你们,你们现在已经葬身鱼腹。”面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海腥味儿的凯鲁特船长,穿着轻甲的士兵嫌弃地撇了撇嘴。“巫师大人?”凯鲁特船长愣了下,不明白眼前这位士兵在说什么,皱眉道,“什么意思?”“呵,等过会儿你就知道了。还有,我劝你最好收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就算是索洛尔麾下的亡灵骑士,在那位大人面前都撑不住半秒。”没有和他多废话,那名士兵伸出了右手,“现在,交出你的武器,然后去那边排队。”凯鲁特取下了腰间那柄从叛军手中夺来的短刀,反转刀柄,递给了那名士兵,然后顺着那名士兵手指指向的方向,向着仓库旁边的棚区走了过去。离开码头的逃难者们都被集中在了这里,带着面具的草药师会递给他们一碗淡黄色的浓汤。这碗汤当然不是用来填饱肚子的。每人都得向碗里吐一口吐沫,如果淡黄色的浓汤浮现红色,则证明这些人身上带着瘟疫。而携带瘟疫的人,在瘟疫被治好之前,自然是不被允许进入赛维特港。所幸这些逃难者们虽然看起来邋遢了些,面露菜色,但身上并没有携带疾病。总督府的仆人在棚区架起了几口大锅,往锅里面丢了半袋子压在粮仓底下的谷物,虽然可能连掌勺的厨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煮的是什么,但这些面糊糊吃在这些逃难者的嘴里,却格外的香甜。毕竟这一个多星期里,他们几乎饿到了去腐木上找蘑菇吃的程度。排在队伍的后面,凯鲁特船长从厨师手中接过了一碗面糊,吹了吹那滚烫的汤面,正准备喝上两口。就在这时,一名穿着轻甲的士兵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什么事?”“巫师大人让我带你去总督府。”“巫师?我还以为现在最想见我的是总督大人。”挑了挑眉毛,凯鲁特船长说道。“你可以亲自去问总督,我只是奉命行事。”那名士兵明显懒得和他废话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说道。犹豫地看了眼手中的碗,最终凯鲁特船长还是克制了腹中的饥饿,将碗搁在了旁边的木桌上,跟着那名士兵向总督府的方向走去。走在总督府的大厅内,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带刺的眼神,凯鲁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自在。“我们现在是去哪?”“澡堂。”“澡堂?”凯鲁特愣了下,心说我们不是去见什么巫师大人吗?为什么要去澡堂。不过很快,这位士兵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给出了他答复。“没错,总不能让你那身恶臭,影响尊贵的巫师大人的食欲。”匆匆地洗漱干净后,凯鲁特从仆人的手中接过了干净的衣服换上,任由手持剃须刀的高个子中年侍者,将自己下巴上络腮胡刮了个一干二净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先前那名士兵的脚步,前往了总督府的餐厅。在卡梅隆子爵那里当了十多年的船长,经常出入港口酒馆的他,没少听过关于巫师的故事,但要说真正的巫师,他一次也没见过,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巫师会出现在赛维特港这种小地方。一般来说,学院的巫师每隔五年会前往大陆上各个封建领主的领地,寻觅有潜力的学徒带回不知位于何处的学院修习巫术,这类出身正统的巫师通常只会出现在子爵以上贵族的城堡。至于那些野巫师,通常情况下也是要么出现在伯爵、亲王、国王的宫廷,要么隐居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很少出现在赛维特港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大人,救济粮已经分发完毕,那些难民是让他们回到船上,还是……”“把他们带去我的种植园,那里应该有空出来的窝棚。”那些窝棚原本是给弗雷德男爵的佃户们住的,不过这两年来很多佃户都被遣散,要么进庄园当了仆役,要么去了赛维特港城区里面谋生,这些窝棚们自然就空了出来,现在正好用来安置这些难民。毕竟让他们一直滞留在港口区,对赛维特港的治安和卫生都会带来很大负面影响。“是。”杜维微微颔首,转身向餐厅外走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凯鲁特船长注意到,这位商人模样的年轻人打量了自己几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擦肩而过离开了这里。这时,一道声音从长桌的另一头飘了过来。“进来吧。”凯鲁特下意识地向餐厅内走去,当看到坐在长桌对面的江枫如此年轻时,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他的全部注意力,便被长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所吸引。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对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食物的凯鲁特船长来说,这满桌的大鱼大肉,简直比闪闪发光的黄金还要诱人。注意到了眼前这人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江枫淡淡地笑了笑,用温和的语气开口说道。“坐吧。”“您……是巫师?”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法不太礼貌,凯鲁特船长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您会如此的年轻。”而且如此的平易近人。在他的影像中,吟游诗人和水手口中的巫师,应该是那种满脸皱纹,手中拄着枯木枝似得拐杖,整个身子都缩在长袍之下。明明看着虚弱到一把剑就能撂倒,却掌握着只凭一个人便颠覆整个王国的实力。“衡量一个人实力的标准,既不是胳膊上的肌肉,也不应是额头上的皱纹,而是装在脑袋里的知识。好好想想,如果我不是巫师,你能坐在这里?”淡淡地笑了笑,看着表情尴尬的凯鲁特船长,江枫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我注意到你很饿,其实你可以不用在意我先吃。”“咳咳,”干咳了声,凯鲁特船长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此刻的窘迫,“抱歉,失礼了。”伸手抓起了一块烤鹿腿,被食物香气刺扎着嗅觉器官的他,再也顾不上矜持,粗鲁地大口咀嚼吞咽了起来。站在旁边端着餐盘和毛巾的侍者,鄙夷地斜了这个没见过世面野蛮人一眼,然后便扬起了鼻梁不再看这边。并没有在意吃相粗鲁的凯鲁特船长,先前已经吃过了的江枫,抿了口加了奶精的咖啡,缓缓开口说道。“在你吃饭的时候,我希望你能认真地思考几个问题,在吃完之后给出我答复。”“您说。”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凯鲁特船长用含糊的声音回答道。“第一个问题,是关于瑞克王国的局势。我很好奇,那场战争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停顿了片刻,江枫放下了手中瓷杯,继续说道,“至于另一个问题,则是关于你们的未来。”黢黑的大锅煮着浑浊的汤水,飘在浑浊汤面上的面坨,让人根本提不起任何食欲。费解地看着那些大口吞咽的难民们,伊苒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吃的这么香甜。队伍缓缓前进,很快轮到了她。“到你了。”虽然听不懂面前这位厨师说了些什么,但伊苒很聪明地学着其他人的动作,伸出了手中的碗。奇怪地看了眼这个瘦小的女孩,觉得她的模样不太像是瑞克王国的人,但厨师并没有说什么,舀了一勺面汤倒在了她的碗里,简短地说道。“就这么多,吃完了再来。”低头表示谢意,伊苒努力使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抱着碗向棚区的角落走去。“这玩意儿真的能喝吗?”盯着那浑浊的汤水,伊苒小声嘀咕了句。虽然味道闻起来不算难闻,但说这东西是食物,总觉得有些缺乏说服力……然而很快小腹飘出咕的一声,架不住腹中的饥饿,伊苒勉强将嘴唇凑近碗边,小小地抿了口。唔……好像味道也不是那么的难以下咽。小口的吸溜,渐渐变成了大口的吞咽,终于将碗里的面汤喝进了肚子里,伊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时候,棚区中间的那几口大锅,也纷纷熄了火。学着其它人的动作,将喝完面糊的空碗放进了木框子里,伊苒默契地跟在了那些难民和手持火把的卫兵身后,向着港口区外的方向走去。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少,砖石路也变成了简陋的泥巴路。伊苒的心中微微紧张,眼神不安地四处游移着。终于,目的地到了。注意到草木屋外的火光,穿着粗布衣的农夫走了出来,对走在队伍前面的士兵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殖民地的卫兵,这些是从瑞克王国逃难来的。”“逃难来的?”好奇地打量了这些人一眼,那农夫继续问道,“把这些人带来种植园做什么。”“你可以去问巫师大人。”士兵板着脸说道,“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安顿下来,这是巫师大人的命令。”种植园的主人已经从弗雷德男爵变成了那个巫师,这些佃户们都是清楚的。所以对于士兵的说法,那农夫也没多说什么,指了指距离草木屋不远处的那排窝棚说道。“就那边吧,应该还能住人。”士兵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那些难民们招了招手,向那排窝棚走去。并没有听懂那个农夫和士兵的交流,伊苒借着昏暗的火光,勉强看清了那排窝棚的模样,眉头狠狠抽搐了下。这凄惨的模样,简直和炎龙集团统治之下的废都有的一比。在她的很小的时候曾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印象中那里除了成片的工业区之外,便只剩下残砖败瓦拼凑的房屋,贫民们蜷缩在阴影之下,甚至连肤色都被那灰霾染成了不健康的暗色。暴力与精神药品泛滥,让那里成为了全世界闻名遐迩的罪恶之城。不过现在她却反而觉得,那些堆满垃圾的房屋,和这里那排猪圈似得窝棚相比,反而有些几分温馨的感觉。至少那里还有遮风挡雨的屋顶,而这里连墙都缺一面。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挑剔的时候,尤其是那些难民们一脸安心的样子,让她也不好将心里的不适表现的太明显。毕竟语言不通,要是让人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自己连应付盘问的能力都没有。在搞清楚这里的状况前,还是保持低调比较好。夜渐渐深了,棚区里面呼噜声响成了一片。分到稻草捆和粗棉布的伊苒,走到了窝棚的角落,铺好了自己的床位。躺在略微潮湿的稻草上,望着天上那轮明显大了一圈的明月,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船上积累的疲劳令她几乎架不住涌上的睡意,但积郁在心中的困惑,却又令她无法轻易入眠。受不了这种感觉,她从稻草铺成的床铺上爬起,走向了棚区附近的小河,静静坐在了河边。“我为什么会在这?““这些人在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外国?可这也太落后了点吧。”“该死……果然是炎龙集团的阴谋吗?”轻咬着下唇,伊苒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心中如此想着。如果说异常的环境只是令她不安的因素之一,那么最令她不安,或者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便是……“这是……我?”乌云让开了一道缝隙,借着那洒下的月光,望着倒影在清澈河水中那张约莫十一二岁的脸,伊苒呆愣在了那里,下意识地伸出手,她在那飞机场似得平板上摸索了好久。大约过了半分钟,她的脸颊飘起一团酡红,两撇秀眉狠狠的抽搐了下。“切!”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伊苒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看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自己,紧紧拽在胸口的右手缓缓松开,藏在了左手下面。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缕微弱的火苗从指尖窜起。当看到那缕忽明忽暗的火苗,她顿时松了口气,将火焰散去,绷紧的肩膀也渐渐松弛了下来。虽然变成了这幅样子。但至少,这个还在……捧起一抔水扑在脸上,伊苒将脸上的灰尘洗干净,起身向身后那排窝棚的方向走去。……壁炉的炉火噼啪作响,粗鲁的咀嚼声终于停下,被烛火和炉火一同点亮的餐厅,终于恢复了最初的静谧。坐在长桌旁,江枫听着这位凯鲁特船长,将海对岸王位继承战争的战况娓娓道来。根据这位船长的说法,战争的局势似乎对国王十分不利。在威廉亲王的率领下,叛军从黄铜关长驱直入,王国南部的沃土平原全部落入亲王之手。南方大部分贵族已经向这位势不可挡的亲王倒戈,只有少部分伯爵领还在抵抗。班维尔是卡梅隆子爵的领地,虽然只有一座三千余人的小镇,但因为产出葡萄酒,便有商人投资在那里修建了港口,也正是因此,这里被叛军盯上。黄铜关陷落的消息刚从前线传来,卡梅隆子爵便带着一家老小和领地的私兵便逃去了王都。为了躲避战祸,领地内的其它领民也是逃的逃,散的散。跟着凯鲁特一起逃往赛维特港的三百余名农夫,都是卡梅隆子爵葡萄酒酒庄的农夫。里面除了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农之外,还有酿酒师和木工、工匠之类的角色。“我的手上刚好有一片种植园,安置那些农夫没什么问题。”停顿了片刻之后,江枫继续说道,“另外,关于那艘双桅帆船,我希望能够买下来。”“您拿去用吧,那本来就是不是我们的东西。您肯收留我们上岸,我们已经很感谢您的慷慨了。”凯鲁特推辞道。江枫点了点头,没再坚持,而是开口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凯鲁特船长耸了耸肩,语气随意地开口说道。“也许在港口找一份工作谋生,也许等有商船来这里,跟着他们去别的国家碰碰运气。向我们这种人,不是很依赖土地,只要有海的地方,在哪儿都能活下去。”“既然你没有特别的安排,不如替我工作好了。”江枫说道。“替您工作?”凯鲁特愣了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又赶忙开口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您打算让那艘折断主桅的帆船出海?这是不可能的,赛维特港这种小地方,根本没有能修好它的地方。”“别说没有主桅,就算一根桅杆也没有,一样可以出海,”面对目瞪口呆的凯鲁特,江枫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别忘了,坐在你对面的可是巫师。”", "summary": "江枫在战场上救治了受伤的小白,并帮助赛维特港的居民治疗战场上的伤员,治安官康尼对江枫表示感谢,邀请他共进晚餐,但江枫拒绝了他,去了弗雷德男爵的庄园检查是否有残留的邪恶之物。在庄园中,江枫和向导奎安发现了诅咒已被破除的迹象。他们了解到庄园的收藏馆存放着珍贵的收藏品,江枫用巫术破坏了门锁,进入了收藏馆。幽灵公主蒂尼亚在被混沌军团的领导者索洛尔击败后,遇到了弗雷德男爵,帮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野心膨胀。蒂尼亚告诉他需要献祭两千活人才能更多获得的力量,而阿格里斯船长在帮助男爵完成航海计划后被男爵设计杀死,男爵将此事嫁祸给半精灵,引发了战争。随后,江枫在港口区注意到一艘破帆船,船长凯鲁特因船只损坏请求上岸,但由于法规限制遭到拒绝,江枫听闻后接纳了这些船上的逃民。江枫在与凯鲁特船长共进晚餐中,听船长讲述了海对岸王位继承战争的战况,江枫表示他有一片种植园,可以安置这些跟着凯鲁特一起逃往赛维特港的三百余名农夫,并提出希望买下他们的双桅帆船。"} {"context": "卷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恒太郎一袭白衣,正襟危坐在神龛前,满脸严肃,一副心意已决的神情。阿藤坐在恒太郎身旁,悠然自得地做着针线活。她披着棉坎肩,戴着老花镜,伛偻着身子坐在用碎布攒成的薄坐垫上,正专心地把线穿进针里,看也不看身边的恒太郎。还不时伸过手去,从针线盒里拿出脆饼,用手压碎,嘎吱嘎吱地吃得香甜。恒太郎深深呼吸,伸手去拿放在供桌上的短刀。这时,纸门被左右拉开了,纲子、卷子、泷子、咲子姐妹四个一齐跪坐在门外。四个人都还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样子,而且不知为什么,她们不仅穿着一样的睡衣,睡衣外还都围着驼色的围腰。四姐妹同时望着父亲哭喊着:“爸爸,不要啊!”“住手!快停下!”“爸爸,不至于要自杀啊!”“不要!不要!不要啊!”四姐妹拥挤着上前想要阻止父亲,但是门内拉着注连绳2,她们没办法靠近。恒太郎将怀纸3衔在嘴里,擦拭着短刀。阿藤仍然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自顾自悠然地吃着脆饼,还不时把针尖在头发上摩擦几下,以便运针缝衣的时候更加顺滑。“妈妈,你为什么不阻止爸爸!”“喂!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啊!”“爸爸,你怎么这么傻,你这笨蛋!笨蛋!”“爸爸你不能死,不能死啊!”四姐妹发疯似的哭喊着,屋里的人却根本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啊!”睡梦中的卷子轻喊出声来,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痉挛似的颤抖着。她泣不成声,不时“啊”“啊”的急促地喘息着。卷子终于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暂且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怎么了?”睡在旁边的鹰男睡眼惺忪地问道。卷子仍笑得停不住。“你这是怎么了?”鹰男皱着眉,不悦地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卷子,“也不看看时间!想笑等天亮了随你怎么笑!”“可是……爸爸他……”说到一半,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爸怎么了?”鹰男气鼓鼓地问。“爸爸打算切腹自杀。”卷子总算是说了出来。“切腹?”鹰男瞪大了眼睛,照自己的肚子比划了一个切腹的动作,“你说的是这个切腹?”卷子描述了梦里的情景,鹰男听完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西式睡衣外面还裹着围腰?”“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穿,小孩子不是睡觉不老实吗,一不小心着凉的话就麻烦了……”“你也穿?”“大家都穿啊。”“我倒真想看看,你们那样一副打扮又哭又喊是个什么样子。”“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说起来,你们姐妹几个也够铁石心肠的,有工夫在那哭喊,也不冲上去拉住他。”“门里拉着注连绳呢,根本进不去!”“哦,也对。”鹰男想了想,又说道,“倒也是,父母的事情,做子女的不太好插口——说不定你们内心深处隐隐约约也这么想。”听了这话,卷子也严肃起来:“是啊,可是又忍不住会担心。”卷子想起前几天在代官山见到的那对母子。之前泷子遇到他们时,那男孩管恒太郎叫“爸爸”。“明明不是自己亲生的,却让小孩叫他‘爸爸’,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爸和那个女人已经交往了八年,也就是说整整八年里他都在骗着妈妈。”“用‘骗’这个字眼,听起来太过分了。”“那你说整整八年把妈妈蒙在鼓里,不叫骗叫什么?他自己心里就不觉得愧疚吗?”“可能就是因为愧疚才会隐瞒不说吧。”“爸爸既然连切腹自杀都豁得出去,那无论是跟那女人分手,还是跟妈妈挑明,都更是小事一桩了。偏偏非要一死了之——爸这种做法根本就是任性嘛!”卷子越说越生气。鹰男苦笑:“你跟梦里的荒唐事较劲,不是白费力气吗!”“话是这么说。”卷子无奈地耸耸肩。“还是妈沉得住气,一边吃着脆饼,一边做着针线活……”“爸爸可是在她旁边准备切腹呢!不管怎么说,妈妈也实在悠闲得过分了!”“你错啦,这才是理想的妻子呢。不乱猜乱想,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自若——这才是最让男人欣赏的……”鹰男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赶紧打住。果不其然,卷子早已板起脸扭过头去,扔下一句:“你倒想得美!”“不是男人想得美,是这样才够明智。”“不过是你们男人自以为是的歪理罢了。”“自己做了荒唐梦,却硬套在别人头上!”卷子正想反唇相讥,鹰男却自顾自地坐起身来,仿佛是想堵住卷子的嘴,伸手拿过香烟和烟灰缸,趴在床边探身点了一根。“你这是要干吗?”“早报都送过来啦!反正也没法睡了。”果然,门外传来送报的少年把报纸扔进信箱,又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这是早上特有的声音。卷子起身拉开窗帘,天色已经泛白。“爸爸,你到底想要干吗?”天色仍微微有些昏暗,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粉蓝交织的霞光,晨光中一只乌鸦正向远处飞去。卷子望着拂晓的天空,叹了口气。这天早上,里见家的电话响了。准备去上学的宏男和洋子正吃着早餐。这正是家庭主妇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候。“电话,妈妈!有电话!”“电话电话的,光顾坐在那儿喊,也不知道先接一下!妈妈正忙的时候……”卷子用围裙擦着手,匆匆从厨房走了出来。“我正吃东西呢,没办法接电话。”“不会小口点吃么,哪有人吃饭的时候把嘴巴塞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万一地震来了怎么办?”卷子从宏男手里抢过话筒,“喂,这里是里见家……哦,咲子啊。”话筒里的咲子早已等不及似的气急败坏地发难了:“卷子姐,你太过分了!”“过分……”卷子一脸茫然。咲子连珠炮似的轰了过来:“对!就是过分!我是从小不争气,长得没姐姐们漂亮,念书也不行,品行也不好。但是我就算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你亲妹妹啊!”“咲子,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们家,明明是姐妹四个,你为什么写成三姐妹!为什么把我省略掉!”卷子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别装糊涂,我家虽然穷,报纸总还是订得起的!”“报纸?什么报纸?”“你自己投了稿,还问我说什么!”“投稿?投什么稿啊?”“你快别装蒜了!什么我父亲有情人……”“我父亲有情人……”卷子倒抽一口凉气,“咲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姐姐,国立老家也是订着《每朝新闻》的,万一妈妈看到了怎么办!你到底怎么想的,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卷子终于隐约开始明白咲子在说什么:“报纸上登了什么吗?哪天的报纸?”“今天的《每朝新闻》,读者来信那一栏……”“报纸!报纸放哪儿了!”卷子脸色大变,转头看向正在吃饭的儿子和女儿。“报纸……好像爸爸拿走了。”“拿到厕所去了吧。” 咲子是用她公寓管理员室的公用电话打给卷子的,听到话筒里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她便挂断了电话。她盯着手里的早报,歪着头疑惑不解:“莫非不是卷子姐写的?”晨跑回来的阵内刚好经过这里。“怎么一大早就吵起来了?”“啊,你回来了。我想看看报纸上有没有关于今天比赛的消息……结果发现我姐姐在报纸上投了一篇很无聊的文章。”“投稿?”“是我弄错了。啊,果然有你的名字,阵内英光,看!”阵内绷着脸:“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别干扰我的心情!”“啊,真对不起!”咲子跟在阵内身后,向屋里走去。 电话的另一边,卷子一放下话筒,便冲到厕所前敲起门来。“马上就好了!”“报纸!把报纸给我!”鹰男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把报纸递了出来。卷子弯腰捡起,慌忙翻找起来。却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新闻。她心浮气躁地一遍又一遍翻找的时候,厕所门开了,睡衣外面披着睡袍的鹰男走了出来,懒洋洋地把手里的的报纸递给她,指了指相应的栏目。咲子说的那篇文章,就在鹰男指给她看的专栏里。那是读者来信中的一个名叫“孤单品茗”的投稿专栏,文章标题是“风波”,是一位希望匿名的四十岁家庭主妇的投稿。卷子喃喃地读了起来:我向来以为,所谓姐妹,就如同长在同一个豆荚里的豆子,果实成熟,豆荚迸开,大家便各奔东西,各自的生活和想法也都会渐渐不同。我家姐妹三个,若非婚丧嫁娶之类的场合,平日难得聚齐。谁曾想,就在最近,我们无意中发现,家中老父竟在外偷偷有了情人。读到这里卷子大惊失色,一只手抚着胸口,似乎想要压住慌乱的心跳。年迈的母亲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深信能与父亲共度此生,生活一切如常。我们姐妹聚在一起,忍不住为母亲叹息。我的丈夫也将届不惑之年,母亲的境遇让我感同身受!难道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此时此刻我不由思考起这个问题。读完之后,卷子面无血色。“‘此时此刻’——确实女人会喜欢用呢,这种措辞。”正准备去上班的鹰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这文章,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你写的。”“连你也这么觉得?”“我只是有些诧异。”“投稿什么的,我根本不是那块料。”“‘我的丈夫也将届不惑之年’——说起来,到最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开什么玩笑,我就算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写出来!”鹰男从卷子身后探头看着报纸,半开玩笑地说:“‘家庭主妇四十岁,希望匿名’——该不会真就是你写的吧?”卷子突然抬起头,恍然大悟:“我知道是谁干的了……”“谁?泷子吗?”“是纲子姐……”卷子用确凿无疑的口吻说,随即冲过去打电话。出租车停稳后,纲子走下车来。她穿着大衣,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小旅行袋,另一只手提着一篮鱼干。纲子深情地向车里的枡川贞治点头致意后,便站在路旁,直到出租车远去,才收回目光。她从信箱里拿出早报,正要进门的时候,却被隔壁的家庭主妇松子抱着垃圾桶招呼住了。“出门去了啊。”“嗯?哦,我回了趟娘家。”松子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篮子里的鱼干:“我记得你娘家好像是在国立……”纲子赶忙岔开话题掩饰窘态:“真冷啊,今天早晨应该是入冬以来最冷的吧?”说完赶紧点点头,逃也似的跑回家。还没进门便听到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纲子手忙脚乱地拿钥匙打开门,随手把包和鱼干扔在玄关的水泥地上,冲进客厅,上气不接下气地接起电话。“喂……哦,卷子啊。”“你一大早跑哪里去了!”卷子一开口便抱怨起来。“也没去哪里,就是到街角扔个垃圾。”纲子歪着脖子夹住话筒,给煤气炉打火的时候,发觉手指上似乎有股干鱼的腥气,她一边确认似的把手指伸到鼻子下面嗅探着,一边敷衍地解释了一句。“扔个垃圾要半个小时?”“和邻居太太站着说了会儿话,就耽搁了……”纲子转过话题,“你怎么这么早就……”卷子似乎早就在等着她这么问,不待她说完便语带讽刺地说:“大姐你真有文采呢。”“什么?”纲子不明就里。“小时候就属你作文写得好,真是不减当年呢,连鹰男都赞不绝口,一直夸你文笔好……”“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哟,装糊涂的本事比文笔也毫不逊色嘛。”“啊?”纲子愈发摸不着头脑。“你还没看早报吗?”“早报?当然看了啊。”纲子说着,随即俯下身子伸脚把扔在门槛边上的报纸勾了过来,飞快地翻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新闻。“咲子很生气呢,嫌我们看不起她。”“什么意思?”“姐姐,以后想干什么之前,能不能先跟大家商量下?”接着,卷子便把咲子打电话过来的事情告诉了纲子,报纸上读者来信栏里刊登了一篇文章,里面说的事情跟她们姐妹几个的情形一模一样。纲子找到那篇读者来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说:“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但绝不是我。”“那还能是谁?”“不是我,也不是咲子,那就只能是泷子了。”“姐姐,你跟泷子说了?”“跟她说什么?”“鹰男最近……有些形迹可疑,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过,其他人不可能知道。”纲子听得心头火起,愤然打断了她:“这不是我写的,不管你怎么怀疑,我没写就是没写。”说完,她似乎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写的?”“你是说刚好跟我们有一样遭遇的人?”“世界这么大,家里三姐妹,父亲也正好有外遇的情形,说不定多得是呢。”纲子这么一说,卷子也似乎有些动摇:“也不能说完全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就算是巧合……”“是不是巧合都无关紧要,关键是国立家里那边怎么办,我记得家里也是订《每朝新闻》的。”纲子的话让卷子猛然警醒:“只要妈妈没有看到,其他都无所谓……我等下打个电话……算了,还是找个理由过去打探一下吧。”说完,卷子忧心忡忡地挂上电话。 国立的竹泽家。恒太郎正坐在向阳的廊下,借着这天早上充足的阳光剪着脚趾甲,不时发出响亮的“啪哒”声。“哎呀!飞得到处都是……”阿藤拿着报纸走了过来,铺在丈夫脚下,“你们男人的趾甲特别硬,不小心踩着可疼了。”恒太郎停下手:“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趾甲不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你悠着点剪,别弄到报纸外面。”阿藤拣起恒太郎剪下的趾甲,又把报纸往他脚下摆了摆,小声抱怨了句“你什么都不懂”,便微笑着回厨房去了。读者来信栏里那篇文章,恰好就在恒太郎的两腿之间,正对着他俯身剪趾甲的脸。阿藤离开后,恒太郎又继续剪起趾甲来,脸上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令人猜不透他有没有看到那篇文章。 纲子正在“枡川”酒家的大堂里插花。贞治经过她身边,纲子郑重地欠身行礼,贞治例行公事地客气一句“您辛苦了”,便想移步走开。老板娘丰子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叫住了丈夫。“你也太不解风情了些,这么冷淡。老师插的花这么漂亮,你却连正眼都不瞧一下……”老板娘似乎话里有话。纲子心头一震,但还是应付地笑笑:“老板可能太忙了。”“哪里有您忙……”丰子说,脸上满是虚情假意的笑容,“老师的插花,虽然向来技艺精湛,但今天的作品格外好看呢。怎么形容呢,应该是透着一股撩人的风韵。”“您过奖了……我学插花的时候,总是被老师批评太古板,太无趣。”“您太谦虚了。在我看来仿佛是一位衣带半解的美人坐在那儿,不露一寸肌肤却早已让人魂不守舍,老公你说是不是?”丰子意味深长地转向贞治。“不知道,我又不懂插花。”贞治一脸底气不足的神情,随口应了句便转身走开了。丰子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账房。纲子拿起剪刀凌空“咔嚓咔嚓”地虚剪两下,准备继续插花。不一会儿,领班民子过来叫她:“老师!等忙完了请到账房来一趟,茶已经泡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做鬼脸使眼色。纲子会意,知道这时账房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太麻烦您了。”纲子向她欠身致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纲子整理妥当,便来到账房。贞治和老板娘神情僵硬地坐着,民子上完茶走开后,丰子立刻直截了当地提出,希望纲子做到今天为止。纲子并不意外,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贞治表情尴尬,低头行礼:“这段时间辛苦您了!”纲子也躬身还礼:“承蒙您二位关照了。”“老师的插花饱受好评,实在是太遗憾了。”丰子虚情假意地笑着。贞治也马上解释:“二月马上就要到了……开饭馆,总不能把主业丢了。”纲子笑着点点头,附和一句:“毕竟,插花又不能当饭吃。”“实在对不住,太不近人情了。”贞治自嘲似的说。丰子也含笑说:“真的……实在不好意思。”说完从小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贞治。贞治把信封放在纲子面前:“这个……请您笑纳。”“这怎么能行,我不能收……”纲子心神恍惚,误以为这是分手费。丰子仿佛是终于抓到狐狸尾巴似的,眼神在丈夫和纲子的脸上来回转了几转:“哎?这是这个月的材料费和工资啊,都是之前说好了的。”“哦……哦,谢谢。”纲子手足无措地接过信封,感到无地自容,觉得再待下去已如坐针毡,便站起身来,“我去拿之前寄放在这里的铜花瓶。”丰子笑笑说:“应该是放在洗碗室的什么地方了,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忙。”说着,把一篮子鱼干推到纲子面前。跟纲子今天早上带回家的一模一样。“一点心意,匆忙间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合您的口味。”“哦……很、很喜欢……”“那就太好了,这是我老公昨天去伊豆打高尔夫球带回来的特产。”“那我怎么好意思收。”“没关系,没关系。”纲子只好微笑着收下,愤怒和悔恨在心中翻腾。走出账房,纲子来到洗碗室,擦洗着已经满是灰尘的铜花瓶。她赌气似的把水开得很大,在四溅的水花中用力擦洗着。她一边洗着,一边又觉得手上沾着莫名的腥气,一次又一次地把手凑到鼻子下面闻着。鹰男来到她身后,想拍拍她的肩膀打招呼。纲子发觉身后有人,却误以为是贞治,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我不想听你的借口。”鹰男莫名其妙,愣在原地看着纲子的背影。“就算是要开除我,也没必要做得这么不留情面吧!”纲子自顾自地发泄着心里的愤怒。“大姐……”听到这个声音,纲子吃了一惊,喉咙“咕”的一声哽住了。“……卷子,都告诉你了?”“啊?”“不管我做什么,都和你们没关系。”“什么?”纲子压低声音说:“你来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巴巴地跑来教训我。”鹰男也小声说:“大姐你在说什么啊,之前不是你说的吗,要我有机会就过来捧捧场。”“什么?”纲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啊,老师,实在太谢谢您了。”纲子身后传来丰子亲切的招呼声。“这……”“我没跟您说您妹夫有预约吗?”“哦……”“我们家一直承蒙老师照顾,来,这边请。”丰子带着鹰男往包厢走去。纲子为自己刚才的误会羞红了脸,匆匆收拾好铜花瓶,便慌忙追了过去。鹰男独自坐在包厢里,正用店家送上的毛巾擦手。纲子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故意发出夸张的笑声,解释着刚才认错人了。鹰男也隐约感觉到这中间似乎纠缠着男女情事,为了消除尴尬,便跟着故意“哈哈哈”地大笑几声,说:“真像你干的事情,大姐。”“……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纲子合掌拜托。鹰男挥挥手:“您放心,我从小就出了名的健忘。”“你今天过来,是有工作上的事?”纲子转移了话题。她扫了一眼桌子,见桌上放着三人份的餐盘,上面摆着杯筷。“不,有点私事。”“那我就不打扰了。”纲子说完准备起身离开。鹰男阻住她:“正好赶上了,就一起坐吧。”“哦?”“我约的人你也认识。”“谁啊,”纲子突然表情一亮,“啊,是爸爸和那个人吗?”“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能把他们请出来吃饭,到那一步还早呢,”鹰男苦笑着说,“只能算是准备工作吧,我约了泷子和那个在信用调查所工作的小伙子。”“哦,就是受托调查爸爸的那位……”“他叫胜又,看起来似乎对泷子有意思。”“是吗,总算是有人看上她了。”“其实仔细看看,单论相貌的话,你们姐妹几个,还是泷子最漂亮呢。”“快说说,对方人怎么样?”“等一下你自己看吧。”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这边请,您的朋友在这边。”随着民子的招呼声,纸门拉开了,泷子走了进来。“来啦!”鹰男举手招呼。“欢迎光临。”纲子说。“啊!姐姐你插花打工的地方,原来就是这儿啊!”泷子瞪圆了眼睛。“请多捧场……”“每个月能挣多少,刨去材料费?”泷子一坐下便劈头盖脸地问道。纲子笑着说:“你这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干吗一张嘴就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事。”“什么?”“我觉得信用调查所的工作不错呢。你在图书馆是做什么来着,管理员还是行政?我问了你好几次,总是记不住。”“行政。”鹰男插口。“图书管理员。”泷子纠正他。“怎么着都无所谓啦。图书馆和信用调查所,也蛮般配的嘛,都是要求认真细致、尽职尽责的工作。”“我……”泷子正想开口辩解,却被纲子打断了:“你啊,眼光不错呢。”“姐姐……”鹰男无奈地看着他们,姐妹俩一个正渐渐不耐烦,另一个仍然毫无察觉地一脸兴奋。今天的饭局虽说是要撮合泷子和胜又,但是他还没有挑明。仍然是以询问恒太郎的事情为借口,把两人约到一块。鹰男担心以泷子执拗的性格,纲子多嘴多舌反而会适得其反。果不其然,泷子听完柳眉倒竖:“你等等再说!”然后斜睨着鹰男。这时,门外刚好传来民子的声音:“您的朋友已经到了。”纸门拉开,胜又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快请进!不好意思,又麻烦您特意跑一趟。”鹰男指指泷子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胜又有些不好意思:“这……”“请坐吧。”“坐吧,请坐,不要客气。”纲子似乎有些兴奋,完全没有察觉泷子一脸愠色。胜又战战兢兢地坐下,纲子笑着说:“说起来,真是多亏了您呢……”“哪、哪里。”胜又说着,紧张地环视三人。鹰男看向纲子,介绍说:“这是我们大姐……”他话还没说完,纲子抢过话头:“我叫纲子。”“啊……”胜又似乎正在脑子里搜索这个词的写法,眼睛转来转去思索着。“横纲4的纲。”“瞧你这词用的,毕竟是介绍女人,至少也得说是‘纲举目张’的‘纲’吧。”鹰男和纲子自顾自地打趣着,发出爽朗的笑声,完全不顾今天的两位主角——满肚子火、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泷子,以及紧张得手足无措的胜又。笑完之后,纲子问:“你叫什么又来着?”“胜又。”胜又回答说。“胜是哪个胜?”“胜负的‘胜’。”“又呢?”“又一次的‘又’。”“家里兄弟几个?”“这个,兄弟姐妹嘛……”“你老问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干吗!”泷子早已不耐烦了,她转头看向鹰男,“这是怎么回事,姐夫,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谈爸爸的事情吗?”“话是这么说……”“那赶紧开始说正事吧。”“又不是在图书馆,不用那么讲究,一会儿边喝酒边……”纲子作势要向走廊拍手,叫侍者过来。“我讨厌这样。”泷子怫然变色。“你就是太死脑筋……”“所以才嫁不出去是吧,我就知道你想说这个。”“好啦,大家都别说了。”眼看要吵起来,鹰男赶忙插话打断她们。“我没想到是这么高级的地方,怎么说呢……”泷子有意无意地瞄了胜又一眼,声音稍微压低了些,“有点不太好意思让人请客……他,胜又先生又是我出钱雇来的……”胜又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泷子用眼角余光瞄着他:“虽说是雇佣,总而言之,就是工作上的关系。你们胡乱猜测,胜又先生也会为难的吧?”“哦,是的。”胜又冷不防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地附和,眼睛紧张地眨巴着。“你似乎不太敢大声说出来呢。”鹰男打趣他。“他说话本来就声音小。”泷子顶撞完鹰男,又向胜又步步紧逼,“胜又先生,你跟他们说,他们这样做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你告诉他们。”“……是啊。”“如果你觉得不为难,也可以直说啊。”鹰男插口说道。胜又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说:“我、我也觉得很为难。”纲子和鹰男不由大失所望。“为难啊……”泷子也有些出乎意料,她愣了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过头去。或许是说出口以后,终于放下了包袱,胜又这次口齿清晰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啊?”纲子目瞪口呆。鹰男也有些泄气:“另有心仪的对象?”“对。”“对方……人怎么样?”“是、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温柔的女人……哦。”“原来是……温柔的女人。”两人意味深长地瞄了泷子一眼。“那个,关于这次要讨论的事……”胜又提醒道。泷子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我还有工作要做,先走了。”说完便快步离开,胜又见状也赶忙告辞追了出去。“泷子……泷子!”“胜又先生!胜又先生!”纲子和鹰男莫名其妙,只好待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泷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快步向前跑着。胜又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泷子一见他追来,又加快了脚步。胜又不时撞上擦身而过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拼命追赶泷子。穿过天桥,在信号灯前眼看就要追上,却又被泷子很快甩开。胜又顾不上正是红灯,硬是冲过了马路。来到车站大楼前,已经不见了泷子的踪影。胜又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隔着大楼玻璃,看到泷子已经走进了车站里面。胜又生怕失去目标,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泷子,歪着脖子侧着身像螃蟹一样横着向前跑着。但泷子却完全没有看到他。眼看就要追不上了,胜又无奈之下,只好使劲敲着玻璃。泷子听到声音,惊讶地向这边看来。胜又赶忙从口袋里拿出大张的便条纸,用签字笔匆匆写了几个字,贴在玻璃上。便条纸上如小学生笔迹般拙劣地写着:“没有大学学历就不行吗?”泷子瞪大了眼睛。胜又撕了那张便条纸,又重新写了个大大的“恋”字,想了想,又划掉,重新写了“喜欢”两个字,最后又想了一下,写了“爱”这个字。“啪”的一声贴在玻璃上。泷子一瞬间觉得有些窒息,胜又怯懦的双眼泛起泪光,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股暖流涌上泷子的心头。她走到玻璃旁,满脸羞涩地把手贴在那个“爱”字上。 “小丑”咖啡店里,咲子正拿着托盘,心不在焉地倚在墙边。中午的忙碌暂告一段落,店里没几个客人。店里虽然播放着悦耳的音乐,但她却无心留意。她的脑海里回响着锣声,观众们沸腾的欢呼声,还有场内广播介绍选手的声音——咲子正想象着阵内参加新人赛的场景。“如果下一个来客是男的,就能赢。”她仿佛念咒般地自言自语着。这时,门打开了,咲子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一个年轻男子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又关上门离开了。咲子长出一口气。“刚才的不算数,如果下一个客人戴眼镜,就能赢。”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进来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人。咲子顿时喜形于色,但女人一走进店里,就立刻摘下了墨镜。“这个也不算。”咲子用力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今天早上的情景。新人战的日子终于到来,咲子紧张得彻夜未眠。天色刚蒙蒙亮,她便再也躺不住了。她挪到阵内身旁,握紧拳头,对着仍然沉睡的阵内的下巴、鼻子、眼睛轻轻地作势挥拳,然后又充满怜爱地抚摸着。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别担心,”阵内闭着眼睛说,“只要抢在对手前面出拳就好了。”“……”“你怕成这样,肯定不敢到现场去看了吧?”“不,我会去的。”咲子脱口而出,“我会和妈妈一起去为你加油。”“你妈妈也要来吗?”“她说她一直都不讨厌拳击。”阵内睁开眼睛笑了笑,突然伸手搂住咲子的脖子,想把她拖进被窝。咲子激烈地反抗着:“你这样会输的。”阵内紧紧抱着咲子,撒娇似的把脸埋在她胸前。“这样待会就行了。”想到这里,咲子胸前仿佛再度感觉到阵内的头的重量,感觉到男人炽热的呼吸。她抬起头,冲到吧台前,向酒保鞠了一躬,说想请假提前下班。酒保和其他服务员都露出了不乐意的神情,咲子不待他们回答,便放下托盘,摘下围裙,冲出了门去。 咲子赶到体育馆时,比赛已马上就要开始了。拳台上空无一人,台下座无虚席,场内弥漫着赛前的紧张气氛。咲子找到自己的座位,低着头,闭上眼睛,两手紧抱在胸前祈祷着。旁边的座位空着,咲子心想,妈妈最后还是决定不来了吗?过了不多一会儿,有人在旁边坐下了。“妈……”咲子抬起头,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旁边坐的不是阿藤,而是恒太郎。“爸……”恒太郎也不看咲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拳台。咲子呆呆地望着父亲,这时锣声响起,比赛开始了。阵内走进场内。他斗志昂扬,把对手逼到角落,拳头如雨点般向对手狂攻过去。观众席上沸腾了起来。恒太郎仍然是静静地看着,咲子却忍不住探出身体,忘情地呼喊声援,兴奋得连头发乱了都顾不上。然而阵内的优势并没能维持下去。只见他逐渐被对手凶猛的反击所压制,比赛到中段的时候,几乎已无还手之力。对手则抓住机会猛烈地出拳,不断向着阵内的下巴招呼过来。咲子不由转过脸去,不忍再看。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出了赛场。赛场外有一家电动游戏厅,咲子信步走了进去。五彩缤纷的游戏机不时发出欢乐的声响。游戏厅里播放着轻快的音乐,情侣们的嬉笑吵闹声此起彼伏。游戏厅角落里有一台电视,正在实况转播着拳击比赛。咲子原本打算视而不见地走过去,经过时却不由自主地停下。她屏息凝视,专注地看着画面。阵内被逼到了角落,无力地倚在围绳上,鼻血长流。对手仍然毫不留情地挥拳,阵内呼吸粗重,眉骨被打裂,血不断从伤口滴落下来。咲子发疯似的冲了出去,推开喧闹的人群,冲到门外。门外已经天色昏暗。她冲进体育馆,冲到拳击台旁。阵内挨了一记上勾拳,无力地倒在地上,裁判开始大声计时。阵内终究没能再站起来,对手开始欢庆胜利,场内欢声雷动。咲子推开拥挤的人群,冲上拳台。阵内失去了意识,被医生抬上担架,送进了医务室。咲子面无血色,嘴唇颤抖,恒太郎伸出大手搭住了她的肩。父女俩在医务室门口等待阵内出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恒太郎留下呆立的咲子,独自走上前去,问明情况后又恭敬地行了一礼,目送医生离开。“医生生说是脑震荡,”恒太郎回到咲子身边,“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两三张纸币装进口袋,然后把整个钱包都塞进咲子手里,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默默离开了。目送父亲的背影远去之后,咲子走进医务室。阵内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整张脸都肿起来了,他的眉骨开裂,干掉的鼻血黏在脸上,惨不忍睹,但似乎神志已经清醒了。咲子握住阵内的手,却被他冷冷地甩开了,阵内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咲子注视着阵内失魂落魄的背影,难过和爱怜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捡起阵内掉在床下的脏袜子。 “我向来以为,所谓姐妹,就如同长在同一个豆荚里的豆子……各自的生活和想法也都会渐渐不同。”卷子坐在“小丑”咖啡店的一个偏僻包厢里,又读了一遍剪报的内容。听到纲子否认投稿,卷子有点不知所措,想着姑且先找咲子商量一下,便来到“小丑”找她。不料,咲子的同事说她今天请假提前走了。卷子喝着咖啡,有些一筹莫展。“我家姐妹三个,若非婚丧嫁娶之类的场合,平日难得聚齐。谁曾想,就在最近……”卷子猛然站起来。如果妈妈看到这篇文章……卷子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强烈,当下决定干脆趁这次机会到国立的娘家看看。 “再来一杯。”卷子把喝空的茶杯递到阿藤面前,她正和阿藤一起在竹泽家的客厅喝茶。“你以前没这么喜欢喝茶吧?”“因为别人泡的茶总是格外好喝,妈你以前就泡得一手好茶。”阿藤把茶壶里的茶倒进卷子的杯子,问:“你回去晚了没问题吗?”“鹰男说今天要开会——我又是做好了晚饭才出门——孩子们没人管,正好可以边看漫画边吃饭。咦?”玄关处传来“扑通”的一声。“应该是送晚报的。”卷子起身说:“这里的晚报送得真晚。”“平时比较早,可能是换了新人,路还不熟。要不要叫寿司吃?”“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卷子走向玄关,把晚报拿进来,“爸今天也晚回来吗?”“你爸?”“他不是周二和周四要去上班吗?今天是他去公司的日子吧?”“应该快回来了吧?”“平时都是这个时候回来吗?”“他不在外面吃饭。”“报纸放哪儿?是不是要和早报放在一起?”卷子仿佛漫不经心地试探一句,阿藤面不改色地说:“早报……哦,你爸出门前剪趾甲来着。”“把报纸铺地上了吗……报纸可是订来看的。”“字太小了,根本没法看。估计也没哪家报社,愿意专门为老年人出份字大的报纸。”“你从来不看报?”“是啊……”说着阿藤拿起了菜篮和披肩。“是不是老花镜的度数不合适?”卷子故作开朗地问,“你要去哪儿?”“街角的蔬菜店,家里的柚子5吃完了。”“我去买吧。”“昨天欠了老板五十元——还是我去吧。”阿藤说完便匆匆出去了。母亲出门后,卷子再次四下环视着这个自幼生活的家。电灯多年未换,光芒已经有些昏暗。现在只剩老夫妻俩还居住在这里,四下里万籁俱寂,房子显得陈旧而冷清。她穿过廊下,来到冷飕飕的盥洗室,看着斑驳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打开父母卧室的门,一眼便看到恒太郎的棉袍。看到棉袍,卷子不由想起早上的梦:恒太郎眼看就要切腹自杀,阿藤就坐在近旁,却漠不关心地做着针线活。四姐妹穿着睡衣,围着围腰,在注连绳外哭喊……卷子顿时又担心起来。走回餐厅,她拿起电话,先打去了泷子的公寓。泷子正在吃晚餐。虽然只是用烤秋刀鱼和味增汤随便对付一下,但在胜又表白爱意后,她又忍不住开始想象两个人四目相对吃晚饭的情景,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幸福中。“去国立?”泷子接起电话,不小心噎住了,忍不住咳嗽起来,“现在去吗?我正在吃晚饭呢……那么远……你不要想起一出是一出。”“我希望我们姐妹四个今晚都尽量过来,开一个家庭会议,或者说想跟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嗯,今天晚上,怎么说呢,可能是直觉吧,总觉得还是今晚谈一谈好。什么?泷子,你没看报纸吗?今天的早报……”泷子没看读者来信,卷子把早上的事情告诉她。“我想,我们最好姐妹四个聚在一起,坐在爸爸的面前。这样即便我们什么都不说,爸爸应该也能心领神会。你到底能不能过来?”对泷子来说,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母亲,家庭会议什么的反而无所谓。听卷子这么一说,当然也只能同意。她立即放下碗筷,慌忙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这天晚上,纲子家里发生了一点小状况。贞治找上门来,纲子却不让他进屋。贞治在玄关的毛玻璃门外拼命按门铃,用力敲门。纲子站在门的另一边,望着贞治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两只脚却仿佛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为什么不开门!”两人隔门对峙着,呼出的哈气凝结在毛玻璃上,使得两人渐渐能够隐约看清对方的身影。纲子看着贞治的脸:“因为……一旦我打开了门,我们就又会纠缠不清了。”“纠缠不清又有什么关系。”纲子用力吸了口气。“如果你不想开门,我们就出去吃饭吧。”“我刚把你送我的鱼干吃掉。”贞治无言以对,只是呆呆地望着纲子的脸。这时电话铃响了。纲子转身走进屋里,拿起电话。话筒里卷子的声音。“喂,这里是三田村家……哦,是卷子啊。什么,你去国立了?” “你为什么不看,为什么中途跑出去?”与此同时,咲子的公寓里,在新人战中落败的阵内大口灌着啤酒,正在大发雷霆。咲子两手握着杯子,舔着啤酒的泡沫,平静地看着阵内大吵大闹。“我做的就是挨打的生意!就好像蔬菜店会卖萝卜,再正常不过!蔬菜店的老板娘看到老板卖萝卜,会转头逃跑吗?你告诉我!”阵内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我们分手吧。”咲子吃了一惊,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敲门声。“阵内先生,电话,是找您太太的,说是国立的姐姐打来的。”“国立的姐姐……”咲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国立老家现在只剩老爸老妈,姐姐们没有人住在那里。难道是有什么事?想到这里,咲子慌忙冲下楼来到管理员室。电话是卷子打来的,要她立刻到国立去。咲子含混应了一句,挂上电话,感到十分为难。眼下的状况正是一团糟。虽然卷子要她立刻回去,但她总不能就这样丢下阵内不管。她回到房间时,阵内似乎察觉到她有急事,便对她说:“你回去吧。”“如果我回去了,你就会走了。”阵内转过头去不说话。“我们一起去,我带你见见我的家人。”咲子近乎央求似的说。阵内却倒头睡在榻榻米上:“你自己回去吧。”咲子苦思良久,拿出纸笔为他画起了国立老家的地图。“这里是国立车站,这里是新宿。沿着车站前的林荫道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啊,我真笨。”她画得太大,一张纸上占不下了,只好又补上一张继续画。“走到第三个路口的鱼店就往右转,走不了多远,就是我爸平时买烟的烟店,在那儿拐个弯儿……”纸又不够了,这次她把纸翻过,在反面继续画,“再走几步,看到一个珠算培训班的招牌,从那儿拐进去,里面第三家就是。”阵内表面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实则却在竖着耳朵,默默暗记着咲子的说明。 几个小时后,四姐妹终于聚齐在国立的老家,围着阿藤坐在客厅里。“我们以前也经常这样等爸爸回家。”泷子开口说。“对啊,还会忍不住说‘已经八点了,再不回来,咱们就先吃吧’!”纲子说。“姐姐当时是偷吃菜的能手……”卷子笑着说,“而且不吃自己的那份,专门偷吃别人的。”“就是,结果我们的菜越来越少。”泷子和咲子也七嘴八舌地声讨。纲子模仿小孩子的样子,说:“啊,爸爸回来了。”“我们也会跟着说:‘爸,你回来了!’”另外三个姐妹齐声说道。“但我们从来不会站起来迎接他呢。”“爸爸他……经常晚回来吗?”泷子提高声音,问在厨房里的阿藤。卷子小声说:“妈说爸爸每天都回来吃饭。”纲子不由叹了口气:“男人都是这样。”她忍不住想起了贞治。已经九点多了,恒太郎依然没有回来。“难道出什么事了?”“泷子,你现在还是不吃鸭儿芹吗?”阿藤从厨房探出头来问。“我不要。”泷子说。纲子也紧跟着说:“我不要虾。”“没放那么高级的东西。”“我在家里都是放鸡肉。”“妈做的茶碗蒸6,都多少年没吃过了。”“过年的时候不是才吃过吗?”“哦,也对啊。”四姐妹兴高采烈地谈笑着,但只要阿藤一离开客厅,便立即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你们说,他俩有没有看到……”纲子指的自然是那篇文章的事。“你是说那篇读者来信?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为什么……”泷子的话还没说完,卷子便慌忙打断她,“嘘,小声点,妈妈好像还不知道。”“那爸爸呢?”“那就说不准了……”“真不知道是谁写的。”卷子又说。泷子看看卷子:“卷子姐,其实就是你写的吧?”“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写的!”“那会是谁呢?”“卷子还怀疑我来着。”纲子耸耸肩。咲子瞪大了眼睛:“是你?”“你们应该先看看字迹说话。我老公生前常笑话我,说我写的不是字,是鬼画符,想投稿当然字要看得过去才行。”泷子立刻说:“讨厌,我才不会去做这种事。”“你真会夸自己。”咲子调侃道,泷子白了她一眼。“如果我们都没写,那莫非真的是巧合?”听纲子这么一说,泷子歪着头:“按理说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未免也太巧了——各种事情都严丝合缝。”咲子噘着嘴:“姐妹的人数不符合啊。”“你就别再闹别扭了。”卷子抬头看着时钟。“爸是不是看了报纸后觉得没脸回家了。”“你是说离家出走?”“怎么可能?”“谁知道呢。”姐妹几个七嘴八舌地争论了一番。卷子想了一下说:“离家出走,说不定反倒还好……”“什么意思?”另外三个姐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谁?”阿藤从厨房探出头来,似乎听到了只言片语,“谁离家出走了?”阿藤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卷子慌忙说:“我、我家的宏男啊,在外面晃悠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现在的小孩子都很可怕的,还是小心一点。”纲子也赶紧配合她。“啊,不知道哪里老是钻风。”卷子赶忙转移话题。“家里真冷呢。”“房子太旧,窗户都关不严了。卧室里有棉坎肩。”“借我穿一下。”卷子起身时,故意踩了踩身旁纲子的脚。“好疼!”纲子疼得脸都歪了,卷子向她使使眼色。纲子会意,嘴里说着“那我也去拿一件穿”,便跟着起身了。走进父母的卧室找棉坎肩时,卷子把昨晚梦到恒太郎切腹自杀的事告诉了纲子。“你是说爸爸想死吗?”纲子笑出声来。卷子一脸严肃地说:“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什么事的兆头。”纲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所以我才硬把大家都叫过来。我做了那个梦以后,又看到那篇文章,觉得今天晚上很是危险……”纲子也点头:“爸爸今晚没回家,该不会是在情妇家里……殉情了吧?”“你别乌鸦嘴。”这时阿藤走了进来:“有没有找到棉坎肩?”“找到了。”“一眼就找到了。”姐妹俩纷纷回应着,说完心虚地干笑起来。“有什么好笑的?”阿藤觉得奇怪。“因为她刚才说我们四个人都穿着驼色的围腰坐在一起。”“姐姐!”“是做梦啦,她早上做梦梦见的。”两姐妹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心里却担心着仍不知去向的恒太郎。卷子拜托纲子在家撑住场面,自己偷偷溜了出去,用街角的红色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这里是里见家……原来是你啊……”电话中鹰男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正喝着威士忌。“爸爸他……还没有回家,也没打电话回来……妈妈说他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不好意思,能不能拜托你去公寓那边看看?”“公寓——你是说爸的……”鹰男顿了顿,“但是我不知道地方啊,更何况……”“地址我告诉你。”“喂,现在都几点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后悔莫及了。”“喂……”“我们姐妹四个都在国立,就算想去也脱不开身。求求你,拜托啦。”卷子焦急到极点,鹰男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鹰男来到恒太郎的情妇土屋友子的家,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门。他正不知如何是好,邻居家的门打开了。一个头上满是发卷的家庭主妇探出头来:“土屋太太去医院了。”“医院?”鹰男瞪大了眼睛。“傍晚的时候,她儿子受了伤,她先生后来好像也匆忙赶过去了……”鹰男问明是哪家医院,匆匆道过谢,便飞奔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去。 车祸发生在代官山的马路上。土屋友子的儿子省司在玩滑板,友子跟在后面散着步。在友子身后不远处,胜又也在看着这对母子。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突然冲了过来,撞到了省司。滑板高高地飞了出去,省司幼小的身躯倒在马路上。胜又慌忙跑了过去,但为时已晚,男孩已经不省人事。友子发疯似的跑过来,两人叫了救护车,把省司送进了医院。一个多小时后,恒太郎抱着一个塑料模型的大盒子匆匆赶到了医院。看到他跟着护士快步走来,胜又下意识地从走廊的长椅上跳了起来,叫了声:“爸爸!”恒太郎惊讶地停下脚步问:“您是哪位?”“哦,不是……”胜又手足无措。还好护士替他回答说:“是这位先生帮忙把令郎送到医院来的。”“真是太感谢了……”恒太郎鞠躬道谢时,病房的门打开了。友子看着恒太郎,眼中满是依赖。胜又看着他们两人走进病房,心中感慨万千。不一会儿,恒太郎从病房走了出来。省司没有生命危险,但仍处于昏迷中。恒太郎无所事事,便在长椅上坐了下来。胜又犹豫再三,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到泷子的公寓,但是泷子不在家。他又打电话到纲子家,依然没有人接听。最后打到卷子家的时候,才终于有宏男接了电话,说爸爸妈妈都出门去了。胜又失望地挂上电话时,鹰男走了进来,他远远看到恒太郎的身影,便准备冲过去,但随即又想到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呆立在那里。正犹豫时,他注意到旁边有公用电话,而胜又正站在电话旁。鹰男走过去,拍拍胜又的肩膀,胜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才打电话去你家,你怎么会过来的?”鹰男说接到卷子的电话,只好去恒太郎情妇的公寓打听状况。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恒太郎。恒太郎正抽着烟,眼睛直直望向前方,仿佛在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又仿佛在看着别处,一脸木然。“他似乎想等小孩醒过来。”胜又看着鹰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打招呼了吧?”鹰男点点头。如果现在过去打招呼,会让恒太郎无地自容。只要知道恒太郎平安无事就够了。鹰男拜托胜又帮忙照应,自己转身走出了医院。 这个时候,竹泽家的女人们正热闹地谈笑着。他们翻出藤编的衣箱和款式老掉牙的大行李箱,从里面找出破旧不堪的驼色围腰。每件围腰都用油纸包得好好的,上面分别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这个是纲子的。”阿藤把纲子的围腰递给她,几个女儿都欢呼雀跃。她们故意做出乐不可支的样子,内心却几乎被不安压垮。四姐妹拼命演出,努力不让阿藤察觉异状。“你们每个人的我都留着呢。”“这是我的吗?”“啊,被虫咬坏了。”“妈,你东西保存得真好。”“那当然,”阿藤笑了笑,“如果你们敢惹我生气,我就拿出来数落你们,让你们看看,把你们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四姐妹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不时闻闻味道。“我以前超讨厌穿这个。”“我也是。”“但是如果不穿又会挨骂。”“说起来真难为情呢。”“睡觉前你们还会在被子上玩国定忠治7来着。”阿藤这么一说,四姐妹都是眼睛一亮。“国定忠治?”“把尺子塞腰带里,像这样……”“想起来了,我玩过!”卷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姐姐演忠治,我演小喽啰。”“赤城之山,今宵独有……”纲子模仿中治的台词。“啊,大雁悲鸣……”卷子也模仿着小喽啰的语气。“你跳词儿了,接下来应该是‘吾之故乡国定村’之类的……”“好像应该是‘莫名难言寂寥情’。”泷子说。“对,对……我想起来了。”“啊,大雁悲鸣。”卷子再度说道。“远远向南飞去。”其他四个人齐声应和。“咚!”泷子和咲子接着往下演。卷子突然皱眉怒道:“别闹了!”“怎么了?”“需要演到这种地步吗?”“那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对啊。”泷子和咲子都噘着嘴。卷子愁眉不展:“我就是太担心了。”“你在担心什么?”泷子问。纲子慌忙打圆场:“没事。”“怎么莫名其妙生气了?”“当姐姐的摆架子。”“就是。”纲子不理会两个妹妹的指责,伸手去拿旧衣服。“咦,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个一个鲜红的护身符。“哇,好漂亮!”姐妹几个再次欢呼起来。“护身符——去神宫参拜的时候戴在身上的。”“谁的?”“这个好像是纲子的,这个是卷子的。”“姐姐的比我的好看多了!”“因为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你爸爸特意跑到百货公司买回来的。”“我的呢?”泷子问。“泷子,好像是借用姐姐们的。”咲子也一脸失望:“那我肯定更没有了。”“那时候刚打完仗,连吃饭都成问题,哪儿还有闲心理会护身符的事。”阿藤向她们解释。但咲子依然噘起了嘴:“即使没打仗也一样没我的。”“前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新鲜,到老三老四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了。”泷子也一脸不服气。“你们终于知道做妹妹的为什么经常心理不平衡了吧。”“这东西,根本就无所谓嘛。”“当然有所谓!”“当然有!”“哪有人傻乎乎地为了个护身符吵架的。”阿藤苦笑着说,抬头看看时钟,打了个哈欠。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爸爸也真是,至少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吧。”纲子突然小声抱怨了一句。三个妹妹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几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妈,你先去睡吧。”“即使我先睡,你们不睡,在那里吵吵闹闹,我也睡不着啊。”“那大家都睡吧。”“睡吧,睡觉。”“像以前一样,在睡衣外面围上围腰……”纲子兴奋地说。“早穿不进去啦……”卷子说。大家不禁又沉默了下来。大家都被不安折腾得精疲力竭。寂静的夜里,时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被子不知道够不够。”阿藤站起来,似乎想驱散不安的气氛。“有毛毯就行。”“没事,把暖气开开就行了。”“我来帮忙。”阿藤出去以后,泷子压低声音问:“姐夫去了没有。”卷子点点头,纲子叹口气:“莫非是住在外面了,或者出车祸了?”“我们等到早上,如果早上还没有回来……”“几点算是早上?”“送报纸的来的时候吧。”“到时候怎么办?”“是不是该告诉妈了。”泷子若有所思地说。“告诉妈妈,爸爸有这个吗……”纲子竖起小指刚说到一半,卷子瞪着她说:“你别胡闹!”“啊,你这么说,那‘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岂不是……”“我已经说了,那不是我写的。”“那到底是谁?”四姐妹再度气势汹汹地相互看着。“卷子姐,如果有什么万一,你要怎么负责?”“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写的!”“不是卷子姐写的,那是谁写的?”“泷子,要真是我写的,我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把大家都找过来?”“哦,对了,搞不好你以为不会登出来,只是想试试,结果真上了报纸,你才傻眼了。肯定是这么回事!”卷子怒不可遏:“我要打电话到报社!要求他们给我看稿子。”“嘘,妈妈会听到……”咲子竖起食指,却听到“咕”的一声怪声,四个人都不禁都愣住了。泷子回过神来:“谁的肚子在叫?”“我……”卷子说,“我晚饭只喝了点啤酒,没有吃东西。”“那我们做饭团吃吧。”纲子提议。“太棒了,做饭团!”咲子第一个响应。“不管结果如何,先填饱肚子总不会错。”“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战斗!”四姐妹同时站了起来。“啊!”“怎么了?”泷子歪头看着胁下说:“我的裙扣掉了。”四姐妹走进厨房,用电饭锅里的剩饭做起了饭团。姐妹几个做的饭团形状各异。泷子舔着手指上的饭粒,侧目看着卷子做的饭团。“咦,卷子姐,你做的饭团怎么是三角形的?”“就是呢。”“我们家向来是做长方形的。”“纲子姐做成了‘太鼓8’形的。”咲子也看着纲子的饭团。卷子笑了笑:“等你嫁出去了,做的饭团也会随之变成婆家做的形状。”“真不好意思,我不管嫁不嫁都会做成长方形的……”咲子耸耸肩。“咲子,嘴边——沾上饭粒了。”“话说回来,爸爸到底……”泷子的话还没说完,咲子突然抬起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爸拿了零用钱给我。”其他三个人惊讶地看着咲子:“什么时候?”“今天。”“今天什么时候?”“傍晚的时候,连钱包一块给我了。”“连钱包一块给你了?”“他果然打算一死了之。”纲子脸色煞白。“别乌鸦嘴!”卷子大叫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响了。“来了!啊,回来了!”四姐妹不约而同地飞奔了出去,“爸,你回来了。”咲子冲到门口的水泥地上打开门,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鹰男。“原来是鹰男啊。”“是姐夫!”姐妹四个的手满是饭粒,握着饭团,呆呆地望着鹰男。鹰男正打算向她们说明事情的经过,背后传来阿藤满是睡意的笑声:“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鹰男转动着眼珠,绞尽脑汁撒了个谎:“呃……是那个……大阪的店长让我回家和太太商量一下,要我明天答复他,但是电话里又说不清楚……”。“这么说,是升职了呢,”阿藤笑了笑,“你们也真是的,把我都吵醒了,快去睡觉吧。”她捡起地上的饭粒,径自走了进去。“好!”姐妹四个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起转向鹰男。“没事,”鹰男小声说,“那个小孩受了伤,被摩托车撞了,正在医院……没什么大碍……别担心。我赶紧回去了……”“你们怎么还站在那里,在干吗啊?”屋里传来阿藤慵懒的声音。“马上就好了。”姐妹四个簇拥着鹰男进了厨房。咲子手上拿着在玄关捡到的鞋拔,上面印着卡通人物。经过母亲的房间的时候,她大声问了句:“妈,家里怎么会有这个?”“什么?”“这个鞋拔……”咲子说。“中的奖品。”阿藤回答。“奖品?”四姐妹难掩惊讶。“我去参加了个有奖征文,结果就中奖了。”鹰男瞪大了眼睛:“妈你去参加征文比赛了?”“对啊,还时不时地经常中奖呢。之前曾经中过锅,还有围裙什么的……”“平时不是懒得参加吗?”阿藤打着哈欠说:“习惯就好了,就当练字,还蛮有趣……”鹰男想了想,问:“你们说,投稿的会不会是妈妈?”卷子觉得虽然并非完全无可能,但还是说:“怎么可能,妈妈都多大年纪了,六十五岁啊!况且,以妈妈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纲子也咲子也纷纷说:“绝对不可能。”“一定不是。”这时,正在房间角落里缝裙扣的泷子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她在针线盒里发现一支自动铅笔,装在一个印着“每朝新闻社”字样的信封里。泷子把信封拿到众人面前,大家面面相觑。“每朝新闻……”“这是什么?”“自动铅笔。”“会不会是投稿的奖品?”“你在哪里找到的?”“针线盒里……”卷子立刻站起来,紧握着双拳。“我去找妈妈理论!既然写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大家还都误会是我写的,不知道我多……”“别闹了,好了,别闹了……”鹰男按着卷子的肩膀。“原来妈妈知道,明明心知肚明,却假装一无所知……”泷子喃喃地嘟囔着,鹰男点点头:“要真是你写的就好了……”卷子无力地坐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口气。 恒太郎在医院一直等到天快亮了,确认省司恢复意识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动身回家。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把滑雪帽压得很低,眼睛旁边和下巴都贴着创可贴的年轻人正站在他家门口,看着门牌,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是那个拳击手——恒太郎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打算出声招呼,那年轻人却假装在例行长跑似的跑开了。打开玄关的门,四个女儿都跑出来迎接。“真难得呢。”四个女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时说不出话来。恒太郎看到四个女儿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聊天聊到这么晚,白天会打瞌睡的哦。”“已经是白天了。”泷子喃喃地说。“哦,也对。”恒太郎一句解释都没有,仍像平时一样淡然走进屋里。正打算去后面的房间,却发现阿藤倚在柱子上睡着了。“喂,小心感冒!”咲子看着父亲的背影,轻声说:“爸爸的胡子全白了。”“男人早上都惨不忍睹,因为胡子会长出来。”听泷子这么说,鹰男笑了起来:“女人也会憔悴不堪。”“年纪大的先憔悴……”纲子说。这时,玄关传来“咚”的一声。“啊,报纸来啦。”鹰男说着,到门外去拿报纸。打开玄关的门,淡墨色的天空飘着蓝色和粉色的云,四姐妹不知何时全跑了出来,在玄关仰头看着天空。恒太郎也坐在廊下,听着阿藤均匀的呼吸声,仰望着黎明时分的天空。“年迈的母亲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深信能与父亲共度此生,生活一切如常。我们姐妹聚在一起,忍不住为母亲叹息。难道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此时此刻我不由思考起这个问题。”——卷子仰望着天空,想起了那篇读者来信。色彩瞬息万变的天空中,一群群乌鸦交错盘旋着。望着这变幻的朝霞,卷子和恒太郎似乎看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尤其是夫妻间的关系,是多么的变幻莫测。", "summary": "卷子梦见父亲恒太郎要切腹自尽,母亲阿藤却毫不关心,卷子和姐妹们试图阻止。关于恒太郎的外遇,卷子认为恒太郎应该和母亲坦白或与情人分手,而不应该自杀。丈夫鹰男则认为阿藤是位理想的妻子。卷子想起曾见到一男孩叫恒太郎“爸爸”,他有外遇已经八年了。咲子指责卷子在《每朝新闻》上说父亲有情人的事,但卷子并没有投稿,她发现有一篇文章和她们家的情况很相似,是一位匿名的四十岁家庭主妇写的。卷子怀疑是姐姐纲子所写。纲子被“枡川”酒家的老板娘丰子和丈夫贞治开除了,她很是尴尬和愤怒。鹰男想撮合泷子和胜又,胜又表示自己有心爱的人,但未明说就是泷子。咲子在“小丑”咖啡店工作,她请假去看男友阵内的比赛。阵内在比赛中处于劣势,他被击中了。咲子进入医务室,阵内对她表现冷淡。卷子决定去国立娘家,她试探阿藤,但阿藤似乎并不知道丈夫外遇的事。卷子打电话叫姐妹们回国立老家。阵内因比赛失败而撒气提出分手咲子为难之下带阵内一起回了国立。四姐妹在国立老家聚齐。卷子偷偷打电话让鹰男去情妇家看看。鹰男发现恒太郎的私生子省司因车祸住院了,恒太郎也在医院。四姐妹担心恒太郎的去向。鹰男回家,暗示恒太郎没事,但大家仍然担心。阿藤透露自己参加了有奖征文并中了几次奖。泷子发现一支自动铅笔被装在“每朝新闻社”的信封里,大家怀疑阿藤是投稿者。恒太郎在确认省司恢复意识后回家。"} {"context": "林峰搬去学校宿舍那天,我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有时候我也会想,难道我鬼使神差地来到这座城市,只是为了见证一个善良的母亲的不幸遭遇吗?可谁又能给我答案呢?林峰送我去车站,却没有买到当天的车票,我们怅然而归,在快要到达他家的时候,我突然提议今晚住在宾馆里——因为家里所有的家具已经被盖上一层布,床单被套什么的,也统统被收进了柜子里。林峰有片刻的犹豫,但最终他还是领着我,来到他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用他的身份证开了间房。将我的行李箱拖进房间后,林峰就准备离开了,他站在电视机前的位置,同我说:“这段时间也确实辛苦你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去车站。”我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忍不住开口唤他:“这么着急就走了?我还没吃饭呢。”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尴尬地说:“哦,我差点忘了。”林峰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走吧,带你去吃东西。”我望着他,担忧地说:“你不困吗?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今天就在宾馆里好好睡一觉吧,我一会儿叫前台送点吃的过来就行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竟然脸红了。被他这么一看,我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叫他好好地睡一觉。赵嬢嬢出事后的那几天,他几乎没有合眼,再加上林希的种种反常,林峰可以说是撑得非常疲惫了。可是我知道他误解了我的意思,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尴尬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一切都发生得理所当然,他将我拥入怀中,温柔的吻压下来,双手颤抖着探入我的衣服……只不过,那一晚的故事发展得并不是特别顺利——“你……你……你干吗啊……”“我找不到地儿……怎么进去啊……”“我哪儿知道啊……”又是一阵摸索,他突然翻身下来,胸腔起伏得特别厉害,哑声道:“青青……”“嗯?”“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还没满十八岁呢……而且,要是怀孕了怎么办?你还怎么读书?我们还是等等吧,等我们大学毕业,能够为小孩负责的时候,我们再……再做……”他说着,突然抓住我的手,往他身体最让人感到羞耻的地方一覆,“你摸一下就好,一会儿就好了……”那是我第一次触碰男人的那里,它傲然挺立,火烧一样烫,钢铁一般硬,我感受到了它传达而来的欲望,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动也不敢动。许久以后,林峰突然将我搂进怀里,长吁一口气,说:“好了,睡吧,睡醒了我们出去吃烧烤。”整个过程都是他说了算,此刻的我衣不蔽体,却像个木头一样,被他搂在怀里。过了许久许久,我以为他已经睡了,想要换个姿势,未料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胛处,瓮声瓮气地说了句:“青青,谢谢你,还好,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你……”我想要侧头看他一眼,却未能如愿,只感觉肩胛骨处烫上几滴温热的潮湿……我将林峰搂进怀里,下颌放在他的头顶上,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那一晚,我和林峰相拥而眠,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阳光唤醒。两人吃过早餐,牵着手到了车站,买了回雅安的车票。我那个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家去,好好调整心态,即便令人憎恨的夏家人再来挑衅,也绝不发怒。我要重返校园,我要追上林峰的脚步,我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与他一起走向美好的未来。当汽车发车时,我推开车窗。我的恋人就站在那里,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向我摇了摇,大声说:“回去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同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保重好自己啊,吃好睡好,学习压力不要太大,别太紧张。”“好。”我们相视一笑,眼睛牢牢地锁住彼此,直到汽车将他的身影甩在后面,再也看不见。从新津车站开往雅安西站的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是等待着春天到来才能发出嫩芽的树木。我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旁边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一脸淳朴与善良,看起来特别亲切好相处。她一落座就主动跟我打招呼,还拿出她带的零食和水果与我分享,我怎么也推辞不过,索性接住了。她又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说路途遥远,要是不想打瞌睡,我们一路上聊聊也有个伴。我有些感动,一感动就把这位萍水相逢的大姐当成了朋友。那位大姐长得挺好,白白净净的,谈吐有度,不像个寻常无聊的家庭妇女,也不像坏人,因此我特别信任她,跟她聊了许多,甚至包括自己的年龄和名字,然后喝了她给我的水。再之后,我困了,冲她笑着喊了一声姐,说“把你的肩膀借给我用一用”,然后就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在我入梦之前,我听见那位大姐冲前座的乘客说:“大哥,能把你的外套借给我一下吗?我妹想睡会儿觉。”当时我迷迷糊糊的,觉得心里好暖,为什么我到哪里都能遇到好人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坏的人却是我的家人呢?我觉得又感动又悲哀,在陌生人的大衣覆盖下,沉入了梦里。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个小时以后的事了。我被绑了手脚、蒙了眼睛、堵了嘴巴,躺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面包车车厢内。当我意识到自己被绑架后,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自心底生出,不知道前路如何,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要将我送到哪里去。这种未知的恐惧很快就控制了我的理智,我本能的反应是发出声音,用力挣扎。这时有个年轻稚嫩的少年声音在我旁边响起:“大哥,这女娃子醒了。”从前排驾驶座传来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的声音:“醒了?再给她喂点药。”“哦。”接着,塞在我嘴里的破布被扯开,我趁着这个机会说:“大哥,大哥你放了我吧,你们要钱的话,可以问我爸爸要的,我爷爷很有钱,你们要多少都可以。”车厢内一阵沉默,然后另一个壮汉吼道:“还愣着干吗,赶紧喂药啊。”那个坐在我旁边的年轻后生壮了胆,突然一只手掰开我的嘴,一只手将一纸粉末倒进我的嘴里。那些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满口乱窜,我感到气管都像是被堵上了,无法呼吸,便剧烈咳嗽起来。可这帮人真的毫无人性,紧接着便往我嘴里灌矿泉水。水带着粉末冲入气管和鼻腔,我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上的恶从来不曾消失掉。我不再期盼自己的哀求能够得到怜悯,头脑迅速冷静下来,在那年轻后生松开我的头发后,我不再挣扎。因为呛水,所以药粉并未尽数吞进我的肚子里,剩余的药水我趁着那年轻人不注意,慢慢让它流了出来,淌进我的衣领里。我要保持清醒,如果不能,也不能昏迷太久。所幸,他们见我不再挣扎,好像已经睡过去了,又开始说话。前排一个壮汉说:“这路真难开,这都开了七八个小时了,还没到呢。”他的口音是北方的。副驾驶上的人说话了:“快到了,哪里的山沟不是这样的?这边少数民族多,你开车小心点,莫撞了别人的牲畜。”这个人是四川人,少数民族多的话,那么应该还在四川境内。他又说:“闷墩儿,你把她看好,如果醒了,再灌药。”我旁边这个年轻人应道:“好嘞大哥。”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只能感受到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颤抖。我在想他们会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这是拐卖妇女的团伙?我想起了坐在我旁边那个看似无害的大姐,她应该是在水里做了手脚。而在我入睡之前,她问前排的大哥借衣服盖在我身上,是故意让周围的人以为我是她的妹妹。这样的话,到了目的地,她就可以和另一帮人以我睡着了为由,将我背上这辆面包车。我在恐惧中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后,不断叮嘱自己,一定要冷静。他们如果是劫财的话,我的钱包里总共有一千多块钱;如果说要劫色,想必早就劫了,断然不会让我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躺在这里。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驶,这么看来,他们应该是另有目的。我想起了过去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女大学生被拐卖进大山里,从此被当成性奴、生育工具,过着非人的生活,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寒意。我装作昏迷过去,却一直在偷听他们的对话。又过了很久,具体多久我不清楚,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在我看来,都是一个世纪那么长。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驾驶室里说普通话的那个人说:“老子开了这么久的车,本来想尝个鲜的,你们不同意。这就要交货了,不行,老子要先爽一下。”说四川话的那个人说:“镇上按摩店的婆娘还没有让你爽够?这边买家说了,要女娃子,要精神正常的,你给老子动了,老子拿啥子交货?两大万,你给老子变成个处嫁过去?”车子终于又启动了,我藏在黑布下的眼睛有泪水要涌出,又被我强忍了回去。他们的对话让我确信是遇到了人贩子。我心中恐惧不已,非常想念我的爸爸妈妈,开始懊恼自己的意气用事。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玩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明明都准备回家了,却不敢打电话给爸爸,让他来接我?就算我不记得电话号码,也可以拜托警察叔叔啊。明明回家的路就两个小时,我却走偏了,距离那两个小时的路程越来越远。可懊恼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分不清楚这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是觉得一路很颠簸,像是在翻山越岭。终于车子又停了下来。“你又怎么了?”“老子耳朵在响。这座山太高了,老子有高原反应了。”“高原你个鬼,我就没听说过跑这边还有高原反应的。”这时候,坐在我旁边一直赔着笑的年轻后生补充说:“听郑三姐说,到那边的路上有座山比较高,走那儿过的时候是要耳鸣的。等翻过这座山不远,就到主人家了。哥你打电话问一下,是不是的嘛。”“不问,鬼毛病多,大锤,开起走。”“等等,肚皮痛,我要去拉泡屎。”说着,开车的驾驶员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一边跑一边说,“水火不留情,水火不留情。”坐在副驾驶位的人似乎扭过头来观察我的动静,半晌,又问我旁边的年轻后生:“咋样,这女娃儿没醒嘛?”“大哥你放心,我盯着的,她睡得很香,就没动过。”“还有一会儿就到了,莫节外生枝了。”“晓得。”他们的对话停止了,车厢里陷入长久的安静。过了一会儿,坐在副驾上的男人高声冲着车窗外吼道:“狗日的,快点搞嘛。”从他的这段骂词来判断,他应该是成都周边的人。我没有动,想着如何才能脱身。首先绑在我手腕上的是很细的麻绳,密密麻麻地将我的手腕缠得很紧,根本就不是电影里演的那样,挣扎一下就能挣脱开。其次他们在我的膝盖和脚踝上都绑了绳子,我想要在车上挣脱所有束缚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但是,如果连一丝一毫的努力都不做,我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于是我动了动,缓缓仰起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年轻人贩子马上报告:“大哥,她又醒了。”“咋又醒了,汤老三给的啥药!”“咋个办?”“再灌。”又是一阵摸索声响起,接着那年轻人拿出我嘴里的破布,正准备捏开我的嘴往里灌药,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大哥,我想上厕所,我憋得好难受。”年轻人又问:“大哥,咋个办?”“喊她就在车上解决。”年轻人转向我:“喊你就在车上解决。”我又哭:“……我好难受啊。我不得跑的,你们把我绑着,我跑不掉的,大哥你带我出去上个厕所嘛,我一定听话,一定听话。”我一边说,一边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坐在前排的男人没有说话,那年轻贩子说:“要不让她去解决一哈?毕竟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坐在前排的男子沉默片刻,还是说:“憋着,马上就要到了。”我继续哭:“憋得太难受了,不得行了,水火不留情啊大哥……”突然一记铁锤般的拳头落在我头上,砸得我大脑一片空白。“再闹,再闹老子把你丢山沟沟里去。”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接着哭:“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又不跑……你们都把我抓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我能跑哪里去嘛……大不了就是嫁人嘛,我嫁就是了,是个女子早晚都要嫁。我要是被憋死了、憋得尿中毒了,又咋个办嘛……我的腿都要没知觉了,怕是要尿中毒了……”前排的人贩子大约没见过这么容易就妥协认命的姑娘,一时间不知道是真还是诈。年轻人贩子说:“要不哥把绳子给她解开,让她就在车子边上解决,完了就逮上来,跑不脱的。”我接着哭:“真的憋得好难受哦,大哥,你憋一下就晓得那个滋味了,十多个小时没有上过厕所了……”“好了把这个女的的嘴堵上,给她把腿上的绳子解了,就在车边上屙。你把她挡好,莫让大锤那个瓜娃子看到了,他精虫上脑,要坏老子的事。”“好的大哥。”说着,年轻人贩解开我腿上的绳子,我压抑着心里的喜悦,激动的心情化成眼泪涌出眼眶,很快就打湿了蒙眼的布。我下了车,但嘴被堵了,手也仍然是被绑着的。车外的风很大,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可以判断出人是站在高处的。高原反应不是很强烈,除了耳鸣并无其他。所以,这座山的海拔并不是太高。我往前走了两步,嘴里被塞了破布,无法说话,又朝着那年轻人贩子呜呜直叫。年轻人贩子说:“别叫了,你赶紧屙嘛。”我还是呜呜直叫。他这才把我口里的布拿出来。我哭着说:“大哥,我的手被绑着,怎么解裤子啊。”就在他准备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时,坐在副驾驶位的壮汉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莫解开,老子来给她脱裤子。”我吓得一时间忘了哭,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又哭着说:“大哥,我才十六岁,你让我自己来嘛,我是个小女娃子,我害怕……”“你连嫁给哪个都不晓得怕了,还怕我脱你裤子?”我咬着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他见我没有动,只是哭,便伸出手来,从我腰间往下脱裤子。这种屈辱是安然无恙上学放学健康长大的人无法体会的。我呆呆地立在那里,高山上的寒风吹得我瑟瑟发抖。他吼:“快!”我又哭了:“你们看到我,我上不出来。”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那驾驶室壮汉的声音:“你们在喊啥呢?咋了呀?”他的声音由远至近,那个脱我裤子的壮汉听见了,冲着年轻贩子低声说:“那个牲畜过来了,老子过去把他挡到,要是让他看到这女子脱了裤子,兽性大发,按都按不住,我们啥钱都别想了。”临走之前,他又冲我威胁道:“莫要不知好歹,鬼事情多,也莫要给脸不要脸。我给你说,再往前头走两步就是悬崖,掉下去是要死人的,你最好不要逃跑,除非你想死。”他说完,就大步离开了。身旁年轻的贩子也低声说:“好了妹儿,你快点,完事我们就上车走。”在过去的时间里,我听得出来,这位年轻的贩子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冲着他喊我一声“妹儿”就看得出来,他心中的善良还没有完全泯灭。我寻到了一丝希望,哭着低声问:“大哥,刚才那位大哥说,前面走两步就是悬崖?”“是的。”“我害怕……”“莫怕,还是要往前走个四五步才到,那悬崖也不深,树也多。”他说完,又低声说,“你到底解不解?”我依旧哭道:“大哥你背过身去嘛,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好,我背过去了。”我这才蹲下来,轻轻小解。其实我无法判断他到底是背对着我,还是正对着我。可是当时的情景真的很尴尬,我一面要证明自己是真的尿急,一面又要判断眼下身处什么环境。从我下车开始,我眼前就是漆黑一团,一丝一毫光亮都没有,可见现在应该是晚上。而那巨大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方向是从西边来的,也就是说西边有一个巨大的风口,也许是陡峭的山崖,也许是一座山的出口。我如果不抓紧这个机会逃走,就不会再有机会了。我又嘤嘤地哭了。“你又咋了?”从声音可以听出,那个年轻的人贩子确实是背对着我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却要做这泯灭人性的买卖呢?“大哥,我不好意思喊你帮忙,你能不能帮我松一下绑,我把裤子提起来,你再绑?”这个提议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大哥不同意。”“那我现在就要解完了……你帮我提裤子吗?”他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咬了咬牙,快速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又背过身去:“搞快点。”我站起身来,迅速提上裤子,同时拉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在确定是黑夜,确定眼前就是一处悬崖之后,我纵身一跃,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跳了下去。。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个被恶人拐入深山的小姑娘,用了最为刚烈的方式逃离她的命运。我在纵身一跃的时刻,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起了我的负气出走。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我会选择远离让我憎恨的人,远离消耗我生命的人。也许那样会被人诋毁说是个无情无义的孩子,可那又怎样呢?诋毁的本身就是仰望。内心强大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与自己无关的人到底怎么看待自己,只在乎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在那一刻想起了林峰。这个爱惜我胜过爱惜他自己的男孩,一定想象不到他的恋人会遭遇这样的挫折。他身上所承受的苦难,因为我所走偏的这条路,又增加了一点。假如我就此死去,但愿上天能够给我的父母、恋人一个幸福、平顺的未来。我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投身向未知的虚无,即便下一刻迎接我的将是永恒的死亡。在半空中飞翔了几秒之后,我落在了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地心引力因此减弱,我又顺着这一排排站在山崖上的大树继续下落,直到身体落在山坡上,又顺着山坡往下不停滚落。而山崖上人贩子的呼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风里……周身的痛楚以及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此生我都不愿意再记起。看似柔韧的树枝,像刀一样锋利,还有数不清的碎石被掩盖在看似很厚的落叶下,就像掩埋了一柄柄短小精悍的匕首,我这一趟赴死之路,却在经历了一途的蹂躏之后,苟延残喘。好在我穿得比较厚,羽绒服和厚厚的秋裤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在不知道滚落多长时间后,我终于停了下来,人也终于昏迷过去。那几个人贩子大约也没有勇气在深夜里来山崖下寻人,只能自认倒霉地开车离去。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深山里,初春的雨夹着一丝雪,竟然没有把我冻死。不得不说,我命大。我也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假如李华玲那双三十八码的脚不踩到我的身上来,也许我会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生命消失。她踩在了我的腰上,然后感觉到了异样。我也感觉到了异样,本能地叫出声来。她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叫着往后退,然后打量着她眼前的物体——一个被树叶掩埋了的人,横躺在只供两个人行走的狭窄山路上。我睁开眼睛,充满感激地看着她。她却十分恐惧,转身就想跑——后来她告诉我,她想跑回村子里去呼救,可是被我唤住了:“姐姐……”我的声音很微弱,可是她听见了。她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我身边,看着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活的还是死的?”“活的……”死人能说话吗?可是我根本无力翻白眼,我太痛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她松了口气,然后迅速来到我身边,扒开我身上厚厚的树叶。虽然我伤得很重,满脸挂了彩,甚至现在还有一些疤痕留在我的耳根处,但还好我这张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也没有骨折,后来医生的病情诊断书上写得更多的是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所以上天对我还是很仁慈的。“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山崖,问,“你从山上掉下来的?”我点了点头。“你咋会从山上掉下来呢?”面对她的疑问,我想了想,低声说:“我第一次来,晚上走路没看清楚,踩空了,就落下来了。”她根本没有对我的话产生任何疑惑。她问我:“那你现在怎么办?要去哪里吗?需要我的帮忙吗?”我抬眼看着她,当务之急是先了解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才能知道接下来的谎言该怎么说。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嗯?你,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哪儿?”她指了指上头,“你不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吗?你不知道这是哪里会到这里来?”她还没有笨到一点也不思考的地步。我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看把我摔糊涂了,突然间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像是发现了电视剧里最常出现的那一号角色——失忆的人,顿时感到新鲜又兴奋,一种莫名的救世主的心理控制住了她的智慧,她充满怜悯地捡开落在我头发上的碎叶,说:“这里是越西,具体是什么山沟沟,我说了你也不大记得清楚。你还记得你要去哪里吗?”我看着她,犹豫着。她也看着我,眼里充满着慈爱与怜悯。劫后余生的我,又回到死要面子活受罪、把自尊看得比一切重要的样子。我低下头,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就在这低头的瞬间,看见了她身边放着的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那个编织袋是成都荷花池批发市场最常出现的那种。看这架势,眼前的姑娘是要出远门。于是我问:“姐姐是要去哪里吗?”她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行李,说:“哦,是的,我要去成都打工,我三爸的三轮车就在前头的大路上等着我呢,他送我去镇上赶车。咋了?”我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我也是要去成都的,去打工,结果走得早了点,踩空了,就落下来了。”“哦,是吗?那你要不跟我一起吧,坐我三爸的车,我们一路上还有个伴。”“好啊,谢谢姐姐。”我深吸口气,强忍着腿上的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种痛直达肌肤血液、四肢百骸中,想要站起来何其艰难,但我还是一咬牙,奇迹般站起来了,且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然而到达成都以后,我却在李华玲位于成华区钢管厂的出租屋里躺了足足一个月。那天因为下了一夜的雨,所以我浑身是湿透了的。李华玲从五颜六色的塑料编织袋里拿出了过年穿的新羽绒服,我也毫不避讳地就在一棵大树背后换上了,然后用羽绒服上的帽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再用围巾包裹了自己受伤的半张脸。比较庆幸的是,因为上一次被人从包里盗走钱包的教训,这一次我将身份证还有五百块钱藏在了贴身的卫衣口袋里。人贩子抢走了我的书包和行李,以及装在里头的一千多块钱,因此忽略掉了我身上也许还藏着一个小金库。而就是这个小金库,让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瞒天过海,跟着李华玲混日子,才有时间去设想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李华玲是我命中的贵人,我所有的遭遇似乎都是为了遇见她。假如没有她,就不会有后来的我。我比她小四岁,其实也是一种优势。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视我为妹妹,直到后来,很远很远的后来。她是一个出身卑微,需要肩负起一家人命运,在成都那座城市里拿青春与力气拼幸福的姑娘。她长得不难看,可以说还有一些漂亮。但她身上没有风尘气,所以应该是个正经上班的好姑娘。她的双手没有茧子,但指甲盖里有泥土,所以应该是长期在外漂泊,春节期间才回家探亲的打工妹。她借给我穿的羽绒服虽然面料很一般,衣服里头也许不是真的羽绒,而是人造棉,可是款式很新颖,应该是在紧紧踩住了时尚潮流的大城市夜市里购买来的。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呆滞,可见平时的生活非常单调,应该在打工的枯燥日子里,并没有结交太多朋友。她的眼睛干净纯粹,看着我的时候就像一只生长在山野里的小麋鹿,应该是出去打工的时间还不长,没有沾染上大城市里复杂的习气。我对她的判断一点也没有出错,她就是才去成都打工不过半年,就回家过年来了。而我与她的相遇,就发生在她第二次赴成都打工的路上。太阳出来了,金色的光芒打在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背上,两人一高一矮,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下走去。“姐姐,你怎么称呼啊?”“我叫李华玲,家里人都喊我华玲子。”“那我叫你玲姐吧。”“也可以。妹妹你叫啥子名字?”“我叫夏青。”2001年的成都,是个什么情况呢?市区商品房的价格普遍在两千块一平方米左右,车子没现在这么多,满大街的桑塔纳、夏利和奥拓,开个桑塔纳2000都能撩到个相当漂亮的妹子。那会儿三环也还是郊外,武侯区金花镇真的就只是一个镇,许多制鞋的小作坊藏匿于村庄的竹林之中,距离后来的中国西部女鞋之都还有些遥远。而二十二岁的时序也没有走进我和李华玲的生命里,他正埋首苦干,跟着一个老师傅学着做皮鞋的手艺,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贸易中心,守着一小个铺面,做一点小生意。至于我,还差几个月就要十七岁,揣着一张身份证和五百块钱,跟着李华玲来到了她在成都的栖身之地——位于成华区的钢管厂家属区。龙潭寺钢管厂家属区的房子都是红砖墙,建于二十世纪60年代,老旧的布局,狭小的屋子,水泥地面,简单的布置。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在这片狭小又老旧的小区里,住着许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有些是大学刚毕业的职场新人,有些是初高中都没有读完的外来打工者,年龄虽然都相差无几,从事的职业却天壤之别,白领和蓝领为了共同的目的——节省租金,都聚居在这里。当时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合租房,租金也才一百多不到两百块而已。房子是简陋了些,但确实挺便宜。红砖房靠里的底楼一层,有个一套三的房子里,李华玲和另外两个姑娘合租,其中有一个姑娘是李华玲的表姐,蔡小凤。蔡小凤在附近的餐厅打工,做传菜员,一个月能挣一千多。李华玲要供她弟弟读书,在越西老家是挣不到钱的,所以求蔡小凤带她出来打工。于是,姐妹俩一起做传菜员。还有一个姑娘,大家都管她叫娇娇,半夜一两点出门,下午两点多才回来了,听说是在北门上的荷花池批发市场卖衣服,具体收入成谜。她也是来成都没多久,每天坚持骑自行车上下班,坚持了三个月,等到我到成都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搬去荷花池找地方住了。我在到达成都的第二天晚上,跟李华玲讲了自己的遭遇,当然也是避重就轻,把我的任性冲动与愚蠢粉饰成了万恶的家庭悲剧——虽然那时我确实认为,是劣质的亲缘关系造成了我当下的境遇。二十岁的李华玲从未见过这样的家庭关系,感到非常震惊。泪水宛如两汪清澈的泉水,从她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我又一次看见了她眼中的慈悲,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妹妹,你别怕,还有玲姐呢。你先住在玲姐这里,好好养伤。”我故作推辞:“这怎么好意思,你跟小凤姐还有娇娇合租,刚好合适,况且这么小的弹簧床,也睡不下两个人……”“没事的,我晚上住娇娇的房间,反正她早上走得早,等她搬走了,你就住她的房间。你看你浑身是伤,也不肯去医院看看……”“我哪里还有钱去医院……”“没事,玲姐在呢,一会儿我去药店给你买些碘酒擦擦,再吃点消炎药,晚上下班再给你带些好吃的,你就放心在家养伤。”“不行的,我要出去找工作……”“等伤好了再去,现在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别人也不会请你。”见我还在犹豫,她拍了拍我的头,温柔地说:“听话,啊?”我知道,她除了同情我之外,还把与她弟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当成是她的妹妹看待。我接受了她的好意,抱着她的肩,说完一句“谢谢你,玲姐”,便嘤嘤地哭了起来。在获得了李华玲的同情与信任之后,我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借着养伤的理由,开始慢慢了解成都这座城市。在李华玲的弹簧床上躺到第二个星期,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肋骨胸腔那处虽然还有些痛,但也算并无大碍。李华玲有了一天假,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逛一逛成都的市中心春熙路。我不是第一次听说春熙路的名字,据说这里是整个成都美女最多的地方。我与魏仁的重逢,也是在春熙路上。彼时簇拥在人潮拥挤的春熙路上,年轻稚嫩的我与李华玲一人手里拿着个甜筒冰激凌,两只猫儿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我们茫然地看着眼前汹涌不绝的人群,充满艳羡地注视着那些精致的脸孔、修长的美腿,还有得体又时尚的穿着。那会儿李华玲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羽绒服,当然,里子不是真鸭绒,而是货真价实的人造棉。我穿的是李华玲上次借给我的羽绒服,也是货真价实的人造棉。虽然我们长得好看,可就因为这衣服料子拙劣,叫我与她的青春气息也气短了好几分。与同时代同一条街上的美女们相比,我们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土与俗、穷与劣。我吞完最后一口蛋卷,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手指头,对李华玲说:“姐,她们怎么都那么好看?”李华玲举着一盏残杯,抿了抿嘴,叹道:“唉,这就是同人不同命。”两个初来乍到的姑娘,见到这座城市的繁荣,有些自卑,有些胆怯,有些跃跃欲试,心底的某个地方有些热乎乎的。那时已是3月,我们挽着手臂逛街,唯恐拐个弯就把对方挤掉了。繁荣昌盛的春熙路盛还未意识到,在两个月以后,它就要进行它的街生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整容。我们逛完热闹又拥挤的春熙路,又去了隔壁街的万紫商场,还有再隔壁的九龙广场。说到九龙广场,不得不重点强调一下,那会儿它正遭遇楼生的低谷,奄奄一息。我们从底楼逛到十楼,家家户户人迹稀少,门可罗雀。李华玲一路走一路咂舌:“完了完了完了,商家都没得几个,这家商场的老板耽怕要亏死了。”我看了看这环境,一二楼的生意尚可,再往楼上去,就没多少顾客了。商场想要起死回生,恐怕需要经历涅槃之痛才行了。也就是我们满怀同情地离开这座大厦之后不过几天,大厦的商家全面撤出,他们的总经理黄晓东决定再次注入一亿余元资金,对九龙广场进行大刀阔斧的升级改造。当时的这条新闻被掩埋在《成都商报》的社会版角落里,翻过这张报纸的朋友阅后即忘。而我,是在十多年后向我的作家朋友柳飞絮回忆我的人生经历时,才想起与它的初遇。那一天逛下来,我们统共花了不到二十块钱,腿却快要逛折了。虽然没舍得买什么东西,但那一天对我和李华玲来说,其实是相当重要的。过去十多年里我们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小城市小山村,来到这座大城市又一直蜗居在简陋的工厂家属区,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对于繁华与时尚,我们是胆怯的。但这胆怯,在那一天被转换成了小小的野心——至少我有了小小的野心,我想要成为春熙路上那些漂亮又时尚的长腿姑娘当中的一个,想要收获别人充满羡慕的赞美。我在那个周末后的第三个清晨,踏上了去荷花池批发市场的公交车。我要去找娇娇,我要去找工作。当时我的目标非常明确,绝不学李华玲那样,把大好年华浪费在川菜馆的堂子里——我始终觉得,那是中年大妈用来消磨时间的工作。我只想找到一份和娇娇一样,可以供自己穿得好看,又能住进建筑年代在90年代左右的屋子的工作。我在娇娇打工那家进行中年服饰批发的铺面等了很久,这期间还帮助她和她的老板一起做了好几大单生意。有些来拿货的人单枪匹马,势单力薄,眼大肚小地要了硕大一口袋货物,却苦于无力,拖不出去。这时候就连我也替她发愁了,批发老板却一点也不急,顺口就差遣我去跑腿,到外面替她叫一个“背背儿”来。什么叫“背背儿”呢?这个职业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在此之后,我明白这份职业的属性与山城棒棒军是差不多的,都是靠苦力劳动来谋生的穷苦人。娇娇老板的生意很可怕,衣服款式很多,挂了满满一铺子,来拿货的人基本不怎么挑选款式,大部分是每个款十多件地拿。老板算账的时候,买家掏出来的尽是一摞一摞的钞票,就听见计算器叮叮叮不停地响。我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暗暗咂舌。娇娇过来撞了撞我的肩,努努嘴,示意我出去说话。等站到了门外,才发现街上的人已不如方才那么多,我扭头看了一眼挂在店铺里的钟,距离我来找娇娇,竟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还真是时间如流水。我说:“娇姐,你们店里的生意真好。”她看我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低声说:“这算什么,你要是早上三点来,才要把你吓一跳。”“哦?那么早,为什么呢?”“早?还有人通宵达旦地排队守在店铺门口呢。”“为啥?”“这里是荷花池好吗。这里有卖衣服的、卖床单的、卖鞋子的、卖钟表杂货文具什么的,反正杂七杂八,基本上你在外头超市里能看到的,这里都有;你在外头超市里看不到的,这里也有。十万多种商品随人挑选,你说,每天这个地方的货运吞吐量有多大?”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娇娇很满意我的表现,又说:“我们一般过了早上八九点钟,这一天的交易高峰期就算过去了。你想想嘛,时间这么紧迫,全四川乃至四川周边的外省人都会到这里来拿货,如果不早点来,好货就被抢没了。”“抢?”我看了看正在付钱的那位大姐,她的脸上很疲惫,但方才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抢”的姿态来。她是从容淡定的,但她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沮丧与失望。娇娇甚为不屑地看了那位客户一眼,然后低声同我说:“她是早上睡过头来晚了,这会儿店里尽是些挑剩下的款,她也是没办法了,手头又捏着晚上的火车票,所以干脆先拿一部分货回去,下次再来。”“有那么夸张吗?”“早上三点开始,到八点高峰期就过了,等到下午两点钟左右,就可以打烊了,这是荷花池批发市场的规律。”“咋这个样子的?好辛苦哦。”“这算啥子辛苦!这就是做服装生意的规律。成都市市中心的那个万紫商城,还有九龙广场也都是一样的运作方式。”我眨了眨眼,又问:“那,那在哪里上班会挣得比较多呢?”“九龙广场现在在做整改,肯定是莫得办法去上班的。至于万紫商城,我始终觉得那个地方的衣服非常老气,多半卖得不是很好。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会拿多少钱,但是荷花池的工资待遇有好多,我还是了解的。”“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大概是多少呢?”娇娇神秘一笑:“等你来上班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被她的故弄玄虚引得皱了皱眉头,眼见着打烊的商家越来越多,我准备快点离开,赶着时间去应聘几个工作。可我刚出门没走两步,就听见娇娇在背后唤我的名字。我转头看她,她说:“青青,我老板问你有没有兴趣在这里工作呀?”我立马答应:“好啊!”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份工作,在荷花池批发市场卖中老年服装的店面,做一名营业员。其间我找过林峰,也给他写过信,避重就轻地说着自己的遭遇,鼓励他上进,考上好的大学。我们每周至少通三次电话、写一封信。等到后来我买了手机,就变成每天互发短信。他知道我没有回家上学,也知道我在成都打工,问过我为什么要弃学。我却难以启齿,无法坦然地跟他讲自己被拐卖的那段耻辱往事。那件事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将我智商的缺陷暴露无遗,我怕他知道以后,会看不起我。以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自从我离别后,有了些许变化,仿佛已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他是个聪明人,从不刨根问底,也不苦苦纠缠。我和林峰礼貌而克制地恋爱着,在他考上大学之前,我怕耽误他的学习,竟然拒绝联络,直到他高考前,我们才见过一次面。那天他发来短信,说马上就要考试了,想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我那天正好休息,便说荷花池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不如另外寻个地方吃饭,聊聊就好。于是他提议说,成都有家著名的苍蝇馆子,味道特别不错,不如去试试。所谓的“苍蝇馆子”并不是指吃苍蝇的饭店,而是说用餐环境和服务态度都不太好,但味道特别棒的地方,一般都是设立在偏僻的街道里,外地人需要本地人指路才能找到。我不知道林峰是如何熟门熟路地带着我坐公交车抵达那里的,只是就算我见惯了荷花池的杂乱不堪之后,曹家巷明婷饭店的破败与嘈杂,还是震撼了我。桌椅板凳随意地摆放在根本就没有半点儿装修的店铺里,生意却好得出奇,门口还停了不少好车。林峰见我满脸困惑,笑着说:“这家店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业至今,一直这样,生意非常火爆。”“它是怎么做到的啊?”“诚信经营,天道酬勤。”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在任何领域,只要肯发奋图强,最终都能够取得胜利。”我淡然一笑,心里终于明白他带我来明婷饭店的目的。其实说到这个明婷饭店,老成都人应该都知道,它算是成都的网红店里历史比较悠久且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关于这家饭店的历史,在网络上也能查到。说来也是传奇,当初老板张福明与老板娘张婷为了挣钱照顾患有先天性全瘫的儿子,在社区的帮助下做起了餐饮,从最开始只有四五张桌子,做到现在有口皆碑的局面,皆是因为他们在用良心做生意。因为菜品味道好、分量足,越来越多的好吃嘴慕名前来,才让曹家巷这家藏在深巷里的饭店成了如今成都餐饮业的一个传奇。林峰想借这个传奇,为我鼓起走向未来的勇气。其实他不太了解我,我虽然遭遇许多挫折,可心中存了傲气,是个执拗的人,只会越挫越勇。假如困境将我打蒙了,我也只会蒙一阵子,绝不会借着困境找逃避的理由,更不会一蹶不振。所以性格决定命运,逆境成就英雄,是个真理。只是,我的勇气里始终缺乏面对父母的那一种。那个时候的我,只争输赢,不问对错,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可也正是这副只争输赢的铁石心肠,让我挺住了在荷花池服装批发市场那种高强度和高难度的工作,居然没有因为疲惫而丢盔弃甲,临阵脱逃。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凌晨一点多起床,用围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骑着在九眼桥花0三十元买来的二手自行车,从东门骑到北门,走一环路,花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成都一环路的夜里,通宵有警察巡逻,夜色迷蒙的大街上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让我可以顶着昏黄迷醉的街灯骑着自行车尽情在路上驰骋。在连续工作三个月之后,我手中已有六千块钱的积蓄。当时,全国城镇人口年平均收入也不过才七千块钱,而我三个月的劳动报酬就能接近这个数字。这不是天方夜谭,根据商家所交的定额税来估算的话,在2001年,城北荷花池批发市场的年交易额至少是五十五亿元……当然,其实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可即便是这个数据,也是由千百个像我和娇娇这样肯早上两点出门上班的“卖衣服小妹儿”与千百个批发店主,以及千万个从西部大小城市跑来的零售商共同完成的。十多年前的五十五亿,对于彼时的成都来说,不算是个小数目,这个数字里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养活了太多个家庭。我的薪资,也是为这个大数据贡献劳动力得来的,来得不容易,但也来得太容易。我因这份“容易”与“不容易”,在心中生出了一些想法,于是拖着李华玲搬出了红砖房,在荷花池寻了一处月租金五百块、建于90年代的两居室,住了进去。李华玲起初有些不敢相信,但见我每日下午收工后就缠着她吃火锅串串买新衣服,她也开始审视自己当下的工作。2001年8月,李华玲从原先工作的餐厅辞职,想到荷花池批发市场找一份工作。但是我上班的那家店人手已经饱和,老板娘听说还有个小姐妹想找工作,就自告奋勇地说:“我有个侄儿在荷花池外街开了个皮鞋店,生意还凑合,缺个帮手,要不我带妹子去看看?”“卖皮鞋?”李华玲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不愿意。老板娘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此情形便笑了,说:“他那个店也搞批发,不过订单比起我这里可能要少一些,毕竟都是他自己厂子里出的货,数量有限。但工作轻松啊,比整个市场里任意一家都要轻松得多。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愿意的话,我就带你过去看一看。”李华玲还想拒绝,我一把捏住她的手臂,笑嘻嘻地同老板娘道了谢:“好啊,谢谢李嬢嬢,那我们一会儿就过去走一趟?只要那家的老板没意见,我姐的问题也不大,明天就可以上班的。”就这么在李华玲心不甘情不愿的状况下,她被我生拖活拽地推着去了时序的店里面。那天天气很热,农历八月的下午三点,大太阳悬在头顶上,源源不断地往这盆地里倾倒着热浪。我穿着从隔壁店铺花十五块钱买来的粉色格子吊带连衣裙,李华玲穿着一件二十块买来的白色雪纺连衣裙。在荷花池遍地都是这个价格的衣服,批发商仿佛是论斤数从广州批发来的一样,再以白菜价格卖给无数个像我们这样爱美又贫困的姑娘。然而青春是无价之宝,即便穿着十五块二十块钱买来的衣服,也将充满活力的躯体包裹得非常迷人。我们就这样,相互挽着手走向即将在我们人生当中充当重要角色的那个人。时序的店位于这个交易市场不太显眼的位置,狭小隐蔽且低廉的房租造就了年轻的时序成为一位老板,但也阻挡了他发财的脚步——在电商还未取代市场批发之前,铺面的位置决定着生意的好坏,拿货的人都是一窝蜂地往位置好人又多的地方挤,很少有人明白“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时序的鞋子做得不错,一个个的模版和走线都是用心去做的,他的生意却做得比较艰难,早前请了一位帮忙看店的阿姨,也是熬不住这种长时间的清苦,撂挑子不干了。时序一个人扛了好几天,还是有些撑不住了,索性撕了一块纸箱子,用毛笔写了“招人”两个字,然后用铁丝穿了,挂在门口。这寒碜的招聘启事又成功地帮他阻止了一部分客户的脚步。我和李嬢嬢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地架着李华玲来到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铺面时,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埋头整理一堆鞋盒。李嬢嬢还没有站稳脚步,就冲他喊道:“石柱子,你在忙啥子?”我不禁挑了挑眉毛,这人居然有个这么土的名字?“石柱子”笑着喊:“舅妈,你来了。”我与李华玲相视一眼,原来这位长得还不错的小老板,是我老板的外甥。但是他的口音有些奇怪,有点普通话的腔调,又像是有点四川话的腔调,不像是本地人。就在我困惑间,李嬢嬢拖着李华玲往前走了两步,同她外甥说:“石柱子,你招到人没有?舅妈给你带了个妹儿来,你看看行不行?”二十二岁的石柱子站在店铺里,店铺的台阶要高出一截,再加上他本来就很高,所以我们不得不仰望他。他循着他舅妈的话,将原先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慢慢转移,最后投注在李华玲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你好姑娘,请问你多大年纪?什么学历?过去有什么工作经验吗?”这一次,他用的是普通话,普通话的腔调偏南方,软软糯糯的,但他的问题单刀直入,倒是个不拐弯抹角的直率汉子。我在心中拍了下手掌,他果然是个外地人。原先还扭扭捏捏的李华玲,此刻更加腼腆了,她将目光从“石柱子”的脸上撤了回来,却看向我,仿佛是咨询我意见又仿佛是回答眼前这个高个子的英俊男人,说:“我叫李华玲,今年二十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所以就出来打工了。我之前在饭馆做传菜员。”她说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当时觉得很不理解,歪着头看她,因为她平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虽然说不是绝对外向,但也是非常活泼的一个姑娘。我有些担心,怕她这份腼腆毁了老板用她的可能,赶忙补充说:“她以前也在她家当地的服装店、鞋店打过工,做过销售的。”“石柱子”又将目光投向了我,带着一些询问的意思。李嬢嬢可能看出了他的意思,笑着说:“这个妹儿是李妹妹的妹妹,在我那里打工。如果李妹妹到你这里来呢,她们两姐妹相互也有个照应……”“石柱子”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舅妈,我这里就是很缺人,不知道李姑娘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帮我?我这里的薪资是……”这一次李华玲根本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愿意。”她甚至连薪资待遇都没有听完,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我愿意”,就像是在说婚礼上的盟誓一般。我与李嬢嬢面面相觑,李嬢嬢老谋深算地一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然而我一点也没有感应到,反而傻乎乎地问“石柱子”:“你们薪资待遇多少来着?”当然,他这个铺面的薪资待遇是比不得我上班的地方的,然而李华玲自己心甘情愿要去,我也没有理由阻拦。就这样互相约定好了明天来上班,然后我们准备告辞的时候,“石柱子”突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居然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夏青。”“夏青……”他笑了笑,“我叫时序,春夏秋冬自然更替的那个时序。”我果断地竖起大拇指:“这名字起得好,有深度,有内涵!”他的笑容更深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真是个好看的男人。这是我们与时序的第一次见面。2001年12月,《成都晚报》刊登了一条新闻,大意是说来自成都新津的刘永好兄弟,以八十亿的身家,荣登福布斯富豪榜个人财富榜榜首,成为中国首富。我在李嬢嬢的铺子里捡到这张报纸,眼睛被“新津”两个字夺去,思绪飘出了千万里……这种感觉多年后的我才知道怎么形容。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座城,记起一个人。那个隶属于成都市管辖范围的小县城,是我漂泊出来行走的第一站,她的儿子林峰,是我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他有着坎坷不平的人生,却考上了最理想的学校。当他发短信告诉我考上了中国公安大学时,我知道我离他的世界更远了。2001年下半年,他去北京上学,临走之前再次来成都看我。我心中有些想法,他心中大概也有些想法,所以那一晚我没有回出租屋去,跟李华玲说和同学聚会。李华玲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同学”,林峰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姐姐”,我向他们双方撒了谎。林峰在李华玲心里是个女同学,李华玲在林峰心里,是带我出门打工的亲表姐。那一天我和林峰逛完春熙路,准备漫步去王府井百货后面那家华兴街煎蛋面,带他尝一尝这家老字号的味道。“我跟你说啊,华兴街煎蛋面是我十七岁的岁月里,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种面。它有别于大家耳熟能详的牛肉面、肥肠面子、臊子面,整个面汤是酸辣味,上面再铺上整片煎蛋和番茄,哇不行了……再说下去我要流口水了。”林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带着笑意,一把将我搂入怀里,温柔地说:“走吧,那我们就先吃华兴街的煎蛋面,再吃青石桥的海鲜。”我搂着他的腰撒娇:“把我吃胖了怎么办?”“胖点好,胖点摸起来有手感。”“流氓!”说到华兴街,有网友评论说,这是成都最不靠谱的美食街。说它不靠谱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整条街都破破烂烂的,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招牌,在黑黢黢的店铺里头,藏匿着各种各样的美食。然而它又偏偏位于市中心,要承受大量的人潮碾压。繁华与陈旧相结合的华兴街,其实是非常矛盾的一个地方。很多年后,老华兴街被拆,许多食客排起长队,等待吃最后一次,跟钟爱多年的老店告别,我也是其中一员。那时候的我排队等候在华兴街煎蛋面的店铺门口,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年前的一对小儿女,卿卿我我地走进这狭小的店铺,冲着服务员点了两碗面,男孩说了一句话,女孩就笑得眼睛弯成了桥。那画面很亲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人到了一定的年纪,经历过一些人与感情之后,再次回忆起过去的恋爱,总是像过电影那样匆忙,只对几件要紧的事情记忆犹新。我们吃完华兴街煎蛋面,再去青石桥吃海鲜烧烤,最后肚子鼓囊囊地在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我以为这一次,林峰会做点什么。然而他只是亲亲我,抱抱我,就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我躺在他怀里,轻声问:“为什么?”他干燥的手掌包裹着我的肩头,将下巴搁在我的额头上,哑声说:“再等几年吧,再等几年,等我能承担起你的人生的时候……”“我可以为自己负责……”“怎么负责?有孩子了怎么办?”“生下来呗,我们的孩子,一定长得很漂亮。”他不禁一笑。我也是一笑。我知道他心中的顾虑。我不再因为他的顾虑而感到被珍惜,相反,却萌生出“他是不是嫌弃我”的念头。后来他去学校读书,训练任务很重,我们的联络虽然比从前少了很多,但依然在心中装着彼此。心中装着一个人,就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圆满的,而我远离父母的原因,似乎慢慢也不再那么重要了。在我离家出走后的第二个春节,因为省吃俭用我已攒够一万多块钱,这在当时是我爸爸大半年的薪水,可是我依然没有勇气回家探望他们。我不知道在面对他们的时候,该如何跟他们讲这一年多的奇遇。我第一次知道爸爸妈妈的消息,是在李华玲去时序店里上班的一年后,也就是2002年的8月。这件事的契机源于我十八岁的生日。2002年的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李华玲一早到店里,就跟时序请了假,希望下午能早点收工,她要和娇娇、小凤姐一起给我过生日。时序听说我是刚满十八岁,便提议中午十二点就打烊,带我们出去逛一逛,然后请我们吃晚饭。李华玲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她对于有人管吃管喝管玩的好事情从来没有什么抵抗力。那天由于小凤和娇娇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最后就我和时序、李华玲三个人出的门,时序说要带我们转一下大成都,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点。时序虽然是个老板,但只大了李华玲两岁,大我六岁,说起来,大家也是年纪相仿。我和李华玲在荷花池打工有一年了,每天除了工作,基本没有别的娱乐,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当然,他除了做鞋子和卖鞋子,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娱乐,二十多岁,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听李嬢嬢说,时序年幼丧父丧母,很小就从温州瑞安来到成都,跟在他舅舅身边。舅舅在工厂里工作,舅妈没有工作,就到荷花池来摆地摊,慢慢又从地摊做到了铺面,从零售铺子做成了批发铺子。时序读书不太多,从小耳濡目染,就喜欢做生意。十七八岁不到,就独立出去,一边学做手艺,一边学做生意。这些年他到底攒了多少钱,他舅妈是不清楚的,但李嬢嬢在我们跟前总是说时序这孩子争气,独立出来工作不久,就给自己买了辆车。那是一辆不怎么新的桑塔纳轿车,平时的主要用途是往返于金花镇与荷花池进行货物运输。可是不管怎么说,时序也是年轻人里的有车一族。那天,这位有车一族为了带我们出去玩,还专门去了趟洗车场,把车子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还摆上了香氛。这行为相当于我们后来信佛以后净手焚香抄经书的虔诚,十分慎重。他将车子停在我和李华玲租住的房子楼下,发了条短信给我。我冲还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的李华玲喊道:“玲姐,序哥在楼下等着了。”李华玲理了理头发,又问我:“你说我是扎起来好看呢,还是披着好看啊?”“你天天在见时序哥的好吗,头发扎起来的样子他是见过的,头发披散着的样子,他也是见过的,你在纠结什么呢?”眼见着她还想把扎成马尾的头发散开,我翻了翻白眼,“快别磨蹭了,怎么着都好看,你长得那么美,就算是做尼姑,也是个俏尼姑。”“人家是第一次跟时序出门嘛……”“喂,你们不是在单独约会好吗?今天是我过生日,我才是主角啊大姐!”她瞪了我一眼,美滋滋地回屋拎着包出来,笑眯眯地说:“走吧。”我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埋怨道:“李华玲我对你真的很服气,你们朝夕相处都一年了,居然还没捅破那层纸,不知道你在矜持什么。喜欢他就上呀,你再不说,万一叫别人横插一脚,把人抢走了,我看你怎么办。”“不会有别人横插一脚的,我就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反正他不会有的。”她抿嘴一笑,如此笃定,眼角眉梢都是难以掩藏的春色。李华玲去时序店里还不到一个月,就被我看出来她喜欢时序。从她上班那天起,几乎每天从早上出门到晚上睡觉,我都要听见李华玲提起时序的名字。“哎夏青你知道不知道,时序居然会做藿香鲫鱼呢。他今天带了一份自己烧的鱼来,我尝了尝,真的很好吃。真没想到他一个温州人,居然会做川菜。“夏青我跟你讲,时序唱歌好好听啊,尤其是唱张国荣的《红》,简直就是原音再现。店里没生意的时候,他就会哼哼几句,好听得我都不舍得弄出响动来,怕惊扰了他。“哇,我真的好震撼,青青,你绝对想不到,我老板他超有智慧的,除了会做鞋子,会做吃的,他还会写点小文章。今天我帮他收了一份快递,居然是本杂志哎,他写的一篇文章刊登在上面了。我说呢,他说话怎么那么有智慧,原来还是个文艺青年啊。“哎,青青,你说李嬢嬢说时序从小没读过多少书就辍学出来学手艺是不是骗人的啊?听他的谈吐不像是个文盲哎!“青青,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浅薄,我平时看看《故事会》《知音》什么的都要打瞌睡,但是你知道我老板他看的是什么书吗?我老板看的都是南怀瑾、季羡林这些人的书,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干吗的,还是专门偷偷上网查了查才晓得,而且他还要看《人性的弱点》,太深奥了,我自惭形秽啊自惭形秽……”……她居然会用“自惭形秽”这个成语,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就这样,李华玲每天都自主地在向我传递“时序很优秀”“时序很帅”“时序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诸如此类的信息,叫我感慨颇多。终于在李华玲去时序店里上班的第二个月的第一天,我在洗手间里刷牙,镜子里的我满嘴泡泡,身后还站着个阿娜多姿的女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时序的种种优秀,我终究忍不住,问:“玲姐,你是不是喜欢序哥啊?”她突然就住口了,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对于她的哑口无言,我十分满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说:“好眼光,序哥不错,玲姐你加油喔。”她羞红了脸。但这个“油”,她加得委实太慢了,整整一年了,她居然还把心事藏着掖着。我真觉得很有必要推她一把。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时序主动邀请我们出游还要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是个非常好的契机。可就在我们信心满满下楼去时,却看见时序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她看见我们,眼里流露出的敌意显而易见。李华玲停在距离车子三米的位置,笑容僵在脸上。她表情尴尬地看了我一眼,那满眼的忧伤仿佛是在说:“你看你一语成谶,这就来了个抢男人的。”我用眼神安抚她,然后走向帮我们开车门的时序,笑着说:“不好意思序哥久等了。”我再将目光挪向副驾驶位上的女孩,问,“不知道这位姐姐是?”时序倒是一副坦荡模样,说:“喔,赵凌凌,我师父的女儿,正好中秋节学校放假,所以就跟着一起来了。你不介意吧?”我连连摆手,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不介意不介意,人多才好玩嘛,况且今天是序哥做东。”他咧嘴笑,露出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同李华玲打了招呼,然后转头向副驾驶位的女孩说:“凌凌,她们都是哥的好朋友,这位是今天的寿星夏青,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华玲,你们都互相认识一下。”听见时序这么介绍,李华玲脸上忙不迭地堆上讨好的笑。所谓爱屋及乌就是这个道理,她只见赵凌凌是时序师父的闺女,却不见赵凌凌还有一颗爱慕着时序的心。赵凌凌对于李华玲给予的热情似乎早已料到,微微一笑,做出矜持又高贵的模样,以刻意分开她与我和李华玲的阶级地位。我有些不悦,却也不动声色,假意忙着上车,便没同她打招呼。我是知道这个赵凌凌的。李华玲曾经回来说过,时序跟着学做鞋的师父有个独生女,是个学霸,去年以高出录取线一百多分的好成绩考上国内的一所名校,是那一届的文科状元。原来传说中的状元就是眼前这位啊,长得还行,算得上才貌双全了。在我审视赵凌凌的时候,她同样在审视我与李华玲。想必她也在心里衡量眼前的两个姑娘当中,到底有没有哪一个是藏在她师哥心里的人。假如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那么她在走向师哥心房的这条路上,又近了一步。我偏不如她的意。一个学霸,长得也好看,又是名校在读大学生,她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她甚至可以找到比时序优秀许多倍的男人,为什么要来跟资源匮乏的李华玲抢?李华玲一个人在外打拼实属不易,时序是她目前的人生里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让最需要时序的人拥有时序的爱情,是我那时认为最正确的事。", "summary": "主人公决定和林峰离开家乡,林峰不断陪伴着主人公,两人感情持续升温,两人在林峰学校附近的宾馆内共同度过一晚。考虑到主人公并没有满18周岁,林峰并没有和主人公发生关系。第二天在主人公准备回家时,轻信了车上遇到的阿姨,喝了阿姨给的水被迷晕了。在被绑架期间,主人公非常后悔离开家,思念着自己的父母。主人公趁去卫生间的时候,跑了出去跳下悬崖,摆脱了人贩子的追捕。李华玲发现了跌落悬崖的主人公,及时救助了她,主人公才能够存活下来。主人公和李华玲一同住在家属区中。为了能在成都生活,主人公找到了一份销售衣服的工作,李华玲也在时序的皮鞋店中找到了一份工作,两人的生活日益宽裕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相处过程中,李华玲喜欢上了时序,主人公鼓励她去主动追求爱。林峰考上了大学准备离开,他告诉主人公当他能够承担时便来找主人公。"} {"context": "杨紫心和秋菊回房的时候一脸怒容,杨紫心进门就将手中鲜红的物件“啪”地拍在桌上,怒道:“这个廖氏,真是迫不及待,居然后天就想把你的事办了!”秋菊眼带忧郁,将那两张红色的庚帖收了收摆在一边:“大小姐,你别气了,秋菊若真是这个命,秋菊就认了。”“怎么能认命?!”杨紫心转身恼道,“好不容易活一次,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再重来。现在就轻易认命,太对不起自己了,你生下来可不是为了认命而活的!”杨紫心一时激动将自己也代入了进去,说完才察觉自己有些说过了,看着明显被吓到的秋菊,又掩饰地转过身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一口喝了下去。躺在杨紫心床上的欧阳东远也有些诧异杨紫心为何会有这样的说辞,这并不像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该有的情绪和感触,心中不由有些震撼——杨紫心在杨府里到底遭受了多大的困苦折磨?如果她这么看重这个秋菊,那自己一定会帮杨紫心将秋菊留在她的身边。晚间,廖氏又差人来叫秋菊,说是要给秋菊量体裁新衣,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能驳回廖氏的情面。杨紫心怕出问题,就要冬梅陪同秋菊一块儿去了,屋子里便又只剩下欧阳东远和杨紫心。欧阳东远主动开口问杨紫心:“你的丫鬟要出嫁了么?”料想欧阳东远从刚才屋外的人说话中也了解到实情了,杨紫心也不再隐瞒,嘟囔道:“被迫的。”欧阳东远立即正气凛然道:“怎么这朗朗乾坤下还有这样强卖婚姻的事!”杨紫心诧异看一眼欧阳东远,又鄙视他说:“你还真是住在深宫里的皇子,这等事情不说是在大户人家里,就是寻常百姓家,丫鬟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原意是想影起和杨紫心的共鸣,万万没想到又让杨紫心看扁了,欧阳东远不由感叹,生气时的女人果然如书中所说一般样——不可理喻……为了强行扭转话题,欧阳东远只好干咳两声,继续道:“秋菊要是不想嫁人的话,看在她为我疗伤换药的份上,我可以帮她。”听了这话,杨紫心更是炸毛般跳起来了,万分警惕地看向欧阳东远:“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把秋菊拉进你们皇族的火坑的!”“哈?”欧阳东远迷茫,这哪跟哪?“你别想利用你太子的身份,就把秋菊纳进皇宫当小妾!”来个人把这女人的思路板正一下好不好?欧阳东远试图解释,自己压根没想要纳什么小妾,解决一个丫鬟的婚事需要牺牲他自己么?然而杨紫心压根不准欧阳东远再开口,他一说话,杨紫心就“乌拉乌拉”一阵乱嚷嚷,生怕欧阳东远把要纳秋菊的话说死了一样。搞得欧阳东远哭笑不得,只好随她去了,自己默默把事情解决好,这丫头总会明白的。杨紫心见欧阳东远老实了,又坐回去唉声叹气,还喃喃自语着想要去找徐子冲或者唐元珲出主意,总之就是不理欧阳东远。欧阳东远实在觉得自己太被杨紫心嫌弃了,遂问道:“紫心,我在这里是不是让你很不方便?”杨紫心瞥一眼躺在自己床上的欧阳东远:“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我的床你睡了,我今晚睡哪里?总不能又趴一夜吧!”美目四盼,落在窗边的美人椅上,“要不等秋菊和冬梅回来,让她们给我在美人榻上铺床将就下吧。”说到了秋菊,杨紫心又免不了一番叹:“秋菊啊秋菊,我可真是连睡觉都离不开你。”欧阳东远囧了……夜幕四垂,几乎萦绕在欧阳东远耳边一天的叹气声终于停歇了。杨紫心静谧地睡在美人榻上,月光透过窗户斜斜照在她半张脸上,衬得她越发精致幽美。欧阳东远不由抬手遥遥循着杨紫心的脸部线条滑下去,最后落在她的朱红的樱桃小嘴上,那柔软的触感又一次浮现心头,让欧阳东远的眼眸愈发深沉黝黑。正在怔忪之间,窗外一点细微的响动传到欧阳东远耳中,欧阳东远瞬间就将手收了回去,动作太快扯到胸前的伤口,疼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公子。”暗卫轻飘飘落在闺房的地面上,抬手向欧阳东远作揖,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好了,明日天亮就会事发。”“好。”欧阳东远轻声应完,暗卫又已经轻飘飘闪了出去。欧阳东远视线重新落回杨紫心身上:“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美人榻上的杨紫心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脚舒展,睡得越发安稳。次日一早,杨紫心就被一番吵杂之声惊醒了。“怎么了?”杨紫心揉揉眼睛,看向难得贸贸然一回的秋菊冲了进来,面上全然是纯粹的欢喜。“大小姐,我得救了!”秋菊几乎要喜极而泣,拉着杨紫心的手直跳。杨紫心清醒了:“可是你的婚事有变?”秋菊连连点头,喜道:“听人说曹云亭被绑了在游街!正要从咱们府门前过呢!”杨紫心一惊,立即就手忙脚乱要更衣,手指刚碰到领口的纽扣,就反应过来转向床上,果然欧阳东远正微笑相视。“你转过脸去呀!”杨紫心羞恼地冲他皱皱鼻子。欧阳东远从善如流,老实地将头扭过去。秋菊不放心,还特意过去把床帘放下拢了拢,弄得欧阳东远都要以为自己是什么登徒子了。杨紫心火速换了衣服便跟着秋菊一溜烟儿往外跑,曹云亭此时已经被扭着从杨府门前走远了些,后面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路人。“怎么回事?”杨紫心抓了个路人问。那路人正看着热闹呢,也没注意是谁抓了自己,便八卦地说道:“这个人听说是杨府的管家,昨晚上和人去青楼喝花酒,点了个姑娘搂到房里乐呵去了。结果等那老鸨一早醒来去收银,却发现她家那姑娘被这曹云亭活活给折腾死了,哎呦喂,据说那姑娘身上没点好肉呢!偏偏这人还掏不出钱赔命,老鸨这个气呀,就把他绑了高声喊着游街,现在就是要扭送到官府去呢!”杨紫心和秋菊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震惊。那路人不遗余力地和旁人分享自己搜集来的新闻:“听刚才杨府里出来的人说,这管家明天就要娶新夫人了,估计也是想趁着还是个自由身出去浪荡一回。这下倒好,把自己也浪荡进去了!可幸那新夫人还没过门,不然嫁了个这样的人,一辈子不得安生是轻,搞不好也是活不过几年呢!”可不是,秋菊前世就没撑过两年。杨紫心默默唏嘘,一面又高兴地拍拍秋菊的手背:“还好,恶人自有天收,秋菊你也不必害怕了。”“是啊,大小姐!”得知曹云亭不能轻易翻身,秋菊满脸大快人心的愉悦。实则,杨紫心心里可是跟明镜儿似的,自从前世一路坎坷后,杨紫心就知道,老天不是长眼偏帮谁的,事情的发生都有个因果。曹云亭恰恰好就在秋菊被定下嫁于他时出了问题,轻易就将秋菊的事解决了,这绝对不是偶然。这时候杨府的护卫也出来了,大喊着就招呼杨府的人全都会府里去,一边还驱赶围在杨府门口看热闹的人。一个护卫要伸手去扯杨紫心,目光一落在杨紫心脸上就立即规矩了,恭敬道:“哟!原来是大小姐,方才差点冲撞了大小姐,还请恕罪!不过大小姐还是尽快跟我们一起回府吧,出了这等事情,老爷说我们还是不要参与,到时候官府来问话也不要沾惹上了。”杨紫心明白,杨德海这是怕曹云亭这个杨府的管家出了这等淫秽之事,会影响到杨府的,把名声搞臭了。见护卫来请,杨紫心也不久留,便和秋菊回了府中,但也不去杨老太君那请安,也不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带着秋菊往廖氏那边走。秋菊拉住杨紫心:“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你傻呀,当然是去找廖姨娘的麻烦喽。”杨紫心狡黠一笑,“你须得记住,曹云亭先前的事,我们不知道。”秋菊恍然大悟,可不是,如果不是自己那苦命的小姐妹,自己也不知道曹云亭的恶形恶状。此时曹云亭出了纰漏,自己这边若是当做理所当然,那才叫做太不正常了!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杨紫心带着秋菊到了廖氏的院子门口,廖氏的人似是早料到杨紫心会来寻个说法,可见也是廖氏按常理推出来,这才叫人来拦着点杨紫心的。“大小姐,姨娘和两位小姐、少爷还在歇息呢。”为首那拦人的是杨紫影身边的心腹丫鬟如意。这如意是廖氏见杨紫影心思愚钝,特意挑选培训出来帮衬杨紫影的,为人最是圆滑机灵。前一阵子因为如意的母亲生病,这如意也出了段时间的府,这会儿回来了,廖氏这一房身边又多了个能好好使唤的人手。杨紫心冷眼瞧着如意,嗤笑道:“廖姨娘还没起?这都什么时候了?廖姨娘最是孝顺周到,她能误了给老太君请安的时间么?让开!”说着就把如意往边上推。谁成想,杨紫心这边还没碰到如意呢,如意就一骨碌往地上一躺,连声的“哎呦”就出来了,好似杨紫心将她推得断了根骨头一般。秋菊就急了:“你这如意,我们大小姐还没使劲儿你就往地上躺?!”上前要去拉如意起来,如意立即叫唤得更厉害。旁边的婆子丫鬟就在边上咋咋呼呼起哄:“大小姐,你可不兴这么体罚丫鬟的!”“如意就算拦您也是为了主子们尽责,您就绕了她吧!”一堆人唱唱喝喝搭得合拍,硬生生把杨紫心这个“债主”给闹成了个“欠债”模样。“如意,你倒是好手段!”杨紫心拉过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秋菊,冷睨着地上打滚的如意,冰凉一笑,“你既然说是我推伤了你,那今日我若不寻你点麻烦把这罪状落实了,我可不还亏了!”话音刚落,杨紫心就抬脚狠狠往那如意身上踩,如意眼见着杨紫心没留丝毫余力,双目惊骇一睁,扭身就狼狈闪开了,趴在地上恐惧地望着杨紫心。如意思绪万千,万万没想到,不过些许日子未见,这大小姐倒是越来越不似从前那般软弱无力、任人欺凌。就冲刚才她一脚踏过来那股魄力,就远胜了三小姐不止一星半点,说不得连二小姐都可能与她难分上下了!“如意!你这是作何!”躲在暗处的廖氏见状就知,这帮丫鬟们是拦不住杨紫心,再拖下去搞不好还得把如意折在这了,赶紧现身出来圆场。可也说不得,这不但不是来圆场,反而是打开了一个新场子。如意见廖氏出来,便装模作样很是难受地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叫了声:“廖姨娘。”“还不快滚!大小姐来访,就是三更半夜你们也须得快着些把我们叫醒来迎接才对!”廖氏挥手让下人们退下,知晓杨紫心是来寻事的,而曹云亭这事摆明了自己这边理亏,自然是越少下人听见争论越好,可同时也忍不住要刺杨紫心两句。“廖姨娘。”杨紫心也不拦那帮丫鬟婆子离去,“你知道心疼你的丫鬟,我也知道心疼我的婢女,今日你无论如何必须给我个说法!”说着将秋菊牵了过来,“今早曹云亭的事情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这就是你给我的婢女选得好夫君?!”廖氏说自己不晓得这件事吧,就枉为了杨府后院的管事人;说自己晓得这件事吧,又不好和杨紫心解释自己为什么刚才不出面,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道:“心儿,姨娘也不知道那曹云亭是这般人,这不是觉得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所以才要好好想办法弥补你嘛。”“我不需要你弥补!”杨紫心装作负气模样,甩手将廖氏要过来牵自己的手甩开,说,“你对不起的人是秋菊,你想想怎么弥补她吧!”廖氏差点气个仰倒!她好歹也是杨府一个有名有份的大姨娘,这秋菊又是哪个旮旯里的身份了?别说是自己给秋菊配错了人,就是把秋菊配给猪牛羊马的,秋菊也得认!此时杨紫心居然说她对不起一个丫鬟,还说得理直气壮,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杨紫心!你别说得太过分了!”廖氏气急,口气也不似先前软绵,气势汹汹。“廖姨娘你不承认?行!我们现在就到老太君面前评理去!”杨紫心可等着廖氏来叫板,当下就要拉了廖氏去杨老太君院子里。“大姐姐,且慢!”杨紫月的声音悠悠传来,杨紫心不由抬头去看。禁闭几日,杨紫月似乎和以前变得更不一般了,比最初那春风得意时更加显得宁静可人且卑谦有礼。见了杨紫心,首先就给杨紫心规规矩矩行了个长幼礼,这才双眸微动,望向杨紫心道:“大姐姐,刚才门外的动静我也知晓了一二,这曹云亭的事情,是姨娘对不住大姐姐和秋菊了。”廖氏立时就恼了,自己的这聪慧的女儿怎么向杨紫心低头起来!杨紫月却暗地里狠狠瞪了眼廖氏,那目光中的震慑让廖氏不由就胆寒了一下,没再敢吭声。杨紫月又转脸笑着对杨紫心道:“大姐姐你也别恼,姨娘到底是长辈,若是大姐姐心中有气,我这个做妹妹的就给代姨娘赔个不是,你看行不行?”说着就弯腿给杨紫心福了福。杨紫心见杨紫月作低俯小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再硬咬着不放,闹到了杨老太君那里,还真要变成自己的不是了。更可怕的是,杨紫心审视地盯着杨紫月看了一下会儿,却丝毫未能从杨紫月面上看出半点不情愿,完全一副好女儿、好妹妹的模样!“二妹妹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日后我的人有什么嫁娶婚配之事,就不劳姨娘了。”杨紫心也松了口,微微一笑又转眼去看廖氏。自己院子里这丫鬟、下人的生杀大权自然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这回趁着出了曹云亭的事情,不把权从廖氏手里收回来,廖氏必定还会再来想办法裁剪自己院子里的人手。廖氏自然想到了这一层,知道杨紫心是要防范自己,心里虽愤恨,但把柄在她手中,就也无计可施,只得勉强笑笑,维持平常的语气说:“这是自然,心儿你也已经长大了,日后到了婆家也是要管家的,就从自己的院子里开始管理,也是好事。”“得了姨娘这句话,紫心也就安了,这就先去老太君那处请安了。只是以后廖姨娘还是擦亮些眼睛看人,不然又招来曹云亭这样的人给我们杨府抹黑就不好了。”杨紫心说完就带着秋菊扬长而去。徒留廖氏在后面咬牙切齿,等杨紫心两主仆走远了,这才恨声问杨紫月:“月儿,你怎么还给杨紫心那小婊、子让步呢!我这个姨娘做主婚配个丫鬟还有问题了不成!”杨紫月将无波无澜的目光收回,淡淡落在廖氏身上,廖氏不由就觉得有些暗自发寒。“你是不是傻?”杨紫月轻松就说出了有违子女该说的话语,廖氏却丝毫不敢反驳,“你看看你办的什么事,连个人都看不好!曹云亭是你的远房亲戚,又在杨府做大管家,他这般荒唐行事已经是给我们杨府丢大脸了!要不是前段日子舅舅来给你压过镇,你以为父亲没有第一时间来寻你麻烦是为了什么?”廖氏被杨紫月说得冷汗都开始往外冒,这会儿才觉得有些后怕,便说:“月儿,你是说,杨紫心方才硬要闹到老太君那里,是为了把这颜面的事情扯出来?”杨紫月斜睨一眼廖氏:“是你这姨娘压丫鬟有理由,还是姨娘引狼入室罪过大?你可别忘了,曹云亭没少帮你做事情,要是让杨紫心把事情闹大了,往下一查,肯定将你寻觅出来!”这下廖氏算彻底明白了,立时讨好地对杨紫月一笑:“还是我们月儿聪慧乖巧,比姨娘要明白,这次多亏了你。”杨紫月却并不在意廖氏的夸赞,眼神深幽地望向刚才杨紫心离去的方向。经过上次才子文会的事情后,她已经丢失了太多东西,现在她都要一一讨回来才行!而杨紫心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由他人搓揉圆扁的杨紫心了,有时候甚至连她也看不透杨紫心,因此她需要更多的忍耐和蛰伏,才能将这杨紫心从嫡长女的位置上踩下去!因为出了曹云亭这样有辱杨府门楣的事情,杨老太君也无心和众女闲唠叨,待到廖氏来了之后,便左右在话里敲打了一番,就让众人散了。杨紫心也和秋菊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冬梅正在外头守着门,见两人回来了,立马上前去好奇询问,杨紫心便让秋菊和冬梅两人在外间说话,自己先回了闺房内。欧阳东远正靠在床头闲适看书,见杨紫心回来了,便温文一笑,道:“紫心,你回来了,我伤口有些痛痒,恐怕还需劳你给我换药了。”杨紫心不似昨日直接叫了秋菊来给他换药,拿眼睛看了他半晌后,才默默从柜子里取了纱布和新的伤药出来,坐在床边给欧阳东远换药。纱布前后围着欧阳东远精壮的身躯缠转着,杨紫心要给他拆纱布,两人就免不了要一下一下靠得很近。欧阳东远一呼一吸间全是杨紫心身上传来的幽幽女儿香,香味熏得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纱布除尽了,杨紫心仔细瞧了瞧欧阳东远的伤口,不由有些惊叹欧阳东远身体的强悍,前两日还分外狰狞的伤口,现在居然已经愈合结痂了,以这个速度,再过不了几日就会好得七七八八了,倒是比寻常人快了有一大半。杨紫心稍稍处理了下伤口,便细细给欧阳东远的伤口撒上伤药粉,一面柔和对欧阳东远道:“先前那伤药好些,只是用完了,这种效果没那么显著了。”“嗯,没事,之前的伤药将伤口养得差不多了,后面用些寻常的药物即可。”欧阳东远也温润应着,“你觉得好,我下回再给你送一些过来。”杨紫心倒药的手微微一顿,眸子里满是疑惑地抬头:“怎么你也有那种伤药?”她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师父青云公子独家配方呢。欧阳东远这才惊觉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说漏了嘴,赶紧补救道:“呃,那种伤药确实挺难得的,我也是托了友人寻来的,所以也还有几瓶存货。”杨紫心也没多想,继续低下头给欧阳东远上药,停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件事……是你做的对么?”知道杨紫心说的是曹云亭的事情,欧阳东远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承认,怕杨紫心知道自己还可以随意差遣人去办事,会让自己离开。“你不必忧虑其他,我既然允了你说要让你好好养伤,就不会让你失了这个暂时的藏身之所。”杨紫心头也没抬,却好像看到了欧阳东远眼中隐藏的犹疑。欧阳东远便笑了,聪慧如杨紫心,恐怕早就在心中确定了是自己所为,便笑道:“是,确实是我做的,我见你整日烦恼,也想做些什么以报你救命之恩。”杨紫心将最后一处伤口上撒上药粉,将药瓶塞上,这才抬首,笑靥如花:“太子,紫心谢你。”欧阳东远瞬间晃神,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掩饰地转头咳嗽了一声:“就不用和我客气了吧。”杨紫心却调皮一笑,故意凑进了欧阳东远,用故意暧昧的声音说道:“太子,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很美呀,看呆了?嗯?”欧阳东远看着杨紫心眨巴的双眼,不由一笑:“我说,这样一点也不适合你,还不如刚才那样真诚可爱,要是想让我着迷,还是别用这般模样了。”坦然承认又不轻不重地反击回去。被反调戏了的杨紫心泄气恼怒,娇嗔地瞪了欧阳东远一眼,也情不自禁跟着欧阳东远一起轻笑了起来。自从欧阳东远出手帮助了秋菊后,杨紫心也对欧阳东远的态度转变了许多,这两日里互相笑闹越发熟悉自在。这天下午,两人正在用无常弈下棋。棋盘上可以看出,杨紫心这时候稍稍处于劣势,纤纤素手又落下一子后,局势越发紧张了起来。欧阳东远执子在指间,却出声提醒杨紫心:“你再不用心下,我可就要赢了,想不到我还有能赢才子文会魁首的时候呢。”杨紫心丢了个白眼给欧阳东远,声音闷闷的:“说了我现在不想下棋,你非要来。”“你又有什么心烦事,说来听听吧。”欧阳东远干脆将要落下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盒里,悠闲地看着杨紫心,等她回话。杨紫心苦恼地一皱眉:“还不是我师父青云公子,我都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上次秋菊出事,我去找他,青鹤童子说他闭关不见客。这不,已经过了几日了,我又连着去寻了他两回,还是没见着他。”欧阳东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你要说高兴吧,杨紫心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你要说不高兴吧,正版的自己就在杨紫心面前,可杨紫心脑子里还能想着另一个男人……“哎?”杨紫心突然疑问了一声,原来杨紫心边说话还边研究着棋盘,“我看你的棋路和我师父还有几分相似呢!”欧阳东远赶紧去看棋盘,他都已经故意把棋风改了,只是一些心思方式总是根深蒂固,难免被杨紫心看出一二来了,眼见杨紫心越发要往自己的棋路上研究起来,遂即就伸手往棋盘上胡乱一扫,故意恼道:“不下了,不下了!你心里想着别的人,反正也是要输的,下来赢了又有什么意思。”没曾想过,身为太子的欧阳东远还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杨紫心顿时就有些发愣了,看着他傻傻地瞠目结舌。“欧阳东远,你是不是伤好得太快了?”杨紫心也是有几分棋瘾的,刚刚那盘棋还未分出个胜负,就被欧阳东远扫去了,心里不免也有些怒了,作势要去拍欧阳东远胸口的伤。欧阳东远越发耍赖,霸道地说:“我说过,我要娶你,你就不能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你!”杨紫心都不知说什么好,之前虽然听欧阳东远*裸在人前说过这话,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这段养伤的日子欧阳东远也都是规规矩矩,生怕惹自己反感,这会儿倒是无所顾忌了,让杨紫心一时无法招架。气氛自然而然地暧昧了起来,阳光充盈的房间里,安静到两人轻如羽翼的呼吸都听得见。欧阳东远情不自禁地一点点靠近羞红了脸的杨紫心,而杨紫心却羞敛地不敢抬眸去看欧阳东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还差几公分远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外面门传来:“大小姐,不好啦!”沉浸在暧昧气氛里的两人恍然醒悟,立刻分开得远远的,就连欧阳东远的耳朵都不由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杨紫心赶紧站起身来,却差点把棋盘碰倒,幸亏欧阳东远眼疾手快扶了一下,这才免了一地散乱。顾不得去查看,杨紫心就快步走到门边,秋菊就已经慌张到了门前。“怎么了?”杨紫心脸上还红通通一片,却要故作镇定地询问秋菊。秋菊一跺脚:“唐世子又来了!和老爷打了声招呼就跑到我们院子这来了,冬梅在那边拦都快拦不住了!”杨紫心闻言就下意识往屋里的欧阳东远看了一眼,唐元珲是个胡闹的,这可万万不能让唐元珲乱闯,要是撞见欧阳东远在自己房里,那可就是一番好戏了!“你快去吧,唐元珲就算再没谱,没你的允许也不会随便闯到你的闺房来的。”欧阳东远淡然一笑,安抚杨紫心,暗地里却已经给唐元珲树了个小人在心中,千锤万扁!让你坏我好事!杨紫心也知道事情轻缓,点点头将门带上,便随秋菊出去了。唐元珲果然在院子门口和冬梅“玩”突击,冬梅左奔右跑地几乎要拦不住唐元珲了。“唐世子。”杨紫心赶紧出言将冬梅解救出来,“你是来找葫芦瓢的么?”说的就是上次唐元珲冒充徐子冲被点破后,被杨景昊一葫芦瓢砸到了脑袋的事。唐元珲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额上被敲打过的地方,似乎还能记起当初的疼痛:“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要葫芦瓢干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就是来看看你。”“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无常弈?”杨紫心不放过唐元珲,揪着上次的事情踩,想惹得唐元珲不悦了快点离开。可唐元珲又是个好打发的?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小紫心,你真是连我一点一滴的事情都记得明白呢,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和大皇子的赌约了。”杨紫心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就有些失神——明明唐元珲和欧阳东远一起打赌说要偷自己的无常弈,可是自己怎么就一直没提防过现在在自己房间里的欧阳东远呢?现在等唐元珲提起来了,这才想起来,欧阳东远也是那要争“天下第一纨绔”头衔的人之一!“小紫心,小紫心?”唐元珲伸手在杨紫心面前晃了几晃,“你在想什么呀?”欧阳东远的名字含在嘴边,差点就要被杨紫心吐出来,幸亏回神快,转眼又咽了下去。“关你什么事,你来找我干什么啦?”杨紫心掩饰地皱眉问唐元珲,“别总来找我,影响不好。”唐元珲大咧咧地说:“我找你有什么不好的,你未婚我未娶,正正好!”杨紫心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四妹妹……”唐元珲立即一惊,大幅度回身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见到人了,都还转回头质问杨紫心:“你四妹妹在哪里?”秋菊和冬梅都忍不住在后面掩嘴偷笑,杨紫心笑眯眯地道:“她当然在自己的院子里无聊着呢,要不要我叫她过来玩儿?”“不必不必!”唐元珲连连摆手,也不废话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在元夏节的时候和我一起去寺庙祈福。”杨紫心闻言就将眉毛高高挑起,似惊似疑地看着唐元珲。元夏节是天启国一个传统的节日,这一天开始连续三天都可以去寺庙为家国祈福,以求家宅兴盛、国家太平。而这个节日也是男女之间传递情谊的时候,若是有情的男女在这三日里能相约祈福,八成就是暗许终身了,而传说中的元夏上仙也会保佑这对男女天长地久。杨紫心惊疑不定地看着唐元珲,直将唐元珲看出了几分心虚——原来唐家主母是个强势之人,行事作风都十分彪悍。这阵子见唐元珲年纪渐长,却始终一房妻妾不纳,也是急了,拿着个棒子就在唐家里围着追了唐元珲三圈,打得唐元珲嗷嗷乱叫,终于屈服了下来,答应今年元夏节一定和适宜的女子好好相处,争取将人娶进门。于是,唐元珲思量前后,还是决定邀请杨紫心和自己一同前往。“我不去。”杨紫心拧眉扭头,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唐元珲。“为什么呀!”唐元珲哀叹一声,几乎要哭了,“小紫心,你可不能抛下我和别的男人在元夏节同去寺庙祈福!”杨紫心冷笑一声:“我才是奇怪呢,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我会和我祖母她们一同,你要是想与我和四妹妹一起,你就来吧。”“真的么?小紫心你答应和我同行了!”杨紫心原本是想拿杨紫琪来压唐元珲,奈何无赖如唐元珲,压根就只会理解自己想要理解的意思,欢呼一声吼,也不等杨紫心再说,就急匆匆挥手和杨紫心道别:“小紫心,那元夏节那天你可等着我,我一定早早来接你!”杨紫心张张嘴,唐元珲就飞快地蹿远了,杨紫心脸上不由写了个囧字!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杨紫心无奈叹气,转身往回走,好歹没让唐元珲进自己院子里也算了结一桩麻烦事了,至于元夏节……到时候再说吧。杨紫心推开自己闺房门的时候,正对着房门的床上空无一人,杨紫心的心不由漏了一拍,迅速转头才发现那人正负手站在斜面的窗边,白袍飘飘,黑色的发丝随风飞舞,如玉的侧面有一种透亮的梦幻。听见开门的响动,欧阳东远转脸过来看,见是杨紫心,一张俊荣便清浅微笑,煞是醉人心神。恍然之间,杨紫心的眼中有两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个是面前俊朗的欧阳东远,一个是闲逸的青云公子。怎么可能!杨紫心赶紧又摇头将脑海中的画面晃掉,最近怎么总是想到些有的没的,光品性来说,欧阳东远可比师父纨绔太多了。“唐元珲邀你共度元夏节?”欧阳东远听见了唐元珲在院门口的一嗓子嚎,也听见了唐元珲的大声欢呼,心中有些涩涩的,就想问杨紫心一个答案。说到唐元珲,杨紫心就颇为无奈,连刚才的异样心情也被冲淡了许多,却奇怪地不想让欧阳东远误会,便叹口气走进房来说:“我才没有答应他,是他自己在那自编自演,到时候他元夏节真要来接我,我不理他就是了。”“哦。”欧阳东远轻轻应了一声,终是放下了心,转过身去依旧望着窗外的风景,一抹笑意又弯在嘴角。杨紫心假装不经意地瞥过欧阳东远的身影,见他笑,也不由端着茶杯掩住嘴微微一笑。虽然知道总有一天欧阳东远会离开,但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杨紫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日早上杨紫心醒来,就看见自己床帘轻飘飘地撩在两边,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整个人瞬间从里到外都清醒了,杨紫心看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过去。床上还若有似无地飘着欧阳东远身上的药味和男性的麝香之气,可欧阳东远却真正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杨紫心转身,却见小圆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块玉玦,杨紫心拾起那桌上的玉玦,面色阴晴不定,不知欧阳东远将这玉玦留下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留作手信之物,亦或是断绝之意?玉玦玉玦,恩断义绝。杨紫心不愿意将欧阳东远无故消失与此相联系。秋菊如往常一样端着水盆敲门进到杨紫心闺房,一抬头就吓了一跳,见杨紫心光脚坐在小圆桌前,立即又是嚷嚷了开来:“小姐啊,你这是怎么了?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光脚不要光脚,怎么就是不听!”秋菊说着将水盆搁置转身就要去取鞋,却发现欧阳东远已经不见了,再望一眼杨紫心有些怔忪的模样,心中就有些明白了。“大小姐,我叫冬梅来服侍你洗漱,我先给你去换床褥被套。”秋菊默默出了门。杨紫心回头看了一眼整洁的床面,叹息着自嘲一笑。季节四换,天气越发炎热起来。杨紫心总觉得心烦意乱,欧阳东远走了,自己这闺房里明明宽敞了许多,却偏偏越发沉闷。百无聊奈,杨紫心便取了东西要再去寻青云公子一回,秋菊知杨紫心闲得慌,就也乖乖跟着去了。刚出院子进到小道上就听到一阵打骂之声在外面响起,杨紫心本不欲管闲事,但听那声音竟是杨紫影的,心念一转,便绕到了另一边悄悄探头去望。杨紫心正揪着一个丫鬟装扮的人在一下下踹,嘴里还不由骂道:“我说了,白公子是你能看得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冲他笑!”那丫鬟低低哭泣,忍着疼痛解释说:“小姐,我真没有旁的心思,只是白公子招我去倒茶,我就服侍了一下!”“你倒茶就倒茶,你笑什么!”杨紫影不依不饶,一脸妒妇样,恨不得将那婢女的嘴撕裂。秋菊稍稍分辨了一下,对杨紫心低声道:“那丫鬟似乎是四小姐身边的如意。”如意不仅人聪慧伶俐,模样也是秀丽端庄,若是穿上锦罗玉衣,恐怕比杨紫影这个正牌更像是杨府千金。而杨紫影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今日又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偷偷与那白浩然相约见面。白浩然本就生的相貌好,如意不由多看了几眼,白浩然见如意伶俐美丽,也回视而笑。却不料这一幕正巧被杨紫影留意到了,当时也还没发作。可回到府里,还没进院子那怒火就实在憋不住了,一脚就将如意踹翻了教训起来。此时如意哭哭啼啼好不伤心,一头秀发已经被杨紫月扯得凌乱,脸上身上也都是狼狈不堪。秋菊拉了拉杨紫心的袖子:“大小姐,我们走吧,如意以往就没少帮着杨紫影来找我们麻烦,现在也是自讨苦吃。”杨紫心略略一沉思,却低声回道:“就是因为如意是杨紫影的得力助手,我们现在更应该去帮她一把。”说着就从拱门处踏步走了出来,大声对杨紫影说,“四妹妹好闲情,竟然在这来往出府的小道上就活动起手脚来了。”杨紫影一见是杨紫心带着丫鬟过来,手里的动作就一停,松了如意的头发站直了:“大姐姐才是好闲情,我管教我的丫鬟,还不需要你来理会吧。”“我可不是管你,四妹妹喜欢尽管接着打骂,我就当看场戏也好。”杨紫心掩嘴轻笑,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杨紫影不由低头看了眼地上哭泣的如意,想着要收拾就回自己院子收拾,不能让杨紫心继续看笑话。遂抬脚又往如意身上一踹,道:“还不跟我滚回院子里去!”如意哆哆嗦嗦爬起来,低垂着头跟着杨紫影就要走。杨紫影路过杨紫心身边的时候,杨紫心就状似无意侧过去笑道:“四妹妹,可用着劲儿打啊,这丫头心思多,难免不会勾了你那无缘一生的心上人去。”杨紫影闻言立刻如斗鸡一般浑身竖起了汗毛,她虽然心悦白浩然,但是白浩然实在太无权无势了,让杨紫影嫁给他,廖姨娘不同意,她也不会甘心,所以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自己和白浩然有缘无分的事!“杨紫心,你什么意思!”杨紫影转身就想去挠她。秋菊赶紧上前护住杨紫心往后一退,没让杨紫影抓到杨紫心。“四妹妹,我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连着我一起‘管教’不成?”杨紫心也早有防备,不惊不慌地看着杨紫影笑道,“你要是没管教痛快,要不要让廖姨娘一起来管教?”杨紫影是万万不会让廖姨娘知道自己又与白浩然私会的,就算是再气杨紫心也自然是不敢闹大了,狠狠瞪了眼杨紫心,调头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如意小步子快速跟上,路过杨紫心身边时,飞快地投去了感激的一眼。“大小姐,你为什么要帮如意呀?奴婢还是不懂。”等人走远了,秋菊不解地问杨紫心。杨紫心便一面继续往府门走,一面简单给秋菊解释:“杨紫影不是个善用人手的,如意聪慧,良禽择木而栖,时间一久,如意自然知道跟在杨紫影身边是永无出头之日。若是这时候我们能施加一二好意,如意迟早会动心思投靠过来的。”秋菊闻言恍然大悟。“退一万步讲,如意就算是死心塌地跟着杨紫影,我们在本就不会让她致命的错误上出手相助,日后她要再想寻我们麻烦,也会多几分迟疑。所以举手之劳,就可得几方利益,为什么不做?”杨紫心淡笑补充,秋菊也是听得越发清明。“大小姐,你真是足智多谋!”秋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嘴巴也甜了,“以后我见了如意,也会多示好一些。”杨紫心抬手往秋菊额上一点,笑道:“你这丫头,油嘴滑舌倒学得十足。”府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一路行进,青云公子的闲适雅居就由远及近显示眼前。马车停稳后,杨紫心由秋菊扶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眼去看,依然还是院门紧闭。秋菊扶稳了杨紫心,又快手快脚去敲门,不一会儿,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青鹤小童子见是秋菊便可爱一笑:“秋菊姐姐。”又一探头,看见不远处走来的杨紫心,又唤,“心儿姐姐。”杨紫心虽然笑着,眼中却不免多了几分忧虑,和青鹤童子问道:“小青鹤,这几日可还好。”青鹤童子点点头,却也不从那门里出来,只笑:“我可好着呢,每日里都开心。就是今天还得让心儿姐姐不开心了。”说着小肩膀还无奈地耸了耸,“青云公子还是没出关,心儿姐姐见不到公子了。”忐忑了一路的心越发沉重了,杨紫心微微叹气:“小青鹤,你和心儿姐姐说实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师父才一直不肯见我,这都过去了多少天了,他连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一句……”青鹤童子连忙摆手:“心儿姐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青云公子是有要事在闭关,不是不见你。”“那让我去他房门外说上一两句话行不行?”杨紫心退而求其次,“我不打扰他,就对这门说说也好,就只想求一份安心。”杨紫心言辞恳切又双眸带着几分伤心,看得青鹤童子很是为难,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一咬牙道:“心儿姐姐,我趁着送膳之时再帮你和公子说说,只是今日肯定不行的了,要不你明日再来?”听见青鹤童子松了口,杨紫心也有了几分喜色,突然又想了想,说:“小青鹤,既然师父总是要找人送膳的,那不如让我送上一回吧?”青鹤童子闻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瞪圆了,暗恨自己怎么这么多嘴,支支吾吾道:“这、这……不行啊,心儿姐姐。”“为什么不行?”秋菊也在一边好奇问道,“不是说我们家大小姐没惹恼过青云公子么,那徒弟给师父送膳有什么关系?”青鹤童子吭哧吭哧了半天,抬眼往两人面上瞧了好几回,猛然就伸手把院门“嘭”得关上,闷闷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心儿姐姐,反正你们明日再来吧!”杨紫心和秋菊对视一眼——有古怪!“小青鹤肯定在瞒着我们什么事情。”杨紫心气恼地往门上踢了一脚,“他现在不肯开门,那我就明日再来寻他,看他怎么说,反正我明日一定要见到师父!”“青鹤,你怎么能答应紫心丫头来见青云公子呢?”这天晚上,青云公子的院子里传来一声暴喝,烦躁的徐子冲就不禁围着大厅绕了几圈,又绕回低眉顺眼的青鹤童子身边,瞪着他:“你说你,让你看个门都看不好,当初还想跟着青云公子出门去!”青鹤童子大眼睛就一红,泪珠子瞬间就冒出来绕着眼眶滚动。徐子冲一见青鹤童子这般模样更抓狂了,赶紧伸手一指他:“你别给我哭鼻子啊!总说自己已经长大了,遇到点儿事就哭,我、我!”徐子冲四下张望,最后伸手拿了个鸡毛掸子在手上恐吓,“我打你哈!”青鹤童子刚才还能忍住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哇”地一声哭开了嗓!徐子冲哀叹一声将手里的鸡毛掸子丢掉,嚷嚷道:“哎呦,你别哭了,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遮掩,行了么?”青鹤童子哭声一收,睁着泪汪汪的眼珠子看徐子冲:“真的吗?你要怎么帮我?”徐子冲瞪着眼睛回望青鹤童子:“我还没想到。”青鹤童子撇了撇嘴角,眼泪瞬间又冒了出来:“呜呜!怎么办?我坏了青云公子的事,要是让心儿姐姐知道他已经离开京城了,我肯定要被青云公子赶走了,呜呜!”徐子冲按按发疼的额角,急中生智之下大声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什么?”青鹤童子哭声又收。徐子冲:“……你倒是收放自如。”眼见青鹤童子又有重新闹起来的架势,徐子冲赶忙说:“你去找一件青云公子的衣裳,明日我穿上了扮作青云公子,隔着窗户远远和紫心丫头说上几句话,勉强将她打发掉了吧。”青鹤童子一听有戏,立刻就应了一声,跑到青云公子的房间取衣服去了。徐子冲内心默默垂泪,自己这可真是造孽,不过是有事耽搁迟,才要几日去追青云公子的行程,这会儿事就来了!但愿明天能顺利将紫心丫头糊弄过去才好。第二天,杨紫心果然早早就来到了青云公子的住处寻人。青鹤童子硬着头皮将杨紫心请了进来。“师父早膳用过了?”杨紫心故意问青鹤童子。“用过了。”青鹤童子答,“午膳也还没到时间,心儿姐姐你就在门外和青云公子见见吧。”杨紫心点点头,随着青鹤童子进了院子,直走到偏远的一个小门房外边,青鹤童子才停下来说:“心儿姐姐,就是这里了。”又上前轻轻扣了扣门,恭敬道,“青云公子,心儿姐姐来了。”里面的徐子冲虚掩着打开一点窗户,让杨紫心能从缝隙里看到他半个后背的侧影,这才咽了咽口水,努力将声音装得像青云公子靠拢,说道:“嗯,紫心你有心了,多次来看为师。”杨紫心仔细分辨,却因隔着门窗,模样看不清楚,声音也听不真切,一时也辨别不出是不是青云公子,便道:“师父,紫心多日未与师父见面,不知师父何时才能出关?”徐子冲第一声未让杨紫心识破,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只是硬装出来的声音,总是有些平板冷淡,可徐子冲也已经尽力了,只能继续说道:“我近日得了一本棋谱,上面的棋面甚是精妙,我需一个个都破解了,自然就出关了,紫心你就不必记挂我了。”“师父,你今日对紫心为何如此冷漠?是不是紫心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你?”杨紫心误将徐子冲声音里的平板当做是青云公子对她的淡漠,又见他始终连个正脸都不给自己,心里又有些七上八下。徐子冲暗惊,只是他实在装不出青云公子声音中的温文尔雅,索性就沉了几分道:“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去想吧!退下吧!”杨紫心还欲再说,徐子冲就已经掌风鼓动,挥袖就将窗户关上了,任由杨紫心再说什么,他也不再吭声。青鹤童子捏了把冷汗,连忙上前去劝阻杨紫心:“心儿姐姐,青云公子你也见过了,快些走吧。”杨紫心困惑不已,难道是自己收留欧阳东远的事情被师父知道了?想想青云公子原本就有偶尔深夜拜访自己闺房的习惯,被他看到了欧阳东远在自己房间里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很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想来想去,杨紫心只能想到是这个原因,可是徐子冲已经将门窗紧闭不理会人了,杨紫心就也以为是青云公子恼了,只好先转身回去,还对青鹤童子道了声“明日再来”,直把青鹤童子急了个抓耳挠腮。杨紫心这边厢一走,徐子冲就从小门房里探头探脑出来了,刚一冒头就被一个小石子砸中了脑袋!“哎呀!谁敢偷袭老子!”徐子冲刚从杨紫心事件的提心吊胆里走出来,就又被暗器伤人,火气一下上来了,拧着脑袋就四下打量,一边恨声叫着。“嘻嘻!”一个女声从树上传来,徐子冲抬头去看,原来是花想容!只见花想容跟个八爪鱼一样四肢并用扒拉着树杆,一边笑嘻嘻看着徐子冲:“是你姑奶奶我打你!”徐子冲顿时一僵,想到刚才欺骗杨紫心的那一幕八成都被这花想容见到了!“你这是非法入侵民宅!”徐子冲企图先发制人,“我要抓你去见官!”花想容哈哈大笑一声,笨手笨脚地边从树上往下爬,边说道:“你信不信我在你抓我去见官之前,就把你冒充青云公子的事情传到小紫心的耳朵里?”果然被她看见了!徐子冲心中顿时起了一层警惕,这花想容本就行事诡异,她这次莫名出现在这里也很奇怪,感觉倒像是盯着青云这边很久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徐子冲就那么盯着花想容毫无形象地往下爬。花想容笑笑说:“我知道青云公子已经不在京城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瞒着小紫心。作为小紫心的朋友兼合伙人,我有责任替她弄明白她的烦恼事。”徐子冲皱皱眉头:“合伙人?”花想容终于从树上爬了下来,拍了拍双手走过去:“对啊,小紫心已经投资了我‘天下第一味’的分店,不日就要开始营业,到时还请赏光来给我贺个喜啊。”徐子冲把头一偏:“我不来。”花想容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点头道:“哦,我知道,徐公子过两天也要离开京城去找青云公子了嘛。”“你怎么知道?”徐子冲越发警觉,这个花想容不简单!花想容一笑:“你刚刚告诉我的呀。”“……你套我的话!”瞬间明白过来的徐子冲怒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啦好啦,我只是想来和青云公子谈些事情,哪知道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花想容见徐子冲已经要炸了,赶紧给他顺毛,“你要是不想让我和小紫心说,我一定给你保密就是了。”徐子冲已经不敢相信她了,满脸都是怀疑。“真的。”花想容保证,“这是我展现诚意的机会,以后等有机会与青云公子面谈的时候,你能帮我说上几句话就行。”“你想和青云谈什么?”徐子冲审视了花想容片刻,“你说给我听听,合适的话我可以帮你传话。”花想容就乐了:“真的?那为表我更深切的诚意,我可以帮你把小紫心拦住,省得她日日来找青云公子,这样你们也不好行事,怎么样?”徐子冲也不轻易上当:“你先说是什么事情吧。”花想容狡黠微笑,勾了勾手指,徐子冲迟疑着靠了过去,花想容便如是这般地说了一通。徐子冲听完后面色微变,站在那里斟酌了良久,直到花想容等得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这才点头道:“好,这件事情我会转告青云公子,但是青云公子的决定是什么,我不会保证。”得到徐子冲的肯定,花想容就松了一口气:“只要你肯尽快帮我把意思带到就行,我有把握青云公子会同意的。”徐子冲掩饰住自己从听完花想容的话后就很是惊讶的心情,沉默点头。花想容挥手道:“那话已经带到了,我就走了哈,不用送!”“等等!”徐子冲叫道,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怎么了?“花想容回头去看。徐子冲撇着眼睛道:“你刚才可说了,紫心丫头那边在……”原来是这件事,花想容一笑,没想到这徐子冲还蛮别扭的,遂即就边走边不回头地摆摆手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拦着小紫心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去追青云公子他们吧。”徐子冲看着花想容妖娆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等到次日,杨紫心还没准备好要去找青云公子,花想容就已经按照约定出现在了杨府,大喇喇地找上了杨紫心。杨紫心看着花想容笑靥如花,不由有几分诧异道:“花姐姐,你今日怎么来了?”花想容一笑:“来看你呀。”杨紫心下意识就望了望窗外才蒙蒙亮的天空,有几分尴尬地道:“花姐姐真是热情,要不你还是在外间等等我,紫心洗漱完了就来寻你一同用早膳。”花想容也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连忙点头道:“行行,紫心你去忙吧,我在外间等你便是,你看我想你想的,哈哈!”等花想容一出去,冬梅就凑到杨紫心身边:“大小姐,花小姐来了,那青云公子那里还去不去呢?”杨紫心叹口气:“还是先陪陪花姐姐再说吧。”于是,杨紫心忙碌的一天就开始了。聊天喝茶吃点心,折腾了大半日。赏花听琴做女工,又用去了大半日。等到要吃晚膳了,花想容还拉着杨紫心去了天下第一味还在装修的分店逛了一圈,美其名曰:股东监工。又强留了杨紫心在店内试尝新菜,直折腾到月牙高挂了,这才放了杨紫心回去,累得杨紫心回府就躺床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花想容又依样画葫芦,拉着杨紫心东奔西跑的,一口气不给杨紫心喘的,更别提去找青云公子了。等到晚上花想容送杨紫心到了杨府门前,杨紫心实在是忍耐不住了,下了马车便和花想容恳切地说道:“花姐姐,这两日里你陪着紫心玩耍,紫心真是过得很充实,但是明日里就让紫心好生休息一天吧,告辞了!”说完就带着秋菊拔腿往府里跑,生怕花想容要叫住她再约明日一般。花想容倒也不叫杨紫心,只微微一笑,退进车厢将马车上的帘子放下,车夫便自动自发将马车驾驶回天下第一味。“秋菊、冬梅,明日你们一定不要吵闹,本小姐要睡个够。”杨紫心回到自己闺房里就倒了一杯茶咽下去,这才对房里两个丫鬟说道。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秋菊就为难地对杨紫心说道:“大小姐,恐怕不行……”“我说行就行!”杨紫心已经被花想容连日折腾够了,“若是花姐姐再来,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她进来吵我,我哪里都不去了!”“不是的,大小姐。”冬梅又接着秋菊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明日就是元夏节了呀,一早上我们就要随杨老太君等女眷去寺庙祈福呢。”杨紫心呆愣了半晌,又按着手指点了点,才醒悟了,难怪花想容今晚也没再强行约自己了,原来是知道元夏节到了,她想约自己也约不出了。郁闷的杨紫心越想越无奈,猛然抱头痛喊一声:“天呐!累死我好了!”尽管十分不情愿,第二天早上,杨紫心赖了一会儿床,还是规规矩矩早起了,毕竟元夏节是天启国很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杨紫心就算不在意这些守旧陈俗,却也不能落人把柄。杨紫心正对着镜子梳妆之时,门外又响起了铃铛熟悉的叫门声:“秋菊姐姐!大小姐收拾妥当了么?老太君请各位小姐到前厅聚首,准备出发了!”秋菊连忙将手中的钗子递给冬梅,一面应着就出去回话了。杨紫心等冬梅把金钗簪入发中,见她还要再挑别的钗子,就抬手止住冬梅,道:“行了,去寺庙祈福梳妆整齐即可,太过招摇了显得不诚心。”秋菊这时候也回来了:“大小姐,铃铛说各个小姐少爷都到齐了,就等我们了。”杨紫心便点点头,知道自己还是起晚了,立即就起身说:“你们拿了随身物件,这就出去吧。”到了前厅,众家眷都已经聚齐了,正热热闹闹说着话。杨紫心姗姗来迟,杨紫影见了就忍不住讽刺道:“哟,大姐姐可真是不得了,大家就指着你一个人等。”杨紫心直接把杨紫影的话当耳边风,恭恭敬敬给杨德海和杨老太君行了礼,这才笑着说:“紫心羞愧,让大家都等久了。”杨老太君也没问杨紫心为何来得迟了,只是淡淡说道:“每日里少去玩耍几趟像个闺秀的样子,省得以后受人诟病,未来的婆家也是不高兴的。”这话不知内情的人还听得有些迷糊,但杨紫心却是知道的,自己这几日总与花想容出门,杨老太君肯定是知道的,而花想容之前名妓的身份自然也瞒不过杨老太君,因此才来敲打自己不要忘了杨府嫡长女的荣誉,少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杨紫心虽然并不认同这种以世俗眼光看人的旧习,但也无需和杨老太君起无谓的争执,到时该如何就如何即可,便敛目笑道:“孙女知晓了。”杨老太君点点头,朝杨德海看了一眼。杨德海接到自己母亲的意思,便朗声说:“人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然而众人刚要起身,就听见有个小厮跑进来禀报:“老爷,唐世子求见。”唐元珲!杨紫心一惊,她都几乎把这人忘记了,这时听见他到了府门前,这才想起他先前说要和自己一起过元夏节的话。显然秋菊和冬梅也想了起来,面色就有些惊慌。杨德海疑惑地摸了摸胡须,不知唐元珲这一大早赶来是干什么,却也不能不见,就挥手让小厮下去传人进来。小厮转身就去了,不一会儿唐元珲就进来了,态度恭敬行礼后,就将来意说明:“杨伯父,我今日来是想邀请紫心与我一同过元夏节的。”一直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杨紫心瞬间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杨紫心想杀唐元珲的心都有了,见众人看她,立即装作一脸无辜。这男女同过元夏节可不是一件小事,杨老太君便直接转头问杨紫心:“心儿,你可是答应了与唐世子过元夏节了?”杨紫心立即摇头:“回祖母,唐世子确实和孙女提过,但孙女以为不妥,便已经拒绝了唐世子。”唐元珲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早就料到杨紫心会拒绝,便说:“杨老太君,我心悦紫心已久,这次若能和紫心一同过元夏节,日后也是一段佳话呀!”此言一出,四下皆是哗然,就连杨紫心都没料到唐元珲这么肆无忌惮说出惊天的话语,立即就转头去看杨紫琪,果然杨紫琪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眼中却暗暗隐藏着晦涩的情绪。“紫心,我都亲自来接你了,你就不能答应我么?”唐元珲不放弃地追问。答应你个头!杨紫心暗骂,这唐元珲真是胆大包天,直接给她来个堂而皇之的措手不及!再转头去看杨老太君,就发现她眼中依然是带着评估审视的目光在看唐元珲了。要说唐元珲,他贵为武侯王的嫡长子,母亲又是出身将门,整个唐姓家族在天启国也是重臣豪门了,家世背景配杨府这丞相门第是绰绰有余。再看唐元珲本人如果不是故作纨绔,也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豪门养出的举止谈吐也是风姿绝佳,和杨紫心凑做一对也是恰恰相当的。难怪这段日子听说这唐世子来找了自己这大孙女好几回,原来真的是看上了紫心。杨老太君嘴角带笑看来看去,想着若是唐元珲有心要娶杨紫心为正妻,这桩婚事绝对是门良缘!活了两世的杨紫心一看杨老太君的神情,就知道她心中的倾向。可别说她杨紫心根本就对唐元珲没有一丝异样情感,就说她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与任何人定下亲事!遂,杨紫心就一本正经地回答唐元珲:“唐世子,我想你还是回去吧,你我本就不相熟,何况元夏节最主要的还是为家为国祈福,不适合谈其他事情。”“紫心你说我们不相熟,那我们就更应该趁此机会多接触一下嘛。”唐元珲立即发挥耍赖的技术,直接略过杨紫心的后一句话,摆明了今天不接到杨紫心不罢休。“……唐世子,我要陪我祖母,不便与你同行!”杨紫心被唐元珲堵住了,干脆就斩钉截铁起来,面色也是冷淡冰凉——就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心儿呀,祖母知道你孝顺。”杨老太君不似先前敲打杨紫心时的冷淡,面带笑容说,“不过这元夏节年年都有,每年你也尽心陪伴服侍在祖母身边了,偶尔一年自己放松一下也可,不必一直守着我这个老太太了。”“老太君不愧是老太君,就是明事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紫心的。”唐元珲听杨老太君在偏帮自己,乐得眉开眼笑,心中庆幸自己可以不用回去吃自己母亲的棒槌了。杨紫心暗自咬牙切齿,腹诽这唐元珲不仅是个没脑子的,也是个没心的!等到日后他醒悟了,到时就是长了一千张嘴巴,也定然难以和四妹妹解释今日的事情了!“祖母,这一年是一年,日后要是紫心出阁了,就不能伺候祖母身侧了。”知道杨老太君心中所想,没有办法的杨紫心干脆顺着杨老太君的思维把话说下去,力争不和唐元珲同行。", "summary": "廖氏准备为秋菊安排婚事,但杨紫心认为秋菊应该自己去追寻爱,而不是接受包办。欧阳东远愿意帮助秋菊,但张紫心怀疑欧阳东远想要纳秋菊为妾,欧阳东远私底下为秋菊解决了婚姻问题。杨紫心和欧阳东远在一起下棋时,杨紫心发现欧阳东远的棋风和青云公子非常相似。青云公子已经闭关许久,杨紫心多次前往去拜访青云公子,但青云公子却始终未露面,杨紫心怀疑青云公子并没有闭关,而是早已离开。为了隐瞒这个真相,徐子冲假扮青云公子让杨紫云放心。花想容则是带着杨紫心到处游玩,希望她忘掉青云公子这个事情。唐元珲想要和杨紫云共同前往寺庙游玩,但杨紫云对唐元珲并没有好感,拒绝了杨紫云的邀请。但杨老太君却认为唐元珲一表人才,和杨紫心算的上门当户对,想要撮合唐元珲和杨紫心在一起,催促杨紫心前往,但杨紫心还是选择拒绝。"} {"context": "苏九针将视线投向了旁边一张光幕,是一间狭窄舱室中的监控画面。画面中,刚才前来“营救”李耀的胡国豪,正和另外两名身穿同样款式晶铠的铠师站在一起,还有几名工作人员站在他们旁边。“段虎,段熊,段豹,你们三个将晶铠脱下来检修一下,这些狂熊会的制式晶铠十分难得,损坏了可不好找,之后就下去休息吧,任务完成了,做得不错。”“段虎,刚才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是我计划不周,即便李耀出了什么问题,亦是我的责任,你执行上没有半点儿问题。”这两句话,令伪装成“胡国豪”的段虎非常感动,晶铠乱抖,道:“是,苏老!”“唰!”另外两名修仙者,先将晶铠分解脱卸下来,交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接着,这段虎也激发了神念,晶铠上涌动出一条条金线,逐渐分解。此时,舱室内的六名工作人员和三名铠师,都处在没有晶铠保护,并且警惕最松懈的时候……段虎的晶铠即将完全脱卸,晶铠背后,反应炉鼎所在的位置,两条交叉管线下面,十分隐蔽的地方,一枚比手指头大不了多少的法宝,忽然闪耀起了妖异的绿光!皇甫十一脑中忽然警惕大作,仿佛千万银针猛刺,他一个激灵,直接窜了起来,声嘶力竭叫道:“快穿上晶铠!快穿上!”“什么?”画面中,工作人员都有些迟钝,只有三名训练有素的铠师同时脸色大变,知道皇甫十一如此急躁肯定有原因,立刻发动了晶铠的召唤神通!只不过,他们当中最快的一个,也需要1.1秒才能完成全套晶铠的殖装。而当绿光闪烁了0.3秒之后,一道凝聚成细线的火焰,就从那法宝中炸裂开来,直接击穿了段虎晶铠的反应炉鼎!这枚法宝本身的威力并不大,却十分狂躁,极不稳定,一下子将反应炉鼎里的灵能统统释放出来,引发了反应炉鼎的连锁爆炸!轰!轰轰轰轰!在天元界,一枚超高压缩灵能反应炉鼎爆炸的威力,曾经将大荒战院炼器系完全毁掉!虽然那是反应炉鼎爆炸,引发了晶石仓库的殉爆才导致的。但是在这艘星舰之中,一枚反应炉鼎爆炸,毁掉三五个舱室,还是绰绰有余!一瞬间,星舰仿佛撞上了星空中无形的山峰,地动山摇,黑烟弥漫,火光四起,火焰中,无数修仙者哀嚎,惨叫,扑倒!光幕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皇甫十一和苏九针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两名修仙者足足呆滞了一分多钟,脸色比僵尸都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钟头后。皇甫十一和苏九针站在医疗舱外面,面色阴郁地朝里面看去。只见李耀正舒舒服服地浸泡在淡绿色的医疗药剂里,好似泡着热水澡,别提多么轻松惬意。“破坏非常严重,一口气炸死了四个,段家三胞胎全部死掉,重伤七个,以后基本都不能战斗了,还有五个断手断脚,内脏和脑域都有严重震荡创伤,哪怕恢复之后,实力都会大打折扣,还有六个虽然只是轻伤,但也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战力。”“至于星舰的损伤,更不用说,你是炼器师,应该比我更清楚!”“这,这简直是——”苏九针愈发显得苍老,满头白发根根竖起,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咬牙切齿道。皇甫十一同样脸色铁青。不过他是炼器师,死掉这些人大多是苏九针系统的,和他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没有那么暴跳如雷。想了想,他问道:“李耀的伤怎么样?”苏九针强忍怒意道:“这小子的运气,绝对好到离谱,那一剑看似触目惊心,却是完全避开了他的五脏六腑,只是撕裂了血肉,震碎一条肋骨而已,只要在医疗舱里待上半天就能完全复原!”皇甫十一有些讶异,问道:“有没有故意受伤,博取我们信任的可能?”苏九针冷哼道:“我当然考虑过这个可能,但实际分析来看,很难。”“他的伤虽然不重,但的确是非常靠近主要器官,如果是故意撞上了,那就要精确掌控到每一条肌肉,每一根主要血管,甚至是五脏六腑的蠕动。”“否则,稍有不慎,飞剑直接插爆心脏,哪怕抢救及时死不了,以后换上了灵能心脏,对实力也是大打折扣的!这个代价,太大了!”“而且,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当时的确流了很多血,撕裂也十分严重,战斗力一定大打折扣,一个心里有鬼的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如此虚弱的境地?”“据我分析,想要故意制造出这样的伤势,还能在这种伤势之下,保留九成以上的战斗力,只有一种人。”皇甫十一问:“哪一种人?”苏九针道:“排斥法宝,不使用刀剑,只修炼肉身,不断轰击基因锁链,释放出洪荒能量的——炼体者!”皇甫十一一愣,长舒一口气,完全放心了。李耀这个狂热的炼器师,炸弹疯子,炼刀专家,当然不可能是排斥法宝的炼体者。这不是再简单不过,明摆着的事情么?沉吟片刻,他道:“我现在就去问问李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无论如何,他并不知道段虎是咱们的人,一切都是误会。”“我当然知道这是误会,亦证实了他是真心投靠,否则,早就一刀插死这小子了!”苏九针双目赤红,满腔怒火,偏偏又无法发泄。他连活活掐死自己的心思都有了,一万个想不通,明明是一场计划周详的测试,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哪怕真的被狂熊会的星舰追上,双方大战一场,损失也不过如此啊!皇甫十一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走进医疗舱。李耀一见他来,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拼命挣扎,尖叫道:“你们长生殿,不是很厉害么,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为什么这些修仙者会偷偷摸上来?你们是怎么保护我的?那个家伙临走之前还说,绝对不会放过我这个‘叛徒’!今后又该怎么办?我可不想一辈子过见不得光的日子!在蜘蛛巢星上苟延残喘!”“稍安勿躁,这件事你也有一部分责任,谁叫你在房间里留下了一个报警法宝呢?”皇甫十一皱眉道。李耀重重哼了一声,气势低了下去,嘟哝道:“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什么情况,留下一个报警法宝不是很正常?”“对了。”李耀眼珠乱转,十分关切道,“我来到医疗舱之后,好像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整艘星舰都像是被撕裂一般,怎么回事?修真者都被击退了么?皇甫小雅怎么样?”“咳,咳咳咳咳!”皇甫十一大声咳嗽,勉强道,“皇甫小雅还在我们手里,修真者已经击退了,不过在退走之前,他们的战舰发动了最后一次主炮齐射,对我们造成了一些影响,问题……不大,嗯,不大。”“再有三四天,我们就能和风雨重回合,那时候,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不会再出半点儿差错了!”既然李耀是真心投靠长生殿,皇甫十一也不介意将一些机密和他分享,进一步博取这个“未来弟子”的好感,以便从他身上,多挖掘一些炼器小秘密出来。李耀松了一口气,恨恨道:“算这些杂种逃得快!”说着,又摸了摸肋下逐渐愈合的伤口,眯起眼睛,狞笑道,“这帮杂种,出手真是狠辣,差一点儿就要了我的小命!”“不过,我也没有让他们好过,在那个修真者退走之前,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小小的礼物,哈哈哈哈,相信他们一定会十分喜欢的!”皇甫十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什么礼物?”李耀桀桀怪笑,道:“这些日子,我根据你传授的神通,再加上我自己炼制晶石炸弹的一些小小心得,终于研发出了一种新型号的反晶铠晶石炸弹,我将它称为‘晶铠杀手’!”“晶铠杀手,一共有三大特点。”“其一,体型极小!重量极轻!隐蔽性极强!”“在空山论剑中,我从双手打磨晶片中得到了全新的体悟,对于微型符阵的镌刻,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很多攻击性和爆炸性的符阵,都能镌刻得比过去小三分之二,在这一切的基础上,我炼制的晶石炸弹,体积也缩小到了同类炸弹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小!”“其二,炸弹的体积太小,装药量势必不会太多,没关系,那我就专门把晶铠杀手,安装在敌人的晶铠背后,反应炉鼎所在的位置!”“一旦激发,晶铠杀手的全部威力,就化作一道灵能线流,直接贯穿敌人的反应炉鼎!”“也就是说,晶铠杀手,其实只是一道‘引子’,其作用,就是将敌人晶铠上的反应炉鼎变成真正的炸弹!反应炉鼎爆炸的威力有多么可怕,不用我细说了吧?”李耀笑得无比狰狞,“其三,也是我自己最得意的一点,那就是它的触发系统!”“晶铠杀手,并不是用倒计时触发,也不是用神念遥控触发,而是采用了条件触发的模式。”“它的触发条件,就是当敌人脱卸晶铠,分解到50%左右的时候。”“你看,如果敌人穿着晶铠,炸弹爆炸的威力大部分都会被晶铠防御住,未必能产生多少杀伤力。”“而没穿晶铠的人,当然就脆弱许多了!”“最关键的是,一名铠师什么时候才会脱卸晶铠?”当然是他觉得最安全,完全放下警惕,最为松懈的时候了!“而且这时候,说不定还有很多同伴,以及负责维护晶铠的炼器师和工作人员,围绕在他身边,大家都是一样的放松警惕啊!”“这时候爆炸的话,哈哈哈哈,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在瞬间重新穿上晶铠,或者激发出灵能护盾呢?”李耀从医疗药剂中豁然起身,扒着医疗舱的边缘,湿漉漉的脸凑到了皇甫十一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皇甫十一的瞳孔深处,一字一顿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李耀,可是一个十分记仇的人!”“无论是什么人,什么势力和我为敌,都要准备好付出惨重的代价!”“不知道那个叫胡国豪的家伙,回到了狂熊会的星舰上,会不会当着众多师兄弟的面脱下晶铠呢?”“一想到那种场面,我就兴奋,兴奋啊!哈哈,哈哈哈哈!”皇甫十一脸色惨白,李耀的每一声笑,都好似在他胸口狠狠打了一拳,打得他心脏都快缩成一团,哼哼了几声,勉强道:“你又怎么能将炸弹安装到敌人的晶铠背后?”李耀十分愉快地说:“你忘了么,我一开始将工作台上的晶石炸弹都扫向敌人,然后自己身子一矮,钻到了工作台下面,又从前面钻了出去。”“表面上,我是乱了方寸,夺路而逃,其实只是利用其它炸弹爆炸的一瞬间,窜到了对方身后。”“当时小小的修炼室里面乌烟瘴气,黑雾弥漫,视线非常不佳。”“以我随随便便就能飙出亚音速的手,要将一枚小巧玲珑的晶石炸弹,轻轻粘到对方的晶铠背后,很难么?”“咦,皇甫十一,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像是被人重重斩了一刀,怎么,你也被修真者袭击,身受重伤么?”“你可千万别死,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你学呢!”皇甫十一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脸色才稍微恢复正常,咬牙道:“我,我没事,只是被爆炸波及,有点儿眩晕罢了。”“那就好,说起来,这一次能够炼制出‘晶铠杀手’,也多亏了你的指点,若是真的能炸死三五个修真者,这份战功,也有你的一半,一大半!”李耀很认真地说。皇甫十一又生出了吐血的冲动,捂着胸口,艰难道:“只,只要你真心实意成为我的弟子,一切,一切都好说。”李耀咧嘴一笑:“当不当你的弟子,姑且不说,不过既然这些修真者都把我当成了叛徒,还要把我斩尽杀绝,那就如他们所愿,我便踏上修仙之路,成为一名——修仙者!”皇甫十一原先十分期待李耀亲口说出这句话,不过今天这个局面,实在尴尬到了极点,他喘了两口气,道:“你好好休息,等伤势养好之后,可能还要你来参与星舰的维修工作。”“哦?”李耀眼底精芒一闪,爽快点头,“没问题,维修星舰——这个我拿手啊!”……离开李耀所在的医疗舱,皇甫十一和苏九针又来到了星舰第二层,一间规模更大的医疗舱中。和李耀所在的单人间,那种清幽宁静相比,这一处医疗舱就完全是人间地狱了。空气中到处都漂浮着焦臭和血腥的味道,无论空气循环系统怎么运转都无法完全排除,更有无数修仙者的哀嚎,凝结成了张牙舞爪的阴云,反复不断刺激着两人的耳膜。一具具缺手断脚,烧成焦炭的残躯,却是在修仙者强悍生命力的支撑下,尚未死去,浸泡在医疗药剂中一沉一浮,犹如蠕动的碎肉,偶尔发出微弱的喘息,看得人头皮发麻。饶是苏九针和皇甫十一这样铁石心肠的修仙者,见到这幅凄惨场面,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苏老,惨啊,太惨啦!”黑石和白露悲愤地嘶吼。他们两个,是星舰上战斗小队的队长、副队长,死在爆炸中的铠师大多是他们的手下。两人当时虽然没有在爆炸区域内,毫发无损,但精心训练许久的心腹手下瞬间变成废人、死人,叫两人如何不怒火冲天!脖子奇长的黑炭女子“白露”,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别人也就不说了,那段家三兄弟,乃是一胞三胎,心灵相通,自幼就送到黑蛛塔去修炼!”“虽然他们都只是筑基期初阶,但精通各种暗杀秘法,再加上三人心有灵犀,独特的合击之术一旦展开,连不少筑基高阶都可以瞬间干掉啊!”“而且他们三个,最近隐隐有了升级的征兆,倘若真的同时晋升到筑基中阶,稍微调制一两年,就连结丹初阶的修真者,都未必不能对付了!”“这样的三胞胎,简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要是死在真正的战场上那也算了,可是现在,却死得莫名其妙!十几年的心血,白白浪费了,浪费了啊!”“哦?”苏九针平静道,“你的意思是,我这一次测试,安排得不对了?”白露打了个哆嗦,瞬间缩了回去,筛糠一样颤抖起来,半个字都不敢再说。苏九针冷哼一声,道:“段家三兄弟这样的奇人固然难得,难道会比李耀更加难得么?”“你们也看到了,李耀这个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全无半点儿底线,对于修士性命交关的大道之争,全不在意,上手就要好处!”“而且他对皇甫小雅动手时,全然没有半点儿犹豫,似乎攻击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是像呼吸一样轻松自然的事情。”“这种毫无底线的家伙,又有一身强大的炼器术,只和皇甫十一学了几天,就能够炼制出‘晶铠杀手’这种极品法宝!”“他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人才!是修仙者中的修仙者!”“别怪我不提醒你们。”“倘若你们中间有人,因为今日之事心存不满,去找他的麻烦,我苏老九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你们要想清楚,李耀这样的人,这样手段、这样心性,在组织里的地位,一定提升很快。”“他可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睚眦必报到了极点,别人砍他一刀,他就放颗炸弹,想要炸死敌人满门!”“这样的狠人,你们愿意招惹,那就尽管去吧!我绝不拦着你们自寻死路!”一番话说得众人默然无语,医疗舱内仿佛一阵冷风吹过,就连那些哀嚎惨叫的轻重伤员,也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李耀……”所有人心头,都滚过这个心很毒辣的名字,像是被一条毒蛇死死缠绕,同时打了个哆嗦。……半天之后,李耀完全恢复,立刻投入到了星舰的维修当中。皇甫十一的说法是,在昨天的攻防战中,星舰被狂熊会严重损坏,连炼器师都死掉了不少。李耀不置可否,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得到了完全信任的他,立刻获得了星舰晶脑的部分权限,能够浏览和下载大量的星舰结构图。通过对结构部的仔细分析,他发现这是一艘“蛮牛级”中型运输舰,结构简单,坚固耐用,是飞星界非常普遍的商用星舰,经常用来作为运输队使用。虽然经过了一些武装改造,不过都是常规改装,一般的修炼宗派也是这么改的,并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这和他推测的一样。在李耀的推测里,长生殿作为一个地下组织,肯定以搜集情报为第一要务,那么他们的大量星舰未必会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大有可能都是这种表面上毫无问题的运输舰。这一艘运输舰,极有可能还是在某个修炼宗派正式注册过,算是挂靠在这个修炼宗派旗下,哪怕到了某一处星海关卡,通过灵网检查,也绝对查不到半点儿问题。所以,这样一艘船,才能大摇大摆进入空山域,因为它完全是合法的。如果真是武装到牙齿的战舰,别人怎么可能让它轻易混入内部呢?李耀脑域中,存储了整本风雨重撰写的《风雨星辰》,也就是星盗打劫手册,其中对于如何破坏各种类型的星舰,都有详细记载。“蛮牛级”作为飞星界最普遍的运输舰,当然是风雨重的重点照顾对象。《风雨星辰》中,简直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庖丁解牛一般,将“蛮牛级”给大卸八块。除了星舰结构图之外,李耀还得到了一部分简单的星域信息,以及未来几天内的航行状况。这是必须的信息。炼器师必须提前预知到未来几天可能要面对的情况,才能进行针对性的强化。比方说,未来几天要穿越一片火属性的碎石星带,那么就必须为星舰外壳,打上防御高温的符阵补丁。如果是穿越冰冻属性的碎石星带,自然就要反过来了。皇甫十一和苏九针这一次出来,在料想中,只是执行一次简单任务,不就是抓两个炼器师么?所以只带了这么一艘中型运输舰,也没有带太多的战斗型修仙者。至于炼器师,有皇甫十一这个超一流高手在这里,那就更不用多带了!结果,一场惨烈的大爆炸,波及到好几名炼器师,他们可没有战斗型修仙者的能耐,能够瞬间激发灵能护盾,大多当场惨死,活下来的也是身受重伤。李耀一下子,就变成剩下炼器师中,除了皇甫十一之外,修为最高的一个了,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曾经跟随大角铠师团一路维修星舰,想来经验都十分丰富。值此危急时刻,他不挑大梁,谁来挑?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天,据说他们很快会和风雨重的舰队汇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耀的计划也越来越周密。但一个新的状况,却是又一次将他的布局打乱。医疗室内,皇甫小雅被禁制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一双喷射着闪电的眼睛,狠狠盯着李耀。黑石和白露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目光却有些诡异。皇甫十一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用一副金属支架抬起了皇甫小雅的双手,死死固定住,对李耀道:“来,你来帮我,把这双手斩下来!”李耀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皇甫小雅的双手,依稀记得在空山论剑上,这双手是如何缭绕闪电,夺人心魂。皇甫小雅用尽力气想要啐他一口,却是动弹不得,只能咬牙挤出两个字:“畜生!”李耀满脸平静,问道:“原因?”皇甫十一面无表情道:“我这一次专程前往空山域,真是很有诚意邀请这位皇甫家族的后起之秀踏上修仙之路,共参长生大道的。”“岂料多次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她还是执迷不悟,上次狂熊会攻入星舰时,居然还妄图逃跑!”“唉,她走上岔路已经太深,回不了头,留着也是无用,就早点儿和那些蝼蚁一样,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吧!”“不过,她这双手,倒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说着,皇甫十一伸出了自己枯萎如朽木的双手,眼角抽搐,道,“我这双手臂,因为疯狂修炼而毁掉,数十年来,苦苦寻找良方医治,用尽各种方法,也只能恢复到,偶尔暂时复原的程度。”“长生殿中的医师告诉我,我的双手枯萎这么多年,里面的血管、神经乃至细胞早已断绝了生机,换成常人,早就彻底腐坏,全凭修仙者的强横体魄,从身体其他部分源源不断输入生命力过去,才勉强维持。”“这双手,已经死了,依靠药物,绝不能死而复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换手。”“若是战斗型修仙者,换一双搭载了各种法宝的灵械义肢,亦无不可。”“但我是炼器师,双手感知十分重要,怎么能随意用灵械义肢呢?”“医师就告诉我,可以换一双和我流淌着同样血脉,亲族后裔的双手上去,并且将替换双手的秘法,完完全全都教给了我。”“原本,皇甫小雅若是迷途知返,愿意成为修仙者,我亦舍不得这么做,可是她竟然死硬到底,那就怪不得我了,反正要处死她,倒不如先斩下这双手,调换给我,令我能钻研更加深奥玄妙的法宝世界!”“这亦是她的机缘所在,她的身体虽然毁灭,但这双手却是可以和我一起,长生不灭,炼制出无数强大法宝呢,哈哈哈哈!”“李耀,你手速很快,对精细法宝又有极深的研究,想来细微的血管和肌肉束也难不住你,我也不用你太过精确,只要沿着手肘,用最快速度,大致斩下这双手,剩下的工作,自然会有专门的医疗法宝来处理。”“来吧!”皇甫十一摆了摆手,雪白矮胖子“黑石”,立刻笑嘻嘻地送上一盘寒光闪闪,大小不一的柳叶刀,总共有十几把之多。“原来如此。”李耀淡淡道,右手在托盘上一晃,四把柳叶刀瞬间消失不见,却是化作了四道银芒,如银龙般在他指间游来窜去。黑石眼前一亮,笑道:“没想到李耀大师擅长炼刀,还真是一名用刀的好手,虽然比不上我和白露,但是作为一名炼器师来说,手法已经相当纯熟,相信能把这双手臂,完美无缺地斩落下来。”皇甫小雅拼命挣扎,发出刺耳尖叫。她或许不怕死,但身为一名炼器师,对于双手都有着保护的本能,斩断她的手,简直比直接杀死她还要难受。更何况……一想到自己死后,自己的双手竟然会出现在皇甫十一的手臂之上,帮这个恶魔炼制出一件又一件杀戮无数普通人的法宝,皇甫小雅就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嘴里又麻又苦,几乎想要呕吐!“畜生,你们都是一帮畜生!”她喃喃自语,两行晶莹的泪珠无助滑落。李耀脚步不动,银光越来越快,似乎有些犹豫。“嗯?”皇甫十一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下不了手?我是她的亲叔叔,我都斩断了这份尘缘;你和她不过萍水相逢,却下不了手?这可有点儿不像是你过去几天的风格啊,李耀!”黑石和白露,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包围上来,竟是又对李耀生出了几分怀疑。“唰!”李耀指间,四柄柳叶刀瞬间停滞,咧嘴一笑,坦然承认道:“实不相瞒,的确有几分下不了手,因为我在和莫天水一战之后,皇甫小雅主动送我了一瓶皇甫家秘制的双手保养液,多多少少总归是份恩情,我若斩断她的双手,良心上大大过意不去啊!”“哦?”皇甫十一双手背负,暗暗打了个手势,上前一步,怀中几件攻击性法宝蠢蠢欲动,微笑道,“过意不去,又如何呢?”李耀“嘿嘿”一笑,道:“若是斩断她的双手,我的良心大大受伤,你说,是否应该支付我一些‘医药费’啊?”“啥?”皇甫十一傻眼,“什,什么意思?”李耀十分贪婪地舔了舔嘴角,摊开左手伸向他,道:“很简单,良心损失费!我也不要金银财宝,就说上次的‘七星问题’,还有两个最优解的快速解法,你并没有告诉我!那就用这两个解法,来弥补我良心上的创伤吧!”皇甫十一愣住,黑石和白露都愣住,面面相觑,三人说不出半句话来。李耀飞快道:“怎么样,只要你现在将这两种解法给我,当做良心损失费,我立刻下刀,将这双手斩落下来,保证快若闪电,斩下五秒之内,连血都不会流出半点,足够你进行后续工作!”皇甫十一瞠目结舌,完全傻了。黑石和白露不约而同后退半步,眼底流露出了一缕厌恶之色。虽然是修仙者,但李耀的无耻,还是超出了他们两个的底线。皇甫小雅更是连连尖叫:“李耀,你卑鄙,你无耻,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会送给你这种人渣双手保养液!你,你无耻之尤!你不得好死!”李耀不为所动,左手五指不断跳动:“怎么样,倘若舍不得,那你自己下刀喽!”皇甫十一还是有些吃不准李耀的心思,眼珠一转,冷哼一声:“好,我现在就给你七星问题的两个最优解快速算法,然后你就帮我把手斩下来!”他开启光幕点击了几下,将手腕晶脑和分配给李耀的手腕晶脑碰了一碰,将两串错综复杂的公式传输了过来。李耀激发光幕,慢条斯理地浏览。皇甫十一瞪眼,不满道:“解法已经给你,还在磨蹭什么?”李耀道:“当然是要亲自测算一下,否则若是斩下双手,却发现你给我的解法有问题,还能再把手接回去不成?”说着,干脆闭起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弹跳,正大光明,将计算力飙至极限!三分钟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眼底已经绽放出了胸有成竹的精芒。“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快斩手!”“好,这就斩,保证你今天晚上,就能用上一双活力四射的新手!”李耀狞笑一声,四柄柳叶刀化作四道流光在手臂上缠绕,大步朝皇甫小雅走过去,凌厉的目光打量着她的手肘,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刀。皇甫小雅眼中,几乎要喷出血泪:“李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李耀淡淡一笑:“不要怪我,我已经收了人家的良心损失费,更何况我也很希望皇甫十一有一双崭新的手,因为——”说到这里,李耀忽然流露出奇怪的神色,回头问道:“医师有没有说过,换上一双新手之后,要多久才能恢复原本的实力,甚至更强?”皇甫十一道:“因为是至亲血脉的双手,血脉本身就不排斥,三天之内,血脉就能彻底融合,恢复到七成实力,十天之后,就能彻底恢复了,一个月之后,就能向更高的境界进军!”李耀皱眉,收回柳叶刀,又问道:“那么一天呢?一天之内,能恢复多少?”皇甫十一道:“一天之内,或许能恢复三五成吧,怎么?”李耀道:“这样的话,能否推迟一天,明晚再帮你换手?反正我们距离风雨重,还有两天时间,足够了。”皇甫十一眯眼,眼底杀机再起:“为何?”“因为……”李耀脸上,涌动着无比狂热的火焰,一字一顿道,“明天,我希望向你,三十年前空山论剑的剑主,传说中最近五十年,两大铸剑世家最强传人皇甫十一,发起挑战!”“什么,你要挑战我?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境界,我又是什么境界?你太狂妄了!”皇甫十一脸上阴晴不定。“若是别人,一定会觉得我狂妄,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理解我!因为在三十年前的空山论剑上,你也是像今天的我一样,向当时的莫家族长发起挑战!”“当时,你和莫家族长之间的境界差距,恐怕比今日之你我更大吧?”“更何况——”李耀一笑,缓缓道,“我亦很想知道,自己的师父,完全爆发时,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皇甫十一的瞳孔瞬间放大:“你终于答应,成为我的弟子?”李耀冷笑:“若你能完全把我击溃,从我身上彻底碾压过去,让我见识到你高山大海一般的实力,那我当然愿意成为你的弟子!”“不过,倘若明天我侥幸击败了你,不如反过来,你拜我为师啊!”皇甫十一的注意力完全被李耀这番话吸引住了,他年轻时,亦是像李耀此刻一样嚣张狂妄,意气风发,只不过在双手被废之后,尝尽了人间苦楚,又遇到惊涛骇浪般的变化,性子才稍微收敛一点。但骨子里,他亦是一个绝对狂妄的人!皇甫十一眼中涌动着狂暴的火焰,道:“这么多天来,我一直没有在你面前,显露出真功夫,倒是我的不对,竟然令你生出了向我挑战的心思!还想要我拜你为师?好小子,我喜欢你这份狂妄,却不知你是否真有狂妄的本钱!”李耀眼珠一转,道:“拜我为师什么的,也只是说说而已,不如这样,明天我们两个各自拿出十种神通出来,做一场赌斗!”皇甫十一的眼睛眯起了起来:“赌斗?”李耀舔了舔嘴唇:“没错,我知道你并没有将炼制晶石炸弹的真正精髓传授给我,而你身为皇甫世家三十年前最出类拔萃的传承者,在刀剑类法宝的炼制上,肯定也有一番绝不外传的心得!你就从这里面摘选十种神通,凝聚到一枚玉简中。”“当然,我也会拿出十种神通,凝聚到玉简中,明天一起交给别人,比方说就黑石或者白露好了,作为赌注!”“别这样看着我,好似你吃了多大亏一样。”“你我心知肚明,这些日子名义上是你在教我,其实却是我们两个互换神通,而且还是我换给你的神通,价值更高一些!”“不过我不在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脑子里,有的是更加玄妙的神通!”“你应该知道,我出生星海边陲,曾经遇到过一名异人传授,还有一些别的奇遇,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不少神通的传承。”“只可惜,我十七岁那年,有一次为了半瓶新鲜空气,和人发生争斗,一时失手将一家五口打死,结果被那老杂种的发现,他竟然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当场翻脸就想杀我,哼哼,幸好我早有准备,在暗中修炼了武技,反过来将那老杂种干掉!”“只可惜,没了那个老杂种的帮助,那些太过深奥的神通,以我的智慧,完全无法解析,只能死记硬背下来!”“可恶,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让那老杂种死得如此痛快,非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啊!”李耀咬牙切齿,面容扭曲道。皇甫十一听了,心中连连冷笑:“和人争斗,当场将人家打死,尚且可以说是‘失手’;一家五口都打死了,这完全是蓄意灭门啊!这小子果然心狠手辣,怪不得灵网上流传的那名独臂异人,会看出他的本性,想要将这孽畜及早铲除了!”“只不过,那名异人恐怕是单纯的炼器师,光凭几件攻击性法宝,又如何是李耀的对手?反过来被他杀死了!”“这李耀,失去了师父指点,不少高明神通,当然就学不会了!之所以参加空山论剑,只怕也是为了大放异彩,吸引更多人注意,再得到高人指点,去破解这些神通吧?”直到此刻,皇甫十一心底的疑惑总算完全解开,知道李耀会这么大方拿神通出来和他交流,是因为脑子里还有更高级的神通,而且凭李耀一人之力,根本解析不了,非要找一名超一流高手,一起解析才行。而自己,岂非正是一名超一流高手么?皇甫十一吞了口唾沫,两眼放光道:“都有什么神通?”李耀沉吟片刻,道:“有三种古法,可以用来解析龙象居士算法,速度比目前通行的方法快三分之一以上,但三种古法中间都残缺不全,我一个人推导不出整个过程。”“还有一种神通,可以将碧云紫霞大阵衍化出七种变体,最多可以将阵法的威力增幅四倍以上!同样有两个关键点,我还有没有研究透彻!”“其余几十种神通,都是如此,我苦苦研究了五年,还是没有进展,只能说光靠自己的力量,实在不够,必须找人合作了。”“不过,我当然不想随随便便,找阿猫阿狗来和我分享,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对方无论理论储备还是动手能力都要极强;第二,对方也要拿出诸多神通来和我交流!”“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白白将自己的神通都交流出去?哪怕这些神通我解析不了,但若是没有好处,我宁可让他们和我的脑子一起烂掉,也不会便宜别人!”“我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应当你的弟子,就是嫌你这双手太过无用,肯定无法长时间和我一起修炼。”“不过,没想到还有换手秘术这种事情,那就完全没问题!你若早告诉我有这样的秘术,说不定我早就认真考虑当你的弟子了!”“如何,刚才所说的神通,明天我会拿出十种,同样凝聚到玉简里面,事先交给黑石和白露保管,当然你也可以事先检查,我保证不会有问题。”“然后我们大战一场,你赢了,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弟子,这十种神通,就算是我的拜师礼!”“我若赢了,倒也不要你拜师,我只要你的十种神通,今后大家在长生殿中,就以道友相称好了!”皇甫十一眼珠乱转,李耀这些日子拿出来的神通,已经够馋人的了,没想到他脑子里还有无数远远超越其上的神通。身为一名狂热的炼器师,他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嘿嘿”一笑,皇甫十一道:“原来,你还是想白白占便宜,既不愿意拜我为师,又想拿走我的神通!不过要胜过我,你的机会很渺茫!倘若你不幸输了,不会反悔吧?”李耀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一柄柳叶刀骤然消失,却是化作一道银芒,在手指上飞快转了一圈。鲜血顿时激射而出。李耀手指轻弹,以血为墨,在半空中笔走龙蛇,飞快画出了一张错综复杂的血符。一边画符,一边斩钉截铁道:“以我指尖血为证,明日此时,我李耀和皇甫十一,以炼器术为战场,大战一场,我若输了,当场拜皇甫十一为师!若违此誓,永困心魔,双手终日颤抖,再也炼不出一件合格的法宝!”“心魔血誓,收!”李耀重重按下最后一捺,嘴一张,凝结于虚空中的血色灵符顿时化作一道红芒,冲入了他的口中。李耀浑身一抖,双眸闪过一抹血光。皇甫十一和黑石、白露三人,同时色变。这种“心魔血誓”,是修真者和修仙者都通用的赌咒发誓之术。倒是也没有古代典籍中说的那么夸张,违反誓言者真的会100%应验誓言。它的原理,就好像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暗示,如李耀发下了这么狠毒的誓言,倘若违背,今后固然不会真的终日双手颤抖,但这个“心魔”的确会在脑域中缭绕很久,在炼器时,偶尔令双手微微颤抖一下,稍微降低几分成功率。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谁都不知道这个心魔会困扰多久。皇甫十一换位思考,倘若是他的话,哪怕将炼器成功率从80%降低到79%,他都绝对舍不得啊!“这傻小子,果然是真心的!”李耀发了这么毒的誓,皇甫十一都有些感动了。李耀从一开始就那么嚣张跋扈,甚至还说出要当他的师父这种话,在正道人士眼中,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但是在皇甫十一这个修仙者眼中,反而是很普通了。修仙者,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长生殿中的修仙者之间,亦是充满了残酷的竞争,师徒之间,又哪有半点儿温情可言?不少当徒弟的,没学成本事之前,那叫一个忠厚仁孝,满脸堆笑,恨不得当师父脚下一条叭儿狗。可是一旦翅膀长硬,练成神通,而师父又时运不济,落入困境时,当面翻脸就算是对得起师父了。更有甚者,在暗中布局,口蜜腹剑,不动声色就将师父置于死地,把师父的传承统统纳为己有!这样的弟子,皇甫十一可是万万不敢收的。这也是他到了长生殿二十年,依旧没有收弟子或者试验助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双手太不中用,生怕收一个得力弟子的话,有朝一日会对自己不利。但李耀这傻小子嘛,别看嘴上说得那么张狂,这可不是正好证明了他心里没鬼么?若是另有盘算,哪会是这副狂妄到极点的模样?唯恐不激怒他一样!与其收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终日勾心斗角,担惊受怕,倒不如收这样一个“憨厚可爱”的狂小子,更何况他脑子里还有那么多神通呢,等自己真的换上了皇甫小雅的手,再把他脑子里的神通都挖出来,自己的实力一定大幅提升,说不定有机会冲上结丹期高阶,成为真正的“金丹炼器师”。那时候,整个长生殿之中,自己都能横着走路,还用怕谁来着?想到这里,皇甫十一大笑:“好!好!好!三十年前,我参加的唯一一届空山论剑,完全是一路碾压,毫无半点儿难度,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而今年,又是我打断了你的空山论剑,于情于理,都应该补偿你一番!”“那么,明天此时,就让我们两个,在这星辰大海中,展开一场特殊的空山论剑吧!”“看看我这三十年前,空山论剑上横扫全场的霸主,和你这个三十年后,在空山论剑上大放异彩的最强新人,谁才是真正的空山论剑之王!”“一言为定!明日此时,星辰大海,空山论剑!”李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到皇甫小雅身边,柳叶刀在她的手肘上虚虚画了一条线,对她淡淡笑道,“这双手,再留你一天。”皇甫小雅已经虚脱,直愣愣看着他,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钟头后,套房内。皇甫小雅身上的束缚虽已撤去,又被施加了好几重禁制,吃饭喝水没有问题,却只能调动起最微弱的灵能,一旦她想干出自残之类的事情,就会立刻被电流打击,麻痹在床上。所以,皇甫小雅只能像一头陷阱中的困兽,双眸血红,死死盯着对面床上,正在好整以暇,翻阅一部线装古籍的李耀——这本古籍是皇甫十一的私人珍藏,今日他心情大爽,主动借给李耀来看。死死盯着李耀看了很久,见他依旧面含微笑,风轻云淡,皇甫小雅从牙缝里射出两个字:“无耻!”李耀微微一笑,道:“只不过这点儿程度,你就觉得无耻?还有更加无耻的,要不要听听?”皇甫小雅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李耀顾自说下去:“其实回忆整件事情,有几点我始终想不通,你瞧,皇甫十一之所以来到空山域,目的就是把你请回去,将你转化成修仙者,加入长生殿,对吧?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我的实力,只是为了帮同样是长生殿一员的风雨重一个小忙,顺手将我这个‘小角色’干掉而已。”“我根本不是他的重点,你才是。”“那么问题来了,像拉人入会这种事,特别是你这种出生在修真界核心家族,从小到大都受到修真者理念熏陶的死硬人物,总是要由浅入深,一步步慢慢来的吧?”“比方说,先向你阐述一下,长生殿是多么真善美啊,是为了宇宙的和平,苍生的福祉才成立的,或者退一万步,至少说说长生殿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杀人是为了救世啊,错的不是修仙者,而是三千大千世界啊,诸如此类的。”“随后,再给你看一点修真界的黑幕,让你知道修真者其实都是衣冠禽兽,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等等等等。”“如此反复熏陶,洗脑,潜移默化,一步步慢慢将你转化过去。”“这才是一般拉人入会的标准流程嘛!”“而皇甫十一是怎么干的呢?”“他一上来,就在你面前呈现出了空山域连环爆炸的画面,好像是生怕你看不出来他有多么狠毒一样,完全是在激起你对长生殿的愤怒和抗拒嘛!”“而现在呢,我们才被劫持了半个多月,他也只找你聊了两三次,按理说这么短的时间,你的脑子转不过来,这也很正常吧?为什么不把你弄到长生殿的总部去,再找几个面目和善,最好是慈眉善目的中老年女修,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磨硬泡,多管齐下呢?”“长生殿拉人入伙的手段若是真的这么粗糙,我很难想象这个组织为何会存在这么久,还隐隐有崛起的势头了。”“皇甫家族是千年铸剑世家,修真界中的核心家族,你则是核心家族里,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天才,在你这样的重要人物身上,就算花个一年半载,不多吧?”“第三,就算真的要换手,有必要这么急躁吗?星舰上的医疗条件,肯定没有长生殿总部高明,为什么不等到总部,请专门的医师来做手术呢?他就连再等十天半个月,都等不了吗?”“这三个疑点,我想了一个钟头都没想明白,直到刚才你说我‘无耻’那一秒钟,才豁然开朗!”皇甫小雅有些呆滞,冥思苦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李耀要说什么,喃喃道:“你什么意思?”李耀笑眯眯道:“很简单,如果皇甫十一的目的是拉你入会,那么他的做法是绝对愚蠢,不合情理的。”“只不过,从最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想过要你加入长生殿,甚至他很害怕你会加入长生殿。”“从最一开始,他来到空山域的目的,就是你的双手!”皇甫小雅深吸一口气,脑中掠过几道闪电。李耀这么一说,一切都清晰了,却也更加绝望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他,他是我的亲叔叔,他却一直想要我的手!”皇甫小雅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可怕,你们修仙者,真是太可怕了,你们不是人,完全不是人!”李耀微笑道:“皇甫十一这样的超一流炼器师,即便要换手,当然不能换阿猫阿狗的手,而皇甫家族中,和他同辈或者比他年纪更大的亲族,双手细胞都已经老化,使用年限肯定不长,那就只能在小辈里面寻找。”“而诸多小辈之中,又有谁的手,比得上你这个天才传承者呢?”“正好,你是他的亲侄女,你父亲和他是亲兄弟,你们的血脉,都算是十分相近,血脉融合起来,绝不会有问题。”“所以,你这双青春活力的双手,简直就是老天爷专门为他准备的!”“他故意播放空山域爆炸的画面,从一开始就断绝了你投靠长生殿的心思,而之所以急不可耐现在就要动手,就是为了造成木已成舟的结果。”“若是回到了长生殿总部,夜长梦多,万一你又一时想不开,愿意成为修仙者,那他完全没有理由,再斩下你的双手了啊,哈哈!”皇甫小雅简直惊呆,颤声道:“你,你既然都看穿了,还愿意当这种毒如蛇蝎之辈的弟子?”李耀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我还不是曾经手刃过自己的师父?我和皇甫十一,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既然现在大家都还有利用价值,那就不会轻易撕破脸皮,用利益结合起来的师徒关系,可是比用情义结合起来的,要牢固得多啊!”“对。”皇甫小雅闭眼,淌下两行冰冷的泪水,喃喃道,“我差点儿忘了,你也是一个毒如蛇蝎,猪狗不如,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修仙者!”套房旁边的暗室内。尽管李耀的忠诚度已经完全没有了问题,但皇甫十一和苏九针依旧没有放弃对他的监控。依旧有三枚晶眼和窃听器暗藏在角落里,其设置的隐蔽性,比最开始那些晶眼和窃听器,要提升了五倍以上!这是一个很巧妙的心理战术。李耀一开始拆掉了那么多的晶眼和窃听器,便会下意识以为,皇甫十一的手段不过如此,他安装晶眼和窃听器的能力,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因此,对于最后三枚隐蔽性骤然提升的晶眼和窃听器,李耀始终都没有发现。然而正是他没有发现晶眼,肆无忌惮说出来的这番话,却是令暗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苏九针冷冷道:“李耀所说,是否真的?”皇甫十一满头冒汗,结结巴巴:“这,这个……”苏九针冷哼一声:“你要斩落皇甫小雅的双手,是你的事,但动用组织这么多的资源,却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事先是否知会过莲王?”皇甫十一瞬间就颤抖起来,苦着一张脸道:“我,我……”“那就是没有了?”苏九针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怎么说,你我都是莲王系统的人马,胡乱说出去,弄得自相残杀,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只不过,万一这件事被别人知道,拿来攻击莲王,说他御下不严,又该如何?”“回去之后,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去向莲王解释吧,三天之内你自己不说,那我只能写成报告,向莲王汇报了。”“皇甫十一,真不是我说你,要做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事先倒是和莲王沟通一下啊!为什么要自行其是呢?真是糊涂!”皇甫十一面色如土,哼哼道:“我以为,我以为……”苏九针直视着他:“你以为,莲王不会帮你,对不对?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既然现在,你已经投靠了莲王,而莲王在组织里的力量,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就应该百分之百信任莲王!”“莲王对旗下人马如何,我比你更加清楚,这件事你若提前和莲王说,他保证帮你处理得妥妥当当,不留半点儿蛛丝马迹。”“好了,事已至此,也不用多说,明天你和李耀较量之后,照样让他斩手、换手,之后自己去向莲王请罪吧,我会帮你多说几句好话的!”皇甫十一连连擦汗:“多谢苏老,多谢苏老,等回去之后,双手血脉通畅了,我立刻开炉炼器,帮苏老炼制一副最精良的‘十三鬼母阴魂针’出来!”苏九针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半眯着眼睛,目光重新投向了光幕,看着李耀道:“这小子倒是聪明,居然看穿了你的布局!”“不过,他对你这个‘师父’,这样的诛心之论,都大咧咧说了出来,看来是真的没有意识到房间里还有窃听器,亦没想到你我直到此刻,还在牢牢监控着他!”“那么他说是为了利益加入长生殿这句话,应该也可以相信了。”“好,现在,我终于能够百分之百确认,李耀是真心加入长生殿,是一名真正的修仙者!”“太好了,如此一来,莲王一系,又添一员干将,其余三位,又怎么和莲王斗?”在隐蔽晶眼的监控之下,皇甫小雅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贝齿在嘴唇上咬出了深深的痕迹,鲜血蜿蜿蜒蜒,如殷红的小蛇,在嘴角乱爬。她咬牙道:“你告诉我这些,就是想我在临死之前,承受更大的打击,更多的痛苦?”李耀冷笑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认清楚现实,看清这个黑暗的宇宙而已,在这黑暗宇宙之中,‘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才是唯一的真理,所以我才踏上修仙之路,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像你这样的弱者,只能沦为强者的猎物,到最后身死道消,连自己的双手都保不住!”皇甫小雅沉默,舔舐着嘴唇上的鲜血,又苦又涩。李耀霍然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鄙夷道:“你这个修真者,自以为很有骨气,死硬到底,不过仔细想想,被长生殿劫持的这十几天里,你又做了什么?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咆哮如雷,或者哭哭啼啼!你究竟做了什么,能够让自己摆脱困境的努力?没有,半点儿都没有!”“甚至,你连一个炼器师最基本的,每天对双手进行修炼都忘记掉了!”“十几天里,你就像是一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完全没有进行半点儿修炼,如今你的双手一定退化,实力比十几天之前,至少降低了10%!”“说难听点,哪怕真的遇到了转机,就凭现在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把握住?说你是个废物,是个弱者,难道还说错了么!”皇甫小雅仿佛被当头棒喝,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李耀冷冷道:“不错,你嘴里说的话是很漂亮,把自己吹捧得无以复加,又把我说得猪狗不如!只可惜,光靠轻飘飘几句话,是杀不了人的!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折磨你,侮辱你,明天还要斩下你的双手,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还‘做鬼都不会放过我’?就你这样的废物,哪怕死后真的变成了鬼修,也只会再次落入长生殿的掌控,说不定会被皇甫十一或者我炼制到某一件法宝之中,哈哈,那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放过我’!”皇甫小雅一怔,这次是真的从骨髓里都生出寒意。她不怕死,但是在修真世界中,死亡未必就是终点,万一她运气不好,死后魂魄没有消散,被长生殿中这些修仙者炼制成为凶魂恶煞,去残害众生,那真是比死一万次都要难以接受的结局!皇甫小雅的呼吸顿时散乱起来。李耀观察着她的反应,淡淡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晚啦!”“我在大角铠师团的时候,经常听他们说一句话——如果要咆哮,就让刀剑来开口;如果有眼泪,就让敌人的眼珠子来流!”“这句话,送给你,虽然这辈子是用不上了,但若是有机会转世投胎,再世为人的话,或许你可以按照这两句话来修行!”说完这句话,李耀退了回去,一挥手,套房中间分隔两边的禁制缓缓张开。在禁制合拢之前的刹那,李耀从缝隙中,看着若有所思的皇甫小雅,道:“睡个好觉,明天,会有很多血要流的。”……次日清晨。没有窗户,房间里昏昏沉沉,伸手不见五指,李耀被禁制解除的声音惊醒,发现是皇甫小雅主动打开了两人之间的屏障。皇甫小雅没有开灯,偌大的套房中没有半点儿光线,完全是一片黑暗。只是偶尔,从皇甫小雅的方向,会爆出一小簇“噼里啪啦”的电火花,拖延出一条微弱的电弧,组成了龙飞凤舞的符文,一闪而逝。在电火花的照耀下,皇甫小雅专心致志,沉静庄重的面孔,时隐时现。纵然只是瞬息,李耀亦感觉到,她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昨天的脆弱、犹豫和绝望,判若两人。“你在干什么?”李耀忍不住问。“你看不出来?我正在修炼。”皇甫小雅平静道,“他们在我体内种下了禁制,我无法进行更高层次的修炼,只能爆出如此微弱的火花,用来虚空画符,训练一下手指灵活度也很好。”李耀一挑眉毛:“为什么要修炼?”皇甫小雅认真道:“李耀,虽然你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猪狗不如的杂碎,可是至少,昨天你最后说的那句话非常有道理。”“眼泪和咆哮,都是最无用的东西。”“如果要咆哮,就让刀剑来开口;如果有眼泪,就让敌人的眼珠子来流!”“过去十几天,我已经流下了太多无用的眼泪,也发出过太多无用的咆哮,原先我以为自己很有勇气,但仔细想了一个晚上,却发现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懦弱而已。”“我只是用眼泪和咆哮,在逃避真正的战斗!”李耀眨了眨眼,道:“所以?”皇甫小雅正色道:“所以,从认清楚自己的那一秒起,我就决定不再流泪,亦不再咆哮,而是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修真者那样,投入战斗,血战到底!”“我是炼器师,舞刀弄枪不是我的强项,那我就把双手的修炼,当做一种特殊的战斗吧!”“你说的很对,过去十几天,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双手灵活性大大下降,实力果然下跌了!多谢你提醒我这一点,我画了一夜的符,倒是恢复了不少。”李耀微笑:“你晚上就会死,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皇甫小雅道:“朝闻道,夕死可矣,纵然今天晚上我就会死,至少这一刻我还活着。”“还活着,就要战斗,活一秒,就要战斗一秒。”“纵然死了,若是变成鬼,还是要战斗,打不过你们,被你们抓住炼制成凶神恶煞,那是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是,别想我皇甫小雅会缴械投降!无论是人是鬼,我都是堂堂正正的修真者,都和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修仙者,势不两立!”李耀仿佛都被她惊人的气势给震慑住,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很久没有说话。皇甫小雅继续修炼,指尖不断爆出一点又一点的火花。只可惜她的大半灵能都被封印,又苦修一夜,早已透支,爆发出来的火花越来越微弱,只闪耀了0.1秒,就被黑暗彻底吞噬。艰难喘息三五秒钟之后,她的指尖,才会爆出一点新的火花,倔强闪耀,没入黑暗。黑暗中,皇甫小雅忽然道:“你觉得黑暗和黑暗,一样吗?”这一次,李耀是真的搞不懂她的意思,想了想,道:“解释一下。”皇甫小雅的声音有些空灵,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气息:“倘若有两间一模一样的屋子,都没有窗户和大门,绝对黑暗,有一些生灵关在里面。”“其中一间屋子,永远都处在绝对的黑暗中,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光明,以后亦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光明。”“而另外一间屋子,却是间隔很长时间,偶尔会爆出一点十分微弱的,小小的,短暂的火花,就像是我们现在这样,短暂照亮周围一小块空间,在那些生灵的脑域中,留下一点点光明的信息。”“但是最终,火花消逝,还是回归黑暗,或许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才会再次出现另一点,只能闪耀一秒钟的小小火花而已。”“你觉得,这两种黑暗,一样吗?”李耀沉默了很久。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了角落里最后一个窃听器的方位,吐了口气,道:“不一样吗?”皇甫小雅笑了起来,笑得很舒畅,笑得很痛快,仿佛她是彻底领悟到了什么东西,道心变得无比坚固,通明,不可动摇。“不一样。”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或许对你们修仙者来说是一样的,但是在我,在我们修真者眼中,这两种黑暗,不一样!”“倘若这宇宙,真是一片残酷血腥的黑暗森林,我们修真者,亦会燃烧自己的生命,绽放出微弱的火花!”“只因为,哪怕这火花再微弱,再短暂,再渺小,可是只要我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终有一日,火花会点燃杂草,杂草会燎到灌木,灌木会蔓延大树,最终,小小的火花,亦会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掀起燎原天火,照亮整个世界!”李耀深吸一口气,艰涩道:“一闪即逝的微弱火花,想要点燃整片森林?这样的概率有多少?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皇甫小雅轻声道:“亿万分之一,那也不是零啊!”李耀愣住。这句话,非常耳熟,他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回忆起来。那是还在天元界,家乡浮戈城的时候,他在选择大荒战院时,当着无数人的面,向“炼器师的圣地”深海大学发起挑战。当时深海大学的教授谢听弦,便问过他,战胜深海大学的概率,是否有亿万分之一?而他,亦是如此回答的。“亿万分之一,那终究也不是零啊!”李耀不再说话,激发了房间里的照明符阵。白光瞬间从四周洒落,如亿万光剑,将黑暗彻底撕裂,驱散,粉碎!李耀活动着双手,指骨“劈啪”作响,如金石交击,刀剑嘶鸣。每一枚指甲下面,都有风雷激荡,每一片指甲,几乎都要爆裂了!深吸一口气,充斥着淡淡电火花味道的空气,令他的每一簇神经,都无比敏锐,无比兴奋!“决战之日,终于来临!”晚上八点,“蛮牛级”运输舰的大货仓中。这一型号商船,经常作为运输舰使用,所以炼制宗派在出厂时就进行了大量改进,在星舰的中后部,往往都拥有数个非常大的货仓,每一个货仓的面积,都超过数百平米。这一处货仓,却是被改造成了一间爆炸类法宝的炼制中心。皇甫十一本身就是精通此道的高手,而他们这一次潜入空山域,又要依靠大量的晶石炸弹来脱身,所以在出发时,故意做出了如此改造,以便他在一路上慢慢炼制爆炸类法宝。货仓里外共有三层强化合金墙壁,每一层强化合金之间还有防御符阵的夹层,而在内侧的舱壁上都有防御和隔音、缓冲符阵,甚至用秘法和其他舱室,在声音和震动上,都完全隔绝。可以说,就算在这间货仓内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外界都不会感知到半点儿乱子。货仓内,布置了各种炼制爆炸类法宝所必须的设施,特别是防护装置,以及爆炸类法宝的破坏力测试系统,以便皇甫十一能够精确掌控到每一枚炸弹的性能。此刻,货仓内灯火通明,皇甫十一,黑石白露,冥修师费明,以及四名牛高马大,神色阴冷的壮汉,都站在货仓中央。这里,就是今日“星海论剑”的战场!李耀满脸平静,卓立于众人面前。皇甫小雅却是被禁制死死捆住,塞进了一具特制的钢化防爆服内,坐在角落里。不过她的神色很平静,看着李耀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群冢中枯骨,还魂腐尸。李耀环视众人,目光在那几名壮汉身上停留很久,其中两名壮汉身上还贴着医疗灵符,面色不善,却又不敢和他对视,深深低下头去。雪白矮胖子“黑石”笑道:“李耀大师,这几个家伙都是我和白露的手下,前几日在狂熊会的进攻中受了点儿小伤,别看现在有些灰头土脸,平日还是十分精悍的。”“李耀大师既然成为了修仙者,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尽管说,保证他们对待您,就像是对我们一样!”“您是炼器师,咱们是战斗型修仙者,彼此之间的互补性,本来就很强,您若有什么需要,也不必亲自动手,只消咳嗽一声,我和白露就立刻帮您给办了!只希望日后,李耀大师能多多费心,帮我们铸造几把趁手的战刀而已。”“当日请李耀大师来的时候,我和白露多有得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亦都是听令行事,希望李耀大师不要放在心上!不管咱们说,大家都是莲王一系,应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才是!”“莲王?”李耀眨了眨眼,目光投向了皇甫十一。皇甫十一干笑道:“莲王是咱们长生殿中的巨头之一,跟了莲王,不会吃亏的!等回到总部,我就带你去见莲王,见到你这样出色的年轻人都走上了正道,莲王一定高兴,肯定会赏赐大把天材地宝!”李耀两眼放光,有些心急道:“只要价钱合适,找我炼刀当然没有问题,却不知我们已经到了哪里,还有多久才能干掉大角铠师团,回到总部,去见莲王?”皇甫十一完全放松警惕,道:“我们已经航行到了铁原星域,不过担心在星舰之间,长途传送神念,会被修真界拦截到,所以我们一直保持神念静默,不太敢联络外界,直到半天前,才收到了风雨重的消息,他已经拦截住了金角号!”“不过,对方并不是孤军作战,身边竟然还有两艘星舰,如此一来的话,战局就变得有些胶着,打打逃逃,估计要两三天才能决出胜负,我们明天就能赶上,加入战团,正好来得及!”“你也不用担心节外生枝,经过这半个多月的四面出击,修真界已经被咱们捅得千疮百孔,到处漏风,哪怕是没有被攻击的宗派,也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原本蛰伏在金角号旁边的各大宗派星舰和高手,早就灰溜溜地回防了!铁原星域这一带,又没有大型星炬可供星空跳跃!”“所以,三五天内,绝不会有修真界的大股势力赶来支援,我们大可以慢条斯理,将这三艘星舰吃掉!”“哈哈,哈哈哈哈,如此一来,肯定大挫修真界的士气!你想,他们费尽心机,诸多布置,派出不知多少高手来保护大角铠师团,结果我们略施小计,他们就四分五裂,疲于奔命,最后还是被我们将大角铠师团,完全毁掉!”“消息传开,修真界中不知道多少人要黯然神伤,又有多少人会闻风丧胆,到时候,一定有大把修真者看穿修真界的虚弱,只消轻轻点拨几句,就会转化成为修仙者的!”李耀心思电转,铁原星域的信息就跳入脑海。这里是飞星界规模最大,也最古老的星域之一,拥有飞星界最大的可居住行星“铁原星”。不过行星上妖兽横行,遍布野人——也就是皇甫小雅口中的炼气士。不知为什么,飞星界的居民,无论修真者还是普通人,似乎对行星对讳莫如深,很少提到行星上面的事情。铁原星域就像是一个古怪的禁区,开发度很低,因此并没有在这里设置大型星炬。这就意味着,一艘星舰不可能直接跳跃到铁原星域里面来,只能像他们一样,老老实实地飞进来,那要花费的时间就多了。想来,风雨重为了将大角铠师团驱赶到这片死地,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好!”李耀目光转冷,道,“那就废话少说,准备开始吧!原本来参加空山论剑,我还以为自己最多遇到莫天水、皇甫小雅这样的对手,我知道自己绝对比他们强,所以根本激发不出100%的战意!”“没想到,这一场空山论剑,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变成我向你这个三十年前的‘剑主’挑战!”“真是痛快,兴奋,战意狂飙啊!”皇甫十一淡淡一笑,一说到炼器术,一代强者的气魄彰显无遗,随意道:“你想怎么比?”李耀眯起眼睛道:“我这人,喜欢挑战极限,既然你最擅长的是炼制爆炸类法宝,而我们这几日切磋的大多数也是,那不如就比一比炼制晶石炸弹好了!”“我们各自炼制一枚晶石炸弹,互相比较破坏力,破坏力强的一方胜,如此三局!”“别急,我还没说完!”“你在爆炸类法宝的领域中,浸淫了二十年,境界又达到了结丹期,方方面面都远超过我,硬碰硬的较量,我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胜算!”“如果你有胆量的话,不如由我来指定所有的材料,我们两个用一模一样的材料来炼制晶石炸弹!”“同时,三局之中,你若全胜,才算是你赢;如果你不幸输了一场,就算是我赢!”“你觉得,这样子的比法,是否公平?”皇甫十一深思熟虑了片刻,眼中放出一抹精芒,哑然失笑道:“好小子,看来你也不算蠢到家,竟然想用这种办法来搏一搏概率!好,这样的比法,的确是填补了我们境界和经验上的差距,很公平!”“不过,没用的,鸡蛋撞一万次石头,也只会碎裂一万次,却是不可能将石头砸出哪怕一条裂缝!”“别说三局,就算一百局,我亦会轻松碾压你!”“材料由你来选择可以,但必须在我指定的材料清单里面,毕竟这一趟出来,我只携带了三千六百多种材料,你若天马行空乱要一通,我可是拿不出来啊!”李耀爽快道:“一言为定,倘若我这枚鸡蛋真的砸碎了,那就拜你为师,这枚玉简,就当我的拜师礼,你先检查一下!”李耀大大方方,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抛了过去。皇甫十一将玉简抄在掌心,正欲插入晶脑查阅,想了想,也从袖子里滑出一枚玉简丢了过来,笑道:“好徒弟,为师亦不会骗你,这枚玉简中,同样是我花费了一夜时间,才搜集整理好的十大神通,从炼制晶石炸弹的奥秘精义,到皇甫家铸造刀剑的精华技巧,尽在其中,你也可以先浏览一遍!”李耀毫不客气,将玉简插入晶脑,仔仔细细浏览了三分钟,确认神通并没有问题。想来皇甫十一也不会在这些神通上面作假,因为他还要从自己身上挖走更多的神通呢,在这里作假,将自己激怒,与他又有什么好处?却听皇甫十一那里,传来一声低呼:“如此精妙的古代符阵?还有这么多的锻打技巧?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好东西?”李耀微笑,道:“这只是我脑海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你能看懂,那是最好了,等解析出来之后,再详细解释给我听,解释通了一种神通,让我全部学会,我就再拿一种新的给你,这就叫‘双赢’!”说着,毫不犹豫,将皇甫十一的玉简抛给黑石:“胖子,这枚玉简先由你保管,我待会儿……会亲手来拿的。”皇甫十一吞了口唾沫,勉强压抑住贪婪的表情,恋恋不舍地将李耀的玉简交给了白露。李耀这枚玉简中,十种神通的价值,甚至比他拿出来的十种神通还要高。直到此刻,皇甫十一脑子里全然没有半点儿怀疑了,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一缕缕了气势散发出来,完全进入了超一流炼器师的状态。“穿梭了三十年的光阴,星辰大海中的空山论剑……来战吧!”", "summary": "苏九针在看监控时发现了不对,他让工作人员都脱下晶铠,段虎脱下晶铠时突然法宝爆炸,李耀被炸伤,但伤势不重,苏九针认为李耀是虚假的受伤。皇甫十一去医疗间探望受伤的李耀,李耀告诉皇甫十一,是他在敌人的晶铠里放置了新型的小型炸弹,只要敌人一脱掉晶铠,炸弹就会爆炸。李耀伤势有所恢复,他继续开始维修星舰,在维修时他得到了更高的权限,用这个权限他了解到了更多的信息,分析了星舰的构成。皇甫十一将皇甫小雅囚禁,他让李耀斩断皇甫小雅的双手,李耀心生一计,他谎称要晚一天动手,他要先和皇甫十一进行炼器比试,如果李耀赢了就不砍断皇甫小雅的手,皇甫十一同意了。皇甫小雅误会了李耀,对他心生厌恶,李耀偷偷向她解释了自己的行为。皇甫小雅被囚禁时也坚持不懈地修炼,她这一行为启发了李耀。李耀和皇甫十一在运输舰上开始了比赛。"} {"context": "尧雨暗暗叹气,杜蕾还是没变,永远想踩在自己头上,却一直没找到那个能把自己踩在脚下还使劲蹬上两脚的机会。 尧雨看看时间,六点四十分,长吐了一口气。她正要下班离开公司时接到了副总钟强的电话,让她一定要赶在七点之前到达西山的温泉山庄。 今天晚上嘉林集团在温泉山庄举行酒会,请了所有的合作单位和对口媒体。嘉林集团是大唐广告的长期合作单位,老总对这样的酒会很重视,恰巧他出差,事情就落到副总钟强的头上了。谁知道钟强忙晕了头,到了温泉山庄才发现忘带女伴了。公司负责公关的美女王琳又休假,他像寻救命草似的就找上了尧雨。 酒会是尧雨最不喜欢的活动之一,若不是看在钟强也是C大毕业的,平日里叫他师兄,她绝对会找种种理由推辞不来。 这座温泉山庄开业不到三个月,是嘉林集团开发的。建筑设计充满了浓郁的地中海风情,建在山顶,夜晚还能看江景,位置一流。他们公司接的是嘉林集团的路牌灯箱广告,虽然尧雨没接这个业务,但听同事说起温泉山庄的设施,看同事拿回的资料里拍下的山庄画面,她不禁有些向往,想去那个梯级开发的露天温泉泡一泡。尧雨抬头看了看天,清亮的晚上在山顶泡温泉应该是种享受。 这年头温泉太多了,地球就像一个大的炉子,上面烧着水,只要往地下打井就能喷出温泉。有次尧雨去了一处很有名气的硫磺温泉,后来才知道泉眼出水量很小,沿线建的温泉宾馆多,山下的宾馆不仅用锅炉加热还往里加硫磺,这种所谓的温泉她再不想去第二次。 这处的温泉山庄是选在山顶上建的,风光绝好。尧雨有些恶意地猜想,这个号称天然氡温泉的泉水是真的温泉还是锅炉加热的,是为了建山庄而有的温泉,还是真的因为挖出了温泉而建的山庄呢? 尧雨瞟了眼胸前印了个史努比头像的蓬蓬裙,这是和公司的小陈临时换的。她的这身装扮无论如何不适合今晚的酒会。 动画蓬蓬裙总比自己之前穿的破牛仔裤好,她叹了口气,丢脸也是丢大唐公司的脸。她看着蓬蓬裙就想起了佟思成,想起他送她的那条裙子。 那时候两人都是学生,没啥钱,尧雨生日时佟思成去买了条裙子送她。估计是佟思成第一次给女孩子买衣服,递给尧雨时包得严严实实的,清俊的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尧雨回到宿舍好奇地打开包裹,喜滋滋地穿着裙子去千尘那儿显摆。千尘啧啧赞叹:\"小雨,你像朵蓝色的鸢尾花!\" 裙子是蓝色棉布的,衬着尧雨雪白的肌肤,看上去很漂亮。尧雨穿着去见佟思成,她坐在运动场高高的台阶上,背后是夏夜深蓝的天空。他缓缓地蹲跪在下面一层台阶上抬头望着她,一向清明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像在望着一尊神祗。良久,佟思成轻声叹息,\"尧尧,你从来不知道你有多美……\"尧雨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顺手拉住,滚烫的嘴唇印在她的手心。那时她迷糊地想,他的灼热会从此烙在掌心里,和手掌的生命线要纠缠到底了。回去后尧雨换了睡衣,骇然发现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地被染成了蓝色,这裙子竟然脱色。怪不得都说便宜无好货,她咯咯地笑了。 同屋的杜蕾睥睨着她腿上的蓝色印迹说:\"这样的裙子也好意思送女朋友?尧雨,你受得了?\"尧雨满心的不痛快,和杜蕾理论了几句,尧雨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生平第一次对人拉下脸来说话…… \"尧雨?\"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尧雨的思绪。 尧雨怔了怔,眉尖轻蹙,说曹操曹操到!她转过身已换上了笑容,灿烂如西山边上最后一抹夏日阳光。\"真是好巧,没想到能遇见你。\" 杜蕾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她化了稍浓的妆,在灯光下看上去不浓不淡正合适,无肩黑色长裙服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身材,玲珑的锁骨上挂着一根钻石吊坠的细铂金链子,头发烫得微微卷曲,简单地盘着髻,发鬓勾下几根发丝,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她一直知道怎么打扮自己,两年过去了,杜蕾比原来还漂亮。 和她一起走过来的是位三十岁左右、朗眉星目的男子,好一个帅男子,尧雨暗暗地评价。 杜蕾目光往她身上一扫,嘴角勾出一抹鄙夷的笑容。 尧雨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下巴微微抬着,漫不经心地说:\"你越来越漂亮了,杜蕾,看来混得不错。\"眼神中的讥诮毫不保留地从杜蕾和她身边的男子身上掠过。 她看到杜蕾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羞怒,她身边的帅哥沉了下脸。尧雨微微一笑,\"老总在里面,不好意思,先行一步。\" 同样的笑容,挂在慧安脸上叫温柔,挂在千尘脸上叫明丽,挂在自己和杜蕾脸上的这种就叫皮笑肉不笑,尧雨腹诽。 看到尧雨走进来,钟强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加深,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的目光同样落在尧雨身上的蓬蓬裙上,于是低声责备她,\"怎么穿这个?\" 尧雨无奈地笑笑,\"这不是为了赶时间,还是和小陈换的呢。\" ? 钟强长叹一声,\"算了,总比你穿三个月不洗的牛仔裤强!\" 穿什么有差别吗?尧雨不以为然,环顾宴会大厅,衣香鬓影,人人正装出席。 尧雨低下头,她知道穿着卡通蓬蓬裙实在是不协调,这种打扮出席酒会极不礼貌。可转念一想,自己穿得这般不严肃,损害的是大唐公司的形象,对别的公司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尧雨认为大唐和嘉林长期的合作关系并不会因为一个小职员的衣着就能破坏得了的,所以也不会有人追究自己的打扮。况且外表往往与事实本身不符,世人很容易被表面的装饰所欺骗,却忽略了觥筹交错衣着光鲜背后本质的利益融合。在这样的场合,人其实已经把自己撕成了两半,真实的自我留在内心里,在人群中却穿着演出的礼服,扮演着非我的角色。有人说这种人格的分裂等于把生命的一半交付给了死亡,然而,又有多少人在现实中能完完全全的真实呢?如果是一幕戏,今天尧雨就当自己是一个戏台上的跑龙套的角儿。 尧雨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话不失热情却又有节制,面带笑容和别的公司的人攀谈,明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穿着有想法、有看法或许心里还在偷笑,尧雨只当全然不知。除非有人直接说几句难听得让她下不来台的话,否则,就当自己和他们一样,正装隆重出席。 尧雨的态度赢来钟强赞叹的目光,看她谈笑风生说话极有分寸的样子,他相信即使尧雨穿得再邋遢,也一样有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钟强放下了心。 今天来的人挺多,宴会大厅里坐了十来桌。尧雨正东看西看着,心里一喜,她看到千尘了。千尘坐在媒体那几桌,她今天挺漂亮的,穿了件白色的吊带长裙。 千尘是背对着尧雨坐着,应该没看到她。尧雨正想着怎么去吓千尘,目光一转,不觉呆了呆,前面坐着的一个女孩的侧脸像极了陈慧安。 她莞尔一笑,今晚是怎么了?同学聚会吗? 这时候主持人宣布宴会开始,请嘉林集团的发言人讲话,来宾代表致词。台下的掌声响起来了,尧雨也下意识地跟着鼓掌,思绪却飞回到从前读书的时候。 她、陶千尘、陈慧安和杜蕾都是C大中文系的学生。照理说杜蕾和她最熟,都来自同一座城市,从中学到大学,偏偏两个人就是好不起来。慧安和千尘住她们对屋。杜蕾和慧安还有千尘,都是系里挂了号的美女。不知什么时候起,尧雨和千尘成了好朋友,常去她屋里串门,连带着和慧安也熟了起来。 毕业的时候各奔东西,中文系的女孩子心眼多,没找着好工作的怕丢脸不想说,找着了的也不一定说,所以毕业很久了,却相互不知道各自在做什么工作。 偏巧尧雨对别人的事不上心,千尘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慧安不提她也不问,所以完全不知道杜蕾的丁点儿消息。直到今天,两年过去了,突然知道杜蕾在大唐的老主顾嘉林集团任职,尧雨多少还是有些感叹。 正想着,发言结束了,菜一盘一盘地上着,尧雨尽量控制大吃特吃的冲动,摆够了淑女姿态。这时嘉林集团的人过来敬酒,尧雨站起身,端起一杯果汁,抬头又看到了杜蕾和那个帅哥。 他一过来,就听到周围人热情地喊:\"许总!\"尧雨心里明白,这人是嘉林集团的常务副总许翊中,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跟在他身边的杜蕾是他的秘书还是集团市场部的人呢?尧雨在心里猜测着。 她跟着举杯,和大家一起说了些祝贺的话,在杜蕾微带嘲讽的眼神下喝了口饮料。 尧雨暗暗叹气,杜蕾还是没变,永远想踩在自己头上,却一直没找到那个能把自己踩在脚下还使劲蹬上两脚的机会。如果自己因为今天穿的是蓬蓬裙,而稍微露出一点羞愧的表情,杜蕾想必会很开心吧。 尧雨想起中学时杜蕾曾认真地对她说,我这人就是这样,越是优秀的人越喜欢去比较。所以,尧雨,你最好习惯我和你争。 杜蕾太要强,在朋友面前尤其如此。尧雨自然是受不了朋友之间要像敌人一样竞争,慢慢地也就和杜蕾走得更远了,但杜蕾有意无意的挑衅让尧雨不得不应战,两人之间的争斗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 \"尧雨!\"钟强轻轻地撞了她一下。 她猛地回过神,看了眼钟强。 \"认识下许总!\"钟强笑着半带介绍、半带命令地说。 尧雨这才发现许翊中端着杯子看着她。\"我是大唐市场部的尧雨,我敬许总一杯,以后大唐还需您多关照!\"她迅速露出笑容,端着果汁敬许翊中。 许翊中瞧着这个宴会厅里唯一穿卡通蓬蓬裙的女孩子,忍不住笑了,\"尧小姐有二十岁没有?大唐果然朝气蓬勃,有活力啊!\" \"呵!\"尧雨假笑一声,只觉这种场面话越说越难受。她想要是穿那条有破洞的牛仔裤来,这个许总没准儿会说大唐有时尚感。想到这里她就想笑,端起果汁打算喝了完成任务。 \"哎,我说钟总,你们公司的女孩子不是酒量都好嘛,上次那个叫王琳的可把我们营销部的小伙子们喝怕了,要都像今天这样,我们许总就更喝不过了。\"杜蕾笑嘻嘻地插了句嘴。 尧雨瞬间收了脸上的笑容。她现在连同学都不是了么?有句话说:君子交绝,不出恶声。杜蕾明知道她一喝酒就出状况,还煽风点火!尧雨心里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她从不招惹杜蕾,可杜蕾总要找着机会和她过不去! 钟强见许翊中含笑端着酒杯站在那儿没吭声,脸上就挂不住了,伸手倒了杯白酒递给尧雨,\"瞧杜小姐说的,小尧再不会喝酒,许总这一杯说啥也是要喝的。\" 尧雨不接,微笑着看着杜蕾和许翊中说:\"敬人呢,心诚就最好,是酒是水,许总不会介意的,是吧?\" 钟强慢慢地放下酒杯,有点恼被尧雨当众拒绝,继而又担心起来,他从没和许翊中正面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眼小的人。 许翊中看在眼里觉得有趣,心想这小姑娘挺有性格的,嘴角一弯,\"尧小姐真会说话,我还就想和你喝一杯呢。\" 尧雨见状更为恼怒,恨恨地想,给脸不要脸,跟着掺和是吧?她斜瞟了眼杜蕾,突然呵呵地笑了,\"杜蕾你也真是,知道我不会喝酒还撺掇,想让我出洋相啊!\" 尧雨懒懒地看着杜蕾,她不想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逼她做,脸上挂着笑容,眼睛里却逼出一道光来。她不怕让钟强丢脸,但是,尧雨肯定,杜蕾怕。杜蕾自己起的火苗,自个儿收拾。 杜蕾眼看就要冷场,心里恨得不行,不得不娇笑着说:\"算你躲过这一劫,许总,我开玩笑的,尧雨不喝酒的,她啊,一喝酒就出状况,呵呵!\" 许翊中看了眼杜蕾,心中存下了疑惑,他不动声色地和尧雨碰了杯,把酒喝了。钟强这才舒了口气。 许翊中临走时又看了眼尧雨的卡通蓬蓬裙,顺带把她贼笑的表情收进了眼底。有意思的丫头!他在心里评价。 场面慢慢地开始热闹起来,端着酒杯窜桌敬酒的人也多了。嘉林集团今晚安排了不少帅哥靓女四处出击敬酒活跃气氛。钟强知道尧雨不喝酒,就对她说:\"去找你同学吧,一样也是联络感情。\" 尧雨笑逐颜开,不仅打退了杜蕾,还得到了豁免权,\"那你一个人要挺住啊!师兄,今天嘉林集团的美女看来是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就去找千尘。许翊中为了躲开酒会上的各种纠缠,在尧雨她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找到这个偏僻的池子里泡上了,他听着她俩说的私密话很好奇……谁知听到她们说杜蕾和他有一腿,这让许翊中感觉很不舒服。 陶千尘安静地坐着吃东西,滴酒不沾。这种场合女孩子最好别碰酒杯,端起来了就放不下了。男人们总喜欢用\"女人自带三分酒量,敢举起酒杯的都是海量\"之类的话来劝女人喝酒,对漂亮女孩子尤其不放过。 这几桌的记者因为今晚不必采访都放松了心情,此时没留在宴会上喝酒的都去泡温泉了。嘉林集团早已安排好了房间,不走的可以留在别墅休息。 尧雨轻轻地走到千尘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粗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千尘想笑,只有尧雨这丫头才会这么顽皮。\"这手嫩嫩的香香的,啧啧!干吗蒙眼睛啊,干脆蒙我的嘴,正好我亲一口!\" 尧雨没好气地松开手,\"死千尘!这些天跑哪儿去了?不见人影!\" 千尘回过脸,眨着那双清亮的大眼睛瞧着尧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小雨!\" 尧雨拉起千尘,\"我瞧着慧安了,还有,杜蕾!\" \"慧安?\"千尘眼中闪过惊喜,\"在哪儿?\"她下意识地没有问杜蕾。她知道尧雨和杜蕾不和,因为和尧雨要好,连带着也和杜蕾处成一般的同学关系。可是慧安不同,一个屋住了四年,这两年没联系,她着实也想见她了。 千尘笑着起身,拉起尧雨就去找慧安。尧雨抿着嘴笑,只有千尘才不屑于看一眼她的卡通蓬蓬裙。瞧她心急地扯着自己快速穿过人群的样子,尧雨就知道,千尘做记者培养出来的急性子是改不了的了。 找了一圈,不见慧安的身影,千尘想了想,对尧雨说:\"她会不会吃过饭就走了,不肯在这里多待。\" 尧雨点点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消了去找杜蕾询问的念头。\"酒会完了,我明天去问嘉林跑媒体口的人,会找着她的。\"千尘笑着说。 尧雨和钟强打了声招呼,与千尘出了宴会大厅,去后面泡温泉。 温泉设计成了日本庭院式的风格,洁净的山石错落地围着一处处水池子,庭台楼阁隐在半昏暗的灯光里,水汽蒸腾如仙境一般。尧雨靠着池边,静静地看头顶的星星,这里的环境真的不错。大二那年和佟思成还有千尘、萧阳一起去山上旅游,那个夜晚也有这样的星星,\"千尘,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山上吗?\" 千尘笑了,\"怎么不记得?山上的面好贵,老板太黑了,十五元一碗。我们一气之下只要了两碗,两人一碗吃得亲亲热热,不过分量倒给得足!\" \"我还记得那时我俩的饭量好像比他们俩的大似的,我们吃得多,他俩吃得少。\"尧雨忍不住地露出微笑。 千尘的眼里也是一片温柔,\"阿阳那时候是让着我吃,笑嘻嘻地瞧着我吃,现在想起来那碗面的味道实在是好,连面汤我都喝了个干净!唉,要是你俩……我们有时间说不准还能再去呢。\" 尧雨怔了怔,转头看千尘。她清亮的眼睛在氤氲的水汽里带出一种蒙眬,这样的眼睛真漂亮。尧雨呵呵地笑了起来,\"没办法啊,天要下雨,他要出国,大不了以后我跟着你俩去当电灯泡!\" 千尘盯着尧雨,\"你别笑得这么假,我才不信就是这个原因呢。\" \"你们萧阳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和你分手!\" \"昨天又吵了一架呢。\" 萧阳最大的爱好是打牌,这一点是尧雨和千尘一致讨厌他的地方。他曾经在学校里因为聚众打牌,被校保安抓了现行,得了记大过处分。当时尧雨为了千尘,约了萧阳想好好地教育他一番,在图书馆外面等了足足半小时,才看到萧阳睡眼惺忪地走来。尧雨冲口就问:\"干什么去了你?我最讨厌没时间观念的人!\" 萧阳嘿嘿地笑了,\"昨晚打了通宵,睡过头了!\" 尧雨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走。 等到萧阳毕业了,再也不会有学校的保安来抓赌了,不幸的是,千尘却充当了保安的角色,时常四处去找他。千尘找不到他的时候就打电话,萧阳从不会挂断千尘的电话,但牌还是照打不误。不用说,肯定是这两天千尘又去找萧阳了,为此两人又吵了架。 \"男人上了牌桌就不是自己了!何况碰上萧阳这种在朋友面前好面子的人!你去找他让他不玩了,那不是拆他的台?\" 千尘的情绪有些低落,\"我和他为打牌的事在电话里吵过好多次了。每次我急了就在电话里发脾气数落他,不多会儿他就跑来哄我。小雨,好多次都这样,我实在拿他没办法,这不过些天他又去玩。\" \"那就迁就他呗,只要他不是职业赌徒,其实打牌当成娱乐也没什么,这满大街走哪儿都能听到麻将声。国粹嘛,你的阿阳为国家的文化发展,民族传统的承袭,还是起了很好的作用的。\"尧雨就知道劝也没用,这事还是千尘和萧阳自个儿处理为好。千尘\"扑哧\"笑出了声,\"小雨,其实昨天生气的是阿阳不是我。我打通电话后,听到麻将声就火了,又冲他发脾气,阿阳跑出来瞪了我半天,脸青的啊,换个人我估计他会出手开揍了。气得他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老板做了一单生意,好几十台电脑呢,人家拉着玩会儿。尧雨,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啊?\" 尧雨苦笑,\"你说萧阳打牌吧,他又有分寸。是,你不懂事,你再不懂事我看萧阳也拿你没办法,咬牙切齿半天还不是只有忍了。昨儿生气的是他,那你愁什么啊?\" \"小雨,我给家里说了阿阳的事了,我爸妈就是不同意!\"千尘叹了口气。 \"天,忘了你爸妈了,不过,千尘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棒打鸳鸯的事?\"尧雨想起千尘的父母就头疼。读大学时千尘和萧阳恋爱就不敢让家里知道,她和慧安轮着帮千尘瞒天过海。 陶千尘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老爸在C大教哲学,老妈在经济学院教财会,家就住在C大教授区。她爸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老好人,只顾埋头研究学术,不问世事。可她妈一脸精明,她曾祖父是历史学家,据说他的古董都有几箱,后来都捐献国家了。要瞒过住在同一所大学的千尘的父母,尧雨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当时特不容易。 千尘语气沮丧,\"小雨,你不知道,大学里的教授一般都会比资历、比老公、比子女,很势利的。但我爸只管他的学术,我妈对我爸这一点很不满意。阿阳的父母都是工厂的,父亲是普通工人,家里还有个外婆,都没养老金。他自己在电脑城打工,我妈一听这些就感觉特没面子,感觉他不可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认准了,就不改主意了。任我怎么说阿阳如何上进、如何想自己创业,她就是听不进去!\" 萧阳比千尘早毕业两年,他没找单位,据说是找的也不好,他在电脑城里帮人装机做维护。他对千尘说,总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电脑公司。一说起萧阳的理想,千尘就骄傲得不行,她相信萧阳能做到。 \"我说千尘,你好歹也当了两年记者了,我怎么就觉得你和工作中的精明能干的陶千尘是两个人呢?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不是?是你嫁人还是你妈嫁人啊?\"尧雨感到头痛,千尘处理感情上的事情一直就这么优柔寡断的。 \"我爸妈对我太好了,我不忍心伤他们的心。\" \"那你和萧阳分手吧!\" \"小雨!你知道,我和阿阳……\" 尧雨不再吭声了,要千尘和萧阳分手,简直可以用那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来赌咒发誓。 千尘是对感情很认真的人,萧阳也特别宠千尘,尧雨很看好他们俩。杜蕾却不这么认为,她说:门不当,户不对,迟早拉豁! 尧雨为此更看不惯杜蕾,觉得她越来越世故,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会失去原有的色彩。杜蕾冷笑着说:不信走着瞧!此时尧雨突然想起杜蕾以前的话,难道门不当、户不对真的就不能在一起吗? 尧雨想起公司里的小王,有一次家里人给她介绍对象,小王家在M市,是C省较偏远的地方,她听了家里人介绍对方的情况后,夸张地形容,这是介绍对象吗?我妈第一句话就说,那个男的在A市工作N年,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存款,我妈想卖女啊?小王说完,整个办公室都在笑。 可是不能否认,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一牵涉到婚姻,爱情就转化为物质条件。尧雨还记得自己笑着说了一句:你们看过《巴黎恋人》吧?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女的答应了,男主角就深情地看着女主角的脸许下诺言,按理应该是说爱你一生一世啊,永远不分开之类的话,谁知被蹩脚地翻译成男主角深情地说,让我们一起吃好喝好吧!然后两人热烈相拥。可见婚姻就是吃好喝好,你妈没错,先解决你的温饱问题!办公室集体喷笑,小王笑着过来掐尧雨,骂她嘴贫。 尧雨从此想到吃好喝好就乐,她看了眼千尘说:\"你妈嫌你太瘦吃得太精,萧阳不能让你吃好喝好!\" 千尘知道那个典故,一下就被尧雨逗笑了。她知道这事现在也没结果,不过是对尧雨诉诉苦,心里好过一点罢了。\"小雨,你终于穿裙子了?\"她转开了话题。 \"这不是公司没人来,硬拽着我来,和公司同事换的衣服。\"尧雨想起卡通蓬蓬裙就想起了杜蕾带着讽刺的眼神,\"今天杜蕾看我的眼神啊,就像是女皇在看一个乞丐。还有那个许总,跟着起哄,敢情杜蕾把他拿下了!\" 以前千尘也问过尧雨,为什么和杜蕾从中学到大学同学,还在一间屋里住了四年,却总是针锋相对?尧雨就是避而不答。\"为什么?杜蕾比你漂亮多了,成绩也比你好,她哪点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们屋好像没出过什么事吧?\"千尘忍不住又问了这个问题。 尧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她想要和我争什么。\"她展颜一笑,\"我倒是希望她尽快钓上那个许总,嫁进豪门,两人一唱一和要我喝酒,早就勾搭上了似的!\" \"哗!\"的一声水响,水里站起一个高大的男人,跳上岸,慢吞吞地披上浴衣走了过来。 \"啊!\"尧雨和千尘同时发出惊呼声。她俩专门挑了个僻静的水池,这个人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他听到了多少?千尘瞬间武装起来,\"什么人,躲在那儿装神弄鬼的?\" 经过两人身边时,许翊中不屑地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许翊中为了躲开酒会上的各种纠缠,在尧雨她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找到这个偏僻的池子里泡上了,他听着她俩说私密话很好奇,看到她们没发现他,也就安静地躺在池子里边看星星边听。谁知听到她们说杜蕾和他有一腿,这让许翊中感觉很不舒服。他最忌讳的就是办公室恋情,何况杜蕾漂亮、懂事、能干,对杜蕾动心的人很多,开他和杜蕾玩笑的也不少。此时听到这样的说法,他说啥也听不下去了,才从温泉里起身就走。 待了两秒,尧雨和千尘望着许翊中的背影气得直拍水,\"千尘,他什么眼神?他偷听我们说话还有理了?\" 千尘也很不爽,今晚说了这么多隐私让他听去,也气鼓鼓地说:\"我改天写篇报道,嗯,如今温泉遍地流,顺带置疑这处山庄的温泉是不是真的,搅得他们人仰马翻!\" 尧雨气笑了,\"这样公报私仇啊?不过,你是本地人,以前就听说过这里有温泉的?\" \"没有啊!就是没有,温泉山庄开业很多人都有疑问呢,所以打着为他们宣传的旗号查查!\"千尘坏笑着说。 尧雨狞笑着,\"好,下一个选题就做本市的温泉!\" 千尘被尧雨笑得心里发毛,\"小雨,你笑得好恐怖哦!\" \"恐怖?是仇恨!我脾气这么好的,对人这么好的,人见人晕花见花谢!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瞧我们!我做你的实习生和你一起来采访!\"尧雨下了命令,\"看在大学四年你和萧阳风流快活,我帮你成功掩护瞒过你爸妈的份上,踩了他!\"尧雨突然想哭。从看到慧安那个眼神起,从看到萧阳赶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牵住千尘的手开始,在听到老妈又哽咽抽泣着求她回家,在自己一个人要孤单地走这么长一段夜路的时候,她就想哭。 酒会过后没两天,千尘给尧雨打电话,\"小雨,我联系上慧安了,下班后C大南门旁边的良木缘见。\" 尧雨下了班直接去了良木缘。慧安和千尘都还没来,她点了杯摩卡坐着等她们。这里还是老样子,几年了一点没变。 这家良木缘她来过几次,都是佟思成带她来的。在恋爱的最初,两个人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不完的废话。一小杯咖啡能喝上几小时,没话说就相互对望着,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里全是满满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每次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晃神的工夫一天就结束了,两人总是掐着时间赶在宿舍熄灯前牵着手往回跑。到了宿舍楼下,若是还没关门就站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侃……那时候佟思成总会站在楼下的路灯旁,仰起头等着尧雨从七楼窗户里探出头来,再挥手离开。 那个路灯笼罩下的瘦削身影是佟思成给尧雨印象最深的画面之一,给了她喜悦与快乐,还有一种安全感。那时的尧雨从来没有怀疑过某一次回头看会看不到佟思成。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深绿色的台布上划来划去,以后她还会有这种情绪吗?还会和另外一个男人有说不完的话、有恋恋不舍的感觉吗?还会……从眼睛里透出浓浓的喜欢吗?心里有个极小的声音告诉她,没了,再也没有了。 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自己的悲伤。两个人之间一旦出现了裂痕,不论如何补救都恢复不了原状。 天还没黑,尧雨清楚地看到原来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温馨的布置,此时显出一种颓败。从前,觉得这里的环境浪漫得很,现在,丝毫感觉都没有了。 尧雨的嘴角微动,扯出一个清苦的笑容来。她喝了口咖啡,微皱了下眉,今天煮咖啡的师傅手艺失准,咖啡略带着酸味,摩卡没有这样的味道。 佟思成不喜欢喝咖啡的,用佟思成的话说,喝咖啡等于喝药,还不如仰头喝下两瓶子矿泉水来得痛快。他带尧雨来这里,是觉得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氛围,想满足尧雨的心态罢了。每次来,他点的咖啡都让尧雨一人喝,自己只喝柠檬水。 是那时候起爱上咖啡了?尧雨慢慢地回忆。是喜欢咖啡这种饮料,还是在想念佟思成?她想不起来了。自从有了喝咖啡的习惯,几乎同时就有了对佟思成的印象。尧雨轻叹了口气,为何还是怀念?她心里随即有种伤感一圈圈荡漾开去。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尧雨愣了愣,接了起来,\"在哪儿?我来了!\"千尘的声音传了过来。 尧雨自然地站起身往门口张望,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看到千尘的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个才被列入黑名单的人。 冤家路窄,许翊中正好坐在她背后一桌,貌似也在等人。尧雨冷冷地看着许翊中,他抬头看了眼尧雨,继续低头喝水,无视她的存在。 千尘笑着走过来,走近了才发现尧雨的脸色不对,顺着眼光一瞧,千尘也冷笑起来,\"这不是许总嘛,这么巧啊?正好又在我们背后?\" 许翊中的心里窝火,暗骂张林山什么地方不选,偏偏选在这家良木缘,请他去茶楼多好!他抬起头笑了笑,\"无巧不成书,是巧!\" 尧雨瞪了他一眼,拉着千尘坐下,故意用能让许翊中听到的声音说:\"好不容易我们三个聚会,说话又让他偷听!\" 许翊中没好气地想,我还不想听呢。他掏出手机给张林山打电话,\"山子,到哪儿了?\" 电话里张林山呵呵地直笑,\"在你身后呢!\" 许翊中一回头,张林山带着个有着披肩长发的漂亮年轻女孩子朝他走来。他闪了闪神,心里嘀咕,要和山子说事呢,怎么带个女人来? 正想着,张林山身边的漂亮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千尘,小雨!\" 尧雨和千尘转头一瞧,也愣住了。 慧安挽着张林山的手变成扯着他往前,走近了,慧安冲许翊中一笑,\"许总!\"不等许翊中回答,她笑逐颜开地对张林山说:\"林山,这就是我大学同学,陶千尘和尧雨!林山,这就是我的小老公!\" 许翊中一愣,\"嗤\"地笑了出来,咳了两声,转开了脸。 尧雨有次去千尘、慧安屋里玩,慧安住的是下铺。尧雨很自然地就要坐下去,听到慧安连声急叫:\"等等,小雨!别坐!\" 尧雨吓了一跳,以为床上有什么东西差点被自己坐下去压着了。谁知慧安拿出一方枕巾,小心地铺到床上,\"坐吧,屁股不准出这块枕巾的范围!\"尧雨于是小心地坐着,身体往外挪一挪,慧安的眼神就像小刀似的飞过来。尧雨实在受不了,跳起来说:\"慧安,真不知道我和千尘为什么会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慧安嘿嘿一笑,\"除了生活习惯和你们不一样,我还心好哪!\" 尧雨皮笑肉不笑,\"啧啧,还因为我看上你这个美人儿了,中文系三枝花,我折了两枝,够了!\" 慧安惊奇地说:\"你屋那枝呢?\" \"做人要厚道,我左拥右抱就知足了,我只有两只手!\"尧雨边说边搂了慧安去拉千尘。 从那时起,私底下慧安就叫尧雨:小老公。千尘翘着嘴非要让慧安分个大小出来,尧雨急了,就说有了老婆还得有情人,这情人就非千尘莫属了,千尘这才高兴起来,得意地对慧安说,一般情况下老公都更爱情人…… 此时尧雨听慧安喊她小老公,想起在学校三人打闹的趣事就乐,没想到慧安现在还这样理直气壮地介绍她,又看到许翊中笑得鬼祟,就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尧雨的心思又转回到了张林山的身上,猜测着能被慧安叫得这么亲热,他一定和慧安熟得很,是她的男友? 张林山宠溺地拍拍慧安,她平时很文静,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能尖叫起来,说明她是真兴奋了,他看了眼千尘和尧雨,礼貌地招呼,\"你们好!\" 这两人完全没搞懂状态,只回了一个微笑。慧安已走过来,拉住千尘,\"他是我老公!叫张林山。\" 啊?千尘和尧雨大吃一惊,慧安结婚了?她这一说简直像扔了颗炸弹出来,把两人轰得脑子发晕。她俩怔了一会儿,这才仔细打量起张林山来,三十三、四岁的年纪,北方人的身板,浓眉大眼,《天龙八部》里萧峰式粗犷的男人!两人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一个意思,慧安怎么不声不响就嫁了? 许翊中呵呵地笑起来,转过话题,\"想不到啊,山子,你居然娶了位这么漂亮的老婆,对,就是她,那天她也来了吧?酒会上人多,我没瞧仔细。\" \"是啊,那天走得早。今天你约我,她同学约她,慧安又想介绍她同学给我认识,我就把地方定在这儿了。我们单独坐着谈事,让她们聚会去!\" 五个人分两桌坐下,尧雨和千尘笑眯眯地打量慧安。她穿了件粉白的裙子,脸上淡淡地晕了腮红,那种柔媚就从骨头里透了出来。尧雨朝千尘一使眼色,两人坏坏地笑了,看来慧安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打扮了。 尧雨的眼睛瞥见慧安修饰精巧的玉色指甲,细嫩手指上戴了枚钻戒,感叹了一声,\"真是不一样了。\" 千尘也看着那枚戒指没有说话。 两人对慧安的结婚充满了好奇,所有的话题都奔着慧安去。 慧安回头望了眼张林山,见他和许翊中谈笑风生,就放心了,压低了声音说:\"他人很好,很会照顾人的。\" \"什么时候结的婚?\" \"今年年初!\" \"怎么认识的?\" \"他在市规划办,我在经委,单位同事介绍的。\"慧安有问必答,脸上始终挂着斯文温柔的浅笑。 慧安是慢性好脾气的人,很讲究生活质量,还有点小小的洁癖。千尘记得和慧安住一屋时,她第一次领了打工的工资请慧安吃火锅。千尘很自然地让慧安点菜,慧安也没客气,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 千尘好奇地问慧安:\"你胃口这么好?只点你想吃的哦,别管我!\" 慧安微笑着说:\"是啊,我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知道你赚外快了,我才不和你客气呢。\" 千尘豪爽地笑了:\"只要你吃得下,不怕你吃!\" 结果,上了二十几盘菜,每盘菜慧安只夹了一筷子烫了吃,然后就说吃饱了。千尘气得想笑,瞪着那些菜问慧安:\"这就是你说的你都喜欢吃的?你,这就吃好啦?\" \"嗯,我每种都想吃,但是每次只能吃这么多!我是少食多餐型。\"慧安腼腆地说着,看着满桌子还保持原样的菜也有点不好意思。 千尘无语,伸手挽起袖子,摆开阵势大吃特吃,回去后拉了两天肚子,恨声说:\"陈慧安,我以后绝不再请你吃火锅,吃也吃自助的!\" 尧雨听说后笑得打跌,觉得慧安可爱得很。就这样三人也就走得更近了。 \"慧安,毕业两年了,怎么一直没联系啊?\"千尘忍不住问道。 慧安轻轻地笑了,\"我毕业后刚到单位就派到外地学习半年。手机又掉了,没你俩的号码了,家里的电话又没有留。\" \"可是慧安,别的事就算了,你结婚这样的大事怎么不联系我们啊?要真想找人的话,哪会找不到嘛。\"尧雨扁扁嘴。 \"要不是在酒会上小雨看见你,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呢。\"千尘也不满。 慧安温柔地拉尧雨,\"林山和我在A市就没办,在他老家办的。所以……\" 千尘和尧雨对望一眼,齐声反对,\"不行!现在知道了,必须补请!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了,反正没吃晚饭。\" \"吃火锅!\"千尘呵呵地笑着?充。 想起从前的事儿,慧安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回头问张林山:\"林山,她们要咱们补请客呢。\" \"好,再坐会儿,我们去吃东西。\"张林山含笑同意。 \"千尘,你叫上萧阳啊!\"慧安提醒着,她说完看了眼尧雨,因为觉得欠周到,眼里充满了愧疚。 \"好啊!很久没见萧阳了。\"尧雨也笑,她读懂了慧安眼里的意思,心里很感激慧安的体贴。 尧雨和佟思成谈恋爱还在千尘和萧阳之前,萧阳还是因为她才认识千尘的。她和佟思成恋爱后常去他系里,萧阳也是计算机系的,连带就也认识了。有次佟思成临时被教授捉进实验室不能去赴约,就让萧阳去通知她。尧雨和千尘在电影院门口等得望眼欲穿时,萧阳笑嘻嘻地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才走过来说:\"尧雨,佟思成不能来了,派小的前来补缺。\"尧雨本来是想让千尘见见佟思成的,听了萧阳的话,霎时没了看电影的兴趣,但票已经买了,只好便宜了萧阳。 一场电影看完,萧阳就开始追求千尘。在尧雨眼中,萧阳头脑聪明,嘴甜会说话,对朋友义气,待人很热情,但总觉得浮了点,她喜欢的是佟思成那种内秀性的男人。 尧雨压根儿没想到千尘会爱上萧阳,而且和他一纠缠就是六年,直到现在,佟思成与她反而已分手三年了,用当时千尘和慧安的话形容叫\"又一个打破爱情童话的惨剧\"发生了,而且就因为佟思成要出国这么一个狗血的理由。 千尘找到萧阳问他们系的情况,萧阳说也就这个原因。她很疑惑,觉得佟思成脑袋进了水。千尘说:\"出国有什么?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俩感情这么好,他佟思成又不是不回国了,就算他不回国,你不也一样可以出去?\" 慧安则说:\"佟思成不过是公派留学两年,要是分开两年就要分手,离婚率还不知道有多高!\"总而言之,她俩觉得特别诧异。 尧雨一口咬定这个原因,佟思成又走得急,说完分手人就消失,死无对证,那两人也只能相信这个理由。那时千尘和慧安还生怕尧雨想不开,成天盯着她,没料到尧雨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跟没事人似的。 千尘又开始还怀疑他们是不是分手了,等她和慧安最终相信时,又齐齐地觉得尧雨冷静得吓人。她俩当时的原话是:小雨你哪里是小雨,你是观音净瓶里洒出的那几滴水,转眼间就熄灭了一整座火焰山! 喝了口水,尧雨见千尘已经在给萧阳打电话,就悄悄地问慧安:\"他比你大多少?对你好不好?\" 慧安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也悄声说:\"大十岁,对我很好呢。现在发现找个比自己大的,不仅会照顾人,而且会让着你,感觉很不错。\" \"我就是想让你们见见,要是不好,就督促他去改。\"慧安轻轻笑了。 张林山和许翊中谈完事情,笑着回过身,\"慧安,叫上你同学,我们去吃东西,都饿了吧?\" 五个人站起身来,许翊中付了账。张林山也叫上了他。许翊中原本想着是他老婆的同学聚会就不去了,但听说是结婚补请客,盘算着以后和在规划局工作的张林山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多,就笑着同意了。 走出良木缘,萧阳正好赶到。他穿着T恤仔裤,清俊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走过来一手牵住了千尘,对慧安笑了笑,\"好久不见,陈慧安。\" 慧安挽住张林山介绍,\"千尘的男朋友,以前我们校计算机系的萧阳。\" 又介绍了下许翊中,三个男人握手寒暄。 尧雨看了看他们,径直走到许翊中面前,\"许总,不介意我搭你的车吧?\" \"当然!\"许翊中就算不愿意,脸上也不露丝毫端倪。今天这个尧雨还算懂事,没有去挤张林山的车,不然自己也会开口让陶千尘和他男友坐自己的车。 两辆车直奔西山的庆德火锅,那是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开了很多年,越做越大,最后在西山脚下圈了块地,弄成园林式的环境,是A市数一数二的高档火锅店。 尧雨算了算,他们这几个要在这里吃一顿至少要花一两千,小半月工资没了。她只在这里吃过两次,都是别人请客。尧雨不禁感叹,现在的贫富差距是越来越大。 慧安和张林山今天都是一身名牌,以尧雨的眼光看肯定不是水货。他们开的车却是普通的桑塔纳3000,估计这和在政府部门工作不欲招摇有关。她看了看许翊中,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城市的灯火在山谷间璀璨闪烁。A市依山靠江,近年来各行各业的发展越来越迅猛,特别是房地产。各房地产公司在靠近城区的几座山头已经开始了圈地运动,兴建高档小区、别墅和度假山庄,住在山上正好可以看到满坑满谷的景致,以及穿城而过的两条离市区的路也不过十来分钟。这里交通便利、闹中取静,在市政设施规划内的楼盘,几乎在开盘当天就会对外宣布销售一空。虽不见得真是一套都没了,但销售情况至少也是在百分之六七十以上。 开发商捂盘造势,联手催谷。小老百姓只担心房价上涨,乖乖地就把十来年的辛苦积蓄掏了出来,有为子女买房的、换房的、投资的、新融进这座城市的外地人……房价不涨也难。就这两年时间,A市的房价均价提升了一千元左右,原来两千多的房子现在基本上没有了。 如果提前得到规划局消息,对很多房地产公司来说就是商机了。张林山如果在规划局待的位置好,只要他几句隐约的话提前捎到就成了,如果再能牵线搭桥内部沟通一下……尧雨把头转向车窗外,这些不是她关心的,也不是她喜欢去了解的。 尧雨喜欢晚上坐车,她不会晕车,在车里还能看到城市,夜景如画般在眼间闪过。她闭着眼也知道外面的城市有多美。 政府在江边上修了无数的景观。一到晚上,灯光齐亮,青江和白江如两条玉带衬得城市像童话世界。 以前尧雨和佟思成常在晚上蹬着山地车,到高处看江?。佟思成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他兴奋地说:\"尧尧,我看A市的地理位置和它省会城市的地位,它将来在计算机高科技方面的发展肯定很快!\" 尧雨想,他还真没说错,A市越来越注重环保型的高科技产业发展,在南面建了很大的一个高新科技园……他是该出国,有那么优厚的奖学金,那么好的公派留学条件,以佟思成的家庭环境,他怎么会放过呢。 她看向车窗外又开始走神。许翊中的声音冒了出来,\"你们三个看似关系很好嘛。那杜蕾呢?你们不都是同班同学吗?\" 尧雨一下子精神起来,她上车后就没和许翊中说过话,听他一开口就问杜蕾,心里警钟长鸣,淡淡地说:\"性格上不太合得来,普通同学而已。\"许翊中压根不信,若只是普通同学,那晚在温泉山庄,他就不会听到尧雨讽刺杜蕾和自己了。\"是吗?还以为你俩有啥深仇大恨似的。尧小姐,那天我比你们先到,无意中听到你和陶小姐的私房话,实在对不住,不过,你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实在不舒服,这才走开的。\" \"知道,我和千尘与慧安关系很好,慧安没有吹枕头风的习惯。\"尧雨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许翊中心里涌出怒气,怎么这丫头背后说人还占了理?说起来自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道歉的。太不知好歹了!他正想出言教训一番,尧雨的手机响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许翊中一愣,用这么悲伤的歌做铃声?他觉得不适合尧雨这样的年轻女孩子。 手机响了一会儿,尧雨似在犹豫,终于还是接了。\"妈,啥事?\"尧雨的语气开始不好,边听电话边看着许翊中。 车里很安静,许翊中隐约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抽泣声。尧雨知道他听到了,直接把手机挂了。 \"这样对父母不是为人子女的行为。\"许翊中语重心长,他找到了训尧雨的话题。 因为是在外人车上,尧雨不好多说,挂了电话心里正堵得慌,哪里还听得进去许翊中训她,便冷笑道:\"这是我的家事,许总管得太宽了吧?\" 许翊中被堵了回来,语气变得生硬,\"做子女的要孝顺,孝顺孝顺以顺为孝!你母亲情绪不好,你怎么能直接把电话挂了?老人家会多难受啊?\" 尧雨火大,\"我挂我妈电话关你什么事?停车!\" 许翊中刹住车,\"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是这种人?背后说伤人的话还不道歉,对自己的母亲也这么没礼貌,我最看不惯不孝的子女!\" 尧雨一推车门没开,\"开门,我要下车!跟你近距离接触就没好事!\" \"那怎么行!你走了,山子还有你那几个同学,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许翊中不动。 尧雨拿起手机打电话,\"千尘,你给慧安说一声,我不去吃饭了,我家里有急事……嗯,是慧安啊,对不住了,家里来电话有急事,你们吃去,改天我们再聚,千尘有我的电话……嗯,嗯,好的,再聚!\" 挂了电话,尧雨就发作了,\"好了,没你的事了,开车门!\" 许翊中马上开了车门。尧雨下了车,突然回头冲他一笑,\"告诉你,孝不孝得我老爹老妈说了算,再告诉你,就你这种喜欢断章取义,不了解情况瞎开口的人,嘉林公司聘你做副总那叫用人不当!哼!\"她大力关上车门,朝市区走去。 这里离市区还有一长截路,路灯白惨惨地照着,远处灯火阑珊。现在就算把脖子扭断,也看不到那个立在灯火处的佟思成了。公路上安安静静的,前面连车辆行驶而来的灯光都没有。就像是噩梦里的情景,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尧雨突然想哭。从看到慧安那个眼神起,从看到萧阳赶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牵住千尘的手开始,在听到老妈又哽咽抽泣着求她回家,在自己一个人要孤单地走这么长一段夜路的时候,她就想哭。不知道是伤感和佟思成的分手,还是哭自己选择了一个人去走这么长的黑漆漆的路。 两年前尧雨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过夜路,没读大学时家里保护得很好,她就算在外面玩,天黑后哪怕离家只有五百米,都有人送到家门口。读大学时基本上待在校园里,外出时也是和佟思成在一起。大学毕业后这两年,再远再黑的路都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佟思成,边哭边往回走。是,她想家了,想爸妈了,可是又不想回去。 在尧雨讽刺了他半天摔上车门往回走的时候,许翊中就冷静了下来,他是很善于冷静和自我检讨的人,特别是在别人对他不满的时候。 许翊中相信一句话:没有不带刺的鱼,同样也没有不带缺点的人,思而改之,可以致睿。他想了一遍尧雨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首先尧雨和杜蕾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所以才会背后说她。至于怨恨自己,也是因为当时的确也有想让她喝酒的意思。其次是从手机里隐约听到尧雨母亲抽泣的声音,她挂了她母亲的电话,当然是不愿一个外人知晓她的家务事,自己冲口而出是管得宽了点,以此说她不孝也过了点。 许翊中给张林山打了个电话,\"山子,你们先坐着,我送送尧小姐,她家里有急事。嗯,时间早我就过来!好,挂了。\" 他掉转车头去追尧雨,看了眼旁边寂静无人的公路,有点后悔让一个年轻女孩子一个人走着回市区。他狠踩了脚油门提了速,十分钟不到,就开完了这段路,但路上却没见着尧雨的影子。 许翊中暗想走路不可能有这么快,从市区到西山只有一条路,从想事情到打电话开车出来,不到五分钟时间,当时也没有车从身边经过。他一下子有点紧张,要是尧雨半路出了啥事,他可就担待不起了,刚才还和山子说送她来着。 掉转车头,他又沿着山路去找。 尧雨走了几分钟,越走越害怕,从这里走到市区至少要四十分钟,她干脆蹲在一边绿化带里等有车经过。她知道晚上去庆德火锅吃饭的人多,迟早会拦到一辆车,就躲在阴影处候着。没过两分钟,就瞧着许翊中的车从面前飞驰而过。 他是找自己的吗?尧雨没好气地想。她蹲了会儿,看到又有车从前面来,尧雨瞧了下车牌,是政府的用车,就跳出来招手拦。车停了下来,她赔着笑脸道:\"能不能搭我回市区?只到市区就好了。\" 对方瞧了下,看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孩子,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心一软就让她上了车。 快到市区的时候,许翊中正好掉转车头往回走,他看了眼从身旁开过的这辆黑色的车,没怎么留意就开过去了。最难处、最痛苦的情景,莫过于正当两情相悦的时候而被一种全无抵抗的外力无端地冲破,而这种外力恰恰是来自养育了陶千尘二十四年的父母,从来没有去违背过也从没有想过要去违抗的最爱她的父母。 尧雨到了市区下了车,打的回到租住的房子,安全感才一点点地回来。她觉得今天特别疲倦,洗了澡,上床看了会儿书就睡了。 此时许翊中正着急万分,沿着山路又跑了一趟,彻底死心,就去了庆德火锅。张林山他们四人正吃得高兴,见他脸色不好地走进来,就问道:\"小雨家什么事啊?她爸妈从B市来了?\" 许翊中有些尴尬,\"她刚开始不要我送,下车走了,我一想这里离市区还远就赶着去送她,结果没看到人,她怎么可能跑得比我的车还快?\" 千尘一急,拿起电话给尧雨打过去,却是已关机的提示音,\"不会出事吧?\" 萧阳轻轻搂住她的肩,\"别急,没准儿她搭了别的车,回家就关机了。\" 千尘和慧安听许翊中一说,想起这截路刚修好不久,来这里吃饭都是有车的,出租车又比较少,心里放心不下。 慧安说:\"这样,我们也吃差不多了,就是许总……\" \"我没事,找到人再说,别真出什么事了。\"许翊中接口道。 几个人出了庆德火锅,直奔尧雨租住的房子。萧阳和千尘上去敲门,许翊中待在楼下和张林山抽烟。 千尘和萧阳敲了许久的门,尧雨才迷迷糊糊地听到。她穿着拖鞋,睡眼蒙眬地开了门,吃惊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千尘,\"什么事啊?千尘?\" 一看到她,千尘就拍着胸喘气,\"我说小雨,你到家好歹发个信息打个电话嘛,被你吓得,以为你出事了呢?\" 萧阳搂住千尘,心疼她爬七楼跑得喘气辛苦,瞧着尧雨,无可奈何地说:\"大小姐,你闹得人仰马翻知不知道?许总开车想送你,结果找半天山道上没有人!吓惨了。\" 尧雨一笑,\"这就吓惨了?千尘,你什么时候做那个温泉的选题?我还真要闹得他人仰马翻才行!\" 千尘松了口气,看提起许翊中,尧雨就没好脸色,便笑着连声答应,\"好,我们尽快去,你睡吧,慧安也着急呢,她现在和她老公在楼下。你没事就行,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我换件衣服和慧安打个招呼,今天好不容易见面的。\"尧雨迅速地回屋换了衣服,出门时看到千尘和萧阳又忍不住笑。 萧阳正蹲下来对千尘说:\"上楼累了,我背你下楼!\" 尧雨和他俩熟,见怪不怪地径直在前面开路。千尘很自然地跳上去,趴在萧阳背上和尧雨说话:\"小雨,和那许总翻旧账吵起来了?\" \"他居然指责我不孝!哈!\"尧雨昂起头,发出一声冷笑。 \"你也是嘛,几年不回家,都不知道你和你爸妈怎么了?要换了我爸妈……\"千尘住了嘴,她想起父母反对她和萧阳,手情不自禁地搂紧了萧阳的脖子。三个人默默地下楼。 到了二楼,千尘从萧阳背上跳下来,牵住他的手。尧雨调侃道:\"你俩快成连体婴了!\" 千尘冲尧雨耸耸肩,萧阳好性子地笑笑,牵着千尘走了出去。 慧安见尧雨出来,埋怨道:\"到家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许总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尧雨睥睨着许翊中,微微一笑,\"麻烦许总了,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许总这么热心。\" 许翊中看了眼尧雨,她穿了件大T恤,肥裤子,头发披散着,话说得倒客气,浑身上下散发着放浪不羁的味道。他皱了下眉,说:\"没事就好,今天不该让尧小姐一个人走的,夜里总是不安全。行了,人到家就没事了,我也回去了。\" 千尘和萧阳声称另有节目,不让慧安和张林山送,三个人目送两辆车开走。这时千尘手机响了,\"妈,才十点呢!\"千尘迅速地看了眼萧阳和尧雨,\"我,我和小雨在一起,今天遇到大学同学了,对,陈慧安,你知道的那个,在市经委工作,才联系上……嗯,真的!不信我让小雨接电话。\" 尧雨看了眼萧阳,他静静地站在千尘身旁,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变过,专注地看着千尘,眼底只有温柔。她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电话,千尘母亲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尧雨啊,你们不要玩太晚了,让千尘早点回家……女孩子晚上在街上逛总是不好,萧阳在,是吧?\" \"阿姨,瞧您说哪儿去了,今天就我们三个人聚,没别的人,这会儿刚完,千尘一会儿就到家了,放心吧!我几时说谎骗过您呢。\"尧雨连哄带骗地接完电话,千尘她妈又对着千尘唠叨了会儿才挂掉。 千尘小心地看了眼萧阳,\"阿阳,我妈让我半小时内一定到家。\" \"嗯,我这就送你回去。放心,半小时之内准到。小雨,我和千尘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萧阳温和地开口。 \"阿阳!\"千尘把头往萧阳肩头一靠,手朝尧雨挥了挥,\"你还不快上楼去!\" \"是是,抓紧时间缠绵呵?\"尧雨呵呵地笑着往家走。 注定了这是个不能平静的夜晚,萧阳送千尘回到C大,刚走近那片教授住宅区,就看见千尘母亲脸色铁青地站在小区门口。 萧阳感觉千尘的身体抖了抖,他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才松开,礼貌地招呼千尘母亲,\"伯母好,我送千尘回来。\" 千尘的母亲明显在压抑怒气,瞧也没瞧萧阳,\"千尘,回家!\" \"妈!\"千尘有点委屈,转头看了眼萧阳,他含笑瞧着她。千尘心里叹了口气,脚开始移向母亲的方向,紧走了两步挽住母亲。萧阳默默地看着她和她母亲走进小区,盯着那片宁静美丽的住宅区,他心里涌上一股被羞辱的感觉。 千尘的父母反对他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对他也知道。千尘是这样与众不同,她从没嫌弃过他的家庭、他的工作。千尘看他的眼睛里永远充满了信任,她的单纯善良给了他去创业、拼搏的勇气和信心。千尘没有望夫成龙的急切,她从不给他压力,而他却会因为她给自己更多的压力。 像千尘这样的女孩错过了,他会后悔一生。看多了、听多了现在女孩子找男朋友的种种高标准,千尘的心更显得可贵。然而,他也了解千尘,她爱他,也爱她的父母。萧阳清俊的脸上现出一种痛楚,一种无力的痛楚。 时间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他需要时间,去打拼天下,给他的千尘,不,是给千尘的父母!为了让千尘不为难地嫁给他,他得和时间赛跑。萧阳的眼睛染上一层激动,双手慢慢地握紧,良久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千尘的母亲就发作了,\"千尘啊,我给你说了多少遍那个萧阳不合适!你怎么还和他在一起?还骗我说同学聚会?尧雨也撒谎!\" \"怎么就不合适了?不就是他现在刚创业、家境一般嘛!今天真是同学聚会,他也是C大的,怎么就骗你了?\"千尘有些反感,低声辩解着。 \"你还和我争?什么叫创业?现在创业有这么简单?他就是在电脑城的打工仔而已!这门不当、户不对,两个人在一起环境不同、生活习惯不同,迟早会吵架,我是你妈,我能不为你好?\" \"门当户对就好?我觉得和阿阳在一起,我很快乐很开心,我就觉得他好!\"千尘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她母亲气得浑身颤抖,\"你还小,妈是过来人,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瞧着你往火坑里跳!我明白告诉你,我不同意!\" \"妈!阿阳他很能干的,而且对我很好!\"千尘放软了声音求母亲。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还小,你哪知道婚姻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啊?你,你怎么就不叫我省心呢……\"千尘的母亲一下子哽咽起来。 千尘张了张嘴,心里的难过一波接一波地化作阵阵酸楚。她终于没有再争,小声地说:\"妈,你别气了。\"向来坚强的母亲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千尘不忍。她轻轻地说:\"我先去睡了。\" 千尘住的房子是C大的老式房子,两层楼独幢的苏式别墅。洗过澡,她蹑手蹑脚地上楼。老房子隔音不好,她隐约听到父亲在劝母亲:\"孩子大了,都毕业两年了,这感情的事……\" \"不行!她做记者成天在外跑,别的我都不管,这婚姻大事,我不能由着她乱来,除非我死了……当年我妈劝我,我不听,结果受了多少白眼才有今天的地位……你瞧对楼王教授的女儿……\" 千尘眼里瞬间浮上一层水雾。父亲不像母亲出身书香世家,那时候母亲几姐妹里就数母亲嫁得最差,小时候跟着爸妈去外婆家,外婆对父亲的态度也是最冷淡的。直到父亲在学术界慢慢有了名气,家里生活条件好转,这样的情况才改变了,而母亲则一直要强,每每说起外婆,父亲就会沉默。 除了这个,平时千尘的父亲、母亲都是很开明的人,对她也很好,她从小也是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千尘万万没有想到,和萧阳恋爱会激起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读大学的时候,爸妈希望她不交男友还能考研什么的。和箫阳的事她一直瞒着他们。大学刚毕业,萧阳和她都忙着适应新环境,又拖了两年才给家里说。 她还记得上个星期小心地告诉父母交男友时的情景,母亲问了情况后就断然拒绝,连饭都没吃就回了房间。千尘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心里为难之极。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期望很高,假期里陪着她学琴、学书法,对她的学习抓得很紧。千尘一直是好孩子、好学生,读书时一直一帆风顺,又考上了C大这所全国闻名的高校,后来去新闻在线网做记者,虽然薪水不是太高,却有很好的社会地位。 和萧阳在一起,六年了,还保持着从前的那种美好快乐的感觉,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烦恼。千尘以为接下来就是等萧阳会慢慢做出成绩,她在单位上好好跑新闻,再以后就和每一个普通家庭的人一样工作、生活、闲时和朋友聚会……然而母亲决然的态度让她对以后的一切都失去了把握。 最难处、最痛苦的情景,莫过于正当两情相悦的时候,被一种全无抵抗的外力无端地冲破,而这种外力恰恰是来自养育了陶千尘二十四年父母,从来没有去违背过也从没有想过要去违抗的最爱她的父母。 千尘闭上眼,情不自禁地想起和萧阳交往的点点滴滴。 萧阳和她是两个极端,千尘中规中矩,而萧阳则是活跃阳光型的。两人恋爱后,千尘才知道\"玩\"字怎么写,萧阳教她跳舞、带她去喝酒唱歌、吃各种小吃、参加社团活动,眉飞色舞地说话,脸上温暖的笑容。千尘觉得和萧阳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喜悦在淡淡地涌现。 她是个很少出家门的乖乖女,跟着萧阳在一起突然发现世界还有这么多的精?。萧阳无所顾忌的性格、与朋友相处的方式,都让千尘眼前一亮。萧阳家境很一般,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萧阳很早就开始独立思考,自己去面对、处理事情,懂得熟络地打点各种人际关系。他的社交能力强过千尘这种家境好却和社会少有接触的孩子好多倍。 千尘是内心很敏感的人,和人打交道觉得面薄会脸红,认识萧阳后改变了许多。特别是刚上班当记者的时候,她还不太习惯采访陌生人,萧阳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去采访,帮她在网上查找资料。六年,千尘已经习惯了去依赖萧阳,习惯了萧阳给她的呵护。她心里突然觉得痛,她和萧阳真的像尧雨说的那样跟连体婴儿似的,分开会痛,手术做不好就会死么?", "summary": "因为副总钟强忘记带女伴,尧雨被临时叫去西山温泉山庄参加嘉林集团的酒会。尧雨在山庄偶遇同学杜蕾和许翊中,杜蕾对尧雨的衣着不屑。尧雨和杜蕾的关系并不和睦,两人自中学以来就存在竞争关系。酒会上,尧雨以沉着应对,赢得了钟强的赞赏。在酒会上,尧雨和大学好友千尘回忆起大学时光。尧雨在大学时曾与佟思成相恋,现在对他仍有感情。尧雨在酒会上遇到了许翊中,许翊中欣赏尧雨的年轻和活力。杜蕾试图让尧雨在许翊中面前出丑,但尧雨机智应对,没有上当。尧雨和千尘在温泉中回忆过去。千尘的母亲对萧阳的出身和工作不满,认为他配不上千尘。千尘和萧阳都十分无奈和痛苦,但他们仍然坚持着对彼此的爱。许翊中在送尧雨回家的路上,两人发生争执,许翊中认为尧雨不孝顺,尧雨则认为他在多管闲事。许翊中反思自己过于冲动了。尧雨在回家的路上回忆起和佟思成的过去,十分伤感。"} {"context": "汪素敏特意留心观察了下,来买的,都是刚才进集市前,来试吃过的。也有不少人是听了那些尝过口味的人,闻风结伴而来的。路强和谢长松也不再腼腆了,没办法,做生意,特别是在自己的家里,怎么可能不遇到熟人?谢长松又给路强做了思想工作,才开始走上前来。认识他们两人的人越来越多,卖的量也越来越大,只要是同一个村的,超过两袋,他们就给人送上门。乡里村邻的自然,服务到位。摩托车就是方便,只是一辆根本不够,谢长松又跑到大舅子那边,找他想办法再去借了一辆过来。这个时候在玉云乡,家里能买得起摩托车的,不到二十家,其中一半都是在这集市上的住户买的。邻街,住在这里不是做生意的,就是在单位里上班的,都有点小钱。为什么路强和谢长松会骑呢?那还得从好两年前说起,谢长松的大舅子家刚买摩托车,大舅子大方,把摩托车开到林古村,特意教他开摩托车。那会路强经常带着清河在谢长松家串门,被好友劝说下,就一起学了。当时还想着,以自己家这条件,十年也买不了摩托车,就算学了也没白搭。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小胖子拉着路清河的手来了集市口时,干爸和爸爸都给人送柚子去了,柚子大部分都被搬了下来,分几袋几袋的放到一边:“汪姨,这些怎么堆下来了?”路清河指着堆一边的柚子问道。“那些是别人订好的,一会几个村离集市有点远,别人也不好拿,就等一会你爸爸他们帮送过去。那些几个人拼单的都是自己抬着走的。”汪素敏笑答。“拼单?”小胖子抬头问。“对呀,子龙没听说过吧。就是三四个人合伙一起买一袋柚子,八个才八元,回到家,他们一分,每个按一元的出钱,比单个买人划算得多了。你们还小,不懂大人们的精明。这年头,什么不得精打细算呀?”汪素敏一边忙,一边跟两个小孩子讲一些生意小经。比如像路清河说的买柚子送礼品袋这个,包装搭配促销,还有免费试吃,在今天可都是起了不少的做用。那些回头来买的,百分之九十是觉得他们免费吃了别人的东西,不来买觉得不好意思。当然,不得不说柚子真的很好吃,是水果还可以做菜,一举多得。“哟,这不是路清河么,这真是你家在卖吗?”“是的,小路老师,你们也来赶集了呀?来吃点柚子,很好吃,现在城市里都买这个吃,送礼也特别好。”路清河拿着果肉就送到小路老师和她老公手里,笑嘻嘻的,一口一个老师,一口一个好吃。忽悠着小路老师他们买了一袋,还多送了几个礼品袋子,把小路老师他们夫妻哄得可开心了。“阿强,阿松是他们呢?我也买,能不能多送点礼品袋呀?”有熟人凑了过来。很快,为了那多送的礼品袋,居然越来越多的人买了。路清河是想着反正都是利润,又都是认识的人。那就多送几个礼品袋也没事,还能促进销量。她还把之前一直放在卡车上的其他小东西,也拿了出来卖。像苹果,她也跟别人专业的水果摊一样,一块钱两个,买两块钱她就送一个礼品袋。还好这种礼品袋便宜,她直接从汪姨以及她的同行那批了三百块钱。二厘钱一个,想想,三百块就十五万只。当然,这个时候的礼品袋,并不会像后来那样的高档更不是牛皮纸袋。而是一种接近透明的u型袋,但是上面印有带金边的红色福字。在过年提着水果用来送礼,是真的相当不错的。现两个小时后,集市里的人也基本散完了。他们的柚子也只有林古村的没有送了,甚至和昨天有些相似,没剩下多少。四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就在集市的小餐饭吃了饭,卡车也空了,要回市里。顺路的就把汪素敏一起送回县城,路强给他们结工资的时候,还每人送了一袋八个的柚子。谢长松给自己的大舅子也送了一袋过去,其余的二十来袋,就由他和路强坐摩托车,来回几趟送回林古村了。路强和谢长松每送一家,都会被人询问一番,比如从哪里进的货呀,卖这个赚不赚钱呀?那个帮忙卖柚子的女人是不是谢长松的新对象呀?林古村里买的买了他们柚子的不超过五十人,那么大一个村,照顾生意的反而比别人村还要少。这是路清河完全没有想的,不过,后来她回来想了想,也就理解了。很多都会有那样的心思,越是相熟的人,就越害怕被对方宰。当然,还有一种心理就是嫉妒,凭什么自己的钱要给对方赚?路清河和小胖子先回了家,不过,他们两个回到家立刻就带着三个姐姐,以及老五,一起赶到小胖子,打扫卫生。小胖子他们家可是好几个月没住人了,今天回来肯定要过夜的,路清河家又住不下,只能几个孩子先忙着。“小四,小四,听说你们家卖柚子了,是真的吗?我也想吃。”老五今天中午听老爸妈说,看到小四和小胖子他们一起在集市上卖柚子。还听说很好吃,他也特别想吃。爸妈明明都买了,却说要留着过年来客人的时候吃。就连四哥说要吃,爸妈都不同意,这样,让老五就更嘴馋。“嗯,一会帮子龙哥哥打扫完,就有的吃了,到时你带两个回去。”路清河倒是大方,反正家里还特意留了两袋。让老五带两个回去,自然是没问题的,反正两家关系好。路清河并不知道,老五家早在她去之前就订了一袋,不用干爸和爸爸送,是老五爸爸自己杠回来的。“好呀,谢谢小四。对了,小四你真的去了市里吗?市里是不是特别繁华呀?是不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对了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大街上的宝马车呀?四哥说,男人最爱那样的车了。我也喜欢,以后我也要买一辆来玩玩,小四,以后我买了宝马车,带你去玩好不好?”老五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这问那,却又把自己的理解描绘给路清河听,他总是记得,自己有好的东西,就会学四哥那样,第一个记住小四。小四打架太厉害了,比自己还要强!“老五,你别老缠着我四妹妹,你去跟三姐一起扫地吧。四妹妹,身体不好,她坐着休息,不能说太多话的。”小胖子过来把老五从四妹妹身边拉开,他讨厌这个老五,比那个老四还要更多些。他就像个小尾巴一样,看到四妹妹就粘上来,说着大话。当他不知道宝马车么?那宝马车可不是谁都可以买得起的,就他们家那样的条件,连摩托车都买不起,还敢拿那汽车来哄四妹妹,太不要脸了。“我知道,谢子龙你能不能态度对我好点?我又不是我四哥。”老五对着小胖子哼了一声,不就是被同年的四哥欺压了很多年么?不就是被他们那年生的同龄人说他太爱干净,不合群么?本来就是嘛,农村的孩子,谁没玩过泥吧?谁没打过架?谁没吃过蚂蚱?再说了,做为玉云乡的人,居然还怕蛇?他们男孩子,哪敢不在夏天的时候抓过几条蛇来烤着吃?眼前这个小胖子,就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出门居然比女人还女人,口袋里总有一个手绢,今天要不是看到小四来帮忙,老五才不屑来。哼,不就是红砖房么,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小胖子要是知道老五会想这么多东西,肯定又要炸毛。“你是他弟弟,一家人,还能有两样?要不是看在四妹妹的面子上,我都不要你来帮忙。”小胖子还想继续跟老五顶嘴,结果看到四妹妹扫来的眼神,立马就蔫菜了,最后还是乖乖的与老五和平共处。三个姐姐比他们三个年龄大,干起活来比他们又快又利索还干净。在谢长松和路强回来之前就把房间整理好了。老五走的时候,路清河真的让他抱了两个柚子回去,还告诉老五记得跟爸妈说,是她送给他们家的,感谢这么几天帮忙照顾三个姐姐,一定要收下,不然就生分了。老五笑呵呵的答应着,回了家。“小四,听子龙说你又生病了?现在没有不舒服?来多喝点热开水吧,冷不冷?用不用倒点热水给你烫烫水?”大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地也扫了,桌子椅子也都擦了一遍,厨房就不用收拾了,爸爸在第一趟往村里送柚子的时候就吩咐过她了。他们只需要收拾屋子可以晚上睡人就成,饭还是在他们自己家里做。“就是就是,小四你都瘦了,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了。”三姐也坐了过来,用自己刚才劳动的发热的水,给妹妹捂起来。看看,这就是她的姐姐们,永远都这么心疼自己。路清河想想前世,就觉得自己这个渣妹妹,真是死得活该。“差不多,那我们就回去吧。爸爸说,今天早点做晚饭,子龙,你锁门吧。小四,来,二姐背你。”二姐也不甘落后,出了门就蹲下身体,让妹妹背自己身上。她可是还记得,妹妹帮自己挡那一竹条子。还好,现在脸上看出什么,更是没有破了相,不然以后她都没脸见妹妹了。回到家,把门一关,三个姐姐就拉着路清河坐到火炉旁。相互看了眼,只见大姐就进了里面的屋子,听着她爬木梯,再接着就是她踩在阁楼的木板上的声音,很快就下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小布包。“大姐,二姐,三姐你们放心,我答应过四妹妹的,一定会保密的。”小胖子举着右手表示自己是个很保密的人,还要手在自己的嘴巴了做了一个上拉链的手势。大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小布包打开,然后递到路清河面前:“小四,这是我们在村子里卖头花得的钱。元旦那天,我们三姐妹都跟着香婶婶一起去集市上卖的。不过我们没有涨价,还是按在学校里卖的价格,后来两天,我们就在村子里卖,也卖得不错,卖掉了两百个,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好卖呢。”钱都被叠起来,用橡皮筋扎了起来,一毛两毛的,还有五分的,五毛的,一块的特别少。四十块钱,整整的就放在眼前,三个姐姐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妹妹。“大姐你们真棒,我还以为我不在,你们都会一直存着等再晚一个星期才拿出来卖呢。这样也很好,总之能赚钱就好。一会干爸和爸爸回来,也会带给你们惊喜的。这些钱,还是按老规矩,大姐收着,以后就由二姐记账。前面我们赚的五十六块,就当充公了。”路清河对着三个姐姐都夸奖了一番,嗯,从小就有赚钱的意识,这样很好。看来,到时大姐应该能按理想不用退学了吧?欠债的日子还真是不好受,全家人都要受着别人的冷眼,不知道,今年的年夜饭,会不会太平些了?谢长松和路强送东西其实并没有用多久时间,只是送完柚子后,被谢长松的大舅子拉住聊了一段时间,还有村长家,也拉着他们聊了一段时间。所以,等他们真正的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还好,提前在集市上遇到猪肉元就跟他说了,让他给家里送点肉和骨头来。不然辛苦了一天连个下酒的肉都没。没错,不喝酒的路强,今天特别强调要喝酒。五个小孩和两个大人一起坐在饭桌上,路强给谢长松倒酒,还给路清河也倒了半杯:“清河,你可是我们家的儿子,以后要学会喝酒呀。爸爸不能喝酒,你以后可是要代替爸爸喝酒的。你以后就跟着你干爸学学。”路强这话说的,还真是跟喝醉了一般。路清河到今天也不过就是四周岁,五虚岁的小女孩,就让她学喝酒了?谢长松今天倒是没有开口阻止,他知道好友今天心情好,对他最疼爱的女儿,当儿子养,当儿子训,都是正常的。说好友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谢长松表示无解。但是好友疼爱清河这个女儿,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真真的疼爱到骨子里。今天做出这样意外喜人的成绩,更大部分的功劳还都是属于清河这个孩子的。“好的,干爸以后我代替爸爸陪你喝酒。”路清河很爽快的按爸爸的意思,举起酒杯里的半杯酒,低于干爸的酒敬酒:“干爸,辛苦了。也谢谢你。”喝了一小口,那甘甜的酒香入喉,感觉真好。比第一次爸爸用筷子自己尝试的感觉要好很多。其实没什么酒,路清河样子还是做得相当的足的,让大人们看着就开心。又转向爸爸也一样的敬酒道:“爸爸,你也辛苦了,我敬你。以后我一定会让爸爸过上好日子的。”不会再让你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了。“哈哈,阿强呀,清河这个女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果然是长大了,又懂事又聪明,还好是我女儿,不然我得嫉妒死你了。”谢长松看像路清河这么出众,还会来事,像个小大人一样跟他们喝酒,真是可爱极了。才几个月,变化真大。唉,看看自己的儿子,就知道埋头吃饭。不过,还好,他记得照顾清河,记得给清河夹菜,真是不容易。“那是,这可是我路强的女儿,必然是最聪明的。”路强带着几分自豪的骄傲笑了。其他三个女儿也很不错,这几天大人不在家,都乖乖的,把猪也照顾得很好。饭桌收拾后,所以人都围着火炉坐在桌子四周。都知道,这会大家特别想算清楚今天卖完的柚子赚了多少钱。其中就数谢长松和路强最兴奋,也是最想知道答案的。今晚数钱的任务,只交给了他们两个大人,当着五个孩子的面,一张一张一毛一毛的加起来,拿着纸和笔,算出纯利润。白纸黑字上面的数字,让所有人震撼今天不仅卖了柚子,还有苹果,以及一点年画。玩具糖果之类的都没有摆出来卖,除去请汪素敏他们的人员费,还有包装袋之类的进货成本,利润居然有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一元八毛五分。一家人都很开心,路强送谢长松父子回家,大姐带着三个妹妹爬上了自己的床。次日清晨,路强早早就起来,亲自做了做了早饭,给女儿们做了她们最爱的荷包蛋面,当然只有路清河的是加肉丝的。小胖子还想把自己的鸡蛋夹给四妹妹,结果今天才知道原来四妹妹不喜欢吃蛋类,也悄悄的把这个事记在了心底。早饭过后,两个大人带着五个小孩子一起去了乡长家。昨天谢长松就跟大舅子说了,让他在集市马路边找一个可以摆摊的位置租给自己的好友。马上就过年,批的那些东西,可以拿出来卖的。慢慢的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人,也开始要准备回家过年了,人到时只会越来越多。如果不是因为有乡长这个身位在,好的摆摊位置还真不好找。路强在前天和昨天重大的收获喜悦之中,也真正的认同了好友的话。既然做了,那就把今年给做完吧。也就最多半个月可以来做生意了,路强昨天下午送完所有的柚子后,就跟谢长松说了,反正都赚了些钱了,够还债就算了。这做生意,他总是感觉自己有些不太理得顺的那种。其实,他还是觉得做生意经商,站在大集市口或者马路边摆摊太丢份。可是这诱人的利润又在这里,好友也好,几个女儿也是,都是那么的期待家里能变得更好些,路强也就听从了谢长松的话,继续卖柚子,连苹果,其他的水果都可以做。而路强也要求与谢长松一起合作。做生意的本金是谢长松借给自己的,就连卖了两天的柚子,吃呀,住呀都是他一手帮忙的。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谢长松也不拒绝,却找大舅子要了个位置给孩子们摆摊。而他们两个大人便直接坐车去县城继续请汪素敏来工作,还让汪素敏介绍个口才好的人,明天来接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他们才坐车去了市里。小胖子被安排在了舅舅家,路清河她们四姐妹的小摊位就摆在了集市中心段,一堆破土房子门口。梁福发这个乡长做为谢子龙的舅舅,这还是妹夫第一次找自己帮忙,他便找人给他们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大概有二十坪方,基本的挡风挡雨是没问题的。反正棚子后面的*间土房子都倒得乱七八糟的,曾经是乡里养猪的地方。后来下了几场大雨就倒的倒,漏的漏;后来也不再按集体养猪了,就一直这样烂在这里。梁福发带着人搭好棚子,走了没多久,小胖子就提了个小小的火炉过来。这几天是越来越冷,很多老人都说,今年年底肯定会下雪的。棚子搭好了,在最前面也用了一个废掉的门板搭成了桌子,把堆在后面的年画,玩具,糖果,头花,还有些水果,都一一摆了出来。“小四,你和子龙坐到火炉边去,这里我们看着就成。”大姐和二姐以及三姐都忙着把东西一个一个按路清河说的那样,分开摆放齐全。她们知道怎么弄了,再说了妹妹太矮了,这门板搭的桌子,她也看不到。在这里只会让她更冷,她那身体怕一会又着凉。“大姐,你们也不用着急,昨天才赶完集,今天没什么人也正常。我们再就呆到下午两点,就可以回家了。”路清河现在接受姐姐们的关心,一点也不会觉得别扭,蛮自然的那种。今晚爸爸和干爸都不会回来,明天也是直接在县城卖一天,后天去隔壁的乡上赶集。要等他们卖完新进的货,才会回来。她们几姐妹在摊位真的一直呆到下午两点,用暗色塑料膜往摊口挂上,扎个塑料带就算是‘锁’上了。那个年代的人都还很纯朴,就只弄成这样,也不会有人来多手多脚的看一眼。走了走了,路清河还三步两回头的看向摊位的位置:“大姐,这样真的没事呀?真的不会有人来偷吗?”大姐牵着小四的手,再次强调:“真的没事,梁舅舅都说了,就这样弄好就行了。晚上他和带着子龙帮我们看着的,不用担心。你看你的手都冰了。算了算了,我来背你吧,看这天,可能要下雨。”天都阴暗下来了,才两点多,大姐又吩咐二妹拉紧了三妹,赶紧的走快些。从集市上回到家,最少两个小时呢。连续下了三天雨,第四天,终于天晴了。路清河正和大姐编头发,就听到有人敲门,二姐快速的下了木楼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居然都还在睡懒觉吗?这么好的天,也不早点起床去山上弄木柴回来,一个两个的跟着那扫把星一样偷懒。”张一梅直接就把二姐骂得没敢抬头,她后面的张宏军,这个二舅。大姐和三姐以及路清河也穿好衣服,编好头发都下了来。“你都给我站到墙边上去,一个一个都给我排好了,我有话要问你们。”张一梅看着二弟一拐一瘸的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向自己对了下眼,她松了口气,果然不在家,看来真的是别人说的那样,赚了大钱了?“姐,他们都还没喊我这个二舅舅呢。你看看路强那人怎么教的女儿,上次来,路清河那个死孩子也是这样。我看宝之她们都是被她这个妹妹给带坏的。”张宏军对着这几个外甥女,特别路清河,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很快脸上就挂上了笑,说的话,直接让她们四姐妹翻白眼。“姐,你们床底下有柚子和苹果,一会我带些回去呗。还有厨房的柜子上,还有些肉皮,我也带回去孝敬爸妈吧。你看,这几天你在娘家也过得不错,就别跟着我回去了。等着你和路强赚大钱了,再弄点小钱给我花花就行。”也不等张一梅同意,自己就熟练像在自己家似的找了个麻袋,把床底下的柚子,苹果,还有厨房那木柜子里的,已经打理干净的肉皮也找了个干净的袋子装了起来。那一麻袋很快就装得满满的,往他的破自行车上绑。“哟,姐,你看这扫把星居然还在瞪我。”张宏军挥手就打向路清河的脸,不过被路清河躲开了,还想继续打过去的时候,被张一梅给喊住了。“阿军够了啊,拿着东西赶紧走,路强知道了你打路清河,钱你也就别找我要了,他更是不会让你进这个门了,赶紧走吧。”张一梅说来说去,还是怕自己弟弟打了这个扫把星的女儿,路强又来找自己麻烦。到时想找路强要钱,那就不容易了。以前她偷过路强藏起来的钱,拿给二弟花,后来,他的钱,张一梅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一直到现在,路强虽然都会主动给她钱做家用,但不会给太多了。她自己的日子也总是过得紧巴巴的。就拿这次她回娘家来说吧,身上不到三十块,回去了二弟又只会找自己要钱。给他个十块还嫌少,只能分一半给他。不过连麻将都不让她打,再说了,中秋就没有回家,这次回家了,便拿了五块钱给爸妈。钱本来就不多,这么一分一给,手里的十块钱都打不了几场麻将。他们村可不像林古村,打一毛两毛,最大的打五毛。都是五毛一块起步,像杠呀,自摸呀都必须翻倍,这还不加买马之类的。这不,回去没几天,身上的钱就输光光了。二弟上次来找路强要钱,听说一分也没拿到。张宏军哼哼叽叽的,踩着自行车,满足的走了。“妈,你让二舅都把我们家的东西带走了,那我们吃什么?”路清河很是不爽,妈妈一回来就给她们来个罚站不说,还纵容二舅把家里的东西,大摇大摆的带走。她知道姐姐们,肯定不敢反抗妈妈的;因为反抗越多,被妈妈打得就更多。明面上,张一梅是被爸爸宠坏了,私下以她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没少打过姐姐们。“吃吃,你就知道吃。我饿了,宝之,去帮我弄个鸡炒饭,加两个鸡蛋。”张一梅对路清河的话直接无视:“云之,你去给我削个苹果,最近你们的弟弟,特别想吃酸的。”指挥着女儿们给自己弄吃的,自己则坐到火炉旁的桌前。“美之,你过来跟我说说,妈妈不在的这几天,你爸爸是不是真的做生意赚大钱了?”路美之没马上回答,而是看向小四。“看路清河做什么?路清河,你现在给我出去转两圈,不把自己跑了汗,别给我回来。”神烦,三女儿以前对自己的话可是言听计从,怎么才几天不见,居然还要看扫把星的眼色了?张一梅站起来,护着肚子,拉着路清河就推到门外去。怀孕后的张一梅比之前更胖了,路清河就像被她拎小鸡似的,丢出了家门。三个姐姐被妈妈压制着,根本连来帮路清河的机会都没有。“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要跑去圈?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去?你再这样对我,我就告诉我爸爸。”连妈妈,路清河这下也懒得喊了。反正,妈妈和自己是两看两相厌。她既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自己,开口闭口的扫把星,那自己也没必要把当她妈。就几天功夫,张一梅在娘家被自家亲妈给再次洗了脑。认定了,肚子里这胎肯定是儿子,只要是儿子,那路强有了真正的儿子,就不会要路清河这个假儿子的。有了真正的儿子,那家里又数自己最大了。再说了,连婆婆李陈丽都跟自己说了,她找过神算子算过了,这胎肯定是儿子。只要生了儿子,她那个做婆婆的,必定会把家门口的这几间厕所划给过来。这几间厕所若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得到的,路强,肯定会像以前那样顺着自己吧?张一梅想想,心理就顺气多了。老妈都对她说了,在儿子还没出生之前,让自己对路清河忍忍就算了。“算了算了,你呆一边去吧,不要让我看到你就成。”看着路清河甩了甩手,跑到厨房那边去了,张一梅这心脸色好看了不少,也许是坐在火炉旁,脸此刻也看着红润了不少。笑着对三女儿说:“美之,来告诉妈妈吧,你可是妈妈最乖的女儿了。”这么一笑,完美恢复了平时那般温柔妈妈的样子,路美之不慎擦了擦眼,以为刚才骂小四的人,并不是眼前的人。一定是自己不小心看错了吧?乖乖的,顺着妈妈的意思,坐到妈妈的旁边。因为下雨,错过了一个集市。今天九号,爸爸会回家,她们几姐妹也就没有去集市上。现在妈妈回来了,路清河与妈妈的不对付,路宝之做为大姐,生怕妈妈又生气之类的,就让小四出去转转。从元旦开始,小四就一直跟着爸爸做生意,忙这忙那的。都没怎么玩到。老四和老五都来找了几次了。“大姐,你不用担心,我不难过。”前世都过了二十八年,妈妈对自己的态度都是这样的,现在对自己还是这种态度,她亦是早就习惯了。所以,就算妈妈对自己骂也好,打也好,路清河自认都是无所谓的。只是,上次被妈妈打后,路清河就自我反省过不少。妈妈,口才其实很不错,除了爱打麻将,除了不爱做家务,除了重男轻女的思想过重以外,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比如,对未来的妹妹会很疼爱啦!比如,对爸爸永远都是言听计从啦!嗯嗯,主要还是妈妈一直都很爱爸爸,很围护爸爸。除去那些缺点,优点还是有不少。自己都重生来过了,为什么不能改变妈妈对自己,对姐姐们的态度呢?想想,妈妈能对妹妹疼爱起来,那有没有可能,对她们这四姐妹也好些,像个妈妈一样,能上心的关心些?“小四,妈妈和爸爸一样,都很爱我们的。只是妈妈从嫁给爸爸后,一直被奶奶因为没有生儿子欺压着。又连续生了我们几姐妹,听了很多不好的话,也吃了很多苦。所以,小四,能不能不要生妈妈的气?”路宝之把加了两个鸡蛋的炒饭装到碗里,送了进去,又跑到厨房来给她们自己几姐妹做早饭。看到小四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自己多说话这些而生气,或者不开心,路宝之就放心了,她知道自己讲这些,小四一定听得懂的:“我们家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妈妈因为没有生到儿子,因为家里穷被人说闲话也多。好几次我都看到妈妈偷偷的哭,都是被别人气哭的。”路宝之因为是家里老大,看到的听到的懂的,自然是比三个妹妹要多得多。她也看得出来,二妹和三妹还是很听妈妈的话。唯有小四,这个小妹妹,让她感觉是似乎对妈妈有些不一样的偏见。也不是偏见,让她觉得,妈妈和小四之间有一种很难以容合的东西存在。像妈妈生气,打她们或者骂她们,都极少会下重手。却在对小四的时候,有点像对待仇人,根本不把小四当小孩子来看待。想想那次小四身上的伤,路宝之就心一抽一抽的痛。“啊?妈妈偷偷的哭?”妈妈在路清河的前世的印象里,真的从来都没有哭过。在外人面前,妈妈就是个被爸爸宠坏了的女人。跟别人吵架,她也从来没有输过。那次被猪肉元上门堵着要债,那还都是因为她怀孕,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再加上被猪肉元堵家门口,妈妈一定是觉得面子过不去。现在听大姐说,‘好几次’偷偷的哭,那些长舌妇说的话得多伤人,才能让那个‘强悍’的妈妈哭?“是的,妈妈虽然顾她娘家多了些,对我们少关心了些。但妈妈是最爱爸爸的人。小四,就是为了爸爸,你也要少跟妈妈堵气。你不是说妈妈肚子里怀的是妹妹吗?你有没有想过,妈妈如果再给我们生个妹妹,她的压力会有多大?”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只妈妈有,所有农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这样的思想。就像老四家,五个儿子,哪家的人不与他家关系好?别人都知道有儿子的人家,劳动力强不说,娶媳妇进门,然后就生孩子,一家至少两三个吧。那他们家未来就会有娶五个别人家的女儿,再加上生的孩子,这真系的三代就几十口人。慢慢的不用出五代,他们家就是大家族。在农村的说法就是人丁越兴旺,家里就越有福气。就是为了这福气,也要争气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四个字,在农村的意义实在太多了,甚至对于很多女性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词。再说了,生女儿,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也正是,很多人骂女儿都是赔钱货的原因了。辛辛苦苦养了十几二十年,就嫁到别人家,给别人家生儿育女,孝敬别人的爸妈,照顾着别人的爷爷奶奶,能舒服么?路宝之说这些,确实是希望小四能和妈妈的关系缓和些。现在小四才四岁,也已经记事了,若是现在就跟妈妈不合,以后长大了,那这个家也不会安宁的。就凭爸爸从心尖上疼爱着小四,妈妈也会把小四放在‘敌对方’的这个位置上。路清河若有所想的点了点头,坚定道:“大姐,我明白了。我真的不生妈妈的气,以后也不闹她,更不会向爸爸告状。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会想办法,让妈妈变得更像妈妈的。”前世,她们几姐妹,不是嫁到外地,就是有了自己的小家。也确实,一直陪着爸爸的,也只有妈妈了。真的像大姐说的那样,就算为了爸爸,她也要让妈妈喜欢自己。她就不信了,老天让她重生回来,一定是为了她们家的安定与幸福。“小四最聪明了,其实,妈妈这么爱钱,也真的不能怪她。你三姐肯定把爸爸做生意的事告诉妈妈了,你也不能说你三姐,知道吗?”路宝之早饭,做的是泡饭。给妈妈炒了大碗炒饭后,昨晚的剩下的饭就不多了。做泡饭嘛,四姐妹一人一碗还是够的。泡饭配上辣咸菜,也是棒棒哒。吃过早饭,大姐去喂猪,二姐和三姐去菜地里摘猪草,妈妈上了床补觉。路清河则被老四和老五拉着上了村里的桔子山,也去‘拾荒’。这拾荒就是在已经摘完桔子的桔子山里去找那些漏掉的小桔子,或者之前太小又没成熟的桔子。也只有进入元月,大家才敢这样不问主人家就往桔子山里走。元月之前,大家都很自觉的不往桔子山走,生怕别人把你当小偷。“小四,上次你就不该让老五带柚子回来,这死小子,居然把我拾荒回来的桔子,都忘记带给你了。忘记给你就算了,这小子,居然敢拿去给别人吃了。”老四小脸皱巴巴着,很严肃的当着路清河的面批评自己的弟弟。若不是那天是去小胖子家帮忙,老四才不会让这蠢萌的弟弟,帮自己送桔子去给小四?真是气死他了,把好那么辛苦拾荒来的桔子,送给别人来。那可是他特意送给小四的好不好。“芳芳,不是别人,是我喜欢的人。小四都不生气,四哥,你能不能不气了?你已经用拳头教训我六次了。能不能不要再跟小四告状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和小四一起不理你了。”老五说完,偷偷瞧了一眼四哥,立马跑到小四身后去。“哪个芳芳?哟,老五,你这是要订娃娃亲了呀?还我喜欢的人...”路清河笑呵呵,小p孩毛都没长齐就知道喜欢人了,还敢把老四送给自己的桔子,献给别的妹子,该教训教训。“老五说的是李芳芳,李明江的姐姐,之前还欺负过你的。不过你放心,小四,李明江不敢再欺负你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已经答应以后都离你远远的。”老四背着个竹蓝子,一把拉过躲小四身后的弟弟。“老五,你就这么没出息,离小四远点。”看不得自己的弟弟,不是拆自己的抬,就是坑自己的东西,老四真是有点后悔让他跟着来了。老躲在小四背后,算怎么个事?不躲在小四身后,居然还想去拉小四的手,真是太欠揍了。老五看着被自己四哥打开的手,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接上小四喜欢的话题:“小四,我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就喜欢芳芳在夏天穿裙子的模样,可漂亮了。要是我爸妈同意我们订娃娃亲的话,我是愿意的。”“你不知道,我喜欢芳芳,就像四哥喜欢你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就想到你。我对芳芳也是这样的,唉,算了,说这么多你也不懂,你太小了。”“干嘛,四哥,你又打我,别打,别打。”看着老四和老五一追一跑,一打一闪的,路清河心情很好。对于老五刚才说老上喜欢自己,想感叹吧,又觉得没必要。前世,自己和老四的关系,比小胖子还要好。大学那会差不多人手都有手机了,自己和老四居然通了那么多年的信。最后,他都没有向自己表白,而自己也爱上了那个渣男。缘份这种东西,言其过早。打打闹闹,聊聊天什么的,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桔子山。太多了,路清河都不知道哪个山是谁家的。不过,这下也不用在意了,她只需要跟着老四他们走就对了。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了,知道哪些山已经被他们或者别人拾过了。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老四和老五才带着路清河爬桔子山,老四还一边解释:“这座山是我家的,我们家还种了冬季的桔子。别人家不知道,只路了二十多棵,长得比普通桔子树要晚。小四,我们一会就先随便找找,等准备回家的时候,再摘大个的回去。”“行,那我们就分散吧。”路清河听到老四说这座山是他家的,还是意外了一下,她只记得老四家包了山,甚至前世她也是记得他们家是靠山上的大树赚的钱。并不知道他们家还种了桔子树。眼下就这么一看,好像并不多村长家的桔子山小。就是远了不少而已嘛。前世,老四他们家五个兄弟每人都建了一栋三层楼的洋房,想来,是真的有钱呀。零五年后开始建房子,一栋是需要不少钱了。他们家一直到老五结婚,五栋一排在村子里可是一道有名的风景线。这个时候的桔子,也都黄了皮了。所以只要一棵一棵桔子树的去找,往桔子树内里翻翻看看,还是很醒目的。路清河没像老四那样背竹蓝子,而是提了一个布袋。找到了不少,就是个头有些小,还有些酸,路清河试吃了一个,就不愿意再找了。只是喜欢这种拾荒的乐趣,前世的自己,这种事从来没有做过。吃的桔子不是爸爸买回来的,就是姐姐们拾荒找回来的。这么酸的桔子,妈妈应该爱吃吧?“小四,摘到不少嘛。差不多就回去吧,你看你的脸都冻红了。对了,这是我摘到的小梨,很甜,你吃。”老四说着就从裤口袋里掏出五个小小个,只有山楂那么大小的梨子,给路清河。我靠!还真是梨子!路清河接过还保留老四体温的迷你梨子尝了一口,真的很甜。为什么前世在农村生活了那么多,居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会有梨子?梨不是九月就摘完了吗?怎么还会有呀?”路清河真是好奇,这可不像跟桔子一样遗留下来的吧?“有的呀,你不知道吗?有些梨树在摘完之后入冬后会长花,那花谢之后就会长小梨出来。且长不大,但是很甜,也不是每棵梨树都会长,是有些会长有些不会。总之五六棵梨树在一起的话,那每年都会有一颗有的。结的果不多,就那么几个。”老四接受到小四对自己充满崇拜的眼神,洋洋得意的笑道:“这个可是爸妈奖励我考试得第一的,明年的小梨子还是属于我。”“啧啧,四哥,你能不能不要老拿你的第一来说话呀?小四,走,我带你去摘冬桔。”老五站在一旁听到四哥又在那么夸自己,都快要听吐了。真是越来越不要脸,明明知道小四连幼儿园都没的上了,还在这里显摆考试成绩。“滚蛋。”老四拿过小四手里的布袋,扔到又来拆台的老五怀里,拉着小四的手一边走一边唠叨:“小四,你看你手都冰了,我帮捂一捂。”又把小四的双手贴上自己的脸,继续问道:“小四,这样手有没有暖和些呀?”老四的举动吓了路清河一跳。连忙从老四的脸上抽了回来,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上:“嗯,没事了,我的手马上就暖和起来了。老四,下次别这样了,我不喜欢。”“可是,大哥说,这样你会喜欢....”------------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今天,明天都三更噢!推荐票票砸我,砸我..喵喵哒“四哥,你能不能不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在小四面前,一定说你的好话行不行?你能不能别把我喜欢芳芳的事,告诉爸妈?”老五一直追在四哥面前求饶,不就是在回来的路上,小四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自己不小心把四哥去年逗狗玩,反而被狗追着跑遍了整个村,还被狗吓得差点尿裤子的事,拿出来告诉小四,让小四笑了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四哥也用不着那么生气,拿芳芳来威胁自己呀。老五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去的时候,四哥说让他多逗小四笑嘛。现在逗笑了,话题也是关于四哥的,那现在又来生气,真是够了。“你,知,错,了?呵呵,我去芳芳面前告诉她,你前几天玩火,尿床了。你会不会很开心?”从牙缝里很不客气的挤出这句话后,老四笑了,笑得让老五打了个寒战。老五立马就歇菜了,尿床什么的,这种糗事还是不要说了。那样的黑历史,果然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芳芳知道。瞬间,老五知道,为什么四哥会这么生气了...完了完了,四哥的百宝箱,肯定要换地方了....——————-“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路清河刚进门,就被路强抱到了怀里,也不回答她的话,而是有些生气的说:“清河,这么冷的天也跑出去拾荒,太不听话了。你看看你这手多冰呀,赶紧让爸爸帮你用热水洗洗。”好几天没见自己的女儿,路强是想的紧。亲自倒水给清河洗手洗脸,弄好之后,才让坐在老婆旁边的三女儿去把水给倒了。又抱到怀里,坐到火炉旁的桌子上:“回来好一会了,你干爸和你子龙哥哥在集市的乡长家。”“有没有想爸爸?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听话,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人欺负你呀?”说到欺负的时候,路强的眼神扫了一眼张一梅。张一梅看着路强对路清河又是抱又是亲,又是洗手又是洗脸。问这问那,关心真的是多于她这个怀孕的老婆,心里极其的不舒服。路强从进门,到现在,硬是一句话也没说。不告诉自己他这几天做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去做生意了。也不关心自己肚子里的儿子怎么样,张一梅看向路清河,连续的直冒酸水。“妈妈在,谁敢欺负我呀。爸爸我都想你了,对了,妈妈也很想你。”路清河的话一落。路强和张一梅双双意外的看向路清河几秒之后,彼此对视,很快又分开。就连坐在一旁当背景的三个姐姐,也惊讶小四会做这么说。妈妈今天早晨才回来,回来后就像以前一样没对她有过好脸色,比对她们三个姐姐还要过分的无视与讨厌。现在却在爸爸面前,帮妈妈说好话。还是这么肉麻的话。“嗯,大姐,二姐,三姐,也很想爸爸。”说完,路清河就笑开了。唉,装小孩子还真是累,一点也不萌嘛。“哈哈哈,还是我的清河最会说话了。来来,爸爸给你们四姐妹买了新衣服,看看。”路强把路清河放到长椅上,自己进了里屋提了一个袋子出来。又从里面拿几两扎衣服。“四姐妹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每人两套。”路强把衣服拆开,一人一套分了起来。这衣服是路强批发来的,一扎四套,四个码。当时谢长松说要给清河买衣服,被路强给拦下了,反正到了市里嘛就不去转供销社了,直接跑去批发部看。批发衣服的地方,不零卖,若零卖价格跟别人卖的价格只便宜了一点点。批发的话,两扎起批,一扎四套。还好自己家里四个女儿,他就买了。反正也要过年了,今年又赚钱了,一人两套新衣也好。“哇,是运动服,好漂亮呀。”三姐夸道。“这种的,我看到同学穿过,穿出来很好看的。”二姐笑道。“爸,我们现在可以试一下吗?”大姐拿着衣服有些激动的问道。“行,带着小四,一起去试试看。”路强大手一挥,四个女儿开心的抱着衣服,通通上了楼。路强看着张一梅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眼瞪着自己,也不恼不气,缓缓的坐下。终于还是放低了身段,放柔了表情,从桌子下握住张一梅的手:“还生气呢?清河是我们的女儿,以后要为我们养老的。”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好啦,我宠她,也会宠你。看看这个,喜欢不喜欢?”路强叹了口气,摸了摸老婆的头,掏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哼!”张一梅才不承认,从路强进家门开始,她就在生气。再看到路强无视自己,给女儿们买新衣服,而对自己不闻不问时,她觉得特别的委屈。若不是孩子们都在的话,她敢肯定,自己一定会对着路强发火。而在路强软下语气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堵在胸口的气,刹那就散了,张一梅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争气了。爱路强都爱到骨子了,就和自己说一句话,生了那么久的闷气,居然就消掉了一大半。拿着桌子上面的小方盒,张一梅看了好一会,在路强的笑意下打开。手捂住嘴眼角泛红:“是真的?”“百分百纯金。”“你帮我戴?”“好。”他们结婚没有酒席,没有证婚人,一切都从简。更没有结婚戒子一说,家电礼金一律没有,现在路强居然掏出一个纯金的戒子。不浪漫的人,突然做出这么浪漫的事,真的是大大的让张一梅意外又感动。这样的惊喜,真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家里环境,对于金饰品,张一梅真的从来从来没有奢望过,如今,就像做梦一般,真的,戴到了自己的手上。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对不起...”我不该与自己的女儿吃醋,我不该把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强加在女儿们身上,更不该任信的与你吵架。张一梅眼底含笑,低语道。“我们是夫妻,不用说这些。明天跟我们一起去集市摆摊吧?”路强她的手伸向火炉旁,在她的手背拍了拍,又像是做承诺:“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曾经让你受委屈了,曾经的我不够强大,过于自私,不该把一切的错与不顺都归于你。我们都有错,但是我们夫妻,与之共难共荣。四姐妹穿着一模一样的新衣服,站在摊位前就是一道漂亮的风景。张一梅也是脸上笑嘻嘻的,一会问路清河累不累,冷不冷。如此反常有爱的妈妈,让路清河更是佩服爸爸,居然把妈妈哄得这么好。当然,她们四姐妹也都看到了妈妈,那不停换动的手。那金灿灿的戒子,戴在皮肤不算白皙的手上,可是打眼的紧。昨晚妈妈就难得没有打麻将,却把她打麻将经常去的所有地方,都去转了一遍。然后,今天到了集市上的摊位后,只要遇到个熟人,妈妈立马就会上前热情的招呼。那手更是不停的在对方面前换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戴了金戒子一样。其实,那金戒指并不大,细细的圈上面只是一朵小花。“小四,你老看妈妈做什么?”看着路清河嘴角一抽一抽的笑,路宝之还是有些忍不住问。今天的妈妈,还真是比平时漂亮了很多。她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妈妈热情向熟人推糖果,玩具的样子,真的比她打麻将的样子漂亮很多。这样的她,更有妈妈的样子。“没什么,就是觉得妈妈今天很漂亮。”一个天天好吃懒做,不是打麻将就是跟人八卦聊天,突然变得这么有活力,真是难得,更是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对吧对吧,我也觉得妈妈今天很漂亮。大姐,要不你以后多帮妈妈编鱼骨辫。”路美之也参加进来,看着二姐和妈妈给人称糖果,一边惊奇的说。“好的,以后妈妈愿意的话,我就把小四教的辫子样式,都给妈妈弄个遍。”路宝之笑着回答,果然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觉得。今天的妈妈穿黑色的长裤,一个大红色的棉衣,扎着鱼骨辫,手上还戴着一个金戒指。平时长发也不扎,今天这么一弄,整个人都精神了不说,还有活力。这样的妈妈,路宝之真的是第一次见。她和三妹一样的想法,如果妈妈能一直这样,她们会不会很幸福?“啧啧,真的是你呀?一梅,你今天还真是漂亮,这是你家的呀?我买糖果,你可得多给点。用不用,我帮你爸妈带些回去呀?我听说,你们家可是发大财了呀。”这是张一梅娘家村的一个妇女。“哪有,别听别人乱说,摆摊能发什么财呀?行了,我多给你些就是了。”张一梅脸上笑得很开心,一点也不恼对方说的对或者不对。在给对方称糖果的时候,确实多抓了一把给对方。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挤到她们的摊位上来买东西。“哟,阿梅呀,都这么大肚子了呀?这胎我看着可像儿子了。我挑这几张明星画给我卷起来,再把这两个青蛙也给我装起来。”“珍姐,这糖果特别好吃,来尝尝,一起买了呗,我算你便宜点。”张一梅对每个来自己家摊位上的人,都是无师自通的,介绍这个或者那个,与其他的一起买。然后就多抓一糖果送给对方。把站在一旁的四个女儿,个个都惊得诧异不已。原来妈妈做生意还是一把好手。看她明明都不认识字,那称却用得极少,那算钱的速度可比大女儿还要快。能不惊诧么?这一买一送,看似别人赚到便宜了,其实,就是应了那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妈,你站得累了吧,先休息会,这里有我和姐姐们呢。”路清河见妈妈站那边卖得很是兴奋,脸上却还是有些疲态。赶紧的让大姐和三姐换二姐跟妈妈下来休息会。肚子里可是路清河最疼爱的妹妹呀,站一个多小时,嘴巴也不停的说,也渴了。接过路清河送来的热水,张一梅难得的对着她笑了笑,接着就慢慢的喝,还不时的留出一只手摸摸肚子。爸爸和干爸爸他们在集市口卖柚子,离他们的摊位是有些远的。再过十来天,就过年了,今天开始,就可以天天摆摊了。张一梅脸色泛着红光,坐在火炉旁休息,但是看到来人,脸色就暗了下来。站起身来,走到大女儿宝之旁边,亲自接过她手中的称。“阿玲呀?好久没见到你了,回来过年吧?”张一梅一边称糖,一边对旁边的大女儿说:“宝之,喊玲姨,这是妈妈从小到大的邻居,也是妈妈的好朋友。”路宝之和路清河都乖乖的喊了对方,只是对方瞬间,脸色变了变,然后也笑了起来,大大方方的说了句乖。“阿梅,你还真是好福气呀!大着个肚子还要出来摆摊赚生活,不容易呀。看看你这几个女儿,还真是可,爱呀!这胎,我看还像个女孩呀。”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张玉玲说完,笑得更是有些不屑。“你....”张一梅最痛恨别人说自己怀女儿了,特别是这个曾经的邻居,曾经的情敌。不过,她眼底闪过冷郁,很快也露出一个看是似笑意的笑脸:“是女儿也好,还得承你吉言,我要是再生个女儿,以后就真的像戏剧里演的那样,五女拜寿。可不像你这样,以后老了.....”不用明说,只看张玉玲那发白的脸色,张一梅又挺了挺肚子,再伸出右手:“阿玲你看,我这戒指漂亮不漂亮?昨天阿强特意帮我到市里买来送给我的。唉呀,你说,阿强这人也真是的,老夫老妻了,还送这些个东西,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唉呀!肚子里的孩子踢我了,这个称好了,两块钱。宝之,你多送些糖果给你玲姨,她不仅是妈妈的好朋友,也是你爸爸的朋友呢。”转身留着脸色由白转黑,再转红再转白的张玉玲,压着已气愤快要冒火的心,交了钱,提着东西就走了。她本来是想着今天赶集,穿的都是她在广东打工买回来的衣服。就算遇到些熟人,也会让人多看几眼。偏不巧,来的时候看到路强在集市口卖柚子,想去说几句话的,结果,别人看都没看到她,就给人送柚子去了。让张玉玲郁闷不已,看到一个摊位里坐着个人,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一看,果然是张一梅。看到她身边的孩子的穿着打扮,让张玉玲暗暗心惊不已,路强他家不是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么?怎么都就变了大样?路强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说跟爸妈翻脸,是肯定不会再回去找他爸妈要钱的。去年的时候,也还听说欠一屁股债。怎么张一梅这个/贱/女人,手指上还金戒指不说,还敢暗指自己克夫克子么?要知道路强可是自己不要,才让她捡了便宜的。哼!看来这一年,自己没回来,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呀。张玉玲收拾了下心情,想着还是要找人打听下,路强他们家的事了。如果真的赚钱了,以当年自己和路强的那些‘情’谊,应该是有机会的吧?再说了,那谢长松不是还一直单着么,也许是个机会?——————-送走张玉玲,张一梅刚才那股兴奋劲也过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看到张玉玲那张脸,她的心情就糟糕得不行。就算她和路强结婚这么多年,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是怎么和他结婚的,她就难受。“妈妈,你没事吧?”路云之看着妈妈突然额头有些冒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有些担心的问道。“没事,妈妈休息会。你去上面给妈买点带酸地东西回来,你再给你们几姐妹买点果啤回来喝喝。”张一梅挥了挥手,直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路清河回头看到妈妈那过激的波动的情绪,皱了皱眉头,很快松开。今天集市里的人,比前面几次的都要多得多。很多从外地打工的都回来过年了,只见大伯和二伯也不知从哪里下的车,身后都背着个大大的麻袋,挤了进来。“弟妹呀,真是你们呀。刚才大哥说看到像是你们,还以为看错了呢。阿强呢。怎么他不在呀?我口渴死了,赶紧给我带杯热水来。对了,我们还没吃饭,有些饿了,洗两个苹果来吃吃。”路健把身后的装满东西的麻袋,往旁边一扔,直接就坐到了张一梅烤火的火炉旁,更是像使唤佣人一般,直接吩咐这吩咐那的。与他一起进来的路军却是一声不吭的,直接从摊位上摆好的苹果,拿了两个洗也不洗,就随便用衣服擦了擦就咬了起来。“大伯,二伯,喝水。”三姐有些怯意的,给他们送上刚倒的热开水。“呀,这是美之吧?长大了不少呀。咦,这小萝卜头就是路清河了吧?怎么还活着呢?”路健的话一出口,就被坐旁边的大哥路军踢了一脚:“小心阿强听到。”这话说得极其难听的狠,张一梅也只是拧了下眉头。村子里的人谁都知道,路清河是早产儿,身体从小就体弱多病不说,更是李陈丽这个做奶奶的找了很多算命的人都算过,这孩子活不过五岁。已经过了四岁周生日,马上过年就是五岁,路健这人嘴巴直,什么都敢外说,特别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二伯,小四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没错,我们家的小四一定能长命百岁的,爸爸说了,小四是最聪明的妹妹。”被两个小孩子反驳,路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正想与她们争辩时,又被路军踢了一脚:“再说一句,马上给我滚蛋。”被警告之后,路健哼哼了两声,也自来熟的拿着苹果啃起来,三下两下就吃掉了两个苹果,还抓着一把糖果就吃。又走到摊位旁,看着玩具,青蛙,还有写字本,顺手就拿了几个装到自己袋子里,完全就像自己家的似的。这一幕,真是让路清河半天没回过神来,妈妈也不吭声,大姐和三姐在刚才二伯说自己的时候回击了一句。而后,都是有些害怕大伯和二伯似的,站在一旁,任他们那一举一动的,像土匪一样的打劫着自家的东西。“大伯,二伯那些玩具和文具,一共三元。就算你们每人一块钱好了。”路清河走到路健和路军面前,伸出小手。一副你们不给钱,我就不走的小大人模样。“路清河,那可是你亲大伯亲二伯,你怎么好意思找他们要钱?”不知什么时候,李陈丽这个奶奶进到了棚子里来,语气带着嫌恶。“啪”的一声,把路清河伸出来要钱的手,用力的打掉。转身看向张一梅,眼神落到她的肚子上,脸色收了些语气也压柔了些:“一梅,大着肚子就在家里休息,出来抛头露面的,对生儿子没什么好处。”说着,眼睛又被张一梅右手上的金戒指闪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受:“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还这样败家,买金戒指?还有她们这些衣服也是新买的?阿强那么辛苦赚钱,都给你们这些败家娘们给败了。哼,扫把星,我告诉你,你大伯二伯拿的是他弟弟家的东西,不需要给钱。”李陈丽心情差点极点,提着自己的蓝子,往摊位前一站,苹果,糖果,随乱一把抓,都往蓝子里装。口中更是念念有词:“赚钱了,也不给我这个做妈的买点东西?气死我了。”自家亲妈来接,路军和路健都做爸爸好多年了,这老脸还是有些忍不住发红。像年轻时的乖乖儿子,跟着妈妈回去了。“你以后别去招惹他们。”瞥了一眼就看到路清河手背上被拍红了,张一梅也不再看她,低头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只是用力的摸了摸戒指,做出充耳不闻的模样。“小四,痛不痛呀?要是痛的话,一会告诉爸爸好了。”大姐心疼的握着妹妹红了的手背吹了吹,又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妈妈,最后安慰道:“别怪妈妈,大伯和二伯对我们家态度一直不好。他们和二舅一样,喜欢没事就拿我们家的东西。”都有点像土匪,看不得他们家有好东西,有好的,立马就拿回自己家。妈妈的态度,路清河依旧让她觉得有些复杂。而大姐的话,更是让她不爽得想发火。凭什么自己家的东西,个个都能来拿?“大姐,我不痛。这事还是我来跟爸爸说吧。”这事肯定得说,但是怎么说,才能让家里的改变对这些‘亲人’的态度,才是重中之重。不能每次就纵容他们这样‘犯/罪’,更不能让他们一直觉得,他们一家都是软包子,可以随便拿捏的。现在好的开始,才刚刚起步,未来,路清河可不想与自家的亲人,以后为了什么利益而争吵不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梅姨,我舅舅叫你们去吃饭了。”小胖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马上十一点,现在集市散得晚,早上就算吃了早饭,也要两点过后了。现在谢长松和路强一起做合作做生意了,乡长那做舅舅的,又就住这里,做个饭什么的,是自然的。“呀,梅姨,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呀!跟天仙似的。”小胖子把哄他舅妈的话,拿出来给这位讨厌四妹妹的梅姨。他记得爸爸告诉过他,就算他不喜欢梅姨,为了四妹妹也要嘴巴甜甜的夸她漂亮。因为那是四妹妹的妈妈,所以他要尊重,还要像对舅妈那样有礼貌,嘴甜。被小胖子一夸,张一梅被自己婆婆和张玉玲的搅乱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再次挂上笑意,在小胖子胖呼呼的脸上一顿揉搓,直到小胖子脸色被自己揉得发红,才松手。又不自觉的摸向肚子,这里要是个儿子就好了,也要像子龙这样,长得白白胖胖的,那就更好了。笑咪咪的张一梅带着三女儿和二女儿跟着小胖子走了,小胖子走的时候,还塞了一人鸡蛋糕给路清河:“四妹妹,这是我舅妈的妹妹的男朋友从广东特意买回去来的,特别好吃,一会我再来换你去吃饭。”路清河笑着道谢,小胖子已经灵活的带着妈妈她们又挤进了集市中,她分了一半给大姐。鸡蛋糕对于前世吃过宅在家做专职妇女的她来说,真的很普通,没有口感可言,甚至粗糙难吃,但是看到一旁的大姐却真的像对待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一样,慢慢的,很小口很小口的品着。路清河咬了两口,就把另一半也给大姐了。心思放到了那个妈妈叫她们喊的玲姨的那个女人身上。半个小时不到,妈妈和二姐,三姐以及小胖子又回来了,吃饭还真是快。路清河和大姐跟着小胖子到了他舅舅家的时候,爸爸和汪素敏也刚好过来吃饭。“清河,过来,坐爸爸这边,饿了吧。”路强直接把路清河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又让大女儿跟着清河一起喊人。“阿强,这是你大女儿?你还真是好福气四个女儿,以后长大了可了不得。”快小半个月的相处,汪素敏对路强和谢长松算是有些熟悉了。没事的时候,也都会聊聊各自家里的事。得知路强家生了四个女儿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虽说现在还计划生育不算强,但是很多人家也已经不多生了。难养不说,以后读书也是个负担。而她从见路清河第一眼,她就以为是男孩子。后来,从谢长松口中得知,路清河还真是被路强当做儿子在教养的,怪不得小小年纪又聪明,又懂事。还讨人喜,特别是这段时间,她跟着他们去卖柚子,更加的确信路清河这个小丫头,未来一定不平凡。“敏姨,辛苦了,多吃点。”被爸爸抱着,路清河不太好吃饭,但她又贪恋爸爸的怀抱,所以也就没下来,有些别扭的夹了块肉给汪素敏,她的加入,真的是帮了爸爸和干爸大忙了。“看看,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人了。可惜我没有儿子,不然真的要跟你订个娃娃亲呀。”汪素敏笑着说。“敏姨,我不嫁人的。我以后要娶个老公回家来的,不嫁。”这句话,路清河已经在干爸面前已经说过了,这是第二次,路清河不知道,这句话,后来差点就变成了她的口头语。小胖子急了,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跑到厨房拉出舅妈来:“舅妈,你快跟我强叔说,我长大后要娶四妹妹,让她不要嫁给别人。”忽然被外甥子,拉过来的何冬开始有点楞,听外甥子这么一说,把她逗得直乐:“听到你四妹妹说没,她不嫁,只娶,你愿意嫁给你四妹妹吗?”“愿意,愿意的。”小胖子立马答。“不要,子龙哥哥,我们是兄妹是不可以结婚的。”路清河也把筷子一放,正式向小胖子宣言,她知道自己对小胖子只有兄妹情,现在没不会有其它的感情,以后也不会有。路清河可是知道前世,小胖子找了个与他特别恩爱的女人,还生了一儿一女。他老婆的体重和身高都很以及长相都特别相配。两个小孩子的话,把大人们逗得是哈哈大笑,小胖子被自己的四妹妹拒绝后,闷闷不乐的埋头吃饭,眼眶都红了,若不是何冬这个舅妈,把他带走,还真的会在这里哭出来。吃完饭后,让大姐自己回了摊位,路清河则跟着爸爸和敏姨一起去了集市口。看着干爸和司机以及一位不认识的阿姨,在那里忙个不停的,给人装袋,一袋一袋的正往摩托车后座上绑。摩托车后座上还被改装了一下,加了木板,比没加的时候多放三四袋的样子。谢长松看到路清河过来了,没看到儿子那个小尾巴笑了下,把路清河抱在怀里亲了两下,就开着摩托车送柚子去了。“清河,想跟爸爸说什么?”路强一边把谢长松他们卖掉的,分到一边的柚子也往他的那辆摩托车上绑,看着女儿从乡长家出来,就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放不放。要不是谢长松来抱她,她肯定是不会放。“爸,大伯和二伯从广东回来了。还到我们家拿了很多吃的回去,奶奶也一样。”嘟了嘟嘴,表现得特别的不开心,与不解,路清河在说的时候,小眉头,还故意紧皱着。“过来。”路强让清河走到自己身边,蹲下,一边帮路清河捂着冰冰的小手哈着热气,一边解释说:“因为这个,所以清河生气了对不对?”“大伯和二伯是爸爸的大哥,按理来说,他们到我们家拿点吃的没什么。我知道,现在我们家做小生意确实不容易,所以清河觉得他们也要像别人一样要给钱对不对?”只见女儿点头,路强笑了下:“是的,按理来说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与他们讲道理的前提下,是他们要听。清河,欲速则不达,意思就是太着急了,反而把事情做差了。像大伯,二伯还有你二舅他们,这样的人,对我们家的态度,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改变的。但是爸爸跟清河保证,一定会让他们改成清河喜欢的样子好不好?所以,不生气了好吗?”路清河若有所思的点头,回了爸爸一个微笑。", "summary": "路清河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大,她的父亲路强在集市上和别人合伙卖柚子,他们的生意火爆,一天就赚了一万多,第二天他们继续去摆摊,路清河也去摊位上帮忙。路清河的母亲张一梅对她的女儿们并不好,但是她发现自己怀了一个儿子后十分开心,对女儿们的态度也好了起来。路宝之告诉路清河张一梅因为没有生下儿子经常受到谩骂和嘲讽。老四和老五带路清河去橘子山拾荒,他们一路上捡了一些小梨,老四和老五一路上都在拌嘴,他们互相说对方的糗事。路强给路清河四姐妹买了新衣服,还给张一梅买了金戒指,他对美好的未来十分向往。穿着新衣服的四姐妹和戴着金戒指的张一梅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路清河告诉父亲大伯和二伯拿走了家里很多东西,路强宽慰路清河自己的想法会慢慢改变的。"} {"context": "“卖梨啦,卖梨啦……”熙熙攘攘的街上响起了叫卖声。卖梨的人是一位青年男子,中等个儿,穿一身黑衣,脸色蜡黄。青年男子虽然在大声地叫卖,可是,他挑着的担子里却稀稀拉拉地只放着几个梨,而且那些梨干瘪瘪的,一点儿都不新鲜。所以,路过的人只是瞥一眼,并没有谁会停下来买梨。青年男子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四处张望,他的眼神中透着警惕,一一扫视着经过自己身边的人,眼神游移不定,似乎在寻找什么特定的对象。这时候,一位戴着黑帽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边,中年男子弯下腰,拿起一个梨问:“这梨不错,你还有多少的货吗?”“只要您诚心买,我家里还多得是……”青年男子环顾四周,低声说。“那我还得看看货。我要用这批梨招待客人,不新鲜可不行……”中年男子嘟囔着。“成,您跟我走……”青年男子挑起担子,抬脚就走,中年男子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疾步前行,一会儿就淹没在人潮中……过了许久,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卖梨的青年男子和买梨的中年男子,两个人回头看看后面,再扫视了一下周围,眼看四处无人,才停下匆匆的脚步。“终于接上头了。”中年男子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说,“我等你已经几天了。”青年男子却显得不乐意:“这次接头为什么这么麻烦?如果没有诚意,就……”“兄弟,这次的买卖可是一笔大生意……”中年男子眼里闪着贪婪的光。青年男子冷冷地看着中年男子:“你说过很多遍了!哪一次成功了?”“这次不同,消息都得到证实了。如果顺利,我们就发大财了!”中年男子兴奋地说。接着,中年男子凑到青年男子耳边低语着,青年男子的眼睛也越瞪越大:“真的?”“千真万确!兄弟,你想不想发财?想就跟我们干……”中年男子问青年男子。“这还用说,这笔买卖我是做定了!”青年男子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好!一言为定,到时候,发了财大家分。”中年男子拍拍青年男子的肩,“不过,我们要当心,这段时间,警察盯得紧,所以,我一直没敢和你直接接头。你也要提高警惕,安全第一。”“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行事,只是这买卖……”青年男子面露疑惑。中年男子抬起手,指着远处的一个地方:“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定,一定……”青年男子看着远处,露出一个诡异而神秘的微笑。一只黑乌鸦从天边飞过,滑过暮色渐起的天空,向着远方飞去……第一章 姑妈求救已是金秋,一阵阵清风送来凉意。一大早,神探四侠中的美丽侠林薇儿就起来准备各种烧烤用具,因为这一天是神探四侠聚餐的日子。从昨天晚上开始,糊涂侠胡涂旦就一直在念叨着美味的烤肉串了。丁零零,到了中午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林薇儿急忙打开门。“三侠客到!”三个脑袋挤在门外,是智慧侠慕容云、神勇侠慕容海和糊涂侠胡涂旦。“哈哈,更正一下,是三馋猫到吧……”林薇儿对三人做了个鬼脸。胡涂旦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菜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和新鲜的肉串。“看,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胡涂旦一想起美味的烧烤,忍不住咽下一大口口水。“哈哈哈哈……这个才是真正的馋猫!”慕容云和慕容海指着胡涂旦,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炭火都点着了,快,动手吧。”林薇儿把三个人带进家里的花园。做吃的,胡涂旦最热心,也最拿手,他跳出来说:“我做大厨!你们都是助手!”“好啊!”其他三个小神探欢呼起来。四个人围在烧烤炉旁,忙着把肉串放在炭火上,胡涂旦这时候显得特别灵巧能干,他熟练地刷油、撒调料,不断地翻着肉串……其他人在一旁手忙脚乱,一会儿打翻了调料瓶,一会儿把肉串烤煳了,反而显得碍手碍脚的。“算了,你们去一边玩,还是我自己来吧。”胡涂旦说。其他三位小神探只好待到一边,坐在花园椅上晒着秋日的暖阳。看着慕容云和慕容海无所事事,林薇儿起身进屋,不一会儿就抬着几大本相册回来了:“来,我们看相片吧。”“好啊。”慕容云和慕容海坐在林薇儿的两侧,三个人挤在一起,翻看着林薇儿家的相册。“这是我一岁的时候,这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场玩,这是我上幼儿园的纪念照……”林薇儿指着相片解说着。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中年女子站在一幢旅馆门前,笑容满面地挥着手。“这是谁?你家的亲戚?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呢。”慕容海问。“哦,这是我姑妈,名叫林芳。这幢旅馆就是她开的。”林薇儿说。“哎呀,相片里的景色真美啊。”慕容云感叹地说。林薇儿笑了:“是啊,那里景色非常美,到了秋天,枫树叶子全红了,如梦如幻,所以,姑妈就给她的旅馆取名叫‘美梦’。美梦旅馆的生意非常好,到了秋天,简直是人满为患呢。”慕容海羡慕地说:“要是我们能去那里度假就好了。”“我姑妈很热心,她好几次邀请我去玩,可是,都因为有事情耽搁了。现在,枫叶正红,那里的景色正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要不,我们一起去那里玩吧……”林薇儿提议说。“耶!太好了,我正愁着没地方去呢!”慕容海高兴地欢呼起来。“丁零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门外传来了一阵喊声,“林薇儿的信,快来取。”“慕容海,你去取一下信。”林薇儿说。慕容海一路小跑地去开门,不一会儿,他又喜笑颜开地冲了进来。“让你们猜个谜:世界上谁跑得最快?”慕容海一脸神秘地问。“废话,当然是赛跑冠军。”林薇儿伸手来拿信。“恭喜你答错了,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是曹操。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慕容海看到自己的谜没有人猜到,十分得意。“到底是谁的信?”林薇儿问。“是你姑妈的信,你看,来信的正是美梦旅馆林芳。我们正说到她,她的信就来了,可真够神速的啊!你姑妈一定是个女曹操。”慕容海笑着把信递给林薇儿。林薇儿有些纳闷:“奇怪,平常姑妈有事都是打电话,从来不写信,这次怎么会寄信来呢?”“也许是邀请我们去玩的呢,这样才比较正式嘛。”慕容云分析道。林薇儿疑虑地打开信封,拿出信,忍不住惊叫起来:“天哪!求救信!”慕容云听了,急忙凑过来看,果然,折叠的信纸外用红墨水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求救信!”听到林薇儿的惊呼,忙着烧烤的胡涂旦也扔下烤肉,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林薇儿很紧张,手颤抖着打开信纸,可是,看着信上的内容,却有点莫名其妙。原来,信上的内容根本读不通,十分奇怪。慕容云接过信一看,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呀?”胡涂旦瞪大眼睛,嘴里嘟囔着:“真是一封奇怪的信,哪里是求救信,真让人看不懂……”慕容云略一沉思,说:“这的确是一封求救信,只不过暗藏玄机,我已找到了解开内容的方法。”问题 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吗?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二章 有人跟踪看到大家疑惑的眼神,慕容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果然,大家按照慕容云的指点,就看到了求救信真正要表达的内容:“我遇到可怕的事情!灾难将要降临!侄女,快来救救我!姑妈林芳。”林薇儿捏着信纸,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焦急地说:“看样子,姑妈真是遇到了危险。她很好强,不会轻易向别人求助,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或是迫不得已,她不会写这样的信来的……”慕容云皱起了眉头:“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情况危急,我们神探四侠必须马上行动!”胡涂旦回头看看自己的烧烤,十分舍不得:“哎,好不容易有个烧烤聚餐,现在又要泡汤了。”“走,先给姑妈打电话问一下,再去查询最早的火车车次。”慕容云提议。四小神探来到林薇儿家的客厅,林薇儿急忙打电话给姑妈林芳,可是,拨了无数次,手机和家里的座机一直打不通。“不能再耽误了,我们先赶过去再说。”慕容云当机立断,用手机查了火车车次,发现到卫海的火车每天只有一列,时间是下午1点20分。他急忙订了四张火车票。林薇儿继续拨打姑妈的电话,仍然一直打不通。不知道姑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薇儿心里很焦虑,还是慕容云沉得住气:“现在,大家分头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再到林薇儿家集合,我们马上赶往卫海。”小神探们各自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迅速赶到了林薇儿家,这时已经是中午12点40分了,时间很紧张。“走,快打出租车赶到火车站!”小神探们飞奔而出,站在路边等着出租车。远远的,来了一辆出租车,四小神探急忙挥手,眼看出租车就要停下来了,突然,前面冲出一个青年男子,拦住了出租车,抢先一步上了车。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小神探急得直跺脚。林薇儿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似乎正不停地向他们这边看。林薇儿虽然有一些疑虑,但也顾不了这么多,继续看是否有出租车开来。第二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四小神探拼命地挥手,嘎的一声,出租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四小神探正要上车,突然,从他们身后冲出一个青年男子,打开车门,一下子钻进了车子。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四小神探面面相觑。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第三辆出租车,四小神探挤上了车,出租车载着他们眼看可以赶上火车了,但是,谁料到,车开到半路,竟然遇到了堵车,长长的车队如同一条长龙蜿蜒。“今天可真邪门,怎么总是遇到烦心事?”慕容海感到十分郁闷。“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只有跑步到火车站去。”慕容云当机立断。“我的天哪!”胡涂旦听了,差点昏过去。“走,下车!”林薇儿第一个跳下了出租车。四小神探背着行李,向着火车站方向飞奔而去。等他们赶到火车站,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然而,让他们沮丧万分的是,开往卫海的火车正驶出站台……“真倒霉!”慕容海更加郁闷。“累……累死我了……”胡涂旦一屁股坐在站台上,喘着粗气说。“怎么办?急死我了,都不知道姑妈究竟出了什么事!”林薇儿焦虑地在站台上走来走去。小神探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给你姑妈打个电话,也许现在能接通了。”慕容云提议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试试了。林薇儿拨打了姑妈家里的电话。这一次电话终于接通了,接电话的正是姑妈林芳。“姑妈,我一直给您打电话,都打不通……”林薇儿急切地说。“薇儿,姑妈的手机昨天丢了,家里的电话线也莫名其妙地断了,电信局的人刚刚来修好……”姑妈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姑妈,您遇到了什么事?”林薇儿问。“哎,一言难尽,薇儿,你能来帮帮姑妈吗?”林薇儿急忙说:“姑妈,您不用急,我们明天一定赶过来……”“嘟嘟嘟……”还不等姑妈回话,电话又断了。“我们先回去,明天早一点出来,乘火车去卫海……”林薇儿忧心忡忡地说。小神探们向着站台外走去。林薇儿突然想起忘了拿自己的小提包,急忙回转身去取。就在这一瞬间,林薇儿猛然撞到了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林薇儿惊讶地发现,这个男子正是他们在打出租车的时候盯着他们看的那个人!中年男子急忙蒙着脸闪开,躲到了人群中间。林薇儿心里顿生疑窦,她对慕容云和慕容海悄悄地说:“我们被人跟踪了。”慕容云和慕容海抬头张望了一下,说:“我们怎么没有发现呢?你太多虑了,可能是因为看了你姑妈的求救信太紧张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林薇儿肯定地说:“我没有错觉,真的有人在跟踪我们。”林薇儿指出了跟踪的人:“看到那个穿灰底小圆点方领长袖衬衫的中年男子了吗?他就是跟踪者。”问题 你能找出哪一个人是跟踪者吗?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三章 紧急追击林薇儿悄声地问:“你们看出来了吗?”其他三位小神探摇了摇头:“没有看出来啊。会不会是你多疑了?”林薇儿肯定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刚才在我们打出租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跟着我们了。”胡涂旦一脸茫然:“有人跟踪我们?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林薇儿有些恼怒地说:“你当然看不出来,那时候你还在忙着吃零食呢!”因为中年男子的事情,神探四侠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大家都坚持各自的看法。“你们要相信我,这个人真的一直在跟踪我们!我们现在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林薇儿急得直跺脚。慕容云看林薇儿这样着急,于是,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向中年男子的方向看去。这时候,中年男子见慕容云向他看来,于是,他扶了扶墨镜,侧过身子去问旁边的小摊贩买了一份报纸,举起报纸读了起来。虽然中年男子一切做得漫不经心,也很自然,可是,慕容云也隐隐感觉到他身份的可疑。“我想,林薇儿的怀疑也许是有道理的……”慕容云对慕容海说。“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林薇儿的姑妈那边事情很紧急,我们却还在这里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争论,这也太无聊了吧……”慕容海低声嘟囔着。慕容云眉头微皱:“今天已经赶不上火车了,那么,我们想办法查一查这个行踪诡异的男子,也许会有新的线索。”林薇儿说:“我们不妨验证一下,他是不是在跟踪我们。”其他三位小神探点了点头。“走,去洗手间!”慕容云低声说。四小神探拔腿就向着洗手间跑去。借着眼角的余光,慕容云看到,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子急忙也跟着他们跑起来。更让人惊讶的是,除了林薇儿,当三位小神探进了男洗手间时,中年男子竟然也跟着走了进去。三个小神探交换了眼神,故意在洗手间洗了手,又走了出去与林薇儿会合。“你们相信我了吧?”林薇儿有些赌气地说。“再试他一次,进洗手间这样的事很正常啊。”慕容海还是不肯定。慕容云看到不远处有一家餐馆,心里立刻有了主意:“现在并不是吃饭时间,如果我们去餐馆吃饭,这个中年男子也跟着去,那一定就是跟踪我们了!”于是,小神探们向着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餐馆走去。四小神探刚走进餐馆,那个中年男子也跟了进去,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落了座,并且眼神不时向他们瞟过来。“炒青菜,鱼香肉丝,香煎土豆丝,海带排骨汤……”慕容云点了菜。“好,马上就上菜!”服务员吆喝着。服务员又把菜单递给了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说:“上和他们一样的菜。”林薇儿对着其他三个小神探眨了眨眼睛:“可以行动了。”“糟糕!我们怎么忘了,还有急事呢,这饭不能吃啦!”慕容云突然跳起来说。慕容海急忙对着服务员说:“对不起,我们还有事,来不及吃饭了。”四小神探站起身就准备走。中年男子也急忙站起来:“哦,我也有点急事,老板,我的菜不用上了。”四小神探才出门,中年男子也紧跟着出了门。“看到了吧,他的确是在跟踪我们。这一下,你们相信我了吧。”对于大家不相信她的判断,林薇儿有些生气。“走,甩了他,到前面的商场门口集合。”慕容海拔腿就跑,其他三位小神探也紧跟在他后面一路狂奔。中年男子显然没有料到四小神探会有这一招,愣了一下,也急追而来。四个小神探跑到商场门口,立刻闪身进了一家店铺里,躲避着观察中年男子的行动。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商场门口,却发现不见了四小神探的踪影,急得满头大汗,四处寻找着……“好,防守已经做到了,现在,我们应该去进攻了!”慕容云果断地一挥手。“怎么进攻?”胡涂旦仍然一头雾水。“现在,我们出其不意地出现,询问这个中年男子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也许能查到一点线索。弄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慕容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赞成!最起码可以看清他的长相。”林薇儿也同意了。四小神探从店铺里钻出来,突然挡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中年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一直跟踪我们?”慕容云镇定地问道。显然,小神探们的举动出乎中年男子的意料。他张大嘴,茫然不知所措:“跟……跟踪你们,没……没有啊……”“丁零零……”男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手机,脸上的神情很紧张,接起电话来,就一直在点头哈腰地回答:“好,好,我绝不会暴露……”电话一挂,男子就恶狠狠地看着四小神探:“小屁孩,不要自找麻烦,我走我的阳关道,关你们什么事?谁说我跟踪你们了?你们有证据吗?我还有急事,别来烦我!”说完,中年男子转身就跑。“快追!”四小神探急忙紧追。男子跑到一个停车棚前,跳上了一辆摩托车,骑上摩托车飞快地逃走。显然,他很慌乱,一路上撞倒了许多东西,摩托车还差点倒在地上。四小神探奋力狂奔,追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却不见了男子的踪影。他究竟往哪个方向跑走了?四小神探很疑惑。慕容云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他朝右边的路口逃走了。”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说中年男子朝右边的路口逃走了?提示:请仔细观察下面的插图。第四章 奇怪来信“真可惜,让他逃走了。”林薇儿有些沮丧地说。“不要灰心,再沿着这个路口追踪看看,也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慕容云蹲下来,仔细地检查路口还有什么遗留的线索。其他三位小神探也仔细地查找起来,然而,除了那副黑色的墨镜,再也没有找到其他东西。小神探们仍不甘心,他们继续沿着右边的路口往前追踪。尽管他们一路走,一路认真地查看,可是,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而且,摩托车的车轮印竟然也神秘地消失了。不知不觉,越往前走,越偏僻,除了听到风呼啸着掠过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算了,还是回去吧,明天我们还要赶去看姑妈呢。”林薇儿说。于是,小神探们返回了火车站,改签第二天的票。“好啦,我们先回家去准备一下。你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慕容云看到同伴们都十分疲劳,体谅地说。小神探们走出火车站售票大厅,准备回家,突然,嗖的一声,只见一辆轿车从一条小胡同里钻出来,横冲直撞地向着他们冲来,仿佛刹车突然失灵了,车子完全失控了一般。眼看轿车就要撞上来了,身手敏捷的慕容海临危不惧,猛然推开其他三位小神探,自己也就地一打滚,躲过了那辆疯狂的轿车。“快停车!都快撞上人啦!”周围的人大声叫喊着。可是,车里的司机却根本不管这些,开着车疾驰而去。“好危险啊,差点被撞到!”胡涂旦心有余悸地直拍胸口。慕容云却神色严峻,他若有所思地低声说:“这绝不是偶然的……”林薇儿和慕容海纳闷地看着慕容云:“此话怎讲?”“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辆撞我们的轿车并没有挂车牌……”慕容云说。“是啊,好像是没有挂车牌……”慕容海连连点头。林薇儿警醒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辆车子不是刹车失灵,而是有预谋?”慕容云点点头:“不挂车牌一定是有预谋的。”四小神探这才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张看不见的网,这张网想捆住他们,而他们却不知道撒网的人是谁。“真是奇怪,我们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会连连遇到怪事?”慕容海有些纳闷地问。“会不会和姑妈的事情有关?”林薇儿皱起眉头,“这些事都是在收到姑妈的求救信后才发生的,所以,我想可能是有人不想我们去干涉姑妈的事情。”其他小神探也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这些事一定和姑妈的求救信有关。看来,我们遇到困难了。”林薇儿却毫不畏惧:“他们越要阻挠,我越要查下去,我是绝不会屈服的!”“我们都支持你,谁都不会退缩!”其他三个小神探也把手伸了出来。小神探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加油!绝不放弃!”神探四侠乘车回家,车到林薇儿家附近,四个人下了车准备先到林薇儿家商量下一步对策。突然间,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狗的狂吠:“汪汪汪……”小神探们回头一看,两条身材高大健硕的狼犬一边怒号着,一边向他们狂奔而来。两条狗张着血盆大口,吐出长长的舌头,看起来十分吓人。“快跑!”慕容海拉起林薇儿的手就往前跑——慕容海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可是,到了关键时刻总会很绅士,首先想到的就是保护女生。“快往我家跑!”林薇儿急忙喊道。四个人朝着林薇儿家狂奔,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到林薇儿家门口时,那两条狼犬已经猛扑过来了。慕容海眼看情形危急,抡起手里的包向着狼犬砸去,慕容云也拿起一根粗棒子对抗着扑上来的狼犬。趁此机会,林薇儿打开了房门,当狼犬被吓退的一瞬间,四个人闪身进了林薇儿家。“汪汪汪……”狼犬扑到门上,在外面狂吠着。“好险啊!”四小神探脚瘫手软地倒在了沙发上。过了一会儿,门外的狗叫声消失了。“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慕容海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咚咚咚,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神探四侠的信!”门外传来一个尖厉奇怪的声音。“谁?”四小神探一齐冲出去,想看清送信的人是谁。可是,门外那个神秘的人一眨眼就不见了,一封信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们的手中。林薇儿打开了这封信函。信里用红墨水写着威胁他们的话:你们要想保住小命,就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警告你们,你们最好离得远远的!否则,我会给你们苦头吃的!神秘人。胡涂旦气愤地说:“我要去邮局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装神弄鬼!”林薇儿看了看信封,说:“不要去找邮局,因为这件事根本和他们无关。这信不是邮寄的,而是由某个人带来的。”问题 林薇儿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五章 有人窃听“林薇儿,怎么不能去找邮局?”胡涂旦纳闷地问。林薇儿说出了她发现的奇怪的事,并且做出了分析,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信封上没有邮戳,说明信不是邮寄的,而是由某个人送来的。为什么有人会私自送信给他们?为什么连连发生危险而奇怪的事情?小神探们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头绪。“我都快弄糊涂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胡涂旦挠着头一脸茫然地问。“有人写信威胁我们,还有连连遇到的怪事,这一切都发生在收到求救信之后。我想,这件事情一定和林薇儿的姑妈有关系……”慕容云一边踱步,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天哪,如果这些事都和姑妈有关系,姑妈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林薇儿听了紧张地叫了起来。“快,快给姑妈打电话!”慕容海急切地说。林薇儿急忙拿起电话,拨打姑妈的电话。然而,姑妈家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林薇儿只好再打姑妈的手机,但是,姑妈的手机也一直占线中。林薇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姑妈,你快接电话呀!”其他三位小神探都紧张地盯着林薇儿,心里也跟着暗暗着急,但是,因为怕影响到林薇儿的情绪,大家都不敢表露出来。姑妈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焦虑万分的林薇儿就要哭起来了。她沮丧地放下电话,紧紧咬着嘴唇。其他三位小神探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丁零零,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林薇儿急忙接起电话。“喂,薇儿,是你吗?”是姑妈打来的电话。“姑妈,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都快急死了!”林薇儿有些埋怨地说。姑妈的声音很紧张:“不是我不接电话,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刚修好的电话线又被剪断了……”“姑妈,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林薇儿问。“唉……”姑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还是等你们来了再说吧。”“姑妈,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林薇儿急切地问。“这个……我现在不方便说,有人来找我了,我得谈一个重大的事情。薇儿,你们怎么还没有来?”姑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人听见。“我们遇到了一些事情,错过今天的火车了,您放心,明天我们一定赶到。”林薇儿怕姑妈担心,没有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姑妈。“太好了,你们来,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我准备把美梦旅馆卖掉了,我真舍不得啊……”姑妈突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还是慕容云比较冷静,他接过林薇儿的电话,对姑妈说:“阿姨,您现在要稳住情绪,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随便出去或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切等我们明天来了再说,好吗?”姑妈止住了哭泣:“我就知道你们可以信任!好,我都听你们的。我明天来接你们。”挂断电话,林薇儿心里十分不平静:“美梦旅馆对姑妈一直都很重要,以前别人出了很高的价钱,她都舍不得卖,现在她怎么会突然想把它卖掉呢?这件事太蹊跷了!”“也许我们遇到的一切都与这件事有关。”慕容云分析道。胡涂旦这时候已经在揉着眼睛了:“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真累啊!”慕容云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大家再担心也是没用的,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大家还是要休息好,明天才有精力面对挑战!”“好吧,为了不耽误事情,今天大家都在我家睡吧。”林薇儿提议。大家都同意了。四小神探虽然都满腹心事,心里想着一天来接二连三发生的诡异事情,都感到惴惴不安,可是,却因为太劳累,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四小神探很早就起床,为了防止再出意外,四人戴着帽子,遮住脸,一大早就赶到了火车站。一路上,小神探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提防着可能遇到的险情,终于顺利地乘火车到达了目的地。火车刚一到站,林薇儿急切地寻找着姑妈,却发现人群里并没有姑妈。正在林薇儿感到纳闷的时候,一位包着头巾,遮住脸,只露出眼睛的女人从人群中挤到了林薇儿的身边。这时候,下火车的人群正好涌过来,把这个女人挤得差点摔倒在地上,林薇儿连忙伸手扶住女人。“薇儿,是我呀!”女人压低声音对林薇儿说。林薇儿大吃一惊,仔细一看,原来这女人正是姑妈。“姑妈,你怎么这副打扮?”林薇儿诧异地问。“哎,别说这些了,先跟我回旅馆再说吧。”姑妈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然后,领着四小神探钻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车子。林薇儿记得姑妈有一辆非常漂亮的车子,可是,为什么却开着这辆破车来接他们呢?显然,姑妈不希望自己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车子一路疾驰,车内的空气十分紧张,姑妈一边神情慌张地开着车,一边又四处张望着,还反反复复地问:“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跟着你们吧?你们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小神探们被姑妈问得莫名其妙。林薇儿注意到,姑妈看起来十分惶恐,脸色憔悴,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车子在姑妈的旅馆门口停住了,姑妈带着四小神探急匆匆地提着行李,进了旅馆的大门。林薇儿惊讶地发现,虽然正是旅游旺季,可是美梦旅馆的生意却很冷清,和往常很不一样。一走进姑妈的房间,姑妈就紧张得直发抖。姑妈瞪大眼睛,神情慌张地说:“薇儿,姑妈遇到大灾难了!你们一定要帮助我!除了你们,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了!呜呜呜……”话还没有说完,姑妈就痛哭起来。林薇儿本来心里就已经有很多疑惑,但是,看到姑妈如此慌乱,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疑虑,反而连忙安慰姑妈:“姑妈,不要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尽全力帮助您的。”慕容海问:“姑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姑妈张口刚要想说出事情的时候,慕容云突然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他用纸笔写道:“不要说话,我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问题 慕容云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六章 陌生男子“究竟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慕容海在纸上写道。看到姑妈和其他三位小神探纳闷地看着自己,慕容云指了指床头柜上摆放着的电话。“啊!”大家都惊讶地失声叫了起来。原来,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被人摘了下来,这意味着有人在窃听他们的谈话!才到美梦旅馆就遇到这样不寻常的事情,究竟是谁一直在神秘地行动着?小神探们面面相觑。胡涂旦想起一直以来遇到的怪事,十分生气,拿起电话听筒,想把电话挂上,慕容云连忙阻止了他。“不要打草惊蛇。”慕容云在纸上写道。“对,我们做出不知情的模样,他们可以放松警惕,这样,我们才好暗中调查。”林薇儿也赞成装作不知道。姑妈发现被人窃听,心里更加紧张,她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慕容云很镇定,在纸上写道:“表面上我们谈论一些闲散的话题,但是,可以用纸笔和手机交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姑妈和其他三位小神探连连点头,都觉得是个好主意。林薇儿故意大声问姑妈:“姑妈,见到您我们太高兴了,我们准备在您这里度假呢!”“姑妈,您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恐惧?”与此同时,林薇儿在纸上写道。“太欢迎你们了,这里的枫叶红了,特别美,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姑妈也配合着回答。而这时候,姑妈手忙脚乱地取下包裹着的头巾,瞪大眼睛,神情惊恐地在纸上回答:“你们敢想象吗?我的旅馆这段时间正在闹鬼!我都快要被吓死了……”闹鬼?四小神探互相对望一眼,感到很奇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回事?”林薇儿在纸上问。姑妈点点头,眼里透露出恐惧:“真的十分古怪,有人夜里会听到一阵阵的哭泣声;还有人说他见到了飘动的影子在追着人跑!”四小神探听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闹鬼这种事只可能在电影里看到,难道是因为姑妈年纪大了,心里疑神疑鬼的?“姑妈,你说的这一切除了你,有人看到了吗?”林薇儿在纸上写道。“当然,有好几个人都已经听到、看到了……”姑妈看起来疲惫不堪,“往年枫叶红的时候,美梦旅馆的生意都十分红火,可是,今年因为这事情,大家都不敢来旅馆住了,哎,生意冷清极了。”林薇儿心里暗想:原来如此,难怪我感到奇怪,美梦旅馆怎么会看起来十分萧条,不像以前那样旅客还得提前预约。“更可怕的是,我经常在半夜会接到奇怪的电话,电话里有可怕的尖叫声,电话线还总是会被神秘地剪断了,特别是昨天,电话线被剪断了两次,手机又被神秘地偷走了,使我和外界都联系不上了。”姑妈心有余悸地写道。这时候,林薇儿无意间看到,姑妈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打开了,有一小道缝,投射进来一个人的影子。“难道,门外还有人在偷听?”林薇儿心中暗暗疑惑,她示意其他三位小神探。其他三个人向门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闪躲在门外。慕容海性子急,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哗啦一声打开了房门。房门外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显然,他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站在门外目瞪口呆。“请问,你想找谁?”慕容海毫不客气地问道。“这……”青年男子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杨刚,是你,有什么事情吗?”姑妈走过来问。“这位先生是谁?”林薇儿问道。“他叫杨刚,是我的房客,他说他也曾经看到美梦旅馆里有影子飘来飘去,还听到了半夜的哭泣声。我委托他帮我查一查这件事情。”姑妈回答说。青年男子连连点头:“是啊,林芳女士托我帮忙,我一直很留心这件事情。”“是啊,要不是杨刚先生一直鼓励我不要害怕,我可能真的没有勇气再待在美梦旅馆了。”姑妈显然很感激这个青年男子。可是,四小神探却对这个杨刚心存疑虑:既然他已经接受了林芳姑妈的委托,为什么神神秘秘地躲在门外偷听呢?而且,他们记得进来时已经把门关上了,为什么房门会开着一道缝,难道说,他有姑妈房间的钥匙?一串串的疑团在小神探们的心中升起。青年男子眼看大家都在审视自己,自己待在这里很尴尬,就说:“不知道你们有事商谈,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青年男子退出了姑妈的房间。慕容云看着青年男子的背影,对林薇儿、慕容海和胡涂旦说:“这个人和给我们恐吓信的人一定有关系!”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这样说?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七章 神秘敲窗慕容云的说法让大家很疑惑。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慕容云说出了自己观察的结果:“这个男子的衣袖上有一个标志,是两个圆环相连,和恐吓信上的标志一样。”大家听了,细细回想,才觉得慕容云说得很有理。“我们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因为线索已经出现,可以把电话听筒挂上了。”慕容云在电脑上写道。林薇儿心领神会,说:“我得打个电话通知一下爸爸妈妈,免得他们担心。”说着,林薇儿顺势拿起电话:“哎呀,电话没有放好,是哪个粗心鬼放的呀?”电话听筒放好了,大家可以安心地商讨对策了。林芳姑妈似乎憋得太久了,这一下子突然爆发起来:“怎么办呀!旅馆里不但闹鬼,还有人窃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呀?”林芳姑妈一边说,一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因为这事,旅馆的生意一落千丈,旅客不断地向我投诉,我自己又查不出来。现在,就连邻居和朋友们都躲着我,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林薇儿看到姑妈的确是受了惊吓,连忙宽慰姑妈:“姑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这件事情的,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的。”听了林薇儿的话,姑妈止住了哭泣:“真的吗?薇儿,你可一定要帮帮姑妈!”慕容云镇定地说:“姑妈,请放心,我们神探四侠一定会尽全力查清这件事情的!”“你们现在要从哪里查起?”姑妈担心又好奇地问。“我们想知道这事的具体情况。”慕容云沉思了一会儿说。“可是,这怎么查呢?”姑妈一脸困惑。“刚才那位杨刚先生是哪里人?我们想找他了解一下情况。”慕容云问。姑妈沉默了一会儿,说:“杨刚是来这里旅游的,就住在旅馆里,我可不想这件事情牵扯到我的房客,那只会让美梦旅馆的名声彻底被破坏掉。”听到姑妈反对去调查杨刚,慕容海急了:“姑妈,那个杨刚是个很可疑的人,他来偷听我们讲话,又自称看到鬼影,你不觉得事情很蹊跷吗?”姑妈很坚决地说:“杨刚可是个好人,自从闹鬼的事情发生后,他总是来安慰我。你们可不能去打扰我的房客!”慕容海还想争辩,慕容云连忙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姑妈把他们安排在旅馆住下,就去张罗别的事情了。“姑妈不许调查杨刚,那下一步该怎么办?”慕容海苦恼地问。“我们可以瞒着姑妈悄悄行动。”林薇儿一点不含糊地说。胡涂旦迷糊地问:“姑妈连他的房号都没告诉我们呢,怎么查呢?”慕容云略一思索,说:“我们到旅馆的前台去查看一下,自然能找到。”四小神探收拾好行李,来到了美梦旅馆的前台。因为生意冷清,旅馆前台的服务员正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觉。林薇儿上前问道:“你好,我们是杨刚先生的朋友,他约我们来谈点事情,能帮我们查一下他的房号吗?”前台服务员醒来,揉揉眼睛,拿起登记簿查找了一下,告诉他们杨刚住在508号房。四小神探直奔508号房,慕容海敲响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杨刚露出了头。“哦,是你们找我呀,快请进。”杨刚把四小神探让进了房间,“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们想来了解一下你看到的闹鬼的事情。”林薇儿开门见山地问。“哦,是这样的,我住进美梦旅馆以来,晚上常常会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哭泣声;半夜的时候,还会有不知名的电话打来,电话里全是可怕而尖厉的怪叫声;还有人莫名其妙地来敲门,打开门,却什么人都没有;晚上还会有神秘的敲窗声,打开窗户,却看不到人影……”杨刚一口气说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既然这么可怕,为什么你还住在这里?”慕容云问。“这个……”杨刚被问住了,他张口结舌地看着四小神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这里旅馆费便宜,再说,我有不得已的原因,希望你们不要再问下去了。我还有事,你们请回吧。”四小神探只好回到了房间。咚咚咚,刚回到房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慕容海打开门,一个中年男子闯进门来。中年男子自我介绍说:“我是608号房间的住客吴江,你们听说这个旅馆怪异的事情了吗?你们都还小,一定会很害怕,我特意来安慰你们一下,千万不要害怕。”慕容云很镇定地问道:“怎么个闹法?”“你们知道吗?到了夜里,会有人在外面敲窗子,可是,如果你朝窗外看去,却什么人影都没有,都不知道那敲窗声从哪里来的。”吴江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说。林薇儿没好气地说:“这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吴江一脸惊讶地说:“你们不害怕吗?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要离开吗?”“没有!”小神探们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回答显然出乎吴江的意料,他尴尬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候,林芳姑妈也敲门进来。姑妈一看到吴江十分高兴,连忙向四小神探介绍:“这个吴江先生可是个大好人啊,他真是帮了我很多忙呢……”小神探们却觉得吴江的举动很诡异,所以,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吴江自感没趣,连忙说:“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晚上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夜幕已经降临了,四小神探感到十分劳累,林薇儿提议大家早点休息,明天继续侦查。四小神探回到各自的房间,不久就进入了梦乡。不知不觉,已到了半夜,林薇儿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阵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咚咚,咚咚……林薇儿惊醒了,借着微弱的月色,林薇儿向窗外看去,窗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可是,窗外却响着敲打声!林薇儿吓得脸色苍白,她急忙跑到其他三位小神探的房间,拼命地敲他们的房门:“快开门!有影子在敲窗!”其他三位小神探手忙脚乱地起了床,穿着睡衣就冲到了林薇儿的房间。果然,窗外还在响着敲打声。四小神探冲到窗前,向外看去,窗外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还有摇动的树影,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影!难道真的是“鬼影”敲窗?四小神探都很紧张。慕容云深吸一口气,仔细地观察起窗外。过了一会儿,他回转身镇定地说:“我终于弄清楚了!”问题 什么是鬼影敲窗的真相?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八章 可疑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三位小神探急切地问。慕容云指着窗外,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形告诉了大家,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刚才还真把我吓了一跳。”林薇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慕容海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人,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查清。走,出去看看这小球的来历!”“对,事不宜迟,现在赶快下楼查清事情真相!”慕容云斩钉截铁地说。小神探们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冲下楼梯,跑到了美梦旅馆的大门外。四小神探刚冲出门外,嗖的一阵呼啸,只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直朝他们扔来,眼看就要砸到头上了,四个人急忙闪身跃开,咣当一声巨响,一个很大的花盆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好险!”胡涂旦吓得直眨眼睛。四小神探同时抬头仰望,可是,只看到美梦旅馆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闪动的树影投映在旅馆大楼上,却不见任何动静和痕迹。“快看,这是什么?”林薇儿突然惊呼起来。在微弱的月光下,只看到地上有一根绳索和一个小球。慕容云打开手电筒,照在地上,正是刚才影子敲窗的工具。究竟是谁把这些工具扔了下来?大家陷入一团迷雾中,再抬头仔细地观察着,此时旅馆大楼却沉浸在一片黑暗中,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小神探们沮丧地准备回旅馆,突然间,整个旅馆骤然响起一阵阵的哭泣声,这哭泣声一会儿飘向东,一会儿飘向西,一会儿环绕着整幢旅馆大楼在回响,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沉,一会儿粗重,一会儿尖厉……这哭泣声使整幢大楼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旅馆大楼客房里的灯纷纷打开了,传出房客一阵阵惊恐的叫喊声。四小神探冲进旅馆大楼,却看到了头发蓬乱,神情憔悴的姑妈,显然,她已经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坏了,精神恍惚地站在旅馆大厅中间,不知所措地看着纷纷涌来的房客。许多房客还穿着睡衣,神情惶恐,他们围到了林芳姑妈的身边,惊慌地抱怨起来。“太可怕了,刚才我的窗子被人敲,我冲到窗边去查看,可是,却什么人影都没有,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光头男人瞪大眼睛问。“我睡得正香,突然间响起一阵阵阴森森的哭泣声,紧紧围绕着旅馆大楼回响,把我吓醒了,天哪!”一个瘦女人眼睛红肿地哭诉着。“我早就听说这里诡异,本来还不相信,可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恐怖了,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我要求退房!”一个胖男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喂,注意到了吗?这些房客里没有杨刚和吴江……”慕容云低声对慕容海说。“我也正奇怪呢,难道他们不害怕?”慕容海也感到事有蹊跷。“我们要求退房,我们要求退房!”房客们纷纷高声叫喊起来。林芳姑妈咬咬牙,扶住一张沙发椅勉强支撑着:“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如果说这是闹鬼的话,并没有什么证据呀!”“怎么没有证据?你们自己看看!”房客们纷纷甩出了一封信和一张照片。林芳姑妈奇怪地问:“你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信和照片吗?”“当然!有人悄悄塞到我们房间里的,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真相呢!”瘦女人揉着红肿的眼睛说。林芳姑妈向四小神探投来求助的眼神,于是,慕容云过去拿过了两个信封,打开了看。只见,警告信上写着:“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再继续待在这里!这里正被邪恶的不可知的力量所控制!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吧,这是一个神秘的闹鬼旅馆!如果你们想过得平平安安的,最好不要再留在这里!否则,发生不幸事情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信没有署名。林薇儿打开了装照片的信封,也吓了一跳,只见照片上是旅馆的大门,从大门里正走进一个隐隐绰绰的透明的鬼影,没有脚,像是在飘着。看到照片的所有人都吓呆了。慕容云也过来看一眼,也被这恐怖的相片吓了一跳。姑妈只好有气无力地对房客们说:“大家不要害怕,这一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在拿大家开玩笑,请大家不要介意,我一定会查清事情的。”林薇儿仔细看了信和鬼影照片,对慕容云、慕容海和胡涂旦说:“虽然这封信没有署名,但是,我觉得这一定是威胁我们的神秘人做的。”问题 林薇儿为什么这么说?提示:请仔细观察第4章插图和第8章插图。第九章 诡异谎言“你怎么知道是威胁我们的神秘人做的呢?”胡涂旦奇怪地问。三位小神探都还有些迷糊,不知道林薇儿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林薇儿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她跑回房间拿来了之前收到的威胁信,果然,她的分析十分有道理。“嗯,看样子,我们的敌人就隐藏在我们身边。”慕容云若有所思地说。惊魂未定的房客们仍在议论着这诡异的事情。“你们也听到敲窗声音了?我当时吓得一动不敢动。”“我早就听说了,可我一直不相信,现在,我真的感到很害怕。”“如果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以后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天哪,我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情!”“现在一切都有证据,这张照片实在太吓人了,我以前听说美梦旅馆是一个挺不错的旅馆,可是,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真是倒霉!”“刚才的声音你们都听到了吗?尖厉得像刀子戳在人身上,天哪!”房客们越议论越害怕,到最后,他们都已经没有勇气再回房间了,仿佛大家聚在一起,才能给彼此一点力量。“我们要求退房,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房客们围着林芳姑妈一致要求退房。林芳姑妈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闹鬼的事情早就让她很烦恼了,现在房客们又都要求退房,她一时之间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林薇儿看到姑妈这么为难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于是,她挺身而出:“大家请放心,虽然现在事情的真相还未知,但是,我们神探四侠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让大家安心地住在这里。”“哦,原来他们就是鼎鼎大名的中国少年第一神勇侦探队——神探四侠啊!”“听说他们破了很多案件,十分能干!”四小神探看到房客们听了他们的承诺,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于是,就劝说房客们:“夜已经很深了,大家还是回去早些休息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折腾了一夜,房客们的确很累了,于是,大家纷纷散去,回各自的房间了。小神探们刚回到林薇儿的房间,咚咚咚,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慕容云打开了房门,吴江不由分说就挤了进来。“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我说过这里很可怕的,你们要多注意安全!”吴江一副十分忧虑的模样。“谢谢您,吴先生,刚才您在哪儿?”慕容云彬彬有礼地问。“我刚才正在四处查看。”吴江眨眨眼睛说。“那么,您查的结果怎么样?”林薇儿问。“哎呀,别说了,太可怕了,我听到了凄厉的哭泣声,更让人恐惧的是,我的身后总有跟踪的脚步声,我回过头,却什么人影都没有。我拼命地逃跑,直到逃出了旅馆,去到了前面的那片林子,好不容易才躲开了那个追我的鬼!天哪,这真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古怪最可怕的事情了!”吴江脸色苍白,眼睛里透出惊恐。“那么,您刚才到树林里了?没有回房间就到我们这里来了?”慕容云问。“是啊……”吴江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在撒谎!”林薇儿马上明白了慕容云的用心,悄声对其他小神探说,“因为今天下了一场雨,树林里的泥都湿了,可是,吴江的白鞋子上却一点泥都没有。”慕容海忍不住了,问道:“吴先生,你跑到了树林里,怎么鞋子上却一点泥都没有呢?”吴江被问得张口结舌,瞪着眼睛呆愣愣地站在房间里,说不出话来。看着四小神探不解的眼神,吴江恼怒地嚷了起来:“真是好心没有好报,我担心你们的安全,你们却怀疑我。好吧,随你们的便,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可不管了!”说着,吴江气呼呼地走了。林薇儿走到窗口向外看去,却意外地发现,夜色中匆匆地走来了一个人,直到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来人正是杨刚。“杨刚来了,我们不妨去他那里打听一下消息。”林薇儿提议说。小神探们飞速地来到了旅馆的大门口,等待着杨刚。杨刚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旅馆大门,却意外地发现四小神探出现在他面前。杨刚吓了一跳:“哦,是你们,这么晚了还不睡,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大家看起来都有些心神不宁?”胡涂旦瞪大眼睛,惊恐地说:“我们晚上都收到了恐吓信和鬼影照片,实在太恐怖了!难道你没有收到吗?”杨刚显得很迷茫地说:“没有啊!我根本没有在旅馆,我出去了。”林薇儿问:“你去哪里了?”杨刚说:“我乘车沿着明玉公路去办点事。”慕容云对林薇儿和慕容海悄声说:“他在撒谎!”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这样说?提示:请仔细观察第5章插图。第十章 房号玄机其他三位小神探很纳闷:慕容云如何判断杨刚撒谎的?慕容云走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示意其他三位小神探也跟着他走过去。“你凭什么说杨刚撒谎呢?”慕容海急切地问。慕容云说出了自己的道理:“我们已经看到剪报上说‘明玉公路塌陷,暂时不能通行’。”众人听了连连点头。“现在怎么办?是直接戳穿他的谎言吗?”林薇儿问。慕容海急了:“当然要指出,趁他现在还没防备,出其不意,我们才能得到真实一些的信息。”大家都觉得慕容海的分析有道理,于是,走到大厅中央,围住了杨刚。“杨刚先生,你真的没有收到恐吓信和鬼影照片吗?”林薇儿问。杨刚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我没收到,真的,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都不在现场。”“您说是沿着明玉公路去办事了,对吗?”慕容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啊,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得去办好……”杨刚一脸认真地回答。“可是,据我所知,报纸报道‘明玉公路塌陷,暂时不能通行。’”慕容云很平静地说。杨刚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一点,他愣住了,看着四小神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起来十分狼狈。大家都沉默着,空气紧张而沉闷。小神探们在杨刚对面逼视着杨刚,等待着他的回答。杨刚的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在这时候,吴江也向着他们走来。看到吴江,杨刚眼里闪烁着一缕复杂的光,他急忙低声对四小神探说:“现在,我没有办法解释我为什么撒谎,但是,请相信我,旅馆的事真的和我无关,请你们帮帮我,千万不要对吴江透露我没在旅馆的信息……”小神探们看到杨刚紧紧地注视着他们,眼神急切而焦虑,林薇儿、慕容海和胡涂旦都看着慕容云,征求他的意见。慕容云点了点头:“好的,我们答应你。”吴江走到了大家的面前,盯着杨刚说:“杨刚,你怎么会在旅馆大厅?难道晚上你没在吗?”杨刚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啊,晚上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吴江指指小神探们一脸狐疑。慕容云微微一笑,说:“杨刚先生知道了闹鬼的事情,担心我们害怕,所以特意来安慰我们。”杨刚感激地看了看慕容云,说:“是啊,旅馆发生的事大人都害怕,更何况是孩子。”吴江满脸怀疑地看看四小神探,又看看杨刚,虽然满腹疑虑,但却找不到任何破绽,只好说:“这么晚了,你们别在这里吵了!”吴江走开了。杨刚感激地一一握了握四小神探的手:“谢谢你们!我实在不能向你们解释我做的事,我有神秘的使命,以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杨刚和小神探们回了各自的房间。一进房间,四小神探就议论起杨刚撒谎的事。“慕容云,为什么要帮杨刚,他都对我们撒谎了!”慕容海不满地说。慕容云微微皱着眉头:“我不能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要帮杨刚,但是,在敌我双方都难确定的情况下,我想他的要求一定有原因。这一次我们帮了他,也许后来他会给我们更多有用的信息。”慕容海仍然忿忿不平:“晚上的离奇事件难说就是杨刚做的。”林薇儿也认为,杨刚撒谎是为了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假象,而实际上,这一切可能正是他一手操控的。胡涂旦则觉得大家的说法都有道理,自己都快被弄得昏头转向了。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咚咚咚,这时候,有人敲门。“308号房间,这里有你们的一封信。”送信人说。林薇儿一看,是她妈妈寄来的信,让她问候姑妈好。送信人问:“请问,你们知道508号房间的杨刚先生在哪儿吗?”林薇儿回答说:“不知道。”慕容云一听到房间号码,激动地一拍脑袋,说:“太好了!我明白了!我们的房间号码和杨刚的房间号码里藏着一个玄机!这意味着我们的房间是在一条直线上!影子敲窗就很容易找到做手脚的人了!”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这样说?提示:请仔细地思考林薇儿的房间和杨刚的房间之间的关系。 算命先生大家都很好奇慕容云怎么知道影子敲窗的秘密。慕容海纳闷地问:“我们的房间号码……杨刚的房间号码……这中间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玄机呢?”林薇儿却已经明白了慕容云的意思。慕容云听着林薇儿的解释,连连点头。现在,四小神探对杨刚的举动充满了疑惑。“杨刚撒谎,却让我们瞒着吴江,我觉得旅馆的事情一定和他有关。”慕容海忿忿不平地说。“哼,还宣称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我看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慕容云,你还帮他,真是上当了!”胡涂旦也十分不满。慕容云却微锁着眉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杨刚对我们撒谎,让我们瞒着吴江,其中一定有缘由。直觉这样告诉我,可现在事实却让人更迷茫了。”林薇儿也轻轻点了点头:“慕容云的想法有道理,当杨刚要求我们帮他隐瞒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让我相信他。难道我想错了?”“哎,你们这两个感觉派呀!”慕容海无奈地摊开手,叹了一口气。四小神探想来想去,都还是觉得杨刚的行为举止很诡异,虽然慕容云和林薇儿曾经觉得他有难言的苦衷,但是,事实放在面前,他们不得不怀疑。四小神探望向窗外,此时,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映照着四周玫瑰色的云彩,如梦如幻。如果这时候,能静静地看看日出,真是一种享受。“哎,这么美丽的景色,我们却在讨论鬼不鬼的事情,真郁闷啊。”慕容云调侃地说。“哎呀!”林薇儿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糟糕,昨晚闹得这么厉害,姑妈一定吓死了,我们却一直想着查清事因,忘了去安慰她了!”“走!快去看看姑妈!”慕容云一挥手,四小神探立刻直奔姑妈的房间。姑妈的房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扔得乱七八糟的,却不见姑妈的踪影。“天哪,姑妈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林薇儿急得直跺脚。四小神探急忙冲下楼,他们刚来到旅馆一楼的大厅里,就看到林芳姑妈脸色苍白,两眼红肿,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一看就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姑妈!”四小神探齐声喊道。林芳姑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眼睛呆愣愣地看着门外。“姑妈,你怎么了?”林薇儿着急地问。“嘘……别出声,我正在等人呢。”林芳姑妈连忙示意,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旅馆门外。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破破烂烂的奇怪衣服,戴着口罩,突然闯进了大厅,他一进门就说:“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要遭灾了!”“哎呀,先生,终于等到您来啦。”林芳姑妈站起来,连忙迎上去。林芳姑妈经历了早上的事情,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一听中年男子这样讲,更是紧张,急忙问:“先生,为什么说我们要遭灾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中年男子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这是不是正在闹鬼?”林芳姑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的?”中年男子继续神秘地问:“是不是有影子敲窗,半夜哭声,还有人拍到了诡异照片?”姑妈更加吃惊,急切地问:“先生,您真是神了!只是,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中年男子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折扇:“我是有名的神算子,早就看出你们这里有难,专门来解救你们的。”四小神探看着中年男子刚进门故弄玄虚的样子,本来就很反感,再加上听了他的一番话,更觉得他装腔作势。再说,刚发生的事,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慕容海刚想质疑,慕容云暗中拉住了他,低声说:“看他要做什么,也就快要露出马脚了。”于是,四小神探按照慕容云的吩咐,保持着沉默,静静看这个中年男子的表演。“我叫陈升,老板娘,让我来给你算一算。”这男子一边说,一边从提兜里拿出来许多东西,放在了茶几上。慕容云一看,悄悄地对林薇儿、慕容海和胡涂旦说:“这个人在撒谎。”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认为这个中年男人在撒谎?提示:请仔细地观察下面插图。 又遇跟踪按照慕容云的提示,其他三位小神探仔细地看了看茶几上的东西。果然,他们发现了这个中年男子在撒谎。小神探们对视了一眼,立刻有了默契:暂时不揭穿中年男子的谎言,继续看他的表演,也许能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林薇儿装作很吃惊地问林芳姑妈:“这位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姑妈,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林芳姑妈还沉浸在恐惧中,她抓住林薇儿的手说:“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陈升先生。经过昨天半夜的折腾,我很害怕,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门,突然间接到了一个电话,就是这位陈升先生打给我的,他告诉我,他前几天路过美梦旅馆,就发现这里不对头,算准了今天这里会有怪事发生……”慕容云凑到林芳姑妈面前,低声问:“那么,这位陈升先生来这里干什么呢?”“陈先生说他能帮助我弄清楚这些事,而且,他有办法救助我。”林芳姑妈惊魂未定地说。四小神探听了,心里都很明白了:来者不善。陈升拔出一把长剑,刺中一些纸符,又用火点燃纸符,拿着剑绕着旅馆外面转起了圈。他一边转一边嘴里嘟囔着一些根本听不清楚的话语,然后,挥舞着剑左刺右击。四小神探看着陈升装模作样的丑态,心里都十分反感,但想想要查清事情真相,就都强忍着没有说话。突然,陈升拿着剑一阵狂奔,直冲进了旅馆大厅。只见他一进门,双脚一软,翻着白眼就倒在了地上,他全身抽搐着,嘴角吐出一些白沫,看起来吓人极了。林芳姑妈吓坏了,尖叫一声就瘫软在沙发上。小神探们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急忙冲到陈升身旁,准备进行急救。就在这时候,陈升突然又睁开了双眼,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说:“老板娘,我终于帮你查清楚了……”林芳姑妈这才缓过神来:“先生,原来你没事啊,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陈升瞪大眼睛,惊恐万状地说:“怎么没事?你知道吗?我刚才和藏在旅馆周围的鬼大战了一番,我打不过他们,才会倒在地上的。幸好我命大!天哪!真是太可怕了!”林芳姑妈吓得瑟瑟发抖:“什么?真有这事?”陈升不屑地说:“当然!”“那怎么办呢?客人们都要求退房,我都快急疯啦!”林芳姑妈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陈升沉思了一会儿,对姑妈说:“你知道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吗?都是因为你的这幢房子建在坟墓上,所以常常会发生离奇的事,你必须想办法早点从这里脱身,要不然,还会发生更多危险的事情。”说着,陈升又继续装神弄鬼地比画起来。他一边比画手里的剑,一边嘴里嘟囔着,然后,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跺脚,看起来诡异而神秘。林芳姑妈听了陈升的话,十分着急,急忙问:“那我有什么办法把这些东西赶走呢?”陈升停止了那些奇怪的举动:“哎,我刚刚想把这些鬼赶走,可是,他们根本不愿意,因为你在这里开旅馆,人来人往,已经打扰他们了,这些东西很不高兴。现在,你想从此过上清静的日子,就必须从这幢房子里脱身。”“怎么脱身?”林芳姑妈焦虑地问。陈升环顾一下旅馆说:“你可以把这幢房子早点出售出去,离开这里,就可以转危为安了。”姑妈很着急地说:“这真有点难办。因为这块地是家里的祖业,老人临去世前叮嘱过千万不能卖出去。前几天,我真想卖了,可仔细想想,我爷爷对我就这一点要求,我怎么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呢。”陈升有些不耐烦了:“我已经尽全力了,为了帮你,我还差点遇险。如果你不把房子卖出去,就无法得到安宁!你自己看着办吧!”“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林芳姑妈急得在旅馆大厅里走来走去,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summary": "神探四侠是指美丽侠林薇儿、智慧侠慕容云、神勇侠慕容海和糊涂侠胡涂旦,他们正准备烧烤聚餐。林薇儿的姑妈林芳经营着一个叫“美梦”的旅馆。聚餐时,林薇儿收到姑妈的一封求救信,但信的内容读不通,慕容云发现信中暗藏玄机,知道姑妈在求救。四侠决定前往姑妈的旅馆。路上,他们怀疑被人跟踪了,林薇儿发现跟踪者是一位戴墨镜的中年男子,最终他们抵达旅馆。他们发现姑妈很惊恐,因为旅馆内闹鬼了。四侠在旅馆中发现一些可疑情况,其中房客杨刚和吴江有嫌疑。杨刚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四侠仍然怀疑他。吴江则过分担心大家的安全,并试图说服四侠离开旅馆。经过一番侦查,四侠发现所谓的“鬼影”敲窗实际上是有人故意而为。房客们收到了含有警告和鬼影照片的信封,这加深了房客们的恐慌。林薇儿推断出这些恐吓行为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四侠发现吴江和杨刚都在撒谎,但慕容云认为杨刚有难言之隐,决定暂时帮他隐瞒。一个自称神算子的中年男子陈升出现,说能解决旅馆的怪事。陈升建议姑妈直接卖掉旅馆,但姑妈因祖训而犹豫不决。四侠意识到陈升可能有所隐瞒,决定继续调查真相。"} {"context": "又快到春天了。这段时间人心浮躁,好多人已经享受过探亲假,不免带回来各种各样的变化。的确良、东风表,武装了好几个人,她们还戴上了“假领子”和乳罩。乳罩先都戴得比较隐蔽,后来林沂蒙回来坦然地带了头,甚至明明朗朗地戴着它擦洗身子,扎眼的乳罩很快就被推广开来。宿舍里,老有走来走去单穿乳罩套一件半透明的的确良衬衣的人,大概觉得太惬意了,不管多冷的天她们也舍不得套上毛衣。与此同时,女生宿舍里忽然又刮起了品头论足之风,忽然喜好津津有味地谈论人的长相。谈论谁谁眉毛长得好,那就叫卧蚕眉;谁谁下巴生得俊,真像王丹凤;你们知道什么样算杏核眼吗?就叶丹娆那样算最标准了……告诉你们,长久的美,还得是一张鹅蛋脸!编着帘子,人人注意力都在场子中央那个半导体上。《人民日报》上,最近登载了五首革命历史歌曲,包括《毕业歌》《抗日战歌》《工农一家人》《大刀进行曲》《战斗进行曲》,号召全国人民学唱。半导体挺高级,三波段的,是林沂蒙新带回来的,她想用它来教大家学歌,鼓舞士气。一开始干活儿就调好了台,放在那儿,让高昂的革命歌声给编帘子做伴奏。然而,毕竟是处在边境上,这样的高级半导体信号过于灵敏,使干扰声吱吱扎扎仿佛瀑布似的灌满了。最厉害的干扰当然是来自苏修,像莫斯科的“和平与进步”广播电台,信号一来,先是一段节奏极强的进行曲,跟着一个阴险的声音报告说: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听着心跳,觉得实在够悬的。都知道,老毛子播出的政治新闻和政治评述是坚决不能听的。但是,一来就有极纯粹的中华文艺节目,甚至还有曾经遭到强烈批判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以及老舍的小说《月牙儿》。便叫人难以错过了,也不知道老毛子怎么还懂得播放这些中国的“毒品”——《月牙儿》居然给制成悱恻动人的广播小说,听得我们个个几乎落泪。即使林沂蒙也听得怔怔的,一点儿没有以为是“大毒草”就马上要关掉的意思。还有朝鲜台、美国台,朝鲜台音乐好听,美国台一般有讲经布道的宗教节目,唱诗听起来像贝多芬的《欢乐颂》,挺激动人心。日本国的 NHK 广播电台比较新颖。有一个蹊跷栏目叫作“春夏秋冬”,总津津乐道地讲如何烹调。一回讲日本一个饭店生产一种茅台酒丸子很受欢迎。来往中日间的友好人士吃着这种丸子,一同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我们听着都向往得很:那茅台酒丸子,保证好吃极啦……这时候,连里的伙食由一向的公伙改为了私伙。每人开始拿饭票买着吃饭了。连里说,这是为了根治浪费。一时间,食堂里一开饭就排起大队。于是乎私有的种子也萌芽了。宿舍里出现了煤油炉子。先是上海人兴起来的,拿煤油炉子烧稻米饭,稻米饭上放几片腊肠,或者霉干菜,熏得满宿舍满过道都喷香。天津、北京、哈尔滨几个城市的青年开始跟着学,想法子也都弄到一个煤油炉子。煤油炉子一经兴旺,宿舍里可热闹了,煮面条的、煮奶粉煮菜的、煮豆的,花样繁多,香味儿不绝。因此而带来不少麻烦——食堂常遭偷盗,仓库一再被撬。男生早就有人一向的流氓习气,现在更有了市场,更加传染开来。屯里谁家菜地拾掇得好,夜里准会遭劫掠,甚至刚刚见绿的韭菜苗大葱苗也被剃了头。女生相比男生胆子小得多,可也不含糊。陈梅英居然和两个伙伴在晚上潜入鸡舍偷玉米棒子,还潜入马号去偷黄豆。一天半夜,邹平平过来叫起我,带我上后勤宿舍吃煮土豆。原来她们那个宿舍地底下隐蔽着一个菜窖的出口,被发现了。她们便在半夜偷偷掀开板子爬下去,拎一个提篮,装满了递上来,草草洗一洗,拿一个大号的铁水壶煮。熟了,几人围坐一圈儿,开会似的,蘸着盐末吃。好香!吃得发撑了,胃里泛酸水,不碍事儿,转过天来照吃不误,还是在大半夜……这类事,通常都包不住,被连里知道后,大会批,小会说,再由团支部个别教育。有的挨批者自己就是团员,也不在乎,再犯事时往往还有他(她)。现在团支部再搞义务劳动开始费劲了。谢刚和林沂蒙招呼大家给食堂帮忙,晚饭后都到豆腐房去磨豆腐,实际是人代替牲口干。人要做一夜的毛驴,这活儿实在特别折磨人,去人越来越少,只剩一些五好战士。轮不过来,团支部干脆给大家硬性派班,一次四个人。便谁也躲不了了,都得老老实实过去做贡献。那豆腐房里的大磨盘转啊转啊,吱扭吱扭叫,流着白色的浆汁。底下的桶满了,又满了。全都困得不行,靠唱歌来提神: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我们哑着嗓子唱,仰望豆腐房外深蓝的夜空,上方一弯细瘦的月牙儿。月牙儿,多么贫弱,多么黯淡,就像我们的日子。我感觉到,在所有的浮躁散漫,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不良的现象”中,透出来人极大的精神上的缺憾。冬日漫长,春日依然有些寒冷,可是好多的知觉又在醒来。这是我来北大荒的第二个春天,稍有空闲,我会独自上外面去。踩着刚刚恢复了弹性的土地,看到即使是相当隐蔽的地方,也生出来密集的绿色,头一批丰盈的金花菜和婆婆丁,尽可随手摘下,嚅进嘴里细细咀嚼——一个人走在春景里,感觉到春风自由地来回劲吹。草针、花粉不断地打到脸颊上,无尽的活力在身体当中跃动。然而,自然的舒展同思想的郁闷正好相反着,焦虑的阴影浓重地罩过来。我看清,万千的生命在春风中繁茂着,飞扬着,属于我的那份,我能够真切地感悟到,甚至以手触摸到,但是深知,绝对不可能把握她。显然,我已经改变,劳动关、生活关,看来都过得差不多了,日常的种种繁难艰苦,基本都能承受住,基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随和的、能够忍受、能够克制自己的人了。但是我发觉,无论怎样的改变,在精神上,永远难以驱除掉的,是那巨大的来自精神上的空虚。我当然了解空虚的根本,了解自己昼思夜想、急切渴望的东西是什么。……书本,在今日,没理由去想,却又难以终止时时刻刻老是在想。想家里曾有多少好书啊,它们漂亮的书脊排成一行行,顶天立地地站在书架上……当我还没有来得及重视它们、享用它们时,它们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这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真正的终生遗憾!我了解,现在有太多太多的空缺存在脑袋里,使脑袋像一个废弃的罐子。在这世上,我大概没有一件能够透彻了解、透彻知道的东西——我对世界的知识仅只限于劳动。劳动,使我的双手有了力气,可人就像风中的草叶,浮在半空中,任由风儿吹得东飘西荡。这种状态,居然像是永久的。日子有如牛步,慢慢地走着,走着,过一年就像过一个世纪,看不到一丝一毫变化的曙光。我真担心有一天,脑子还未及使用,就已经完全退化了。呵,空乏,这是我所有的焦虑中最大的焦虑,令人痛心疾首!在探亲假里,我见到邻家来了一帮新高中生,他们有幸赶上复课闹革命后的新政策,可以上完高中,虽说也常常要去学工学农,但是总之还都算是无忧无虑的学生。我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心中羡慕,同时也就自怜得很。想不通,我们年纪相仿,究竟因为什么,我必须得脱离学校,远去边疆,成天到晚使唤铁锹和镐头?他们注意到我,觉得好奇,一定叫我说说知青的生活。我说着,忽然间他们全笑起来。原来我说,我去的地方就像在北极,别提有多冷了,假如你们日后也得上山下乡,就去南方,去找一个像南极那么暖和的地方。——南极就暖和啊?他们一个个眨眼睛,笑着问我。我发现自己露了大怯,一下子显出小学生似的无知与可笑。他们毫不客气的笑声连同他们的目光,令我无地自容。后来,他们当中一个小女生小声地问我:你是不是也要在那里扎根呀?我说不知道。是的,我不知道——我是否要在这里扎根,正像我不知道南极……马号依然安静,马们善良湿润的大眼睛,依然向我闪着友好的光。鸡舍的小鸡们因为温度低而长不大,叫声小里小气的,零碎的脚步颤颤巍巍的。观望天上大块的云朵投射在广阔原野上的阴影,看黑黝黝的屯子好似是铁器时代的东西。此时它们更显得低矮破烂,那副倾斜塌软的样子,像是一脚就能踢倒似的。我总是不能真正走近屯子,觉得它遥远、陌生。是因为在心里,我对老乡们的生活格格不入吗?我常以疑惑的眼光注视他们的孩子,那些孩子手指漆黑,捧着一个粗碗,碗里有些粥,跟我们吃过的忆苦饭颜色差不多少。他们的乐趣来得非常简单,喜欢将一只老鼠尾巴沾上脏水,用镰刀尖儿按在冰地上,埋头欣赏老鼠怎样在冰地上转圈圈,怎样难以扭脱自己冻牢的如同钉死在地的尾巴。一会儿工夫,可怜的老鼠就僵了,死了,孩子看着嘎嘎乐。孩子就这么嘎嘎乐着长大起来。像他的父辈一样,日复日,年复年,具备了像土地一般的忍耐力,掌握了种种劳动本领,习惯于那种只需多勤恳而无须多智慧的生活。——那种日未出而作,日落尽未息的生活,如此钝重沉闷,世代轮回着,使生命多么贫乏无味啊!是的,我不知道,我是否要在这里扎根,就像我不知道南极。在一个晴朗的周日,我终于又见到舒迪,是在团部宣传股的里间屋。屋子面积虽小,却有桌子、椅子和木床,像一个清静的小家。分别将近半年,舒迪模样变得多了,除去又瘦又硬,人更加显得苍黯。大概因为这阵子老是扣着帽子,头发压得很死,后脑勺那里一翘一翘的,像乌鸦毛,衣裳倒比先前整齐多了,很板生地穿着一身蓝布制服,风纪严谨,很像一个女政治干部。与我的想象不同,见面时应有的欢欣,在她脸上看不到。打破一种莫名的拘束,我先来主动说话,我说:看你也没有多少“铁姑娘”的架势啊,现在,就在这宣传股高就了?她纠正我:不是高就,是帮忙,主要收发值班。我告她刚享受完探亲假,带了点儿慰问品来。说着,把手里的挎包打开,给她掏出五个松花蛋来。她的眼睛立刻紧盯着松花蛋,嘴唇毫不掩饰地一劲儿抽动着。看这情形,我便替她敲开一个,剥净蛋壳,递她手心里。她有点儿踌躇,稍微窘一会儿,那琥珀似的圆东西就被她三口两口吞到嘴里了。她的脸鼓起来,无声而快速地嚅动着嘴巴,同时又在桌面上嗒嗒嗒地敲下一个,跟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好像她是在完成一件规定的重要任务——一直不理会我,调动了所有的精力吃蛋,所有的神经都在为紧张的咀嚼服务,没有一丁点客气、一丁点窘迫,默默地、又急急地。几分钟工夫,五个松花蛋,全部报销。我真替她噎得慌,递她茶缸子,她不喝,撂下,自始至终保持纯粹的咀嚼和干咽。干咽终于结束,勉强喝口水,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模糊的严肃性,眼睛凝视着桌面上那堆灰色的碎蛋壳。她说:这松花有股子樟脑味儿,你把它们存到箱子里了。不存箱子里就得喂老鼠。我没说樟脑味儿不好,挺好的,叫人想家。那你怎么还不安排探亲假?她抬头,把脸对着白墙面,说:这是团部,不比连队,个个都比赛着不回家,家这个词儿太遥远了,好像已经成了古典。古典不古典的,总该抓紧时间回去一次啊。我跟舒迪说:火车到天津时,正是凌晨三点,天还黑黑的,只好雇辆三轮车。车子在寂静的马场道上跑,声音沙沙沙的,好听极了,虽然是冬天,迎面吹来的风都是软丝丝的,城市的风啊。上楼敲门,妈妈湿着眼睛先叮嘱我,千万把衣裳都堆到大门外边,她要喷药水,然后还要煮。转天,睡醒长长的一大觉,妈妈带我上劝业场的烤鸭店,就是毛主席以前去过的那个“正阳春”,里面墙上挂满毛主席接见烹饪师傅的大照片,吃饭还等于参观受教育……你就没受我的教育——我是说,我到砖瓦厂讲用时,你不在。我探亲假没回来,真遗憾,我相信,你的事迹报告比谁都过硬!——说点儿别的吧。她扇扇手,制止我,走过去,关上窗户,跟我说外头又阴天了,有可能得下雨。我没有注意窗外,发现她的腿脚有些瘸,走步的姿势不太好看,似乎右脚上伤过。她倚在窗前仔细端详我,说:你倒胖了。我说:主要是在苇场胡吃闷睡墩的,一顿发糕照着七八块吃!就说起苇场来。说到周细珠出事儿,她皱眉头说:林沂蒙胆儿也太大了吧,这样瞎冒险,肯定是为了出风头。就是为了出风头,她还跟指导员振振有词地赖连长,说都是他讲《七仙女》讲的,讲得人脑子乱七八糟,没一点斗志了,刮个大烟炮都顶不住……你知道冻死的人在死以前,多半都会大笑吗,因为幻觉中,见到了大火。真的,我们离着冻死也不远了。你瞧瞧我这脸,一块儿块儿冻疮老是好不利索,刚回连时,真像花猫一样,然后回到家,我妈一细看我,就捂着手巾呜呜哭起来了。我一细看你倒想乐——她终于笑了,眼角皱纹一条条摞着那么多。她走近我,胳膊伸过来抓我的手,使劲攥一攥。这动作是一个提醒,提醒我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日子。一时都静下来。——你猜猜,现在我有空干什么?练字!在旧报纸上仿着练。——真够愚蠢的,那样也只能练练仿宋体。仿宋体怎么不好?仿宋体特有用,团支部还让我抄黑板报呐。嚯……你要有一技之长了。我要有一技之长,也是最低级的一种,哪像你,都高级干部啦!——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老太太上茅房!舒迪随口说两句当年的顺口溜儿,我咯咯笑起来,她也随着我笑。空气活跃了。这时才问起她的脚,果然是有了问题。石灰窑塌过一回窑,当时她正在里头站着码窑,快码到窑口时,没想到底下炉条禁不住了,轰隆一通响,她埋在了里头。挣出来后人哪儿哪儿都没大事儿,就是右脚拖拉着,走不稳步子。上医院看,踝骨折了,再接好之后,样子就变了,怎么练都走不利落,几乎成个踮脚儿了。我宽慰她:看着不算厉害,回来上天津反帝医院再好好治治。治治倒不难——就是重新砸断再重新接上。……呕,多疼哇!疼算什么,“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呵,是你讲用时的口号吧?没错,这口号贯穿始终,我发挥得淋漓尽致,到处博得掌声。她又笑起来,嘴张得很大,浑身抖动,笑声尖锐,好像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突然间爆炸。笑罢,她沉下脸,又一言不发了。觉得她是不快了,似乎是在厌烦什么,厌烦得厉害。我敢肯定,她精神上其实并不愉快,也许正掩饰着强烈的郁闷。我猜不透这郁闷的原因。为了调节气氛,我告诉她,连里现在热闹得很。男女生百分之四五十正在破天荒地联谊交往,谁谁脸皮厚全不论场合,谁谁失魂落魄一夜夜地写情书。——你不掺和吧?当然不掺和。林沂蒙呢?她可不闲着,那位是卫生员郭小刚。好玩儿吧?她腰肌劳损,郭小刚给她按摩,按摩出感情来了,卫生室成了他俩的了,还一块堆儿学《哥达纲领批判》呢!我是真闹不明白,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大兴趣啊?不叫兴趣,叫青春冲动。你不懂。有什么不懂的,我也算饱经风霜了。……唔,饱经风霜的兵团战士。什么兵团战士,不就是农工吗,到三十岁,也还是农工,八级的!你还差得远呢——看看我这手,像不像螃蟹爪?我怎么干的?我能一人出一座露天窑,一人装一卡车白灰,虽然脚底烧得冒泡,嗓子一口一口咯血,不一气儿干完,决不带歇着的。所以你是标杆儿嘛。我可比不了。我这人,天生缺少自尊心。干脆说虚荣心多好?我不在乎。她忽然口冷。我被噎住了,和她一块儿沉默。感觉时间不早了,即使截上卡车,回连也得天黑,就站起来说:我得走了。她立刻肩膀一歪,踮着脚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连同挎包的带子,喘着说:别走,别走,外面在下雨!我说:我喜欢下雨,下雨心里才爽快呐。觉得胳膊被攥疼了,她手里使了邪劲儿,我疼得叫起来,又坐下——的确下雨了,雨声淅沥沥的,突出着周围的静。不开灯,屋里光线昏弱,从中散发着一种潮湿而又孤寂的气息。她坐椅子上,我倚小床边。沉默中,我知道她在盼望,这盼望也是我的。很奇怪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一临到要走要离开她,心里就又酸又软的。可是,得走,必须走。我俩一起站在雨中,站在团部的大道上,等着截车。雨不算大,只是稠密,带着一股苦丝丝的味儿。头上戴着舒迪给我找的草帽,她自己则干淋着。她闷着,脸色很灰暗,眼睛透过湿蒙蒙的光线,遥望车子驶来的方向。问起马号的老蒙,她叫我回去替她问好。我告诉她,老蒙死了,上吊死的。入殓时,男生打赌,赌谁敢给死人穿鞋子,一时闹闹嚷嚷像玩儿游戏似的。这个老蒙头……他教了我不少本事。他一个驼背,病恹恹地,怎么非选上吊的法子呢?她长叹一口气。我低头看着脚下,想到马上又要一个人上路,心中不免凄凉。把身体靠近她,小声说:舒迪,我会再来的。她不看我,只和我握了握手,点下头,又抬头,把嘴张开来接雨,细雨丝丝缕缕抖着落到她嘴里。她虚着眼睛皱着脸,朝着黯淡的天空慢慢说道:你信不信吧,咱俩,永远不可能真的分手——为什么?不知道。反正,假如说我是地窖里的土豆,你就是土豆上的芽子。这比喻有点儿邪乎,但并不讨厌,我笑了。一辆卡车向我们驶来,黄车灯一路笔直地扫亮,马达格外震人。舒迪转身将我挡住,张开胳膊,冲着驾驶楼大声喊道:师傅,停车,停车,她去砖瓦厂!19二排长忽然换了老职工。原因比较严重,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主角竟是林沂蒙。林沂蒙和郭小刚友谊得出圈儿了。一天夜里下大雨,两人在卫生室里胆大妄为地“烂干”。这事儿是瓜地老魏发现的,他跟连里说,当时他想叫门要药,可是灯一下子就关了。一会儿又去,看见手电恍恍地亮几下,里头两人正团团地抱着。于是他就不走,在雨里扒着窗缝儿看了个够。一时间连里上上下下都议论这件事儿,好几个晚上连部灯亮着,召开排以上的干部批判会,批判会增加老职工和团支部代表。叫林沂蒙和郭小刚一次次交代,大家做批判。据说林沂蒙态度坦然,毫不隐瞒,自我批判也极到家。不过好些人难以满足,老是叫她细说,细说,再细说!到后来,她的交代添枝加叶,有点儿像是瞎编了。指导员和连长都显得心重、沉痛。批判时,指导员甚至掉下泪来,他愤愤地指着她说:林沂蒙,你对得起谁?我是鼓励“扎根”,叫你们发展革命友谊,可不是叫你们一块儿“烂干”呀,你两个太走火了!林沂蒙,你想没想过,你今天已经成了咱砖瓦厂思想斗争的对象啦……工地上盛传着他们的“烂干”细节,我听到的虽然是些只言片语,仍足以令我心惊肉跳。我实在不能明白,她为何和郭小刚那样做?做了之后,又为何那样赤裸地贬损自己?我很感慨,先进得像一面大红旗的林沂蒙,一旦出事,形象立刻一落千丈。一天到晚,林沂蒙跟在二排队伍后面,尽管姿态还强撑着原来的样子,似乎依然带着傲气,可是假若细看,就会觉得她的脸上已经消退了昨日的精神。看着她的大变化,我不免心生恻隐,时不时主动和她搭讪几句,她很勉强地应和着,眼睛漠漠看别处。可我注意到,只要她发现郭小刚也在周围干活儿(他们出事后,郭小刚的卫生员也被拿下了,被充在一排里劳动),眼睛立刻敏锐了,立刻闪烁出光来,那目光闪耀着,越过众人的头顶,像归巢的鸟似的一直落到郭小刚的肩头。我奇怪,男女生之间一旦亲密起来,发展是挺可怕的,好像挺容易就走火入魔。几个月前,连里曾经盛传一个反面的新闻,某师某团一个挨着乌苏里江的连队,有一个徐州的男知青投敌过江了。是因为跟一个女生关系过分,被连里批判。他心里一怄气,干脆走极端,涉过江去变成敌我矛盾。那边老毛子见他毫无价值,天一亮,就在边防站升起旗子给信号,要求会晤。他人又被送回来,马上就给逮进师部看守所,也许那个看守所很不人道,他又越狱了,挺有本事地回了趟徐州,偷偷藏在家的窗外看老母亲,整整看了一夜。然后,再扒火车回来自首服刑,给毙了。宿舍里忽然讨论起“欲望”这个字眼。都说:在林沂蒙的交代中,反复提到过这个词儿,具体什么意思呢?都说:谁知道,谁知道哇?我觉得有人在装假。那么我知道吗?曾经几人结伴上团部去看电影,看阿尔巴尼亚的新片子《创伤》。照例是露天大场子上放映,身前身后净是不相识的人。后来我感觉很害怕,先是从后背上,忽然一只阴凉的手钻进我的毛衣,停在腰部那里。我吓得哆嗦,身子狠狠一抖,把它抖跑了,我不敢回头,缩着脑袋挤出去,然后好几天里心有余悸。现在琢磨“欲望”的意思,好像就等于那只阴凉的手。我不明白那只手究竟想干什么,可是觉得它肯定是代表欲望。那是羞耻的、害人的。我奇怪宿舍里每人在对这个字眼的讨论中,都不自觉地显出一份激动,一份过于热衷的兴致,甚至她们的笑声忽然间都大得可怕,变得那么咋呼、放任。由此,又把话题引申开,说到怀孕生孩子,这就更是一个神秘问题了。大概是看我最幼稚可笑,刘文群先来问我:孙小婴,你知道女的怎么就会生孩子吗?我老实回答她:以前我姐告诉我,和男人结婚之后,医生要给女的打一针,于是就怀孕了。屋里哗地一通笑,竟至于前仰后合的。于文谨反驳我,说:不对,我认为,这事是靠传染!真的,结婚之后,一男一女不是挤在一个床上睡觉吗?一睡觉,互相使劲儿挨传染,就有了第二代。许吾梅点头,说:对了,有道理,咱们一个大炕上睡,不是经常一个倒霉见血,第二天,另一个挨着她睡的也要倒霉见血吗?——可是,林沂蒙他们,干吗要那么整呢?那是怎么整哇?唉……别问了,反正男女到一起,最后就得那样,什么打针啊,传染啊,纯粹一派胡言!太可怕了,咱们人,还算高级动物吗?高级动物也是动物,高级动物说归齐也得那样整,人类就是得这样繁衍后代,这叫生存法则!哪家的生存法则?明摆着是低级趣味,是下流,跟生孩子是两码事。怎么两码事?一码事儿,嘁,你懂什么,傻瓜!你懂,你怎么懂的?你有过实践啦?大家面红耳赤,要嚷破房顶了,实在是谁也没学过这门课。林沂蒙提出来要调走,调石灰窑。连里同意了。同时还有郭小刚。这就又有人议论,连里怎么搞的,这么一来不是成全了坏人坏事吗?我倒觉得,他们是在表演一个十九世纪的爱情故事。收拾东西时,林沂蒙显得潦草、匆忙,面孔紧紧皱着,一句话也不说。连里没给派车,也许是她自己不让派。她把箱子留下,脸盆暖壶都不带,行李转到身后背好,腰上扎紧皮带,头戴绿军帽,一副装备格外的精神,好像她这不是去石灰窑,而是还像当年那样,步行去井冈山长征串联。我们要送她一程,她和我们一一握手,神情平静说:不要送,我还会回来。说罢身体一震,来个向后转走。她昂首上了路,脚下呼呼生风。我在这边目送她,心里忽然非常难过。想当初,第一天来砖瓦厂,我惶然孤索,独自站在路口上发怔,还是她,郑重并且友善,第一个接的我。公路上闪出郭小刚的身影。他们会合了,说话声清脆地传过来。他们并肩往前走,衬着一大片遥远的永远无法翻越的群山。我给舒迪写信,把林沂蒙的事儿告她。很快接到了回信,她说近日极忙,先不写什么,暂且抄上一段毛主席指示供我学习: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到学校学习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这段最高指示不是最新的,记得是毛主席前年什么时候说的,那时走在马路上,听大喇叭里唱着这段谱了曲的新语录歌,很快就家喻户晓。现在,舒迪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又把它抄给我?反复看毛主席的话,主要是说理工科大学还要办。想当年,爸爸就喜欢问我数学成绩,而我也就是数学成绩常能叫他高兴。他总是说:小婴,别学我,也别学你妈妈,好好地就学数学吧,宇宙之大,核子之微,无处不用数学,记住了吗?将来,你万万不要搞文科,文科范围太大,太复杂了,很多的问题你永远都不会懂的。如今,我好像已经懂了爸爸的话,我多么愿意照他说的,好好地就学数学啊!可是,又哪里有我选择的机会呢?在什么都没有明白,什么都未及做的时候,一种强大的力量已经将一切都中断了。我上连部去借报纸,找不到叫人特别感兴趣的新闻。平时,留心指导员的言谈话语,也没发现半点儿有关那条最高指示的内容。这天正干着活儿,忽然就听说砖瓦厂接下来两工农兵上大学的名额,连里已经决定了,让一排切泥条的贾权还有三排烧窑的范小三儿去,把他俩的名字送到团里,和各连推送的人一起分配,分到某省市某大学去!这事儿炸弹似的传开来,当知青的听了,都在脸上挂出很复杂的神情。贾权大家不说什么,他长年切泥条,踏实肯干,曾经被机器血糊糊地切开了虎口,现在他手上带着大伤疤,还是切泥条,他就是喜欢那个岗位,探亲假里,只享受了一个星期人就返回来了。本地的范小三儿却叫人议论,他平日赖赖乎乎一脸鼻涕牛,作风总有点儿像鲁迅写的阿 Q,烧窑时不踏实,老跟本地女孩儿打逗取乐,还偷着烧地里的向日葵盘和玉米棒子吃。此人以前小学也没上过,现在倒要抢先上大学了,岂不是浪费名额吗?连里大会解释说,范小三儿是烈属后代,他爷爷以前跟赵尚志打日本鬼子,牺牲了。这么一解释,底下人都不说什么了,标准也就固定了——上大学,非得有个实打实的好理由不可。20忽然一个消息令我吃惊,舒迪做了个高姿态,把上大学的名额让了出来。我听了很生气,简直难以忍受,吃完晚饭就截车奔团部。见到我的一刻,舒迪先怔住,又很快垂下头,心事重重地盯着地上。她竟然抽烟了,大炮卷得很不利索,烟气很凶,大团大团的烟雾浓浓地朝我漫过来,像灰色的心情。想直截了当问问她:你快把命都赔出来了,才得到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拱手相让,是吃饱了撑的?气却只能堵在心里。看她死死地在沉默中埋着脸。可怜的灰脸,深耸的眉头,掩藏的眼睛,那一卷卷大炮狠吸狠抽的劲头,叫我无话可说。我呛得直咳嗽,不住抬手揉着发辣的眼睛,不满地说一句:石灰窑时候,也没看你抽烟。她不搭话,猛地抬起胳膊来,把燃着的烟头往桌面上砍。我过去碾了,我们的身体不经意地碰撞,都不动,像是一同思味轻微碰撞的效果。无言中,她捉住我手,把我的手捂到她垂着的头上,这才发现她脑门火烫。我说:你在发烧。她苦笑:烧有两天了,满嘴燎泡……这发烧的滋味也挺好。我扳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扳开,叫她喝水服药,在小床上撂平了,将被子盖好。然后我把头转了,看桌上打开着的报纸,一张大照片,上边好多人,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底下写:“北京平谷县村民送子女上大学”;《人民日报》社论:“亿万工农兵的愿望实现了”。她忽然伸手过来,“哗”一下打掉了报纸,摔给我一句,你不是来看报的!你觉得我很浑是不是?你错了,我比诸葛亮还明白呐。她向我解释:团里有个保密员叫小丁,也是天津的,人天生缺心眼儿,一天到晚往参谋长屋里跑,后来就和参谋长有染了,再后来又被参谋长的儿子看上。父子俩为她打架不止一回。后来参谋长就想哄她走,一直没有找到法子,这回行了,名额刚派给我,转天政委就找我谈话,拿话点我,叫我说什么好?那个小丁我们聊过,人可怜,精神挺绝望的,我能无动于衷吗?没有多考虑,心里一横,让了算了。——参谋长算什么东西,看着就贼眉鼠眼的。那个保密员,成天就这么干保密啊?她就不会上兵团司令部去揭发他?说得轻巧。她要敢揭发,能到今天吗?舒迪说:有些坏人,你就得等着道义来惩罚,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像二师一个团长,抗美援朝时还当过战斗英雄,今日此人却是畜生一条。一年里毁了女知青一百来个,号称一个连,就以团部招待所为根据地。结果怎么样呢?毙了。沈阳军区军事法庭判的,判以前先叫他整日里放猪劳动,据说清一色全给他放的公猪,后来执行枪毙的是兵团警卫营几个男知青,个个不手软,把那畜生打成个筛子眼儿……——该!我们知青不是好惹的!……你好惹吗?舒迪火烫的脑袋朝我抵了过来,我感觉她身体有些摇晃,喉咙里边发出苦吟。我说:咱们上团部医院去看看吧。她使劲摇头反对:不去,死不了,别叫人家笑话我闹情绪。闹情绪就闹了,能怎样?我还是愿意胳膊折了藏袖筒里。她轻轻转弄着我衣裳上的一粒纽扣,思忖着说:我在石灰窑时,一个老职工历史复杂,思想更复杂,他老爱劝我,他说:你要把心里的井扣上盖儿,你要学会不为自己掉一滴泪。我听着眼圈儿立刻红了。她让我给她卷支烟,看我不动弹,她忍了,说:不叫我抽烟,你就也躺下,不早了,关灯休息吧。的确是不早了,已近深夜,因为是在团部,觉不出来静,走廊外面一直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回连是不可能了,只有听她的——把灯关了,衣裳不脱,躺到她边上。窗上有月光照射,月亮显得很近,水银色,大而堂皇,泛着白亮的光。我把身体侧着,眼睛直望窗外,凝视那轮月亮。好久不见这么动人的月亮了。一种遥远的气氛,在洒满月光的屋子里弥漫。火烫的舒迪躺在身边,保持着出奇的静。我了解这静绝对是不自然的,是一种意志叫她如此。意识到这点心里不禁战颤,竟有些百感交集的。闭上眼睛,叫自己什么也别想,快睡。整整一夜,舒迪难得一动,就那么半趴半卧地僵着,像月亮地里执行战斗任务的邱少云。到凌晨,发现她早已比我先醒,人倚靠着窗角,静静地坐那儿抽烟,好像已经抽了很久,烟头暗暗的红亮衬着她灰黄的脸,显出暖意。见我睁眼,她掐了烟,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来,按住自己的脑门儿,憔悴的脸对着我虚弱一笑——她说:得谢谢你来这,瞧我这,退烧了。心里突然猛烈抽搐,呼地扑过去,将她紧抱住。不打算再有任何控制,把脸贴上她微凉的额角——我们久久相拥。相拥着,晨时的宁寂气氛被打破,一股热流迅速袭遍身体,这感觉令我欣慰。那种发自内心的无比纯粹的情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震动我、迷惑我。可是,得走了。我系好外衣,背上挎包,说:光退烧不行,你还没有全好呢,你老实在屋里待着,别送我,叫我自己上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叫你自己上路。她说,声音又低又哑。时间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发现她在一味地注视我。我们目光相接,她显得迟疑、忧虑,像正深思着什么。她微跛着,挨近我,双手按住我肩膀,恳切说:再多耽误一会儿,就一会儿,有件事还想问你——你觉得……上学,真有那么重要吗?当然了,很重要!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敢说,这生活里,就上学才是最大最大的真实!可同时,它也是最大最大的梦想……她放开我,摇摇脑袋,表示很不同意。她说:现实纷纭多变,有好多东西,你怎么能肯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你到底在想什么?要说什么?我想,你要真的这么看重上学,你就跟我走吧……上新建连去,最好是最最边远的新建点儿!……我不明白。我也不特别明白,可是我想,你没别的路可走,没有,这是唯一的机会——只有在新建点,你可以重新表现,我也可以帮你。你是救世主啊?我笑一声,马上又止住,看那张发灰的脸,现在格外凝重、沉郁。我愣住,舒迪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一个至关重要的念头,一个计划,像一道耀眼的光,顷刻将一切都照亮了。那个早上,我没能及时赶回连里。我们耗到快中午了,一直就说这件事儿。舒迪像一位鼓动员似的,一个劲儿地鼓动我。她认为,她完全不适合长期在团部机关干,近来时常犯恶心、失眠,她觉得是因为长期出惯力气了,坐办公室纯粹受罪,尤其她受不了被团里这个官儿那个官儿来回地使唤,心中窝气得要命。她打定主意,要跟团里提出,下去,下到边远连去。这个边远连她已经选好,是刚建了不久的水利连,连长她认识,原是石灰窑老排长。她有把握这个要求被批准,并且还得叫她任个连级。她攥着拳头使劲朝着屋顶振臂挥一下,说:我想,当个连级没问题,嗨,当个连级,我要好好施展施展!所以,她就相信,到时能够帮我上学。一个梦想。多好的梦想啊!就像那个叫马丁•路德•金的黑人反复说的:“我有一个梦想……”舒迪说,她看见内参消息,中共中央批转了北大、清华关于招生的请示报告,正式规定,以后招生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招收“工农兵学员”,他们的任务是: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从今年各连的情况看,条件并不复杂,主要一关就是推荐关,其余迎刃而解……可是,人家为何推荐我?我非得有特殊贡献才行啊!我努力得了吗?你忘了你说的,像我这种人,注定是要渺小,再玩儿命也不行。——以后我再不会这么说了,我现在只说,人活着,就是活一个难题,你得解答自己的难题……舒迪这样说时,身体一瘸一歪地靠住门框,眼睛火热地看着我,她捉牢我的手,使劲,又叫我疼到心里。——我行吗?我是否行?是否具备那种力量?去极其落后的新建点儿,打生井,点油灯,从头干起,干到所有人的前面,叫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从而感动上帝,达到被推荐的目的……这计划大胆得近于疯狂。以我这人一向的素质和本领,尤其一向的耽于后进的心理,此举无异于自己打翻自己。可是,这确是唯一的路!我不是成天忧虑,以为今日的生活令人窒息,非我所甘愿,不是强烈地感到不能上学的大痛苦吗?是的,上学,它实在是我生命中最最前列的渴望。……就是因为渴望,便有权利选择吗?舒迪又给我上了一个例子。一个叫毕盛的北京知青,在团部医院工作,主要作手术台上的器械护士,眼里长期见多了无可弥补的手术事故(譬如割盲肠,把人家的输卵管给割了),于是昼思夜想能够深造,当一名高明的外科医生。他为了感动医院领导,使他们能够把他送进大学,竟然做出一个惊人之举,找了一个伙伴当助手,自己给自己割盲肠。手术当然艰难无比,危险极了,却居然成功了。然而,手术切口虽然愈合良好,事情的结局却糟得很——如此孤注一掷拿自己身体下刀子的做法,被说成是野心勃勃,走资产阶级白专道路,医院贴满批判他的大字报……舒迪说:那小子当然是走不成了。可你仔细想,就那一刻,当他朝着自己的小肚子举起锋利的手术刀时,胸中得有多大的勇气?你看清楚了,实现梦想,非得有他那种破釜沉舟的劲头不可!……我行吗?我是否行?每天都要被这个问题纠缠着,反复地想着舒迪的每一句话,以及说这些话时,她的样子。21这天正吃午饭,听到好些人在议论叶丹娆。叶丹娆,她怎么啦?宿舍的人都说:你怎么不知道?你跟她这么好。她出事儿啦!她的男朋友走后门参军了,上部队打篮球,她受不了,老是一个人别扭着,还掉眼泪。后来又有两个北京男生争着要跟她好,她谁也不搭理。那天晚上,他们俩在大食堂里缠她,又当着她的面掐架,一下子头破血流了,她看不过,上去劝架,这就倒霉了——他俩朝她撒野,忽然把她身上的衣裳哗啦一拽,好几层,整个拽开了……——嗨,谁知道具体那是怎么个过程,反正这事儿马上成了加工厂一大新闻。打那以后,她人就完全垮了,除了干活照面儿,平时很少出屋,吃饭没人打来她就饿着……唉,叶丹娆真是倒了霉啦!心里咚的一沉,撂下了饭碗。上公路,截辆卡车往加工厂奔。到加工厂女宿舍,一眼看见叶丹娆愣着神儿坐在炕角,她的脸朝着墙,像参禅打坐似的。可能这样坐着,眼里除了墙面,别无其他,会对她好些?小心走过去,叫她好几声,她才慢慢掉过头来。很迟缓地向我抬一抬眼睛,嘴上抽动了一下,仿佛想笑,却没笑,只不过定了定神,又把脸朝向墙面。好久不见,她的变化太大了,惨淡的脸蔫黄蔫黄的,下巴削出来个尖儿,眼窝深陷,头发胡乱散开。那呆呆地袖手望墙的样子,充分说明她心里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去。我不知该做什么,干干地候在一旁,心里悲哀之极——丹娆,难道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一起说话了吗?有人过来小声撺掇我劝她,说:她得了精神病,老是这么坐着,跟谁都不说话,一掉泪就是一夜,丁点儿声音也没有,这么下去不得坏了呀!可是,我又能怎么劝她呢?来回苦想一会儿,先走出去,到团部供销社给她买点儿红糖和点心。回来,把东西悄悄撂到她身后。挨着她后脑勺,低着声说:丹娆,那都算不了什么,你别太在乎了,别一下就叫自己这么垮了——以后,咱们的路还长着呐,你一定得振作起来……她没反应,还是凝神看墙,看墙的眼神呆怔而遥远。我注意到她枕头边上有一封家信。留心将她家的地址在心里背熟了。想一会儿快上邮局给她妈妈发电报,叫她妈妈快点儿想法来接她回北京看病——我得走了。刚走到门口,就有人拽我。我回头,发现叶丹娆动弹了。她的脸终于从墙角的阴影里移出来,手摸着下炕,人像老了似的,扶着炕沿儿,一寸一寸往前移动。她的眼睛湿漉漉地汪着泪水,好像两个积水的池塘。我赶紧向她伸出手,快步走回来。那双眼睛掠过周围一切混乱的东西,直直地朝我盯着——但她的视线飘摇不定,好像极不希望我走,又好像执意要送送我。她的手心冰凉,身体衰弱地抖着,我得一直扶着她,她才能不倒。我说:丹娆,你还坐下,还坐下,我先不走,我们一块儿吃点儿东西好吗?她没有反应,只是木木地倚站着,哑默地看着我,空茫之中含着无限凄凉。她看得我心寒冷,有多少悲伤的内容都在这默视中点点滴滴地倾诉出来……忽然间,她的嘴唇翕动不已,眼睛闪动,泪水纷纷地淌下来。我搂紧她,坐下,忍不住随她一起哭开了。那是个伤心的夜晚。离开叶丹娆,我哪也没去,直接搭车回砖瓦厂。丹娆令我悲伤、痛惜。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很强很强的,今天发现,其实她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很弱很弱的人。精神病,意味着人先从精神上垮了。怎么会这样啊?因为他对她太重要了,一种寄托和一种保护其实是一回事,他走了,意味着那些东西倾塌了,消失了,所有的孤零感、压抑感,重新变成可怕的阴影,压迫着灵魂。那场羞辱,虽说是偶然的,却足以将她最后的力量、最后的自尊摧毁。久久地想着丹娆,心中疼痛。一种深深的联系感,使我不能不悲哀。并且又不能不深入地想自己。我感到,丹娆的悲剧,对于我,不仅是一个莫大的刺激,更是一个莫大的警醒。现在,再来掂量那个计划,忽然悟到它的严肃性和紧迫性,忽然感到一种来自灵魂的急切的渴望。我想要改变,想重新做人,做个强者!丹娆不仅使我产生了强烈的要重新做人、做个强者的渴望,她还使我忽然间看清楚——人生,最为苦痛的东西,并非是受苦。真的,好长的时间里我应该能够懂得,受苦、艰辛,这是人生的一部分,是人人难以逃脱的生之重担,也可以说,是义务。可是,孤单、零落,这却是人生的恶症,倘若不想办法医治它、排遣它,活着,无异于受难。我还够不上受难,是因为,有一个人,在这世上,同我心连心。是的,对于我,舒迪意味了很多。这是不言而喻的。那天,为说服我,舒迪苦口婆心,说了一车又一车的话,她对我的设计也许我并不敢太想,可是,最令我震动和难忘的,是她说话时,那番滔滔不绝、刻不容缓的气势,那急切的话语,连同急切的呼吸里,饱浸着多大的热诚!此刻当我回味时,仿佛又见到她那特有的亲如手足、热切有力的目光。现在,我不再是幼稚的了,我知道,在感动中,我对舒迪怀有无可替代的依恋,这如此重要,简直就像生活中的盐一样。我向连里提出申请,要到水利连去。指导员有点惊异,看着我,忽然一脸赞许,拍着我肩膀一个劲儿摇晃,说:好,好样的,我找团书记,叫他考虑你入团!谢刚当晚就郑重找我谈话。谢刚说:最近中央刚刚发布一个关于整团建团工作的通知,号召搞好“吐故纳新”,要把涌现出来的先进青年吸收入团。我赶快表示:我还差得远呐,以后再争取吧。他不知道我这是又犯了顾虑。我顾虑一旦涉及入团,肯定就得详细调查家庭背景,而我宁肯一生不加入光荣的共青团,也不愿意忽然被组织上调查个底儿掉。在一个无眠的黑夜,我趴在枕头上,静听着世界深部的声音,握笔给舒迪写信。写着,觉得一股能量从脚底升上来,像汁液似的,一点一点充溢到体内。恰如舒迪所料,她的请调报告顺利通过了,组织任命很快下来,任她为水利连指导员。下连之前,她先回一趟家。回来,打起背包开进了新连队。下连不久,团里又招她跟着去山西昔阳学大寨。此时全团各处凡能见标语的地方都刷上大红字:“走大寨道路,做大寨式的人!”“大寨能做到的,我们也一定能做到!”这一来,接我去水利连的事不得不耽搁数日,待她从大寨学习回来才算成行。水利连派了一架小马车来接我。午饭吃过,二排的伙伴们送我远行。她们不明白,主动提出要上新建点去吃苦的我,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怎么会是满面戚容默默含泪地坐上马车?——是因为对砖瓦厂恋恋不舍吗?车把式是个上海知青,一张脸又黑又瘦的带点儿调皮相。他很利索地当空一甩鞭子,朝我嚷一句:长途旅行开始了,你做好准备,一会儿注意看好你的家当!他自我介绍叫小崔,让我瞧他的裤子和高筒靴,都已经是湿呱呱的了。他说:道儿难走,一会儿得爬小山包,再下大草甸子,全程大约六个来小时吧,天黑之前争取赶到。时值深秋,太阳寂寞地穿过墨绿又夹着金红的丛林,破碎的光斑洒在小路上,四处蒙蒙皆显迷茫。当车子跑出山包,眼前便横出一派凄凄荒草滩。草高而密,秋风吹来,一片波浪起伏。塔头时时隐现,马车开始颠簸不已。我紧团着身体,双手死揪住拴着行李的绳子,在车板上一跌一撞地,无比狼狈。狼狈着自然沉闷着,好久不说一句话。忽然发现一只小马驹似的动物在前方零落地跑过去,问小崔:那是什么?他说:傻狍子呀,怎么的,你连傻狍子都没见过?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叫老北大荒的生活!知道吗,咱们现在走的道儿,是当年慈禧太后藏金窖的必经之路呐。我不信,小崔笑:那我告诉你,我见过熊瞎子,你信吗?——真事儿!他说,刚到水利连,有只熊瞎子时不时老来骚扰,于是我们一行几个人,跟着佟连长,去山里找它,找到时还离着八丈远呐,我们都吓坏了,都想快溜,可老佟不含糊,梆梆梆,给那家伙一梭子!然后就扛回来,把它上交团里了,不过四只掌子我们给扣了,搁大锅里煮,煮半天也嚼不动,又捞出来,包了泥巴使劲烧,呵,那可是胶质肉啊,慢慢就给烧黏糊啦,只可惜,没有调料,怎么弄也是一点不好吃……小崔挺能神聊的,我听着倒也觉得解闷儿。又蹚进一个绕不开的水洼子。小马的肚皮淹进水里,车轱辘不停地打陷,只好跳下来跟着推。烂泥顿时没入脚面,鞋子咕唧咕唧浸透黑水,裤子也和小崔一样成了湿呱呱的。溅着泥的身上不由得阵阵寒战。心中慨叹,好难的路呵,没有比这再难的路了……可是,除了闯过去,还有别的选择吗?小崔除了还留有一点儿上海口音,其余一切全都像个本地人了。得空就要狠抽烟袋锅,极粗糙的手很溜乎地往外甩鼻涕,甩完,展开手掌心往鼻孔下面一抹搓。我问他:那里还是没水没电吗?他说:快有水了,正在组织人力打深井,电一时没有,就使劲用煤油,反正也是管够,不过使那么多油干什么用?又不能喝。白天劳动量这么大,人人都是早早就钻被窝歇着。他回头打量我一下,提醒我:就你这身子骨,估计一天也挖不了几方。他说的是修水利挖土方。告诉我,基本定额,每人每日三方,如果你超了,多一方奖励一毛钞票。我问:那你呐,这定额,你能不能完成?他摇摇头,又摆出一副得意状,说:我一分也没挖过,我不用挖,你没听见我使唤牲口一直是用上海话?嘿嘿,我小崔就是靠这一招儿,叫牲口只能乖乖服我管。明白吗?咱们水利连整个马号,离了我小崔,那就别想转啦!我发现小崔是一个十足的刁钻鬼。小马又不好好走了,小崔叭地一个响鞭猛抽过去,小马腾地跳了一下蹄子快跑起来。我立刻打了个哆嗦,谴责他:喂,你抽着它眼睛啦!——这还算回事啊?你不抽它,它就偷懒。它顶多才一岁吧,一岁就跑这么远路,你不觉得它可怜吗?谁不可怜?瞧我,第一个就从木材厂给开出来了,就因为指导员看不上。可我也没法叫他看上……哼,大半夜的,叫我们几个起来去团部医院输血,一验,就我最合适,一次就是 400cc,他妈的,歇了好几天人也没劲儿,什么补养也不给。一生气我就跑团里,找着参谋长,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我告状:他们连里叫我去输血,回来不给一点儿好吃的!结果怎么样?参谋长发了话,叫连里当天给我杀鸡发红糖。然后可就完了。唉,可是为嘴伤身啦……嗨,水利连人,大多数都有瘵儿,我算最不错的了,有人是一贯地偷鸡摸狗,正经算坏分子,尤其他们北京来的小流氓,好几个现在在团里备了案,都吃了豹子胆,聚众闹过罢工呢。连里大会批他们,佟连长一上来,先大喊一嗓子——傅卫东,你是北京人的“英雄”!……不过嘛,你倒是个例外……小崔嘿嘿一笑,转过脸来说:我知道,你可不是开出来的,你是到水利连来当大排长的!我脸立刻红了,赶紧埋下头——舒迪怎么回事,一上来,竟这么“帮我”,不是拿我练了吗?!可是,再一琢磨,好像这不失为一个高明的策略,也许,只有这样的开始,对我才是有利的?小马车终于上到一条比较现成的小道,咯哒咯哒地快跑起来,我的心也跟着剧烈颤动。北方的太阳开始西落,风变得疾而硬,一派深郁的寒凉笼罩大地。广漠之中见不着村屯和人,只是纯粹的荒野,偶有一方歪斜的草垛静静趴着,像寂寥世界中经年遗留的东西。视线有些恍惚,似乎本来明确的部分现在全数变得模糊,似乎前方莽莽苍苍横贯着一片荆棘之海。这海好大好大呵,漫无边际。——但是,我知道,我的曙光,我的救星,我的整个新生活,就深深地隐在这大海中!越是临近了,心理上越是有一种怯生生的严阵以待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丑媳妇要见婆娘似的,格外害怕将被一群生人围观指点。而我庆幸,是在天即将黑透的时候到达新连队,蒙蒙昏暗正可以遮蔽我。远远见到一圈小土房很集中地卧在一块傍山的凹地中,黯淡的草泥屋顶上,蠕蠕地冒着灰烟,一股熟悉的烧草味儿扑进鼻子,可想而知,这里充做燃料的东西仅限于柴草。打头的一扇屋门敞开了,出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上坡道。他一派军人风度,脸上挂着笑容,朝我们招手,叫:来啦呵,好,小孙同志!这就是佟连长了,他声音洪亮,面孔和善,上来就帮着解行李,再把我带进连部。从来也没有被当领导的这么重视过,让我有些难为情。坐在条凳上,面孔临着油灯,静听佟连长介绍情况。知道这里女青年刚够一个排,大都是团部学校刚刚分来的本地小丫头,年纪比我稍小些,另外有八九个是各连甩下来的知青,不太好调理。佟连长说:小孙你来了担任正排长,副排长邓小结现在正在干着。小邓这丫头很能干,以前是咱团部学校里的团支部书记,你俩配合,错不了!正说着,门外喊“报告”,邓小结进来了。她双颊圆鼓鼓,眼睛亮晶晶,孩子气地笑着,主动过来拉我的手。这个细小的动作叫我喜欢。我们一起离开连部,提了行李上排里去。道儿已经看不清,只靠手电来照亮。快到时,看见了舒迪,她正在一片黑暗中站着,身旁傍着黑黝黝的草垛。看见我们,她走过来,脚步重而快,带着一点儿跛。虽是黑天,以我的视力,仍然看得清她的头和肩特有的轮廓,还有她的眼睛。她在黑暗中望着我,眼光跳闪着越来越近。水利连重视干部,叫我和邓小结单住一个小屋,说这样便于商量工作。屋子比砖瓦厂的宿舍要低矮得多,油灯照出来一种类似土窑洞的感觉,泥墙没糊报纸,窗洞也简陋,窗框的粗木条上还带着发黑的树皮。然而炕洞口早塞满了柴草,浓烈的烟气中裹着温暖。引起我加倍注意的,是一个泥坯搭的小架子上码着许多书,主要是中学课本,还有一册老新华字典。邓小结出去打水时舒迪走进来了,她帮我揭掉围巾,低着声说:条件不好,你别伤心,以后咱们就同甘共苦。我听了强笑,把脸埋下来盯着行李,勉强说:谁伤心了,是浓烟太呛了……水利连其实算不上完全的新建点儿,前身曾是一个劳改营,住过百十来口子坏人,后来逐渐减员,迁空了,团里现在又在这里扎寨建连,为的是学大寨。要将一带荒草甸子开垦出来,必须先搞农田基本建设——兴修水利。待沟渠遍布,水脉疏通,化冻时拖拉机不会打陷,才算派上用场。这当然是庞大的工程——千顷荒草甸子凭靠人工挖渠,每条水渠约有几华里长,宽两米,深一米,两侧打上斜坡。假如有条件从飞机上看的话,一定像一条条黑龙。修水利道理简单,实践则难,千年生成的荒草甸子,紧上层的草皮一锹多深,底下草根盘根错节挖不断,要用铁锹一块块切斩,锹头要磨出尖刃,切斩时,人踩在锹帮上,一下一下跳,再一锹一锹往前戳。草皮起得多了,黑油油的原土随之呈现,这时候腐殖质腥鲜的气息扑鼻而来。黑土深有半米,黑土之下是胶质土,也叫胶泥板儿,往往含着细碎的江石,能使尖锐的铁锹锛刃,而板结的胶泥板儿因长年积了冰水,往往十分黏重,甩时要又举又摔的,得花大力气。统计员老梁大步走来,高着声问我:孙排长,您也来一块儿地吗?现在量不量?这当然是说给他人听的。这时我身后围了一大排人,有男有女的,都扛着一把锹,刚刚在一片草甸上站住脚。——目光,目光,不是来自几个人的,而是来自所有不相识的人——我已成为这天早上整个挖土工地的注意中心。把心一横,铁锹插到地上,我冲老梁笑,说:好啊,来一块儿就来一块儿!老梁弯下腰来,比着米尺仔细给我量段儿。开挖了,铁锹是昨晚舒迪事先拿过来的,锹把滑溜,锹面轻巧,一片尖刃闪亮。深深地埋头,哈腰、蹬脚,表演——或者该叫示范开始了。我看见自己忽然间变成另一个人:身体奋勇地在铁锹上跃跳;锹刃锋利晃眼,草根的断裂声无比清脆;平着双臂,将大大的土块端起来……耳畔逐渐响起说笑声、打逗声、怪叫以及口哨。可以辨出来所有这些声音与我之间的联系,但距离已经拉开——每人都在干自己的了,不再专门注意我——我不是孬种,也就不能“引人入胜”。我却已经累晕了,满面通红,浑身精湿,腿上因为紧张而痉挛发抖。我被放过了——是暂时的。是假象。我太清楚自己,平素是半斤还是八两。命令自己:别直腰,千万别直腰,一定要坚持住!可是,我一面想着坚持,一面却对自己本来的状况怀有恐惧,生怕突然间露馅儿,露出丑陋的狐狸尾巴。站在半人深的土坑里,感觉是刚给自己修筑了壕坑。脚下浓重的湿气有些阴森,腐殖质深处露出长年封冻的冰碴儿,黏重的泥块儿被铁锹送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坟墓的声响。我想到埋葬。中午不回去,马车送饭来,热热的包子和菜汤。包子是大葱和的豆腐馅儿,一个有二三两的样子,我一气儿吃掉仨,吃得好香。喝汤时,没注意背风,着实被呛了一口。邓小结过来,很熟络地一下下给我拍背。她惊疑地细看我的脸,有点儿担忧地说:排长,你连眼睛都累红啦!我说:是煤油灯熏的,昨晚上和你说话,睡得太晚了。她还是一个劲儿看着我,问道:排长,你咋是那么干活儿的?你那么干,是会累死的!我不说话,摆了摆手,朝小熊走过去。小熊也是本地女孩子,还是个班长,她递给我半个咸鸭蛋,说:排长,你吃,你吃吧。我接住,贴到嘴边,一点儿一点儿吃。黄黄的蛋心里一个小小的红眼儿,这么好的东西,好像有十年没有见过了。小熊身边是小鹿,小鹿一手攥一头咸蒜,问我吃咸蒜吗。我摇头说:听说你们一休息就急急渴渴截车回家,就是为的从家里捎好吃的?她俩一块儿应一声嗯呐,都把眼睛眯起来笑,笑得好实在。问起来,才知道,排里十来个本地女孩到了傍晚,都能完成定额,有几人还超额挣到奖钱,尤其小熊,天天超额,被人叫作“推土机”。下午再挖时,“大洋马”先跳进我的“掩体”,很亲热地缠我,说:排长你好白呦,是真正的白,洋白洋白的!听邓小结介绍过,她名叫戚玉娟,是三个上海人中的老大,曾经在原来连队里当出纳犯了错误,现在干活儿懒得很,为了能求排里人帮她干点活儿,总是动鬼心眼儿,一会儿给张三一把糖豆,一会儿送李四两块饼干。但她对北京的老蔫儿——她的男朋友倒特别勤快,有时间就端上洗衣盆上远远的水坑边,给老蔫儿洗衣裳。我看她身材修长,穿衣打扮比一般人讲究,指甲还修得尖尖的,说话翘着细手指,一副十足爱洋爱美的劲头。我觉得她讲究出来的,只是一种毫无内涵的空洞的美。她来我这儿,殷殷勤勤啰唆半天,主旨是叫我过去帮帮她,她说:她的关节炎又犯了,脚腕子那里痛得嘞,实在蹬不上劲啦。帮着大洋马挖,又认识了另外两个上海人。其中一个叫扈秋的小个子引起我注意,她苍黄头发灰面孔,神情带着凄楚。和我打招呼时,声音好似蚊子叫,样子显得畏缩。听说这个扈秋曾怀了私孩子,上个月刚刚在一个本地人家里偷偷堕了胎。所以现在看她举锹的姿势,显得有些走形,在铲土时,她病恹恹的身体几乎是蹲着的,要蹲好半天,锹把才能撑起来——我离开大洋马,向扈秋走过去。", "summary": "知青们回家探亲后思想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解放,林沂蒙带头穿戴乳罩,女生们也开始注重外貌。林沂蒙带回来的半导体信号受干扰,经常连接到来自苏联的广播,其中有一些在国内被批判的作品,大家接收了其中的思想,有所触动。连里的伙食制度发生了改变,开始实行饭票制,流行自己做饭。连里增加了许多偷盗事件,风气变得越来越差,没有人主动去劳动。我回家后与新高中生进行对比,心中产生了极大的落差感,想要通过读书来丰富精神世界却没有途径获得书籍。舒迪在宣传股工作后沧桑了许多,她给我讲述了团部复杂的人际关系。林沂蒙和郭小刚在卫生室里发生不当行为被大家发现,连里严重批评了他们,将他们降职发派到石灰窑。舒迪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但她鼓励我继续学习理科争取被推荐上大学。我决定来到水利连重新开始,舒迪已经成为了水利连的指导员,她希望帮助我实现上大学的梦想。"} {"context": "愤怒的张婶大明朝君子之风不盛,经历程朱理学,早已非唐宋之时那般,讲究如此多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何况开国太祖,本身就是草莽起家。百姓首先关心的,当然不是自身的品质修养,而是如何生活。苏家这样的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是如此,努力找准自己的地位,不至于在这个家中处于被忽视的存在。柳氏站在屋外,见苏小煜磨磨蹭蹭地,便问道:“又在捣鼓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娘,没有。”柳氏将竹篮压低了,从里头拿出一支精美的发钗来,说道:“待会儿给你大娘送去。”苏小煜见到是崭新的发钗,还是从来没见过的款式,问道:“娘,为什么啊?”“什么为什么?前几日闹得这般不愉快,你拿了这发钗,送给你大娘,赔个不是。”苏小煜瞪大了眼睛,说道:“娘啊,不是吧?我做错什么了吗?”苏小煜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一向坚韧自爱的柳允,会向赵芳娣低头!“你没错,但既然你大伯说了,让你去苏庆堂,今后与你大哥,免不了有什么争执。你大娘的心眼,你也明白,若是唆使你大哥为难你,娘不再你身边,还怎么帮得了你?”苏小煜嘴唇颤动着,明白在这个家中,他们娘俩的地位,可能连庞姨娘和苏小蝶都不如,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感受呢?柳允摸了摸苏小煜的脸蛋,蹲下来道:“你可能现在还不懂为娘的良苦用心,今后就会明白了。收好了,这是娘这几天用刺绣的工钱买的,虽然不贵,但是等会儿你送给你大娘,他们就知道咱们的心意了。之前你意气用事,凑巧又治好了王老财,没看到这个家,险些就散了吗?”庞姨已经抱着苏小蝶往后堂走去,苏小煜方才抽奖时的激动已经全无,为了自己能在苏庆堂之中不受半点委屈,这么不卑不亢的娘亲,居然需要买个发钗去讨好赵芳娣,苏小煜握在手里的那支发钗,有些微微发烫。他什么要求苏庆堂?悬壶济世,还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吗?既然是这样,如今委曲求全,又算是什么?他年纪虽然小,但是明白做人要有骨气。这认错的事,就算是苏长年摁着他的头,他都不会低下去!忍辱负重,那样子只会助长恶人的气焰!苏小煜跟着柳允到了后堂,饭席上,苏炳似乎再跟苏长年讨论着医馆的诊病情况。如今苏青妙不在,这医馆里两个半的坐堂大夫,是忙都忙不过来。李老一方面要诊病,一方面还得带着苏长年,让他快速成长起来,挑起这根大梁,毕竟无论是苏青妙还是李明贤,都会有看不动的一天。见到苏小煜来了,苏长年斜眼觑了他一眼,装作很自然地故意放高了音调,“爹,我觉得李老今日给李家老爷开的方子还有些改进的地方。这按照《千金方》之中的记述,用白芷可能比黄岑要好一些吧?”“这个你明日直接问李老就是。两味药各有不同的药效,长年啊,你要记住,对症下药,而不是一味照着医书上的方子,照搬照抄。”苏长年看着面色冷淡的苏小煜,嘴角闪过一丝微笑,道:“孩儿谨遵爹爹教诲。”经过苏炳的指点,他已经明白,苏小煜即便再如何天资聪慧,都不及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小煜啊,你什么时候能来医馆帮忙打下手?这阿甘一走,剩下阿正和阿明学徒,都忙不过来了。”苏小煜听着苏长年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给云公子的秘药刚刚配好,等明日找人送去了,我便回苏庆堂。”“秘药?”“秘药?呵呵?”赵芳娣掩嘴轻笑道,“没想到小煜小小年纪,医术不长进,江湖骗子的唬人话,倒是学会了,还秘药,你怎么不说是祖传的呢?”庞姨一听,有些气不过了,便帮着苏小煜说道:“姐姐这话,我可就听不下去了。这小煜好歹也是苏家的人,你这冷言冷语的,说得好像他靠着坑蒙拐骗才治好的人似的。”“哎哟,我可不敢这么说。只是怕他被某些人带歪了,带到沟里去了。弟妹啊,你得看好小煜了,咱们都出身名门闺秀,可别丢了身份。”这句话,立马就刺激到了庞姨娘,一脸狰狞地看着赵芳娣,道:“我说,你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是吧?怎话经过你这嘴,都跟腐烂了一样,臭不可闻呢?”苏炳见到这又要起争执了,便喝道:“是不是白日闲在家中无事可干,到了饭点就要泻火?要是这样,今后你们几个,都给我去灶台吃饭,省得让我看见!”见到苏炳发怒了,庞姨和赵芳娣才消了气焰,两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地坐着。苏长年啧啧咂嘴,道:“小煜,你看看,每次说到你的事情,这家就跟炸了锅似的,以后啊……”“以后我一定在苏庆堂好好学医,不辜负大伯、大娘、庞姨还有大哥对小煜的关照。”苏小煜微笑着看着苏长年,见到苏长年脸上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便笑得更加开心了,“小煜今后若是学有所成了,一定会报答你们的。”赵芳娣气得鼻子都歪了,望子成龙的她,怎么可能允许苏庆堂之中还有比苏长年厉害的人存在,这让苏长年怎么混?“我看小煜去医馆当学徒的事情,还是等老爷子回来后再说吧。万一老爷子不答应,岂不是弄巧成拙了?”赵芳娣看着苏炳,淡淡地说道。“老爷子不会不答应的。”苏炳洗干净了手,擦干了水,坐在位子上,“你们若是还要吵呢,去灶间吃饭,要是想在这桌上吃饭,就给我和和气气的,有气也得给我憋着!”柳允不断暗示苏小煜,用嘴唇努了努赵芳娣,想要苏小煜将发钗当赔礼,送给她,然而苏小煜倔强地就是不回应,坐在位子上端起饭碗,这苏长年母子俩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还低三下四的,不用当人,当狗算了!苏小煜饭还没扒拉几口,外边忽然传来杀猪似的嚷嚷声。苏炳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家宅不宁啊……吃个饭都不安稳了!”苏长年放下饭碗,道:“爹,我去看看。”“嗯。”众人都好奇,究竟是谁,也是伸着脖子朝外边张望。稍时,苏长年带着老面孔走过来了。众人见到是邻家卖油的老张家,也就松了口气。然而张婶一脸怨气的样子,则是让苏小煜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来找他的?果不其然,还没等张婶开口,这了解到事情原委的苏长年已经打小报告了,“爹,张婶说小煜出馊主意,故意破坏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咳咳。”苏小煜差点被一口饭噎死,他丫的,什么叫破坏夫妻感情,这话也说的出口?张婶脸色难看地盯着苏小煜,双手叉腰,道:“大侄子说得不错,老娘就是找苏小煜说理的!你说说,好歹张婶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如此下流之事!”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赵芳娣的笑,有些幸灾乐祸,苏炳则是眉头紧皱,一副厌恶之色,至于庞月如、柳允,则是震惊不已。“小煜,你……”苏小煜真是好气啊,跳下长凳来,道:“张婶,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有话说清楚,什么下流之事?我做什么了?”“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芳娣见张婶如此生气的样子,便笑得更加欢乐了,盈盈道:“没想到我们小煜还喜欢嫩牛吃老草呐!”张婶眉头一皱,凶神恶煞地目光转向赵芳娣,啐了一口,道:“你骂谁呢?”苏炳向来是看不起这样的贩夫走卒,在他心目中,苏家虽非书香门第,但也是往那个阶层靠拢的医药世家,而不是跟这些市井小民似的,出口不逊。“小煜,究竟怎么回事?”苏小煜一五一十地说道:“大伯,是这样。搭了趟张叔的顺风车,我说我不看病,张叔非要让我给他瞧瞧。我便给他瞧了瞧,有些肾阳虚之症,便好心提醒了一句,节制房事,就这样。”苏炳瞥了眼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老张,道:“老张,你过来,我瞧瞧。”“好。”张叔脱离了“母夜叉”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桌边。苏炳说道:“长年,你帮他看看。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长进。”张婶在一边说道:“小煜就会胡说八道,大侄子,你给你张叔瞧瞧,他身体好着呢。这一晚上来个三五次的都不打紧,哪里有什么肾……啊肾什么……那个什么的?”苏小煜都要被气得笑哭了,这夫妻俩还真是同样的德行。庞姨娘玩味地瞅了苏炳一眼,却被苏炳无视了。小蝶有些天真地坐在庞姨娘的怀里,小声问道:“娘啊,张婶婶说的三五次是什么呀?”“额……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真的虚庞姨娘自然有些羡慕地看了眼张婶,女人嘛,都懂的……什么金枪银枪,都抵不过一杆持久的好枪!然而老张和苏炳恐怕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子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这个时候,更在乎的是,究竟老张有没有病。苏小煜扒拉了几口稀饭,坐在边上看大戏。他倒是不在乎,反正按照自己的判断,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有什么变故,自己顶多被骂两句,小孩子嘛,童言无忌,更何况大夫还有误诊的时候呢。苏长年一听苏炳要考验他一番,便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老张说道:“腰背酸痛,哦,对了,还有四肢畏寒。”苏长年说道:“将手递来,我给你把把脉。”单单腰背酸痛,苏长年恐怕就要直接给老张贴膏药了,一听四肢畏寒,就想着把把脉,看看有什么其他病症没有。“好。”老张将手伸了过去。苏长年搭着脉,沉思良久,又问道:“不是说四肢畏寒吗?这不挺热乎的?”“大哥,这个天气手脚冰凉的,恐怕就只有死人了。”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实在忍不住吐槽道。畏寒,不代表这手心就是一直冷冰冰的,还得看天气变化。“你别说话!让我大侄子好好诊断!”张婶已经不相信苏小煜的鬼话了,一听苏小煜又要胡说八道,赶紧打断道。苏长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一般,自鸣得意地瞅了苏小煜一眼,继续说道:“爹,以我看,这老张叔恐怕不是什么肾阳虚引起的腰酸背痛,怕是搬东西伤到了筋骨,多加热敷,再贴几贴咱们苏庆堂的镇伤膏,估计就可痊愈了。”张婶笑道:“唉,我就说嘛,还是我大侄子说得在理,不像某些小棺材,胡说八道。”“我不过实话实说,腰痛可因外伤引起,也可因内病而发,张叔的这个病就是肾阳虚无疑,别说几贴膏药,就是几百贴都不管用。”苏炳见到苏小煜如此信誓旦旦,便亲自替老张把了脉,问道:“除了腰酸背痛,还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老张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苏小煜见到老张这样扭捏,便明白,肯定是还有什么隐瞒的病症。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得了病,瞒着瞒着,结果延误了诊治的最佳时期。“张叔,您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口,小声告诉我大伯便是,这治病的事,没什么好丢脸的。若是延误了病情,最后病入膏肓了,可就来不及了。”老张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在苏炳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苏炳点了点头,似乎有了些眉目,问道:“可有小煜说的四肢畏寒的症状?”“有。”苏炳更加有把握了,说道:“明日来苏庆堂,配些金匮肾气丸回去,还有,这个房事,是要节制慎行了。”“啊?”张婶嘴巴子张得老大,“真是肾阳虚?”苏炳点了点头,道:“小煜诊断得不错。”他说话间,又看了眼苏长年,摇头叹道:“脉显沉迟,难道你把不出来?”苏长年目露慌色,支支吾吾道:“我……”“唉,你是行医几十年了,长年才坐堂多久?你让他一下子断诊,谁断得出来?”赵芳娣出言维护道。苏炳强忍着怒气,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张婶古怪地看了眼苏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难不成小棺材……额,小煜说得没错?那方才大侄子说得又是什么?”庞姨娘在一边听了好一阵子,终于能插上一句话了,乐呵呵地说道:“哎呀,长年还年轻,难免有诊错的时候嘛,上次王老财……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年轻人,毕竟有经验不足的时候,谁没年轻过呢。”苏小煜啃着玉米棒子,嘻嘻笑道:“沉脉诊不出来不能怪大哥,毕竟大哥还年轻嘛。”苏小煜这话,说得好像自己很经验老道似的,听在赵芳娣和苏长年的耳中格外地刺。苏炳见到张氏夫妇离去了,便坐回位子上,道:“脉象把不准,望闻问切这四诊,其余三诊,你可做到位了?腰疼治腰,胡乱贴膏药,你这和江湖郎中又有何差别?长年啊,你跟着李明贤,还得多学多问,多听多看啊!”苏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得苏长年只能低头称是。苏炳没有评价苏小煜是如何看出老张肾阳虚的,挥了挥手,说道:“都吃饭吧。”然而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一回,又是苏小煜占得上风。吃过了晚饭,小蝶本来还要缠着苏小煜打闹玩耍好一阵子,然而苏小煜却记得要去参详参详那本《内门八段锦》,便回屋睡觉去了。他摸出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看着里边的不少类似吐故纳新的口诀,便照着书上的方式盘腿坐好,口中呢喃道:“叩齿三十六,升降气归根。”哎唷!苏小煜还想着拿脚趾头翻一下秘籍,忽然感觉自己盘着的小腿抽筋了!这“神功”还没练成,别先把自己给弄伤了。他赶紧伸直了腿,在床上翻来滚去。“看来这内门气功不好练啊。”苏小煜意外抽筋,就已经给这内门八段锦打上了不好练的标签,如果让一些道门内家弟子知道了,准会认为这二货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道家流传千年的养气之法,已经属于最最基础的入门功法了!苏小煜也不指望能神功大成,还是早早地躺席子上睡觉了。这一夜,他又做噩梦了,还是奇奇怪怪的梦境。有拿着刀划拉人肠子的,还有开膛破肚之后,将人的心脏换来换去的。他每一次做噩梦,都是被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吓得半死。一个个穿着绿衣服的蒙面人,还有拿着银针将液体注入人体的。苏小煜做的噩梦,奇奇怪怪,又是那么不可思议!然而,躺在床上的他,不断地重复着内门八段锦的招式,显得又是如此淡定自若。云天嵩的邀请晨儿醒来的苏小煜,发现自己身子底下的整张草席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都跟脱水了似的,口干舌燥到说不出话来。一壶隔夜茶下肚,苏小煜才回过精气神来,打了个嗝,喃喃自语道:“真是吓死小爷了。”苏小煜回头看过去,那张湿哒哒的席子,更是让他吓了一跳,自己居然出了这么多汗。他赶忙将那本内门八段锦拿起来,然而翻看了几页之后,苏小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丫的,成无字天书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抽奖抽来的,就这么报废了?苏小煜满头黑线,一手拎着湿哒哒的席子,一手拿着沾湿的小册子,拖到院里去晾晒。他算是够倒霉的了,这大晚上做噩梦,大清早这湿透了的席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小煜尿床了呢。“小煜,这大清早晒什么席子?”苏小煜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眼疑神疑鬼的庞姨娘,道:“席子脏了,晒晒不行啊。”庞姨娘看了看湿漉漉的席子,眼神古怪地问道:“不会是尿床了吧?”“才不是呢!”苏小煜赶紧反驳道。庞姨娘碎碎念着,“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若是还尿床,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你大伯出门的时候说了,让你给云公子送完药就去医馆报道。”“哦,知道了。”苏小煜点了点头,朝屋子里跑去,正好跟柳允装了个满怀。“小煜,这慌慌忙忙的,干什么呢?”“没什么,我那些东西就走啦。”苏小煜跑进自己的屋子里,将柴胡疏肝丸装进怀里,在庞姨娘和柳允疑惑的目光下,匆匆出了门。“允妹,你发现没有,最近小煜奇奇怪怪的?”柳允看了眼晒着的草席,点点头,说道:“姐姐也发现了?”“嗯,总是鬼鬼祟祟的。”…………鄞县在史上也算是历史悠久。汉至南朝为大县,唐时为上县,宋时为望县,元时为上县。原本鄞县属于明州治下,大明开国以来,为了避讳,便将明州改为宁波,取海定则波宁之意。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望族聚居,苏小煜揣着要给云天嵩的几瓶柴胡疏肝丸,在县城里溜达了好久。有些地方,苏长年熟门熟路,然而苏小煜是从未进去过,他没想到,云天嵩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看来也不是个正经人。大清早的,做生意的铺子都是开张营业了,然而这条巷子里,都是大门紧闭,一点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然而,它就是做生意的地方。烟花柳巷,这样的地方,生意自然是大晚上开门营业的。苏小煜抬头,见到长竿上晾着的花花绿绿的肚兜,赶紧低下头,有些羞涩看向另一边。“红烟楼,果然挺红的……”苏小煜眼睛一扫,这晾晒着的肚兜,还真的是清一色的大红鲜亮。他还打量着,一只白膀子从窗子里伸了出来。苏小煜还来不及低头,便跟脖颈胸口露出大片白花花的女子对上了眼。“哎哟,小爷怎大清早来呢?这会儿哪有人接客啊?”苏小煜尴尬地笑了笑,道:“找人……找人……”晨儿风凉,女子披上纱衣,见到苏小煜羞涩的样子,好是喜爱,便调戏道:“找人?找哪个相好的?要不要姐姐我帮你寻一寻?”“哦,不用不用了。”苏小煜感觉这条巷子里的小姐姐,都是洪水猛兽,这才聊了几句,这小心肝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来嘛,姐姐给你找!”苏小煜赶紧开溜,左顾右盼地找着云天嵩小住的青楼。“找着了!”苏小煜终于在红灯绿绦之中,找到了当初云家仆人送来的地址。“寻花楼……”苏小煜在想个问题,为什么这条巷子里的铺子起的名都这么雅呢?你看寻花、红烟、招袖,这一个个的,扑面而来的就是充满诗情画意,再隔条街看看,王二麻子铁匠铺、七阿公烧饼店……这一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难怪云不差钱爱来这里呆着了。“哎哟,小官人,这么早就来了啊?咱们里头的姑娘都还睡着呢。”一位妈妈打着哈欠,刚刚推窗伸了个懒腰,便看到抬着头,流着哈喇子发呆的苏小煜。苏小煜回过神,见到这位大婶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顿时感觉一阵反胃,赶紧撇开头,道:“大婶,我找云公子。”“我们这儿有小云、翠云、红云,就是没有公子哥儿,小官人,你寻错地儿了,呵呵。”苏小煜看了看招牌,说道:“没错没错的,杭城来的云天嵩,云公子住这儿吧,我给他送药来了。”可能是年纪大了记性差,老妈妈摇头晃脑地打着哈欠,道:“没的没的。”“就是不差钱的那位。”寻花楼的老妈妈忽然眼睛一亮,似乎记起来了,道:“哦哟,是来找那位贵人的呐,你等好了,我让下人给你开门。”张妈妈这乌鸦嗓一吆喝,周围的姑娘都被吵醒了,纷纷推窗看下来。“哟,谁家的小官人,长这么俊呐。”“这大清早来的,还是头一回见。”“嘻嘻,小官人,吃饱了吗?没吃饱,来我这里吃点?”一个个姑娘平日里伺候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如今见到如此可爱的苏小煜,都纷纷使出了花招,骚资弄首地调戏着害羞的苏小煜。“再……再调戏我,小爷就把你们给吃了!”苏小煜不说话不要紧,这一恐吓,姑娘们先是一愣,接着笑得更加欢了,“哎哟,这小弟弟是哪家的少爷,可逗乐我了。来来来,到姐姐这里来。”苏小煜见到“变本加厉”的青楼小姐姐,有些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好尴尬。自己不理会,是不是有些……太不是男人了?可是这一个个小姐姐,似乎比他还要开放,这让苏小煜如何是好?“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本大爷还……”穿着内衣的云天嵩不厌烦地搂过已经站在窗子边的姑娘,定睛一看,立马来了精神,招呼道:“唉,是小神医啊,小神医,赶紧上来,上来快活啊!”楼里的姑娘一头雾水,这帮着青楼招揽生意的客人,还……还真是头一回见。空中飘过几个字。“不差钱,上来快活呀!”尴尬寻花楼的门,开了小半扇。打着哈欠的伙计看着苏小煜,朝他甩了甩头,阴阳怪气地说道:“来都来了,还干站着看吗?”这样的雏儿伙计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这里来的,要不是熟人领路,要么就是像苏小煜这样,在外边踟蹰徘徊,犹豫不决的。苏小煜的内心还真有些焦灼呢。这青楼说到底,还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地方。自己要不要让伙计将药送进去?正当苏小煜进退两难的时候,里边忽然冲出一群衣裳略微有些不整的姑娘来,二话不说,就把苏小煜给扯了进去。“小官人,这大清晨的,是给姐姐送什么点心来的?”“我是给云公子送东西来的。”这群姑娘一个个好奇地盯着苏小煜,有的捏捏苏小煜的脸蛋,有的挽着他的小胳膊,一副渴望受宠的样子。苏小煜有些纳闷,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一个小处男,虽说值得姑娘们调戏几句,但也不至于如此受欢迎,还是因为楼上的那位不差钱的主儿,他手里的票子,那是姑娘们的最爱。只可惜云天嵩不临幸她们。苏小煜感觉有一万双手在他身上上来回游走,赶紧抖了个激灵,道:“好姐姐,让我办完正事成不?”“哎哟,你来这儿,还能有什么正事儿。”苏小煜见到云天嵩搂着个绝色女子站在栏杆边,看着苏小煜的窘色,赶紧道:“云公子,赶紧下来,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这病还没治好,嚷嚷出来总归不好,等治好了,再吹起牛逼来,这才有广告效应。云天嵩松开那纤细的腰,道:“小神医,咱们雅间里细谈。”“云公子,您说他是大夫?”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目光惊讶地看着苏小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云天嵩这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便道:“不错。”虽然云天嵩这么喊,但是苏小煜可不敢这么不要脸地认了,照道理将,云天嵩只是他第二个病患,除了肝胆湿热,可以用柴胡解毒汤衍生的药方治一治,其余的病,苏小煜可两眼一抹黑。“额……那个什么?云公子,您这病只是凑巧让我碰上了,对症下药,这秘药您收好了。切记,此药不可长期服用,痛症明显的时候,服用一剂,药量和服用方法,都给您写在这条子上了,那个什么,我先溜了。”“唉,别走啊。小神医,你这都给我送药来了,就这么草草的回去了,诊金不要了?”苏小煜实在架不住这一群眼神狂热的小姐姐,有些害羞地说道:“您觉得服用有效了,再送诊金到苏庆堂来,也是可以的。”边上的小桃红挤着傲人的巨峰,嘻嘻笑道:“听小神医这服用方式,这药难不成治标不治本?”苏小煜很认真地回答道:“云公子的肝病,那是慢性之症,此药乃疏肝行气,活血止痛。若要彻底治好此病,还得长期调理才是。”云天嵩眉头一皱,道:“你这秘药也不能立马治好?”苏小煜说道:“若是下猛药,恐云公子半条命去矣。”云天嵩瞳孔一缩,说道:“我还以为杭城那些大夫都是唬人的话,没想到真是如此?”苏小煜点点头,“这药服下去,能止痛活血,云公子自己的身子,还得多多保重才是,戒骄戒躁,怒火伤肝。”“真是如此。我这犯病,都是发火气闷,后肋骨作痛,看来今后真怒不得了。”苏小煜嘱咐了几句用药事宜,便想开溜了。“唉,小神医,您行行好,帮我看看病成吗?”“对对对,我这肩啊,最近生疼生疼的,小神医能帮我针一针吗?”苏小煜见到热情似火的小姐姐们都围了上来,吓了一跳,道:“好姐姐,别,先把衣服拉上去,咱们有话好好说。”“那你倒是看,还是不看呐?”苏小煜哭丧着脸,又不能说自己不会看,这不砸了自己的招牌嘛,便道:“有病诸位可以去苏庆堂嘛,干嘛非得让我看呢?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几个女子眼神古怪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官人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什么?”苏小煜有些纳闷地问道。小桃红面色丧气地道:“咱们青楼女子,那些堂医都不给瞧病。”“啊?有这回事?那你们病了咋办?”“还能咋办,伤风咳嗽的抓些土方药来自己对付过去,若是遇上什么大灾大病的,只能求菩萨保佑了。去年,倪姐姐摔断了腿,鄞县会接骨的好大夫没一个愿意帮她接的,最后好说歹说,找了个游方郎中,如今倪姐姐的腿没接好,一瘸一拐的,都被赶出……”“死丫头,说什么呢?妈妈我什么时候赶她走了,是倪珊她自个儿要走的,妈妈我拦得住?”原本跳脱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了。那些有隐疾的,都眼巴巴地瞧着苏小煜,小病不治,真的成了大病,不仅自己难受,还会影响生意。苏小煜虽然很同情这些小姐姐,然而自己的本事,真的不足以治疗其他的病症。“这个……”云天嵩见到苏小煜很为难的样子,便道:“也别为难小神医了,若是他能帮你们治,早就答应了。这样,今日本公子得了秘药,心情好,帮你们请个大夫来,本公子就不信了,还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原本还十分失落的姑娘们忽然欢呼雀跃起来。“谢谢云公子。”“哈哈,本公子最不差的就是钱!”苏小煜看着云天嵩这样豪掷千金的阔绰,想着自个儿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多钱。“小苏大夫,现在能和本公子上去喝一杯酒了吧?”苏小煜点点头,不过又是一副认真脸地说道:“云公子,喝酒伤肝。”“喝不来酒?”“您可以改喝茶。”云天嵩眼皮跳了跳,不过想到自己翻来覆去地疼痛经历,还是乖乖地点头道:“好好好,那咱们喝茶。”不能再正经了楼上雅间之内,云天嵩和苏小煜二人喝着茶,在这么不正经的场所里,干着最正经的事情。云天嵩笑道:“小神医,其实你是没把握治好这些姑娘们的病吧?”苏小煜见到云天嵩那有些玩味的眼神,原来这云天嵩也不傻啊,便认真的点点头,道:“正是。”说不会,总比不懂装懂的要好,苏小煜反正还小,医术本来就是要靠日积月累,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苏小煜肯定不会去干。云天嵩笑了笑,道:“也对。听我家老爷子说,这当大夫,有些学徒,先给师父打杂三年,然后才教你些浅显入门的医术,背背方子,又得三年,等到基本的知识掌握了,才学习《内经》、《伤寒论》。这一来,又是三年五载。接下去才能跟师临诊,你这年纪,就算是医药世家,免去打杂那三年,从启蒙开智,能够识字听得懂医术,再如何快,也还在读《内经》、《伤寒论》的阶段,哪里可能临诊看病。”这下轮到苏小煜惊讶了,没想到云天嵩这看似败家子的模样,居然懂的东西这么多,便问道:“莫非云公子也是医药世家出身?”“哈哈,非也非也。这是我家老太爷经常说的。学医的苦,咱们云家都是吃不起苦的人,所以不学医,只做买卖。”苏小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所以发财了?”“哈哈,小苏大夫真有趣。其实这次来鄞县,便是找你家那位老爷子商量事情的,结果赶巧了。”云天嵩笑着摇了摇头。苏小煜见到云天嵩看似不正经的样子,实际上败家子的张扬个性里透着股灵性,便知此人不简单。从小跟斑鸠这些人精混久了,也鸡贼了不少,说道:“恐怕云公子看病是其次,主要还是想与我大父做生意吧?”“哈哈,小苏大夫果真是人小鬼大,不错,我当初鄞县之行,正有此意。云家男丁兴旺,想要在这样一个家族里接管家主之位,谈何容易?”苏小煜吃着桌上的糕点,仿佛一个小大人似的,佯装听得很认真的样儿,实际上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他压根不关心这事儿。“很可惜,这事儿我也爱莫能助。”苏小煜别说掌管苏庆堂了,就是苏庆堂的药匣子,都不是他能碰的,这还说个毛啊,管他说得天花乱坠,苏庆堂还是苏大医说了算。云天嵩微微一笑,说道:“如今鄞县的药材,只有一成是云家提供的,其余大抵都是本地的霍家和张家各自瓜分。”“云公子其实不必说得这么明白。这苏庆堂我连说话的分都没有,所以这药材的采购,连我都不知道。”云天嵩略显惊讶地问道:“难道你家老爷子一点也不把医馆的事交给你打理?”“家里有大伯,我这一辈,还有大哥,实不相瞒,现在连医馆的学徒,都还不是。”云天嵩拿着药瓶的手一颤,不知道这药,究竟是该吃还是不该吃了。苏小煜显然看出了云天嵩的顾虑,淡淡道:“云公子若是不信我这秘药,大可还给我。”“不,从你一眼断出我的病症,我便信了。你绝对不简单,日后莫要说在鄞县,就是在江南杏林,都要有你苏小煜的一席之地。”“云公子过奖了。”“我这绝不是夸大其词。等真有那么一天,只希望小苏大夫莫要忘了云某人才是。当然,小苏大夫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云某便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云某定然会尽力相助。”苏小煜点点头,说道:“那就谢过云公子好意了,告辞。”“小苏大夫难道就不再看看,这请来的大夫靠不靠谱吗?”能被请到青楼来的大夫,定然不是什么好大夫,怕就怕某些不自量力的江湖骗子,为了骗些钱,胡乱开些药方,最后病没治好,还吃死了人,这样的医案并不是空穴来风,嘉靖爷怎么死的?死于丹药。隆庆爷怎么死的?死于媚药。就连皇帝老子都是被药害死的,更别说平民百姓了。“那我便参详参详,至于太高深的药方,恐怕我还得回医馆,让李老看看。”云天嵩点了点头,继续坐着与苏小煜谈天。这请大夫的事儿,自然由下人回去办,他这个富家公子,自然懒得去管。“小煜呢?你给我出来!”苏小煜一口茶还没咽下喉咙,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喊声,顿时愣了三息时间。云天嵩投来疑惑的目光,“小苏大夫感情在这里还有老相好?”他玩味地笑了笑,“本以为小苏大夫还是个雏儿,没想到是老手了,佩服佩服!”“……”苏小煜一脸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的二伯母!”“哦?没想到苏家女眷这么开放,居然在这里做生意,真是云某人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苏小煜更是一头的汗,很认真地说道:“云公子,如果你想被我这伯母一棍子拍死在寻花楼,待会儿尽管这么说。”苏小煜赶紧起身,从窗口探出脑袋,恰好见到提留着一根齐眉滚的庞姨娘,一脸煞气地站在寻花楼的门口,几个打杂小厮平日里也见到悍妇闹事的场面,然而却没有见过如此泼辣,提着条齐眉棍就杀过来的。“姨娘莫慌,小煜在这呢。”庞姨娘循声抬头,见到苏小煜伸着个脖子,张望的样子,怒道:“长本事了?小小年纪就来这里厮混!你对得起你娘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吗?是不是几天不打你,又皮痒了?”苏小煜脸色一变,赶紧让边上紧贴窗楣的云天嵩出镜,道:“姨娘误会了,这位……这位就是云公子,我给他送药来的。我们是正经人!”云天嵩本以为只是个凶女人,然而见到那条齐眉棍,便觉得这位苏家女杰,应该是身手不凡,忙道:“对对对,我们是正经人。”“呸!正经人取药送药用得着来这里碰头?分明是你这厮带坏了我家小煜,讨打!”庞姨娘提棍便要闯进了寻花楼。“姨娘啊,我们真的不能再正经了啊!”庞姨娘大闹寻花楼几人小厮见到庞姨娘要闯进来,赶紧上前阻拦。庞月如棍花一扫,挑出一条道来,喝道:“滚!”身轻如燕地蹿了进去。在里头看热闹的姑娘们见到杀进来的庞月如,纷纷尖叫散去,这要是被一棍子打到了,还不得鼻青脸肿。张妈妈见到煞气冲冲的庞姨娘,赶紧安抚道:“这位大娘……”“谁大娘了!”“哦……哦……这位姐姐……”庞姨娘柳眉一挑,看着张妈妈这张老脸,怒喝道:“滚!”一棍子轻点在张妈妈腰间的丝带上,朝一旁引去。“哎哟!”张妈妈哪里是庞月如的对手,这腰上被一牵引,直接摔向旁边去,好在几个姑娘搀扶,不然磕碰在桌椅板凳上,估计要见血了。“妈妈,怎么办呀?”“这……这悍妇,好生厉害!”张妈妈扶着腰,喘着气儿,道:“还不赶紧报官!”庞月如蹭蹭蹭地登上楼梯,正探头看下来的苏小煜和云天嵩二人亡魂皆冒。“那个啥,姨娘,我可以解释的。”云天嵩跟着点头,道:“是啊,大婶,我作证,小煜和我就只是在喝茶。”“大什么婶,喝花酒就喝花酒,喝茶,骗鬼呐!看招!”苏小煜知道庞月如的厉害,这可是当初将她打得半月下不了床的狠人。“云公子,保重啊!”“啊?喂,小苏大夫,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告辞!”“休想!教坏了我家小煜,还想开溜?吃老娘一棍!”苏小煜见到庞月如大步流星地上来,左右看了看,想要找个出路,然而已经是为时已晚,赶紧将身子闪到一边,免得被庞月如集火殴打。云天嵩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赶紧跪下拱手道:“女侠饶命!”这一棍子要是真落下来,估计他真的没命了。苏小煜鄙视地看了眼云天嵩那怂样,方才不是还挺横嘛,小爷在这母夜叉手下,多少还能皮几回合的,这也太怂了。苏小煜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云天嵩已经是领教过庞月如那根长了眼睛的齐眉棍了,几次从他耳边擦过,这棍风声,吓得腿都软了。“哼!喝花酒,一看就是狐朋狗友!”“大婶!”呼!棍子落在云天嵩眼前,几乎再进一寸,就捅到眼珠子了。“额……苏……苏夫人,手下留情,我真是找小苏大夫看病的,你看,这药我还揣在怀里呢。还有,苏庆堂的人都见过我,不信你问……唉,小苏大夫呢?”已经蹑手蹑脚地溜到木梯边的苏小煜忽然听到云天嵩这一声卖队友的呼喊,心里咯噔一下。“苏小煜,你跑不了!”“哎呀,姨娘,我真是送药的,别……”苏小煜话音未落,棍风声呼啸而来。他赶紧回头,免得被这飞来的齐眉棍给扫到。嗯?苏小煜忽然发现,自己眼中的那根齐眉棍居然慢了下来。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只要他朝后退,或者跪地求饶,庞月如准能精确无误地手下留情,顶多打在他的大腿上,然而这会,他发现这棍子居然慢了下来?莫非是庞月如知道心疼人了?苏小煜心中划过这个念头后,立马自己就给否决了。这庞月如,从小就以打苏小煜为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苏小煜也不是笨蛋,齐眉棍扫过来,他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就连庞月如就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来。苏小煜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做这个动作,总觉得这样是可以避过这扫来的长棍。苏小煜仰面朝天地下腰,双手支撑在了地上。原本还想重重敲一下苏小煜的庞月如,这次是真生气,所以下手也没有个轻重,等她出棍之后,才有些后悔,这可是她的大侄子啊,这样打坏了,如何向柳允交代?然而她总是这么想想,下起手来,一点都不心疼的。一棍子扫空,她才回过神来。打空了?原本在一旁可怜苏小煜的云天嵩,见到苏小煜这一下腰,居然躲开了庞姨娘的齐眉棍,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确实戏文看多了,居然大喊一声:“好!”连带着,还鼓起掌来。这云天嵩一喝彩,苏小煜哭了,你憋着不说话会死啊,这母夜叉不是更生气了嘛!果不其然,原本觉得自己下手太重,已经气消了一半的庞月如,眉梢一竖,冷哼道:“感情是身手变灵活了啊,尝尝老娘的浪三叠!”苏小煜叫苦不迭,这云天嵩,瞎掺和什么劲啊!他肚皮一摊,直接仰面躺在了廊上,还没喘过气来,这棍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苏小煜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双腿自然而然的蜷曲。苏小煜的脸色古怪起来,双手之上的齐眉棍居然慢得不可思议!苏小煜大喜,难道……我神功大成了?然而,除了苏小煜这一手内门八段锦的突如其来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庞月如的放水。她做梦也想不到,苏小煜居然敢空手接棍,这小子是被门挤到脑袋,不要命了吗?庞月如收了七分力。于是乎,齐眉棍被英勇神武的苏小煜双手擒住。苏小煜貌似记住了内门八段锦的前两招,这个时候倒活学活用起来,右手抵在前边,左手将棍子一拧,做出张弓搭箭的姿势来。猝不及防的庞月如没想到苏小煜居然敢反抗,平日里只有她揍苏小煜的份,今日居然敢还手,眉头一挑,欲要抽回来,然而手中的力道还没用上来,棍子已经被苏小煜夺去了。苏小煜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庞……姨娘,冷静啊!”“好小子,哪里偷学来的身手,把棍子还我!”苏小煜尴尬地笑了笑,这棍子还她,还不得再被吊打,赶紧道:“您答应不动手,我便还给您。”“反了你了!”庞月如空手过来,“老娘今天不揍得你屁股开花,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绝世高手了?”庞月如身轻如燕,朝苏小煜探来。本来以为是内门八段锦神功盖世的苏小煜,还想武宣几下,然而还没等他出招,庞月如一个黑虎掏心,直接将苏小煜的衣襟抓住,一招擒拿。“我!”苏小煜还想反抗,被庞月如缴了齐眉棍。还以为苏小煜是练家子的云天嵩拍着的手也停住了。这……怎么就给逮住了?庞月如拦腰截住苏小煜的身子。一条腿架在木栏上,直接提起棍子,朝苏小煜的屁股拍了下去,“叫你胡闹!叫你不学好!”“哇!”好久没这样惨的苏小煜,居然放声大哭起来……误会“我让你皮!”庞姨娘一根齐眉棍,硬生生地使出了擀面杖的效果,攥着小头,使劲地朝苏小煜的屁股招呼上去。周围原本还处于惊吓不安的姑娘们,忽然见到这样略带喜感的场面,顿时都颜面而笑起来。庞月如的泼辣,加上苏小煜的呜呼哀嚎,简直是够有喜感的了。“谁在闹事!”两个衙役忽然闯进来,朝四周嚷嚷道。在一边看呆了的张妈妈回过神来,指着威风八面的庞月如,结结巴巴地道:“上……上头呐。”衙役朝上头看去,见到正在打苏小煜的庞月如,也是眼睛一翻,这哪里是闹事,分明就是……唉,这逛楼子的小哥儿挺年轻的呐。“哎哎哎,停下停下!”庞月如见官差来了,便停了棍子,问道:“怎么着?家务事都要管?”衙役一听乐了,便笑道:“这位是哪家的大婶,怎嫁了个小不点,莫非是童养媳……唉,这也不对啊,女大三,抱个金砖,这都大三十了,抱都抱不动吧?”庞月如听到衙役的奚落,也不跟这些官家的人闹腾,提溜起苏小煜就走,临走时还瞪了眼云天嵩,怒道:“以后少跟我家小煜打交道!”衙役抱刀一站,道:“话还没说清楚呢?”庞月如单手叉腰,怒道:“老娘庞月如,苏庆堂苏家的人,这是吾家小侄儿,怎么的?劳烦差爷白忙活了,若是有个跌打损伤的,来医馆,老娘亲自给你上跌打酒。”衙役一听是苏庆堂的母侄二人,便笑道:“原来是苏家的母夜叉啊,久仰久仰。”“我母你……”庞月如就差一棍子戳瞎这个口无遮拦的衙役了,不过也知分寸,怒极反笑道:“是是是,不知差爷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我便带着侄儿先行离去了。”这苏庆堂虽说不是什么大势力,但是谁能担保自个儿今后没个小病小灾的,若是这样交恶了,今后有求于人的时候,难免看人脸色,便笑道:“请吧。看来是小苏大夫调皮了。”被庞月如夹在腰间的苏小煜这叫一个委屈,我调皮你大爷啊,小爷来送药,有毛病?“差……差爷,留步!”见到没什么事儿就要走的衙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庞月如腰间的苏小煜,笑道:“小苏大夫,还有什么事吗?这个……这事情不归咱们管啊。”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伯母打子侄,天经地义,他们管不着。“我只想让两位差爷评评理,没别的意思。”“这……”衙役略带征询的眼神看向庞月如。庞月如见到苏小煜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将手一放,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如何将逛窑子喝花酒说出个花来。”苏小煜这屁股还疼着,被这么一震,整个脸都扭曲了,揉了揉挨揍的屁股,说道:“我来给云公子送药,哪里是逛窑子了?”“还说没有?我要是不在外边蹲了一炷香时间,都不会如此怒了。你这熊娃子,要不是老娘杀进来,你估摸着都要脱裤子上床了是不?这还尿裤子的小娃娃,不学好,光学那些风流鬼,来这种不正经的地儿!差爷,你说这该不该打?”“这个嘛……”若是谁谁家的男人,这来这种风月场所,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这苏小煜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就鬼混,作为苏家的长辈,动手管教,也属正常,这俩衙役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苏小煜说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在等云公子请大夫过来,替这些可怜的姑娘们瞧病问诊的。差爷你也知道,这些小姐姐请不来堂医,平日里有些病痛都是靠土方胡乱吃药,所以才逗留在此,等云公子请大夫过来,一道参详病案的。”庞月如眉头一挑,道:“真有此事?”云天嵩喝了口茶压了压惊,跑下来道:“大婶……额……苏夫人,真是这样。不信,你问这里头的姑娘们。”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的都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庞月如将信将疑,看着苏小煜,问道:“真的?”“千真万确啊!再说了,您见过大清早逛青楼的?”庞月如想想也是,或许正是自己误会苏小煜了,气也就消了一半。俩衙役见误会一场,便笑道:“哎唷,原来是好事一桩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咯。既然小苏大夫在做好事,那咱俩就不瞎掺和了,这衙门里还有事呢。”“两位差爷走好。”苏小煜挥了挥手。庞月如明白是误会一场,也是有些尴尬地笑笑。“既然姨娘知道了事情原委,还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毕竟是个女子不方便出入的地儿,庞月如出入这里,难免被人说闲话。庞月如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上边,双手抱胸,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是问诊,就没什么好遮掩的,让我看看,又有何妨?”云天嵩将苏小煜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小苏大夫,你这童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苏小煜咽了口唾沫,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他也很委屈啊,要是个身子骨弱的,早就被庞月如折磨死了。云天嵩的小童忽然跑进来,朝人群之中看了看,对着云天嵩乐呵道:“少爷,少爷,大夫找来了。”庞月如、苏小煜等人皆探头朝外边看去。一只草鞋先跨了进来。“叫花子?”“师父?”见到一副邋遢样的高武,众人皆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云天嵩眉头一皱,问道:“让你请个大夫,怎么找个叫花子过来?”云家小童贴着云天嵩的耳边轻语道:“公子啊,这一听是要来青楼临诊,鄞县的堂医每一个愿意来的,我只好贴榜招贤了,就被这个老头接了榜。”“那你瞎啊,这老叫花子胡扯,你也带来?”“少爷,人不可貌相啊,万一他真有本事呢?关键他省钱啊!”云天嵩这叫一个气啊,这一动怒,肝火上来了,“少爷我……差钱吗?哎哟!疼!”说话间,云天嵩仰面倒下,疼得满地打滚起来。高深莫测“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云家小仆见到云天嵩忽然蜷缩在地上打滚发抖,吓得亡魂皆冒,赶紧过去搀扶。苏小煜见到云天嵩犯病了,便道:“快,服用我配得那秘药。”“哦,好。水,快端说来。”一边的姑娘们回过神来,赶紧将茶水递来。云家小仆从云天嵩手中接过药瓶,将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倒出来,这药丸都是用蜂蜡包裹好的,所以药香并未散逸出来,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一边的高武眉头一挑,道:“什么秘药,拿来我看看。”云家小童看了眼苏小煜,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将药瓶递给高武。高武倒了颗药丸在掌心,眯缝着眼,喃喃道:“药丸制得倒是不错。”他拿起那颗药丸,用手轻轻捏开,放在鼻尖嗅了嗅。“主药柴胡,有陈皮,至于其余的药,倒是闻不出来了。”苏小煜眉头一挑,这老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这药丸都是将各类药都融合起来了,居然还给他猜出了当中的两味,说道:“此方名为柴胡疏肝丸,制成药丸,便于服用,主治肝气郁滞。”高武点了点头,道:“这东西你制的?”苏小煜摇了摇头,这是任务奖品,他哪里会制药?高武也没问东问西,说道:“这病,还瞧不瞧了?”云天嵩服下药后,勉强被小仆扶到了椅子上,捂着腹部,额头冒着汗,点头道:“看……看……”“谁先来?”高武一副叫花子的打扮,在绣墩上一坐,姑娘们都纷纷朝后退却,都不想让高武瞧病。见到高武这样穿得破不溜丢的样子,她们宁可相信江湖游医,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乞丐会医术。这碰巧治好了也就罢了,治不好算谁的?云天嵩额头虚汗直冒,伸着手,道:“我……先来!”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苏小煜,毕竟苏小煜这样的“三无”大夫,云天嵩心里难免是没有底的。若是高武和苏小煜不认识,云天嵩八成不会开着口,但是方才他听到苏小煜喊高武师父,这就不伤大雅了。徒弟看不来,找师父看,这也不难为情。“手来。”云天嵩将手伸出来,高武那鸡爪似的枯手朝白皙的肌肤上一搭,形成鲜明的对比。高武单手捋须,眼皮耷拉着,“肝火过旺,气郁凝结,肝病倒是不假。”“那服用小苏大夫这秘药,可行?”“尚可。”云天嵩眉头一挑,道:“尚可?那就是说还有更好的?”苏小煜看到高武一副傲娇的模样,比起自己大父还嘚瑟的神情,便翻了翻白眼,这老家伙们是不是都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娇脾气。高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云天嵩以为是自己诚意不到位,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大银子来,忍痛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差钱。”原本苏小煜以为,这高老头会人情世故地推辞几下,才把这大银锭塞入腰包,没想到高武很不客气地将银锭收入囊中,慢条斯理地说道:“倒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云天嵩和苏小煜都一脸鄙夷地看着高武,不是银子的问题,那您老还这么爽快地收钱,真是服了这厚脸皮。“还请老先生明示。云某受此病痛久矣。”高武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根银针,云天嵩还没反应过来,这银针便扎入了他的腕背。“嘶!”云天嵩抽了口冷气,眉头微皱,然后又松了下来。“唉?这……”云天嵩瞳孔睁大,有些惊愕地看着高武,“您……您是怎么做到的?”高武嘴角浅浅一笑,道:“此为阳池,一般的针灸,直刺半寸,可生发阳气,沟通表里,然你这病,乃阳气过旺而致,老夫这手走针,逆其道而行之,乃泄阳解气之效,所以你这痛状便消失了。”“神……神医啊!”云天嵩手里还扎着针,全身颤抖地看着高武,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神奇的阵法。云家作为杭城大户,为了云天嵩这个病,请了大大小小的大夫不计其数,扎针也是多如牛毛了,然而就是不奏效。云天嵩以往都是静养半月,才能缓过气来,如今被这高武一针就治好了,能不瞠目结舌?一旁乘风凉的庞月如也被吓了一跳,有些怀疑,这云天嵩不会和这老头玩仙人跳吧?这一针下去就不疼了?自家老爷子医术高明,也没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吧?怀疑、震惊,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苏小煜是唯一一个打从那枚银针出现在高武手中,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的旁观者。自打那次高武小露身手之后,苏小煜就一直很想再睹这神奇的针法,所以这次,他几乎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来看高老头是如何施针的。短短的一刹那,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幻觉,那便是这针,居然模糊了!这是有多快的手法?他虽然看不清那根银针,但是看得到高武在下针的时候,那手法,来回变动轻转了好几个姿势。一般的大夫,施针的时候,哪里敢如此大胆地转动手腕?都是小心翼翼地沉住气,用两指轻捻,将银针送进去的,根本不像高武这样招式古怪。更加让苏小煜惊骇的是,如此大的动作,云天嵩居然没有一丝喊疼。在苏小煜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高武便收了针,缓缓说道:“服用这小子开的柴胡舒肝丸,也有此效,就是慢了些。然而你年纪尚青,泄阳之法,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缓你的痛苦罢了,还得慢慢调理身子。”这也就是高武又点头又摇头的意思。虽然他的医术精湛,但也没有到那种一针痊愈的恐怖层面,若真是有如此厉害的手段,估计全天下都要为之震撼了。云天嵩连忙起身,拱手一礼,道:“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老夫就姓高。”“额……高老,晚生这厢有礼了,若是您愿意,云家愿意以千金之禄,奉请老先生坐镇余庆堂。”云天嵩并未穷追猛打地问出高武的姓名来,这样的绝世神医,都有自己的脾气,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你给钱,人家都懒得说一个字。“余庆堂!”苏小煜回过神来,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堂号,顿时脱口而出,“可是医圣张仲景所留的那间……”苏小煜话还未说完,高武便云淡风轻地吐出三个字来。“没兴趣。”“妖精”,看招!没兴趣三个字,传入陷入震撼与崇拜的苏小煜耳中,是那么的刺耳。余庆堂是什么?那是数千年来传承未断,历朝君王渴望招为御医而不得,就连当朝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都巴不得能进去的医馆。居然,这个高老头,居然以没兴趣三个字给回绝了!云天嵩也是无比地震惊。对于行医之人来说,这可以说是莫大的荣耀了,简直可以跟文臣入阁,武将封侯相提并论了。就连云天嵩,当说出请高老头坐镇余庆堂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莽撞了,这可是要经过严酷筛选考核的,云家财力就算再大,恐怕也难以另辟蹊径。万一话放出去,最后高老头没有进去,这不就是硬生生地打自己的脸。然而,这老家伙,居然给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仿佛都是不过脑子一般。“高老先生……难道就不再考虑考虑?”“考虑个屁。”苏小煜眼皮子跳了跳,“考虑……考虑个屁?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头啊,居然如此猖狂!”然而人家就是有猖狂的资本,云天嵩见高武不去之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高武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有要看病的就快些,没人了我便走了。”“有!”“有有有!神医!我这……”“哎呀,我先来!”苏小煜看着原本还一脸不情愿的小姐姐们,忽然一下子,就跟看见土财主似的,扎堆地挤过来,这波涛汹涌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啊!一边的庞月如见到观球的苏小煜,眼珠子一瞪,伸手就是揪起苏小煜的耳朵,狠狠道:“看!我让你看!好看吗?”苏小煜疼得哇哇大叫,连声说道:“好看,哦,不!不好看,我晕奶!”苏小煜这一嚷嚷,一众姑娘们低头看去,忙拉扯齐了衣服,有些生气地瞪了眼苏小煜,排好了队伍,一个一个地站在高武边上,等着高老头给看病。苏小煜刚想过去,耳朵传来一阵生疼。庞月如怒目而视,喝道:“想长针眼?”苏小煜翻了翻白眼,“看临诊!”庞月如见苏小煜一本正经的脸色,便松开了苏小煜的耳朵。高武也不藏拙,任由苏小煜在一旁观摩。“哪里有病?”女子挤眉弄眼地咿咿呀呀,嗯啊哦噫了好一阵子,弄得苏小煜都心神不宁起来,然后身后有尊“大菩萨”威慑着,苏小煜只好用余光扫来扫去。“下一位!”高武眉头一皱,淡淡地说道。大夫最怕的就是遇上这样的病患,问他什么都不说,哪里有病,又难以启齿的样子,简直就是浪费时间。“额……我……我……月水不来久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女子害羞地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嘻嘻,云姐,莫不是怀上那位公子的种了吧?”“胡闹!我卖艺不卖身的!”身后珠圆玉润的小蝶香挤眉弄眼地笑道:“这个哪里晓得呢?兴许姐姐看上哪个公子哥儿了,以身相许了也说不定。”“讨打!”云姐与后边诸多姐妹调戏打闹着,高武依旧是一副死人脸,淡淡地说道:“闭嘴。”见到高老头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寻花楼的姑娘们也就收敛起了笑容,很安静地等着高老头瞧病。高武把了脉之后,说道:“并非是身孕。”这句话,就像是给云姐吃了颗定心丸。“呼,我这小心肝呐,总算是安心了。”云姐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苏小煜扫了眼那波涛汹涌的地方,心里嘀咕到:小心肝?逗我呢!高武眼皮一抬,说道:“别高兴地太早。”他手中的银针再次像变戏法似的掏了出来。那枯长的小拇指点住了云姐白皙的脖颈,说道:“不要乱动。”“哦!”云姐咽了口唾沫,余光看着高武那鸡爪子,若不是刚才见识过这老头子替云家公子哥治病的神奇场面,这个时候,她早就喊非礼了。苏小煜心头一颤,暗道一声:来了!他走上前一步,身后的那尊“大菩萨”同样贴近一步,只要苏小煜敢低头朝那波涛汹涌的地方探下去目光,庞月如就会直接扯住他耳朵。苏小煜这个时候,全神贯注在了那银针之上。这回,他看得更加清楚了。高武侧目瞥了眼苏小煜,微微挪动了一下云姐的脖颈,好像是想让苏小煜看得更加清楚一些。银针轻微地颤动着,这回苏小煜终于看出了高武的手法,扎针下去的一刹那,犹如笔顿一般,针尾轻轻转动了一个方位。就是这一个方位,让苏小煜百思不得其解。一般的穴位,就怕扎不准,所以行医之人,入针之后,尽量是让银针直入,根本不会改变行针的方向,以免错了穴位。然而方才高老头下针的时候,最后收尾的动作,分明就是改变了针路!“什么感觉?”云姐一愣,由于紧张,刚才居然没任何感触,这会儿才慢慢体会着脖颈上传来的感觉。“麻,开始有些痒痒的,唉,这针怎么还会自己动弹啊!”云姐虽然歪着脖子,然而已经是看到高老头的手已经松开了,然而她分明感觉到这脖颈上的针,在律动着。一旁观摩的众人疑惑不解,看着云姐一动不动的脖子,说道:“姐姐,这针根本没动啊!”“胡说,这针分明就是在动!”云姐说道。苏小煜心中早就翻起了惊涛骇浪,这……这是什么针法?高武微微一笑,出手收针,苏小煜赶紧仔细盯着。高武收针的时候,这又是不同的手法,是拇指与中指轻体,食指顶在了针尾上。这样的针法,苏小煜还真是头一回见。“好了,下一位。”“好……好了?”云姐摸了摸脖子,虽然刚才的针法确实让她感觉到一股气流在她脖颈流动,但是这一下就好了?高武拿起一边的笔,刷刷刷地写下方子,这字迹龙飞凤舞,就跟高老头人一样,不拘一格。他将方子递给云姐,道:“小丫头你还想怎样?你这是宫寒引起的月水错后。这方子对暖宫有奇效,这里的丫头们若是有小腹冷痛,经期不调的,都可以照这方子调理,药性不大,价格也不贵,调理一两月,就能有明显缓解了。”“谢谢神医!”云姐如获至宝似的,捧着药方子起身离去。一些跟云姐有同样病症的姑娘要抢着看药方,云姐赶紧往胸口一塞,护着“小心肝”说道:“都别抢,都别抢!”“哎呀,你这小妖精,快给我看看。”“哎呀,你袭胸!臭丫头,你找打呢!”一群抢着药方的“妖精”们,推推搡搡的。苏小煜刚想侧头,却被一根齐眉滚顶住了后脑勺。“看哪呢?”“……”这尊母夜叉,苏小煜可惹不起!", "summary": "苏小煜在苏家地位不高,他的母亲柳允为了让他在苏庆堂立足,让苏小煜送给他大娘一支发钗。在苏庆堂中,他的哥哥苏长年怀疑苏小煜医术不精,还在饭桌上故意挑衅他。但在苏小煜正确诊断了卖油老张的病后,他的医术得到苏炳的认可,苏长年受到了批评。苏小煜在一次诊断中提醒张婶的丈夫节制房事,张婶却认为苏小煜是在故意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在苏家面前指责苏小煜。但苏炳确认了苏小煜的诊断,张婶才相信了苏小煜。苏小煜受邀到寻花楼为云天嵩送药,云天嵩很信任苏小煜的医术还提出帮寻花楼的姑娘们找大夫替她们看病,他还想和苏家谈一笔生意,但苏小煜说自己没有苏家生意的话语权,这反倒赢得了云天嵩的赞赏,认为苏小煜是一个诚实的人。而庞姨娘误会苏小煜在青楼厮混,大闹寻花楼,她不听众人的解释,直到衙役来到现场,苏小煜解释自己是为了给云公子送药,并等待大夫来给青楼女子们看病,误会才得以解除。云天嵩因肝火过旺而生病,服用了苏小煜配制的柴胡疏肝丸后病情得到缓解。而后,高武用银针治疗云天嵩,云天嵩和苏小煜对高武的针法十分佩服。云天嵩还邀请高武加入余庆堂,但遭到拒绝。"} {"context": "也许是幸运之神的保佑。猛然间,一道灵光在韩立心头一闪而过。他飞快的冲向被扔在远处的袋子,几个箭步就跑到了跟前,一俯身把袋子捡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把皮袋的口子撑开,从里面把父母给他平安符抓了出来。手掌心一触到这张平安符,一股透入身心的清心感觉从他手心处传来过来。韩立烦躁的内心马上就平静了下来,原来的郁闷、难受的感觉一股脑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内的种种异常现象也都自动的销声匿迹,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现在韩立对自己身上生的一切变化都不再理会,只是用一只手掌轻轻托着这个平安符,把它送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用剩下的一只手轻柔的、慢慢的抚摸着它,全身心的凝视着它看。过了老半天,韩立才叹了一口气,停止了抚摸的动作,把目光也从平安符上移了开来。韩立并不知道,这次令他差点没命的麻烦并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修道之人的“心魔入侵”。若不是他见机的早,提前借助外物驱除掉了心魔,恐怕他不久就会被心魔侵入元神,然后被控制陷入幻境,操纵躯体狂舞而死。当然,这一切都是他后来踏上修道之路才知道的。韩立运功察看了全身上下,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并且让他惊喜的是,他的功力居然也增长了不少,虽然还没有突破第三层到达第四层,但也达到了第三层的顶峰,距离到第四层也不远了。韩立因这突如期来的意外惊喜,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他紧接着又急忙收敛住了内心的激动。生怕因情绪不稳定,再来这么一次惊险的走火入魔,他可没有把握能再一次有惊无险的过去。他拿住装平安符的皮袋,准备把立了大功的平安符放回袋子,再妥善收好。“咦!”韩立意外现袋子里的一个被他遗忘了好久的物品,一个已放了了好几年的收藏品——那个神秘的小瓶子。这个小瓶的事情早已被韩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现在又瞅见它,他还仍不会再想起这回事。现在的韩立和四年前相比,见识和眼力又大大不同了,他通过饱读墨大夫房里的各类藏书而大长许多见识,因修炼口诀头脑也比以前聪慧了许多。他此时能轻易地从这瓶子曾生的种种异象,判断出这个小瓶绝对是个世间少有的奇物,有着非同寻常的功用。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瓶子的价值彻底的挖掘出来,看看是否对自己有用,不能就这样让它暗无天日的待在袋子里,白白浪费掉了它的神秘作用。韩立取出来小瓶,并没有急切地打开它,而是用四年后的目光重新审视了它一遍,看看有什么自己以前曾遗漏掉的地方没有。但很可惜,经过他翻来覆去好几遍仔细的观察,并没有什么新的现。韩立不再无谓的浪费时间,他把瓶盖小心的打开,瓶子里那滴翠绿色的液体仍老老实实的待在瓶子的底部,和四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韩立很清楚,瓶子所有的秘密可能都存在了这小小的绿液上,这滴绿液一定有着某些他还没现的特殊作用,为了搞清这液体的秘密,他看来必须要找到一些小动物,去做些残忍的**试验。此时是夜晚,外面很黑,实在不方便出去寻找活物,而且经过下午和前半夜的一番折腾,韩立觉得很疲惫了。再说,即使找得到,在夜晚种昏暗的灯光下,要是看不清试验的具体变化,岂不是白忙乎了一番吗!经过上面的一番周全考虑,韩立决定去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一晚上。等今晚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去做试验也不迟。今晚过后也许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他在睡觉前这么期望着。第二天早上,韩立起床洗漱完毕后,先去谷外的大厨房吃了份普通的早饭。以前墨大夫在山上的时候,都是由墨大夫吩咐厨房的人亲自送到到神手谷来,韩立粘到了墨大夫的光,也不用到山谷外去用饭,厨房中的伙夫也把他的饭一并送了过来。现在墨大夫不在七玄门,厨房的人自然不会再送饭上门,这让韩立心里好一阵感慨厨房管事的势利之处,大叹权力的好用。吃完早饭后,韩立没有马上离开厨房。而是找到厨房的管事,花了几钱的碎银子,从他那里换来了两个活蹦乱跳的灰毛野兔,带回了神手谷。回到谷中,韩立把野兔用绳子栓在药园里一块比较宽广的地方,让兔子在太阳下暴晒了起来。等到野兔被晒的无精打采、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去找来一个大白瓷碗,小心翼翼的把瓶中的绿液倒入碗中,再掺入一些普通的清水。这豆粒大小的绿液,很轻易的消融到了清水之中,使整碗水都变成了碧绿色。这绿绿的碧意让人一看,不由自主就有一股深深的凉意,从心底涌上了心头。韩立端起这碗稀释好的清水,来到已口渴的兔子跟前,把碗在它们身边放了下来。早已晒得口干舌燥的兔子们,急忙的拥了上来,围在了瓷碗边,大口大口的喝起碗里的水来,韩立不愿让它们一次喝的太多,在被喝掉一小半的时候又把碗从兔子跟前拿了开。然后端着瓷碗站在一边,耐心的等待兔子的反应,看它们是否有什么有趣的变化。时间过的不长,只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兔子们开始急躁的蹦跳起来,然后动作是越来越冲动,越来越猛烈。接着身上也开始起了惊人的变化,它们的皮毛下开始凸起一个个鸡蛋大小的疙瘩,而且是越来越多,渐渐的布满了全身,随后这些疙瘩连成了一片,让兔子的身体看上去好像无缘无故的大上了一圈,和它硕小的脑袋比起来,显得很是可笑。兔子肥硕的躯体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就一点一点的慢慢鼓起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膨胀的度也变得更快,它们体内就好像被不停地注入了某种气体,被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鼓。到了最后,它们的身子就像是两个大西瓜一样,被撑成了两个圆鼓鼓的大球体。看着眼前兔子们变得异常诡异的身体,再听着它们痛苦的哀鸣声,韩立有些吃惊了。眼前生的一切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说这不知名的液体是某种致人性命的剧毒,或者是能增加功力的灵药,这都没什么,也都在他的想象之中。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种令人头皮麻的景象,兔子身体竟然就好像是被人吹大了一般,变得如此的恐怖无比。看着眼前的兔子还在不断的变大,继续膨胀着。韩立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把手里已被视为蛇蝎一样的瓷碗扔到了一边的药田地里,又转身撒腿跑了起来,一直跑到离兔子十几丈远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就在他想回头看去的时候,一前一后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爆炸声传了过来,韩立激灵打了个冷战,回过头一看,果然两只兔子分别已被撑破了躯体,被炸成了好几截,血肉横飞的散落在了地上。原本栓兔子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坑,坑的周围到处是兔子散乱的残骸,鲜血和肉块洒满了一地,可说是惨不忍睹了。韩立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次要不是他反应的够快,恐怕就要被兔子的爆炸波及到,虽说不一定会受到重伤,但被淋得一身的兔血和肉渣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等到内心平静了下来,韩立才站起身子,走到了坑的附近。他看了看血肉模糊的现场,又瞅了瞅药田地里被摔得粉碎的瓷碗,他无语了。韩立本以为能从绿液中现什么灵丹妙药,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毒药就毒药吧,却让兔子死的这么的悲惨!他现在说什么也不会碰这玩意了。太吓人了!韩立不是没有接触过致命的毒药,在墨大夫这几年的教导下,他见识过许许多多见血封喉的毒物,却没有一样能让人死得这么恐怖。总算韩立的心理承受能力较强,在这种环境下仍能沉住气多呆了一会儿,才做离开的打算。因为午时就要到了,他要把配好的秘药给厉师兄送过去。这里的一切后事,还是等他把药送完后再处理吧。抱着这种想法,韩立没在爆炸现场再多看一眼,把所有的麻烦都留到了以后,自己回到住处,休息了一下,就带着药物去神手谷的谷口了。韩立很守时,到谷口的时候正好是午时时分,厉飞雨看起来却早已焦急的等在了那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待在山谷出口处,身上换了一件白色锦袍,背上却仍带着那把给韩立留下深刻印象的长刀。韩立到的时候,他正面带一丝急色,焦急的往望山谷方向眺望着。等看到了韩立的到来,才收起了焦急的神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韩师弟,你可真守时啊!说是午时时分,就真的是午时正点才到,我都等了大半个时辰。”厉飞雨半是开玩笑半是埋怨的说。“不好意思,昨天配药花的时间太多,一直到很晚才睡觉,早上就起得晚了点,等我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完,就正好到午时了。”韩立也半真半假的说道。“韩师弟,药,那药……有没有配好啊?”厉师兄因为心急而有点慌乱,竟然说话也有些结巴了。韩立没有回答了厉师兄的提问,从容的一笑,从怀里慢慢的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药包来,一甩手把药扔给了厉飞雨。“每次吃抽髓丸前,先用凉开水冲服药包内的一勺药粉,就可以减轻你所受的痛苦。”“谢谢韩师弟!谢谢韩师弟!”厉师兄欣喜若狂,只要能稍微减轻那么一点点的痛苦,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福音。服用抽髓丸时的痛苦实在是让他不寒而颤。他以前也吃过许多的止痛药,但都没有什么作用,这位韩师弟既然知道抽髓丸的一切特征并也服用过,那说不定他这药还真的起作用。“你先别慌忙谢我,等这药真的有效再谢我也不迟。另外,这只是一年份的药,我现在手头的药材都用光了,等我凑够了药材,再帮你多配几份。”韩立直言不讳的说。“没事的,这不是有一年份的用量吗,暂时足够用了。不管这药有没有效,韩师弟这份心意,我厉飞雨是心领了。”厉师兄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也不再做作,很干脆的表示又欠下了韩立一份大人情。韩立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主动向厉师兄告辞回去。厉飞雨手中拿着秘药,也想赶紧回去,去试试药的功效如何,也没再挽留韩立,两人互相辞别分手了。返回谷内后,韩立先去药园里收拾了一番。把兔子的残骸、沾血的泥土,碎碗等统统的扫到了坑内,再把无端冒出来的两个土坑用泥土给推平,这样看起来这片地方就和做试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韩立满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四处打量了一番,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当目光落在了瓷碗打碎的地方时,他不禁沉吟了起来。他记得很清楚,他把碗扔掉的时候,碗中稀释了的清水全都洒落在那一小块药地上,打湿了那里的几株药草,这让他不禁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些药草吸收了这些清水后是否也会变得有毒?而人如果再吃了这些有毒的药草是否也会出现和兔子一样的结局?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这些毒草给清除掉?这一连串的问题就这样在韩立的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冒了出来。韩立思量了半天,还是决定等等再说,再观察它们一段时间,只当又做了一次小小的试验。如果在这几天内药草真变得有毒的话,自己再把它们给清除掉也不迟。拿定了主意后,他看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就又去石室练功去了,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功力大进的基础上再有所突破。韩立现在早就不再管这口诀的具体用处了,他修炼这口诀已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反应,如若不去修炼它,韩立都不知道自己待在山上要去做些什么,追求这口诀更高一层次的修炼,成了他目前生活的全部目标。经过一个下午的专心修炼,韩立沮丧的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天才。虽然他自己也感觉到距离第四层只差那么一个手指就能够捅破掉,可仍未有丝毫的寸进,白白做了一下午的苦练。看来自己不借助药物的外力是不行了,否则自己永远都有可能呆在第三层上面,无法再前进一步。韩立心里开始期盼着墨大夫能够早些回来,并能幸运的找到足够多的药材,来帮自己突破目前的困境。又过了一晚上,韩立一大早刚起来,就往药园方向走去,想去观察一下那几株药草有什么变化没有?还没走进药田里,他就忽然闻到几种浓郁的药香味。韩立微微一愣,但随后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不禁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终于来到了那几株散着强烈香味的药草面前。这是昨天的那几株草药吗?韩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在自己还略微带着睡意的脸上猛拍了几下,直到有些疼痛才停止了自己的自虐行为。“这黄龙草叶子有些紫,苦莲花竟然开了九个花瓣,忘忧果的果皮变成了黑色,哈哈!哈哈!”韩立再也忍不住了,他即使平时能心止如水这时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这下我走大运了,一夜之间这些才有一两年药性的草药,全都变成了十几年的样子,看这叶子颜色、果实形状、花瓣的香味完全就是已经成熟了好些年以上的稀有药草。”韩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药草,确定它们和药书上所说的完全一致,真的是已经有了好些年头的珍贵药材。“如果照着这种方式来催熟草药,自己岂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珍贵药材了吗!而且自己用不了的药草也可以再卖给别人,这样一来多少银子都挣得回来。”韩立再也按不住心里的激动,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韩立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远,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捡了宝了。他突然一下子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此时他再也没有往常的冷静样子,和一个十四五少年表达自己激动地方式完全一样。过了老半天,韩立才清醒下来,头脑恢复了往日的机警,开始考虑到吃掉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所要面临的一些难题。先这些药草从外表上看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实质的药性还是有待去检验,它们毕竟是吸收了那些奇怪液体才变成这样的,谁知道它们有没有什么变异的成分在里面,昨天那些兔子的凄凉下场自己可是亲眼所见,自己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其次那神秘小瓶中的绿液已经用掉,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异象生继续产生这种液滴出来,别是个一次性的东西,自己晚上要再去确认一下子。如果以上两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自己还要确实具体的掌握住这种催生药材的细节和步骤,完全控制住这种不可思议的方法。韩立深思之后,从而得出了上面的几个有待解决的问题,不解决这些难题,这个大馅饼对自己来说只是雾中花水中月而已。全部都考虑完毕后,韩立开始行动起来。他先去谷外的大厨房,问管事又买了两只灰毛兔回来,韩立的这一举动让厨房的管事既高兴又有些纳闷,这个少年怎么老买活兔子回去,难道他要自己亲手宰杀兔子练习厨艺吗?韩立可不管别人如何的想法,他这次没把兔子栓在药园里,而把兔子栓在了自己的房门口,以方便自己时刻观察它们的变化。然后去药田地里,把那几株催生出来的草药给小心的采了回来,做成了几幅的可培筋状骨的好药,又把做好的药物参杂在兔子最喜爱吃的食物上,一天三顿的喂给兔子们吃,以试验这些草药是否有毒。做完这一切,韩立焦急的等待着夜晚的来临,在他觉得时间过的好漫长之后,夜晚终于如他所期盼的到来了。天刚一擦黑,韩立就跑到屋外把小瓶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地面上,自己则聚精会神的期盼着小瓶子的变化。一刻钟过去了,瓶子没有动静。二刻钟过去了,瓶子还没动静。三刻钟……,随着时间的流逝,韩立的心越来越往下沉,一直快等到天亮,瓶子还没有任何的异动。他彻底的沮丧了,这瓶子难道真的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还是自己有什么没做对?韩立强打着精神,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除了天有些黑之外。”韩立自言自语道。他突然怔住了,他猛然抬起头往天上望去,天空黑压压的,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天有些黑”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韩立。“难道因为是阴天,没有星星月亮的缘故?”韩立想起来,以前瓶子的异变都是生在晴天,天空没有遮挡能看见星星和月亮的情况下进行的,而今天是个阴沉天气,满天的乌云盖顶。韩立心里有了计较精神略微一振,又看到天色有些白,知道今晚不会有什么事生了,便把瓶子收了起来,准备等天放晴后再试一下。可是出乎韩立的意料之外,今后的半个月里天空不但没有放晴反而下起了绵绵细雨,这种天气一直持续到了如今。韩立看着外面软绵棉的毛毛雨,心里烦闷急了,自己越是着急等着天气转晴,它越是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没有一点想要停止不下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看屋里头避雨的两只兔子,它们活蹦乱跳的样子让韩立更是郁闷,自从这两只兔子吃了参杂药物的食物后,不但没有什么问题,还比以前更精神了。在这十几天里,韩立每天都要仔细的观察它们一番,确定兔子们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反而因为吃了培筋壮骨的好药变的更加健壮。这个好结果不但没让韩立高兴起来,却让他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没有丝毫办法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对他来说,瓶子能否再生出绿液来,已成了这所有一切问题的关键,而这个缠绵了许久的破天气却让这个谜底迟迟无法解开,这怎能不让韩立心里郁闷之极!就在韩立以为这种阴雨天气将会在最近持续下去的时候,太阳终于再次挂在了天空中,天放晴了。这离韩立现绿液的秘密已过了快大半个月,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天晴的当天晚上,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四年前生过的奇观,一个个光点,密密麻麻的围在了瓶子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大的光团。当韩立一看到这种奇景,心里头那块高高挂起的石头总算又落了下来,这基本可以肯定,这小瓶并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而是一个可屡次使用的奇物。再经过七天的等待后,这小瓶里终于又出现了一滴绿液,韩立看到瓶内出现的绿液时,心中虽早已有了**分的把握,但仍是异常的高兴,这表明自己以后将会有源源不断的珍稀药材,再也不会为此而愁。要知道药材的珍贵程度绝大部分是要靠它的年份来评估,一个药草只有它的年份越长久,它的药性也就越大。同样,年份越久的药材也是越难寻觅,而且一般都生长在深山老林、悬崖峭壁之上,不冒些风险,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事。虽然现在一些药店、大夫自己会专门培植一些药草,但这大都是一些常用的、年份很短就可使用的药材,大部分人家都不会笨的去种植长达十几年甚至数十年才可用的上的东西。但也有一些大富大贵的世家为了预防万一,会叫人专门种植几株非常珍稀的草药,用在危机时保命,这些药材一般不经过相当长的年份是不会有什么药效,因为稍微普通一些的东西,凭这些人的身家轻而易举就可买得到,又何必费这大的功夫去专门培养呢!而且这些世家可世代传承家财,也就不在乎培植这些草药所花费的时间长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用到的那一天,所以这些草药一般都是动不动就得花个上百年来培养的极品,或是一些罕见的、万中无一的孤品,普通人是没有这样的财力和物力去这么做的。偶尔有一些野外的珍稀药材在市面上昙花一现,也大都是被这些世家给收购了去,这就造成了珍稀药草的价钱在市面上是节节攀升,还往往有价无市的局面。韩立并不看好墨大夫这次外出的前景,估计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可自己现在不用再为此而愁了,有了这个瓶后,多少的好药材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催生出来。韩立怀着异样的心情,在今后的数十天里,又分别做了几次催熟草药的试验。一次是把稀释好的绿液洒在了许多的草药上,结果第二天只得到了大量只有一两年催生效果的普通药材,远远比不上第一次得到的草药,从这次的试验中,韩立隐隐的领悟到了一些规律。在下一次的试验中,韩立干脆连稀释这一步都给省略掉,直接把绿液滴在了一株人参上,结果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韩立竟然得到了一株百年人参,和一株野生的百年老人参完全没有区别的人参。这次的试验让韩立心里喜出望外,不是因为得到了一个稀有的药材,而是因为他已经大概掌握住了绿液的使用方法。随后韩立又做了几次绿液的保存试验,把刚刚从瓶中取出来的绿液放到了各种各样的容器之中,有瓷瓶、玉瓶、葫芦、银瓶等等,现无论何种容器都无法把绿液保存过一刻钟的时间,只要把绿液从神秘的小瓶中取出来,就必须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用掉,否则它就会自己慢慢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其稀释后的液体也具有相同的特征,虽然能够放的稍微长久一点,但只要过一定时间后,留在容器里的只剩下渗入的其他液体,绿液的成分仍是消失了。在做了几次这种试验后,韩立彻底对绿液在其他容器中的保存丧失了信心,看来无法大量储存这种神秘的液体了,只好去做另一种叠加药性的测试。韩立在一株绿色的三乌草上滴了一滴绿液,把它变成了具有百年药性的黄色三乌草,过几天后又在它上面滴了一滴绿液,它的年份竟然又加强了百余年。看到这样做确实是有效,韩立在之后的两个多月时间内,如此不停地重复相同的做法。每当有新的绿液从小瓶中产生时,他就把它滴在了这株三乌草上面,而这三乌草也不负所望,它的叶子渐渐的由黄色转变成了黄黑色,又由黄黑色变成了黑色,终于在它的叶子完全变得乌黑亮以后,它成了一株世间少有的千年三乌草。这次的测试很成功,看样子如果有耐性的话还能把三乌草的年份继续往上提升,不过对韩立来讲这是完全没有必要做的事情,只要知道了这种做法是确实可行的就可以了,他现在并不需要这些年份太久远的药材,数百年成份的药草就足够他自己服用的了。在这一系列漫长的试验完成之后,韩立终于可以闲下来歇息一下,并好好的合计一番,此时距离墨大夫下山已经过去不少的时间了。现在的韩立,手里拿着那株千年三乌草,正躺在在自己房内的木床上,着呆。他双目直直的盯着乌黑的药草,似乎在研究着它,但只要有另一人在屋内就可从他散乱的眼神中瞧出,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株三乌草上面,而是在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了。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刚得到这株三乌草时的喜悦之情,而是在细细想着这个小瓶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与危险,在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韩立从墨大夫屋内的各类书籍上看到不少“怀璧其罪”的例子,他自己手中的这个瓶子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如果被外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宝贝在手上,他绝对活不到第二天早上,他会和以前的许多“怀璧之人”一样,被闻讯而来的各类贪婪之徒所淹没。远的人不说,就近举例,假如本门内的几位门主知道这个瓶子的秘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会想方设法的杀人夺宝,而自己则会落了个“宝夺人灭”的凄凉下场。“自己绝不能把瓶子的事告诉任何人,在山上也要小心的使用这瓶子,瓶子吸收光点的动静太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外人现其中的秘密。”韩立下定了决心,决定守口如瓶,不对外人吐露一个有关的字眼。“不过,自己现在正是处在急需药材修炼的时候,不使用这瓶子又太可惜了,自己还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想起了自己毫无寸进的修炼,又有些黯然了,不管怎么说修炼口诀的进度不能耽误,他不是为了墨大夫的督促而修炼,而是已隐隐察觉到自己近年来的一些不同常人的变化与这无名口诀修炼是分不开的。在墨大夫回到山上之前,韩立知道在神手谷使用这瓶子暂时是安全的,因为整个山谷就只有他一个人,平时也没有外人会贸然闯入谷内,这就保证了在这段时期内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小瓶。韩立估计着墨大夫回山的时间,觉得他在附近的地方是不可能找到什么好的药材,他恐怕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去寻找,很可能是要去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之处,只有那样的偏僻地方才有希望采得到一些稀有药材,但这样路上一来一回,再加上当中搜寻药材所花费的时间,最少也要花上近一年的光阴才能赶回山里。现在离墨大夫下山已经过了近半年,估计他再有六七个月就该回到了七玄门。在他回来之前的这些日子里,韩立只有尽可能的多催生一些对自己有用的草药,要有计划的按照他知道的几个珍稀配方来获取药材,不能盲目的乱浪费这些绿液。韩立即将要去制作的这些有助于增长功力、突破瓶颈的药物,都是墨大夫以前想要配制,但是又凑不齐所需药材的极品圣药,每种放到市面上都是可让普通人家倾家荡产、江湖人拼命争夺的难得宝物。就是墨大夫那么高明的医术,也从未见过其中的任何一种成药,更别说亲手制作了。要知道墨大夫虽然掌握着这些圣药的配制方法,但手中没有药材却也只能仰天叹息。韩立以前在墨大夫那里学习医术的时候,对这些稀有配方大感兴趣,他虽然从没奢望过自己能够配制这些珍贵之极的药物,但也把这些配方给记下了不少。墨大夫对他学习这些配方的十足劲头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要韩立问起,他就会详详细细的告诉韩立,没有丝毫想隐瞒的样子。大概墨大夫也认为,这些配方属于那种吃之无味、丢之可惜的鸡肋。如今这些配方可成了韩立的心头肉,他老老实实的按着上面所需要的各种年份的药材去催生草药,不敢有半点的放松,要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他必须赶在墨大夫回来之前把这些药物配好,然后就把瓶子束之高阁,决不轻易地在山上再次使用。韩立可没有丝毫的信心能在墨大夫面前使用小瓶子而不漏出马脚来,他心里很清楚墨大夫是一个多么精明小心的人,他可没有一点点把瓶子的秘密告诉墨大夫的念头。韩立觉得自己和墨大夫之间的关系很奇特,远远不是一般的师徒关系那么简单。墨大夫经常好用某种奇特的目光看着他,这让韩立总觉得对方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秘密在隐瞒着,特别在最近一两年,韩立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这让韩立和墨大夫之间无法像普通师徒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墨大夫在日常生活中对他其实非常不错,既没有拳打脚踢,也没有破口大骂过,在修炼口诀上更是不遗余力的帮他创造各种最好的条件,但师徒之间似乎有那么一层隔膜存在着,总是有一种尴尬的气氛在他中间飘荡。墨大夫很明显意识到了这种裂痕的存在,可是他没有一丝想要弥合师徒间情分的意思,仍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一味的督促韩立修炼口诀的进度。只不过他看向韩立时,原来那种包含着古怪神情的目光似乎是渐渐的少了,甚至好长时间都没再流露出来过。但韩立敏锐的第五感隐约的告诉自己,对方并没有真的放弃他的某种企图,而是很巧妙的把自己的**给掩盖了下去,这样一来韩立墨大夫就更加深了几分提防,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敢把瓶子的秘密让对方知道呢!韩立从不少史书上学到一个铁的教训,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墨大夫不管是真要对他不利,还是他自己感觉上的谬误,他对墨大夫加强警惕总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墨大夫是真的对他存心不良,他加强防范可以避免自己受到伤害,如果是他自己第五感的错误判断,那他提高警觉之心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自己也不会主动去做欺师灭祖的事情,他韩立仍是墨大夫的好徒弟,会好好的尽一个徒弟应有的孝道。韩立想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和墨大夫这样的奇怪师徒在七玄门内恐怕是独一份了,他不禁叹息了一下。瓶子决不能在墨大夫回来后再使用,这是一定的。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他侥幸没有被墨大夫给现,也可能被七玄门的其他人给撞破秘密,最保险的还是把它给收起来,当作从没生过这种事情一样。韩立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也下定了以后秘密收藏好瓶子不再轻易动用的决心,便心中一松,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睡了过去。在接下来的数月里,韩立偷偷的用瓶子中的绿液,催生了大批的珍贵药材。他用这些药材,按照配方调配了不少的珍稀药物,但在配制过程中也生了不少次的失败,每次的失败都让韩立肉疼了好久,要知道用来制作这些药物的药材,无一不是世上少有的极品材料,失败一次就代表了不知多少的银子打了水漂。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些配方谁都是第一次配制,失败几次是难免的,就是墨大夫亲自来配这些药物,也会有一两次的失手,韩立也只有这样自我宽慰了。“黄龙丹”“清灵散”“金髓丸”“养精丹”这些外面难得一见的稀世之药全都放在十几个小瓶内,一一摆在了韩立面前,韩立看着这些药瓶,脸上也是喜形于色,有了这些灵丹妙药,他别说练成口诀的第四层,就连第五层、第六层也不会费太多的力气就能练成。在这些药里面,“黄龙丹”和“金髓丸”对他练功帮助最大,都有增加功力、脱胎换骨的妙用;而“清灵散”则是世间少有的解毒圣药,能解天下千百种剧毒;最后的“养精丹”是一种对内外伤都有奇效的灵药,不论是受了多严重的内外伤,只要吃了这药一颗,即使不能起死回生,使伤势立刻痊愈,也可让伤势大为减轻,可保住性命。本来韩立并不打算配制后两种与练功无关的药物,但经过他仔细思量后,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天知道他自己哪一天会不会有个天灾**?会不会被卷入江湖上的一些打打杀杀之中?还是提前预备些解毒疗伤的妙药比较的好,万一自己中毒受伤,因为没有好药而挂掉,岂不是太冤屈了!这样想过后,韩立还是调配了少量的后两种药物,准备带在身边以防意外,毕竟所有的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而已,韩立还不想自己英年早逝。虽然这样做会影响到其它两种灵药的数量,从而使口诀的修炼进度变慢了一些,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好事,做人在某些时候总是要有些取舍的。韩立在丹药配制完成的当天,就开始按照配方上所说的服用方法,分别吃了一颗“黄龙丹”和“金髓丸”。这两种药物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圣药,在药物强大惊人的药力之下,不费吹灰之力,他就在当晚冲破了瓶颈,练成了口决的第四层。一到达第四层,韩立立刻体会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他的五感“轰”的一下被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眼中的一切事物突然间变得那么明亮,那么清晰,原来自己无法看得见的一些细微的东西,也一下子变得被放大了一样,在眼中明细可见,就连屋子边角处的一根根纤细的蛛丝都瞅得一清二楚;耳朵的听觉也忽然间变得灵敏无比,无数各以前听过的或未听过的声响全都涌入到了耳中,比如十几丈外一只蚯蚓钻地的“沙沙”声,某只不知名的虫子在屋前飞过的“嗡嗡”声等等,这些声响就好像在他耳边响起一样,听起来那么的真切,那么的清晰;除此之外,一些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气味,也让韩立知道自己的嗅觉也与以往大大不同了。韩立又惊又喜,这是他修炼这套口诀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所花费的时间并没有白白浪费,如此与众不同感受说明这口诀并不是一无是处,而是有着它自己的独到所在。在此之前的几层修炼虽然也让他的五感有了一定的提升,但都没有像第四层这样改变的这么明显,改变的这么巨大,这根本就是一次质的提升,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一样。除此之外,他还感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轻快了许多,精神上也有了长足的长进,现在让韩立三五天不睡觉,估计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韩立细细品味着身体里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东西。他呆在原地不动一下,就能明了数十丈内所生的大小事情,这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觉,令韩立非常的痴迷不舍。如今他才明白,这口诀练到第四层才是真正的略有小成。他不禁遥想到,第四层就有如此令人难以忘怀的滋味!那练了第五层、第六层又会有什么样的美妙感受呢!就在韩立刚刚领会到他所修炼功法的奥妙之处不久,他名义上的师傅——墨大夫回山谷了。他不但自己回来,还另带回了一个神秘人物。墨大夫刚进入神手谷时,韩立就远远听到了早已熟悉的咳嗽声,他当时正在石室内打坐修炼,争取能够早日更精进一层。察觉到墨大夫的声响后,赶紧运气收功,走出石室,往谷口方向走去,去拜见这位已近一年没见面的师傅,结果在离谷口不远处迎见了墨大夫。一见到墨大夫,韩立大吃一惊,人还是原来的人,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气色灰败没有几分生气的面容,原先他虽然也是面色焦黄病怏怏的,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气色败坏到极点,一副根本大限已至的模样。更令韩立更讶然的是,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头带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都被一件宽大绿袍罩得严严实实,不漏出半分肌肤在外面的神秘人物。此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比韩立足足高出两个头来,有着巨灵神样的巨大身板,但因带着斗篷,韩立无法从外面看清楚此人的面貌,只能隐隐约约的觉得此人的面容肯定会是狰狞可怖,丑陋异常。韩立按耐住心头的疑问,赶紧上前给墨大夫见了一礼,随后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墨大夫的问话。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徒弟对他是否有礼和恭敬,但是对作为弟子的他来说,该有的师徒礼节还是必需要做足的,不能随意的废弃,给对方一种自己桀骜不驯的感觉,那只会让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环境之下。依照韩立对墨大夫的种种了解,按他平日里对自己口诀修炼的关心程度来看,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面,估计一见到他,就会先开口询问他口诀的修炼状况,以确定韩立的进度如何。果然,墨大夫见到韩立主动的从山谷内迎了出来,稍微的一愣,咳嗽了两声就有气无力的开口问道:“你的口诀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略微的进步?”脸上紧接着显露出焦虑和期盼之色。韩立早就在心里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把预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韩立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修炼的实情,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神助般的进度,怎么能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就突然生奇迹一样的从第三层初阶窜到了第四层。“把你的手伸出来。”墨大夫的神色阴沉了下来,口气也一下变得生硬起来。韩立小心的注意到墨大夫的这种表情后,心里“戈登一下子,生出了几分的微微不安。不过他并不害怕对方亲自把脉,来察寻自己体内的真气状况。因为进入了第四层后,韩立意外的现自己可以随意操纵体内的那股奇异真气的强弱,他完全可以把真气控制成在第三层时的强度,可瞒天过海,不用害怕墨大夫的亲自察看。墨大夫面无表情,双目轻轻地半睁半闭,一只手牢牢的搭在韩立的手腕上。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了韩立体内的真气强弱上,半晌没说话。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把心中的懊恼全都吐了出来,眼睛猛然睁开,一缕精光从他浑浊的眼中射了出来,让人不敢对视。他脸色阴沉。很明显,对韩立不满意,不过仍没有责骂的话语出来。他冷漠的摆了摆手,示意韩立跟着他一块走。韩立乖觉的跟在他身后,虽然对一边的神秘人很感兴趣,但知道目前不是自己随意询问的时候。进了屋子后,墨大夫有些疲倦的坐到太师椅上,后背紧贴着靠背,半做半躺着。眼中的精光已经散去,恢复了久病在身的模样。神秘人一直紧随着他身后,寸步不离,在他坐下后,就站到了椅子的背后,直直的戳立在那儿,一动不动。韩立知道墨大夫心里正在不痛快,也不愿主动开口触对方霉头,就学着神秘人一样,走到屋子的正中间,面朝着墨大夫低着头,识趣的不再乱动,等待着对方开口问话。过了老半天,还是没人言语,韩立有些奇怪,沉不住气了,悄悄地想抬起头偷看墨大夫一眼。“想看就看,干吗要偷偷摸摸的?”刚把脖子扬起了一半,墨大夫冷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韩立身子怔了一下,接着就听话的把头抬了起来,眼神在墨大夫脸上转了几圈,又马上缩了回来。韩立脸上神色没变,可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翻滚不停。墨大夫脸孔怎么一下子如此诡异,有些灰败的脸上隐隐的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这黑气像是有生命一般,伸出无数的细小触角,张牙舞爪的在他脸上乱舞着。更令韩立心惊的是,墨大夫一改往日的死板神情,现出一脸的狠厉决断神色,正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注视着韩立,嘴角还露出几分讥讽的嘲笑之意。韩立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劲,几分不安的情绪绕上心头,一丝危险的气息也开始在屋内漫延着。他机警地、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半步,把手缩到袖口里抓住了那里的一只铁筒,把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了一点,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墨大夫一声低低的嘲语声。“一点小聪明,也敢拿出来卖弄吗?”墨大夫身子动了,诡异的从半躺着变成了站立之势,阴阴一笑后再身形一晃,整个人仿佛幽灵一样的到了韩立身边,望着韩立“嘿嘿”冷笑着。韩立脸色大变,知道不妙,急忙想举起手臂,但身上一麻,动弹不得。这时他才看到,对方手指从自己胸前的穴道上拿开。真是太快了,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到对方的出手。“墨老,您这是要做什么?弟子有什么不对的,您老尽管开口,何必要点住弟子的穴道呢?”韩立这时再也无法再保持以往的镇定,他强笑着对墨大夫说道。墨大夫并不言语,只是一只手锤了几下自己的后背,轻咳嗽了一下,一副老太龙钟、弱不禁风的模样。可韩立刚刚见过他制住自己的迅猛模样,哪还敢真把他当成一位普通的重病老人,对他的这番做作反而更增加了几分重视。“墨大夫,您老是什么身份,又何必和弟子一般见识,你解开弟子的穴道,有什么惩罚,弟子一力承担就是了。”……韩立又一连说了几句好听、恭维的话语。可墨大夫根本不与理会,伸手从他的袖子里把那只铁筒搜了出来,拿在手里,然后用一种嘲笑、蔑视的目光看着他的表演。韩立见到这种情形,心一下子沉到了最深处,原本指望用话语打动对方的念头,也彻底的断掉了。对方看样子,不会给自己一分一毫的可趁之机。韩立渐渐的闭上嘴巴,脸上变得安详下来,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回视着墨大夫。顿时整个屋内所有的东西在这一刹那似乎都静止了,鸦雀无声,变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一样平静。“好!好!好!”墨大夫三个“好”字突然张口而出。“不愧是我墨居仁看中的人,现在还能面不改色,临危不乱,不枉我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在你身上。”他一下子夸起韩立来。“你倒底想要如何处置我?”韩立没有接墨大夫的话语,反而询问起来。“呵呵!如何处置你?”墨大夫不置可否的重复了一遍韩立的问话。“如何处置你?就要看你自己如何的表现了。”“什么意思?”韩立皱了一下眉头,隐约的猜到了对方的一些打算。“我不说,凭你的聪慧,应该也能明白几分吧?”“只猜得到一小部分,但还是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韩立没有否认,很坦率的承认了。“很好,这样做就对了。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就可以,不要一直闷在肚子里。”墨大夫阴险的笑了一下,脸上的黑气似乎又浓厚了几层,映的他面容更加狰狞。“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提防着,没真把我当成师傅来看待。不过这没关系,我也没真把你当成徒弟来看处。”墨大夫轻哼了一声说道。“你觉得我有多大岁数?”他面颊上的肌肉,突突的跳动了几下,僵硬的问出了一个不搭边的问题。“从外表上看,大概六十余岁,不过既然开口这么问,你的年龄肯定和外表不想符,难道比这更大或者年轻的多?”韩立心里有些诧异,但口气不变,用平淡的说道。“啧啧!真不亏是练了“长春功”的人,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屁孩,变成一个如此机敏聪颖之人!”墨大夫嘴里不停的称奇,开始用热切的目光望着他。“你猜得没错,我今年才三十七岁。”一个令韩立无法置信的数字从墨大夫口中说了出来。“不可能?”一直保持着镇定的韩立,头一次吃惊起来。“不可能!的确是不可能!见到我的人,别说会认为我有六十岁,就是对外宣称我已七十高龄,恐怕也没有人会怀疑。”墨大夫声音突然变得又高又尖起来,听到韩立耳朵里,是那么的刺耳,那么的难受,好像触动了他内心的最痛处。“我墨居仁,早年在越国岚州武林也声名赫赫过,创下不小的名头,赤手空拳的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嘿嘿!当时岚州,有谁不知道我“鬼手”的声威,无论黑白两道,顺我者生,逆我者。”墨大夫恢复了原有声调,用低沉的口气,慢慢的叙述着自己的故事。他随着自己的描述,眼中射出让刀剑一般锐利的神采,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意气风,大权在握的时候。听了墨大夫的话,韩立暗暗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傅,还有这么大的来头。“可惜,好景不长。在我刚入中年,正想进一步大展拳脚的时候,遭小人暗算,被亲信之人下了阴毒手段,虽然凭借自身的医道高明,控制住了伤势的作,却无法使自己痊愈,一身武艺也大减,更无法在北地立足。为了怕仇家暗算,只好抛下原有的基业和家人销声匿迹,在越国其它地方寻觅良方,希望能有办法恢复原有的功力。”他在叙说自己后面的遭遇时,人已完全投入到了往事的叙述之中,双手分别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手上的指因深深地插入了手掌心,鲜血直流,但他对此似乎完全不知,只在脸上露出了咬牙切齿的凶残之色,这种狠毒神色让人看了不寒而颤,看来他对当时对他下毒手的小人是恨之入骨。听出他话语中的连绵恨意,韩立也忍不住全身毛,心里存了一分凉凉的寒意。“上天有眼,终于在某个神秘之处,让我无意得到了一本奇书,这本书奇涩深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略懂一二,并从上面找到了恢复功力的捷径,我按照上面所说方法去做,结果……”墨大夫停顿了一下,没有马上说下去,但气恼的神情一览无遗,还有一些懊悔的意思掺在其中。“结果你就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韩立冷冷的把他想说又没有说完的话,替他说了出来。“不错,没有想到按照那本书上的方法去做后,我的功力是恢复了,人却急衰老起来,变成了现在这幅未老先衰,半人半鬼的模样。”墨大夫黯然点了一下头,没有因韩立的讥讽而动怒。“你如今应该找到了原因吧。”“我是因做法有所不当,被邪气入侵而致,现在我活一天相当于普通人活十天的精力消耗,每时每刻都在大量透支生命,幸亏我精通调养之术,又按书上所说配制了一种秘药,在近些年才能减缓老化度,支撑到现在。”“我所练得口诀,和解决你的麻烦有什么关系。”韩立**裸的直奔问题的核心所在。“我在变成这样子不久,就从书上研究出了破解之道,就是你修炼的“长春功”,只要有个练至第四层的人,帮我运功推拿,用长春气刺激秘穴,我就可摆脱现在的困境,重新找回已失去的精元。”“为什么非要找我,随便找个人修炼这口决不行吗?”韩立沉吟了一会儿,反问了一句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你以为这“长春功”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学吗?这口诀不但要求年少之人从头开始修炼,还要求修炼者必须具有“灵根”体质,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灵根”,但我在你之前已找过了数百名童子,都无法修炼长春功。”墨大夫一脸的气恼之色。“有这种事?”韩立有点一怔,没想到这口决修炼的还如此苛刻。“在剩下的岁月里,我以为不可能再找得到修炼口诀的人,便自暴自弃的扮作一江湖野郎中,开始到处流浪。没想到,偶尔见到了同样被暗算的七玄门王门主,在同病相怜的情况下,便伸手救下了他的小命,然后在他的邀请下,顺水推舟的成了门里的供奉,准备隐姓埋名,在山上度过自己最后的日子。嘿嘿!奇迹还是生了,起初是害怕自己一身医术武功全部失传,便把你们招进了谷内,确实是想收你二人为徒,可当时不知怎么了,竟鬼使神差的让你们去试练了长春功,大概是还抱有侥幸的心态吧。其实即使修炼不了此口诀,也会把你们收下,把全身所学传下一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对此功有反应。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墨大夫一口气把这些谜底全都揭了开,脸上布满了病样的红晕,看来对自己的走运,很是得意。“我还没练成第四层长春功,为什么此时要制住我,和我摊开这一切?”韩立终于问出了目前他最为关心的问题。“这就要怪你自己了,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和心血在你身上,可你却不能让我满意,老是和我玩花样。如今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但迟迟不肯更进一层,本来我还可多等你两年,但此次下山时,被一个仇家认了出来,经过苦战后,虽然击毙了对方,却也耗尽了我本来不多的精力,寿命也大大缩短了,即使我用尽全力也只能使自己再多活一年,你叫我如何再等?”墨大夫的得意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了一脸的凶光,最后对着韩立咆哮起来。韩立听完以后,神色如常,脸上没有丝毫被触动的迹象。可心里却波涛汹涌,完全没有表面看上去这样的胸有成竹、波澜不惊。他虽然早已预料到墨大夫对自己有很深的企图,但也没曾想会有这么大的内幕,对方的身世、经历、修炼的口决,无一不出了他所想象的范围。韩立心乱如麻,有点恐惧,有点后悔,还有的则是茫然。尽管拖延到了现在,还是想不出脱身的办法来,他有些慌了。他毕竟还很年青,无法同墨大夫这样的老江湖相媲美。强作镇定使表情不变的手段,还是被墨大夫看出了破绽。额头上冒出的丝丝细汗,揭穿了他这只纸老虎。墨大夫没放过韩立面容上的任何变化,对自己造成的巨大压力很满意,他一直都认为,只有在心神失守的情况下,才能让对方吐露出真言。“你认为我在故意怠工,拖延练功进度?”韩立被这莫名的一棒,给打晕了。“当然,两年时间还练不成第四层,你真的以为我会看不穿你的小把戏吗?前三层,只花了三年时间就完成,就算第四层太难练,没有药物帮助,也不至两年内没有一丁点进步。”墨大夫森然说道,两只眉毛竖倒立了起来,充满煞气,似乎对韩立早就不满,如今才作起来。“看来不论我如何解释,墨老都不会相信。”韩立暗自苦笑,没想到刚刚隐瞒起的进度,才是造成眼前局面的罪魁祸。他还真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知道提早引出墨大夫的爆,揭开这一切的谜底,到底是对还是错。“不用再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以往的所作所为是真是假。好好听着,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再给你一年时间,你能把长春功练至第四层吗?”墨大夫冷笑一声,徐徐的说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话,接着眼皮眨都不眨,死死的盯住了韩立,慎重的等着他的回答。韩立很清醒,知道这个问题的回答不但关系到对方一年后的性命,更是自己此时能否活下来的关键。“你应该心里很清楚,我不可能给你其他的答案。来,先把我的穴道给解了吧。”韩立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说话的口气也变得轻飘起来。墨大夫听到他所说的话,神色缓和起来,眼中露出了些许赞赏之意,可并没有上前给韩立解穴,反而谨慎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四角形、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光凭你嘴说,我不放心,万一你非要来个挂羊头卖狗肉,不肯用心修炼,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为了你我的小命着想,还是要加上一层保险的好。”他阴阴的说道。小心的打开了盒盖,一颗白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了盒子的中央。墨大夫伸手在韩立身上一戳,解开了穴道,没等他动弹,就把盒子递到了他的面前。“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说废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墨大夫眯起了双眼,有些不怀好意。韩立稍微活动了下有点麻木的手脚,二话不说,伸手接过了檀木盒,用两根手指把盒中的药丸轻轻的夹出。当着对方的面,看也不看,直接送进了口中,吞了下去。“啪啪!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帮我恢复正常,少不了会重重的谢你。我也不拿虚话晃你,你我之间有了隔阂,真收你做徒弟是不可能了,但保你一生的荣华富贵还是做得到的。”墨大夫拍了几下手掌,很诚挚对韩立许下了重诺。“现在该告诉我药丸的功用了吧,省的我不知不觉犯了忌讳,丢了性命。”韩立面无表情,没有丝毫被打动的样子。“呵呵,这药叫“尸虫丸”,不真是一种药物,而是某种秘法泡制出的虫卵,你吃下后,它会在你体内潜伏下一年,你放心,在这一年内绝对是安全的,不会影响到你做其他事情。在一年后,你只要服下特制的解药,它就会自动消融掉,不会有任何隐患留下。但如果一年后,没有解药服下,嘿嘿!虫卵就会吸够养分,孵化出壳,并把人身体内的大大小小内脏,给活生生的吃个干净,让人在痛不欲生中,哀号个三天三夜,才慢慢死去。”墨大夫若无其事的说着这药丸的厉害之处,暗地里在警告着韩立。韩立听到这药丸的毒辣之处,身子微微的颤抖一下,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可墨大夫的杀手锏,此时才将要使出来。“对了,听说你家里的父母亲人不少,不知每月送回家的银子还够用吗?不够的话,尽管向我开口要,我对你的亲人很挂念啊。”墨大夫悠悠的说出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来。此时,他才真正露出了獠牙,一下子狠狠咬在了韩立的致命之处。韩立的脸已经变得铁青,根本无法保持书上所说的凝固心神、心如止水的境界。他用自己最后的意力,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破口大骂或苦苦哀求的话语脱口而出。他很明白,不管再怎么恳求、威胁,对方都不会撒手放掉这个最大的把柄。“你尽管放心,在一年之内,我一定练至第四层。”韩立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上面的话,不再掩饰对墨大夫的痛恨之情。在**裸的威胁下,他只能暂时屈服。他还做不到六亲不认,罔顾父母死活的地步。如今,被抓住了死穴的韩立,就连想要与对方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想法都得抛弃掉。这次与墨大夫的度交锋,他算是彻底的失败了。墨大夫听到韩立屈从的话语后,长长出了一口心中的闷气,他的紧张并不在韩立之下,只不过用诡异多变的表情完全掩盖住了。“这长春功真是邪门,臭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好对付。”墨大夫内心,不知是羡慕,还是妒忌,恶狠狠的咒骂了这么一句。其实这长春功,虽然对修炼之人有一定洗髓开智之功,但具体的效用也要看搁在什么人身上,韩立天生就比一般同龄人早熟聪颖的多,修炼这长春功后,更是在智能心计上远远出普通的少年。韩立转身朝门口走去,在来到大门边上时,忽然回头,又问了一句话:“墨老背后站立的兄台,一直未一言,不知是什么来头?”墨大夫听了韩立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略微一笑,狡诈的避而不答道:“你如此机智,猜猜看吧,一定能猜得出来。”韩立摇了摇头,干净利索的走出墨大夫的屋子,不知他是猜不出,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去猜测。韩立一出门外,脸色阴沉了下来。“在和墨大夫的此次冲突中,自己毫无反击之力,就被对方给制住,说明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凭借小聪明就能和对方周旋一二。结果费尽心机造出的一筒五毒水,根本没挥它的作用,就被缴获了。自己还是要回去好好的琢磨一下,怎么才能加强本身的实力。”想到这里,他朝自己的住处,大踏步的走了过去。看来,他并不甘心就如此被墨大夫给控制住。在屋内,墨大夫目瞪口呆的看着木板铺成的地面,上面黑乎乎的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的大洞。就在刚才,他漫不经心的试射了一下铁筒里的东西,结果从筒内喷射出来的毒液,轻而易举的把地面给腐蚀到底。看到这毒液的诡异毒性,墨大夫再也按不住心中的后怕,跳起脚来破口大骂:“龟儿子,什么时候学会制作这样的毒药,我从未教过他这方面的东西,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神仙倒迷药。这臭小子还真是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不知道自己已经给墨大夫造成惊吓的韩立,回到自己的房内后,一头扎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他今天经历了了如此大的巨变,身心都消耗太大,急需休息来恢复体力。养足了精神的韩立,从睡梦中缓缓苏醒,他做起身子,看了看天色,东方有些白,看来自己到了第二天早上,这次睡还真不短。做直了身子的韩立,并没有下床,而是用双手托起了下巴,手臂枕在大腿上,思量起逃脱墨大夫控制的方法来。很显然,在这一年内他绝对是安全的,对方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不会对他下手,反而会竭力的保全他,但一年后还能否安全,就不好说了。“长春功”的问题韩立倒不用担心,他前些天就练成了第四层,一年以后第五层也肯定手到擒来,不用他再多操心。“尸虫丸”的问题也好解决,到时只要把修炼进度展现给对方看,在对方要求治疗前要挟对方给自己解药就可以了,对方想必不会为此而得罪他。猛然间,韩立想起了什么,他用手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出来,从中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然后仰头服下此药,过了一会儿,等药效作,他就开始静静的内视起来。“咳!这墨老鬼在这尸虫丸上,还真的没骗自己,可解天下百毒的清灵散竟然对此丸毫好无作用,看来真的要等一年后,才能要到解药。”韩立有些懊恼的小声嘀咕道。把药瓶重新放入怀内后,他从床上起来,来到了床下。他围着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开始打起转来。一边倒背双手慢慢走着,一边继续考虑脑中的各种问题。说起来,墨大夫对他所说的话,韩立并不完全相信,知道对方所说肯定有许多不实之处。可惜明知如此,因被对方用亲人威胁,也无法反抗。韩立对墨大夫一年后是否真的信守承诺,很是怀疑,若真是像对方所说的这么简单,倒是好办了,他完全没有对抗的必要,。但就怕对方隐瞒了对他不利的部分,到时翻脸下了毒手,他若不做丝毫准备,岂不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韩立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觉得都没有解决的好办法。现在他和墨大夫是两头怕,对方害怕他不用心修炼耽误了自己的性命,而他也担心对方解除后顾之忧后,对他猛下毒手。本来他还可以用此来威胁对方一二,让对方投鼠忌器,但如今被对手掐住了亲人这个命脉,也就只能缩手缩脚,无奈妥协了。“难道自己还真的要把小命寄托在对方手掌之上,希望对方到时大慈悲,对自己手下留情?”韩立有点气馁了。“不行,决不能这样做,自己的命运绝不能掌握在其他人的一念之间,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予他人操纵,是最愚蠢的想法。”随即他又推翻了这个蠢念头。绞尽脑汁后,韩立还是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打算从多方面加强自身的实力,想方设法增加自己这方的筹码,以震慑住对方,即使对方真要下手,自己也可有自保的余地。这还真是个笨注意,只能被动的防守,让对方先制人。但如今,也只有这个方法可行,比较周全妥当。韩立拿定了注意后,决定到外面走走,他推开屋门,走到屋外的空地上,懒散的伸了伸自己的懒腰,打了个哈欠。他迎着早上有些刺骨的晨风,望着已升起一半的红日,豪气大:“我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绝不会让他人操纵。”韩立抓起木桶的绳索,把木桶往水潭里一抛,再往后一拉一提。满满一桶的泉水提了上来。韩立毫不费力的举起木桶,高过头顶,手腕一用力,“哗”的一下,满桶的清水从头上浇到了脚底板。“好清凉啊!”“好舒服啊!”韩立和另一名少年同时凉爽的叫出声来。这也难怪,现在正是夏日炎炎的季节,酷热难当,两人**着上身,被冰凉的山泉水这么迎头一浇,真是全身上下无一不舒服。“嘿嘿!韩师弟,你还真会找好地方,这么隐蔽的小水潭,你也找得到。”其中外表冷酷的少年突然间开口说话。“这不算什么,比这更难找的地方,我都找到了不少处,可惜都没有这里的水清凉。”另一名少年毫不客气的把对方的恭维全都照单全收。这名少年正是韩立,另一名则是前来取药的厉飞雨。自从厉飞雨第一次从韩立手中拿到了止痛药,回去试用了一下,真的是非常的有效,“抽髓丸”的痛苦减轻了不少。从此厉飞雨一不可收拾,每次不用韩立的药粉,就无法再忍受抽髓丸的痛苦,结果本来能用一年的份量,短短的数月就被厉飞雨全部耗尽。被非人的疼痛折磨到极点的厉飞雨,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去来找韩立讨药。而此时的韩立正想加强自身的实力,在得知对方已进入七绝堂进修,便直接提出传授七绝堂绝学的交换要求。本已没有几年可活的厉飞雨,对此同意的非常爽快,满口答应了他的要求。韩立为了防止不被外人现他们的秘密,在十几里长的彩霞山脉找了一些很隐秘的处所,用来完成和对方的交易。两人每隔一定时间,就会偷偷的碰一次面,韩立会把药物交给对方,对方则负责传授一些从七绝堂学来的武功。就这样,两人对这种交换,都比较满意,这种交换一直持续了大半年。在这半年的接触中,厉飞雨和韩立都觉得对方比较顺眼,在不知不觉中,就真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厉飞雨对韩立找的这些地方非常满意,特别是这个有着小水潭的处所,四周都被悬崖峭壁包围,当中是一块不大的小盆地,唯一通向这里的通道是一个隐蔽的小山洞,这山洞很狭窄,必须要匍匐趴着才能通过,山洞出口更是不可思议的在一个紧贴崖壁生长的老槐树树洞里。最重要的是,在这闷热的日子里,这里能有个这么凉爽的小水潭。活动完筋骨后,在此浇上几桶冷水,真是无比舒畅的事。浇完了凉水,韩立看了看日头,说:“你上次教我的狂蟒劲,太刚猛了,我觉得不太适合我,还有比较小巧轻柔点的功法吗?”“韩师弟,你真的觉得七绝堂是我一人的吗?想学什么武功就能学什么?我也是只能挑其中一小部分来学,我的功法偏向阳刚,当然要学刚猛的绝学了。”厉飞雨白了韩立一眼,没有好气的回答道。“厉师兄是什么人啊,我们所有弟子中的魁,怎么能和一般的七绝堂弟子相比呢。”韩立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笑,看他有些生气,连忙上前的说了几句讨好的话。“真不容易啊,能被我们韩大天才拍上几句马屁。”厉飞雨似笑非笑的调侃了韩立一下。“什么天才啊,我不是每次都被你几招就收拾掉了吗?”“哼!那是我用上真气,以拙破巧,不算什么本事。若不用真气,恐怕上百招内,我是拿那你完全没辙。”“有谁比武会不用真气啊,厉师兄真是太自谦了。”“自谦?我可一点都没自谦,你以前从未学过武功,也未从和人争斗过,唯一学过的还是那狗屁无用的破心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招式理解的如此透彻,你不是天才,是什么?对了,那口诀一点威力都没有,不知你还天天学它干吗?”韩立暗自苦笑了一下,心想:“你以为我想学啊,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学都不行了。”“韩师弟,不是我啰嗦,凭你这半年来学武的天分,干紧把那破口诀扔了,好好跟我学些真功夫,我敢肯定,不出两年你就能出人头地,崭露头角,然后你我二人称霸七玄门,岂不快哉!”厉飞雨语重心长的又一次规劝他。韩立心里有些感动,虽然对方这话说了许多遍,让他有些厌烦,但对方的这份诚挚之心,他还是能够体会的出来。韩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并开口把话题扯开。“在七绝堂内,就没有不用真气就能克敌制胜的武学吗?”厉飞雨见韩立错开了话题,不愿再纠缠在这老问题上,便也不在勉强对方,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恐怕都有一些难言之隐不好讲出来。他低头细细思索了片刻,抬起头说:“还真有这么一门奇怪的剑法,不用真气就可使用,不过……”“不过什么?”韩立一听,真有适合自己的武功,不禁大喜,连忙追问起来。“不过这剑法在七绝堂内放了上百年,还从来没人修炼成功过,据说连创立此剑法的那位长老,也没有练成就过世了,这剑法的名字也古怪,叫眨眼剑法。你说这名字奇不奇怪?”厉飞雨说起这剑法来,口中连连称奇。“眨眼剑法?”韩立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剑法的名字。“是啊,你说剑法和眨眼有什么关系?这名字好笑不好笑。”“你练过这剑法吗?”韩立关心的问道。“当然没有,谁会练连真气都不用的武功,那不是个花架子吗?别说我,从它创立以来,就没有人修炼过。”“听说,要不是当初创立它的那位长老,曾经挽救过七玄门数次危机,在临终前又立下遗嘱,一定要把这剑法列入七绝堂,这眨眼剑法根本就不可能放入七绝堂绝学之列。”厉飞雨这人,有着与他冷酷外表截然不同的大嘴巴,韩立还没开口去问,他就把这剑法的老底都翻了出来。当然,他的大嘴本性只会在韩立面前显漏一二。到了外面,在其他师兄弟面前,他又成了那个酷酷的偶像“厉师兄。”韩立听完厉飞雨的叙述之后,第五感隐隐约约的告诉他,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厉师兄,这剑法你能给我抄录一份,带出七绝堂吗?”“嘻嘻!没问题,要说其它的武功,我是不好给你誊录一份,因为每天都有专人察看、检查,这眨眼剑法却放在角落里根本无人注意。不过抄录起来太麻烦,干脆我把原剑谱给你悄悄带出来就是,等你自己默记或誊抄完毕,我再偷偷的放回去,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厉飞雨满不在乎的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建议。韩立见他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就同意了他的做法。他本来还有些担心眼前之人丢三落四的恶习,万一给他抄记剑法时,一不小心,漏了几处,他岂不冤枉。现在能拿到原剑谱当然是更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练功。要不,又要被七绝堂总管现我偷偷的外出了。”厉飞雨擦干了身子,穿好上衣,准备离开。韩立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偷拿剑谱时小心一点,别栽在了上面。厉飞雨不在乎的转过身子,用手背冲他潇洒的挥挥手,就从附近的山洞慢慢爬了出去。韩立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洞口中,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渐渐消逝,露出了几丝阴云。在厉飞雨走了没多久,韩立也回到了神手谷。一回到神手谷中,韩立就远远看到那个高大的神秘男子。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墨大夫屋子的外面,紧靠着门口,顶着斗篷,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夏日骄阳的暴晒。韩立站来到自己屋子的门边,停下了脚步,眺望着这个从不言语的男人。自从被墨大夫要挟之后,韩立就一直对这个不露出真容的男子很感兴趣,这人似乎天生是个哑巴,来到山谷以后,就从未开口说过话。更奇特的是,此人体力实在是惊人,像这样站立不动,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还从未见他疲惫过。韩立在心里,早已把他冠以“怪物”的称号。他也曾经试过和这人交流一下,但此人如同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不管韩立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他就是不理会。韩立算是彻底服了墨大夫,竟能把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训练的如同傀儡一样,毫无弱点。绝对服从命令、体力惊人,从不开口说话、没有丝毫感情,虽然尚不知他武功怎样,但绝不会太弱,这是他对这名男子下的最后判断。韩立知道,这个人很可能会成为墨大夫的又一个杀手锏,但他毫无办法,他找不出此人的任何破绽来。唯一让韩立有些疑惑的是,偶尔从后面望向此人的背部时,他总会有一很些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那里瞅见过相同的身影。但他回想时,又总想不起是和那个认识的人的背影相类似。看了一会儿,韩立叹口气,关上屋门,回到屋内,他知道没有墨大夫的命令,此人是不会去休息的。他有些心乱,一个箭步直接蹦到了自己的床上,身子往下一倒,躺在了那里,然后双手搁在脑后,闭上了双眼。他把今天从厉飞雨那里学到的几招,在脑海里好好回放了一遍,就暗自凭空用脑子模拟了起来,把每一招的细节都分成数段,再一点点的反复推敲,仔细揣摩。这是韩立长春功练至第五层,新得到的能力,过目不忘。他凭借这个优势,可把任何武功用脑子凭空完整记下,再在脑海中来回播放无数次,加以锤炼升华,这也是厉飞雨以为他是个天才的原因。在两个月以前,韩立依仗着两种圣药的效力,硬生生的把长春功冲破了第四层境界,达到了第五层。“黄龙丹”和“金髓丸”的药效如此之大,远远出了韩立的估计之外,他还是小瞧了那几张配方的莫大威力,这些配制的药丸还真是无价之宝。不过两种洗髓的灵药,也用去了一小半,剩下的应该勉强够自己练成第六层的长春功,真有些期待,第六层的长春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意外。距离墨大夫下的最后通牒时间只剩下小半年了,自己虽然从厉飞雨那里学到一些招式,但因为没有相配合的内家真气,只能算是一些花拳绣腿的皮毛功夫。对付粗通武功之人尚可管用,但对墨大夫使用的话,那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韩立想到这里有些忧心,又有些烦恼,自己这长春功什么都wωw奇Qìsuu書com网好,就是无法用于实战、厮杀。他现在只有期望于那眨眼剑法了,希望它会给他带来个惊喜。", "summary": "韩立在修炼中被心魔入侵,幸好有父母给的平安符相助,驱除了心魔。他意外发现自己的功力大增,接近第四层的突破。在整理物品时,他发现一个装有翠绿色液体的瓶子。韩立将绿液稀释后让兔子饮用,兔子爆体而亡。韩立决定不再触碰这神秘液体。韩立与厉飞雨成为朋友,厉飞雨因服用韩立提供的药而减轻了痛苦,答应传授韩立七绝堂的武功作为交换。韩立最终修炼突破第四层。墨大夫回到神手谷,带回一个神秘人。他询问韩立修炼进度,韩立隐瞒了自己已达到第四层的事实。墨大夫发现韩立真气并无进步,显露出不满。墨大夫曾是越国岚州武林中的名人,遭人暗算,身中奇毒,只有练至第四层的长春功才能帮他恢复。墨大夫被仇家重伤,寿命大减,无法再等韩立慢慢修炼,于是逼迫韩立服下毒药,威胁韩立若不按时练成第四层,将不会给解药,韩立无奈屈服。韩立意识到他要提升实力,更谨慎地应对墨大夫。他计划在一年内练成第五层,并在适当时机要挟墨大夫给出解药。厉飞雨提供了一门名为“眨眼剑法”的剑法,这门剑法在七绝堂内从未有人修炼成功过,但韩立决定尝试学习。韩立通过眨眼剑法,希望能够找到一种不需要内家真气就能使用的武学,以应对可能的危机。"} {"context": "这不是元首第一回来别墅作客,不过对于王令的事儿,元首是完全不知道的。王令的卧室就在王爸的书房对门,但是元首从没进去过。不过元首是看过照片的,唯一一张解码的王令本人照片就存放在王爸书房的抽屉里,就算没有见过王令本人,这张照片也不会因为“大屏蔽术”而变成一团马赛克。这张照片是为了元首专门准备的,而在元首来的这段期间,王家小别墅的所有精怪都会陷入休眠状态,以避免被元首发现端倪。恩,从照片上看,这的确是一位样貌平平无奇的普通高中生……这是元首见到王令本人照片后的第一印象。到书房里的时候,元首直接坐在了王爸边上的椅子上,这把椅子原本是留给烈萌萌的,不过烈萌萌今天没过来。当然,烈萌萌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和元首坐的是同一把椅子……在王爸眼里,这椅子现在可值钱了。元首吃个菜包子都能翻个几倍的零售价推出元首包子套餐,这把椅子更是典藏中的典藏。现在别墅的地下室里头放着不少一模一样的椅子,都是元首坐过的,每次元首来的时候,王爸寄给找一把新的给换上去……“司徒兄?小王令没事吧?”坐下后不多久,元首直接开口问道:“如果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我这儿可以找人安排一下。”“啥安排?”“比如说,心理医生?你知道洛部长吧?”元首说道。王爸当即汗了下。他怎么会不知道洛部长,这可是当年开国十将之一啊……还是一位医圣……“用不着的……”王爸哈哈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谢谢大人关心,他现在心态还不错,早上起来就上学去了。”“是嘛!看样子小王令心态不错啊!抗压能力很强!”元首也笑起来:“现在年轻人要扛得住压力才能有出息,这么看来……小王令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哈哈哈!大人过奖了!他成绩也就一般!”“还有啊,上回那个盗你歌的歌手,啥时候有个结果?”出乎王爸的意料之外,他发现元首对这事儿还挺重视。其实之前元首就私信问过他来着,因为前阵子元首被一个叫做“李猿杰”的音乐鬼裁气得不轻,他能把好几首歌的旋律抄到一首歌里头去!“这个不急,咱们现在在温水煮青蛙,打算慢慢把他熬死。现在每天都有粉丝固定去他直播间爆破揭露他的行径。”“恩,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元首点点头:“国内之事,只要不尤为法律伦理、不超出纲常,一切诸事我都可以帮司徒兄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说到这里,元首竖起大拇指,龇呀一笑。“好的……”王爸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心中不由再度感慨起来。有元首当粉丝就是好啊,安排就完事儿了…………大约在今天中午快要吃饭的时间节点,王爸和元首正在客厅吃饭呢,王妈烧了一桌子的家常菜。王家小别墅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来自“扶贫救助基金会”。电话一头的客服小姐姐发出甜美的声音:“请问是王令同学的家长吗?”王妈:“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是这样的,我们查到一个月前,王令同学曾经接受过我们的扶贫救助,要了干脆面……”王妈:“……”“最近王令同学险象环生,我们抚平救助基金会的领导高度重视,打算亲自登门拜访来慰问一下。顺便送上两倍的……干脆面。”说到这里的时候客服小姐姐已经忍不住扶额……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的救助资源!王妈:“啊……那请问领导什么时候过来呀?”“稍等,我看下时间哦。”其实电话听到这里王妈也是一脸的茫然,她知道有扶贫救助基金会的事儿,但是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基金会居然会来电话,而且更没有想到居然还引起了领导的重视打算登门拜访。毕竟,人家之前的确给过他们“救助资源”,王妈觉得要是直接拒绝其实不太好……“今天下午方便吗?”“这么快?”王妈惊了。挂断电话,王爸抬起头问:“什么人?”“是扶贫救助基金会的,说是有个领导下午来我们家。”“确认过身份了吗,不会是骗子吧?”王爸皱了皱眉。“这是政府机构,有人如果敢冒充我一定把他安排。”元首呵呵一笑。王爸、王妈:“……”…………中午的时候易将军带着物资亲自前往王家小别墅,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整个事件的幕后推手就在这间别墅里头……而且易将军还未靠近别墅,就已经感受到这间别墅里有不寻常的气息。运送干脆面的物资车牢牢跟在易将军的座驾后面,副驾驶位上易将军目视前方,将灵识探出。他敢百分之百的肯定,这间别墅里面有一位高手……而且实力完全不弱于他,甚至要超过他!到底是谁?易将军自认自己在华修国中绝对不是最强,但整体战力也可排列的上前十,能超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他不知道的幕后修真高手。终于,一切都要水落石出了吗……易将军虚眯了下双眼。他对别墅中人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临近王家小别墅的时候,易将军对司机指挥道:“把车停下吧,我先过去看看。”他让司机将自己的座驾停在了距离别墅五十米的远的位置,然后下车,打开车门的瞬间易将军直接后背双手,一路飘了过去。“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易将军虚浮在王家小别墅门口,而后一道灵识直接试探过去。虽然这是试探,不过灵识间的交撞修真者与修真者之间最为直接的试探方式,这就跟两个人见面握手比拼握手的力道一样,能最直面的反应一些基础的实力情况。别墅里面,正在看王爸存稿的元首看得正起劲呢,结果突然他感到背脊一凉,这是灵识探知的感觉。元首一惊:“???”居然有人在试探这里?呵……胆子有点大……这种被暗中观察的感觉让元首立刻提起了万分警觉,王爸察觉到元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对劲。“门口有人来了。”元首记下了自己目前阅读的进度,然后起身目光望向窗外,。他正读得高兴的,结果被人打搅,感觉到有些不高兴。“会不会是基金会的人?”王爸记得自己刚刚仿佛听到了车辆驶过的声音,王家小别墅所处的位置是郊外的东荒路,平常人烟稀少,所以但凡有车辆驶过声音会非常清楚。“目前不清楚,但我要去会一会。”元首皱了皱眉。就算是基金会的人,哪有人上门就这样试探的?“那……”王爸张了张口,他下意识的感觉元首又要去安排什么了。元首一本正经的盯着他:“司徒兄坐在这里别动,趁着我去安排的这段时间,再多写一点。”王爸:“……”…………门口,易将军在试探过后,深深皱眉。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灵识被分解了,别墅内的这位高手很明显察觉到了他在试探,并且出招分解了他的窥探。很显然,这是一位至强的高手……易将军仔细观察了下这栋别墅的地理位置,这个路段据易将军所知是相当偏僻的,而且真要说到风水,其实风水也一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高手,会选择隐居在这等偏僻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太不符合逻辑了……眼下,易将军觉得自己必须弄明白如下几件事。一,这位神秘高手与百校总署卓异以及孙达康书记之间的关系。二,这位神秘高手的身份与实力。二,这位神秘高手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考虑到最近越来越活跃的境外实力,现在易将军甚至开始怀疑这位神秘高手是来自境外的高手。而一直以来易将军最害怕并且在暗中提防的一件事,就是华修联中身居高位的高层与境外势力相勾结……不过,现在终于被他抓到蛛丝马迹了!有内鬼……终止交易!原来,自己也有喊出口号的那一天吗?这一刻,易将军想到了一句经典的台词。华修国肯定存在着境外势力派来卧底的间谍,而且甚至已经有不少中层干部被收买成为了内鬼,这些年易将军手上也掌握了不小的证据。这些年各地落马的高官,其实也多半与此有关联。不过那些干部的职级都太低,根本不够看!因此,易将军一直想在自己退休的这些年,发挥下余热,捕一条大鱼来着……而很明显,现在在这栋别墅里的神秘高手,就是一条大鱼!正当易将军感觉到兴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变。数秒过后,他出现在一处无比炎热的场景中,四周都是火山,处在随时喷发的状态之下……炽热的火焰炙烤着大地,而苍穹之中竟然有九只太阳!“真实的热感……固有灵域么?”易将军虚浮在空中,眯了眯眼,一身练功服随着热浪飘动着。瞬发的固有灵域,足以证明这间别墅里面的人有多么强大,而且最关键的是,此人虽然把他拖入了固有灵域中但是自己却并未进入固有灵域……这种可以单独分离固有灵域的手段,放眼世间都极少有人能够做到。看来是个难缠的敌人呐……易将军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即便是被不慎先手处于下风状态下,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慌张。他伸手一招,右手的位置顿时分化出了一轮虚无的金色光轮,抽出了一把寒气逼人的湛蓝色冰剑……这把冰剑被抽出的一瞬间,以易将军为中心,原本滚热的地面上竟瞬间覆上了丝丝冰霜,并开始逐渐向着周围蔓延。不只是如此,就连易将军身上的装扮也变了。原本身着一身练功服的易将军,身上竟瞬间披上了一层玄冰铠甲,如一名古代剑侠般。…………另一边,王家小别墅里头,元首利用投影术将固有灵域内的画面投射到了书房中。“呵呵,都几百年了,这小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元首微微一笑,向王爸解释;“司徒兄看到小易易的金色光轮了吗?这是他的无极剑库,里面有他珍藏的数万把法剑。”王爸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个战斗画面就跟看大片一样!“这无极剑库,可以根据小易易的处境,自动锁定目前最适宜使用的法剑。而且这些法剑都是和圣甲配套的,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独立的盔甲。”元首说道。之前,王爸其实也有想过,让王令帮忙提供一些战斗元素的参考,让他写进里。不过又很担心王令控制不住力量给玩儿砸了……而且本身,让王令进行战斗就是一件挺冒险的事儿,所以一直以来对于中的战斗素材,王爸基本都是通过影视剧里搜集的。但是这么做就有一个弊端,电影终究是虚构的多,肯定没有亲身体会眼见为实来得震撼啊!所以在这一刻,王爸看到这番画面后,竟然瞬间有种大脑里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很明显,这是灵感迸发的征兆!这一幕,元首是见过的!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王爸都是在抽雪茄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灵感爆发的状态。所以每个月元首都会给王爸寄送雪茄,不过就在近几个月光是抽雪茄似乎已经不怎么管用了,王爸一直在寻找可以帮助自己增长灵感的新方式。之前,王爸曾迷恋过一段时间的马桶,但又因为坐久了长痔疮而放弃……现在,元首望到这幕,顿时目光一亮:“司徒兄,有灵感了?”“有了!”王爸郑重地点点头:“元首大人现在看得部分,之后正好有一段打戏,我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写……如果可以话,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战斗素材。”“好!这件事交给我!”元首点点头。不就是想看打戏么?这事儿还不简单……元首盯着被困在固有灵域内的小易易,笑容逐渐“缺德”……即便王爸具有极其丰富的写作经验,但在写作上也并非是十全十美的,一直以来王爸觉得战斗场面就是自己的短板,因为一直没有特别直观的战斗素材。因此眼下对王爸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好好收集到一些确实可靠的素材从而丰富自己的写作。“真是个棘手的家伙……”利用无极剑库召唤出寒霜剑、披上了寒霜甲后的易将军,皱了皱眉。寒霜剑是目前最适宜克制这等像闷炉般炎热的领域的法剑了,但是他自知单纯是依靠寒霜剑其实支撑不了太久。对方的实力高于他,而且易将军可以直观的感受到领域的温度依然在不断的攀升,因此必须要速战速决破开领域才行。“赌上我剑圣之名,也要切开这领域!”易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将无尽的灵力灌输进手中的这把寒霜剑中,霎时间大片大片的冰雾扩散开来,滚滚寒气覆盖了足足半片领域!王爸惊奇地望着这幕,而后便看到这些四散而开的寒气竟开始重新凝聚,迅速汇合成一道冰蓝色的剑芒朝虚空斩出。剑芒刺入苍穹,切割空间,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固有灵域的空间被寒霜剑破开了,看上去根本不费丝毫的力气。这一幕看得王爸啧啧称奇:“不愧是易将军啊……”如果撇开王令不算,王爸记得根据今年最新发布的华修国修真者战力排行榜显示,易将军的综合战力是位居前十的。“你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么?”元首嘿嘿一笑。王爸一脸不解的盯着转播的画面,易将军刚刚那一剑,的确已经破开了固有灵域。而从易将军的满脸笑容上看,很显然易将军对自己刚刚的这一剑也是极度自信。不过就在下一刻,易将军的表情渐渐失色。因为他发现,自己仍然处在固有灵域当中!而这一次的灵域与之前的场景还不同,天上的太阳数量翻倍,足足有十八个!“怎么会这样?”易将军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这幕。“小易易到底还是年轻了……”书房内,元首望着画面解释道:“我的固有灵域之前从未对小易易施展过,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固有灵域是我的手段。”王爸一边很认真地听着,一边在电脑上做着记录:“固有灵域是不是也有不同的属性?”“当然。”元首点点头:“众所周知,固有灵域是小世界的一种形式,也称之为体内小世界。在体内构成完善后可以瞬间施展运用于战斗中,且在固有灵域中,所有的灵力只给灵域释放者使用。也就是说,一旦陷入固有灵域中,被拖入灵域的一方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开,不然等灵力消耗完毕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而司徒兄所说的属性,其实换做专用术语应该是灵域秘法。每个人的领域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法。通常会按照灵根的五行属性来分,而我的领域秘法嘛,看上去像是火焰,事实上确是一种无限的能力。”王爸认真地收集着资料:“无限的能力?可不可以说得再详细些?”“恩,其实司徒兄可以联想成套娃。”“……”“我的固有灵域,一共有九层。如果要破开,必须九层一起破开才能出来,刚刚小易易只是破开了最内层的而已。”说到这里,元首微微一笑:“小易易还是年轻了呀……”“只有九层的话,那为什么说是无限?”“这个简单,因为的固有灵域会自行修复。”“……”“也就是说,如果小易易不抓紧时间破掉接下来的八层,刚刚被破掉的最内层一旦修复完善,就会重新包裹到最外层去。而这,就是无限的力量。”“……”不知道为啥,王爸突然觉得易将军好像有点惨!……而正如元首之前所说的那样,因为此前易将军从未见识过元首的固有灵域,所以根本不知道现在交手的敌人根本是谁,而这种带有“无限”属性的固有灵域,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易将军也是头一回见到,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应对的究竟是什么状况。第二层的固有灵域比第一层更加炎热,寒霜剑的效用变低了,易将军看到这把寒霜剑的剑身上已经凝结出粒粒水珠,竟然开始呈现出融化的状态。“多层固有灵域?”这是易将军的初步判断,虽然并没有完全猜中,但是在这等情境下能联想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这时,书房里,元首突然看向王爸:“司徒兄想不想看看小易易手上最强的那把剑?不过要让小易易祭出那把剑并不容易,必须激怒他才行。”“好啊!”王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不过要怎么激怒?”要知道,能达到易将军这等境界,基本不太可能会愤怒或者暴走,要想激怒易将军有点难。而这种难度仅次于王令微笑……“小易易的情况,没人比我更了解,我来安排就行,司徒兄你看这吧。”元首说完,然后睁开眼睛,目光望向转播的画面,对着固有灵域内的易将军轻声开口:“怕了吗?”在王爸耳中,这只是很轻微的三个字,但在固有灵域内,这三个字的音量却是无限的放大,竟然达到一种震耳欲聋的效果,让易将军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而且元首还变了音,让易将军无法分辨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易将军缓过神后,立身在第二层固有灵域的虚空中质询道。元首:“你没有资格知晓我是谁,我只是在提醒你,再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所以,要不要投降?”“你要我投降?”易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完全不了解这个固有灵域的情况,易将军其实觉得这个时候诈降一下也未必不可……兵不厌诈。只要能从这里脱身,下一次他有了提防以后,这人要想再把他拖进固有灵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正当易将军这么想的时候,元首的话语又再度传来:“我要你在这里大喊三声,我不是剑圣,只要你喊了,我便放你出去。”王爸没想到,这一句话,让易将军神色骤变。他看到,易将军的脸皮子微微颤抖着,一丝丝金红色的剑气从他的体表开始扬起,连白色的刺猬头都被渲染成了金红色。王爸惊了:“……”卧槽!?超赛神!?“终于生气了么?”望着眼前仿佛换了个人似得易将军,元首露出了笑容。这个状态的易将军难得一见,在元首的印象里,除却当年力战七大妖神那会,就很少见过易将军开启这种形态。“这个状态是?”王爸很好奇。“这是小易易的潜能开发状态,简单的来说就是以无极剑气激活体内经脉从而激发身体潜能的一种法门,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元首说道:“当年这门无极剑道还是剑仙梵睿开发出的,但是只有小易易一人得到亲传。”说道这里的时候,王爸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之前邪剑神被捕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邪剑神弑师一案很大因素可能还是因为嫉妒有关。而元首的下一句话也应证了王爸的推测:“司徒兄应该听说过,梵睿一共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小易易,一个就是现在被称之为邪剑神的陈南玄。当年为了选出无极剑道的传人,梵睿也是大为纠结,甚至来找我询问意见。”“元首大人和剑仙认识?”“我们是同窗。”元首点点头:“当年陈南玄为了报复他将无极剑道传给了小易易,精心策划了弑师的计谋。但事实上梵睿早就有所意识,梵睿素来是个谨慎之人,不会这么轻易就着道的。”“所以剑仙没有死?”王爸记得自己曾经因为好奇去搜索过邪剑神的新闻,而在网上的很多评论留言里,其实一直流传着剑仙梵睿并没有真正死去的消息。不过,网络上的言论终究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进行作证。“梵睿确实已经身消道陨。”这时,元首揭露了当年的真相:“但他并不是因为如外界传言中的那般,因为无法击败陈南玄而死。事实上,在当年那一战中,梵睿故意让了招,才让陈南玄有机可乘。陈南玄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剑技超越了师父,实则不然……”听到这里,王爸忍不住啧了一声。难怪这些年邪剑神狂傲无边,四处找人单挑PK,看来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了相当错误的预估。也难怪会被令令吊打了……王爸忍不住叹了口气:“剑仙这么做,是为了引导吧?”“对,司徒兄说对了。”元首不置可否道:“当年梵睿从他们二者中选出了无极剑道的唯一传人后,陈南玄一直怀恨在心。但是梵睿却一直坚信,陈南玄本性不坏,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引导这位弟子走上正途,不过很可惜……陈南玄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样的道路。”“那大人是不是知道……剑仙为什么会选择易将军作为无极剑道的传人?具体是根据什么来评判的?”“我还真不知道。”元首啧了一声,这事儿他还真不清楚:“我以前私底下去问过小易易,但他说此事事关无极剑道的机密,那我就不好再多过问了。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当初梵睿挑选传人的时候,最终的评判指标并非是剑技亦或是综合战力。当年,小易易和陈南玄两人间的剑技几乎不分伯仲。”听完元首的话,王爸挑了挑眉,愈发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起来。不凭剑技和战力,凭啥?难道是比谁比较皮?……而此时此刻,画面中的进入无极状态下的剑圣易将军,看上去整个人的气息都与此前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时,易将手单手捏诀:“无极·剑气疾走!”而寒霜剑竟然也随着易将军身上飚放而出的金红色剑气,似得到了强化似得散发出绚烂的湛蓝色寒芒!之前,剑身之上的水珠已经完全消失,冰霜之力在这一刻重新得到了展现。“阁下的灵域很强,但在下的无极剑气,或许阁下并不知道厉害……”易将军负手而立,他将手中的寒霜剑放开,寒霜剑竟围绕着易将军的身周开始不断旋转,形成了一道三丈剑围将易将军牢牢裹在其中。无极剑道强化了寒霜剑,也强化了易将军身上所穿的寒霜甲,让易将军免受炎热环境的袭扰。然而这也仅仅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因为易将军还没有祭出自己最强的法剑。王爸目不转睛的盯着虚空中投射的画面。大约数十秒后,易将军再度展手,虚空中无极剑库的入口再度打开,而易将军测试从中取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东西。那并不是一把完整的法剑,而是一个剑柄!“剑柄?”这一幕,令王爸一愣。而边上,看到这把剑柄的元首,则是已经进入了感慨模式:“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看到小易易祭出这把法剑……实在是甚是怀念。”“这是一把怎样的法剑?”王爸问道。“世人皆以为剑仙梵睿的御用法剑是破天和胜武,实则不然。这只剑柄,才是梵睿手里最大的宝贝,并且也是当初作为无极剑道传人的象征,一并交给小易易的。只有懂得无极剑道之人,才能施展此剑……”元首凝视着画面,微微一笑:“如果小易易动真格,我这无限灵域还真困不住他。”这把剑的来历,元首很清楚,因为这是一把对界级的法器!……而这时,易将军再度有了动作。他身上加持着寒霜剑的守护,双手持握这只剑柄,将整只剑柄高高地举过头顶。数秒后,王爸变看到整个灵域内有无数的“气”向剑柄流去,在一点点的会和,试图凝结出剑身……“司徒兄,这就是小易易的无极剑道呐……”元首笑道:“无极剑道是由天下万气构筑而成的法门,以剑气为基础,吸纳其余不同的气以凝结,若是在人多的地方,连我们呼出的气息都会被小易易收去化作力量,到最后滴水之力将凝结为大海般波澜壮阔的强大力量,化为无极之剑!”“原来这把剑的名字就叫无极之剑……”王爸听得入神。“不,无极之剑,只是其剑身的名字。”元首矫正道:“如果加上剑柄,这把剑的名字应该叫……气约胜利之剑!”王爸:“……”一切进展都在元首的算计之中,这是易将军至强的一剑,而要破开这无限固有灵域,除非祭出自己最强的剑法不然绝不可能破的开。从最开始,元首就是打着这个目的来的。而这一幕确实让人感到震撼无比,在如今和平年代下,哪能随便看到真仙大战的那种场景?现在易将军斩出这一剑,好比是巨制的特效片一般看得王爸心神荡漾。无数的气化作夯实的力量凝结在剑身上,霎时间剑气呼啸而过,金红色的剑光盛起,直接撕裂了第二层空间,场景中的一座座火山几乎是是瞬间被分解成碎岩,然后再度瓦解,沦为更细小的颗粒直至齑粉状,最后一并被吸入空间裂隙之中……仅仅只是一剑而已,易将军展露了自己最强的神通,万丈宽的金红色剑光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强大神能向前方割裂,固有灵域像是千层蛋糕般被切开,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层的空间壁。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到最后王爸见到易将军剑柄上的无极剑气已经消失了,而易将军的无极化状态也消失,满头是汗的重新出现在别墅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那一剑,对易将军的消耗极大,那是易将军的必杀大招,在短时间内只能施展一次。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震撼。王爸觉得今天托元首的福,确确实实的搜集到了很好的战斗素材,如果能将刚刚这一幕改编进里,那会是很棒的战斗画面!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爸其实内心还有一些好奇……就视觉效果而论,易将军刚刚这一剑,作为必杀大招确确实实无可挑剔。但就威力上,王爸很好奇这一剑和王令的一巴掌到底哪个更生猛些…………在这一剑斩下后,易将军整个人似累到虚脱,在原地喘了好一会方才回转过来。比较尴尬的地方在于这一趟出门,易将军压根没随身携带补足灵力的丹药啥的……虽说真仙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只需要正常调息,就可以把施展法术后缺损的灵力补充回来,可是当“蓝条”一下见底,那么这个恢复期就有点久了。而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这个和平年代,又没有战事发生……易将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有祭出大招的这一天。目光望着眼前的别墅,易将军忍不住陷入深思,因为至今易将军都没完全弄清楚里面这位神秘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从刚刚这位神秘高手祭出的手段上看,易将军觉得此事不得不重视起来,只要是在华修国境内,金丹期以上的修真者都是需要向华修联地方分部进行报备的,最后分部会将统计到的数据按年汇总到总部。对于化神以上境界的修真者,华修联更是要精确到身份……不然就是黑户,去哪里都会有限制。而鉴于里面这位神秘高手的实力,易将军觉得这人极有可能就是一名“黑户”。这件事,恐怕最后还得报告给元首,让元首来处理才行了。想到此,易将军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主意。这时,一道声音传入他耳中,正是那位神秘高手的声音:“不愧是剑圣,刚刚那一招无极剑气,当真是让在下开了眼界……”易将军深深蹙眉:“你既知晓我的身份,还敢对我下如此重手?真以为,有几分实力可以为所欲为?”“很抱歉。”神秘高手微笑:“有实力,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易将军抽了抽嘴角:“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副口气,也太嚣张了!他堂堂剑圣,华修国开国十大将,建国元老级的人物竟然会在一个不知名的人面前吃瘪,这让易将军感到异常难受。书房里,看到易将军神情变换后,王爸也是急忙开口:“大人要不要把易将军请进来?”老实说,王爸委实觉得易将军有点惨……然而元首嘿嘿一笑,玩性大发:“司徒兄你看小易易多有意思?我还没玩够呢……”王爸:“……”“我一直想知道无极剑道传承的真相,司徒兄难道对这件事不好奇吗?”元首道:“我知晓此事涉及无极剑道的秘密,而小易易不愿将此事告诉我,也是遵从师命。但事实上,我一直对梵睿的死留有疑惑。”“元首大人是觉得剑仙还有隐藏的秘密?”“不错。”元首点点头:“纵然,点化顽徒是他选择去死的一个原因。但我总感觉,这里面也许还有些隐情……”…………于是,就在几分钟后,元首再度与站在别墅门外的易将军进行交涉。“我若向你毫无保留的坦白身份,你是否愿意与我交换一个秘密?”元首刚说完这话,王爸立刻知道元首又开始玩套路了……易将军呵了一声:“我要是想查你……”元首完全不怕,嘿嘿笑道:“你要是能查到我,还需要费这么大的波折?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愿意,你一辈子都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易将军被戳到了痛楚,因为事实确实如此。到现在,对于别墅里面的神秘人他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连交手都被抢了先机。现在这种局面,是完全的劣势……而且如果之后再发生冲突,以目前他体内的灵力缺损情况来看,怕是要被吊锤了。想到此,易将军叹了口气:“我怎么确信,你说的是真是假?”眼下易将军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知晓这位“神秘高手”的底细才行。“我以天道起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分作假,我永世不顺!”易将军闻言都愣了:“……”敢情这是个狠人啊!易将军:“你想知道我什么秘密?”元首开口:“我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剑仙将无极剑道传给了你?”“就这个?”“就这个!”“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元首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愿意将此事告诉我?”“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易将军摆了摆手:“当年我脸皮薄羞于开口,所以对外界说这是秘密……现在我早已不怕了!你想知道也无妨,告诉你便是!”“无极剑道继承者有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就是必须是纯净之人。”易将军说道。元首:“所以?”易将军:“所以,老夫是个处男!!!你懂了吧?”元首:“……”王爸:“……”易将军的这个答案可以说是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而其实这么一解释,元首顿时就发现之前很多有关易将军身上发生的又说不明白的事都能解释的通了。难怪之前他推荐易将军去参加非诚修扰这个找对象节目,易将军死活不肯去呢……合着这是为了能将无极剑道给完美的延续下去……交代完了自己的“秘密”,易将军呵呵一笑,一脸得意之色的站在别墅门口:“请问阁下,应该可以出来了吧?顺便,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另一边,元首已经站在了门后:“你开门吧……”“……”易将军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然后浮空飘过去,打开了门。结果站在眼前的人让他彻底陷入懵逼。元元元……元首?好嘛……敢情刚刚和他厮打的昏天地暗的这个人,就是元首啊!易将军顿时有种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吐不出来的感觉……——等等,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易将军“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重新开开。好的,确认此人就是元首本人无疑……冒充是不可能冒充的,元首身上的气息,他非常熟悉……“领导,你咋在这儿呀?”几乎是一瞬间,易将军站直了身子,连飘都不飘了,直接两脚立在地面上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后脑。不远处座驾上的司机以及后方物资车里的人见状都露出吃惊的模样,他们这个角度看不到门里面具体站了什么人……但是能让易将军跟人说话的时候两只脚踏在地面上的人,那可是真的不多!元首嘿嘿一笑:“这件事嘛,说来话长,咱们可以进门唠唠。”易将军弱弱地点点头:“好的元首大人……另外,刚刚的事儿……”“放心吧,那件事不会流到这间别墅外的地方去。”元首说道:“其次我也得道个歉,这一次借着机会暗中试探了小易易你一下,甚至之前还对你有所怀疑来着……”“元首大人怀疑我什么?”易将军闻言,忍不住流下冷汗。“之前,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多沉鱼落雁的老太太,结果你都看不上……我其实一直在怀疑,你的性向是不是有点问题?”“……”“不过刚刚这番打探下来,看来你还是为了遵循师命,所以才委曲求全了。”说到这里,元首拍了拍易将军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小易易,你这些年憋得辛苦了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易将军的眼眶情不自禁的湿润了。…………下午的时候是潘老师的化学课,因为今天潘老师请假的缘故,这节课改由老古董代上。不过老古董也没借着机会去上自己的历史课,因为课程进度老古董都是算好的,老古董更喜欢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上课,不会占用多余的课时。而像这种突然多出来的时间,老古董就会说一些别的事儿。正好,马上就要迎来夏令营和期末考试,这个多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说一下有关这两方面的问题。期末考试结束,剩下的就是放假以及下半学期的生活。而这个时候很多人方才意识到:转眼间,高一只剩下半个学期了……高二的苦日子,即将来临。相比起高一,高二的生活要比高一累得多了,要想在高三轻松,在高二这个阶段打好基础就非常重要。而且最关键的是,到了高二以后是要重新根据学期考试的成绩进行分班的。几乎每年都有精英班的学生因为高一的成绩不太好,和普通班甚至努力班的学生进行更替,虽然只是极个别的现象,但是如果从精英班降级,那绝对是很丢脸的行为。老古董一只胳膊肘子撑在讲台上,说得非常语重心长:“其实咱们同学的成绩都挺稳定的,没有特别特别差的孩子,虽然老潘在入学的时候说你们是她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众人:“……”说到这里,老古董话锋一转:“当然,咱们里,最稳定的还是还是九死一生的王令同学。”很多人忍不住将目光看向王令。王令:“……”老古董:“王令同学的成绩几乎每次都能考进班里居中的位置,不是第七,就是第八。就是一个字:稳!潘老师还在办公室里给王令同学起了个绰号,叫王稳健。”王令:“……”“其实吧只要大家高二的入学考试,能发挥出像王令同学一样稳定的水平……就不会有人调走了。”老古董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调笑:“要是有同学被调走了,以后来我的小卖部买东西,我给打个五折。”老古董一说完,班里的同学便看着他哄堂大笑起来。当然,其实这个话题还有点早,毕竟还有半个学期的时间,要是在上半学期没有好好努力,抓紧这剩下的半个学期努力一把,大家在高二的时候还是可以愉快的在一起的。而之后,老古董很快将内容转嫁到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暑假作业……老古董徐徐开口:“今年给同学们布置的暑假作业,稍微有点难度。不过相信各位同学一定有能力可以完成。”当然,老古董嘴里说得暑假作业,并非只是单纯的做作业而已……筑基高中的暑假作业和普通高中压根不一样,按照往年从六十中毕业的学长和学姐的经验,大致上就是几人合并然后共同制定有关修真方面的研究课题做实验来着。因此老古董在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大家心里基本也都有了数。只是今年的暑假作业,并非只是研究课题这么简单而已……“考虑到最近不法分子比较猖獗,经过咱们六十中全体教师的投票表决,我们决定将今年的暑假作业定为:必杀技开发。这是每个人独立研究的项目,不能组队进行。简单来说,就是给自己设计一个杀招……”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古董神秘莫测的眯了眯眼。听到这里,王令盯着自己的巴掌,陷入了深思……“原本这个项目通常是在高二的时候进行的,但是综合各方面因素,咱们决定把这个项目提前一些。从一定程度上,提高大家的自我防范能力。”老古董说道:“因此在今年的暑假,大家必须结合自己的灵根属性以及擅长使用的法术,给自己设计一门求生必杀技。”有关对必杀技的专属训练,这是一门在高中阶段必须完成的额外考试,并且分数会统一记录在高考的总成绩中,总体分数占比达到百分之五。看上去只是很小的比例,然而这百分之五的分数往往在修真高考中起到非常关键的因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修真者高考,那就是千军万马挤天桥……有时候就是会因为一点点成绩,而考不上心仪的大学。不过王令对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并不在乎,他只想找一个可以安稳的,上大学的地方而已……因为必杀技扯到了高考的关系,所以老古董接下来的神色变得认真了许多:“有关必杀技的设计,大家可以在这次夏令营的途中开始构思起来了,对你们现阶段而言,必杀技并不意味着是威力很大的技能。所以在这次必杀技的评测上,我们会根据这门自创必杀法术的整体性,从技巧分、求生分以及威力三方面入手。”老古董说到这里班里瞬间多了些议论声,原创法术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而设计一套适用于自己的必杀法术也并非一件易事。对于现在而言,高中阶段的必杀技法术,是允许用其他法术的运作原理进行参考的。而这就需要考虑到两个问题。一方面就是灵根。法术施展威力的强弱很大部分取决于灵根的属性。比如火属性灵根者,在力量上的天赋就是天生的,水属性则是具有强大的自愈和恢复能力,木属性灵根者在法术伤害上具有天然优势,土属性在自然感知力上会大大增强,而金属性则是代表坚固的防御属性。这个概念事实上很多人都知道。因此在挑选法术的时候,一定要挑选与自己灵根相性比较吻合的法术学习才最为适宜。当然,三千大道是超脱五行之外的。在老古董刚刚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王令就开始琢磨这门法术到底该怎么去设计才会显得低调而不造作,这对他而言又是一门天大的难题。“鉴于每个人的灵根属性都不一样,在夏令营正式开始之前,学校会安排统一为大家进行一次测试。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体内灵根的五行比重。”这时候老古董提到了另外一个点,那就是灵根五行比重的问题。单属性灵根的人自然比较吃香,因为在选择法术的时候可以做到精修一门属性即可,而剩下的就是双属性、三属性甚至还有四属性以及五属性的……如果只是双属性倒还好,最害怕就是遇到五种属性混杂在一起,并且没有一种属性的比重是特别突出的那种。而王令自己就是五属性灵根者,但并不是杂灵根……王令是天生的五灵根圆满者!可以自由调节体内的五行属性比重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其实在王令看来反而是一种优势,因为这样一来可以选择的法术范围就很多了。而通常来说,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就是金属性……这是灵根中,标志性的一种带有防御色彩的灵根。基本上所有金系法术,多半都是以防御为主的……就在王令这般琢磨的时候,老古董一抬手发下了一沓小册子。“这是?”有人问到。“虽然比不上原创法术的难度,这是借用其他法术的运作原理设计必杀技,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本册子嘛,就是你们上一届学长和学姐的一些必杀技设计思路。”老古董笑道:“上一届从六十中毕业的最优秀成绩等第是S,按比例转换成分数将近有两百分。”“两百分?为什么这么多?”小花生发出惊叹。“因为这门必杀技设计较为整体,首先是技巧分,那位学长充分的利用了自身火灵根的特性,结合三种火系法术创造出了一门叫《枯火死海》的衍生法术,技巧分就已经占据很高的比重。“其次是求生分和威力分,在求生上,当这门法术施展之时可以有效阻隔来敌进攻,并形成可以抵挡住普通瞳术的浓烟。而至于最后的威力分,通过三种火系法术结合,外加上这位学长本身就是火灵根精修者,威力分直接是满分。”小花生粗略的算了算分数,而后挠了挠头:“老师不对呀,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可能有两百分的……”“当然,这位学长之所以能拿到这么高的分数,其实是有附加分的。因为在当时,这位学长的法术设计被其他学校的人所剽窃,最后经过校长审批决定,给这位学长再加上些许附加分以作为安慰。”老古董解释道。“这都有人偷?”班里的同学惊了。“这个社会比你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了……”老古董勾了勾唇角:“那位剽窃设计的同学姓李,叫李原截。这个你们上网查一查估计就能查得到。当时这位李同学根据你们学长的设计思路,将《枯火死海》这门法术中使用到的三种法术调换了顺序,设计了法术《离火愁》……”“……”“不过很可惜,这位李原截同学学艺不精。压根就没搞清楚法术的基本原理。我们最终所要设计出的法术是根据已有法术的运作原理进行衍生的法术,可这位李原截同学倒好,光是调换了三种原法术的顺序,其他全部照搬。结果最后设计出的这道《离火愁》可以说是不伦不类,漏洞百出。”“……”“所以,老师在这里也提醒下各位同学。衍生必杀技法术的设计需要自己动脑动手,不要剽窃他人作品,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作品。恩……听说这位李原截同学,现在换了个外国名字,在毕业以后继续用这种方式在外面招摇撞骗,声称自己是原创术法师。”“外国名字?”“对。”老古董点点头:“名字叫:李·鬼裁·原截……”“……”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这年头,厚颜无耻之人数不胜数……王令早已见怪不怪,比如几天前偷了王爸歌曲的那位影愚院长,王令听说这货已经凉了大半截,王爸没有选择直接搞死他,而是选择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在法术圈,有关原创法术和衍生法术以及抄袭偷盗之流法术一直站在圈中焦点,拿丢雷真君经营的“修真论坛”举例,每天在论坛里都有大量的鉴定贴,请求鉴定法术雷同的问题。每一个原创法术最难的部分就是运行理论,有了理论部分最后再根据一步步的实验将理论转化为可行的运行公式,而一道原创法术的诞生可能要消耗掉一个修真者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苦功。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天赋卓绝之辈在数十年的时间里就能完成自己的研究,但这终究还是少数。在原创功法完成后,就可以向华修联官网的修真技能库提交申请原创法术版权,来保护自己的权益。在这一步之后,原创功法创造者就可以通过之前二狗子登陆过的那些网上的修真者技能铺子,以授权分账的形式来获取后续的收益。而至于衍生法术,所有衍生法术都是根据一门或者多门法术的基础运行理论修改来的,这一次他们需要完成的必杀技法术设计,就是衍生类法术。在版权问题上,只要在衍生法术完成后标注原功法的出处、运行理论以及功法创造者,注意不要商用贩卖就不构成侵权。然而偏偏现在法术圈就是有一些喜欢搞抄袭偷盗的人,将自己标榜为原创术法师,四处招摇撞骗。王令觉得现在法术版权纠纷越来越多,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跟现代修真者的功利心有脱离不了的关系。这年头肯沉下心思好好研究法术的修真者越来越少了,很多修真者的心态开始变得浮躁不已。在当今相对和平的修真年代下,没有了过去诸族势力百家争鸣的喧嚣和厮杀,越来越多的修真者执迷于去创造财富,甚至不惜使用一些较为肮脏的手段。至于那些人抄袭原创术法的鉴定问题,就目前而言也是一大难题……因为相关专业的法术侵权鉴定专家还是太少,有关的制度也并未完善。王令其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事儿了,但是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不过这几年,修真者之间的法术反抄袭风是越来越盛行了……而其实事实上,所有法术都是由三千大道衍化而来的。一些世人眼里趋之若鹜的高阶法术,有可能仅仅只是三千大道里面的一小个分支而已。不过王令自个儿没心去说穿这些,因为就算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会听……他可以说,但没必要……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班里几个男生掏出手机互相面对面建了个讨论组,这个群就是讨论必杀技设计用的。一方面大家已经一起学习生活了半个学期,对彼此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另一方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中阶段的法术设计,如果你不是特别特别天才的人……找人组团儿一起讨论是比较科学和效率的方式。就在郭二蛋、陈超、小花生建群的时候,郭二蛋将目光转向王令:“王令,愣着干啥?加群呀!”“……”王令思考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手机。没办法,这是大环境所致,他这会要是不加群,自己独立完成了法术,八成又要沦为焦点了。但老实说,虽然王令可以选择的范围有很多,他还真没想要有什么法术是比较适合自己的……目前只是定了个大致的方向,用最不着调的金系法术作为主要思路是最好的。于是,王令入了群……他倒还挺想知道这群人有啥建设性的建议。郭二蛋的思路很明确,捏着手机,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具体的方案是这样,大家在群名片里把自己的昵称前面加上自己的灵根属性,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的灵根属性也没有关系,反正过几天学校也会统一测试。”“然后呢?”小花生问。郭二蛋一脸正色:“抓阄!”王令听明白了,这是利用抓阄决定研究法术的先后顺序,集思广益帮助一个人先完成大致的必杀技设计,再根据顺序帮下一个人完善……其实还是挺公平的!说着,郭二蛋打开了一个摇号的软件,每点击一下就会随机从1-4中间抽取到一个数字。第一个抽的是小花生,小花生抽了一个3。郭二蛋是2号。陈超是3号……恩……抽到第一个的人,是王令。王令:“……”“得嘞,王令是第一个,大家先帮王令想吧。”郭二蛋说道。老实说,陈超有点意外,没想到王令的灵根属性竟然是相对比较保守的金属性,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沉默是金?小花生低着头沉思了会,道:“通常情况下,和金属性比较契合的法术,可以用火系作为副位法术。王令同学可以选一门金系法术作为主要法术,再结合一门火系的副位法术,将两种法术结合一下。”郭二蛋:“不过金系作为主位,感觉可选择的范围有点少啊,主要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王令掌握了哪些金系法术。”“这个不着急。”陈超发表了不同看法:“就算王令不会也可以现学嘛,现在咱们是在设计阶段,到高二正式考评其实还很早。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磨合!”“也是!”郭二蛋点点头:“这样吧,咱们来查查看!我叔叔公司研发了个软件,可以从技能库里匹配到相性最符合的法术。”王令很认真的听着几个人的分析,看到郭二蛋打开匹配软件的时候,也把头凑过去。在输入了身高体重、境界、灵根属性数据以及日常个性等方面的调查后,软件自动推荐了如下几款技能……二阶法术《自在金猴》:金系强化类法术,以强化四肢为主将四肢易化成金猴的身法,施展之时速度与敏捷将大幅度提升,便于逃命!——(出自《西游降魔法卷》)二阶法术《天蓬碎金吼》:金系声波类法术,以强化声带发出碎金裂石的强力咆哮,造成短暂晕眩,便于逃命!——(出自《西游降魔法卷》)陈超一看这个就摇头了:“你这不行啊!王令平时都不说话……”王令:“……”郭二蛋:“别急,看下去!还有一门火系副位法术呢!而且把这三种法术融合以后不一定是声波类法术啊!”王令“恩”了一声,继续往下看……第三个推荐法术,一阶法术《烽火连天》:火系障碍类法术,以灵气为媒介点燃空气,造成巨量烟雾,用于逃命!——(出自《祝融灵卷》)王令:“……”小花生:“咋都是逃命的?”“这就是金系法术的局限性,金系本就是防御居多的法术。”郭二蛋叹了口气。“恩!”陈超点头道:“不过感觉,如果融合以后名字应该挺好听的!”“叫啥?”“《烽火戏猪猴》!”“……”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这两天丢雷真君的别墅里又多了一个人。就是无极伞的化身器灵,那位叫无极的少女。理论上器灵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不过让丢雷真君很高兴的是,无极非常爱吃西兰花。7月27日开学第十四周周四。无极心满意足的吃着桌上整整两大盆西兰花什锦沙拉,她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唯有在吃饭的时候会撕开下半部分,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仅仅通过下半张脸可以判断出无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其他圣兽真的都已经不在了吗?”小银端着下巴盯着无极。无极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叉西兰花的叉子:“这是你这两天来,第三百零二遍询问这个问题……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自从我被创造出来以后,能感觉到的活着的圣兽,就只有你一个。”“会不会有遗漏的地方?”“不可能的。”无极少女飞快摇头如拨浪鼓:“你们要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件空间属性的法器,从我被创造出来以后跟着那位白会长在各地穿梭,从来没有察觉到有其他圣兽的气息。不过当时一来到松海市,我就闻到银先生的味道了!”丢雷真君点点头,他相信无极说的话,虽然刚开始来的时候这丫头心里还有些抵触,但终究架不住王令存在镇魂戒里的那十颗净化之火。无极是见识过王令的厉害的,所以打心里忌惮这个东西……她不知道这净化之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听上去,真的很厉害啊!这个东西,只要沾上一点,自己就强撸灰飞烟灭了吧?因此,无极在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很紧张的盯着丢雷真君的戒指……在这种情况下,就更加不可能会说谎了。当然,面对小银这两天的反复询问,其实丢雷真君并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感受。小银性子很单纯,原本就保留着一丝幻想,哪怕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其他的圣兽存在,圣兽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绝灭……可现在,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小银实在有些接受不过来。因此他一只在向无极追问同一个问题。无极想了想,最后对小银说到:“当然,银先生也别太灰心。也有我监测不了的地方,比如妖界、比如域外……如果有存留的圣兽跑到妖界或者离开地球,我是不可能监测到的。”这句话其实是安慰,不过无极说完以后,总感觉小银更可怜了……“那当年圣兽绝灭的真相,真的就是白会长所为么?”丢雷真君问。无极点点头:“是啊,他是主谋呀!不过这件事儿我也就略知一二,因为我是在那次大屠杀后被创造出来的。”而创造它的人正是那位姬星长老。“可惜呀,都是我年少不懂事,所以才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说到这里,无极愤恨的咬了咬牙。丢雷真君:“……”“当然,如果可以提升我的空间监测范围,也许能找到其他地方也说不定。而且,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无极说到这里,露出了很神秘的眼神:“我觉得,兽王遗迹里头一定有秘密!如果要我重新监测的话,妖界、兽王遗迹……域外银河,可以都去监测下。我要是能再提升一个档次,监测范围能扩大到一个星球吧!”丢雷真君抽了抽嘴角:“域外银河……么?”这地方大到无边……就算无极的监测范围能提升到一个星球那么大,但在域外银河里头数万亿的星球,一个个数过来是真的要死人的!这是相当不着边际的想法,相比之下丢雷真君反而觉得去罗刹谷搜寻线索可能会方便些。当年圣兽之所以惨遭歼灭,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圣兽之王罗刹王的身死,罗刹王有超级嗜睡的毛病,雷打不动。(前情回顾见第538章:圣兽之王“罗刹王”)而在当时,罗刹王就是在睡梦中被人炖掉,煮成了一锅肉汤……当然,这件事并未得到有效的考证,没有任何足够的证据显示罗刹王真的是被炖了死掉的……然而这些年,罗刹王踪迹全无,那些传出的消息真真假假着实是让人分辨不清。“我有预感,罗刹谷里头一定有有关罗刹王的秘密。”无极说的很认真:“我之前一直有做到同样的梦,都梦到了兽王遗迹……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里头一定有东西!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丢雷真君:“……”虽然,现在无极是少女个少女形态,但是器灵所呈现的形态都是跟随主人的愿望具化来的,它们所变化的形态都是第一代主人心中最理想的那个样子。丢雷真君:“无极呀……理论上来说,器灵是没有性别的。”“不可能!”无极摸了摸自己的下身,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性别:“我没有小XX!”丢雷真君:“……”丢雷真君不想扯这些淡,道:“那你有没有可以扩大监测范围的方式?”“当然有!”无极答道:“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当时为了创造我,这个丧心病狂的白哲收集了整整四十九张圣兽皮,还差一张圣兽皮就能收集完整了。只要能收集到最后一张,我就能完成升级啦!”话说间,无极将目光转向边上的小银,看得小银是一阵毛骨悚然:“卧槽……你想对我做什么!”无极:“其实也不用太多……银先生只要切一小点给我就行了……”小银:“没门儿!我浑身上下都是MASTER的!”丢雷真君:“……”无极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当然,如果能找到罗刹王也可以啊。圣兽之王的皮毛是万金油,用来合成也是没有问题的。”丢雷真君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头,随后问道:“只要是小银身上的皮都可以吗?”无极想了想,点点头:“对!”丢雷真君满脸微笑地望着小银:“银兄,从今天开始你就抠脚,把脚皮抠下来攒着。”小银:“……”无极:“……”7月28日开学第十四周周五,这天王令放学回到家就匆忙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他在准备东西,就是之前他打算送给王明的生日礼物,这事儿王令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想好到底送什么东西给王明比较好。王明的生日在8月1日建军节那天,而那天刚好也是夏令营的日子,这一次学校组织去兽王遗迹肯定有不少麻烦,所以王令打算先把眼前这个送礼物的头等大事给搞定,再去琢磨之后的事儿……事情,终究还是要一件件处理。送生日礼物、期末考试、夏令营、目前正在洞爷仙人那里接受苏醒治疗的神秘鲲腹少女以及那位神秘幕后垂钓者的身份……这些事扎堆的麻烦事儿得一个个搞定才行。送礼物最好是能够符合收礼者的心意,而这才是最难的地方。王令知道王明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所以自己送得东西一定要谨慎,不能触碰到王明的底线才行……比方说,王明虽然异常执着于修真,其实王令倒是有不少走偏门的方式可以帮王明走上修真的道路,可惜的是王明自个儿压根就不接受。王令记得很清楚,几年前王明就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对他说过,早晚有一天他会开辟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道路来。就算,是个天生的麻瓜,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也能做到和当世最强的修真者比肩。所以有关修真的法器,基本上可以免了……之前王令原本想用此前制作“三观破碎锤”剩余的三颗情怀石给王明做一件永久性防具来着,不过后来王令仔细一寻思,顿时就觉得那个方案不太靠谱。因为相比之下,王明绝对宁愿用自个儿研发的充能型法宝。之前从仙府府主程昱那里收回的那把天材剑,这把剑在经过上回老古董谁苟门事件后,被王明进行过二改,整体剑身变得更得轻盈,而且一次充能后使用的时间最高可以持续到半个月,最关键的是充能速度很快,只需要四个小时就能完成全部的充能。除此之外,王明还在剑柄上增加了灵力能源百分比显示装置……可以说,整个天材剑已经被王明改造的颇具现代修真科学气息,而最恐怖的是天材剑的效用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还提升了。原本,天材剑就具备强大的封灵能力,只要是被天材剑刺中,哪怕只是造成一点点破皮,封灵能力都会立刻发挥作用。此前在谁苟门事件中王明曾经用天材剑制住了一位元婴期,那位元婴在天材剑面前一点抵抗的余力都没有,这足以见证到那把天材剑的强大。毕竟,这是仙府府主耗费了近百年心血铸就的法剑,甚至曾经一度还想夺取惊柯,抽走剑灵注入天材剑中。不过可惜的是,仙府府主的计谋并未得逞。因为,对于这把天材剑,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这把天材剑至今没有形成剑灵。所以想到这里,王令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而且相对送法器,送一个剑灵的确是不错的方式……剑灵在必要时可以当保镖,而且还能随时给王明打120,万一王明哪天不小心吃了翟因的东西没缓过来……有个剑灵在身,绝对能保命!……然而剑灵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而且在王明无法自主运行灵力的情况下,单纯依靠充能的通用灵力要培育出剑灵绝对是天方夜谭。但是这并不代表王明不能拥有剑灵,现在市面上很多批量生成的品牌商业灵剑,这些灵剑都是自带剑灵的,这些剑灵有的是人工生成,有的是利用工业手段自然孕育,只要达到行业最低标准就能拿出来在公开渠道售卖。如果是利用工业手段生成的灵剑,外形基本上都是一个模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而自然孕育出的剑灵,它们第一次被召唤出的时候,其外形就可以自动转换成,剑主最希望的样子。其实这个概念和器灵生成的概念并没有多大差别,因为剑灵本身也是器灵的一种……至于怎么帮王明在天材剑里生成剑灵。这就需要找天道去安排一下了………………等价交换炼成阵,这是王令这个月以来第三次召唤天道了……比往年一年召唤天道的次数都要来得勤快……在王令小时候,天道是巴不得能和王令做交易。现在天道是很害怕王令找他做交易……当然,如果交易的内容是王令的手书,天道还是非常乐意的,怕就怕王令给的又是干脆面。而且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其实王令不论用什么东西做交易,天道都没有拒绝的余力……因为炼成阵本身就是等价交换,王令作为有权利召唤出天道的人,他就可以用身边的任何东西进行交换。用干脆面也可以……哪怕是王令需要的东西比较特殊,只要干脆面足够多,也可以交换的到。而当天道再度被王令用炼成阵召唤出来的时候,作为天道化身的三寸惊人直接惊了:你咋又来了啊……三寸金人沉默了片刻,额头上已经流下了几滴冷汗。大约在几分钟后,三寸金人接受了现实……三寸金人:“你……想要什么?”“剑灵。”王令盯着天道化身的三寸金人传音道剑灵?三寸金人一愣,旋即问道:“哪吧剑啊?”对天道而言,剑灵其实反而并不算特别特殊的东西,因为本身剑灵是自然孕育,而且最关键的是所有器灵都是由天道所成,但只是庞大的天道体系中很小的一个部分,只要三寸金人想,他甚至可以专门定制剑灵出来。王令:“不是我的剑,这件事需要你去安排。”三寸金人:“……”王令传音:“不行么?”三寸金人:“也不是不行……如果不是你的剑,这个交易有点贵……”贵?王令端着下巴沉思了下,他的传音都在发抖:“几包干脆面?”三寸金人:“……”他就知道!!!", "summary": "元首来到王家拜访,王令的父亲带元首去书房谈话,元首询问了王令的相关事情,又关心了王令父亲有没有解决好歌曲盗用的事情。此时“扶贫救助基金会”给王家打电话,说要来王家送物资,王令等人有些害怕,元首称他会保护王家众人的安全。易将军来到王家,他用灵力试探别墅里面却被元首用灵域困住。元首将灵域内的场景放给王令父亲观看,王令父亲通过易将军的战斗找到了灵感,最后易将军用他最强的剑法打破了灵域。王令的父亲在筑基高中当老师,临近暑假,他向学生们布置了暑假作业,内容是学生要自己研发出自己的必杀技,他提醒学生们不要抄袭。王令和同学们一起思考该怎么研究出必杀技,他的同学们给了他很多建议。王令准备召唤一个剑灵送给王明,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他召唤天道,向天道询问了剑灵的相关事情。"} {"context": "到了晚上,在村委会的大院子里,全村的人几乎都来齐了。夜风习习,却也挡不住村里人的好奇。桑远把带回来的松子让人分了下去,村委会也准备了瓜子茶水。伴随着老式放映机嘎吱嘎吱的声音,架起来的大屏幕上出现了黑白的画面。哗——人们瞬间哗然,一个个很是稀奇。村里的年轻人多,在城里也没能看上一场电影,却不想现在在村里却能看上,不免感慨万分。再加上小孩子多了,能有这种看电影的机会,也能让孩子们增长点见识。“怎么样,不错吧?”赵虎见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带着一人走到桑远旁边。桑远看到那个陌生的女人,挑眉笑了笑。“不介绍一下?”“你是桑远吧?你好,我叫王蕙,王者的王,蕙质兰心的蕙。”女人主动伸出手,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桑远以指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好。”“我是不是见过你?”习绍把桑远的手抽回来抓住,有些疑惑的看着王蕙。“你是习绍吧?有家酒馆的老板?”王蕙的目光在他们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笑了笑。“我跟南兰去过几次。”“啧!”习绍瞬间咂舌,当初南兰追赵虎那架势,他可记忆犹新。现在,喜欢的人被朋友抢走,也不知作何感想。桑远不着痕迹的手上用劲,示意他别乱说话。但王蕙却像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一样,毫不介意的说了出来。“南兰知道我们的事,而且赵虎并不喜欢她,她也放弃了。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我抢了她喜欢的人,但我们都知道并不是这样,所以你们也不必太在意。”“你倒是看得开,那女人方法太糟糕,是个男人也被她吓跑了。”见她如此说,习绍瞬间嘴上就跑了门。“大概吧!我也只见过她对赵虎那样,对其他人都不会那样。喜欢却并不合适,也是有的。”见他对南兰的印象是那样,王蕙并不反驳,却也不太赞成。在她眼里,南兰确实是喜欢赵虎的,只是无论方法还是方式,他们都合不到一起,最后赵虎依然没能接受她,也就理所当然了。她并不认为她会比南兰更喜欢赵虎,只是她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更适合赵虎。所以,赵虎并没拒绝她的接近,甚至愿意带她回白桦村。一个女人,若是不能让男人心甘情愿的带回家,那么婚后也不一定能好过。“合不合适什么的大,概也就只有互相喜欢的时候才能那么说。有些人,要用一辈子才能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谁,有些人却一辈子都走不到一起。”桑远瞥了习绍一眼,意有所指,让习绍顿时无法开口。“所以,赵虎能喜欢我,我又刚好喜欢他,也算是我的幸运!”王蕙很坦然的笑了笑,自己喜欢的人刚好喜欢自己,那种感觉是很好的。“希望你不要后悔。”桑远开着玩笑说了一句,祝福的意思很明显了。王蕙不是傻子,对于他话里的意思就道了一声谢。“你们这话怎么说的我那么不可靠似的?我很差吗?”赵虎见他们说完,不由得抱怨了一句。南兰那种性格他是真吃不消,怎么到他们这就好像他错过什么天大的馅饼一样?如果一开始就无法喜欢一个人,那么以后肯定也没办法喜欢。与其硬绑在一起,不如各自安好!“没人说你差!按照你自己的心意走吧!”不想他心里落下疙瘩,桑远连忙安慰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跟习绍一样,恩恩怨怨纠缠两世的!用一生去等待一个人的喜欢,并不值得。就像他一样,若不是有重生,他也没有等到苦尽甘来的时候。而在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等待那么久?或许南兰在赵虎这里碰了壁,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沉淀后的感觉,会更理智与坦然。“切!总比你们好!”赵虎不与他计较,却也没打算什么都不说。但说了一句,后面的话又没法说了。之前他们闹矛盾的事还没人知道原因,他可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的诱导人!“是比我们好啊!秀荷婶婶还等着抱孙子呢!”习绍揶揄的看向王蕙的肚子,直白的话让两人都有些脸红。所幸是晚上,又只有电影的灯光,也没人看到跟起哄。有了王蕙的存在,赵虎也不好一直待在桑远身边,习绍更是有理由将桑远拉走。两人闲的慌,扯了稻草在一块播了冬种的地里点起了火。因为种子要过冬,所以他们也不怕会烧坏,而烧过的灰烬也是肥料。“着火了!着火了!”就在大家看电影津津有味的时候,火光直接让一些孩子兴奋起来。大人们不知道他们那么高兴做什么,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个火焰围成的爱心,不由得议论起那是谁家的地。像这样烧灰每家都会烧,但没人大晚上烧。村委会的人就立即跑过去看了,看到是桑远和习绍两人,不由得无语。“大伙都在看电影,你两烧什么火?”“你没看到我们烧的有形状吗?懂不懂浪漫?生活要有点乐趣!”习绍对村委会的人都认识,而来的人正是年轻的人,便也没什么拘束,反而还洋洋自得。“得了吧你!烧个爱心就浪漫了?一会儿记得检查烧完没,别留下火种。”那人对他这种浪漫无语,叮嘱了一句便回去禀告,以免其他人好奇。一听是他们在放火,村里的人就笑了起来。对于别人吧,他们或许还会骂一句“兔崽子”,但是对于改变村子模样的桑远两人,村里的人还真不好骂。而且桑园才被烧了不久,他们现在又放火,除了能肯定他们不是在故意破坏田地,至于是在做什么浪漫的事,就没几个能理解了。“这人怎么连浪漫都不能理解呢?”习绍则看着那人离开,不满的抱怨。“想那么多做什么?人家只要觉得你没想放火就好了!田地是农民的宝,当然无法理解你的浪漫!”桑远倒是能理解那人的意思,看着那已经烧的没形的火,捡了根木棍,在烧过的灰烬里扫了扫。“桑远!”习绍突然喊了他一声,在桑远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后,他突然凑近,在他唇上印了下去。桑远手里的木棍一下掉落,溅起一些黑色的灰。近处是还在燃烧的火焰,远处是看电影的人群,桑远有些看不清习绍的面孔,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凑上来。但是,他并不介意他这行为。“其实我本来想站在火里的,但我怕你把我丢火上面。”并没有深入,习绍浅尝即止,环住桑远,将他两手也困住。不然,他还真不敢说话!“我是那么煞风景的人吗?”见他一副防备的模样,桑远微微皱眉。他没有得寸进尺他很高兴,但他的那个前提,怎么让他那么不爽呢?“那我可以继续吗?”尝了一下怎么能满足?习绍立即便顺杆上爬。桑远没有回答他,但是却用行动给了他答案。当最后一丝火光消失的时候,此处的温度却依然火热。电影结束后,习家人也没看到他们,到了家,却见两人已经洗好澡,正在擦着头发。心知肚明的笑了笑,谁也没问他们做什么去了。习家的孩子们还在说着那电影,也没去管他们两个中途跑掉的人。两人擦干了头发,便回了属于他们的房间,夜还很漫长。从小年开始,远近八方的村里都开始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传的老远。白桦村的人也放,每家每户还都在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纸灯笼。一到晚上,一支蜡烛燃尽之前,到处都是红亮亮的!而且为了能点的时间长,那灯笼蜡烛都是经过特制的,一般都能烧整个晚上!研究出这蜡烛的人,还因此赚了一笔。习家的人则开始制作灯,因为白桦村没有河流和池塘,所以这一次众人制作的是孔明灯。然而,因为制作当中的各种状况,最后能放飞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比如小孩子们喜欢漂亮的灯,刚好和女人们想的一样了。而男人们想要结实的灯,至于是否超重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温文也从省城里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桑远抱怨。她一个人又要看店,还要接收酒馆客栈的日常汇报,完全没有以前的逍遥了。看到他们在做孔明灯,满怀期待的问道:“你们能不能给我做个热气球?”“我觉得你要辆车的要求比较实际!”习绍可是知道习儒雅在弄汽车的,对于热气球他虽然知道,但为了安全,他就不能答应。“有空研究一下,让你升空应该是可以的,但要飞到别处,大概有点困难。”桑远倒是应了下来。热气球这个东西当个玩具还是可以的,不过要能飞多远,估计以他们这些外行是无法做到的。“没事,只要能玩一下就可以了!原理不是跟孔明灯一样吗?只不过我不知道热气球的布料要求,防雨布那种可以吗?”温文瞬间来了兴趣,将她知道的一些东西说了出来。“等这些灯做完了再说吧,那些材料现在肯定是不能马上找到的。”桑远见她兴致满满,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灯。“要怎么做,我帮你们。”本来就没什么事的温文瞬间像是找到事做了。“把那些纸糊上就行了。”桑远将浆糊和纸递给她。那些浆糊是他特制的,就跟那个特制蜡烛一样,粘性很强,可以满足一群人各式各样的粘贴形式。就这样,到了元宵节的时候,一排花灯在村里摆了起来。“舅舅,这个飞不起来!”桑远两人正在点灯,战宝贝跟张锦文就凑了过来。至于他们的父母,正在准备放灯。“飞不起来你们先放到一边吧!”桑远抽空回了一句,结果等他们的灯放起来后,他就看到地上放了一堆无法飞的灯。因为是在院子外,远远的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还是你们这热闹!”张秀荷跟赵立国也在那些人里,帮着金凤淑他们看着孩子,眼里都是羡慕。白桦村因为大部分都是外来人口,再加上又是单身来的,几代同堂的家庭没几家。就算有,人口像习家这么多的也是没有。这么一看,他们家自然就热闹非凡。“你不也快了吗?”金凤淑看了一眼赵虎身边的王蕙,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人家城里姑娘愿意嫁过来,我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只要他们感情好!”张秀荷对王蕙也还算满意。但是,她几次明里暗里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他们都没什么反应,她就有些不开心。“我们村也不比城里差,你就放心的等着娶媳妇儿吧!”金凤淑听出她话里的不满,劝说着她不要急。她也羡慕人家抱孙子的,但她只能盼两个小的了,比张秀荷还无奈。“算了,有生之年能成就没什么遗憾了!”张秀荷这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比她更想抱孙子,但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连忙结束这个话题。“妈妈,秀荷婶婶,你快来看我们摆的灯!”桑榆和桑清跑了过来,将两人拉了过去。金凤淑和张秀荷两人一直看着他们在一边放灯,并没注意他们摆成了什么样子。这时候被他们拉了过去,看到那些灯赫然摆成了一个‘心’字。“你们真厉害!小心别烫着了!”对于他们摆出来这个字有什么意义,金凤淑两人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他们年龄都不大,自然是要叮嘱一番。得了夸奖的孩子们纷纷笑了起来,回答一句‘知道了’,便围着那些灯玩耍。村里其他孩子也围了过来,但是见他们每人动那些灯,也就没人动。就算有一些好动的,也都被自家大人看顾着。然而,当孩子越来越多的时候,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突然被人推倒,将一盏灯撞倒,火瞬间就烧了起来。年龄最大的习风吟连忙跑过去将那孩子拉了起来,但依然引起了骚动。大人们纷纷将孩子们拉离那些灯,一些视线也就落在了那个脏兮兮的孩子身上。“你们没事吧?”桑远和习绍第一时间,就将手里的灯丢在地上踩灭,跑到了习风吟身边。“舅舅我没事,她也没事。”习风吟练武也有几年了,胆子也大,见两个舅舅过来,丝毫不见慌乱。“这孩子是谁?怎么没见过?”看到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孩子,桑远微微皱了皱眉。“我没见过她,村里的孩子我都认识!”习风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确实没见过这样脏兮兮的孩子。白桦村的人比别的村知识青年多,形成的风气自然也就讲究的多。所以,见到如此脏兮兮的孩子,还真是让人惊奇。“小丫,小丫你在哪?”就在这时,一个呼喊声远远的传来,习风吟身后那孩子瞬间就跑了过去。桑远两人互相看了看,并没有追过去。习风吟却有些不干的扯了扯两人,好似很担心那个孩子。两人无奈,只能跟着他往过走。他们这才走,就有村里的老人认出那个声音,惊讶而又嫌弃的说道:“那不是桑家嫁出去的女儿吗?怎么又回来了?”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桑大志和习家的人。当初桑家两姐妹想嫁给习绍的事,可谓是闹得蛮轰动。桑大志想过去看看情况,被金凤淑一把拉住。习家的人也像是没看到那些目光,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原本天上飘着的灯也飞走了,在黑色的天空中只留下一些光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谁让你跑这边来的?你是不想让我活了吗?”桑远三人一走近,就听到一个悲愤的女声在喝骂那个孩子。然而,那个孩子却一声不吭。见他们跟了过来,连忙扯了那女人。女人大概也没想到他们会过来,再加上心里急,天又黑,此时被孩子提醒,顿时犹如受惊的鸟一样。看清来人的时候,更是拉着那孩子就匆匆离开。“大表姐?”桑远在昏暗的灯光下并没看清那人,但那人在走之前一直盯着习绍,他便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只是,那人却更快的跑掉了。“你大表姐?”习绍见那人像是被鬼追一样跑掉,莫名其妙的问着桑远。桑远并没有看清,这大晚上的也不想去追,便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明天去我大伯家看看吧!”这些年桑大国兄弟两虽然还在白桦村,但因为房子被卖了,地也没有了,除了帮村里干活,私人的产业是一点没有。白桦村的人虽然不至于欺负他们,却也不怎么待见他们。所以,很多全村活动,他们几乎都不参加。赵立国是知道的,但他也不想管。毕竟这种事,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搬出村了呢!”习绍对他们还在村里的事感到惊讶,平时根本没见到过他们,就白桦村这么点地,也算是稀奇的很。桑远懒得说他做的事,拉着习风吟往回走。而且,在孩子的面前,他也不想让习风吟对桑家有个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至少,他不想让习风吟觉得他救了一个坏小孩。祸不及下一代!习绍见他不继续了,很没趣的跟着他回走。村里的人见他们回来,也没人问,只是拉着自家孩子告辞,以免再发生着火的事。等所有人都走了,习家的孩子们脸上都有些闷闷不乐。“我们来烤红薯好不好?”看着那些飞不起来的花灯,桑远就想着废物利用一下。顺便,转移小孩子们的注意。“我不想吃烤红薯,我们能不能烤点别的啊?”平时红薯都吃腻了,小孩子们纷纷提了别的要求。“那我们烤鸡和鱼吧?土豆有没有人想吃?”想着有的东西,桑远也不怕麻烦。“好!好!”“土豆也能烤吗?”小孩子们瞬间赞成,却也有人发出了疑问。“什么都可以烤!不过现在准备来不及了,明天给你们烤别的!”让姐姐嫂子们去杀鸡,哥哥姐夫们去捞鱼,桑远带着小孩子们搬石头围了一个简易的灶。习绍和被邀请留下来的赵虎去弄了几根木棍,削成桑远要求的样子,然后又在金凤淑和张秀荷的帮助下弄出一碗混合调料。因为是晚上,所以众人也没想弄多少,只不过是图个新鲜。杀了两只鸡,五条鱼,就在习绍的指挥下,用木棍插好。桑远示意他们用酒洗了洗鸡和鱼,然后拿刀在鸡和鱼肉厚的地方划了几道,将那混合调料洒了上去。做完这一切,他才拿了一只鸡,来到烧起火的灶边上示意其他人怎么烤。至于土豆,已经先埋在火下了。整只鸡和整条鱼的烤,需要的时间就会长一些。在几人的轮流翻烤下,小孩子们最初的兴致已经变成迫不及待了。桑远听着他们在一旁不停的问‘怎么还没烤好啊’,就哭笑不得。拉着桑榆教他烤,顺便也示意其他人让小孩子们尝试一下。这么一来,就没有人再继续问了,反而是小心翼翼的翻动着手里的棍子。鱼是比较易熟的,大半个小时后,鱼香味四溢,烤鱼的人纷纷尝了尝,见都烤熟了,便将烤好的鱼放到准备好的盘子里。小孩子们瞬间馋了起来,桑远就放过桑榆,让他也去吃鱼了。习绍本就跟桑远轮流换手的,此时就接了他的手,让他也去尝尝。五条鱼,小孩子们吃肚子那边的肉,桑远就截了一块鱼背上的肉,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又洒了点调料,然后一口自己吃,一口喂给习绍。反正所有人都只尝到一口,想再多的也就没有。等鱼吃完了,两只鸡也终于烤好。先让孩子们选了自己要吃的地方,其他人再分剩下的。结果,四个鸡腿只分了一个出去,习绍和桑远两人还分了一个鸡腿!“看来可以弄个烤肉架出来!”对于这吃的还蛮畅销,习绍就想到他们在海边烤海鲜的时候。“弄个铁板烧,碳火的偶尔吃一下就行了。”桑远却是想到碳火的不健康,提出弄铁板烧。要知道,铁板烧更灵活一些,可以做的东西也更多。“我怎么觉得你不去当厨子真是屈才了?”习绍才发现他会做的东西很多,打趣了一句。“你以前吃的饭菜可都是我做的!”桑远不满的回了一句。前世的时候,习家都是吃的大锅饭,在桑远卖到习家后,才开始在家做饭。而习绍又是体弱嘴刁的人,桑远就算不想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后来习家平反了,他们回到城里,习绍不愿意在家里吃,他就做的少了。不过倒是把两个嫂子教会了,不至于让她们也跟着在外面吃。“那我也做给你吃嘛!”习绍并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指重生之前,还以为他说的是在海边的时候。“那明天交给你了!”桑远小心的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黑色的煤球,将其捏开看了看,开始灭火。烧好的碳被他夹到了一边,然后从灰烬里挖出一个个一边黑一边完好的土豆。分给众人后,示意他们尝尝看。完全没有味道的土豆,吃起来刚好可以消减一下,刚吃过的味道大的肉味。只是吃完,手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黑色,让众人很是无奈的去洗手。收拾完后,夜色已浓,赵立国一家也告辞离开。习家众人也都洗洗,打起了呵欠。第二天,桑远和习绍就让桑大志看着烧碳,两人拿了铁丝捣鼓烧烤架。还让习儒风去订了一块铁板,专门做锅的那种铁板。当日头快到正中的时候,两人却出门了。习风吟一见他们出去,就跟着一起去了。沐风翎也不担心他会怎么样,任由他跟了去。在村子与他们院子相对的另一头,他们终于看到桑家人住的地方。两间泥土房,两间草棚子,灶台在一间房外搭的棚子下,院子是用树枝荆棘做的围栏。在围栏外有一小片荒地,种了一些萝卜白菜,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仔正在啄食。“你们两个吃白饭的!怎么还不去做饭?这都什么时候了?”桑远两人正不知该怎么进去,从一间房里冲出一个妇人,直接进了一间草棚大呼小叫起来。以致于,连院子外站着人都没看到,显然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到他们家来。“赶紧起来!吃完饭给我滚回去,嫁出去了还想回来吃老娘的?”门内没有别的声音,不一会儿又传来那妇人的叫声。然后,便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大伯母?”桑远也不管她骂的什么,开口叫了一声。那妇人循声一看,吓得一哆嗦,话都不回,匆匆忙忙跑回房里,不再出来。桑远和习绍无语的对视了一下,不明白她那是什么情况。而两人也确定了,她是桑远大伯母,李春花。没过一会儿,房里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汉子,走路有点瘸,看到桑远两人,脸上说不出的复杂。慌慌张张的走过去开门,脸上腆着笑:“小远,你们怎么来了?”“大伯,你们……”桑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苍老许多的桑大国,心里也不是滋味。前世的时候,看着他父亲默默的苍老,并没有多少感觉,毕竟从小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而现在,有很多事明白了,再看桑大国的苍老,就觉得很感慨。“哎,大伯家都是些不成器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桑大国见他为难,丝毫没有架子,只能问他来意。“是这样的,之前奶奶卖掉的地现在没人管,我想让你们去照顾。那些桃树的管理方法我会让人教给你,收成也算你们自己的。那处竹屋不能动,但你们这边的房子我可以帮你们修起来。”桑远本来想说看到了大表姐,但那显然不是他能管的,便将他们原来的地以及他们现在的房子给包了。相当于是给了他们另一份收入!桑大国显然没想到他会来给他们送馅饼,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大哥!大哥,快来帮帮忙!”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个喊声,正是桑远二伯桑大军回来了。也难怪半天没看到他,原来是不在家。桑大国看了看桑远,桑远两人连忙让开,一回身就看到桑大军拉着一大一小狼狈的向这边走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咋还把孩子带回来了?”他家闺女才跑回来,他倒好,去看闺女结果还把人带回来了!“大哥!那家人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之前总想着巴结一下老三家,所以对我们还算客气。这几年来我们一直没去找老三,他们就想把我闺女卖了!这事我怎么能忍?”桑大军没看到桑远两人,拉着一大一小就开始向桑大国抱怨。虽然他也不喜欢自家孩子做的那些混事,但让他不管,他也是做不到的!桑大国对他接回闺女也没什么意见,但是看到那个孩子,意见就大得很了。他跟桑大军两人干活,家里人都只能吃饱,现在又多四张口,压力一下就大的很了!只是桑远两人在,他不好明说,只能黑着脸。桑大军却没看出来,一直催着他打点水给他们洗洗,结果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两人,瞬间熄火。“二伯。”桑远叫了一声,对他们那狼狈的模样微微皱眉。白桦村的人是不会欺负他们的,那么就只能是外面的人了。再从他的话里,想必就是他二表姐所嫁的人。“小,小远,你们怎么来了?”与桑大国一样,桑大军也是很诧异。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们,而他们则没脸去找他。“是来请你们帮忙的,家里的地和房不能还给你们,但是地里的桃林可以给你们,房子可以帮你们再修几间。”把来意又说了一遍,桑远虽然很想直接给他们,但又怕他们糟蹋了那桃林。竹屋是温文喜欢,既然给了她自然不能拆了。“真,真的?可是给我们,那小姑娘肯吗?”桑大军对温文那片桃林早就羡慕的很,结出来的桃子又大又甜,除了供应外面卖的,村里人也能尝个鲜。他们若是得了那片林子,家里也要好过不少。“她没有时间照顾,但又舍不得砍了,便给了我。我如今也不常在村里,爸妈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也没多余的精力。”温文只是想看桃花,至于桃林收成,她是一向不管的。桑远早就头疼没人专门管理了,这个时候倒是好做人情。“大哥?”桑大军也不管自己的模样,很是激动的看向了桑大国。桑大国自然不会瞒着他,对他点了点头。“你回来之前,小远也刚好在跟我说这个事。除了桃林竹屋不动,其他的算我们自己的。”习风吟好奇的打量着被桑大军带回来的孩子,但那孩子很害羞,甚至连那个大人也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他都不知道,桑远舅舅还有这样的亲戚。“好!好!小远啊,谢谢你!谢谢你!”在外面受了委屈的桑大军顿时老泪纵横,从来没想到他们还能重新拥有那片土地。即使只能种桃树,也比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好!“妞妞,快过来见见你桑远表舅。”抹了抹泪,想到带回来的孩子,连忙把她推了上前。那孩子比习风吟小上一岁,但模样却好似五岁的孩子。怯生生的一直往后躲,根本不管桑大军的推搡。“不好意思,这孩子打小不受待见,认生的很。”桑大军很无奈,但一想到桑远小的时候,又叹了口气。“没事,二伯你们先洗洗,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得去村卫生所看看。有空了,就到桃林去,那边有人会告诉你们怎么做。”觉得他继续待下去他们会越不自在,桑远就准备走了。桑大国两人不好留他,而且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只能看着他们走。习风吟没有看到昨天看到的人,很是恋恋不舍,但又没办法,只能问着桑远。“桑远舅舅,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你指的哪方面?”桑远虽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却不想直接回答他。习风吟毕竟还不到十岁,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村里的孩子很少有那么认生的,也没有那么狼狈的。“那是因为他们以前做过错事,现在遭到报应了!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能做坏事!”习绍对于桑远直接把地还给他们感到不满,没好气的插嘴。“那桑远舅舅为什么还要帮他们?”习风吟虽然说不上来桑家的状况,但是对于桑远明显给他们帮助还是看的出来的。桑远对于他这话笑了笑,对于习绍吃瘪很是高兴。摸了摸他的脑袋,“人都是会做错事的,但是知错能改就行了。我们不能一直揪着别人犯过的错去对待一个人,要心怀善意。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恶,如果我们一直去关注别人的错误,就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东西。”“所以桑远舅舅你要帮他们吗?”习风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却明白了他要帮他们的意思。“对呀!那块地本来就是他们的,虽然不能便宜他们,但也不能荒废在那。而且,那片桃林的桃子你不是最喜欢了吗?要是他们不接手的话,你以后就没有桃子吃了!”睁着眼说瞎话,桑远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骗小孩。习绍无语的翻了几次白眼,对于他这送房又送地的行为千百个不满,却又不能反驳他的话。要是他敢乱说,估计等回到家又是一群人的炮轰,对于他在家的地位已经渺茫的绝望,他也很无奈。“可是,你不是都给他们了吗?那我以后吃桃子也没的吃了啊!”那地属于温文的时候,桃子熟了,他们可是可以任意吃的。现在给了出去,习风吟自然不觉得他们还能随便去吃。“我们有红枣和枸杞啊,你可以拿去跟他们换嘛!而且,就算你不想换,也可以买呀!”村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大家互相换的,再多的才会拿出去卖。而且,都会优先卖给村合作社,他们买也是很方便的。再加上桃林是直接供货给习绍那家店,习家人想吃,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这样啊,那就给他们吧!”想到他看到的两个孩子,习风吟就很大方的没意见了。小孩子的心,还是很柔软的!习绍见他就像给了一个什么不值得的玩具一样,也不知他以后想起来会不会觉得亏。反正,他是觉得很亏了!两人回到家就把这事说了一下,以免后面发生误会。桑大志想了想,亲自领了教桑大国他们的事。习家的人本就没人管桃林的事,对他这决定也没什么感觉。要修房子,就要在村里报备一下。赵立国见他们如此,想到这些年桑家的人确实过的苦,也就亲自去找人。当天晚上,桑远就请了赵立国找来的人吃饭。烤鱼、烤鸡、烤肉一一端上桌,香气四溢,让那些人口水都流下来了。因为烤架是放在院子里的,不少人还学着试了试,想着回去自个弄着尝尝鲜。家里的孩子媳妇儿什么的,也都可以尝尝。至于修房子的事,那本来就不算是什么事!白桦村提起桑远,就没人会嫌给他帮忙有什么麻烦的!就算他嫁了一个男人,白桦村也没人敢轻看他一分。而在桑家,李春花听了桑大国说的事,那是高兴的不得了,自家女儿带个拖油瓶回来的事也不嫌弃了。有了地,就需要人管理,多一个人她就轻松一分。至于桑大军那边,刘娟花在王春兰卖了房子和地后,就闷闷不乐。女儿又出了那种事,远嫁更让她心里忧郁,最后终于是去了。而桑大军的儿子,不想受村里人的白眼,也早就跑了,这些年也没个音信。以致于他就对唯一的女儿有了牵挂,甚至是把她们娘两给接了回来。如今桑远把原来的地交给他们管理,除了原本的桃林,他们也能养些鸡什么的,总比帮村里干活要好的多。桑远的大表姐桑红和二表姐桑瑛子,在清洗了一遍后,各自抱头痛哭。在婆家受的罪和委屈,让她们终于明白受欺负的滋味。如今回家,桑红是一点不受欢迎,桑瑛子却是没了母亲。小丫和妞妞两个孩子倒是熟的很快,而且遭遇相同,让她们更能亲近。只是,面对李春花的时候,两人是怎么也不肯叫她。第二天,赵立国就带人上门了。将那两个草棚子拆了,各加了两个房间。已经学会做饭的桑红和桑瑛子每天就给众人做饭,桑大国和桑大军则被桑大志带到桃林,给他们讲解桃林种植方面该注意的事。李春花刚开始还能热情的招待那些人,但是见那些人都在忙,就开始有些无所事事。看着小丫和妞妞能讨那些人的喜欢,就忍不住冒酸水。逮到机会就在两人身上掐,让两人委屈兮兮的躲到了自己母亲身边。桑红和桑瑛子无奈,只能让她们尽量躲着李春花。看着自己孩子不受待见,她们终于能理解当初金凤淑在桑家的待遇,对桑远就更是愧疚。尤其是桑红,李春花是她亲妈都能这么对她,就别提当初王春兰是怎么对金凤淑的了!以前她还觉得欺负桑远没什么不对,现在那就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你这女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欺负孩子是怎么回事?”少了两个孩子端茶倒水,那些干活的人也不干了,逮到机会就对李春花指责起来。李春花敢对孩子动手,可不敢对干活的人说三道四。她可是明白,他们不是她能反驳的人。笑着赔了不是,又吆喝桑红两人让两孩子给众人倒水,这才遮掩过去。她想的是等房子修好了再找两人算账,这个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等晚上的时候,桑大国两人一回来,桑瑛子就把李春花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两人。桑大国顿时脸色不好,桑大军则是毫不客气的指责起来。“大嫂,之前我还觉得你是被娘带坏了,现在我倒是觉得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瑛子是我的女儿,妞妞是我的孙女,你少对她们指手画脚!如果你想像娘那样好吃懒做,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嫂!”“桑大军你什么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她们带两拖油瓶回来已经够给面子了!你别……”李春花气急败坏的吼了回去,但是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懵了一会儿,不可置信的看向动手的人:“你打我?”“我打你怎么了?你也是当母亲的人,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你还算是人吗?你那宝贝儿子,害我们还害的不够惨吗?”桑大国从来没有说过孩子的半句不好,但是此时被李春花挑了起来,吼声更是狠戾。一提到桑来福,李春花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自从他离开,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至于女儿,她从来就没想依靠过。事实上,她也无法依靠。桑红默默的流泪,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家里,桑大国的这些话是她唯一的温暖。即使她回来的时候,桑大国对她不闻不问。“你要还想在这个家,就给我安分点!”桑大国放了一句话,就拍了拍桑红的肩,但安慰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桑大军连忙示意桑瑛子带桑红去做饭,顺便把孩子也带走。只是,那厨房本就三面透风,并不能起到遮掩的作用。不过,李春花也没继续闹下去,有王春兰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敢过分撒泼。没了依仗的儿子,要是连丈夫也无法依仗,她可就真的完了!桑大国见她安分了,跟桑大军两人进屋喝水,顺便讨论着那桃林的管理。一说到管理,桑大国就对着李春花叫了起来。“春花!春花!”李春花愤愤的走了进去,也不吭声,就瞪着他。“你在家闲得慌,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学桃林的管理!浇水施肥总得会!”他们家能干活的就五个人,两个孩子还没有十岁,根本指望不上。本来是想让两个女儿去的,但是她竟然打孩子,就直接否定了她留在家照顾孩子的想法。再说,她做的饭不好吃,来帮忙修房子的人本就不是他们请的,要是连餐饭都吃不好,还不知会多丢人!李春花的眼又瞪了瞪,似乎不相信他竟然会要她去干活。想到早去了的刘娟花,她竟然有一丝羡慕。不用面对大呼小叫的丈夫,不用面对生活的柴米油盐,世间的一切都跟她无关,还真是轻松!但是,让她去死,她又不愿意了。所以,她瞪了半天眼,最终是没说出个拒绝的话。桑红两人在灶台前忙活,两小家伙在看着灶里的火。桑瑛子见屋里没什么反应,对桑红碰了碰。“姐,当初的事都过去了,你既然逃回来了,就要硬气一点!大伯虽然不太待见你,但也没对你打骂呵斥,所以只要你能干活,大伯应该不会赶你走的。”桑瑛子在婆家也不好过,但她被父亲带回来,被保护,让她知道退让并不能解决问题。这就像以前桑远在家的时候,金凤淑一直忍着王春兰的刁难,除了让她们更不好过外,真的没有半点用。后来金凤淑要分家,要离婚,反而日子越过越好了!这,就让桑瑛子明白,如今这个世道,女人也是能过的好的!她有手有脚,可以给村里干活,可以给家里做饭,总比在别人家受欺凌的好!“瑛子,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哥就是我爸妈之间的刺,看到我就像是在提醒他们我哥做的那些事,让他们如鲠在喉。我只希望他们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了,其他的真的不奢求。”桑红对她摇了摇头,对于她是被父亲领回来的羡慕不已。她从婆家逃出来,婆家不想找她也就算了,但若找上门,她父母绝对不会帮她的。“姐,你别那么想!桑远不是把地还给我们了吗?等房子修好了,我们也去帮忙就是!有我一口的,绝对不会少你一口!”桑瑛子见她完全绝望,也不再说她父母的事,反而给了她她的承诺。从小到大,她们经历的事不算多,也足够她们认清这个世界。到头来,被她们欺负的人,反而对她们最好,也算是完全改变了桑瑛子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谢谢你瑛子!”同病不相怜,桑红虽然很感谢她,却也没有改变心里的想法。她还能留在这里,也是因为她父亲不想在二伯一家面前丢脸,不然她肯定是要被撵回婆家的!桑瑛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希望以后慢慢会好起来。桑远在房子快修好的时候跟习绍又去了一次桑家,这一次,习风吟如愿的见到了那天他救的人。提着一袋子糖果凑了上去,二话不说的就塞到小丫手里。“之前我过来没看到你,还想着这次要是再看不到你,就都给妞妞吃了!”一边的妞妞本来看着很羡慕,但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有她的份,两眼就笑成了月牙儿。这个小哥哥她见过,只是不想他还记得她。小丫却是看向了桑红,身体有些僵硬。她可还记得,母亲不让她乱收东西,以免被别人看到又说她们偷东西!小小的她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给她们东西,就是偷东西。但是,她却知道,一旦别人说她们偷东西,奶奶就有机会打她们,所以,这个时候,她也是不敢收的。桑红看到这一幕,发现其他人都看向了她,眼就热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小丫脸上露出的一丝浅浅的笑,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想到还有人在,连忙转身快速的抹了去。桑瑛子知道这是为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给予她一丝安慰。桑远看小丫就像在看他自己小时候一样,微微叹了气,便告诉两人:“以前的事你们也受了罪,以后就好好生活吧!我们之间本也没什么大的过节,祸不及下一代,别苦了孩子。”以前是他不想管,但是现在看到了,又不忍心不管。他这话一出,就连桑瑛子都有些动容。也难怪当初金凤淑拼死也要与他们家脱离,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想到这里,桑瑛子就略带羞赧的问了一句:“桑远,如果我们有事求你,你会帮我们吗?”他把地还给桑家的事肯定瞒不住,她跟桑红虽然回家了,但两人都没有跟婆家断绝关系,那些势利眼绝对会想法设法的来讨要好处,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那要看你们求的是什么事。”桑远也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不过一想到她们的状况,他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只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也要看她们自己是如何选择的。“行,那我就先记住了!”桑瑛子因为受了桑大军的影响,想法也就果断多了。重新笑了起来,跟他说着别的。桑红情绪稳定了一些,也插上两句话,一时间竟然觉得活了二十几年,只有此时最舒心!习绍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偶尔开口刺一句,让气氛尴尬一下,但桑瑛子根本不在意,还仗着桑远在打趣他,让桑红和桑远都看得啧啧称奇。习绍又不能太过分,有气也憋在肚子里,倒是让桑红也跟着胆大起来。他们大人这边其乐融融,小孩子那边也就其乐融融起来。小丫和妞妞吃着糖果,带着习风吟给人端茶递水,笑容也多了起来。结果走的时候,习风吟就被两人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别提有多开心。习绍瞥到了,拧着他的脸教训:“臭小子,这么快就勾搭人家两个小姑娘?”“什么勾搭啊?小叔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习风吟拍掉他的手,揉着小脸。桑远见习绍还上手了,连忙拉了他的手,挡在他们之间。想到习家孩子里还真没女孩子,不由得笑了笑。“风吟,你喜欢妹妹啊?”“家里都是弟弟,清小姨又总跟榆小叔玩,我自然想要个妹妹。”习风吟也不隐瞒,反正家里桑远小叔人最好。“让你爸妈给你生个妹妹撒!”计划生育还没落实到村里,而且习家人又不在事业单位,根本没有太大的限制,习绍便给他提了个议。“这话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吧!”习风吟才不上当,妈妈才跟他说要带他出去旅行,要是生了妹妹,他不就出不去了?更何况,有了妹妹,爸爸妈妈就更没时间陪他了,他反而还要照顾妹妹,还不如捡现成的妹妹!“啧!你这臭小子!”习绍对他稳如泰山的模样不满,刚想绕过桑远就被桑远瞪了。感觉到手上紧了紧,一脸讨好的站回了原地。“小叔啊,要量力而行!”习风吟自然看到他的行为,不由得嘲讽一句。在习家,大大小小都知道,有桑远在,习绍就翻不出什么浪!“人小鬼大!”桑远也不能任由他欺负习绍,捏了捏他的鼻子,将他们的话打断。“桑远叔叔,我以后还能来找小丫和妞妞玩吗?”虽然村里有很多小伙伴,但习风吟对那两个怯生生的孩子更亲近。“可以啊,你对村里熟一些,记得告诉别的孩子,不要欺负她们。”以前村里的孩子就很孤立桑来福等人,桑远那时候小,又有许多事要做,根本没时间管那些事。现在,他们都大了,总不能让小辈还受到他们小时候的事,那样的话,真的是太小心眼了!他虽然不想做个英雄,但也不想自己变成心胸狭隘之人,也不想身边的人变成那样的人。习风吟既然想带这个头,他自然很支持。“好啊!有我在,没人会欺负她们的!”习风吟算是白桦村大变样后新生代的第一人,就算有几个年龄大的,因为他脾气好,又是习家人,也没人会故意开罪他。“别忘了你还要出去旅游!到时候回来,人家认不认识你还是问题!”习绍真是不给他泼凉水心里就不舒服。“小叔,你别想我给你带任何特产回来!”习风吟也是无奈了,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谁稀罕你的特产?”习绍瞬间反驳回去,然后被桑远一肘子打在身上,不由得闷哼一声。习风吟瞬间偷笑起来,但是看桑远的模样,也自觉的闭了嘴。有的时候,他真的不能理解,像他桑远叔叔这样清秀的人,为什么能忍受他小叔那样糟糕的人!如果不是生在习家,像他小叔那样的人应该算是个酒囊饭袋了!性格恶劣不说,又霸道又专制,还不懂得尊老爱幼!要不是他是他父亲的亲弟弟,他还真不想叫他!大人的世界真难懂!三个人回到家,张秀荷正在跟金凤淑讲话。一看到桑远,就把他叫了过去。“你小子怎么回事?让桑家的人去管理桃林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收成也给了他们?那些白眼狼当初是怎么对你和你娘的,你都忘了吗?”桑远才示意习风吟自己去玩,就被张秀荷劈头盖脸的数落,也不生气,只是看向金凤淑。金凤淑虽然是一脸无奈,但明显也想听他的解释。叹了口气,他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真正的仇恨,当初是奶奶觉得我妈给桑家带来了霉运,其他人顺势而为。如今我们已经证明我们的价值,又何必再计较那么多?再说,那地跟房还是我的,桃林也是供应省城的店,桑家人出力,我给他们收成钱也算是请他们管理桃林,我又亏不了什么!”经他这么一解释,张秀荷与金凤淑互相看了看,这么看来好像确实是的。雇人也是花钱,让桑家管理将收成给他们,除开运输费,所剩的也不多。不过,那地的使用权是他们的,在桃林里套种点别的,养养鸡什么的,副产业收人也就有了。相比起之前,就要好上很多!张秀荷很明显还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再数落他。王春兰已经不在村里了,户口都迁到了城里,只可惜桑大国等人被她完全抛弃了。对于他们那一家子,张秀荷是解气的。但桑大国和桑大军人并不坏,只不过是孝顺,才不敢忤逆王春兰。这些年因为腿脚不便,两人干活并不能拿到多少钱,日子也就显得紧巴巴。“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恩怨,只不过是人心不足,你既然决定了,就那样吧!”金凤淑见他胸襟开阔,也就发了话。人情冷暖,她是过来人,感受比谁都深。这些年金子耀多次让她回家看看,她都不愿意回去,还不是因为金家的人只因为她儿子出息了?金子耀在桑远身上得到的够多了,至于金家那些虚伪的人,都不肯来看她,她又何必回去添堵?明明都是亲人,金家人做的显然不如桑远,所以她也没法反对桑远。她无法解开的结,不能禁锢她的孩子!“妈,以后我们应该不会留在白桦村,那地给谁都不好,还不如还给他们。毕竟,他们是爸的兄弟,其他人不给他们面子也要给爸几分面子。不然被人霸占了去,我们再拿回来就要落别人口舌了。”桑远狡黠的笑了笑。即使他并没有再收回那块地的想法,但那竹屋还是温文的,可不能丢!桑家人就算以后起了念头,看在他爸的面子上,以及他主动出手帮助的情分上,也都是说不过去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你们要离开白桦村了?”张秀荷却是一愣,问道那个关键的问题。“秀荷婶婶,这外面的世界很大,我该做的也做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以前为了撑起习家,他就已经够累了。如今重生,又劳累了二十年,实在有些厌倦。如果可以,他也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且,虎子哥以后肯定也是要去城里的,您也可以去习家找我妈。”习家那么大的院子,也不能一直荒废在那。孩子们也都大了,让习父一个人教也太为难了。“当然,村里的地还是要种的,在我们搬走之前,我会把枣树枸杞交给村里管,只要不断货,谁都可以进行承包。”山可以不管,但他特产的枣树和枸杞树却必须要人照顾,不然断货可就麻烦了!当然,他们自己吃的,习家院子里产的就足够了。张秀荷见他这么说,也知道他早就打算好了,无奈的叹了口气。相比大城市里的繁华,他们能在这村里待这么久,也很不错了。“啧!你之前还让风吟照顾你那两个表外甥女,现在竟然有说要搬出去!”习绍从没听他说过要搬出村,现在一听,不由得嘀咕。“又没说马上搬!起码也得过一两年。宝贝跟锦文也要到读书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劳累爸吧?”桑远毫不犹豫的踩到他脚上,暗暗用力。“这倒是,榆儿和清儿也到年纪了,让他们学书画什么的,总静不下来,琴棋的话要到城里学方便点。”金凤淑倒是有些心动,桑远学习的事没让她操一点心,但两个小的却让她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这事等晚上吃完饭再说吧。”安抚了她们,桑远拉着习绍就上了楼。金凤淑两人无语的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什么事都要他决定,确实也为难他了,还是大家一起决定的好!估摸着他们又想去哪玩,金凤淑就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她一直以为桑远不喜欢玩,从小就喜欢待在书房里,现在看来,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上了楼,两人就到了天台上,习绍将桑远抱到怀里坐下,轻轻的揉着他的手。“你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做什么?如果他们想回去,自然会说的!”“那是当初为了避免受到牵连才让爸妈一起来村里的,如今城市发展正好,孩子们也该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靠在习绍肩上,桑远觉得有依靠的感觉真好。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院子的地你是以我的名义买的!”“我买的地多了去了,你那时候没什么名,正好让我转移家里资产,不然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非要针对你那园子?”想到他的桑园两度被毁,习绍心里就有气。“你还知道是你的功劳啊?”桑远也是有气的,好不容易花了那么久的时间重新建造桑园,而且这个年代的化学污染还不严重,可以让他更好的推广生态肥。结果倒好,还没见成效就被人两度毁了!听到他语气的变化,习绍立即闭了嘴。桑远气得在他脖子上磨牙,他也没敢吭声。晚上的时候,桑远就把跟金凤淑说的事提了一下。习家的人神情不一,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这个事,但回城里,都还是愿意的。他们本就长在城里,下乡快十年了,虽然乡下并没什么不好,但他们的关系毕竟在城里更多。尤其是张大贵和战锋,两人几乎都没怎么跟家里联系。“小远,我走后村里的学校怎么办?”习父第一个发话,当初他可是因为村里需要老师才来的!“爸,你都教出好几个老师了,村子里大部分都是大学生,找个小学老师不是难事。”桑远笑了笑。习家人在城里有自己的产业,就算回城也不需要去跟别人竞争岗位,但是其他下乡的知青就不一样了。在乡里,他们能过得很好,但是在城里就不一定了。何况,桑远那地那房都需要人管,也算给他们一个额外收入。“那我呢?教了大半辈子书,回城里我做什么?”习父也才五十多岁,让他闲赋在家肯定是不成的!“爸,你回去肯定有人找你的!大不了你继续教宝贝锦文他们嘛!”习绍见他不乐意闲,很是无语的插了嘴。桑远悄悄的掐了他一把,他只是咧嘴对他笑了笑。习父脸顿时虎了下去,温淑珍只能出来救火。“家里宝贝锦文,凤淑家的桑榆桑清,够你教的了!风泠也三岁了,开始学识字写字,你还怕闲着吗?”被点到的孩子们原本兴奋的小脸瞬间变了变,搬家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改变,期待也就不存在了!“搬回去也好,我准备带风吟出去游历一下,先去学校报个到,等回来看能读几年级就读几年级。”以前桑远和习绍直接跳了小学,所以习儒风并不觉得小学有多么重要。“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温淑珍才诧异桑远的提议,习儒风这话就让她更惊异了。“本来等我工作那边有消息了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要回城里,就得先解决风吟学校的问题。”习儒风也没想到桑远会提回去的事,如果不回去,习风吟就算一天课都不去上也没事!“那这可得赶紧,趁着你还没离职,这事就好办的多!”温淑珍倒是想到了其中的利弊,连忙催着他办。习风吟已经八岁了,出去游历两年就是十岁,正常的话也就上四年级,但那个时候再去学校报到,就有点晚了,还不如先报到,到时候看情况上几年级。“也不急,我工作那边离职是不可能的,只是看怎么调度,而且小远跟小弟估计又要出去了,我也没什么事。”习儒风倒是想离职,但上面根本不想放过他这个跟桑远紧密联系的人。像战锋,有军衔在身,吃的是军粮,跟他就完全不一样,必须得服从命令,就算想到处跑都不行!但这也决定,桑远对他就没有那么亲近。至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那样。“羡慕啊!我们什么时候也出去转转?”习雯舒一脸的羡慕,其实她跟张大贵要是不在村里的话也很闲,见习儒风要带习风吟出去,就看向了只知道傻笑的张大贵和安安静静的张锦文。“妈妈,我也能出去玩吗?”张锦文的性格完全不像习雯舒和张大贵,反而比较像以前的习雯晴。对于不用在家学习和练武,就算是他也会感到高兴!“玩什么玩?那叫游历!很辛苦的!”张大贵见他的理解就是玩,顿时收起了笑。张锦文偏头瘪了瘪嘴,觉得不能相信他的话。“你们是不是想喝西北风?回城了就没村里的补助了,你们不上班吃什么喝什么?”习父见他们一个二个都想出去,不由得拍桌子。“爸这个我也想过的,我跟习绍也不可能把全国跑遍,哥哥姐姐们想出去玩,正好帮我去考察一下各地风土人情。我们的酒馆和客栈也可以在别的城市发展起来,这样再想出去玩,就方便多了。”桑远早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又开始安抚习父。结果习父却一瞪眼,不满道:“你都考虑好了,还问我们做什么?”“那不是得跟你们说一声?尊重一下你们的意见!”习绍是依然护犊子的,桑远谁都不能动!就算是他父母也不行!当然,他又被桑远掐了。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习父想笑又忍了住,其他人则自觉的躲着偷笑。“爸,我只是现在提一下,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后还回不回来,这个就随便了。而且这边的枣树枸杞也需要我爸定时检查,这边的房子也是不能空着的。”桑远掐完习绍,见众人憋笑,只能开口。其实这也是必不可免的,习儒雅要忙着偷师,又在弄汽车,在城里的时间最多,丁梓榆肯定是要回城里的。习儒风和战锋都不需要负责桑园了,也要回城里,他们两家的家人自然也要跟着回去。再说张大贵,虽然家里的生意受到冲击,但毕竟是洋行发身,而这些年风浪过去了,恢复也是迟早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在村里一直待着。这样一来,习家人算是都要回城的!“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习父终于是忍不住了,神情松开,挥手让他们走。众人也就各自散了,桑大志拉着桑远回了他们房间。“小远,我们就不去了吧?”“爸,这事你要跟妈商量了,妈倒是很赞同去的。”桑远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耸了耸肩表示无奈。金凤淑对于桑榆和桑清伤透了脑筋,回城里总能找到适合他们学的东西,那样她就能稍微松一口气。要她留在村里,估计不容易!“你说我不种地我去城里做什么?”桑大志也是无语。以前倒是有机会在城里发展,但种了二十多年的地,他会的也就是关于土地上的那点事。“技术啊!您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体力活让别人做,您教技术就行了。再说我们这枣树和枸杞还需要您检查,也不算一直留在城里。”桑远本来就没想他一直住在城里,倒不如说他是唯一一个不回城的人。只是,就算不去长住,偶尔也是要去小住的。不然,跟家人疏远了怎么办?“行吧,只要不搬过去,也没什么。”桑大志还记得桑远是嫁到习家的,按照夫唱妇随的话说,他是要跟着习绍的,所以桑大志并不意外他要跟回去。“就是来回跑辛苦点,不过有司机,倒是没什么。”桑远笑了笑,跑了出去。“你爸是不想去城里吧?”金凤淑见他跑出来,问了一句。“嗯,这边也需要他管着,房子也不能没人住。但他总不能一个人一直住这里吧?”桑远眨了眨眼,惹得金凤淑莞尔一笑。“你个鬼精灵!你们打算又去哪里?”想到他们大概是又要出去了,她就忍不住问。“说了夏天带小榆小清去海边的,回来前我们应该是去西部吧!”之前他们是去长白山方向,这次自然要改改。“西部那边可不好走,你们自己路上当心点。”金凤淑因为他们之前出去玩而特意找了地图,还询问了习父一些地理人文。“那边确实比较荒芜,不过我们是去玩,看得是自然风光,体验的是当地人文,又不是去享受的。”桑远想到前世新千年都没解决的西部问题,自然不觉得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不过,在这个年代,那边还没有遭到破坏,不去看看就可惜了!或者,他也还能做点什么!“行,等以后我们有空了也去看看!”桑榆桑清还小,金凤淑可不想带着他们一起折腾。“等我先去打探一下情况,到时候就算带着桑榆桑清也不会麻烦的!”桑远见她有兴趣却不愿意去,自然就想到他那两个活泼好动的弟弟妹妹。也真不知道他们随了谁,一刻都停不下来。“行了,以后再说吧!”金凤淑看了看旁边等的发霉的习绍,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桑远看了看习绍,对她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习绍跟金凤淑打了个招呼,拉着他就往楼上去。对于一在家,他就没什么两人时间,也只有在晚上好好的补偿回来!桑远前世就研究过两人在一起需要注意的事,这一世又从小练武,对他的索求一向不会拒绝。而且习绍很会照顾他,让他不得不感慨有经验的人对一些事毫无阻碍!不过,一想到他前世碰过那么多人,偶尔就会使使性子,撩火而不救火。但这一次,习绍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让他不安分起来。“桑远,你又要撩火不救火吗?”习绍对他偶尔使坏很不满,却不知道他并不是。“你不要我?拉我上来做什么?”一般他们都会出去转转,不过今天谈了话,再出去就晚了,所以桑远才会觉得他是要做什么。“你……”习绍觉得他的理解好像有点偏,他难道是那种下半身思考的人?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桑远压倒在床,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我什么?放心,这次会灭火的!”想到他每次直挺挺的躺到下火,桑远就笑了起来。只是,第一次主动,他还是有些困难。“真的?”要桑远主动,可是比让他不碰他更难的事,习绍的眼瞬间亮了起来。然而,等桑远真的主动起来后,他却快乐并着痛苦。“我说,要不算了吧?”点了半天的火,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做,习绍觉得他就是在坑他!“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人的身体构造很奇特。”桑远一边看着他的反应,一边感受着他自己的感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有点危险的缩了缩脖子,习绍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奇特?”“当然是这种奇特了!”桑远突然沉气坐到他身上,让习绍差点没叫出来。“你要谋杀也不是这样的吧?”觉得他根本就是脱线了,习绍没好气的问了一句。桑远不知道为什么差别那么大,有些面色不善的瞪着他。习绍的气一下就灭了,哄着他道:“我慢慢教你,你别乱来了。”结果,一晚上,桑远心满意足了,习绍却起不来了!第二天,一直睡到午后,起来还不见桑远的人。郁闷万分的下楼吃饭,习家的人莫名一个都不在。问了一下做饭的张妈,说是赵立国找去了,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也找了过去。一过去,就看到村委会那边围了一大群人。“没了军队的保护,你们也就是一群废物!”一个嚣张的声音传出,习绍连忙挤了进去,这才看到是另一伙人拿着枪与桑远等人对峙。要不是桑远拦着,估计已经起了冲突。“哪来的狗在这里乱叫?”习绍是和平世界的人,之前战锋的部队在时也看过枪支,甚至还玩过,所以并不信那些人真的敢对他们开枪。要知道,射杀老百姓的罪,在任何年代都是死罪!桑远刚看到对面的人看了他身后一眼,就听到习绍这搅屎棍一样的话,气得直接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就是习绍啊?倒是比这个卖屁股的有种!”对面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掐着一个斯文男人的脖子,满是讽刺的回了一句。习绍震惊的看了桑远一眼,没想到他被人这么说都能忍?但是他比谁都了解桑远,他还有理智拦着人,说明对面的家伙肯定要完。讪讪的走到桑远身边,一副哈巴狗的讨好模样,去并不再回话。开玩笑,这个时候敢添乱,事后死的觉得会是他!死道友不死贫道!习绍觉得,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被他同情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人有些气恼了,丢开那斯文男人,抢过一把枪,拉开了保险。“我告诉你们,白桦村以后听我的了!”被他这一手震住,本还怒气冲冲的人群有了骚动。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开枪,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看看!这就是你想求救的人?就这怂样,还救你?”看到没人敢出声,甚至还有人散开了,那男人一把抓住斯文男人的头发,将他扯到面前。“呸!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否则我还是会跑!”斯文男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战锋的军队撤走了,有些嘶竭力地。至于给白桦村的人带来灾难,他却根本不考虑。“莫文!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人!”流里流气的男人瞬间狠戾起来,狠狠的咬在他唇上,看呆了一群吃瓜群众。他们莫名其妙被召集了过来,又被莫名其妙被侮辱,还被一群拿枪的人威胁,现在却看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强取豪夺,这个世界怎么了?习绍也惊悚了,莫文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只是印象并不好。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被一个男人缠上了,还是这么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至于他说的求救,以及之前提到的军队,他瞬间就明白了莫文的意图。只是他来的时机不巧,战锋的军队撤走了。而追着他的人还都带了家伙,显然也是对这里有些耳闻。碰的一声枪响响起,男人瞬间丢开莫文,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看着冒烟的枪口,男人单手就卸了子弹,将枪放到莫文手里。“想死?还是想打死我?”莫文气急,顺手就将枪砸了过去,男人则是微微躲了过去,并没让他砸中。“在这么多人面前,你也不想发生点别的吧?”男人一把扯开莫文衬衣的扣子,十分危险的看着他。莫文倒是不怕死的瞪了回去:“有本事你倒是让人家看看,看看你仇大少爷的爱好多么令人不堪!我是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朋友!”哦——吃瓜群众们又惊了,两人竟然还当过朋友!不过说到朋友,习绍就又看了看桑远。当时还是他交给莫文一些东西,而且莫文也还算喜欢他。“你!”仇大少爷被噎住了,真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拔干净!只是,属于他的人,怎么能让人看了去?他都恨不得把他藏起来,又怎么会真的在众人面前对他做什么?“呵呵,不敢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屈居人下!”莫文倒是叫嚣起来,却不知他这话让对面的桑远和丰收面色都是一变。“你们闹够了吗?”桑远终于发话,也不再拦着那些气怒的人,而那些人此时反而有些后退,似乎不敢待在他身边。“有你什么事,给我滚……”仇大少爷见他终于出声,却没心思搭理他。只是,下一秒,桑远就动了,对着他就冲了过去,一把黝黑的匕首直接扎到他脖子上,刺出一丝血迹。仇大少爷的眼瞬间缩了起来,浑身僵硬。手里没了依仗,他才明白这个被他辱骂的人是多么危险。“将他们都绑起来!”桑远一直在找机会出手,莫文倒也会看眼色,这才给了他机会。村里的护卫队瞬间拿了绳子将那些不敢乱动的人绑了起来,将那些危险的枪统一收了起来,卸下了子弹。桑远给了莫文一个眼色,让他离开,在仇大少爷想动的时候,狠狠给了他一手肘。因为完全没有留手,那仇大少爷顿时呼吸困难,抱着肚子跪倒在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好像要断气一样。“你很厉害?卖屁股的?要不要我告诉你什么是卖屁股的?”像他之前抓住莫文的头发一样,桑远抓着他的头发平静的问道。仇大少爷在他近他的身就知道完了,此时被他问着,完全不敢回答。谁知道回答后会被怎么对待?“不嚣张了?舒服了?还是哑了?”拿着那把黝黑的匕首在他脸上轻轻划动,桑远思考着要不要在他脸上来几刀。仇大少爷却是盯着莫文,根本不答话。见此,桑远就开始在他身上放血。一刀一刀的慢慢割,还嫌衣服碍事,直接给他撕了,真正是赤果果的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不好过!莫文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原本愤懑的心一下猛跳,生怕桑远真的把仇大少爷杀了。以现在的状况,就算他动手,仇家的人也没法找他们算账。“桑远……”习绍看着桑远平静的神情,又见那仇大少爷一直盯着莫文,而莫文也有些动容,忍不住出声叫他。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一个残忍的人,眦睚必报也不是他会做的事,此时,他这个用意怕也是为了解开那两人的结。但,他不想他这么做,毕竟其他人能不能明白,他可说不准。桑远听到习绍叫他,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匕首在那仇大少爷的身上擦干净,手一动就收了起来,也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双手一扯,一直不吭声的仇大少爷疼得猛然大叫,竟是胳膊被他硬生生的卸了!没有经历过这样画面的群众脸色微微一变,看着仇大少爷那两条软下去的胳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赵立国见事情完了,连忙带头挥散村民。然后让村委会的人将仇大少爷带来人关了起来,至于仇大少爷,则没让人动。“虎子哥给我拿一壶酒来。”等人都散了,桑远叫着赵虎。赵虎本来很生气仇大少爷对桑远的侮辱,正觉得解气,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愣在那,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拿了一壶酒。因为白桦村的粮食产量高,酿酒每家都会酿上。不一会儿,赵虎就拿了一壶酒来。桑远接过酒壶就直接倒在了仇大少爷身上,众人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仇大少爷杀猪一般的叫声。", "summary": "桑远和赵虎阻止村民们在村委会大院观看电影,他们给村民们发了瓜子和茶水。在组织看电影的过程中桑远认识了王蕙,王蕙为人十分坦率,她给桑远讲了她和赵虎过去的情感故事。习绍和桑远因为无聊来到田里烧稻草,他们认为稻草灰可以作为肥料,还把火堆摆成了爱心形状,村委会的人担心火势蔓延,来制止他们的行为,最后经桑远解释他们都离开了。元宵节大家一起放花灯,一个小孩撞到了花灯差点引起火灾,人们认出这个小孩好像是桑家嫁出去的女儿。桑远和习绍去了桑家,桑远让桑家来管理曾经被卖掉的地,桑家人对她十分感激,桑远的两个表姐在桑家过的并不好。为了以后方便搬迁,桑远和习绍计划让村里人来管理枣树和枸杞的生产,他们决定不久之后离开白桦村,去城市里发展。"} {"context": "“两位小姐感情真好,三年未见也这么亲密,老太君知道了肯定十分欣慰,小姐们不仅孝顺,还和睦友善。那我就先走了,二位小姐在院子里坐下吧。桃清,给二位小姐看茶。”良辰吩咐着一旁的小丫鬟,然后对杨紫心杨紫琪笑了笑离开了。那个叫桃清的丫鬟请杨紫心和杨紫琪过去坐下,又给两人沏了一壶茶,然后退到了一边去,低着头站着。杨紫心多看了两眼那个桃清,然后把视线转回了杨紫琪身上。“妹妹在山上三年,可是学到了什么吗?”杨紫心问。“清心寡欲。”杨紫琪端起茶,看着茶叶漂浮在水上,嘴角勾勒出一抹不知什么意味的笑。“这般的好茶,可是三年没有能喝过了。”杨紫心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茶,拿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味道很好,以后妹妹可得多喝。”“能喝的到,自然不会少喝。姐姐你也的多喝啊,上好的茶,我听说姐姐有段时间也没有能喝到呢。”杨紫琪和杨紫心的对话里,总是不把话说明。杨紫心挑挑眉,不置可否。“一起吧。对了,奶奶身子状况不是很好,你又在寺庙里三年,不如明儿个我们去给奶奶祈福吧。”“祈福也事件好事,的确在寺庙里三年,祈福很常见,明个儿我就带姐姐去给奶奶祈福吧。奶奶也喜欢我们去那些地方呢。”杨紫琪从小就跟着老太君礼佛,品茗,大家都晓得她性子恬静,都以为她是喜欢这些的。只是没有人知道,什么礼佛,修行,她都特别讨厌,甚至是厌恶。尤其是在寺庙的那三年,她对礼佛的厌恶真的快要吞噬她了,可是她还是每天礼佛,做出样子来给别人看,如果不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到这杨府来。可是回了这杨府,为了讨老太君的欢心,她还要继续装作自己喜欢礼佛,装出一副她都讨厌的模样出来。呵呵,从小为了讨老太君的欢心背弃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如今依旧要讨老太君的欢心来保证自己不被轻易害死。真是可悲。杨紫心是听到了重点,奶奶也喜欢我们去那些地方。其实这个杨紫琪四妹妹,对礼佛这些事并不是很喜欢呢……如果这么推论下去的话,那她一直以来都是在装着自己喜欢,一直以来所做的这些都是在讨老太君的欢心而小心翼翼的活下去。所以她们俩都是一样,必须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否则随时都可能从悬崖上摔下去。“那么我们明日一早就去给奶奶祈福吧,城外的那间寺庙听说很灵验的,不如就去那儿吧,其它的寺庙都有些远了,要么就是香火不好。”杨紫心这么说,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她盼着能不能在路过的时候看见青云公子一眼。“大姐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很久不在这京城,很多地方也不熟悉,还是你比较清楚。”杨紫琪如是说。“多出去走走就熟悉了。”于是两个人就把这件事给敲定下来了。谈了半个多时辰茶水都冷了,丫鬟给两人换过了茶水,两个人又继续聊天。女人本来就喜欢说话,两个人都是很久没有对象说这么多话了,一时间也停不下来。续茶之后,杨紫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看着杨紫心。“大姐,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何事说就是了。”杨紫心答道。“昨日究竟是发生何事了?至于将奶奶气成那副模样。”杨紫琪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但是没有人敢给她说清楚这件事,她要是想要清楚的知道,恐怕也只有问问眼前这个大姐了。杨紫心听是这件事,也就给她说了。“杨紫影和白浩然以及三皇子都有些暧昧不明的关系,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民间的那些人知道了,然后就添油加醋的到处乱说,甚至有些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件事儿。奶奶平日里是喜欢出去转转的,结果出去就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而且是很多人都在说。你也知道奶奶是多么爱惜羽毛的一个人,所以回来就忍不住发怒了。结果回来之后杨紫影还不在府里,让奶奶和等了很久。你想啊,本来就在怒气上的人,再等人很久,心情自然是好不了的。昨儿个下午就一直在教训杨紫影,说是要把杨紫影嫁给白浩然那个穷书生,这样维持我们杨府的声誉,但是廖氏和杨紫月怎么也都不干,都出来维护杨紫影,打定了架势是不让杨紫影嫁给白浩然了。就这样,奶奶十分的生气,身子骨就有些受不了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女儿家不是太检点罢了。”话是这么说了,就要看杨紫琪怎么理解了。“那杨紫影现在呢,奶奶有没有要她嫁给白浩然?”杨紫琪是希望杨紫影嫁的不好的,这样她就少了一个能和她相对的敌人了。而且她本身就不希望杨紫月姐妹两个能够嫁的好人家,她讨厌她们。“廖氏和杨紫月竭力相护,你说呢?”杨紫心看着杨紫琪,反问她。果然……杨紫琪还是有些失望,廖氏母女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掰倒的。“那也真是杨紫影运气好了,出了这样的事儿,还能不被随便嫁出去。”“的确是运气好,如果同样的事儿落到我们的头上,你觉得我们谁能够不被嫁出去?肯定是随随便便就嫁给了一个人吧,因为没有人来保护我们,没有人能够竭尽全力的来护我们的安康。”杨紫心看着杨紫琪,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杨紫琪的心上。杨紫琪清楚杨紫心说的都是真的,同样的事情要是落到了她们俩头上,那么她们的下场和杨紫影肯定不一样,她们没有母亲的帮助。而且昨晚上她也零零碎碎的停了不少这三年来杨府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这杨府里就是廖氏只手遮天了,爹素来不管府里这些事情,奶奶毕竟老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管,这个杨府真的当家做主的还是廖氏。如果她再不找到一个好的出路,怕是她也只有和自己的母亲一样的下场了。“所以说,我和大姐两个人在一起才能互相扶持啊,这也是大姐希望看到的不是么?既然我们都觉得这么做是对自己好的,那么大姐,我们可必须要好好配合了。”杨紫琪心里是有些慌了的,所以才这么直白的说出了这些话,不和杨紫心打哑谜了。杨紫心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心下也是满意的。“对啊,这是我希望看的,也是你希望看到的。不过你也不必慌张,来日方长,我们和廖氏母女之间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才会选择了你啊。”杨紫琪当然知道杨紫心只是这么说而已,她选择自己最大的原因还不就是自己是奶奶最宠爱的人罢了。不过杨紫琪也不拆穿,毕竟两个人都清楚对方心里想的什么,拆穿了反而大家都不好看。于是杨紫琪便这么应承着,两个人不停的在聊天,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杨紫心在给杨紫琪将这三年来发生了哪些事情,好让杨紫琪尽早的融入进来,大家也好相互的配合彼此。良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还在那里坐着聊天,感叹真是年轻,能够有这么多的话可以说。“两位小姐,午膳时间快到了,我去叫老太君起床,二位还是准备一下吧。”良辰见两个人坐了很久,好心的提醒两个人站起来活动一下准备见老太君了。不知不觉竟然都一上午了,两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感谢良辰的提醒。良辰走进了屋子里,在老太君的床边轻声叫道。“太君,起床了,午膳时间到了。”老太君这才睁开眼,看着良辰还是有些困倦。“我竟然就这么睡了一上午了?老了果然不中用了。”“老太君说的什么话,只是今儿个的天气太好容易让人犯困罢了。”良辰扶老太君起床,给老太君穿衣梳洗。“老太君您可不知道,您早上刚刚睡下,两位小姐就来看望您了。但是怕吵到您休息,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只为了等着您起来给您请安看看您身子好些了没。”“哦?是大丫头和四丫头吧。”老太君猜也能猜到两个小姐是哪两个小姐了。“是啊,老太君真是料事如神。”良辰给老太君挽发,和老太君闲聊。而且她发现,自从她做了老爷的通房丫鬟之后,老太君更喜欢她了。良辰也有预感,自己一定会怀上孩子的。老太君笑笑,怎么能不料事如神?杨紫月两姐妹昨儿个才被说了,尤其是杨紫影,今天肯定不敢来见她,所以门外的两个丫头定然不是杨紫月姐妹。杨紫琪向来都孝顺,现在大丫头也懂事了很多,两个人来也不稀奇。“让她们进来陪我吃饭吧。”挽发完了之后,老太君走到了餐桌的正位上坐下,让良辰去叫杨紫心两人。良辰奉命出去了。“大小姐,四小姐,老太君请你们进去一同用膳。”杨紫心和杨紫琪对视了一眼,对良辰点点头。“谢谢良辰姐姐了。”两个人一同进去,齐齐的给老太君行了个礼,等老太君免礼之后才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老太君身边。“你们这两个丫头,等了一上午肯定饿了吧,快些吃吧。”老太君没有什么胃口,就让两个人先吃。两个人哪里肯自己先吃,执意要等老太君先吃。老太君拗不过两个孙女,只好吃了。于是一顿饭下来,两个人又把老太君给哄得十分开心。老太君心下肯定是有对比的,这两个孙女越好,那两个孙女被对比的就越不好。“老太君,您还是要去花园散步吗?”老太君有一个习惯,就是吃了饭之后要去散步,她说这样对身体好。所以每次饭后良辰都会问上一句,而这次是有些故意的,她希望老太君能够带上大小姐,让大小姐和老太君的关系更加的融洽。正在兴头上的老太君直接回答道。“去啊,怎么不去。都睡了一天了,再不去走走,这把老骨头都得散了。大丫头和四丫头陪我去花园走走吧,这外面的太阳倒是不错的。”杨紫心和杨紫琪自然是答应的,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搀着老太君,让老太君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这边杨紫心和杨紫琪刚刚扶着老太君出去,那边一个小丫鬟就从老太君的院子里偷偷的溜了出去。小丫鬟几乎绕了大半个杨府,最后才进了一个院子。又是廖氏的院子。“姨太太。”小丫鬟跪在了廖氏面前,廖氏面前摆了一杯热茶,手里还拿着一幅女红在绣。“有什么事情说吧,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廖氏刚刚在老爷那儿解决了影儿的事情,感觉心情非常好。毕竟老爷答应了的事情,就算是老太君也不能怎么样。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在家从父,夫死从子,老太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从老爷的话,哪怕她是老爷的生母。小丫鬟见廖氏心情很好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还是不该说。看小丫鬟吞吞吐吐的样子,廖氏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变得不怎么样了。“你这丫鬟,叫你说你就说,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可别忘了,你爹娘还在我手里。”小丫鬟听见自己爹娘的消息,脸顿时白了,也不敢再吞吞吐吐的了。“回姨娘的话,是这样的。今儿一大早大小姐和四小姐就来了老太君的院子要请安,结果老太君睡了。本以为两个人就这么回去了,结果两个人在院子里等着老太君醒过来。老太君醒过来之后听见说两个小姐等了她一上午,就让两位小姐陪着她用了午膳,现在还让两位小姐陪她去花园散步呢。估计这会儿她们在花园都有一刻钟的功夫了……”小丫鬟想要表达的内容廖氏可是听得明白,不就是那两个小贱蹄子趁着影儿和月儿现在不好的情况去老太君那里争宠么,而且老太君还越来越喜欢这两个贱蹄子了。廖氏把手里的女红放在了桌子上,端起茶轻轻了喝了一口,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她们在院子里一上午都聊了些什么,你可有听见?”小丫鬟瞪大了眼睛,然后摇摇头,不敢直视廖氏的眼睛。“回姨娘的话,奴婢没有听见两位小姐在说什么,她们都说的很小声,还把周遭的丫鬟奴才们都叫的远远地,根本听不见她们俩在说什么。”“没用的废物!”廖氏抬起手就想给小丫鬟一巴掌,吓得小丫鬟瑟瑟发抖,但是那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廖氏挑起了小丫鬟的下巴,笑的无害的模样,却让小丫鬟更加的害怕。“你要知道,你的爹娘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那刚刚才十二岁的弟弟,如果被卖去勾栏院做小倌会怎么样呢?”“姨娘饶命啊,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不要买了我弟弟去那种地方……姨娘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在所不辞,求求姨娘开恩!”小丫鬟吓得直磕头,眼泪往外流都不敢哭出声,只敢求饶。廖氏摸了摸小丫鬟的头。“哟哟,别磕了,等下这额头破了怎么是好。你额头破了不要紧,若是被别人怀疑到我身上,那你弟弟可就真的被卖了。”小丫鬟连磕头都不敢了。“你只要乖乖的在老太君身边给我做眼线,老太君和那两个小贱蹄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实的汇报给我,我是不会把你的爹娘还有弟弟怎么样的。而且你要是做得好的话,你爹娘的卖身契,我可以给你啊。”廖氏一点点的引诱着小丫鬟,眼睛里藏着恶毒的光芒。小丫鬟信以为真,睁大了眼睛,然后点点头。“乖,你快回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给我汇报。”廖氏锋利的指甲划过了小丫鬟的脸庞,再用一些力气就能毁了她的脸。小丫鬟又磕了一个头,转身跑回了老太君的院子里。廖氏注视着小丫鬟的离开,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屑的笑容。哼,跟她斗,只有死路一条。嫡女的身份只配的上她的女儿,什么杨紫心,屁都不是。“娘?刚刚那个丫鬟不是我们院子里的吧,怎么从您这里出去了?”杨紫影脸色憔悴的走进来,对那个丫鬟满心的疑虑。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今天又没吃的下东西,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廖氏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急忙拉她过来坐下。“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呢,晚上娘给你下厨做点儿好的,我女儿这么憔悴,娘心里都快难过死了。”杨紫影眼睛里全是怨恨。“娘,为什么老太君要这么针对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廖氏心疼的抚摸着杨紫影的头。“影儿不要生气了,娘已经解决好了,你爹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白浩然的,你就放心吧啊。”“娘……女儿觉得好不公平啊,为什么奶奶喜欢杨紫心那个贱、人不喜欢我?为什么她处处的向着那个杨紫心,明明我没有哪里不如她啊!”杨紫影眼睛里全是对杨紫心的嫉妒,她嫉妒的要命。廖氏也嫉妒,她嫉妒杨紫心的母亲为什么可以是正房,就因为她是相爷的嫡女么?所以自己就只能是偏房,因为自己就是庶出的。然后自己的女儿也是庶出的,儿子也是庶出的,女儿的孩子,儿子的孩子,都是庶出的……她不要!她要做正室,她要她的女儿是嫡出的,她不要她的女儿和她一样做一个姨娘!她不要!“影儿啊,你放心吧,娘一定会让你和月儿当上嫡出的小姐的。你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嫁给别人,也不会做一个姨太太,你们都会嫁给权贵,做正妻的。”廖氏抱着杨紫影,眼睛里全是决绝,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的,绝不会。话说那祖孙三人一同出游,花园里可是笑声不断好是欢乐。丫鬟婆子们在身后也是笑意盈盈,和这明媚的天气一般动人。“奶奶啊,您看这牡丹开的多好啊,多配您啊。”杨紫琪伸手摸了摸那些花儿,但是却没摘下来。老太君是礼佛的人,她不会喜欢孙女随随便便的摘了花儿害了那些植物的。所以杨紫琪也只是说说,再怜惜的摸了摸那些花儿。杨紫心暗暗感叹着杨紫琪果然是老太君身边长大的,一言一语都能深的老太君的心,不像自己,还要一点点的揣摩老太君心里想的什么。“奶奶,听说这花园里很多花儿都是您和爷爷种的啊?”杨紫心想起了府上那些曾经的传言。老太君一愣,然后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是啊,当年你们爷爷送了我花种,我们俩一起在我生辰的时候种下的。现在都长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杨紫琪状似无意的说道。“奶奶别伤感了,今儿个姐姐还跟我说明天要去城外的寺庙给奶奶祈福的,也给杨府祈福。奶奶您要不也一起去吧,出去走走散散心,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嘛。”老太君向来喜欢寺庙,近来也有段时间没有去了,现在听着杨紫琪提起,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应该去了。加上这两个孙女这么孝顺,还要为自己祈福,为杨府祈福,她又怎么能不去呢?“你们两个这么有心,奶奶怎么能够辜负你们的一片苦心呢?那明日我们便早些去寺庙吧。明早要去寺庙,大丫头你也早些睡觉,好生休息,你看你那眼睛,昨晚是没睡好吧。”杨紫心恍若初醒般的急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哎呀,今早上来见奶奶的急了些,就没有多扑些粉。”“奶奶您可不知道,您昨晚身子不爽,大姐她可是睡不好,担心着您的身子呢。”杨紫琪假装出来给杨紫心解围,两个人的双簧唱的十分默契。老太君摇了摇头,“你们俩啊,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一个帮着一个打掩护。我也就当你是为了我这个老婆子担心吧,今晚可得好好睡了。”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奶奶,大姐,四妹妹,你们都在这里啊。”杨紫月的声音从花园的另一边传过来,过了一会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杨紫月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君行了一个礼,然后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把杨紫琪给挤开了,挽着老太君的手。“奶奶,我可老远就听见你们在这儿有说有笑的了,您可要说出来让孙女我也开心一下嘛。”平日里杨紫月撒娇就有一把好手,现在老太君心情本就大好,见杨紫月又恭敬又撒娇的模样,也就心生了喜爱了。因为年轻时候她是第一美人,而这个孙女也是第一美人,直让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老太君和杨紫月说了起来,有些无视了一旁的杨紫琪,杨紫心转过头看了看杨紫琪,杨紫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其实杨紫月也是挑软柿子捏的,如果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抢的是杨紫心的位置,但是现在抢的是杨紫琪的位置,因为她心里认定了这个杨紫琪是要比杨紫心好欺负的。而事实上也的确是杨紫琪比较好欺负,毕竟她三年没有在府里,府里已经没有她几个心腹,生母又死了好几年,外公家也没有势力,所以的确最好欺负。而杨紫心再不济,还有个青云公子做师傅,相爷外公给她做后盾。所以现在杨紫琪才是最好欺负的那个人。“你姐姐和四丫头刚刚说……”见老太君想要说她们明日要去祈福的事情,杨紫心赶紧打断了老太君的话。“奶奶,我头有些晕。”“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听见杨紫心说自己头晕,刚刚老太君想要说的话也就没有说下去了,顺着杨紫心的话问。杨紫月只觉得杨紫心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所以才这么打断她。可是一方面看着现在奶奶对杨紫心这么关怀,杨紫月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明明以前奶奶并不喜欢她的,也不知道现在她是给奶奶施了什么妖法。可尽管心里再怎么讨厌她,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杨紫月一脸关怀的问道。“是啊,姐姐怎么了?”杨紫心作势揉了揉头,一副柔弱的样子。“可能是吧,刚才就有些不适了,现在更是不舒服了。我想我可能得回房休息了奶奶,不能陪您了……”老太君也不留她。“那你回去吧,仔细自己的身子。”“嗯,那奶奶,让二妹妹送我回去吧。四妹妹才回来,您和四妹妹多多的相处一下。”杨紫心看向了杨紫月,满满的似乎都是好姐妹的感觉。杨紫月一点也不想送杨紫心回去,但是奈何在奶奶面前要装的姐妹和善的样子,而且现在也不方便和杨紫心撕破脸,杨紫月也只好笑着扶住了杨紫心。“是啊奶奶,四妹妹才回来,您和四妹妹多多的相处吧,我送大姐先回去了。”看着姐妹相亲相爱,老太君心里也舒服,就让两个人回去了。杨紫月扶着杨紫心这么走出了花园,两个人十分亲密的样子,旁人看了去还真以为两个人是十分亲密和睦的好姐妹呢。杨紫月还是把样子给做足了,把杨紫心给送回了她的院子。“姐姐,你回去之后可得好好休息,奶奶现在可疼爱你了呢。”杨紫心还是和杨紫月装作好姐妹的样子,现在她也不会和廖氏母女撕破脸皮,能装多久就是多久,既然对方都在选择和自己装模作样,自己又怎么好意思不奉陪到底呢?“妹妹你说的极是,现在奶奶的确是宠爱我,所以妹妹你也要加油啊,作为京城第一美人,可是我们杨家的荣耀。”的确宠爱……呵呵,杨紫心你也真不要脸能够说得出口。杨紫月将杨紫心扶到了床边,让杨紫心坐下。“姐姐您说的是,不如早些休息吧,如果身子还是不舒服,就去找大夫开点药,以免留下了什么疾病,往后对身子不好。”说的真是情深意切啊,若是放在以前杨紫心肯定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她现在怎么看杨紫月都觉得是假仁假义,装的真好。“我会好好的保重自己的,妹妹你也好好生照顾自己啊,以后光耀门楣的人可是你啊,毕竟你是京城第一美人,爱慕妹妹你的人可多了去了。”所以连欧阳华也都爱慕你。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让杨紫月不禁有些得瑟,的确,她自恃美貌无人能敌,所以才会这么不屑杨紫心。除了母亲是嫡女的头衔之外,不然她凭哪点能够成为嫡女?“姐姐,我会的。姐姐也不差,会有好男儿和姐姐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各怀心思的虚情假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杨紫月主动的提出了要走,这才散了这场戏。见杨紫月走了,秋菊和冬梅赶紧过来。“小姐您身子哪儿不舒服啊,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啊?”秋菊是一根筋儿,听见自己主子身子不舒服现在急的要命。“是啊小姐,您要是有什么不适奴婢就去请大夫,可千万不能拖着啊!”冬梅也跟着秋菊担心,明明不笨,可是遇见和主子相关的事情还是会乱了手脚。自己丫鬟这么担心自己,可是却傻里傻气的样子,杨紫心真不知道这是不是福气。“行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都是骗杨紫月的。”杨紫心赶紧给两个人吃定心丸,不然指不定两个人要出什么乱子来。毕竟秋菊是敢直接闯青云公子住所的人,真是不能由着她乱来。自家主子没什么事,两个丫鬟自然是放心了,可是还是担心杨紫心是在安慰两个人,最后还是杨紫心好一阵解释两个人才彻底相信了杨紫心什么事情都没有。杨紫心也告诉了两个丫头明天一早他们要去城外的寺庙祈福,让两个丫头早些做准备。杨紫心在房间里睡了一会儿,因为昨晚上的失眠,所以现在也真的是困了。直到晚膳的时候秋菊让她起床用晚膳杨紫心才发觉自己竟然睡了一下午了。吃过了晚膳之后,杨紫心让秋菊给她准备了一床新的床单被褥,一同去了杨紫琪的住处。原本还以为杨紫琪还会陪老太君用晚膳,结果杨紫琪竟然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杨紫琪看见杨紫心的到来,连忙起身迎接。“姐姐你这是……”她看着杨紫心身后抱着床单被褥的秋菊,说道。杨紫心笑道。“见你的被子不暖和,便给你抱了床新的来。”杨紫琪连忙让自己的丫鬟接过了秋菊手里的被子,“快拿去铺好。真是谢谢姐姐的这一番苦心了,竟然还惦记着这些小事。”“这哪儿是小事,万一着凉了怎么办,生病了可就不是小事了。再说了,你我姐妹,这点事情用不着说这些。”杨紫心说着,和杨紫琪一同往里屋走去,是在屋外面,有些话两个人不方便说。杨紫琪看着自己的丫鬟把床单被褥给换好了,就让丫鬟婆子都下去了,杨紫心也让秋菊在外面守着,等她出来一起回去。丫鬟婆子们只当两个小姐的感情很好,又是送被子又是促膝长谈的,真是难得一见的姐妹情谊。丫鬟婆子们在外面各自交谈,杨紫琪和杨紫心在里面说自己的事情。“杨紫月不知道明天我们和奶奶去寺庙的事情吧。”杨紫琪问道。“不知道,她把我送回去之后,也没有多问什么,看样子也没有再去奶奶那里。明日你我只带一个丫鬟去就行了,而且往后什么事情都只能交给自己确定是自己人的人去做,若是旁人知晓了什么,你我可都没有好果子吃。”杨紫心不仅仅是在嘱咐杨紫琪,其实也是在嘱咐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再认人不清。杨紫琪自然知道这些的。“我一个丫头跟了我十多年了,可以说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三年寺庙的时间也是她陪着我过,是十分信得过的人,断然不会背弃我。姐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们的处境的确不好,姐姐和我,都要万分小心。”她自然是会小心的,死了一次,难道还要再死一次么?“我知道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被监视,昨晚我来你这的时候,就有人在跟踪我们。”“昨晚有人跟踪我们?”而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杨紫琪有些害怕,现在她随时都在危险之中,但是她却不知道危险在哪里,该怎么躲避。杨紫心点点头,又交代了杨紫琪一些事情,让杨紫琪不要慌张,就和秋菊一起回去了。今天杨紫心有些累了,就没有让秋菊和冬梅伺候自己睡觉,让她们两个早些休息去了,她自己进了房间。刚刚点燃房间里的蜡烛,她敏锐的察觉到房间里还有人,猛地转身看见的是一袭白衣的男子,戴着面具,遗世独立。“师父?”他竟然来找自己?杨紫心心里满满的都是震惊,这和前世的经过不一样啊,前世他没有暴露自己的武功,也没有晚上潜入府里来找过她,可是这一世都发生了!难道自己的重生是会改变一些事情的么?以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会发生了,以前没有发生的事情这一世却发生了。如果按照这个逻辑下去,她还能作弊么?她现在之所以能够一步步的压着廖氏,就是因为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在通过作弊赢。可是现在如果有些事情被改变了,她就无法知道了,那她赢得几率还大么?看见杨紫心变化的神色,青云公子摸不清杨紫心心里在想什么,他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情绪变化了很多,但是却不清楚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改变了情绪。“你不欢迎我来么?”青云公子站在窗户那里,窗户打开着,月亮比昨晚还要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亮的光芒从背后照过来,让他看起来恍若天神降临。杨紫心有一瞬间的晃神,却又很快地回了神,她不该失神的。“师父说的哪里话,徒弟怎么会不欢迎师父?”“这大晚上的,我不请自来一个姑娘的闺房,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去,你的清誉可就毁了。”青云公子带着面具,所以说话的时候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借他声音来判断他的喜怒,可是大多数时候,别人是判断不出来他的喜怒的。青云公子说的确实是问题,如果现在的情形让旁人瞧去了,那么她的名声也就毁了。在这个要遵从女戒和三从四德的社会,女子半夜与男子私会,通常会被人视为私通,这个女子这辈子也就会毁了,从此没有人会上门提亲了。但是杨紫心是死过一次的人,重生之后她并不会把这些东西看的太重要,并且她坚信青云公子是不会伤害她的,不会用任何形式伤害她一点点。她笑道,“清者自清,不是么师父?”青云公子看着杨紫心,杨紫心也看着青云公子,青云公子不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青云公子才开了口。“你不请我喝口茶吗?”“来者是客,何况是师父,若是没有茶岂不是不尊?”杨紫心笑着请青云公子坐下,给青云公子沏茶。她有一套煮茶的工具,因为老太君喜欢品茗,所以她也学了如何煮茶。杨紫心煮茶的时候总是很专心,因为如果一旦分神就掌握不好茶的火候了。窗户没有关,月光洒进来的时候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仿若渡上了一层银辉,祥和宁静,美得比那泼墨画还要好看。茶沏好了,她小心的把茶端到了青云公子的面前,眉梢间都带了一股子喜悦,因为每次煮茶成功之后总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感和成功感。“师父,喝茶吧。”青云公子动也不动,让杨紫心有些疑惑,她端着茶看向了青云公子,却一不小心撞进了他墨色的瞳孔中,仿佛跌进了一方沉寂了千年的浓墨中,无法自拔。手中的茶被人接走了杨紫心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双墨色的眸子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堪堪的回过神,坐下的时候她还有些晃神。奇怪,为什么心跳有些快……杨紫心努力的压下刚刚的异样,看向了青云公子。“师父,我泡的茶,可还入口?”青云公子却不再看她,只是淡淡说道。“世间无二。”这评价……杨紫心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虽然也谈得上是比较好的了,但是时间无二这样的评价她还是知道自己无法做到的。她用在学煮茶的功夫,远远比不上学下棋的功夫。“师父您可真是夸奖我。”杨紫心开始收拾煮茶的工具,一一的把它们排列好,放进柜子里。“你的棋呢?”杨紫心还在放煮茶工具,就听见身后的青云公子的声音。杨紫心突然笑了,“师父您该不会是今晚上睡不着,然后棋瘾又犯了,所以才来找我的吧。”青云公子不做声,但是杨紫心却猜到了,肯定是这样。前一世她开始没有这么高的下棋水平,所以刚开始青云公子并不会常与她下棋,而这一世她的下棋水准可以说是天下第二,能与他一战的就只有自己,所以他棋瘾犯了也只有来找自己。“来吧师父。”杨紫心把棋盘给搬到了桌子上,看着青云公子笑的狡黠。“师父,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不说话了?”青云公子干咳了两声,默默地拿起了棋子,敲在了棋盘上。杨紫心轻轻笑了笑,不再言语,开始认真的和青云公子厮杀起来。蜡烛的光芒在跳跃,印的屋里的光影也是跳跃着的,两个人的影子随着烛火的跳动而波动,有时候竟会有些交织在一起。下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地,每次认真的下完一盘棋,通常都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下的长一些恐怕要四五个时辰。“你输了。”青云公子面具下的声音略显逾越,显然赢了杨紫心他还是很开心的。杨紫心有些皱眉的看着这一局,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会赢的,结果最后还是峰回路转被他给摆了一道。“就一子而已,师父,我迟早是要赢了你的。”青云公子的声音很是轻松,似乎完全没有把杨紫心放话要赢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子么,总是输了啊。”杨紫心默默地收拾棋局,脑子里还在想着该如何破解这一局,如果下一次还是这样的下,她怎么样才能够不输呢?等等,她刚刚在想什么?不输?不输并不是赢啊,难道她潜意识的总觉得只要和青云公子打成平局就好了么?不对,她得赢。“你在想什么?”见她收拾棋局的动作有些停顿,青云公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想什么事情。“自然是在想该如何赢师父你了。”杨紫心回答的理所当然,也理直气壮。听她这么回答,青云公子忍不住的笑了笑,也是有小孩子性子的,说话这么没大没小,而他也默许了她的没大没小,甚至纵容她的没大没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见过她的,感觉很熟悉。后来她又这般的想拜自己为师,于是他也就这么将就了。“师父你在笑什么?”杨紫心也学着青云公子的语气问道,又惹得青云公子轻笑。“在笑你啊。”“笑我什么?”“傻啊。”青云公子说的十分自然,是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的,语言中竟然带了几分宠溺。杨紫心刚巧收拾好了棋盘,端回去放着,没有接青云公子的话茬,只觉得自己被他那一些略有些宠溺的傻啊给震住了,那么温柔,温柔的她错愕。青云公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趁着杨紫心转身去放棋盘的时候站了起来。“我看再过不了多久天都快要亮了,我再逗留下去,你丫鬟都该来伺候你起床了。”“师父要走了是么?”杨紫心放好了棋盘,正欲转身,却被青云公子叫住了。“别转身,从窗户走的模样可不希望被徒弟见着。”杨紫心停下了动作,空气中沉寂了一会儿,杨紫心轻轻问道。“师父,你走了么?”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她。她低下头,看着脚尖不知道想什么,她依旧没有转身。她并不知道,她的身后,站着白衣胜雪的青云公子。突然她叹了一口气,十分的轻,抬起头转身去关窗,转身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她关上了窗户,关上了月华如洗,熄灭了蜡烛,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躺在床上,杨紫心闭上了眼睛。睡了。第二日杨紫心的精神还是不好,只因昨晚和青云公子下了大半夜的棋。早上梳妆的时候特地让秋菊把她打扮的精神些,以免老太君见了。杨紫琪一大早就在老太君的院子里等着了,她从来都起很早,因为她要在老太君之前起床,这样才能让老太君更欢心,老太君就喜欢孙女勤快。杨紫心赶到老太君的院子里的时候,杨紫琪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两个人没有等多久,老太君就梳洗好了。两个人陪着老太君吃了些早点,一同出去了。马车里祖孙三人一路聊天,老太君突然提及了青云公子,杨紫心下意识的想到了昨晚的事情。“你拜在青云公子门下也有些时日了吧,与青云公子学到的东西可还多?”老太君也是在这路途中突然想起了青云公子,因为青云公子的住所好像离这里并不远。杨紫心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普天之下除了青云公子之外,能赢她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心儿以为,自己还是学了不少的。”“那便好,你们姐妹四人,一个是美人,一个是才女,也是给我们杨家争光了。只是三丫头有些不让人省心,哎,四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恬淡了,日后若是嫁去别人家受了欺负可该如何是好啊。”老太君一手握了一个孙女的手,说话是情真意切的,看起来真像是和谐的祖孙三人,和和美美的。三人一路上都在聊天,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听着老太君说话。人老了总是喜欢多说话,这是老人都有的习惯,不管身份地位如何的老人。他们老了,没有年轻人的社交圈子,所有的说话范围就是自己身边的人,而很多时候子女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陪他们说话的,所以他们总是爱和别人说些琐碎的事情。去了寺庙之后,两个人虔诚的给老太君和杨府祈福,老太君也跪下给佛祖,还给那个寺庙添了不少的香油钱。杨紫心倒是觉得那个住持的确有几分高深的模样,他很老,但是眸子里透露出来的是仁慈祥和与智慧,而且身子骨看起来很硬朗,并不是一般老人所拥有的。为此,杨紫心还多留意了几眼那个住持,而且杨紫心也发现那个住持也有留意自己。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其实杨紫心是怕被住持留意到的,她清楚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而那个住持看起来就像个高僧,万一看出了点什么收了她,她就没办法重新活过这一世,也没办法报仇了。在路上基本上就耽搁了大半天,又在寺庙里祈福,用斋饭,再回到杨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老太君说自己乏了,就让良辰送自己回去了。杨紫琪也随之告退,并没有和杨紫心过多的亲密。两个人昨晚上约定好了,表现的不需要太亲昵,只要和普通姐妹一般就好了。若是太亲昵,恐怕届时会引起廖氏的不满,进而对她们两个下毒手。杨紫心刚刚和冬梅回了院子,还没有坐下喝口茶,秋菊就急冲冲的过来了。“小姐,小姐!”秋菊的大嗓门儿在院子里传开,杨紫心无力的叹了口气,这丫头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的,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脾气?“有什么事?慢点跑,别摔了。”秋菊跑到了杨紫心面前,把手里的信给了杨紫心。“少爷来信了!”杨紫心一见是弟弟写的家书,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激动,但是那快速接过信的动作还是显露了她内心的情绪。“少爷的书童在信里说,少爷放假的时间定下来了,说是五日之后就回来了。”秋菊神采奕奕的,似是什么大喜事一般。她和杨景昊的书童认识许久了,说的好听些便是青梅竹马。杨紫心是知道秋菊和那书童的,便只是笑笑不说话,少女家的心思啊。信里弟弟说,五日之后回来,让她在家里休息,不用去接他,只需要准备好他喜欢的吃食就行。果然还是有孩子心性的,但是杨紫心却没有办法安心的在家里等他回来。按照前世的情节发展,弟弟杨景昊就是在这次回来的路上被廖氏派人杀害的。原因现在她也想得到,无非就是她马上就要及笄了,而她及笄之后就会公认她是杨府嫡女的身份,她是嫡女,她弟弟自然也就是嫡子。而廖氏的儿子杨景初和杨景昊是同一年的,生辰都没有差多少,廖氏是断断不会让她弟弟成为嫡子的,那样她儿子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合起了家书,杨紫心面色有些沉重,她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弟弟不能再死了。这一世她不会让任何人枉死!“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少爷都要回来了,您就开心些吧。而且以前您可不会和少爷来往这么多书信的,现在你们关系这么好,您不应该开心么?”秋菊看着主子的脸有些阴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少爷回来小姐应该是高兴啊,怎么一副要出大事的模样。听到秋菊这么说杨紫心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收敛好情绪,秋菊话还没有说完,杨紫心就把自己的情绪藏好了。“没有啊,我很高兴阿昊回来,难道你不开心小竹回来?”小竹就是杨景昊的书童。秋菊瞬间红了脸,只因为杨紫心提到了小竹的名字。“放到盒子里吧。”杨紫心把书信给了秋菊,让秋菊放在那个平日里她存放书信的盒子里,盒子里存放的几乎全是杨景昊和她的书信来往。前一世没有注重这些,于是重生之后便开始和弟弟频繁的书信来往。也不仅仅是想更多地争取和家人之间的感情,一直书信来往也能让她更好的了解弟弟现在的情况,是否还安好。眼看着秋菊把信放好了,杨紫心拿起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差秋菊下去了。她现在思绪如麻,脑子里想了很多种方法来保护杨景昊,可是如论她怎么想,她现在都太势单力薄了,手下没有人能够挡住杀手的杀害保护杨景昊。她也没有足够的财力请人来保护杨景昊,可以说她现在就是一只纸老虎,如果有人和她硬碰硬她只有死路一条。但也还好现在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动她,这也保全了她自己。舅舅?杨紫心刚刚想起了舅舅这个人,又硬生生的把这个想法给按下去了。舅舅手里的人虽然多,但是就是人太多没有个中高手,这么声势浩大的保护弟弟回来目标太大,而且也会引起弟弟的方案,弟弟是很不喜欢那么大排场的人。要么就是没人保护,要么就是那些人都不能用,杨紫心心急如焚,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五天而已。杨紫心在这里焦躁不安,那边廖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杨紫心收到了杨景昊要回来的消息,廖氏自然也收到了。“娘,杨景昊要回来了。到时候杨紫心及笄了,那么杨景昊是嫡子的身份也就众人皆知了,到时候我们的小初该怎么办?”杨紫月得知了杨景昊要回来的消息也是径直来了廖氏这里,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就这么一辈子都是庶出的儿子,被哪个杨景昊压制一头。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决不能把好的给了别的人!廖氏和杨紫月的想法一模一样,两个人都是在担心杨紫心及笄之后杨景昊就会被随之承认是嫡子的身份。嫡子和庶子,虽然都是相爷的儿子,但是因为嫡庶关系,嫡子的仕途就会好走的多。并且如果是同一个晋升机会摆在两个人面前,晋升的肯定是嫡子。所以廖氏一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是庶子,她哥哥是庶子,所以她知道庶子的官路走的有多艰难,而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的未来走的很艰难,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所以她总是拼命的争取。“杨景昊五日之后就要回来,回来之后嫡子的身份就坐的稳稳当当的。哼,凭什么娘都死了还能坐着嫡子的位置?一个没了娘的小孩子,怎么能够安安稳稳的坐上嫡子的位置?”廖氏的目光里透露着狠厉,一个阴险毒辣的计划在她的脑海里形成。杨紫月和廖氏是母女,两个人自然是母女连心,所以杨紫月一听廖氏说的话就知道廖氏肯定有什么解决的方法了。“娘,您是有什么方法让那个杨景昊当不上嫡子了么?”“回的来自然是嫡子,回不来,杨府怎么可能有一个无法回来的嫡子?”廖氏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一抹阴狠的笑容杨紫月试探性的问道。“娘您的意思是……”莫非是她想的那样?“死人是没办法当嫡子的。”廖氏没有丝毫掩饰的就这么说出来了。若是普通的善良女子,莫说是听见自己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旁人说了这样狠毒的话都是无法接受的。而杨紫月听见自己母亲这么说,只觉得痛快,做得好。母女都一样,蛇鼠一窝。“娘,您打算怎么做?”“你过来。”廖氏把杨紫月拉到了自己的跟前,附身在杨紫月的耳朵旁边小声的说着自己的计划,说完之后,两个人相视而笑。杨紫心知道此事廖氏肯定是在想办法杀害她弟弟,所以更是心急如焚,焦灼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经意的瞥见了那棋盘,脑子里闪过了青云公子的模样。对了,青云公子……杨紫心想起了青云公子的武功是十分高的。但是也行不通啊,青云公子的性子,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手暴露自己这么高超的武功?那么……他身边的护卫呢?杨紫心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她去青云公子那里时看到的护卫,那护卫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武功怕是和青云公子不相上下,也不知道青云公子是如何把那样的人收做护卫的。杨紫心的眸子暗了暗,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就去青云公子的住处借人。第二日杨紫心起了大早,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弟弟的安危,梳妆打扮之后就急忙去了青云公子的住处。杨紫心还在青云公子住所的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那些暗处的护卫就已经把杨紫心来了的消息给报给了青云公子,彼时青云公子正在和徐子冲喝茶。徐子冲也是个爱茶的人,平时没事就给青云公子煮茶喝,只是今日的青云公子品茶时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徐子冲煮茶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杨紫心给自己煮茶时候的模样。“怎么和我喝茶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听见自己徒弟来了就瞬间来了精神。我说,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吧。”徐子冲慢慢的品着自己煮的茶,有些自恋的感觉自己泡的茶真是太好喝了。看这徐子冲和青云公子相处时的模样和他这随便开玩笑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是什么青云公子的护卫。但事实上他还真就是青云公子的护卫,但这也是他自称和自愿的。究其原因是多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因为年少轻狂中了奸人的奸计,命悬一线,被青云公子给救了。徐子冲又是那种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人,所以伤好之后就对天发誓要做青云公子的护卫,护他一世安康。结果在后来慢慢接触的更深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像是好友,甚至是知己难求的那种好友。而且虽然徐子冲在青云公子这里只是一个护卫,但是放在江湖上那也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鬼手徐子冲。并且徐子冲还总是自称自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一个翩翩公子,这一点总是让青云公子很无语。“那是因为你煮的茶难喝。”青云公子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假话,明明徐子冲的煮茶水准比杨紫心高了许多。徐子冲最受不了别人说他的茶不好喝,瞬间就拉下了脸。“得,就你家小徒弟煮的茶好喝,谁煮的茶都难喝。我都怀疑你收人家做徒弟完全是看上了人家姑娘的美貌,打算玩儿一把养成。你说你用大皇子的身份怎么就对人家百般调戏,用青云公子这个身份就这么道貌岸然呢?你说说我当初就瞎了眼做了你这个伪君子的护卫呢,哎哎哎,你干嘛拿书打我啊!”青云公子实在是听不下去徐子冲的胡说八道了,虽然有些也不是胡说八道,但是还是把旁边的书随手扔过去砸他。“你也用不着这么杀人灭口吧,这可是竹简啊!砸中了我英俊帅气的脸可怎么办啊。”徐子冲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接住了这珍贵的竹简。纸质书籍普及了很多年了,这些写竹简都是多年前留下来的,十分珍贵,饶是徐子冲这么不着调也不敢轻易的摔了这竹简。青云公子也是吃准了徐子冲会接着这竹简才就这么扔过去了。青云公子带上了面具,站起身来。“你若是敢漏了这些消息给紫心,我可真就杀人灭口了。”他虽然这么说,但徐子冲也不把他说的当一回事。第一是他不会出卖青云公子的,不会把这些告诉杨紫心,他还没有这么无聊。第二是他真的打不过青云公子……“知道啦知道了,真是啰嗦。”徐子冲开始收拾,他看青云公子起身了就知道他那宝贝徒弟要来了,再不收拾就迟了。徐子冲还在心里嘀咕杨紫心又来找青云公子,满足青云公子的相思之苦,却不曾想到杨紫心这次来可真真切切的是为了要他。果然青云公子的时间是掐的很准的,徐子冲刚刚把屋子里收拾好,杨紫心就来了。小厮把杨紫心给带进来,青云公子正站在窗边,手持竹简看着,微风吹过,墨发白衣,真真是美的不像话。杨紫心收敛起不安分跳动的心,客客气气的个青云公子请了安。“徒弟杨紫心见过师父,还希望还没打扰师父看书。”其实青云公子根本没有看进去,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杨紫心的一举一动,听见杨紫心这么说才假装从书里回过神来,转身对杨紫心说道。“无事,你坐吧。”在一旁看着的徐子冲只有在内心里默默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装吧,你就装吧,趁杨紫心在这里的时候你多装一会儿!杨紫心坐下之后,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徐子冲,吓得徐子冲一愣,今儿个这姑娘怎么看上自己了么?“师父,我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的。”杨紫心收回了自己对徐子冲的视线,看向了青云公子。青云公子顺着她的视线也是看向了徐子冲,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就把视线放在了杨紫心的身上。“怎么了,但说无妨。”杨紫心沉了沉气。“我想跟您借用一下您的这个护卫。”杨紫心的意思很明显,她要借用徐子冲。徐子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感情今天来是为了他啊?他还以为这两个人又要下棋来着。青云公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询问了原因。“你要他做什么?”“哦,是这样的。我弟弟书院马上就要放假了,我弟弟也要回家了。可是前几次每次回来总有不法的人想要绑架我弟弟,毕竟我弟弟是相府的嫡子,总有很多人想要在他身上谋取利益。我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来给您借个人。恰巧前些日子我发现您这个护卫身手不凡,所以想请您将这个护卫借我。只需要送我弟弟安然回府就行了!”杨紫心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只是说杨景昊有危险。青云公子看向了徐子冲,目光询问徐子冲的意思。徐子冲顿时笑开了,狂点头。“当然没问题!随时效命!”他又不是傻了怎么可能不答应,自告奋勇还来不及呢,毕竟这可是青云公子的徒弟嘛。原本杨紫心以为不会这么轻松就会答应,结果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回应。“那,这是答应了?”一瞬间,杨紫心还没有缓过神来,这护卫也太热情了点吧。看见杨紫心有些错愕的反应,徐子冲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激动了,瞬间冷静下来,表现的和普通护卫一样。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般做饭更让杨紫心错愕。青云公子有些无力,他这个好友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有时候实在太随性了。青云公子点点头,“嗯,他答应了我也没什么话可说。”“那么五日之后,还请先生到圣华书院去暗中保护我弟弟,有劳先生了。”话语间,杨紫心对徐子冲的称呼都不一样了。她不傻,知道这个徐子冲肯定不是一般的护卫,和青云公子的关系不一般,可是这一点上一世她竟然没有看出来,只当他是一个普通护卫罢了。上一世她到底是活成了什么样儿啊,没有眼力价到这幅模样。徐子冲点点头,装作郑重的模样。今日杨紫心没有过多的在青云公子这里逗留,青云公子也没有留她,知晓她定是有事,于是杨紫心就回府去了。前脚杨紫心才刚刚出了这个院子,后脚徐子冲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你是喜欢她的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徐子冲振奋的倒挂在房梁上,倒着和青云公子说话。他竟然被青云公子的意中人给请去帮忙,哎呀呀,想着就激动人心啊。其实那姑娘人也挺好的,就是经历有些坎坷,处境有些不好。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有爱!什么都可以克服!青云公子一看他那表情加上那胡言乱语的话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正经的时候比他还正经,不正经的时候简直没有个人样儿。“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可不留情面了。”“哎哟,你还能怎么不给我留情面?来来来,我等着试试呢。别装了,就承认了吧,就你这性子我还不知道吗?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住我。”徐子冲一下翻身下来在青云公子身后笑的得瑟。青云公子腰间的纸扇在眨眼间就被他握在了手上,鬼魅般的一个转身,纸扇就直直的向徐子冲袭去,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但是徐子冲却不把这当回事儿,要知道平时他们切磋的时候都比这要狠得多。徐子冲基本上是毫无压力的就躲过了青云公子的进攻,还十分顽劣的摘下了青云公子的面具,俊逸的面容毫无遮拦的暴露在空气中。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几十招,最后还是徐子冲嚷嚷着大叫。“行了行了,别打了,我不说了行吗!你怎么这么护短呢!明明我认识你这么久,她认识你才几个月啊,怎么这么重色轻友啊!还要不要人活了!”青云公子本想留情的,听见徐子冲后面的话,攻势又猛烈了几分。“我还真不让你活了,你这胡言乱语还真停不下来了。”徐子冲真是服了青云公子了,明明喜欢还作的要死,承认一下又不会死,他又不会说出去,正主儿也不在,何必藏着掖着呢。两个人打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下来,都是一身汗。最后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的坐在桌边喝着茶缓神,徐子冲大口的喝下了一口茶,看着青云公子。“我不开玩笑了啊,喜欢人姑娘就直说,很快就及笄了,别被别人娶了去,让你哭一辈子去。”青云公子这次没有打他,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言下之意就是要采取行动咯?徐子冲挑了挑眉,打算还是不掺和这姻缘的事儿,毕竟他也单身了二十多年了,没什么资格管这些。“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例如杨紫心那姑娘的弟弟这件事儿。既然徐子冲都主动提了,那么青云公子也就顺着说了。“你头一天晚上就去圣华书院守着,暗中查看一下环境。”“看样子你是知道这会是发生什么了,也知道是谁做的了。刚刚在人家姑娘面前装的可好了,啧啧。”徐子冲又忍不住打趣。青云公子无视了徐子冲的打趣,说着正式。“这肯定是杨府的廖氏姨娘做的,她也有个和杨景昊同龄的儿子杨景初,肯定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庶出的。如今她若是杀了杨景昊,她儿子还有可能当上嫡子,她也有可能当上杨府的当家主母。”“看来你对杨府还是蛮了解的啊,是为了杨紫心吧,我才不信你是为了争夺皇位去了解这些。”徐子冲还真是停不下来,其实这也不赖他,毕竟他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肆意打趣青云公子的话题。以前青云公子都是九天上的人,除了下棋什么都不在乎,现在还在乎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起来,他怎么能够放弃这个话题。青云公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徐子冲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趣了,一双眸子盯着徐子冲不说话,直到徐子冲的神情变得正经了才不看着他。“哎呀,放心吧你,我肯定护我小舅子的周全的!”徐子冲一见青云公子的目光不再注视着自己,又开始满嘴胡话。小舅子……青云公子竟然觉得这个称呼还不错。“闭嘴。”明明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徐子冲快咆哮了,这么闷骚是为了那般?两个人又逗趣了会儿,最后还是徐子冲吃了亏,这才作罢。眨眼不过就是四五日,时间总是和流水一般,未曾注意便消逝了。圣华书院是闻名天下的书院,书院已经创立了一百多年,可真真是老字号了。并且里头教出来的学生可个个都了不得,随随便便都能在朝廷里谋个差事,出过的丞相太傅更是多得数不清。最要命的是,虽然说这里是个书院,但是也教授武艺,还传授兵法,很多大名鼎鼎的将军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当初杨景昊进这里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险些没能被录取进来。这一日圣华书院门口可谓是热闹非凡,人群来来往往的,穿着书院服装的少年们三五成群的进进出出,脸上都是年轻人有的朝气。这一年也没几次的假期,他们可都是期盼了很久,上次先生们说要放假,很多人都立马给家里送信让家里人来接他们,所以今儿个圣华书院门口的马车十分的多,若不是书院门口宽敞,大有这些马车都会挤在这里动不了的架势。杨景昊和自家书童从学院里出来,看着门口的车水马龙,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家姐姐会不会来接他。正和书童往外走的时候,杨景昊就被人叫住了。“嘿!景昊!你等等我!”十分有活力的声音从杨景昊身后传来,杨景昊压根儿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自己好友肖勇的声音,肖勇是肖将军府的公子,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正直善良,很快就和杨景昊成了好友。“怎么了,这次怎么不着急回去了?”杨景昊可是知道肖勇的性子的,每次放假时候就不见人影,一溜烟儿的就和接他回府的仆人一起走了,这次似乎是转了性子。肖勇其实也是想早些回去的,但是奈何这次考试的成绩实在是有些不如意,他也只好找这个夫子十分看重的学生来问问了。“考试成绩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倒是教教我啊,怎么才能背下那么多的诗书啊?你每次都是第一,我都快不好意思和你做朋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平日里无事就多看看书,上课的时候不打瞌睡就行了。你只要平日里多把心思用在读书上而不是练武上,成绩自然会好起来的。”杨景昊和肖勇并肩走着,挥手示意两家的书童走远些,别打扰他们。书童也是非常熟悉的两个人,也乐得自家公子不使唤自己,两个书童在两人身后慢吞吞的走着,时不时的搭话。“我爹可是将军,我也喜欢武功,可是我娘偏偏让我从文,我真是受不了啊。哎,你一说起练武我就心痛,最近可有段时间没有怎么练习过了。哎,不说这个了,说说那篇文章你是怎么写的吧,怎么会写的这么好?”肖勇的娘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一样上战场,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于是强行把肖勇给塞进来了。其实肖勇也并非不适合从文,不然也进不来圣华书院,只是他自己更喜欢武功罢了。肖勇和杨景昊说着些学习上的事情,往大门口走去。到了大门口,肖勇和杨景昊都见了自家马车,而且还靠的很近,便一同走过去了。此时学院门口的车马都散的差不多了,因为两个人出来的比较迟,所以该走的人也都走了。两个人相互告别着准备上马车,却突然从远方射来一支箭直直的钉在了杨景昊耳边的马车门上。杨景昊瞬间屏住了呼吸头皮一麻,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一阵凌乱的箭雨就这么射了过来,箭是远攻武器,所以波及范围广,牵连到了一旁的肖勇。肖勇是习武之人,反应的十分快,不仅仅自己躲过了这些箭,还急忙把杨景昊拉到了自己身边,帮杨景昊挡着箭。那些箭仿佛不要钱似得,就这么一直射过来,肖勇再怎么勇猛,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勉强护住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杨景昊,两个人好几次都险些被那些箭给射中了。两个书童因为事发的时候隔得比较远,并没有在这箭雨的范围之内,两个人瑟瑟发抖的在一旁哭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也没有胆子冲进去救自己公子。那些来接他们的仆人,在一开始就被乱箭给射死了。“肖勇,你别管我了快走吧,这些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杨景昊发现这些箭大多数是冲着他来的,只是连累到了肖勇。年少的少年总是一腔热血,对朋友十分真心,尤其是肖勇这般的少年郎怎么可能舍得丢下自己的同窗好友。“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跑了。你当心些自己,我们一定能冲出去的。”虽然肖勇这么说着,但是他心里却越来越没有底子了,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也许再用不了一刻钟,他们两个人都会葬身在这里。又是一波箭雨来袭,肖勇一个没注意,一支箭凌空就要射中杨景昊。下一刻,一个白衣公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长剑一扫挡住了所有的箭。公子剑眉星眸,当真好看。徐子冲还是很满意自己这一身打扮的,他可是特地学着青云公子的打扮来这么穿的,果然这么一穿又俊秀了不少嘛,那家伙穿衣服还蛮有品味的。在命悬一线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救了自己,杨景昊和肖勇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人看起来很厉害,肖勇狼狈不堪才能堪堪躲过的攻击被这人给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他们有帮手!没时间了,快把目标给杀死!”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的,而且是那种听完就忘了的声音,十分没有特色。一听这人的声音,徐子冲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杀手了,只有杀手才会让自己做到十分的平凡,从外貌到声音都要是如此,这样才有利于他们伪装自己的人群里,伺机杀害目标人物。那人的声音刚刚落下,这四周就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徐子冲剑指那些黑衣人。“大白天的穿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干坏事儿的吗?”还是这么不着调,但是那些黑衣人却有些认出了徐子冲。“你是玉面鬼手徐子冲?”“既然认得小爷你们还不快滚,这两个小子我可是护定了。”徐子冲的身形未动,只是傲着一张脸看着这群黑衣人,估摸着自己到底能不能打赢。看样子这些黑衣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还有十几个人,他一个人与他们打倒是不怕,就是身后有这两个小拖油瓶,情况可不是很好啊。等等,那是小舅子不是小拖油瓶!徐子冲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思维。肖勇听着徐子冲的名号眼前一亮,小声的对身边的杨景昊说道。“我们有救了,这个人武功很高。”杨景昊皱了皱眉,他可不这么觉得。这个人就算武功很高,但是对面是十几个人,并且他还要保护自己和肖勇,胜负还真不好说。其实杨景昊也是个思维缜密的,只是死得早了些。但是这一世他姐姐可是拼了命的不让他死,他若是没死,往后的事情发展会有趣的多。那些黑衣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还多了一个人,但是另一个小子拼命的要保护目标人物他们也只好一起赶尽杀绝了。“那个小子可以放走,但是杨家的公子我们必须要取了他性命!”“那就是谈不拢咯?我可是说过,两个小子我都要护着。”一言不合,两方就开始打了起来。和预想中的一样,那些黑衣人的实力不俗,虽然打不过徐子冲,但是也让徐子冲分身无暇,管不得身后的两个少年了。“你们俩还不赶快上马车!”徐子冲抽神对两个人大叫到。这时候两个人才大梦初醒般的相互掩护着上了马车,小心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有一个黑衣人趁徐子冲不备,抽身过来想要对马车上的杨景昊动手,肖勇全力挡下了这一击,让杨景昊没有受到伤害。但是黑衣人的剑却受着惯性作用直直的刺向了马匹,马儿受到了巨大的疼痛,顿时仰天长啸,撒开蹄子就胡乱冲撞了起来。“抓住马车不要乱动!”徐子冲急忙大叫,生怕两个人跳下来。这马是上好的马,跑起来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不死也要残。而此时,大批人马跑步往这里过来的声音也传到了徐子冲的耳朵里,一回头发现是杨紫心带着相府的兵力来救援了。杨紫心十分担心杨景昊,生怕徐子冲一个人保护不了杨景昊,所以这几日都在求老太君让老太君给她些兵力保护杨景昊回来。老太君原本是不准的,但是架不住杨紫心和杨紫琪的撒娇和哀求,最后还是给了杨紫心一些兵力。杨紫心拿到了兵力就赶紧带人过来了,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紧要关头。“快帮徐公子!你们去救两个少爷!”杨紫心看清了情况,急忙让身后的士兵去救人和帮忙。士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看到这样的情况都迅速的上去,有条不紊的行动。士兵们合力拦下了马车,将那匹马的足给断了,马车狠狠的往前带了一下才停下来。惊魂未定的杨景昊和徐子冲都是被士兵给扶下来的,两个少年的胆子也算是大了,这若是换了旁人被疯马这么带着跑,肯定吓得不轻。这也恰恰说明了两个少年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将来是能够担当大任的。杨紫心出来的时候还带了秋菊和冬梅,她本来是不打算带两人来的,但是架不住两人的哀求,还是带出来了。她带着两个丫鬟跑到了杨景昊身边,仔细的检查着杨景昊有没有受伤,看自家姐姐这么紧张自己,杨景昊有些哭笑不得。“姐姐,你别看了,我没有受伤。”杨景昊赶紧安慰自家姐姐,他觉得许久不见姐姐,姐姐对自己的关怀可比以前浓了不少。", "summary": "历经三年,杨紫心和杨紫琪两位姐妹终于相见,她们认为要在府内过的好就必须得到老太君的认可,两人商量去寺庙祈福以讨老太君欢心。杨紫心和杨紫琪两人主动去陪老太君吃午饭,散步,得到了老太君的好感。廖氏担心杨紫心和杨紫琪会威胁自己女儿杨紫影在老太君心中的地位,于是派丫鬟前去监视。杨紫影之前因为与白浩然关系不和睦,而引起了老太君的不满。杨紫心告诉杨紫琪只有两人齐心协力才能在府内立足,凡事都要谨慎。在前往寺庙的路上,老太君遇到了青云公子,得知杨紫心进步很大,十分欣慰。杨紫心得知弟弟杨景昊即将回家,杨紫心担心弟弟遇到危险,便拜托青云公子派人保护,果然杨景昊在归家途中遭遇了暗算,青云公子的手下及时出现,保护了杨景昊。"} {"context": "我站起来,四下里一望,应该承认,我从未看见过比这更赏心悦目的景色。周围的田野像不尽的花园,圈起来的田地一般都是四十英尺见方,就像许许多多的花床。田地间夹杂着树林,树林占地八分之一英亩,据我推断,最高的树大约是七英尺。我望左边的城池,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戏院里所绘的城池的布景。几个小时以来,我憋大便憋得非常难受;这也不奇怪,因为从上一次放松到现在我已经两天没有大便了。我又急又羞,十分难堪。眼下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爬进屋去。我这么做了,进去后在身后把门关上,尽链子的长度走到里面,把身体里那叫我难受的负担排掉。但是这么不干不净的事我也就做过这一次,为此我只有希望公正的读者多少包涵一些了,能够实实在在、不偏不倚地考虑一下我当时的处境与所受的痛苦。从此以后,我通常是早上一起来就拖着链子到户外去办这件事。这也得到了适当的处理,每天早上行人出来之前,由两个特派的仆人用手推车将这讨人厌的东西运走。因为这与我好清洁的习性有关,所以我才认为有为自己辩明的必要,否则也不会噜苏这半天来说这么一件乍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的事。不过,我听说一些中伤我的人却很乐意在这件事和别的一些事情上表示他们的怀疑。这件事完了之后,我重又走出屋来,因为有必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时皇帝已经下了塔,正骑着马向我走来,这却差点儿使他付出不小的代价,因为那马虽然受过良好的训练,见了我却整个儿不习惯,仿佛是一座山在它面前动来动去,不由得受惊,前蹄悬空站了起来,幸亏这君王是位出色的骑手,依然能在马上坐住,这时侍卫跑过来勒住缰绳,皇帝才得以及时从马上下来。下马之后,他以极其惊讶的神情绕我一周,仔细打量,不过一直保持在链子长度以外的活动范围。他下令他的厨师和管家把酒菜送给我。他们早已做好准备,一听到命令就用一种轮车把饮食推到我能够得到的地方。我接过这些轮车,一会儿就把上面的东西吃个精光。二十辆车装满了肉,十辆车盛着酒;每辆肉车上的肉足够我吃两三大口;每辆酒车上有十小陶罐的酒,我把它们倒在一起,一饮而尽;剩下的几车我也是这样吃掉的。皇后以及年轻的男女王族,在许多贵妇人的陪伴下,坐在稍远一点的轿子里,但是皇帝的马出事之后,他们就下轿来到了皇帝的跟前。现在我来描述一下皇帝的仪容。他比所有的大臣高出大约我的一个指甲盖,仅此一点就足已使看到他的人肃然起敬。他容貌雄健威武,长着奥地利人的嘴唇,鹰钩鼻,茶青色皮肤,面相坚毅端庄,四肢十分匀称,举止文雅,态度庄严。他现年二十八岁零九个月,青年时代已经过去;在位大约七年,国泰民安,大体上都是战无不胜。为了更方便地看他,我侧身躺着,脸对着他的脸。他在只离我三码远的地方站着,后来我也曾多次把他托在我手中,所以我的描述是不会有问题的。他的服装非常简朴,式样介于亚洲式和欧洲式之间,但头上戴了一顶饰满珠宝的黄金轻盔,盔顶上插着一根羽毛。他手握着抽出的剑,万一我挣脱束缚,他就用剑来防身。这剑大约三英寸长,柄和鞘全是金做的,上面镶满了钻石。他的嗓音很尖,但嘹亮清晰,我站起来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贵妇人和廷臣们全都穿得非常华丽,他们站在那里看起来仿佛地上铺了一条绣满了金人银人的衬裙。皇帝陛下不时跟我说话,我也回答他,但彼此一个字都听不懂。在场的还有他的几个牧师和律师(我从他们的服装推断),也奉命跟我谈话。我就用我一知半解的各种语言与他们说话,这其中有高地荷兰语和低地荷兰语[10],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通行于地中海一些港口地区的意、西、法、希腊、阿拉伯等的混合语,可是全都不抵用。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宫廷的人才离去,留下一支强大的卫队,以防止乱民们无礼或者恶意的举动;这些人急不可耐地往我周围挤,大着胆子尽可能地挨近我;我在房门口地上坐着的时候,有人竟无礼地向我放箭,有一枝就差点儿射中了我的左眼。领队的上校下令逮捕了六个罪魁祸首,他觉得最合适的惩罚莫过于将他们捆绑了送到我手中。他的几个兵照办了,用枪杆将他们推到我手可以够得着的地方。我一把将他们全都抓在右手里,五个放入上衣口袋,至于第六个,我做出要生吃他的样子。那可怜虫嚎啕大哭,上校和军官们也都痛苦万状,尤其当他们看见我掏出小刀来的时候。但我很快就消除了他们的恐惧,因为我和颜悦色地立即用刀割断了绑着他的绳子,轻轻地把他放到地上,他撒腿就跑。其余几个我也作了同样的处理,将他们一个一个从我的口袋放出。我看得出来,不论士兵还是百姓,对我这种宽宏大量的表现都万分感激,后来朝廷就得到了十分有利于我的报告。到了傍晚时分,我好不容易才爬回屋里,在地上躺了下来,这样一直睡了大约两个星期。这期间皇帝下令给我准备一张床。车子运来了六百张普通尺寸的床,在我的屋子里安置起来。一百五十张小床被拼在一起,做成一张长宽适度的床,其余的也照样拼好,四层叠在一起。但是我睡在上面也不见得比睡在平滑的石板地上好到哪里去。他们又以同样的计算方法给我准备了床单、毯子和被子,对于像我这么一个过惯了艰苦生活的人来说,这一切也就很过得去了。随着我来到的消息传遍整个王国,引得无数富人、闲人和好奇的人前来看我。乡村里人差不多都走空了,要不是皇帝陛下下敕令颁公告禁止这种骚乱,那么随之就要产生无人耕种无人理家的严重后果。他命令那些已经看过我的人必须回家,没有朝廷许可证,不得擅自走近离我房子五十码以内的地方,廷臣们倒还因此获得了数量可观的税款。与此同时,皇帝多次召开会议,讨论应对我采取的措施。我有一位地位很高的特殊的朋友,被认为参预了这桩机密事件,他后来向我证实,因为我,朝廷面临重重困难。他们怕我挣脱逃跑;我的伙食费太贵,可能会引起饥荒。他们一度曾决定将我饿死或者用毒箭射我的脸与手,那样很快就可以将我处死。但他们又考虑到,这么庞大的一具尸体,发出恶臭来,可能会造成京城瘟疫,说不定还会在整个王国传染开来。正当大家在商讨这些事情的时候,会议大厅门口来了几位部队的军官,其中两位被召见,进去报告了上文提到的我处置六名罪犯的情形。我的这一举动在皇帝陛下以及全体廷臣的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皇帝随即颁下一道令:京城周围九百码以内所有的村庄,每天早上必须送上六头牛、四十只羊以及其他食品作为我的给养;此外还须提供相应数量的面包、葡萄酒和其他酒类;这笔费用,皇帝指令由国库支付。原来这位君王主要靠自己领地上的收入生活,除非遇上重大事件,一般难得向百姓征税;只是一旦战事发生,百姓须随皇帝出征,费用由自己负担。皇帝又指令组成一个六百人的队伍做我的听差,发给他们伙食费以维持生计;为方便服务,又在我的门两旁搭建帐篷供他们居住。他还下令三百个裁缝按本国式样给我做一套衣服;雇六名最伟大的学者教我学习他们的语言;最后,他还要他的御马、贵族们的马以及卫队的马时常地在我跟前操练,使它们对我习惯起来。所有这些命令都得到及时执行。大约过了三个星期,我在学习他们的语言方面大有进步;这期间皇帝时常惠顾,并且十分乐意帮助我的老师一起教我。我们已经可以开始作某些方面的交谈了。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向他表达自己的愿望,他是否可以让我获得自由。这句话我是每天都跪在地上重复。根据我的理解,他的回答是:这得经过时间的考验,不征求内阁会议的意见,是不予考虑的,而且首先我要“卢莫斯·凯尔敏·派索·德丝玛·龙·恩普索”,意思是说,宣誓与他及他的王国和平相处。当然,他们总会很好地待我;他还劝我要耐心谨慎,以此来赢得他及他的臣民的好感。他又希望,假如他敕令几个专门官员来搜我的身,我不要见怪,因为我身上很可能带着几件武器,要是这些武器的大小配得上我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那一定是很危险的东西。我说我可以满足陛下的要求,我随时可以脱下衣服,翻出口袋让他检查。这番意思我是一半用话一半用手势来表达的。他回答说,根据王国的法律,我必须经过两位官员的搜查;他也知道,没有我的同意和协作,这事是办不到的;但是他对我的大度与正直极有好感,很放心将他们的安全托付给我;并且无论他们从我身上取走什么,我离开这个国家时自当奉还,或者按我规定的价格如数赔偿。我于是把那两位官员拿到手上,先放入上衣口袋,接着又放入身上的其他口袋,只有两只表袋和另一只放着几件零用必需品的秘密口袋没有让他们搜查,因为那些东西对别人没有什么意义,我觉得没有搜查的必要。一只表袋里是一块银表,另一只则放着一只存有少量金币的钱包。两位先生随身带着钢笔、墨水和纸,他们将所看到的一切列出一份详细的清单;做完之后,要我把他们放回地上,以便将清单呈交皇帝。这份清单我后来将它译成了英文,逐字抄录如下:第一,在巨人山(“昆布斯·弗莱斯纯”一词我是这样翻译的)上衣的右边口袋里,经过最严格的搜查,我们只发现了一大块粗布,大小足可做陛下大殿的地毯。在左边口袋里,我们看到一口巨大的银箱,盖子也是银制的,我们搜查的人打不开。我们要他打开,我们中有一人就跨了进去,结果有一种尘土一般的东西一下没到他腿的中部,尘埃扑面,弄得我们俩一起打了好几个喷嚏。在他背心的右边口袋里,我们发现了一大捆白而薄的东西,层层相叠,有三个人这么大,用一根粗壮的缆绳扎着,上面记着黑色的图形,依我们的愚见,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文字,每个字母差不多有我们半个巴掌那么大小。左边那只袋里是一部机器一样的东西,它的背面伸出二十根长长的柱子,仿佛陛下宫前的栏杆,我们推测那是巨人山用来梳头的东西。我们没有老拿问题去麻烦他,因为我们发现要他听懂我们的话很是困难。在他的中罩衣(“栾佛一路”一词我译作中罩衣,他们指的是我的马裤)右边的大口袋里,我们看见一根中空的铁柱子,有一人来高,固定在比铁柱子还要粗大的一块坚硬的木头上,柱子的一边伸出几块大铁片,做得奇形怪状,我们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左边的口袋里放着同样的一部机器。在右边稍小一点的口袋里,是一些大小不等的圆而扁的金属板,颜色有白有红;白的像是银子,又大又重,我和我的同伴都难以搬动。左边那一只里,是两根形状不规则的黑柱子;由于我们站在口袋底部,轻易到不了柱子的顶端。一根柱子被东西覆盖着,看上去只是一件整的东西;可是另一根柱子的顶端上似乎有一样白色的圆东西,大约有我们的两个头大小。两根柱子都镶着一块巨大的钢板,我们怕是什么危险的机器,就命令他拿出来给我们看。他把它们从盒子里取出,告诉我们,在他国内,他一般是用其中的一件刮胡子,另一件切肉。还有两只口袋我们进不去,他管它们叫表袋,实际是他中罩衣上端开着的两个狭长的缝口;因为他肚子的压力,这两只袋很紧。右边表袋外悬着一条巨大的银链,底端拴着一部神奇的机器。我们指令他把链子上拴着的东西拉出来,却是一个球体的东西,半边是银,半边是种透明的金属;在透明的一边,我们看到画着一圈奇异的图形,我们想也许可以去摸一下,手指却被那透明的物质挡住了。他把那机器放到我们耳朵边,只听得它发出不间断的声音,仿佛水车一般。我们猜想这不是某种我们不知名的动物,就是他所崇拜的上帝,但我们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因为他对我们说(如果我们理解正确的话,他表达得很不清楚),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要向它请教。他管它叫做先知,说他一生中的每一个活动都由它来指定时间。他从左边的表袋里掏出一张差不多够渔夫使用的网,不过可以像钱包一样开合,实际也就是他的钱包。我们在里边找到几大块黄色的金属,要真是金子的话,其价值可就大了。我们遵奉陛下之命,将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都认真地搜查了一遍。我们还在他腰间看到了一条腰带,是由一种巨兽的皮革制成的。腰带的左边挂了一把五人高的长刀,右边挂着一只皮囊,里面又分做两个小袋,每只小袋均可装得下三个陛下的臣民;其中的一只装了些和我们脑袋一样大小的重金属球,要一手好力气才拿得起来;另一只盛了一堆黑色颗粒,个儿不大也不重,我们一手可以抓起五十多个。这就是我们在巨人山身上搜查结果的详细清单。他对我们极有礼貌,对陛下的命令表现了应有的尊重。陛下荣登宝位第八十九月初四日。签名盖章。克莱弗林·弗利洛克马尔西·弗利洛克当这份清单给皇帝宣读完之后,他虽然措辞婉转,却还是命令我把那几件物品交出来。他首先要我交出腰刀,我就连刀带鞘一起摘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命令三千精兵(当时正侍卫着他)远远地将我围起来,持弓搭箭随时准备向我放射;不过我并没有去留心那个,因为我两眼正全神贯注于皇帝身上。他接着要我拔出腰刀;刀虽然受海水浸泡有点生锈,但大体上还是雪亮的。我拔出刀来,所有士兵又惊又怕,立即齐声叫喊;此时正烈日当空,我手持腰刀舞来舞去,那刀光就使他们眼花缭乱。陛下到底是位气概非凡的君王,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么惊恐;他命令我将刀收回刀鞘,轻轻地放到地上,离拴着我的链子的末端约六英尺的地方。他要我交出的第二件东西是那两根中空的铁柱之一,他指的是我那袖珍手枪。我把枪拔出来,按照他的要求,尽可能清楚地向他说明这枪的用途。因为皮囊收得紧,其中的火药幸而没有被海水浸湿(所有谨慎的航海家都会特别小心以免火药被海水浸湿这种不方便的事情发生);我只装上了火药,并且事先提请皇帝不要害怕,然后向空中放了一枪。他们这一次所受的惊吓,大大超过了刚才见我腰刀时的惊吓,几百人倒地,好像被震死了一样,就是皇帝,虽然依旧站着没有倒下,却也是半天不能恢复常态。我像交出腰刀那样,交出了两把手枪以及弹药包;我请求他注意,不要让火药接近火,因为一丁点儿火星就会引起燃烧,把他的皇宫轰上天去。我同样又交出了表,皇帝看了非常好奇,命令两个个子最高的卫兵用杠子抬在肩上,就像英格兰的运货车夫抬着一桶淡啤酒一样。对于表所发出的连续不断的声音和分针的走动,他大为惊奇;由于他们的视力远比我们的敏锐,所以很容易就看得出分针是在走动着。他征询了身边学者们的意见,虽然实际上我不大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却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意见各式各样,分歧很大,这也用不着我多说,读者自可想象。接着我又交出了银币和铜币、钱包以及里面的九大块金币及几枚小金币;还有我的小刀、剃刀、梳子、银鼻烟盒、手帕和旅行日记。结果是我的腰刀、手枪和弹药包被车送进了皇帝的御库,其余物件全都归还给了我。前面也曾说到过,我还有一只秘密口袋逃过了他们的检查,那里有我的一副眼镜(我视力差,有时需戴眼镜),一架袖珍望远镜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那些东西对皇帝来说无关紧要,我也就认为没有必要非献出来不可。再者,我也担心,这些东西随随便便交了出去,可能不是被弄丢就是要被搞坏的。我的君子之风和善良举止博得了皇帝和朝臣们的欢心,事实上,军队和人民也都普遍地对我有好感,所以我就开始抱有在短期内获得自由的希望。我采取一切可能的办法来讨好他们。渐渐地,当地人不太害怕我对他们会有什么危险了。有时候我躺在地上,让他们五六个人在我的手上跳舞;到最后,男孩女孩们都敢走到我的头发里来玩捉迷藏了。在听和说他们的语言方面,如今我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有一天,皇帝想到要招待我观看他国内的几种表演。就演出的精妙与宏大而言,他们的表演超过了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国家。最使我开心的是绳舞者的表演。他们是在一根长约两英尺、离地面十二英寸的白色的细绳子上表演的。这件事我想请读者耐心一点,听我详细道来。只有那些正在候补重要官职或希望获得朝廷恩宠的人才来表演这种技艺。他们从小就接受此道的训练。这些人并非都是贵族出身或受过良好的教育。每当有重要官职空缺,不论是原官员过世还是失宠撤职(这是常有的事),就会有五六位候补人员呈请皇帝准许他们给皇帝陛下及朝廷百官表演一次绳上舞蹈;谁跳得最高而又不跌下来,谁就接任这个职位。重臣们也常常奉命表演这一技艺,使皇帝相信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领。大家认为,财政大臣佛利姆奈浦在拉直的绳子上跳舞,比全王国任何一位大臣至少要高出一英寸。我曾见他在一块固定在绳子上的木板上面一连翻了好几个跟斗,那绳子只有英国普通的包装线那么粗。如果我没有偏心的话,那么据我看,我的朋友内务大臣瑞尔德里沙本领仅次于财政大臣,其余大官们则彼此不相上下。这样的游戏往往伴有致命的意外事故,其中大量的有案可稽。我自己就亲眼看到两三个候补人员跌断了胳膊和腿。但是更大的危险发生在大臣们自己奉命来表现功夫的时候,因为他们想跳得比以前好,又想胜过同跳的人,猛然来一下,很少有不栽倒的,有人甚至要跌两三次。我听说在我来到这地方一两年之前,佛利姆奈浦就差点儿跌死,要不是皇帝的一块座垫恰好在地上减轻了他跌落的力量,他的脖子是肯定折断了。还有一种游戏,是逢特别重大的节日专为皇帝、皇后及首相表演的。皇帝在桌上放三根六英寸长的精美丝线,一根紫,一根黄,一根白。这三根丝线是皇帝准备的奖品,他打算用以奖励不同的人以示其不同的恩宠。表演仪式在皇宫的大殿上举行,候补人员要在此比试和前面完全不同的技艺,这类技艺我在新旧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度都未曾见过有一丝相似的。皇帝手拿一根棍子,两头与地面平行,候选人员一个接一个跑上前去,一会儿跳过横杆,一会儿从横杆下爬行,来来回回反复多次,全看那横杆是往上提还是往下放而定。有时候皇帝和首相各拿着棍子的一端,有时则由首相一人拿着。谁表演得最敏捷,跳来爬去坚持的时间最长,谁就被奖以紫丝线,其次赏给黄丝线,第三名得白丝线。他们把丝线绕两圈围在腰间;你可以看到朝廷上下很少有人不用这种腰带做装饰的。战马和皇家御马由于每天都被带到我的跟前,已经不再胆怯,一直走到我的脚边也不会惊吓。我把手放在地下,骑手们就纵马从上面跃过去;其中有一名皇帝手下的猎手,骑一匹高大的骏马从我穿着鞋子的脚面跳了过去。这确是惊人的一跳。一天,我很荣幸有机会表演一种非常特别的游戏供皇帝消遣。我请求他吩咐人给我弄几根两英尺长的棍子来,像普通手杖一样粗细的就行。皇帝就命令他负责森林的官员前去照办。第二天早晨,六个伐木工人驾着六辆马车来到了,每辆车都由八匹马拉着。我从车上取下九根木棍,牢牢地插在地上,摆成一个二点五平方英尺的四边形。我又取四根木棍,横绑在四边形的四角,离地面约两英尺。接着我把手帕缚在九根直立的木棍上,四面绷紧就像鼓面一样。那四根横绑的木棍高出手帕约五英寸充作四边的栏杆。这活干完之后,我就请皇帝让一支由二十四人组成的精骑兵上这块平台来操演。皇帝同意了我的这一建议,我就用手将这些马一匹匹拿起来放到手帕上,马上骑着全副武装的军官,准备操练。他们一站整齐就立即分成两队,进行小规模的军事演习,一时钝箭齐发,刀剑出鞘,跑的跑,追的追,攻的攻,退的退,总之表现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严明的军事纪律。那四根横木棍保护了人马,他们没有从平台上跌下来。皇帝高兴至极,命令这个游戏几天内反复表演。有一次他甚至乐意我把他举到平台上去发号施令。他甚至于费尽口舌说动皇后,让我把她连人带轿举到离平台不到两码的高处,从那里她得以饱览操练的全景。也算我运气好,几次表演都没有什么不幸的事故。只有一次,一位队长骑的一匹性情暴烈的马用蹄子乱踢,在手帕上踹了一个洞,马腿一滑,人仰马翻。但我马上就将人马都救起了,一手遮住洞,一手像原先送他们上台时那样将人马放回了地上。失足的马左肩胛扭伤了,骑手则什么事也没有。我尽量将手帕补好,不过我再也不相信这手帕有多坚牢,能经得起这种危险的玩意儿了。就在我获得自由前两三天,一次当我正在给朝廷上下表演这类技艺供他们取乐时,忽然来了一位专差,向皇帝报告说,有几个百姓在骑马走近我原先被俘的地方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的东西,样子怪极了,圆圆的边,伸展开去有陛下的寝宫那么大,中部突起有一人高。他们起初还怕那是什么活的动物,可是有人绕它走了几圈,它还是在草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就觉得并不是了。他们踩着彼此的肩膀爬到了顶上,顶平平扁扁的,用脚一踩才发现里面是空的。依他们浅陋之见,这可能是巨人山的东西。如果皇帝准许,他们用五匹马就可以将它拉了来。我立即就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打心眼里高兴。可能是翻船以后我刚上岸那会儿狼狈不堪,还没走到睡倒的地方,帽子就搞掉了。那帽子我划船时曾用绳子系在头上,泅水时也一直戴着,我估计后来是什么意外事故,绳子断了,而我却一无所知,还以为帽子掉在海里了呢。我恳请皇上下令尽快将帽子给我送来,一边给他说了帽子的用途和特性。第二天,车夫将帽子运来了,可是已经不很完好。他们在帽檐上离边不到一英寸半的地方钻了两个孔,孔上扎了两个钩,再用一根长绳系住钩子一头接到马具上,这样将我的帽子拖了半英里多路。不过这个国家的地面极为平整光滑,所以帽子所受的损伤比我预想的要轻。这件事之后两天,皇帝命令驻扎在京城内外的一部分部队做好演习准备。原来他又想出了一种花头,要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来取乐。他要我像一座巨像那样站在那儿,两腿尽可能地分开,然后命令他的将军(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也是我的一位大恩人)集合队伍排成密集队形,从我的胯下行军。步兵二十四人一排,骑兵十六人一排,擂鼓扬旗,手持长枪向前进。这一支军队由三千步兵与一千骑兵组成。皇帝命令,前进中每一名士兵必须严守纪律,尊敬我个人,违者处死。不过这道命令并没有禁止住几位年轻军官在我胯下经过时抬起头来朝我看。说实话,我的裤子那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所以会引起那些军官的哄笑与惊奇。我向皇帝上了许多奏章要求恢复自由,他终于先在内阁会议上,接着又在全体国务委员会议上提出了此事。除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之外,无一人反对。这个人我并未惹他,却偏要与我为敌。但是全体阁员都反对他,因此我的请求还是得到了皇帝的批准。这位大臣是个“葛贝特”,即当朝的海军大将,深得皇帝的信任,也通晓国家事务,不过脸色阴郁愠怒。他最后还是被说服同意了,却又坚持我的释放须有条件,我得宣誓信守那些条件,条件文本由他亲自起草。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在两位次官与几位显要的陪同下,亲手将文件交给了我。文件宣读完之后,他们要我宣誓遵守执行上面的条款,先是按照我自己国家的方式,然后再按照他们的法律所规定的方式宣誓。他们的方式是:用左手拿住右脚,右手中指置于头顶,大拇指放在右耳尖。读者也许好奇,想了解一下这个民族特有的文章风格和表达方式,以及我恢复自由所应遵守的条款,我就将整个文件尽可能逐字逐句地在此翻译出来,供大家一看:高尔伯斯脱·莫马仑·依芙莱姆·歌尔迪洛·谢芬·木利·乌利·古,利立浦特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举世拥戴、畏惧,领土广被五千布拉斯特洛格(周界约十二英里),边境直达地球四极;身高超过人类的万王之王;脚踏地心,头顶太阳;头一点,全球君王双膝颤;和蔼如春,舒适如夏,丰饶如秋,可怖如冬。至高无上的我皇陛下,向最近来到本天朝国土的巨人山提出如下条款,巨人山须庄严宣誓遵守执行:一、如果没有加盖我国国玺的许可证,巨人山不得离开本土。二、不得命令,不准擅自进入首都;如经特许,居民应在两小时前接到通知闭户不出。三、巨人山只准在我国的主要大路上行走,不得随便在草地上或庄稼地里行走卧躺。四、在上述大路走动时,须绝对小心,不得践踏我国良民及其车马;没有本人同意,不得将我国良民拿到手里。五、如遇需要特殊传递的急件,巨人山须将专差连人带马装进口袋,一月一次跑完六天的路程。如果必要,还须将该专差安全送回到皇帝驾前。六、他应和我国联盟,迎战不来夫斯库岛的敌人,竭尽全力摧毁正准备向我们发起侵略的敌军舰队。七、巨人山闲时应帮助我们的工匠抬运巨石,建造大公园园墙以及其他皇家建筑。八、巨人山须用沿海岸步行的计算方法,在两个月内,呈交我国疆域周长精确测量报告一份。最后,巨人山如果郑重宣誓遵守上述各条,他每天即可得到足以维持我国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国民的肉食与饮料。可随时谒见皇帝,同时享受皇帝的其他恩典。我皇登极以来第九十一月十二日于伯尔法勃拉克宫。我心悦诚服地宣了誓,并且在条款上签了字。不过有几条不如我希望的那么体面,那完全是海军大将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心存不良所致。锁住我的链子一打开,我即获得了完全的自由。皇帝也特别赏光,御驾亲临了整个仪式。我俯伏在皇帝脚下以示感恩,可他命令我站起来,又说了许多好话,不过为了避免人说我虚荣,我就不再在这里重复了。他又说,希望我做一名有用的仆从,不要辜负他已经赏赐于我并且将来还可以赏赐于我的恩典。读者也许会注意到,在让我恢复自由的最后一条中,皇帝规定每天供给我足可维持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利立浦特人的肉食与饮料。不久以后,我问宫廷的一位朋友,他们如何得出了这样一个确切的数目。他告诉我说,皇帝手下的数学家们借助四分仪测定了我的身高。我身高超过他们,比例为十二比一,由于他们的身体大致相同,因此得出结论:我的身体至少可抵得上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利立浦特人,这样也就需要可维持这么多人的相应数量的食物。读者由此可以想到,这个民族是多么的足智多谋,这位伟大的君王的经济原则是多么的精明而精确。我获得自由后,第一个要求就是获准参观首都密尔敦多。皇帝很爽快就答应了,只是特别关照不得伤及当地居民和民房。人们也从告示里得知我将访问京诚的计划。环绕京城的城墙高两英尺半,宽至少有十一英寸,所以尽可驾驶一辆马车很安全地在上面绕行一周。城墙两侧每隔十英尺就是一座坚固的塔楼。我跨过西大门,轻手轻脚地往前行,侧着身子穿过两条主要的街道,身上只穿了件短背心,因为我怕要是我穿了上衣,衣服的下摆也许会带坏民房的屋顶或屋檐。虽然有命令禁止任何人出门,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可我走路还是非常小心,免得一脚踏坏了在街上游荡的人。阁楼的窗口和房顶上全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不由得想,在我的任何一次旅行中,也没见过像这样人口众多的地方。这座城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每边城墙长五百英尺。两条大街各宽五英尺,十字交叉将全城分作四个部分。胡同与巷子我就进不去了,只能从旁边路过时看一下,它们的宽度从十二到十八英寸不等。全城可容纳五十万人。房子有的高三层,有的高五层。商店和市场百货齐全。皇宫在全城的中心,正当两条主要大街的交会之处,四周是高两英尺的围墙,宫殿离围墙还有二十英尺。我获得皇帝的许可后跨过了这道围墙。围墙与宫殿之间的空地很大,我可以很容易地绕行看到宫殿的每一面。外院四十英尺见方,其中又包括两座宫院。最里面的是皇家内院,我很想看一看,却发现极困难,原因是从一座宫院通往另一座宫院的大门都只有十八英寸高、七英寸宽。外院的建筑高至少也有五英尺,虽然院墙由坚固的石块砌成,厚达四英寸,可我就这么跨过去不可能不对整个建筑群造成极大的损害。皇帝这时候也很希望我去瞻仰一下他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但这我三天以后才办到。那三天,我用小刀在离城约一百码的皇家公园里砍下了几棵最大的树,我用它们做了两张凳子,每张高约三英尺,并且都能承受得起我的体重。市民们得到第二次通告后,我又进城了,手里拿着两张凳子往皇宫而去。到达外院近旁,我站上一张凳子,另一张举过屋顶,然后轻轻地放到一院和二院中间那块宽八英尺的空地上。这样从一张凳子到另一张凳子,我很轻便地就跨过了外院的楼群,之后我再用带弯钩的棍棒把第一张凳子钩了过来。我用这样的方法来到了皇家内院。我侧着身子躺下来,脸挨到中间几层楼那扇特地为我打开的窗子前,由此看到了人们所能想象到的最辉煌壮丽的内宫。我看到了皇后和年轻的王子们,他们在各自的寝宫里,身边都有主要的一些侍从相随。皇后陛下很高兴,对我十分和蔼地笑了笑,又从窗子里伸出手来赐我一吻。但是我不想读者更多地来听这一类的描述了,因为我把它们留给了另一部篇幅更大的书;那书差不多就要出版了,里边概括地叙述了这个帝国由创建历经各代君王的整个历史,特别叙述了该帝国的政治、法律、学术、宗教、动植物、特殊的风俗习惯以及其他稀奇而有益的事情。眼下我主要想来描述一下我住在这个帝国的约九个月的时间里发生在我以及公众身上的种种事件。我获得自由后约两个星期,一天早上,内务大臣瑞尔德里沙(他们这么称呼他)来到我的寓所,随身只带了一个侍从。他吩咐他的马车在远处等候,请求同我谈一个小时。由于他的身份和个人功绩,也由于我在向朝廷提出请求时他帮过不少忙,因此我很快就答应了他。我提出躺下来,这样我听他说话可以更方便些,但他更愿意让我把他拿在手里同我交谈。他先是祝贺我获得了自由。他说在这件事情上他自认为也有些功劳;不过他又说,要不是朝廷现在这个处境,我也许不会这么快就获得自由的。“因为,”他说,“虽然在外国人看来我们的国势很昌隆,实际却深为两大危机所苦:一是国内党争激烈,一是国外强敌入侵的危险。至于第一个,你要知道,七十多个月以来,帝国内有两个党派一直在互相争斗;一个党叫做特莱姆克三,一个党叫做斯莱姆克三,区别就在于一个党的鞋跟高些,另一个党的鞋跟低些。事实上,据说高跟党最合古法,但不论怎样,皇帝却决意一切政府行政管理部门只起用低跟党人。这一点你是不会觉察不到的。皇帝的鞋跟就来得特别低,和朝廷中任何一位官员比,他的鞋跟至少要低一‘都尔’(‘都尔’是一种长度,约等于十四分之一英寸)。两党间积怨极深,从不在一块儿吃喝或谈话。我们算来,特莱姆克三或高跟党的人数要超过我们,可是权力却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担心的是,作为王位继承人的太子殿下有几分倾向于高跟党,至少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一只鞋跟比另一只要高些,所以走起路来一拐一拐。而正当我们内患方殷,却又受到不来夫斯库岛敌人入侵的威胁。那是天地间又一个大帝国,面积与实力和我皇陛下治下的这个帝国几乎不相上下。至于我们听你说到过世界上还有其他一些王国和国家,住着像你一般庞大的人类,我们的哲学家对此深表怀疑,他们宁可认为你是从月球或者其他某个星球上掉下来的,因为身躯像你这么大的人只要有一百个,短期内就肯定会将皇帝陛下领地上所有的果实与牲畜吃个精光。再说,我们六千月的历史除了利立浦特和不来夫斯库两大帝国外,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其他什么地方。我下面就要告诉你的是,这两大强国过去三十六个月以来一直在苦战。战争开始是由于以下的原因:我们大家都认为,吃鸡蛋前,原始的方法是打破鸡蛋较大的一端。可是当今皇帝的祖父小时候吃鸡蛋,一次按古法打鸡蛋时碰巧将一个手指弄破了,因此他的父亲,当时的皇帝,就下了一道敕令,命全体臣民吃鸡蛋时打破鸡蛋较小的一端,违者重罚。人民对此法极为反感。历史告诉我们,由此曾发生过六次叛乱,其中一个皇帝送了命,另一个丢了王位。这些内乱常常是由不来夫斯库国的君王们煽动起来的。骚乱平息后,流亡的人总是逃到那个帝国去寻求避难。据估计,先后几次有一万一千人情愿受死也不肯去打破鸡蛋较小的一端。关于这一争端,曾出版过几百本巨著;不过大端派的书一直是受禁的,法律也规定该派任何人不得做官。在这一切麻烦纷乱的过程中,不来夫斯库的帝王们经常派大使前来规劝,说我们在宗教上闹门户分立,违背了我们伟大的先知拉斯特洛格在《布兰德克拉尔》(即他们的《古兰经》)第五十四章中的一条基本的教义。不过我们认为这只是对经文的一种曲解,因为原文是:‘一切真正的信徒应在他们觉得方便的一端打破鸡蛋。’何为方便的一端呢?依我粗陋之见,似乎只有听凭各人的良知了,或者至少也得由主要行政长官来决定。大端派的流亡者深得不来夫斯库朝廷的信任,又深受国内党羽的秘密援助和怂恿,这样两帝国之间就掀起了一场血战,三十六个月以来,双方各有胜负。这期间我们损失了四十艘主要战舰和数目更多的小艇,我们还折损了三万最精锐的水兵和陆军。我们估计敌人所受的损失比我们的还要大些。可是他们现已装备好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准备向我们发起进攻。陛下深信你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才命我来把这件事说与你听。”我请内务大臣回奏皇上:虽然我是个外国人,不便干预党派纷争,但为了保卫皇帝陛下和他的国家,我甘冒生命危险,随时准备抗击一切入侵者。不来夫斯库帝国是位于利立浦特东北方的一个岛国,两国间只隔了一条宽八百码的海峡。我还不曾见过这个岛。自从得到敌人企图入侵的这个消息以后,我就避免去那一带海岸露面,为的是不让敌人的船只发现,因为他们至今还没有得到关于我的任何情报。战争期间两国间的来往一律严格禁止,违者处死;皇帝同时下令所有船只统统禁运。我向皇帝提出了我构想的一个如何夺取敌人整个舰队的方案。据我们的侦察员报告,敌人的舰队正停泊在港湾,一有顺风,立刻起航。我向经验最丰富的海员打听海峡的深度。他们多次测量过。他们告诉我,海峡中心高水位时有七十“格兰姆格兰夫”深,大约相当于欧洲度量单位的六英尺;其他地方最多不过五十“格兰姆格兰夫”。我朝东北海岸走去,正对面就是不来夫斯库。我在一座小山丘后趴了下来,取出我的袖珍望远镜,看到了停泊在港的由约五十艘战舰和大量运输舰组成的敌军舰队。然后我回到家里,下令(皇帝颁发了我一份委任状)赶办大量最结实的缆绳和铁棍。缆绳的粗细与包扎线差不多,铁棍的长度和大小则与编织用针一样。我把三根缆绳拧成一股,这样就更结实了;同样,我又把三根铁棍扭到一起,两头弯成钩形。我这样将五十只钩子拴上五十根缆绳之后,又回到了东北海岸。我脱去上衣和鞋袜,穿着件皮背心走下海去,这时离涨潮大约还有半个小时。我赶紧涉水而过,在中心部位游了约三十码,直到我的脚能够得着海底。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到达了敌舰队。敌人见我吓得要命,纷纷跳下船向岸边游去,人数不下三万。我拿出工具,把钩子在每一只船船头上的一个孔里套牢,所有缆绳的另一端收拢扎起。我这么做的时候,敌人放射了几千枝箭,许多箭射中了我的手和脸,不仅使我极度疼痛,工作也大受干扰。我最担心的是我的眼睛,要不是我忽然想到了应急的措施,一双眼睛肯定是没了。我前面已经说过,我在一只秘密口袋里藏了一些日常的小用品,其中就有一副眼镜,这些东西都逃过了皇帝派来的人的搜查。我把眼镜拿出来,尽可能牢地戴在鼻子上;有了这装备之后,就继续大胆地工作起来。尽管敌人还在放箭,好多箭也射中了镜片,但也只是对玻璃片稍有损伤罢了。现在我已套牢了所有的钩子,我拿起绳结,开始拉;可是船一动不动,原来它们都下了锚,死死地停在那里;这样,最需要我勇气的活儿还在后头呢。我因此先放下绳索,铁钩仍旧搭在船上,取出小刀,果断地割断了系着铁锚的缆绳,这时我脸上和手上大约中了有两百枝箭。接着我重又拾起系着铁钩的绳结一端,轻而易举地将敌方最大的五十艘战舰拖了就走。不来夫斯库人一点也没有想到我要干什么,起初只是一片惊慌失措。他们看到我割绳,还以为我只是想让船只随波漂流或互相撞击而沉,可当他们发现整个舰队竟秩序井然地动起来而又见我在一头拉着时,立即尖叫起来,那种悲哀绝望的喊叫声简直难以形容,不可想象。我脱离危险之后,稍稍停了一会,拔出手上脸上的箭,搽了一点油膏;这我前面已提到过,是我初到时利立浦特人给我的。然后我摘下眼镜,等了约一个小时后潮水稍退,再带着我的货物,涉水走过海峡的中心,安全返回利立浦特皇家港口。皇帝和全朝官员站在岸边,等待这一次伟大的冒险行动的结果。他们见船只成一大半月形向前推进,却不见我人,因我在水中,水已没过我的胸脯。当我走到海峡中心时,他们就越发愁闷了,因为这时的水已没及我的脖子。皇帝断定我是淹死了,而敌舰队正不怀好意而来。可是他很快就放心了;我越往前走,海峡的水就越浅,不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彼此可以听见喊声的地方。我举起拖舰队来的缆绳的一端,高声呼喊:“最强大的利立浦特皇帝万岁!”这位伟大的君王迎我上岸,对我竭尽赞颂,当场就封了我“那达克”,这是他们最高的荣誉称号了。皇帝希望我另找个机会把剩下的敌方军舰全都拉到他的港口来。君王的野心深不可测,他似乎想着要把不来夫斯库整个帝国灭掉,化作一个行省,派上一位总督去统治。他想彻底消灭大端派的流亡者,强迫那个国家的人民也都打鸡蛋的小端,那样他才可以做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君主。但是,我尽力设法让他打消这种念头,从政策到正义,我向他列举了许多论据。我明白地表示,我不愿做人家的工具,使一个自由、勇敢的民族沦为奴隶。这件事在国务会议上辩论的时候,大臣中最聪明的一部分人都赞同我的意见。我的这一公开而大胆的声明完全违背了皇帝的计划与政策,他因此永远也不会宽恕我。他在国务会议上以一种很策略的方式提到了这事。据说,最聪明的几位大臣至少是以沉默表示了他们是赞成我的意见。可是另一些人是我的私敌,忍不住就要说话,旁敲侧击地中伤我。从此,皇帝与一小撮对我不怀好意的大臣之间就开始达成一项阴谋;不到两个月,阴谋暴露,却差点儿以我的彻底消灭而告终。最大的功绩在君王眼里又能算什么,你一拂逆他,不使其野心得到满足,再大的功劳也几乎等于零。我立下这一功劳后约三个星期,不来夫斯库正式遣使,卑躬屈膝,提出求和。不久,两国缔结了于我们皇帝极为有利的和约。关于和约的内容我就不说了,以免劳读者之神。大使有六位,随行人员差不多五百人;入境仪式十分隆重,不失其主子的威严,也表示其使命的重大。和约签订之后,有人私下里告诉那几位大使,说我实为他们的朋友。我凭借自己当时在朝中的声望——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也确实在签约过程中帮了他们一些忙,他们因此礼节性地来拜访了我。他们先是一大堆恭维话,说我勇敢、慷慨,接着以他们皇帝主子的名义邀请我访问他们王国。他们听说了许许多多关于我力大无穷的神奇传说,很希望我能给他们表演一番,看看到底如何。我欣然答应了他们,详细情况就不对读者们赘述了。我花了一些时间招待了这几位大使阁下,使他们无比满意又十分惊奇。我提出想请他们代我向他们皇帝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大皇仁德远扬,举世同钦,在我回到自己祖国之前是一定要去晋见的。这样,我后来一次谒见我们皇帝时,就请求他准许我前去拜会不来夫斯库的君王。他准倒是准了,可我能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十分冷淡。我猜不出是什么原因。后来有个人悄悄告诉我,是佛利姆奈浦和博尔戈兰姆把我和那几位大使交谈的情况报告了皇帝,说那是我怀有二心的表现。不过我敢说,这件事情上我完全问心无愧。我第一次开始产生朝廷和大臣们并非完美无缺的看法。有一点值得注意,这些大使是通过翻译与我交谈的。两帝国的语言和欧洲任何两个国家的语言一样,彼此差别很大。每一国都夸耀自己民族的语言美丽、有力,历史悠久,而对邻国的语言公然蔑视。可是,我们皇帝仗着夺了人家舰队得来的优势,强要别人用利立浦特语递交国书并致词。同时也该承认,因为两国间的商贸往来很多,因为彼此都不断接受对方的流亡人员,又因为两个帝国都有互派贵族及富家子弟到对方国家留学以广见识,了解异域风土人情的风尚,所以名门望族和住在沿海地区的商人、海员,几乎无人不会说两国话。这一点我在几个星期后去朝见不来夫斯库皇帝时就发现了。由于我的敌人们不怀好意,当时我正身处种种不幸之中,但这次朝见证明还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乐事;这,我以后还要在适当的地方加以叙述。读者也许还记得,我在签订使我恢复自由的那些条款时,有几条我很不喜欢,因为它们使我简直像个奴隶;当时也是万不得已,否则我是决不会屈从的。而如今我是帝国最高头衔的“那达克”了,再履行这样的义务未免有失身份;说句公平话,皇帝后来也一次都没有提起要我做那些事。然而,时隔不久我就得到了一次为皇帝陛下效劳的机会,至少我当时认为我是立了一大功。一天半夜,忽有几百人在我门口呼喊把我惊醒了。因为突然一下子被惊醒,我心里有几分恐惧。我听到有人不停地喊“布尔格兰姆”。朝廷的几位大臣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恳请我立刻赶到宫中去。原来是一位女侍官不小心,看传奇小说时睡着了,以致皇后的寝宫失火。我立即爬了起来;这时已有命令让众人给我让开道路,又因为这是一个月明之夜,所以我一路小心赶到宫中一个人也没有踏伤。我看他们已在寝宫的墙上竖好了梯子,水桶也很齐全,只是水源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这些水桶只有大针箍那么大小,可怜的人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一桶接一桶的水递给我,但火势太猛,无济于事。本来我可以用我的上衣很容易地将火扑灭,不幸的是匆忙之中忘了带来,只穿一件皮背心就跑出来了。事情很惨,看来已毫无希望。要不是我忽然想出一条妙计(这种时候并不多),这么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肯定是要烧成平地了。前一天晚上我喝了大量的一种名叫“格力姆格瑞姆”的美酒(不来夫斯库人管它叫“福禄奈克”,但我们的酒被认为更好一点),这酒有很好的利尿作用。真是凑巧不过,我一次小便都还没有解过呢。我靠火焰很近,又在忙着将火扑灭,身上一吸热,酒就开始发生作用而变成尿了。我狠狠地撒了一泡,撒得也正是地方,结果三分钟火就整个儿被浇灭了,花了多少年心血建成的其他皇家建筑也终于免遭毁灭,被救了下来。天已亮了,我没等向皇帝道贺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因为虽说我立了一大奇功,但我说不准皇帝对我这种立功的方式是不是很反感。根据这个国家的基本法令,任何人不管其地位如何,如果在皇宫区内小便,一律处死。不过皇帝给我的一则通知又使我稍稍得了些宽慰,他说他会下令给司法部正式赦我无罪,只是我没能拿到那赦免证书。有人私下里告诉我,皇后对我的所作所为极其痛恨,她已远远地搬到皇宫的另一边去了。她坚决不让修复那被毁的寝宫,她再也不会去住了。当着几个主要心腹的面,她发誓一定要报复。我虽然想写一篇专门的文章来描述这个帝国的一切,但同时倒也乐意先介绍一点大概的情况来满足我的读者的好奇心。由于当地人一般身高不足六英寸,所以其他的动物、植物和树木都有与之相称的严格的比例。比方说,最高的马和牛身高是四五英寸,绵羊大约一英寸半,鹅大概就只有麻雀那么大,依次往下推,一直到最小的种类,我是几乎看不见了。不过大自然使利立浦特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他们眼前那一切特殊的东西,他们能看得非常清楚,只是看不太远。我非常高兴曾经看到一位厨师在一只不及普通苍蝇大小的百灵鸟身上拔毛,也曾看到一位年轻姑娘拿着根细得看不见的丝线在穿一枚小得看不见的针。这些都说明他们对近处的物体有着十分敏锐的视力。他们最高的树木大约有七英尺,我指的是皇家大公园里的那几棵,我举起握着的拳头刚好够得着树顶。其他蔬菜之类同样也有一定的比例,那些就留给读者自己去想象吧。他们的学术历经多少代,各学科已经十分发达,这我现在就不用多说了。不过他们写字的方法很特别,既不像欧洲人那样从左到右,又不像阿拉伯人那样从右到左,不像中国人那样自上而下,也不像卡斯卡吉人那样自下而上,却是从纸的一角斜着写到另一角,和英国的太太小姐们一个样子。他们埋葬死人时是将死人的头直接朝下,因为他们持这么一种意见,就是,一万一千个月之后死人全都要复活,这期间地球(他们以为是扁平的)会上下翻个个儿;用这样的埋法,死人到复活的时候,就该是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了。他们中有见识的人也都承认这种说法荒诞不经,但为了随俗,这种做法仍在延用。这个帝国有些法律和风俗非常奇特,要不是它们与我亲爱的祖国的法律和风俗完全相反,我真想替他们说几句辩解的话。但愿我们也能实行就好。我首先要提到的是关于告密者的法律。一切背叛国家的罪行在此均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如果被告能在开审时表明自己清白无罪,则原告将被立即处死,落得个可耻的下场;同时无辜者还可以从原告的财产或土地中获得四项赔偿:损失的时间,经历的危险,监禁的痛苦,以及全部的辩护费用。假如原告的财产不够赔偿,则多半由皇家负担。皇帝还要公开对被告有所恩赐,同时颁发通告,向全城宣布被告无罪。他们视欺诈较偷窃为更严重的犯罪,因此欺诈者很少有不被处以死刑的。他们认为,一个人只要小心谨慎,提高警惕,再加上有点一般的常识,自己的东西就不会被偷掉,可是对于老奸巨滑,诚实的人就防不胜防。既然人们需要不断地买卖,信用交易,如果我们允许和纵容欺诈行为,或者没有相应的法律对其进行制裁,那么诚实的生意人就永远吃亏,流氓无赖反倒获利。我记得有一次我曾在国王面前替一个拐骗了主人一大笔钱的罪犯说情。那人奉主人之命去收款,随后竟携款潜逃。我对皇帝说,这不过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希望能减轻对他的量刑。皇帝觉得我荒谬至极,竟会将最能加重其罪行的理由提出来替他辩护。说真的,我当时无言以对,只好泛泛地回答他说,各国有各国不同的习俗吧。应当承认,我那时确实羞愧难当。虽然我们把赏与罚认做是一切政府运作的两个枢纽,但除了在利立浦特之外,我还没见过有任何一个国家能真正实行这一原则。不论是谁,只要能拿出充分证据,证明自己在七十三个月内一直严守国家法律,就可以享受一定的特权,根据其地位及生活状况的不同,从拨做专用的基金中,领取相应的一笔款子,同时获得“斯尼尔普尔”或“守法者”的称号,不过这种称号不能传给后代。我告诉他们,我们的法律只有刑罚没有奖赏,这些人就认为这是我们政策上的一大缺点。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法庭上正义女神像塑有六只眼睛,两只在前,两只在后,左右还各有一只,以此象征谨慎周全。女神右手拿一袋金子,袋口开着,左手持一柄宝剑,剑在鞘中,这表示她更倾向于赏而不是罚。在选人任职方面,他们更注重优良的品德而非卓越的才能。他们认为,既然人类必须要有政府,那么人类的一般才能也就可以胜任各种职务了;上天从来就没有想到要把公共事务的管理弄得非常神秘,好像只有极少数杰出的天才才搞得懂,这样的天才一个时代也难得出三个。相反,他们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真诚、正义、节制等等美德,大家只要实践这些美德,加上经验和为善之心,就都能为国服务,不过还需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罢了。但是他们认为,如果一个人没有德行,那么才能再高也不抵用,任何事务都决不能交给这些有才无德的危险分子去办。一个品行端正的人如果由于无知而犯错,至少也不会像那些存心腐败的人那样给社会利益造成致命的后果,这些人本事不小,能够加倍地营私舞弊,同时还能掩饰自己的腐败行径。同样,不相信上帝的人也不能任任何公职。利立浦特人认为,既然国王们宣称自己是上帝的代表,他所任用的人竟不承认他所凭借的权威就再荒唐不过了。在说到这些法律以及下面的一些法律时,读者应该明白我指的只是他们原先的那些制度,而并不是后来那臭名昭著的腐败政治。由于人类天性堕落,这些人已经陷入腐败之中去了。读者要注意,那些凭借在绳子上跳舞而获取高位,在御杖上下跳跃或爬行以赢得恩宠和荣誉勋章等可耻行为,最初是由当今皇上的祖父首先开始的,随着党派纷争的愈演愈烈,这些劣迹逐渐发展到了目前的地步。忘恩负义在他们看来应判死罪;我们在书上读到过,其他一些国家也有这样的法律。他们的理由是这样的:不管是谁,如以怨报德,就应该是人类的公敌,不知报恩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他们关于父母亲和子女的责任的一些观念也和我们的完全不同。男女结合基于伟大的自然法则,为的是传宗接代,利立浦特人也得有这样一种结合。他们认为,和别的动物一样,男女结合的动机在于性欲,而对其儿女的怜爱呵护也是出于同样的自然法则。根据这一道理,他们绝对不认为一个孩子因为父亲生了他,或者母亲把他带到了这个世上,就应对父母尽什么义务。想想人生的悲惨,生儿育女本身也没有什么好处,做父母的也没有想到要生儿育女,相遇相爱时,心思还用在别的上面呢。根据这些还有其他一些类似的理由,他们认为最不应该让父母亲来教育他们的子女。因此,他们的每个城镇都办有公共学校,除村民和劳工外,所有父母,儿女一到二十个月被认为具备一定受教育条件时,一律必须将他们送去学校接受培养和教育。学校分几种,以适应不同等级与性别。有经验丰富的教师,他们训练孩子们养成一种与其父母亲地位相符同时又符合自身能力及爱好的生活方式。我先来说说男校的情况,接着再谈女校。接收名门贵族子弟的男学校配备有庄重博学的教师,他们手下还有几名助教。孩子们的衣食简单朴素。他们受到荣誉、正义、勇敢、谦虚、仁慈、宗教、爱国等等方面原则的培养教育,除了短暂的吃饭、睡觉时间以及包括身体锻炼在内的两小时娱乐活动之外,他们总有些事情要做。四岁以前男仆给他们穿衣服,之后则不管身份多高,都得自己穿衣。女仆们年纪相当于我们的五十岁,只做那最粗贱的活儿。孩子们决不准许同仆人交谈,只许一小伙或一大群在一块儿玩耍,还总得有一位教师或者助教在旁,这样他们就不会像我们的孩子那样幼年时代染上愚顽的恶习。一年中父母亲只准看望孩子们两次,每次看望的时间只有一小时,见面和分别时可以亲一下自己的子女,但那种时候总有一位教师在旁,他不准做父母的窃窃私语或对孩子表示爱抚,也不准他们带进玩具、糖果之类的礼物。每家必须交付子女的教育及娱乐费用,到期不缴,由皇帝委派官吏强行征收。接收一般绅士、商人、做小买卖和手艺人子弟的学校,也按照同样的方法相应管理。不过那些预备要做生意的孩子十一岁就得放出去当学徒,而贵族子弟继续在校学到十五岁(相当于我们的二十一岁),只是最后三年的管教渐渐放松了。在女子学校里,贵族出身的女孩子所受的教育大致和男孩子的相同,不过替她们穿衣服的是整洁端庄的女仆,每次也都有一位教师或助教在场,一直到五岁她们可以自己穿衣服为止。一旦发现这些女仆擅自给女孩子讲一些恐怖、愚蠢的故事,或者玩那些我们的侍女所惯于玩弄的愚蠢把戏来给姑娘们取乐,就得把她们鞭打着在全城游街示众三次,再监禁一年,然后终身流放到这个国家最最荒凉的地方。所以那里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都耻于成为懦夫和呆子,也鄙视一切不洁不正派的个人打扮。我也没有发现她们的教育因为性别不同就有什么差别,只是女子的运动不像男孩子们的那么剧烈罢了。她们要学一些家政方面的规则,研究学问的范围也较小些,因为这里人的信条是,女人不可能永远年轻,贵族人家的主妇却应该永远做一个懂道理的、和蔼可亲的伴侣。女孩子长到十二岁,在他们看来就是结婚的年龄了,父母或监护人把她们领回家,对老师是千恩万谢;姑娘与同伴别离则少有不落泪的。在较为低等一级的女子学校里,孩子们学习各种符合她们性别和不同身份等级的工作。打算当学徒的九岁退学,其余的留到十一岁。有孩子在这些学校里上学的小户人家,除每年要交低到不能再低的学费之外,还得将每月所得缴一小部分给学校的财政主管作为分给孩子的一份财产,所以父母的开支是受法律限制的。利立浦特人认为,人们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把小孩子生到这个世上,却要公众来负担教养,也未免太不公平了。至于有身份的人,也要根据各人的情况,保证拨一笔一定数量的款额留给每一个孩子。这部分基金将永远按照勤俭节约的原则绝对公平地管理和使用。村民和劳工把孩子养在家里,他们的本分就是耕种田地,因此他们的教育对公众来说就无足轻重。不过他们中年老多病的人将由养老院来抚养,因为这个国家中没有乞丐这一行业。我在这个国家住了有九个月零十三天,好奇的读者也许乐意我来说说我在那里是怎么过日子的。我天生长有一个具有机械才能的脑袋,同时也由于生活中迫切需要,我就用皇家公园里最大的树木给自己做了一套相当方便适用的桌椅。两百名女裁缝受雇给我制作衬衫、床单和台布,用的虽是最牢最粗的料,却还得几层相叠缝到一起,因为他们最厚的布和我们的上等细麻布比,还是要精细几等。他们的亚麻布通常是三英寸宽三英尺长算一匹。我躺在地上给女裁缝们量尺寸,她们一个站在我脖子那儿,一个站在我腿肚那儿,各执一端拉直一根粗线,再由第三个人拿一根一英寸长的尺子来量粗线的长度。接着量过我右手的大拇指后,她们就不再要量什么了,因为按照数学的方法来计算,大拇指的两周就等于手腕的一周,依次类推,她们又算出了脖子和腰围的粗细;我再把我的一件旧衬衫摊在地上给她们做样子参考,结果她们做出的衬衣非常合我的身。他们又雇了三百名裁缝给我做外衣,但他们另有一种量尺寸的办法。我跪在地上,他们竖起一架梯子靠在我脖子上,由一人爬上梯子,将一根带铅锤的线从我的衣领处垂直放到地面,这恰好就是我外衣的长度。但腰身和手臂由我自己来量。这些衣服全是在我自己的屋子里做的,因为他们最大的房子也放不下这样大的衣服。衣服做成,看上去就像英国太太们做的百衲衣一般,只是我的衣服全身一种颜色罢了。给我做饭的有三百名厨师,他们带了家人住在我房子附近很方便的小茅屋里。每位厨师给我做两种菜。我一手拿起二十名服务员把他们放到桌上,另外有一百名在地面上侍候,有的端着一盘盘的肉,有的肩上扛着一桶桶的葡萄酒和其他酒类。我说要吃,在上面的服务员就用绳索以一种很巧妙的方法将这一切往上吊,就像我们在欧洲从井里往上拉一桶水一样。他们的一盘肉够我吃一大口,一桶酒也够我喝一口的。他们的羊肉不及我们的好,但他们的牛肉味道却极佳。我曾吃到一块牛腰肉,非常大,咬了三口才吃完,不过这种时候很难得。我像在我们国家吃百灵鸟的腿肉一样,将那些肉连骨头什么的一股脑吞了下去,仆人们见了惊讶不已。他们的鹅和火鸡我通常是一口一只;应该承认,它们的味道远比我们的要好。至于他们的小家禽,我用刀尖一次一挑就是二三十只。皇帝陛下听说我过日子的情形后,有一天就提出要带皇后和年轻的王子、公主来和我一起同享吃饭的快乐(他喜欢这么说)。他们真的还就来了。我把他们放在桌上的御椅里,正和我面对着面。侍卫在他们四周站着。财政大臣佛利姆奈浦手里拿着他那根白色权杖也在一旁侍奉。我发觉他不时从一旁酸溜溜地看我,我不愿多理会,反而吃得比平常还要多,一来为了我亲爱的祖国,二来也想让朝廷惊叹一下。我私下里总感觉皇帝的这一次驾临又给了佛利姆奈浦一次在他的主子面前算计我的机会。这位大臣一向暗地里与我为敌,表面上却又表示爱我,就其阴暗乖僻的本性来看,他这么做是不正常的。他向皇帝报告说,目前的财政状况很不景气,往下拨款都得打折扣,国库券的价值比票面价值低百分之九才能流通。总之,我已经花掉皇帝陛下一百五十多万“斯普鲁格”了(这是他们最大的金币,大约有我们缝在衣服上做装饰用的小金属片那么大小);从全局考虑,皇帝最好还是一有适当的机会就把我打发走。这里我还得为一位品质高尚的夫人的名誉辩护一下,她因我而蒙受了不白之冤。财政大臣也真想得起来,竟会猜忌起自己的妻子来。有人心怀叵测,嚼着舌头跟他说他的夫人疯狂地爱上了我。朝廷的这一丑闻传遍一时,说她有一次曾秘密到过我的住处。我郑重声明这事毫无根据,纯属造谣,夫人只不过喜欢用完全天真无邪的坦诚和友谊对待我罢了。我承认她常到我家来,但每次都是公开的,马车里也总是另外带着三个人,多半是她的姊妹、年轻的女儿和某个特殊的相识,可这种事在朝廷的其他贵夫人身上也是司空见惯的呀。这事我还需请我身边的仆人作证,让他们说说,他们什么时候看到我门口停着辆马车,却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每次有人来,总是先由仆人通报,我则照例立即到门口迎接;施过礼之后,我十分当心地拿起马车和两匹马(如果是六匹马,车夫总要解下其中的四匹)放到桌子上;桌子周围我安了一道活动桌边,有五英寸高,以防万一出事。常常是我的桌上同时有四辆马车,里边全坐满了人,这时我就在椅子里坐好,脸朝前向着他们。我和一辆马车中的客人交谈时,马车夫就驾着其余几辆车在桌子上慢慢兜圈子。我就在这样的交谈中度过了许多愉快的下午。可是我要向财政大臣或者向他告密的那两个人挑战(我要说出他俩的名字,让他们看着办好了),这两个人就是克拉斯特利尔和德隆洛。我要他们拿出证据来,除了我以前说到过的瑞尔德里沙内务大臣曾奉皇帝陛下特遣来过以外,还有什么人隐姓埋名私下来找过我。要不是这件事和一位贵夫人的名誉密切相关,我是不会絮絮叨叨说这么多的,我自己的名誉受损也就算了。当时我的爵位是“那达克”,财政大臣却并不是,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个“克拉姆格拉姆”,比我要低一级,就像在英国侯爵比公爵要低一级一样。但是我承认,他在朝廷的地位比我的要高。这些虚假的谣言我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的,至于怎么偶然得知却不太好提;谣言曾使佛利姆奈浦一度尽给他太太脸色看,对我就更坏了。尽管他最终还是醒悟了并与太太重归于好,但我却永远失去了他的信任。皇帝对我也很快越来越没了兴趣,他实在太受制于他那位宠臣了。", "summary": "格列佛起初被囚禁在小人国利立浦特,受到了当地只有拇指大小的皇帝和贵族们的审问。但格列佛性格温顺,逐渐赢得皇帝欢心。皇帝为他安排好食物和仆人并帮助他学习当地语言。由于格列佛懂得讨皇帝欢心,他的地位在时间推移中不断提升,于是他向皇帝提出了恢复自由的请求并获得了批准。在获得自由之后,格列佛首先参观了首都密尔敦多,在这里他也拜访了皇宫。利立浦特国内有高跟党和低跟党两个党派,两党斗争激烈。在国外利立浦特还与不来夫斯库岛的人们进行着长时间的战争。在这样的局势下,格列佛利用自己的体型和力量阻止了敌人的入侵,最终使两国缔结和约。格列佛在利立浦特的地位不断提高,他的日常生活会动用到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也因巨大的开销受到财政大臣的猜忌和谣言。格列佛还遇到了皇后寝宫失火事件,他利用小便救出了皇后,但也引起了皇后的不满。"} {"context": "她们转了趟车,坐过了大半个城市,到了平时让她们羡慕嫉妒恨的那所著名的高档商场。邢娜觉得自己来得算比较早的了,但是惊讶地发现,很多人比她来得还要早。这里往常是以高端品牌为主,顾客不算很多,但是今天却早已门庭若市。早上九点多,灯亮着,但没有任何一家店有人上班,只有不计其数的顾客涌进来。许多专卖店的玻璃橱窗都被人砸碎了,本来光洁华丽的大理石走廊上都是亮晶晶的玻璃碴,店内的人体模特和衣服架倒了一地。人们欢天喜地挑选各种衣服、皮具和首饰,穿在身上,不过倒是没人抢夺打斗,不是商品本身不够价值,而是反正只能供人一天的使用,又何必为此大打出手,弄得头破血流呢?邢娜没有在其他店面多逗留,一路直奔Dior专卖店。她几个月前就看中了一款Dior的深红色风衣,配上真皮皮带,高贵而典雅,如果披在她本来高挑的身上,再配上白色的绒线帽和皮靴,配一个包包,一定美极了。邢娜不知多少次幻想过自己穿上这些名贵的衣装,脱胎换骨后走在校园里,引得人人侧目,让顾夕夕之流的贱人嫉妒至死。但是光风衣的价位就要四五万元,根本不是她的家境能够负担的,就算打一折她也买不起。但如今不一样了。她可以得到自己期盼的一切,什么都不用付出。这种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天堂哪。邢娜喜滋滋地想。邢娜没有找到那件衣服,怕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无精打采地乱转着。但很快,她又看到一个菜市场气质的大妈从试衣间走出来,把那件她梦寐以求的风衣扔在地上,口里嘟囔着:“穿着一点也不合适……”邢娜顿感欢喜,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拾起来,将衣服上沾染的大妈气息拍个干净,进了试衣间穿上,揽镜自照,果然靓丽非凡。出来一看,王玥也换了件米色的双排扣风衣,有种潇洒不羁的中性美。“还是你这件好看。”邢娜抚摸着王玥的衣料,赞叹说,又有些心动。王玥咯咯笑着,说:“你真是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那边还有好多好看的呢,慢慢挑,我帮你打扮打扮。”整个上午,邢娜和王玥在各个店之间转来转去,尽情享受“购物”的快乐。她挑了好几个小时,几乎挑花了眼,最后还是选了那件深红色风衣,不过另有比较心水的几样,她决定下次再来穿。她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适合的帽子、皮靴和LV的包,还有一款爱马仕全钻表和蒂芙尼玫瑰金耳坠,又喷了CHANEL的香水,看到镜子里亭亭玉立、艳光四射的自己,邢娜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她。邢娜心潮澎湃,当然她以前也梦想过这样的时刻,那总也得是在自己在条件不错的公司上班好几年后,或者碰到一个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才有可能发生。但眼下,这些衣服和首饰都在她身上,是她的,仿佛并非外来的一部分,而是自己通过某种魔法变身,发现自己的真正的形象。“女孩子必须得和适合自己的衣服首饰在一起,这才叫天赋人权哪。”邢娜得意地想。王玥最后穿上一件驼色大衣,手里还提着几袋衣服,说是下午可以换着穿。邢娜今天找到了心爱的衣服,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再换了。但也拿了几盒漂亮首饰,戴上了一串明丽的珠链,心想回去可以分给寝室的姐妹们穿戴。她们出门后,并没有马上上地铁,而是向王府井的方向走去,打算再逛一段。将近中午,长安街上随处可见被撞毁的车辆,依旧一副末日景象。这些不一定是跳转之后的车祸造成的,也是因为管制瘫痪,交通紊乱的结果。不过因为马路宽广,还是有足够令车辆通行的空间。另一边,不少人像邢娜和王玥那样出来逛街,穿着全新的漂亮衣服,戴着各种首饰名表,脸上带着异样的兴奋,一眼可知是洗劫后的成果。混乱凄凉的街景和喜笑颜开的路人构成了莫名怪异的对比。不少人向两个漂亮姑娘行注目礼,还有人上来搭讪,想约她们吃饭,弄得邢娜有点不知所措。“别理他们。”王玥说,“现在人心浮躁,这些家伙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好鸟。”“可是我觉得刚才那小伙挺帅啊。”邢娜凑到王玥耳边,哧哧笑着说。“你对他有意思?那我把他找回来,他肯定还没走远呢。”王玥笑着回头,但笑容在她脸上僵住了。一辆高大的路虎SUV风驰电掣,向她们开过来,几乎要冲到她们面前,倏然停下。车门打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跳下车,二话不说就拉扯她们上车,王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两个男人架上了车,她大声尖叫起来。邢娜也被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臂,但奋力一甩,将对方挣脱了。她叫:“王玥!”上前要把王玥救回来,却再次被人抓住。邢娜大叫着,极力挣扎,在对方脸上抓了好几道。另一个男人围上来,给了邢娜几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拖上了车,她看到在车厢深处,已经有人趴在王玥身上,扒拉着她刚穿上的衣服,王玥凄厉的叫声在她耳边回响着。邢娜看到一张男人的丑陋的脸在自己面前,她不顾一切地厮打着,混乱中抓住了他的耳朵。男人痛叫一声,向后一缩,一脚踢在她腰上,把她从还没关牢的车门处踢了下去。邢娜滚倒在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街角几个巡警正向他们的方向赶来。车上的人们也看到了巡警,邢娜听到有人骂了一句:“臭婊子!”车开动了,从她身边驶过,刺鼻的尾气夹杂着灰尘冲进她的鼻孔,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路虎在废弃的车群中绕了几个弯,很快远去了。警察终于赶到了。邢娜顾不上腰间的剧痛,爬起来对他们说:“你们快追那辆车!我朋友,我朋友被抓走了……”一个年轻警察耸肩,“他们跑远了,追不上了。”“肯定追得上的!你们有对讲机,可以叫人在前面拦截啊!”“那太麻烦了,而且会消耗过多的警力。”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官说。“说什么呢!你们是警察,怎么这都不管?留着警力干什么?”邢娜大声质问。警察们苦笑,年轻警察说:“留着警力?自从出了那事之后,半个月里犯罪率至少上升了一百倍,还能执勤的警察却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二,你让我们怎么管?如果我们全力去拦截那些家伙,搁下巡逻工作,就有更多匪徒在街上横行无忌,现在能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就不错了。”“可现在根本就是毫无秩序!”“相信我,小姐。”老警察的表情阴森森地,“如果时间跳转再不终结的话,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什么叫毫无秩序了。到时候,这座城市将变成黑暗的丛林。”邢娜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回家去吧。”警察规劝她,“以后尽量少出来,情况会越来越糟的。还有记住,”他皱眉打量着她,“以后别穿得太漂亮了。”他们离去了,邢娜呆呆站在原地,周围的人们偶尔好奇或怜悯地看她几眼,但也没人太在意。跳转之后各种各样不正常的事多如牛毛,这次的冲突对旁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邢娜发现自己项链掉了,耳环也掉了一只,华美的衣服被撕了一道大裂口,又被地上的血污和秽物弄得污秽不堪。她头发被人拽得像乱草,脸上也被打得青肿不堪,看上去一定又狼狈又可笑。但是这些,比起即将在王玥身上发生的,根本算不了什么。那样活泼可爱的一个姑娘,落到那样一群匪徒手上……想到这里,邢娜丧失了一切力气,绝望地坐倒在路边,把头埋进膝盖,哀哭了起来。第20日 顾夕夕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泥地上,咬牙钻进燕南园角落的灌木丛里,感到繁密的枝叶划过头脸的刺痛,但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往里爬,将自己的身子在扎人的树枝间缩到最小,乞求上苍让自己不被发现。除了这里,她几乎无处藏身,她昔日太招摇,太引人注目,在校园里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而她也不敢离开校园,听说外面已经差不多成了炼狱,当街杀人强奸都没人会管。除了躲在这里,她没有别的法子可想。现在只是上午,还有漫长的一天,她可以躲到夜里再出来稍微活动一下。但几小时之后,她又会跳回原来寝室,到时候真是无路可逃了,徐若男她们不会放过她的,顾夕夕绝望地想。顾夕夕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好想打电话给父亲,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二来远在南方的父亲也救不了自己,并且,父亲似乎也遇到了麻烦。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到他一副哭腔,不顾她的询问,很快挂断了。身为公司老总的他,大概此刻也在被员工折磨呢。顾夕夕想到这几天的遭遇,身子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口角,徐若男她们在头几天的恐慌中,竟然说她是灾星。然后,一切好像再也不会回到原状了,辱骂就上升为越来越变本加厉的殴打,那天早上,她反抗了几下,居然被徐若男她们从四楼的窗口推了下去,让她活生生地摔死在宿舍楼前,她在弥留之际,看到她们从窗口伸出头来,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关上了窗户;还有邢娜,在门口看到自己,害怕地捂住了眼睛……顾夕夕咽下最后一口气,再次跳转回来之后,同寝们倒是没有再推她下楼,却开始了对她更残忍,更无法忍受的折磨……“姓顾的那贱货跑到哪里去了?”徐若男粗声大气的呼喝从远处传来,顾夕夕顿时大气也不敢喘。“都是吴秀丽没用,让她仔细看着还让人跑了!”顾夕夕听到沈丹抱怨,“我说吴秀丽,你不是故意的吧?”“我哪有?可谁想得到她能从五楼爬窗逃走啊。”吴秀丽分辩。“这回抓到,看我怎么收拾她!”徐若男冷哼着说。她们向顾夕夕躲藏的方向走来。“咦,那片树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沈丹狐疑地说。“完了。”顾夕夕只有一个念头,想马上逃出去,但知道肯定来不及逃走,从树枝的缝隙间已经可以看到徐若男晃动的牛仔裤腿。顾夕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这时从离她不远的万年青下钻出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咪,喵喵叫着,向女孩们走去,凭它的经验,女生们的到来往往意味着美味的妙鲜包和罐头。“哦,原来是只小猫。”沈丹说。“这只猫咪好可爱!”徐若男赞叹,顾夕夕想起来,徐若男还是小动物爱护协会的干事什么的,对猫猫狗狗很有爱心。真讽刺啊。猫咪讨好地在徐若男腿上蹭着转圈,徐若男弯下腰,抚摸着它光洁的毛皮。女孩们都蹲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猫咪的可爱,不时摸摸它的圆脑袋。在这一刻,似乎世界又倒转回了正常的秩序,是普通的大学女生在校园里充满爱心地喂猫。可惜女孩们没带吃的,黄猫围着她们转了几圈,见没有食物,悻悻走开了。徐若男意犹未尽地站起来,“燕南的猫还是这么无忧无虑的,不知道它有没有意识,知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口吻中的戾气消减了许多。“听说猫的记忆也就几分钟,可能每天对它来说都是一样的吧?”沈丹说。“唉,还是当猫幸福啊。”吴秀丽感慨,“这段日子我都快疯了,还好有顾夕夕……”她尴尬地没有说下去,但同伴们明白她的意思,这几天,顾夕夕成了她们丧失安全感后的宣泄口。“算了,别管她了,我记得那边还有一些小猫,超可爱的!咱们去看看吧。”沉默片刻后,徐若男说。她们轻声议论着,似乎并肩走远了。顾夕夕等了很长时间,直到听不到任何动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慢慢从小树丛里跪爬出来,觉得自己腿都发麻了。她刚把头伸出来,蓦地一只手横伸过来,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凶狠地往外拽,头皮剧痛,耳中传来徐若男得意的大笑声。“尊贵的大小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可叫我们好找!”顾夕夕挣扎着,尖叫着,被拽出了树丛。她抬起头,看到了徐若男在狞笑中扭曲的脸,对方随即给了她两记沉重的耳光,顾夕夕捂着脸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三个女孩的六只脚起起落落地,重重地落在她身上,与刚才判若两人。“贱人,跑啊,看你还跑!”“你不是千金大小姐吗,不是很张狂吗?怎么现在这个狼狈模样?”“你说我买的香水连你的狗闻着都想吐是吧?怎么你自己身上一股狗屎味?”“你不是说过我讲的英语夹着山东大蒜的味道吗?不就是靠家里有钱,请洋人当家教,拽什么拽!”“让她用英语说:‘我是个婊子。’怎么说?说啊!”一阵阵哄笑,顾夕夕已经分不清楚哪句话是谁说的了。只觉得周身火辣辣地疼,好像骨头都被踢断了,但她知道,这种拳打脚踢只不过是今天的开胃餐而已。前天她被迫舔了徐若男她们的脚板,昨天她在厕所里被按着吃下了一堆大便,今天又会有什么?“不说话是吧,把她扒光衣服游街去!”徐若男恶狠狠地说,“你上次说我穿得像个山鸡,今天就让你变成拔毛鸡!”“这个……”吴秀丽有些犹豫,“影响不太好吧?而且外面乱得很,我怕……”“那就扒光衣服,扔在图书馆门口好了,对,胸口再刺上‘我是烂婊子’几个字。”“不要!”顾夕夕惊恐地叫了出来,“不要脱我衣服!你们带我回去,我听你们的,求求你们……”“还由得你了?”徐若男反而来了兴头,“扒!”顾夕夕知道,她对女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徐若男向顾夕夕俯下身来,拉扯着她的衣服,顾夕夕惊恐到了极点,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居然把徐若男推开了,抓住一个间隙爬起来就跑。但跑不了两步,又被腿上的伤拖住了,一瘸一拐地蹦着,徐若男她们像猫捉老鼠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口中讥笑不绝。顾夕夕走路不稳,拐了一个弯,终于摔倒了,跌在地上,下巴剧痛,嘴里是血和掉了的牙齿。这时候一双男子的球鞋出现在面前,上面是草绿色的军裤,顾夕夕来不及多想,不顾一切地抱住对方的裤管,“救命!救我!”“顾……夕夕?”对方吃惊地问,声音似曾相识。顾夕夕抬头,才发现是自己的同班同学马小军。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孩,以往顾夕夕正眼也不会看他一眼,但此刻却如同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哀哭了起来,“小军救我!救救我!呜呜呜……”“你们干什么?”马小军抬头问。“马小军,这和你没关系,别管闲事啊。”徐若男警告说。“你们把人打成这样我能不管?”马小军的声音愈发高了起来。“怎么样啊?反正又死不了,她活该。”“你让我这么打一顿试试?”马小军愈发愤怒。“你有病吧?我们教训这贱人,关你屁事?”徐若男失去耐心,大骂起来。“放屁,老子他妈还教训你呢!”马小军牛脾气上来,向前走了两步。徐若男看着他凶狠的眼神,有些进退维谷,她忽然想起来,据说马小军喜欢顾夕夕这个讨厌鬼,以前还给她写过情书,恐怕这个粗鲁的男生什么都做得出来。韩方和谢东也出现在马小军身后。“唉,都是同学,何必动手呢?”韩方劝道,徐若男和沈丹及吴秀丽对视几眼,都有些退意,徐若男硬着头皮说:“顾夕夕干了什么,你们自己问她,都是她自找的。”“去你妈——”马小军冲上来就要打,被韩方和谢东拉住了,“小军,冷静点!”徐若男她们不敢再逗留,“姓顾的,今天算你走运,明天再找你算账!”扭头走了。马小军指着她们的背影怒喝,“从今往后,你们谁再敢动顾夕夕一下,我扒了你们的皮!”顾夕夕忘形地紧紧抱住马小军,放声大哭起来。“真想不到,徐若男她们会变成这样。”听完了顾夕夕断断续续的讲述,马小军愤愤地说,“徐若男这男人婆也罢了,像吴秀丽,本来是多老实腼腆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现在也跟着打人?”“因为秩序不存在了。”谢东说,“没有了制约,人性中的恶可以尽情膨胀。何止是顾夕夕一个?现在光在燕大,已经有很多人缘不好的人有类似遭遇了,只要一定范围内多数人合伙对付个别人,其他人因为怕麻烦也不敢干预。”“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韩方回忆说,“美国曾经有人做过实验,将普通学生随机分为两组,一组扮演犯人,一组扮演看守,给后者以和真实狱警类似的权力,结果实验进行了几天就全面失控,所有人都进入所扮演的角色,各种羞辱虐待层出不穷,社会关系完全破坏了。”“嗯,那个实验我也知道。”谢东说,“那还是在双方很快会回到正常生活的前提下的,但是一点点心理暗示和情绪感染,就足以使普通人忘乎所以了。何况是今天的局面。”“当初只是实验。”韩方叹道,“想不到因为时间跳转,竟然在几周之内变成了席卷全世界的现实,真是史无前例。”“不,并非史无前例,在几十年前就有现成的例子。”谢东出神地盯着远处的图书馆屋顶,“那几年里,人们的暴力倾向被释放出来,学生不上学,工人不上班,上街狂欢,社会秩序在几周之内土崩瓦解,学生打死老师,同事相互批斗……不胜枚举。”马小军不禁一震,“东子,你是说将来社会会变得像几十年前一样?”谢东反而笑起来,“如果那样,我们就得谢天谢地了。不,那时候还有起码的社会秩序,恐怕将来会变得比当时还要糟一百倍……小军,你看过《冰与火之歌》吗?”他突兀地问。“没看过,怎么了?”远处传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惨叫,听起来毛骨悚然。谢东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书里有句话我印象很深:凛冬将至。”马小军还没有明白,顾夕夕却似乎听懂了,剧烈地颤抖起来。“凛冬将至。”她喃喃地说,蜷缩成一团。韩方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校园,不知怎么想起了灾变刚发生时,大家团结互助的热情,那不过是二十天前的事,但如今却仿佛已经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在这片诡谲莫测的丛林中,那个女孩,那个曾死在他怀里的女孩,是否还能平安呢?“我们必须作好准备了。”最后,谢东说。第30日 上午十点,韩方站在东门外,攥紧了拳头,严阵以待,只觉得心跳不已,手心都是冷汗。他的身边是几十个同伴,对面是黑压压的上百个男生,清一色的厚眼镜,脸上带着呆气,一看就是来自隔壁的五道口工学院的。五道口工学院和燕大毗邻,一向有心结,谁都不服谁。工学院男女比例失调得惨绝人寰,那里荷尔蒙过剩的男生经常来勾搭燕大女生,不时惹出些事端,常常令燕大人感到恼火。进入虚空纪后,以前的龃龉迅速升级。最近几天,燕大和工学院的一些男生已经在圆明园一带打了好几场群架。今天,工学院的那帮人更是堂而皇之找上门来了。“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谢东在前面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领头的工学院男生反问,“凭什么挡着我们?”“我们是燕京大学紧急自治巡逻保卫队。”谢东威严地说,“周校长亲自任命,负责在目前的混乱状况下维持燕大校园内的秩序,保护燕大。”“周凤生?”对方一怔,随即讥笑,“现在他说话还有用?”谢东没有搭理,以表示对这个问题的蔑视。其实临时保卫队是燕大包括学生、教师教工和家属自发组成的自卫团体,不过借了周凤生的名义,这段日子周校长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对学校的事也一概不理。在最近一两周的动荡中,各宿舍楼和家属楼都成立了各自的自卫组织,彼此间还有冲突,前几天才组成了统一的紧急自治巡逻保卫队,目前核心的成员大约有三五百人,基本都是自愿报名的男生。谢东是最早倡议成立保卫队的发起人之一,韩方他们宿舍自然义不容辞地加入到保卫队的行列中。这多少是黑暗和疯狂中的一线曙光,像对顾夕夕的凌辱那种事,现在虽然还是没法根治,但至少不会在光天化日下进行了,否则会受到保卫队的制止和惩处。当然,在整个社会范围内,随着秩序的进一步崩溃,保卫队这样的新权力机构的兴起和竞争又导致了更多的问题。但至少此刻燕大能稍微享有一点秩序。然而,眼看一场校际冲突就在眼前。“就算是你们周校长授权的,也管不着我们。我们去找我们的联谊宿舍玩儿,碍着谁了?”“哪个联谊宿舍?”“31楼302,42楼107……”对方早有准备,报出了一串精确的宿舍名称。谢东仍然摇头,“对不起,非常时期,燕大现在禁止外人出入。你们要找人的话,叫他们出来见你好了。”“现在外面那么危险,我们来看看女朋友都不行?”一个眼镜男叫道。“那你们带着锄头还有铲子干什么?来给枫湖锄草吗?”有人问道。对方厚着脸皮说:“现在这么乱,总得带点东西防身吧?”“别听他们胡扯!”后面的郑志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有几个人我认识,是前几天跟我们踢球耍赖被狠揍了一顿的,这回带着家伙跑来能怀什么好意!”“谁他妈耍赖了?当时你们仗着自己是主场,成心欺负我们……”一个被他指到的男生不服气地还嘴道。双方相互指责,越来越剑拔弩张。“去你——妈的!”领头男生见和平进入燕园无望,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工学院的男生们看到暗号,纷纷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块石头,向燕大这边扔过来,一时石如雨下。韩方他们也早有准备,纷纷拿起书包挡在头顶。但这盾牌并不趁手,仍然有几个人被打中,发出惨呼。趁着这当口,工学院的人发起了冲锋。头几个人被用警棍武装起来的燕大人打退,然而工学院的家伙们也勇猛无比,前仆后继,在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些许伤痛根本算不了什么。燕大的防线被潮水般汹涌的工学院男生撕开。韩方虽然已经有过几次战斗经验,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慌乱中看到对面一个高个子抡起一根木棒,凶狠地砸向自己的头。他本能地用左胳膊去挡,胳膊被木棒击中,入骨的剧痛向全身蔓延。韩方咬牙抽出一把菜刀,胡乱挥舞着想向对方还击。高个子退了两步,沉着还击,转眼韩方右手又中了一棒,菜刀咣当落地。韩方忍痛扑过去,想夺回菜刀,又被对方一脚踢翻。此人大概已经身经百战,每个动作都相当精准。木棒狠狠砸向他的脑袋。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从斜对面冲过来,是马小军,韩方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手中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高个子的肚腹中。高个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肚子,然后杀猪般哀号起来。“别怪我下手狠,是你们逼我的。”马小军冷冷地说,神态和以前那个惫懒少年判若两人,又对韩方说,“还不快走!”韩方如梦初醒,爬起来向校园内逃去。保卫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差不多全面溃散,入侵者虽然也伤亡惨重,但人群的主体已经冲破保卫队的防线,进入东门。但保卫队自然还有后手。当韩方等人撤回后方理科楼群后,两辆校园巡逻车从东门后面马力十足地冲了出来,冲入入侵者的人群中,砰砰乱响中,在后面留下一条惨不忍睹的血路。另外两个各约二十人的预备队跟在车子后面,挥舞着木棒和菜刀,对惊慌失措的工学院男生痛加殴击。几分钟后,大局已定,工学院的那群入侵者大都仓皇逃走,留下二十多个或死或重伤的人在地上。刚才那个差点杀了韩方的高个子还没死,倒在地上呻吟呼痛,随即被保卫队拖到东门外面,扔到草坪中。他们将在这里度过剩下的十来个小时。这一堆尸体和伤者仿佛燕大给外界的警告:谁想硬闯,下场就是这样。“韩方,你没事吧?”处理完这些事后,谢东问他。韩方苦笑了一下,“还好,被木棒打了两下,没伤筋断骨。”“小方,你这样太面。”马小军有几分轻蔑,“明明自己有刀,还被对方用木棒打趴下,我告诉你啊,要先发制人,等人打过来再自卫就晚了!而且出手一定要稳准狠,不能怕,有时候宁愿自己挨两下也要先解除对方的战斗力……”“真想不到咱们一夜之间都变成古惑仔了。”韩方苦笑着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冲突还在不断升级。”谢东说,“这日子才刚开头呢,不定什么时候又会——”他的手机响了,谢东接了电话,脸色又阴沉下去,“我就说吧,西门有群小流氓闹事,那边人手不够,咱们得赶紧赶过去……韩方,你受了伤,不用去了。”“我这伤……还好。”“也不全是伤的问题。”马小军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小方,你不会打架,有时候简直是帮倒忙……”韩方沮丧地苦笑一下,“好吧,那我就不去碍事了。”谢东和马小军匆匆走了,韩方揉着被打肿的肩膀,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废物。“第三十天……”韩方想,仅仅是虚空纪的第三十天,还不到一个月,整个世界已经支离破碎,无法辨认。当然,在第一天原来的世界已经破碎了,但那似乎还只是因为外在的因素,只要时间不再跳转,一切还可能回到原状。但是现在又大不一样。时间跳转的冲击已经传到了世界的深层,任何本来的社会结构都无法维持,因为人心已经不再如旧……韩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手机铃声响起,韩方一看来电显示,不由得眼前一亮。是纪冰打来的,自从第一天后,纪冰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今天这是……“韩方,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纪冰在电话里说,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什么喜怒。“什么事啊,纪师姐?”“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在哪里?”“我在东门。”“那我们半小时……二十分钟后在31楼下面见吧。”“31楼?”“嗯,一会儿见。”韩方十分纳闷,31楼是蒋雪婷她们住的,纪冰明明住在畅春新园一带,为什么要去那里见面?韩方赶到31楼的时候,纪冰已经在那里了,穿了件不伦不类的绿军装,旁边还停了辆三轮车,看到韩方不由得一怔,“你受伤了?”韩方揉了揉肩膀,“不要紧,就是跟人打了一架。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吧?”“听说你加入保卫队了?”韩方给她看自己的红袖章,“这不是发的标志么。每天都要戴,感觉跟红卫兵似的。纪师姐,你最近怎么样?”纪冰勉强一笑,好像想说什么,却转了个话题,“罗菲你认识吗?”“罗菲?你也知道了?她上次捅死了我们院邹老师,以后就一直没醒过来。邹老师那边也什么都不说,据说她是怀了邹老师的孩子……”“韩方。”纪冰打断他,“我知道罗菲是你同学,才请你帮忙的。你能帮我把她送到燕大医学部去吗?”“医学部?给她治病?”“这个……”纪冰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托出,“罗菲的事情我也是最近听说的。我们觉得她的情况非常古怪。我们得好好研究她,也许能解开虚空纪的时间之谜,不过在医学部才有需要的仪器。”韩方从未想过这层。这些日子天下大乱,大家自顾不暇,谁还会去想什么时间之谜,“这……不会把她脑袋切开吧?”“如果有必要的话。”纪冰冷冷地说。韩方打了蒋雪婷的电话,说明来意,当然强调是给罗菲治疗。蒋雪婷自然允诺。韩方和纪冰进门,被几个一脸警觉的女生拦住,说是保卫队的,韩方发现徐若男等人也在其列,顾夕夕不知去了哪里,但现在有马小军罩着,她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受欺负。韩方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袖章,对方也不买账,盘查了半天才放他们通行。罗菲一如既往地还在昏睡中,蒋雪婷和林莎莎她们窝在床上看片。这阵子柔弱美丽的女生成为社会动荡的主要受害者,她们连门都不敢出了。蒋雪婷表示可以帮忙去送罗菲,也被纪冰谢绝了。韩方背着罗菲下了楼,把她放在三轮车上,又盖上了一条毯子,把她整个遮起来。“多谢你了,韩方。”纪冰说,“现在几乎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其他人呢?你们院的那些同学?”“有的人现在噤若寒蝉,躲在房里不出来;有的人每天吃喝玩乐;有的人简直变成了野兽……”纪冰说,恨恨地握了一下拳。韩方骑着三轮车,纪冰另外找了辆自行车。二人晃晃悠悠地出了血迹还没被清除的东门,向燕大医学部而去。路上一片萧条,不时可以看到撞毁的车辆和人的尸首,基本上没什么行人。韩方左顾右盼,生怕从哪里钻出一群暴徒来。“这里是湖南帮的地盘。”纪冰说,“不过他们前天被四川帮给打得落花流水,估计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湖南帮?”“是湖南籍民工搞出来的帮会,也包括了不少底层市民。一开始和燕大保卫队类似,是自卫的组织,不过性质要复杂很多,他们和本市的社会中产之间是有很多潜在矛盾的。前段时间冲进附近居民楼里肆意地杀人抢掠……但另外还有其他帮会和他们抢地盘,比如四川帮和江西派……”“我真不明白,抢什么地盘?难道他们不知道过二十个小时一切都化为乌有吗?”“当然不会化为乌有。”纪冰凝重地说,“你要知道,人的痛苦和恐惧的记忆还在那里,这就足以让人臣服了。看!”纪冰指着前方地上的一具尸体,韩方看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具尸体是从腰部被斩成两段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隔着三四米远,中间有血迹连起来,好像这个人被杀之后,上身又向前爬了好几米。韩方不敢多看,骑着三轮车从血迹中碾过。“上次四川帮打败了湖南帮后,把一百多个人都给腰斩了,很多人在地上号叫呻吟了几十分钟才死去。这种痛苦没人想受第二遍,虽然也有人叫着报仇,但大部分人真的是被打怕了,所以这几天湖南帮就不敢再和四川帮斗,据说会被四川帮吞并。”“纪师姐,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我经常去医学部,当然知道的多点。那些人当街被腰斩的时候,我在一旁看到的,血多到把整条街都染红了。”“那也太危险了!你没事吧?”“也没什么大事,我被轮奸过,两次。”纪冰淡淡地说。韩方顿时骇然,随即热血从他胸中涌上脑袋,“是……是谁干的?这些畜生,他们竟然……”“不认识的人。”纪冰的眼眶也红了,“再说这也不重要,你应该知道,这阵子有类似遭遇的女生很多。”“可是师姐……”“别说了。”纪冰转过头去,“这事以后再谈,现在先把人送过去再说,这片街区非常乱的——”“站住!”仿佛是为了印证纪冰的话,前面的斜巷中又跑出四五个男人来,拦在道路上。衣着邋遢,蓬头垢面,手上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具,看到纪冰,流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虽然刻意打扮得蓬头垢面,但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姿是很难掩饰的。韩方热血沸腾起来,“纪师姐,我保护你冲过去!”“不用,你到后面去。”纪冰冷静地停了下来,从衣袋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枪,指向前方,“滚一边去!”几个流氓吓得分开了,但又有人叫道:“别信她,假枪!”纪冰朝天开了一枪,清亮的枪响让他们都呆住了。“这是点四五自动手枪。”纪冰冷笑着,将枪口对准他们,“里面八发子弹,猜我打不打得中你们?不过我枪法不好,不一定能打中要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当然,这样才更可怕。几个男人犹豫了一下,害怕却不甘地退开。纪冰对韩方使了个眼色,二人闯了过去。“纪师姐,你真厉害。”等把那些人甩在身后很远后,韩方赞道。“现在出门,总得预备着点。”纪冰冷然说。“可那把枪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纪冰笑了一声,“这是宿舍同学给她侄子买的玩具仿真枪,仔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了。”“可是还有枪声啊?”“那枪声是我左手在兜里握着的一支录音笔,我按下了外放键……其实还是有很多破绽,不过吓唬这帮土包子是够了。”“原来是这样!”韩方恍然大悟,“但你告诉了我……”纪冰对他嫣然一笑,“小方,别人不好说,你我还不了解?你是好人。”韩方心中一暖,千言万语涌上喉头,“纪师姐……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前段时间我没有保护你,所以你……以后我……我想……”类似表白的言语在韩方舌尖攒动,但一时又说不出口。但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纪冰沉默了片刻,显然心里也不好受。韩方心里正七上八下,纪冰很快又开口了,“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常觉得生活太平凡,太无聊。”“嗯?”“当然很小的时候不是这样,那时候觉得《西游记》和《安徒生童话》里的故事都是真的……不过后来就知道世界上没有神仙妖怪,也没有什么法宝奇遇。那时候看电视,特别希望外星人入侵,或者什么世界末日快点发生,那样生活才有意思。当然长大以后就没那么幼稚。其实女生里流行看言情小说,我是一点也没兴趣的,说来说去无非是想方设法嫁给高富帅什么的,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有什么意思呢?”“这么说,你真是与众不同。”“所以我后来决心搞科研,也是想发现那些真正超凡脱俗、激动人心的东西。不过现在虽然读到了生物学的研究生,却发现自己也没多少天赋,而且大发现的时代也过去了。进化论、细菌、DNA、各种酶……一步步都搞清楚了,分子生物学的发展让生命活动可以还原成繁复的化学过程。当然许多细节还没搞清楚,不过没什么真正激动人心的东西了。现在的科研不过是在前人大厦上添砖加瓦罢了。“但是现在,最近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可思议!时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循环,无缘无故地在每天的同一秒钟重启……韩方,这一切后面一定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这就是你说的时间之谜?”“是的,时间之谜。”韩方看到纪冰的眼中燃烧着异样的兴奋,“弄清楚这一切,该是多么奇妙的事业啊,比起这件事情来,个人的遭遇又算什么!哎,我们到了!”韩方抬头,看到医学部附属医院的大门在远方遥遥出现。第30日 在医院门口,居然已经有三四个人等着了,有男有女,但都没有穿白大褂,看上去不像是医生或护士。纪冰和他们打了招呼后,他们用担架抬了罗菲上去。韩方才想起来,纪冰不可能自己跑来医学部搞研究,那么其他人,他们是谁?他居然一直没问这个问题。“纪师姐,他们是?”韩方问道。纪冰冲他笑笑,“想知道他们是谁?跟我进来吧。”他跟着纪冰向医院深处走去。虽然才到中午,但偌大的医院一片死寂,没有医生,没有护士,没有病人,只有他们一小群人诡异地穿行在一条条无人的走廊和过道里。韩方再度向纪冰投以探询的目光,纪冰低声说:“你听说过科学松鼠会吗?”“好像听说过,是一个搞科学传播的公益组织。”“不只如此,科学松鼠会是许多不同领域的中青年科学工作者交流思想、激发讨论的平台。在学科专业化日益加深,不同领域壁垒分明的现状下,这样的组织也是很有裨益的。不过虚空纪一到来,天下大乱,反科学思潮泛滥,人人自顾不暇,科学松鼠会也维持不下去了。”韩方点点头,“我知道。听说因为怀疑LHC的实验导致时间跳转,欧洲原子能中心的那些科学家被当地的天主教民众拖出去,每天都要在火刑场上活活烧死一次。罗马教会说,烧个千八百次也许上帝就会赦免地球,恢复正常生活了,真可怜。”“不过……”纪冰说,“还有一小部分人仍然在坚持科研工作,国内国外都有,国外有‘科学边界’组织,国内就是我们重组的科学鼹鼠会。”“鼹鼠?”“以前在树顶上,现在在地下,可不是变成了鼹鼠么!”纪冰自嘲地一笑。“但怎么搞科研呢?”韩方很疑惑,“譬如说,实验所得的大量数据没有地方储存吧?无论是记在电脑里还是本子上,第二天都归零了。那一切工作都要在二十个小时内完成,也太麻烦了……”“所以这就是‘鼹鼠’的第二个含义:瞎子。鼹鼠没有视力,在漆黑的地下挖洞,挖到哪里算哪里,我们现在的处境也差不多。”韩方想象着一群科学家在漆黑的地下挖洞,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悲。出了大楼,接近住院部,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传来,“杀了我吧……”“我的肾疼得受不了了……”“我的伤口……简直活不下去了……”“这是……”韩方问纪冰。纪冰长叹一声,“住院的病人。”韩方之前很少想到病人的方面,猛然间一阵不寒而栗,“他们……难道都……”“永远摆脱不了痛苦。”纪冰沉重地说,“无论你是断手断脚也好,只是普通的牙疼胃疼也好,每天都会生活在疼痛中,没有痊愈的希望,甚至死都是一种奢侈。”“就没有人照顾他们?”“谁来照顾他们呢?”纪冰反问,“医生护士们早就不来上班了。他们的亲人一开始有的还来陪伴一下,后来自顾不暇,也就不来了。倒是我们鼹鼠会的人帮了他们的忙,教会了他们自己去药房找止疼片吃,或者打杜冷丁,缓解了一些症状,但还是有很多人每天痛不欲生。”“这也太惨了,简直是……人间地狱啊。”“换个角度来说,也有好的一面。”纪冰反而宽慰他,“有些症状较轻的病人可以直接出院活动。有些绝症患者也可以活下去了,如果今天不发病的话,看上去就跟正常人一样……”走进了住院部,上了电梯,周围的叫声好像更加凄厉了,无论纪冰怎么说,韩方的心仍然被揪得紧紧的。“鼹鼠会为什么要研究罗菲?”为了转移注意力,韩方总算找到另一个话题,“她对解开时间之谜有什么用处?”纪冰反问他:“你认识王玥吗?”“王玥……”韩方回忆了片刻,“不认识。”“她是咱们学校化学院的大二女生,自虚空纪以来本来一直都正常。不过到了第17天,她出去了一天,当晚没回来。大家也没在意,反正会再跳转回来的不是么?但是在第18天,王玥确实跳转回来了,却一直昏睡不醒,怎么叫也叫不醒,和罗菲的情况一样。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为什么?”韩方大感诡异。“我在第21天的时候听说了这事,去她们宿舍看她,结果却意外碰到一个人,这个人你应该认识,是你们系的邢娜。”“对,她是我同学。”电梯到了,他们从电梯里出来,顺着走廊往里走,韩方注意到,这里的病房似乎格外干净。纪冰继续说:“邢娜看到王玥,就抱着她痛哭失声,我问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在17日她们俩一起上街,后来王玥被一群暴徒掳走,邢娜侥幸才没有落入魔爪。”“这么说王玥她……”“可能遭到了普通女孩子无法忍受的痛苦和凌辱……”纪冰脸上的肌肉微微牵动,“而她的昏迷或许也与此有关。所以前些日子,我们设法把王玥带来,接受了检查。”“那结果是……”韩方还没说完,眼前忽然映入一个高大的身影,韩方又惊又喜,“田教授!”英姿飒爽的田华杰站在他面前。韩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不过田华杰在学界德高望重,他是鼹鼠会的主持者也并不稀奇。“韩方同学,你也来了?”田华杰倒还记得他的名字,“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充当临时医生吧?”“田老师,小方帮了我很大的忙。”纪冰对田华杰说,“今天多亏了他,要不然我一个人可没法把那姑娘弄过来。”“辛苦你了,韩方。”田华杰和他握手。韩方倒是有些不自在,“那个,应该的。”“立即给病人的脑部作MRI扫描。”田华杰吩咐道,其他人员忙碌起来。田华杰看他们操作了一会儿,又问韩方:“听纪冰说,那个女生昏倒的时候,你在现场,对吧?”“您说罗菲?是啊,我是看着她倒下的,不过当时完全来不及反应。后来我帮忙送她回了寝室,但怎么叫她也醒不过来。”“没有去医院吗?”“那时候校医院已经没人在了,再说大家都觉得第二天跳转就能好过来,所以也没太在意。后来发现不对,已经天下大乱了,过了两天,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医生,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没有为她作脑电图、X断层扫描之类的检查吧?”“没有,根本没这条件。”“好的。”田华杰说,“我想我们很快就知道结果了。”他们走进一间摆满了形形色色医疗仪器的房间,罗菲被放在一张乳白色的床上,然后被机器缓缓送进一个空心的圆筒。“这是核磁共振扫描。”田华杰对韩方说,“我们可以实时观察罗菲的大脑皮层活动情况。当然,扫描速度还有限,不能跟踪神经元的电活动,得参考脑电图监控,不过我们先看看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屏幕上,出现了罗菲脑部的扫描图像,灰色的两个半球,看上去没什么异常。韩方不明所以,田华杰却紧锁双眉。“和王玥一样。”纪冰也过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韩方问。“当初我们给王玥作了检查。”纪冰告诉他,“如果说只是昏迷的话,那么类似睡眠,还应该是有许多脑活动的,大脑皮层会出现亮点,但她的大脑皮层毫无活动,就像脑死亡一样。”“这怎么会!”“小纪说得没错。”田华杰插嘴,“现在看来罗菲也是一样的情况,实际上还不止她们而已。这个医院里有很多病人也陷入了同样的长眠中。”韩方这才发现,这个楼层似乎格外地安静,只是隐隐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其他病人的声音,“这里……”“这是ICU,重症监护病房。”田华杰说,“这里大部分的病人都是昏昏沉沉、奄奄一息的那种,要叫也没力气叫。当然问题主要不在这里,而是大部分人在几天后就陷入了和罗菲她们一样的奇特状况,身体上活着,脑活动死了。”韩方瞠目结舌,“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田华杰目光炯炯地说:“这大概就是时间跳转的问题所在了。”韩方仍然不明所以,田华杰提示:“现在人们的注意力全在LHC的实验上,你也应该知道有一些假说。”韩方想了想,“我在网上见过,不过只记得一种比较好理解的说法,他们说时间是由一种时间场构成的,LHC的实验导致了时间场闭合,反复震荡什么的。”田华杰摇头,“这个理论的漏洞太明显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想不到?”“难道是……”韩方竭力想着,一时却想不清楚,“我们的意识……”“不错!在整个时间循环中,不管你用时间场解释也好,用宇宙波解释也好,都难以解释一个问题:我们的心灵,或者记忆没有一起跳回原点。否则根本就不存在时间跳转一说,因为没有人能意识到。”“对极了!”韩方说,“自从虚空纪开始后,最近几部以前的电影被翻出来,我们也都看过,什么《土拨鼠日》《十二点零一分》……感觉共同的特点是,在时间循环中,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对他们来说,一万天和第一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极少数人是这样。”田华杰皱紧了眉头,“也就是所谓‘无忆者’。其他大部分人都有清晰的记忆,比如第一天你我都在医院里,你记得,我也记得。”韩方点点头,“这种事想忘记也难。”“不过正因为如此,才给人们心中一个盲点。大家从自己主观的视角出发,觉得时间跳转了,但人的记忆延续好像是很正常的事。好像我们的心灵能够摆脱物质的羁绊似的。但仔细想想,并非如此。我们的精神活动和记忆,归根到底都依赖于大脑的状态。那么有什么理由在跳转后大脑状态不恢复原状?”“那为什么大脑没有恢复原状?”田华杰却笑了起来,“错了!你首先应该问,人的大脑‘是否’恢复了原状,而且从我们目前的一些研究来看,答案是基本肯定的。跳转后的大脑就是之前的大脑,我们作过一些比较,几乎看不到什么区别。”韩方吓了一跳,“你刚才不是说罗菲她们都脑死亡了吗?”“不,我的意思是,从细胞层面上来看,都是正常地活着的。但是思维或想象的神经突触电活动完全消失了,甚至比深层睡眠还要彻底,所以类似于脑死亡。”韩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田华杰又说:“脑科学对记忆这种功能的认识还很浅薄,不过记忆肯定应当是以某种方式储存在大脑中的,譬如某些脑区的神经突触连接。换言之,记忆就是你大脑某个地方所形成的特殊连接形式。至少我们之前是这么认识的。不过既然每天跳转回来之后,大脑和这个世界其他一切东西一样毫无变化,那么可以推出,在虚空纪的世界中,记忆——不,也许是人的整个心灵——都根本不在大脑中。”韩方吓了一跳,忍不住去摸自己的额头,“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就是在……”田华杰却笑了,“在这里?在你的脑袋里?这只是你接受了科学的结论,并把它当成事实而已。韩方,不要忘记,在近代科学传入之前,中国人可一直认为人的思想储存在心脏里呢。”“好好。”韩方头大地投降,“那田老师,我的思维,我的记忆,我的心灵,到底在哪里呢?”“这个我也不知道。”田华杰喟然,“我说过这是虚空纪的最大的秘密所在,但不等于我知道答案。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可以得出一个假想,就是我们真正的心灵是以某种方式和大脑建立了联系,是通过大脑的中介看到世界的。显然,每经过一次时间跳转,这种联系就要中断,然后重新建立一次。那么也可以认为,它有潜在的不稳定的危险。那么对于王玥、罗菲和很多重症病人的情况就可以解释了。对她们来说,在经过几次跳转后,这种联系因为精神的崩溃或者孱弱而中断了,此后再也没法建立起来,从而他们的大脑也陷入瘫痪状态。”韩方想了想,“这勉强倒也能说通……不过还是有点匪夷所思。”田华杰苦笑说:“有什么还能比时间跳转本身更加匪夷所思呢?在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一个更加深邃的秘密,只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来得及发现它。”“田老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纪冰说,“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吗?”田华杰若有所思,“恐怕未必吧……我感觉,秩序会进一步崩溃,也许以后任何科研都不可能了……”“可是只有科学才能带来希望啊!”纪冰激动地喊道。田华杰苦笑着,望向窗外的迷离之城,“在科学没法解释的时代,人们自然也会背弃科学。”第39日 “开始吧。”上午十点,纪冰站在静园草坪上,长发上披着明媚的阳光,对韩方说,“昨天我教你的动作要领你还记得吗?”韩方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楚。”“好。”纪冰深吸了一口气,“我先来做个示范。”她手里拿着三个苹果,忽然间一起抛上天空,然后双手快捷地各接住一个,又向上抛起,很快三个苹果就在她两只手之间循环上下,但任一时刻总有一个苹果飞在天上,仿佛它们是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来的。纪冰玩了一会儿才停下,将其中两只苹果抛向韩方,“我小时候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所以学了这手,用来在晚会上表演。现在还没生疏吧?该你了,先就这两只好了,按我昨天教你的,双手交错着抛,左手接住右手抛的苹果,右手接住左手抛的苹果。”韩方笨手笨脚地扔起苹果,结果两只苹果立刻掉到地上。纪冰反而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没事,你再来一遍。”第二次,韩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其中一只,另一只还是掉在地上。第三次,两只又都没接住。第四次总算两只都接住了,但再抛出的时候又都掉在了草地里。“怎么会这样?”韩方吃惊不已,“昨天我明明从下午练到了半夜,两只苹果可以来回抛几十次不掉下来的,都练熟了的。”“你还记得怎么接吗?”“记得,无非是眼明手快和一些小技巧,但手上就是不听指挥。”“这个实验证实了我们的结论。”纪冰说,“就像我昨天告诉你的,所谓记忆分为陈述性记忆和非陈述性记忆,你还记得吧?”“嗯,你说陈述性记忆就是可以用概念表示,用语言说出来的,比如我记得老师教过我的勾股定理:直角三角形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非陈述性记忆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身体性记忆,比如骑车怎么保持平衡,怎么说也说不清楚,但是学会了自然就记住了。”“你记得不赖嘛。”纪冰笑着说,“看来陈述性记忆方面你一切正常,并不随着时间跳转而改变,但非陈述性记忆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昨天你花了好几个小时学会了双手交错抛两只苹果,虽然学得马马虎虎,但一般来说也不可能睡一晚上就全忘记了。假设你的大脑属于正常水平,这个实验就说明,非陈述性记忆是不会跨越时间跳转留下来的。”“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记忆不属于人的心灵的一部分,从生理学上来说不在人的大脑核心区域里,而是被小脑和大脑边缘的一些系统掌管的。它完全不能被调动到你的意识中。你学过数学,所以你可以说出勾股定理的证明。但你学过骑车,就没法说出应该怎么骑。这种记忆实际上相当于你身体状况的一部分,就像有的人动作灵活,有的人动作笨拙一样,能够通过学习而改进,但每次时间跳转之后,又会返回原状。”“就跟睡眠那样?”“就跟睡眠那样。就算我们到了夜里三点困得不行,但当回到早上6点47分后,又是睡过一晚上的状态,并不会感到太困倦。而那些早上困倦的人呢,即使一直睡到晚上,跳转回来之后仍然很想睡觉。因为这是一种身体状况。”韩方赞同地连连点头。自从第30日的遭遇后,他知道鼹鼠会的人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当跳转回到时间原点之后,最初的体验虽然短暂,但却极为奇妙。一个本来在6点47分熟睡的人,即使在夜里不睡,当跳转回来后,会感到意识仍然延续了晚上三点多的状态而相当清醒,然而有几秒钟却指挥不动身体,仿佛灵肉分离,身体不再属于自己。鼹鼠会由此认为,人的心灵以某种方式处于不断循环的时间流之外,只是通过大脑和世界间接作用。至于这是心灵的本性,还是某种外在力量造成的,则尚无头绪。“这我倒能理解,不过还是那个问题,我们的心灵如果不在身体里,那究竟在哪里呢?”韩方再问。“也许柏格森是对的。”纪冰幽幽叹息,“我们的大脑只不过是用来挂记忆这件衣服的钉子而已,必须要有钉子挂住它,但衣服却不在钉子里。”韩方刚想问“柏格森是谁”,手机却又响了,是谢东。“紧急情报!一千多个暴徒正在中关村大街上向北面前进。”谢东告诉他,“看样子是冲着燕大来的,我们人手严重不足。”“湖南帮还是四川帮?”“好像是天地会。”“……”虚空纪的格局瞬息万变,天地会是最近几天才冒出来的一个帮会,模仿功夫片里的帮会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据说从军队中弄到了一些武器,短短几天中好像已经统治了北京城的半壁江山,吞并了湖南帮、四川帮等,正和东边的一些帮派斗得不可开交,燕大想等他们狗咬狗后自己瓦解,天地会却终于找上门来。韩方放下电话,无奈地对纪冰苦笑,“师姐你看,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人性中的暴力和欲望,现在全都释放出来了。”“是啊,我说我怎么一直学不会打架杀人,原来是根本没法储存有关的身体记忆。不过有些人就好像特别上手。”“这算是半个本能了。人在丛林里生活了几百万年,有文明才几千年,文明秩序只是一层面纱。如今丛林时代再次到来,一切就都恢复原状。”“那科学鼹鼠会的工作呢?还能继续下去吗?”“现在阻力很大,毕竟每天都要从零开始,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来的,不少人已经退出了,也许熬过这段日子会好一点吧。”“你们应该公布自己的发现,这样也许能让疯狂的人们收敛一点。”“不,这个秘密绝对不能泄露,”纪冰坚决地说,“那样可能更危险。”即使在虚空纪,人也可能会死去。这是科学鼹鼠会最大的发现。如果心灵是以某种方式和物质世界相连接,那么这种连接一定相当脆弱。只要精神受不了刺激,或者意识过度微弱,在某一瞬间,心灵仿佛掉了线,人就会陷入无法苏醒的长眠中,结果与死亡无异。这并非只是罗菲、王玥等个别人的遭遇。虽然比例极少,但根据鼹鼠会的统计,虚空纪以来,全世界大约有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人已经陷入了这种植物人的状态,占总人口的0.2%左右,其中许多人是因为自己或亲人遭遇虐杀、奸污而导致精神崩溃,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今后“意识消失”的人数还会不断上升。但纪冰告诉他,毕竟遭遇意识消失的人太少,对不断死而复生的一般人来说,还不构成威胁,而且大都是精神孱弱者,可能会有人利用这一点,反过来杀人。见到韩方愁眉苦脸的样子,纪冰反过来安慰他,“不过反过来看,好的方面是,只要你有强韧的心志和坚定的信念,就永远不会死去。”但这或许正是我没有的东西呢,韩方苦涩地想。当韩方赶到南门外时,形势已经剑拔弩张。天地会会众占据了整条马路,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目测至少有两千人以上。而燕大这边的人手就太少了,还不到一千人。为防对方从墙上翻越,许多人站在墙头,设法利用一点点地形的优势严防死守。似乎已经打过一架了,门口扔下了三四具尸体,有几个戴着临时发的红袖章,应该是燕大学生。此刻天地会暂时停止了进攻,大概在等什么大人物到来。韩方看到马小军在前面,挤过去询问,马小军咬牙切齿地告诉他:“这些王八蛋!谢东刚才去交涉过了,甚至表示可以有条件投降。但他们仗着人多,根本就打算先打一场,所以直接把谢东杀了,×他妈的……”韩方愤恨地向对面望去,看到许多人穿着肮脏的工作服,有的还戴着工地的头盔,看上去是工地上的民工。不过也有许多衣着光鲜的人,像是生活不错的白领。但共同点是,他们的眼中都闪着异样的兴奋,像盯着绵羊的狼群一样望过来。霎时间,韩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群嗜血的僵尸。“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干这些事!”“这就是强力意志啊。”右边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韩方向右边看去,看到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年轻人,穿着黄色的夹克衫,大概有三十岁左右,韩方在保卫队里从未见过他,微有警觉,但他面目和善,看上去倒也不易让人产生敌意。“强力意志?”“就是对力量本身的崇拜,破坏,杀戮,奸污,奴役……只是其中的表现形式而已。”黄夹克摇头晃脑,颇具哲理地说,“别以为你没有,这是人性。以前大家喜欢看战争片和灾难片也就是出于这个动机,而现在每个人都能参与其间,和无上的力量融为一体,而只用付出轻微的代价,这种快乐可胜过一切!”“但他们也可能被打伤或者打死!”“轻微的代价,更让你感到胜利的甜美。”黄夹克反讽般地说,“而且,就算你本来是失败者,也可以加入这支永远胜利的大军,一起去进行破坏和毁灭。以前的农民起义,今天的天地会就是这么壮大的。”马小军狐疑地盯着那人,“你是哪个系的?学历史的?学心理的?”“我早就不是燕大的了。”黄夹克摇头,“别急,我也不是天地会的暴徒。我一早赶来燕大,想查点资料,想不到却被困在这里,唉……”韩方却觉得那人好像有点面熟,“请问您是——”“啊呀,不好!”黄夹克猛然叫道,面色倏然变了。面前的街道上,人群分开两边,留出一条道路,两辆迷彩色的皮卡车晃晃悠悠地开过来,车上坐着几个汉子,远远可以看到车上架着几架黑色的枪械。“糟糕,是机枪,这些王八蛋把这玩意都弄来了!”黄夹克叫道,向后想逃去。但是后面也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一时无法穿过去。但保卫学校的队形已经乱了。就在这几秒钟间,车子迅速开到门口,“嗒嗒”的机枪声响了起来,倾泻的子弹射入堵在门口的柔弱人体,如同雨点穿过空气般轻松。惨呼声此起彼伏,黄夹克料敌先机,但反应速度却没那么快,刚转身想逃走就被打中了肩膀,闷哼一声,倒在韩方身上,韩方跟他一起倒地,看到周围的人也纷纷摔倒在血泊中,没受伤的人哭叫着转头逃走,又有不少人被挤压倒地,被人群践踏着。韩方完全呆住了,这几乎是战争片中的场面。但下一秒钟,他见识到了科幻片中才有的场面。毫无预兆地,东南方向忽然出现了一道极度明亮的闪光,几乎立刻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光球,亮得无法形容,就好像正午的太阳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就连旁边真正的太阳都看不到了。韩方受不了那种强光刺激,忙用手捂住眼睛,光线仍然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透进来,穿过眼睑,闭着眼睛都一片亮堂堂的。同时脸上感到一阵奇异的灼热。片刻后光线消失了。韩方睁开眼睛,只觉眼前还是一团花,景物都有好几个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依稀看到,无论是燕大还是天地会的人都呆住了,正要大开杀戒的军车也停住了,韩方迷茫地想,“天地会又在搞什么鬼?还是时空振荡又出现了什么新状况?”倒在他身上的黄夹克还活着,坐起身来,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也和其他人一样呆了几秒钟,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真的发生了!哈哈哈,居然真的发生了!”“发生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年轻人指着东南方亮度稍微变暗的光球说,“是核弹!核弹啊!”一时五雷轰顶,却又好像还在梦中,韩方心中一团混乱,核弹?怎么会有核弹的?这可是在北京啊!年轻人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快捂住耳朵!”韩方还没反应过来,爆炸的声波已经传来了。刹那间,好像有一千个炸雷在韩方的两耳中间响起,又仿佛有一百万人在同时呼喊,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空气波动的巨锤,一下把他的灵魂砸得灰飞烟灭,不复存在。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脑海中还有不知是不是声音的嗡嗡声回响了好一阵,才慢慢消退下去。然后是从未有过的,死一样的沉寂。韩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迷惘地看着周围的一团狼藉的人和一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马小军已经不知去向,黄夹克还在边上,好像在对他急切地说着什么,但他完全听不到,韩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定已经聋掉了。不过他也很快明白了黄夹克的意思。因为冲击波传了过来。附近房屋的玻璃窗同时全部破碎,暴雨般落下。狂风像巨手一样拔起路边的大树,掀翻路上的车辆。韩方发现自己如同被巨大的拳头击中,刹那间腾空而起,和周围许多人及各种东西一样,被卷到了天上,至少有五六层楼高。在空中,他依稀看到一团大得恐怖的蘑菇云在东南天空上冉冉升起,直到天顶,如同从大地中伸出的一只拳头。一刹间,周围的许多人都宛如悬浮在空中,包括刚才那个黄夹克,他还抽空对自己做了个鬼脸。韩方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和幽默。冲击波减弱,空气的托力消失了,韩方向下坠去,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他正好落在了路边的梧桐树上,被枝叶挡了几下才掉在地上。他摔得浑身剧痛,一条胳膊大概骨折了,但是还能站起来。那个黄夹克也落下来,正落在韩方面前,他却是脑袋着地,当即毙命。摔得惨不忍睹,可惜韩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军车已经翻倒,燃起了大火。地上都是被枪弹打死或者摔死的人,尸体枕藉,还活着的人不是呆若木鸡,就是在地上呻吟。蘑菇云已经变得顶天立地,占据了半边天空,裹挟着漫天黑云向西北方飘来,本来亮堂的天色也迅速昏暗了下来。韩方掏出手机,想给纪冰打个电话,却发现早已毫无信号,他苦笑了一下,随手把手机扔掉,反正今天他是再也用不着它了。他没有回校园,而是沿着门口的街道向东走去,街上跌跌撞撞都是人,应该大都是天地会残余的乌合之众。不过现在死伤过半,他们也丧失了冲杀的勇气,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中,无论他们曾经自以为有多大的力量,在核爆的威力面前完全不值一哂。韩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街道上,什么也搞不清楚。他灵机一动,向路边的太平洋大厦跑去。这座燕大东南角的高楼外墙上的玻璃窗已经大半碎裂,楼体上也出现了几条醒目的裂痕,楼上少数人正在跑下来,韩方却径直走了进去。电梯肯定已经不能用了,韩方找到楼梯,一层层走上去,不仅劳累,而且胳膊上不时传来骨折的剧痛,让他行动迟缓。不知过了多久,韩方终于到了楼顶。门已经被冲击波炸飞了,韩方很容易走上了天台,四十多层楼的高度让他足以俯瞰整座城市。他向市中心的方向望去。看到东南方向的市中心已经没有任何完好的建筑,只有惊心动魄的一片焦黑,看来整个城市的中心区域都被夷为平地。距离爆心稍远的其他建筑也有很多坍塌的,西环广场那三栋蛋形大厦已经垮塌了两栋,最后剩下的那栋还在熊熊燃烧着。", "summary": "邢娜和王玥家境贫穷,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穿着奢侈平,进入末日后,世界变得充满了混乱,两人来到奢侈品店尽情挑选,但很快她们便遭遇了抢劫,而一旁的警察却也视而不见,世界秩序彻底混乱。顾夕夕曾经待人总是趾高气昂,进入末日后她受到了众人的霸凌,最终马小军等人决定保护她。为了防止学生受到伤害,学校自发成立了保卫队,韩方便是其中一员,在和其他学校的冲突中,韩方不幸受伤,但最终成功守护了校园。韩方和纪冰决定把受伤的同学送往校医室,在前往校医室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冲突,但他们凭借聪明勇敢成功化险为夷。韩方发现学校正在研究这些在末日中大脑死亡,但身体却还能够行动的人们。谢东告诉大家即将会有大批人来攻打校园,在暴乱中谢东牺牲。"} {"context": "“乖乖保护好《太虚经》,那是本夫人预订了的东西!很快我就会亲自来取,并会让你知道《姹女玄阴神法》的真正厉害。”刷。女子幻影消散了。噗的一声。地上那宫装美女的“尸体”,化作一团灵能,消散不见。“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阳旭有些无语。情况有些不太妙了。没了雷东方这个荒主的帮助。副荒主又跟自己有仇。阳旭想将太虚境与边荒境融合,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还有蓝家,蛟族。甚至浩土境的洪化天、左仁,中州境的玉乾天、玉坤天他们。都有可能来找自己麻烦。“果然,人太出色也是会遭嫉妒的啊。”将假冒雷东方的那家伙,以傀儡大术炼化成傀儡后。阳旭从头口中,得到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信息:“百花夫人?专修媚术?姹女分身?”眉头微微皱起,阳旭感到一丝棘手:这个女人的身份不少啊。而且重要的是,你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的本体。有这么一个功法诡异的家伙,背地里暗戳戳的算计你。绝不是一件好事。“系统,能找出这百花夫人的本体所在么?”【叮!】【可以寻找,但需要百花夫人一道分身,提供数据支撑。】“明白了!”阳旭眼睛微亮:百花夫人?呵呵,你不来还好。只要你敢来,哥就让你真正的成为“夫人”!我阳旭的便宜,不是谁都能占的。两天后。当阳旭正为太虚境的炼化,潜心参悟《太虚经》时。玉乾天来了。玉乾天是中州境第一王国天雍国的大皇子。与太子玉坤天,一向是明争暗斗,水火不容。自从他得知,阳旭拿到了《太虚经》,并成为了太虚境某一部分的主人之后。玉乾天就时刻想着:若能把阳旭拉拢过来,把太虚境与中州境融合。他便能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样他扳倒太子玉坤天的把握,也会更大一些。想到这些。玉乾天顿时觉得,阳旭在太虚境击杀自己的罪过,便不那么重要了。不过。不重要不代表没发生过。正好以这个为条件,要挟阳旭脱离边荒境,加入中州境。“边荒境那么贫瘠,资源匮乏,人才稀少,我给了阳旭这么难得的计划,他一定会加入中州境的,说不定还会感激我。”玉乾天越想越觉得得意。于是乎。在阳旭面前,他话里话外就带着一种优越感:“怎么样,路已经给你指好了,如果你愿意加入天雍国的话,你可以得到大笔的好处。”“不过作为回报,你要把太虚境交给我处理。”玉乾天一脸期待地看着阳旭。那样子,分明是就等着阳旭跪地谢恩了。阳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真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长大的?就这种智商,也能跟太子争皇位?还把太虚境交给你处理……一个太虚境,抵得上你一百个天雍国好么!眼见得阳旭面上没有丝毫欣喜。玉乾天眉头微皱:“怎么,难道你不同意?”他语气不由转冷道:“不要忘了,你在太虚境冒犯我,这可是大不敬!我一声令下,你……”“那你还是一声令下好了。”阳旭冷冷地道:“我敢保证,你一声令下,不等你手下进来,你的脑袋立刻搬家,你信不信?”“岂有此理!阳旭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我!”阳旭看玉乾天的目光,越发跟看白痴一样了:“咱别这么幼稚成么,这里是边荒境,不是你中州,更不是你老子的天雍国。”轰!玉乾天被他一脚踹飞出去。咚!玉乾天重重撞在墙上:“岂有此理!你敢动我,你这是找死!”玉乾天话音还没落地,嗖。阳旭闪现在他身侧,嘣的一下,重重踏在他胸膛上:“你再叫一声,我一脚踩断你的喉咙!”阳旭没想到,玉乾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弱这么多。在太虚境时。玉乾天还能仰仗二十四颗乾坤珠,跟他纠缠一阵呢。被阳旭重重一脚踩在身下。玉乾天脸色连连变化。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此刻,在阳旭脚下,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我……我错了……你不答应合作那就算了……我绝不勉强……”玉乾天小聪明还是有的。一旦发觉不是对手,立刻认怂叫爸爸。干脆得很。眼看玉乾天带着大队人马,悻悻地离去。葬月宫主淡淡地道:“就这么放了他?不怕他成为隐患么?”阳旭一笑:“不怕。”中了阳旭的傀儡大术,玉乾天要是还能害阳旭,那才真是有鬼了。“我要的信息带来了么?”阳旭问葬月宫主。原本葬月宫主都返回葬日神殿了。结果阳旭一句话,她主动又过来了:“你说的百花夫人,具体身份没有查到。关于她的资料,神殿只记载了一条:百年前,百花夫人遁入神州境大罗国皇宫,自此下落不知。”“另外还有记载,百花夫人消失约百天后,大罗国君的后宫中,一名雨姓的皇妃,不但获得大罗国君宠幸,更以惊人速度崛起,飞快奠定了其在后宫至高无上的地位,连皇后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直至今日,她依然是大罗国后宫最高的掌控者……”“嗯?葬日神殿的意思,是怀疑这雨姓皇妃就是百花夫人?”阳旭眼神微闪。葬月宫主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赞同。“另外一件事呢?查到什么了?”阳旭又问。“关于蓝家的事,葬日神殿记载不多,不过根据你提供的时间,我查到蓝家的确有一位高层,曾去过低等位面天命大陆……”“真的?他是谁?跟蓝冬晨什么关系?”阳旭眼睛猛地一亮。这么久,终于知道你的身份了!“他叫蓝九重,实力达到了轮回境9重天,跟蓝冬晨的关系,确切的是应该是堂兄、堂弟。但蓝冬晨对蓝九重,一向不怎么服气……哦对了,你让查的那个叫小青的女孩,就是蓝九重的一个随从之一。”葬月宫主如数家珍,把各个消息悉数道来。“这次多谢你了。”阳旭道:“如果没有你,我想利用葬日神殿查这么多消息,恐怕还真做不到。”斩仙飞刀、冰雪神莲果然不是白送的。葬月宫主却出乎他预料的,瞪了他一眼:“少说这些漂亮话了,你送我冰雪神莲,不就是想利用我么。”“额……哪有这事儿,我又没修炼冰属性功法,放在我这儿纯熟浪费,不若交给宫主你用,何况如此美丽高洁的奇花,也只有宫主您才能与之相配。”阳旭口花花地随口瞎掰。哪知,葬月宫主居然信了,还板着俏脸瞪阳旭:“真的?”这阳旭能说假么?忙不迭点头。结果又换来葬月宫主一记白眼:“哼,我看你是被那百花夫人的姹女分身迷惑了吧,嘴巴这么甜,男人就是靠不住。”哗。她转身要走。“宫主去哪儿?不若就在这荒主府住下好了,过几日融合太虚境,您也好给我帮忙压阵。”阳旭现在,就堂而皇之的住在荒主府上。没人敢说什么。刷。葬月宫主又回来了:“哼,给我安排一间房,离你最远的。”阳旭直接把她,安排在了自己隔壁。葬月宫主知道后,没说什么。夜晚。月光皎洁。阳旭盘坐在房间,正在研究《太虚经》。咚咚咚。隔壁墙被敲响了。葬月宫主的声音传来:“你睡了么?”“没啊。”“哦。”隔壁葬月宫主哦了一声,没声儿了。阳旭一脸无语:你大半夜不睡觉,敲了人家墙壁。得到回应了,却只哦一声,这算个什么意思?好半天。那边终于有声音了:“阳旭,你真的要把太虚境与边荒境融合吗?”葬月宫主的声音难得柔柔的,还带有一丝担心。“是啊,我打定主意了。”不管是为了限时任务,还是为了雷东方的遗愿。阳旭都会这么做。“你遇到的阻力一定会很大,很多势力都想得到太虚境,最不济,也要将太虚境与他们的地盘融合,甚至连葬月神殿,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哦?葬月神殿也想抢《太虚经》?”阳旭眼神不由一闪。“嗯,不过被我和玲珑劝说一番,打消主意了。”“那我得谢谢你跟玲珑。”阳旭眼睛笑眯眯的。就知道,斩仙飞刀和冰雪神莲不是白送的。这边。葬月宫主掌心,雪白的冰雪神莲,在她玉手掌心,轻轻旋转着。氤氲的灵光,映照着她绝美的面容。“这没什么好谢的。”她面上有些担心地道:“阳旭,葬月神殿不出手,不代表其他势力不出手。蛟族,月族,天雍国,甚至还有洪化天、左仁他们,都知道你的根底,你想过怎么应付他们了么?”在葬月宫主看来,太虚境中阳旭能轻松解决他们。不代表现世中能顶得住。毕竟现世中的强者,都有各种强大道器护身。道器的威力,要比源兵强大得多。而且月族、蛟族这些势力,本就代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个人怎能斗得过这些势力?“呵呵,到时来找麻烦,想分一杯羹的,又岂会只有他们。”阳旭冷冷一笑,眼底有一道厉芒闪过:“你放心好了,他们不来则已,只要他们敢来动手,我就敢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语气中的强烈自信,令得葬月宫主禁不住心脏突然一颤。她感到脸颊莫名有些发热,不由得催动冰雪神莲,寒气往面颊上弥漫。她不由自主地道:“我……玲珑她跟我商量过了,到时我们都会来帮忙。”“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袖手旁观。有你们在,我就更有信心了。”阳旭笑眯眯的,声音清脆响亮。“希望到时候,蓝冬晨和蓝九重都要来,那样我才会更加兴奋,也不枉费我一番布局。”阳旭眼中精芒闪烁。各方势力都在盯着阳旭,按兵不动,只待阳旭融合太虚境时,跳出来算计他一把。他们又怎会知道,阳旭有没有在算计他们呢?太虚境需要更多的“玩家”进入。只有把它的名气打开,传扬出去了。才会有更多修者知道太虚境的存在。众强来犯的那天,正好是扬名的好机会!“这样的好机会,我可不会错过。真是期待啊~!”阳旭发出一声感叹。“你呀,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自信,挺让人羡慕的……”葬月宫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两天时间,很快过去。阳旭连下魔蛛洞和失落佛国副本,收割了大量经验值。终于把修为提高到了宝图境9重巅峰。而这几天,经阳旭观察,荒主府附近的陌生人,越发的多了起来。不用问都知道,是来自四面八方各势力的探子。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有魄力向阳旭出手。离融合太虚境之日,还剩一天了。古败仙被兄长古败天派了来。“败天哥让我问你,需要哪些人马?远攻、近战、探子等,甚至苦力下人等等,你要多少尽管开口。”古败仙如今看阳旭的目光,完全变了。过去他在阳旭面前,充满着高高在上的自得。如今他却是知道。连他败天哥的家主之位,都多亏了阳旭的谋划。现在他对阳旭,除了敬佩就是惊叹了。“我败天哥说了,古家就是你阳旭最忠实坚定的盟友!有任何需要我们出力的,你尽管说!”古败天的态度非常明了。那就是,百分百的支持阳旭,与阳旭坚定统一战线。阳旭看古败仙,也不由越发顺眼起来:“回去告诉你哥哥,他一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如今他是整个太虚境的主人。古家十分重视在太虚境的驻地。阳旭想帮古家一把,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这是我需要他做的安排……”阳旭把古家需要做的部署,交给古败仙。古败仙立刻去跟古败天复命了。古家人的动作,没有瞒过有心人的眼睛。其旗帜鲜明支持阳旭的消息,迅速传扬了开来。边荒境山脉的一座山上。无数强者,相聚于此。阳旭若在,一眼能认出好几个来:一脸冷漠寡言少语的左仁,背后一柄宽大的铁剑。满头白发,眼神矍铄的老者洪化天,背后有道道雷电交织成一张神图。在他身侧,还有那名看不出来历,全身笼在黑衣中的黑衣人,腰间悬挂一柄漆黑长剑。傲月面容冷漠,凌厉眼神,始终在黑衣人身上打转。“信不信,再看我一眼,我会把你两只眼珠挖出来。”黑衣人盯着傲月说道。傲月不由讪笑一声:“别生气,我只是好奇而已。咱们来这儿的目的是商量如何对付阳旭,不是么?”其他几名强者,不由附和:“没错,明天阳旭就要融合太虚境了,这小子的实力和狡猾,大家恐怕都早有耳闻,咱们必须得拿一个计划出来,保证能把他一举拿下!”黑衣人阴冷的声音响起:“这还不简单么,咱们这么多势力联手,直接将他擒下,然后逼问太虚经下落……”“不靠谱,都知道阳旭实力强大,而且各种强大的底牌层出不穷。当初古楼月父子俩那么厉害,都被阳旭干趴下了,咱们必须得谨慎行事,免得得不偿失。”傲月侃侃而谈。他亲自领教过阳旭的实力。又在太虚境中,连连吃阳旭的亏。要说最想杀死阳旭的人,他肯定排前面。但越是这样,他越不会大意:“阳旭要融合太虚境,他的帮手们肯定少不了,我建议,由我月族带领几方势力,负责拦下阳旭的帮手如何?”在傲月看来,最强的始终是阳旭。他那些帮手们,恐怕要弱上许多,战力必定也大打折扣。对付这些人,能有效减少月族的损失。“那我们负责对付古家……”“我们对付葬日神殿的人……”“荒主府由我们负责……”左仁、洪化天、黑衣人他们,则眼中闪烁杀机:“阳旭,交给我们来解决!”另一处地方。“事情都打探清楚了?”“是的少爷!不出您所料,那几方势力正在密谋,该如何对付阳旭的势力。”“哦?这群蠢货,也妄想跟我抢太虚境么?”一身华服的蓝冬晨,脸上挂满了鄙夷之色:“一群土鸡瓦狗之辈,也就勉强能对付阳旭的党羽而已。”“我蓝家谋划了几百年,若论对太虚境的了解,没人能出我蓝家左右!”“无论是太虚境,还是太虚经,只能是我蓝家的,是我蓝冬晨的!”蓝冬晨眼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立刻传令下去,准备开始行动!”蓝冬晨看看西沉的夕阳:“我会以最快速度,将太虚经夺来!蓝九重,你不是跟我争潜龙战榜的名额么?我为家族拿到太虚经,看他们会把名额交给谁!”一夜时间,很快过去。旭日东升。阳旭一行人,前往边荒境山脉最高的那座雄峰:凌绝峰。一路上,古家派往四方的探子,不断传回各种消息。古败天与古败仙,紧跟阳旭两侧,恍若大将军身侧的左右先锋。兄弟两个的脸上,都挂满凝重之色。“额,不要这么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阳旭笑眯眯道。古败天无语地扫了他一眼:“这还不是大事?昨天明明各方势力还都埋伏在凌绝峰四周,今儿一早就全都不见了,难道这还不奇怪么?”“这有什么奇怪的,定然是有精通空间神术或者隐蔽神术的强者,将他们隐藏起来了,找不到也不必意外。”阳旭始终笑眯眯的,丝毫不把这些威胁放在心上:“放心好了,只要我在,他们早晚都会忍不住蹦出来的。”便在此时。前进的队伍猛地一乱,产生一阵骚动。“发生什么了?”古败天和古败仙,忙上前一看。饶是兄弟俩已经掌控了古家,心志已今非昔比。但此刻依然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阳旭,快来看……”就见前方路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都是被杀的人族,个个死状凄惨。前方的一座石壁上,挂着鲜血淋漓的几个大字:“蛟族寻仇,只诛阳旭,想活命者,速速离去!”“这么快就出手了么。”阳旭瞳孔微微一缩,眼底闪过一抹冷厉。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跟随前往凌绝山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被吓跑的。阳旭挑了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人一问。“阳少侠说笑了,人人都知道,我们边荒境贫瘠落后,资源不足,但您却依然决定将太虚境与咱边荒境融合,这是给咱们边荒境修者谋福利,造福子孙后代的事儿!”“没错,阳少侠为咱边荒境人着想,咱们也不能认怂,死也要支持阳少侠!”这些普通的民众,想法异常朴实。只是看到地上那些被残杀的人族尸体。他们未免有些悲伤之感。一张张强忍着悲痛与畏惧,一往无前的面孔。给阳旭带来了不小的触动。“好!我阳旭绝不会让大家失望~!不管什么势力,只要他敢阻拦,统统灭之!”阳旭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刷刷刷!他走在了队伍前面,笔直往前冲去。蛟族不是想跟自己叫板么。这次我会让你知道,惹上我阳旭,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轰!不出阳旭所料。前冲了百米之后,一座巨大的阵法,将阳旭陡然笼罩。虚空呈现玄黄二色,一尊尊蛟族高大的身影,站在虚空,周身有无数恶龙飞舞咆哮。“阳旭,现在你乖乖交出太虚经,并将太虚境送给我蛟族,你冒犯蛟族的事情,我们可以不再计较。”“若是你不交,你要死,你的手下们要死,陪同你来的这些人族,也全部都要死!”轰!回应那名蛟族的,是一柄黄金神剑的斩击。阳旭头顶,二十层星空诸天闪耀。二十四柄星空神羽剑,金光灿灿,杀机盈天。“乖乖跪地,磕头求饶,我可以让你们痛快的死!”“否则,囚禁了你们龙魂,日日离火灼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整二十名蛟龙族,皆是气息强横,修为强大之辈。他们站在半空,俯视阳旭,杀气四溢。足见此次,蛟龙族要诛杀阳旭的决心。然而。嗤啦!黄金剑芒,神华冲天。一剑斩出,撕裂苍穹。阳旭威胁蛟族的话,落在他们耳中。令得所有的蛟龙族,皆是狂笑出声:“哈哈哈,这个人类居然在威胁咱们!”“让咱们跪地磕头,求饶投降?这小子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区区一个人类,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天赋,掌握了一点微末之计,就妄想对抗我们整个蛟龙族?”说话的蛟龙,拥有着一头蓝色长发。一对眼睛中,闪烁着凌厉之色。此刻他站在虚空,居高临下,目光幽幽俯视阳旭:“小子,你叫阳旭是吧?之前你斩杀我数名蛟族,可见你还是有一点点修炼天赋的。”“但可惜,你选错了敌人,跟我们蛟族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他冷笑着,抬头一指头顶的阵法:“知道你现在被困的这座阵法,叫做什么么?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只有诛杀我们蛟族的大敌时,才会开启此阵法。”蓝发蛟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便是轮回境巅峰的强者,都难脱此阵法的束缚。你死在这座阵法之下,足以自豪了!你……”他话没说完,呲吟!一道黄金神剑,闪烁星光,迎面往他劈斩而去。铿!蓝发蛟族一拳打出,将黄金神剑击飞。刚要说话。被阳旭冷冷打断了:“看来你们不打算按我说的做了?好,别怪我没给过你们机会。”到底一切还是要靠实力说话。阳旭头顶,二十四层星空诸天闪烁。二十四柄黄金神羽剑,闪烁璀璨星光,杀机盈动。他仰头看去,便见虚空之上,遍布一道道神秘的篆文。这些篆文,有些像蛟族的文字,也有些像远古人族的文字。每一枚篆字,都蕴含着封禁之力。这些蛟族,是打定主意要将阳旭封禁于此,联手将其镇杀。可惜。“你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当猎手与猎物,被关于同一座牢笼中时。获胜的自然是猎物。只是。蛟龙族以为自己是猎手。很快他们便惊骇的发现,错了。被猎杀的是他们蛟族。真正的猎手,看眼前这个看似对他们造不成威胁的年轻人!呲吟!二十四战剑横空,只轻轻一震,无尽杀机如雨点,坠落而下。这些蛟族们的强者,修为最低的,都达到了轮回境3重天。最高的,则是轮回境7重天。比之前那几个刺杀者,实力高出一个档次。然而。完全不够看!阳旭一念之间,两柄黄金神羽剑,刹那斩杀而出。如遁入空间,骤然闪现在那蓝发蛟族面前。擒贼先擒王!嗡!黄金神羽剑,金光大作,神辉万道。蓝发蛟族面对双剑横空,并不以为意,头顶九天都篆,撒落下一道道防御符文。更有乾坤颠倒之力,扭转了五行方向,令得原本斩向他的神剑,嗤啦斩向地面。“颠倒五行,便是这个意思么?太幼稚了吧。”阳旭有些无语。至尊神眼开启,瞬间便看透所谓“颠倒五行神阵”的把戏。轰!两柄神剑重重斩落地面,发出隆隆爆响。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之外,古败天、古败仙他们,皆是一脸焦急。阵内的一切,皆是模糊一片,他们运足目力,都无法看进阵内。古败仙有些焦急地问哥哥:“败天哥,咱们要不要杀进去?阳旭能挡住蛟族的围攻么?”古败天对阳旭,有着足够的信心。他笑道:“放心好了,阳旭既然没有逃,说明他有底气对付他们。”“就算对付不了,他也有办法脱身。”古败天迅速观察四周。他现在考虑的,是万一阳旭不敌,逃跑了。他们也要选个最佳路线,脱离此处。前方数千米处。躲藏在暗处的傲月、左仁、洪化天他们,全都感到纳闷:“怎么阳旭还不来?难道路上耽搁了?”“不能吧,难道他遇到其他敌人了?”“主人!是蛟族!他们将阳旭拦下,并困入了阵法中。”另一处方向,身披战甲的手下,向蓝冬晨汇报。“蛟族也掺和进来了?哼,阳旭来头不大,招惹的敌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强。”蓝冬晨冷冷一笑:“这次说不定都不用我们出手了。蛟族,杀个阳旭简直轻而易举。”神阵之中。以神眼堪破阵法关键的阳旭,一念之间,两柄神剑,同时如蛟龙升空。铿,铿!它们重整旗鼓,再次杀向蓝发蛟族。“哈哈,还想来?在这颠倒乾坤神阵中,你想击中我是不可能的!”蓝发蛟族大笑。背后的蛟族高手们,也都是冷笑连连。他们觉得,眼前这个人类,实在太搞笑了。居然妄想挑战神阵的威力?便在他们连连冷笑之中。两柄黄金神剑,宛如一对金蛟剪,哗!朝蓝发蛟族绞杀过去。蓝发蛟族面露鄙夷,冷哼一声:“颠倒五行……”便在此时。他面前的两柄神剑,璀璨星光一闪。冲向他的速度,不减反增,哗!竟狠狠撞在了蓝发蛟族身上。这一刻。不仅是蓝发蛟族。其他蛟族强者,也不由神色一变:“不可能!颠倒乾坤怎么对他不起作用?”“哼哼,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不对,同样的招数对我阳旭是不起作用的!”阳旭冷漠的声音传来。蓝发蛟族脸色骤然大变:“不好!护体神图……”刷!他面前,一道神异的图腾,陡然凝聚而出。可惜他话没说完。两柄彼此交织成剪子状的神剑,骤然合拢。便听咔嚓!一声爆响。那还未凝聚完全的神图,直接崩碎了。噗!蓝发蛟族的身体,被两柄黄金神剑,直接剪断成两截。“啊……我的身体!”蓝发蛟族惨叫一声。大量的龙血,从伤口处喷溅而出。宛如猩红雨点,漫天洒落。所有蛟族强者,皆是呆在了那里,满脸不可思议之色:“这怎么可能?”“才几招功夫,阳旭就绞断了他的身子?”“颠倒乾坤居然对阳旭的攻击不起作用?”一瞬间。他们全都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简直太诡异了。好在,蛟族一向以肉身强大著称。即便蓝发蛟族的身躯被剪断了,鲜血喷溅。他却依然是中气十足。“蛟族身躯,回来!”蓝发蛟族对着下半身召唤。阳旭嘴角向上翘起:“我斩断的身躯,你还想再接回去?别妄想了。”只一个眼神。刷刷刷刷刷!星辰神剑横掠,眨眼将蓝发蛟族的下半身体,剁成了肉酱。阳旭这坏家伙,还嫌不够彻底,嗖!一缕无物不烧、无物不燃的南明离火打出。嗤啦。蓝发蛟族下半身那坨肉酱,直接烧成了虚无。“!!”蓝发蛟族瞳孔骤然一缩,眼珠子瞪大了:“可恶……我不甘呐……”他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呐喊。从天空坠落而下。噗通!重重砸落在地,掀起了无数的尘埃。【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5重天蛟无恒,奖励经验值+8500万!真力值+850万!积分+85万!法力值+85000点!狂化值+85点!】【恭喜玩家,获得神术《蛟龙御空》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神术《护体神甲功》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宝物:龙元x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水系图腾碎片x10!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水系晶核x3452!是否融合?】【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2378!】【叮!】【玩家狂化值满值,是否开启狂化状态?】阳旭耳边,响起一连串系统提示声。说来千言万语,罗嗦无比。其实。阳旭与蓝发蛟族的交手,不过眨眼间的事情而已。眼看两三个呼吸的功夫。阳旭就斩杀了几方一名强者。半空中这些蛟族们,全都是张大了眼睛。“这个人类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加强大啊……”“奇怪了,这小子怎么能堪破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的?”“无恒他大意轻敌了,这才被阳旭瞬间秒杀……”蛟族众强者,脸色不断闪烁。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蛟族特有的方式,做出决定:刷!一名满头红发的蛟族,闪现在面前。他红发如赤炎燃烧,一对凌厉的眸子里,有疯狂的杀戮之意。这头蛟族,竟拥有着轮回境7重天的修为。是这群蛟族中,修为最高的。他闪现而出,幽幽盯着阳旭:“阳旭,侥幸杀死一名蛟族,可千万不要以为你天下无敌了,我会让你知道我蛟族的……”“厉害”俩字还没说出口。呼啦!阳旭七宝妙树,当头往他刷了过来:“打就打,废话个毛啊!”轰!七宝妙树刷出一道九色神光,宛如一挂瀑布,往红发蛟族狠狠撞去。“破空神拳!”这名红发蛟族,貌似有点本事。摇身一震,狂暴一拳轰出:刷!一道赤色图腾凝聚。骇人的赤色拳劲,自赤色图腾中轰然冲出,宛如熊熊烈焰燃烧:铿!与九色神光,悍然撞在了一起。霎时间,狂暴能量四散迸射。刷嗖~!赤色蛟龙主动出击,瞬间闪现在阳旭面前:“蛟灵指!”嗤嗤嗤!赤色蛟龙双手食指,宛如剑一般。朝阳旭面门,刹那间狂点七七四十九下。每一指点出,都如一道凌厉剑气爆射。洞穿虚空,撕裂虚无,刺杀向阳旭。可惜。在阳旭的至尊神眼面前。赤发蛟龙的动作,慢得像蜗牛一般。“太慢了,太慢了。”阳旭脑袋轻轻晃动,看似很随意。然则却将赤发蛟龙所有指剑,皆是躲避过了:“你动作简直慢死了……喂,你是没吃饭么?速度这么慢。”阳旭说着,一指骤然点出:“让你看看我的指法!”点星指!阳旭爆喝一声。赤发蛟龙不由瞳孔骤然一缩:一听这指法名字,就很牛逼啊。他不得不全力凝神,防备阳旭高速的指法攻击。然而。呼隆隆!七宝妙树神华万道,瑞彩千条,宛如一座爆闪,当头往他狠狠砸了过去。赤发蛟龙本是凝神防御指法,这一下突袭,大大出乎预料。轰!他应对不及,被七宝妙树直接抽飞出去。噗!赤发蛟龙狂喷出一口血来,脸色苍白,一片萎靡。显然被七宝妙树这一下,打成了重伤。“不是说用指法么?你出尔反尔!”赤发蛟龙大叫。阳旭跟看白痴一样盯着他:“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孩子,咱们是敌人啊。”话音未落。游龙步!阳旭横掠而出,眨眼闪现在赤发蛟龙面前。手中七宝妙树,宝光熠熠,神华缠绕。往赤发蛟龙砸落而下。“小心!”身后传来蛟龙族一声爆喝。赤发蛟龙感到纳闷:小心什么?不过是这怪树砸过来而已,以我的速度,完全躲得过!甚至。赤发蛟龙心中还闪过十几种反击的方法。然而。不等他躲闪七宝妙树。噗!一缕剑光闪过。星辰战剑金光灿灿,横掠上虚空。赤发蛟龙的脑袋,同样也飞上了半空。鲜血飚洒,噗通一声。他直接气绝身亡。【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7重天蛟无命,奖励经验值+8700万!真力值+870万!积分+87万!法力值+87000点!狂化值+87点!】【恭喜玩家,获得神术《蛟灵指》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神术《破空神拳》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火系图腾碎片x2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火系晶核x3213!是否融合?】【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1728!】【叮!】【玩家狂化值满值,是否开启狂化状态?】系统提示声响起。嘶……在场蛟族们,皆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每名蛟族,看阳旭的目光都充满了深深的忌惮之色。这才多长时间。阳旭居然就连斩杀两名蛟族!瞬间连杀两名蛟族强者。其中一个,甚至拥有轮回境7重天的修为。就算放在整个蛟族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却被阳旭两三招轻松斩杀。简直是不可思议!原本有些轻视阳旭的蛟族们,此刻全都一脸的凝重之色。有的更是直接道:“不要跟他废话了,大家一起上!”“没错,联手诛杀他!”“此子是个巨大隐患,决不能留!”十八名蛟族强者,此刻目光幽幽锁定阳旭。他们周身升腾起一缕缕杀机,跃跃欲试。嗡!阳旭头顶,二十四诸天星空,轻轻一震。二十四柄星空神羽剑,剑光凛冽。“真不再考虑一下了?现在投降,一切还来得及。等我真正出手了,你们恐怕就没机会了。”众蛟龙表情一僵:“真正出手?”“尼玛,都打到现在了,还不算真正出手么?”看出了众蛟龙的意思,阳旭淡淡一笑:“现在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我给你们机会,希望你们自己把握。”刷。蛟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挣扎纠结之色。其中。一名白发蛟龙,看上去年级不小了,沉声说道:“好,我们愿意求和。”“投降就投降,还说什么求和。”阳旭鄙夷道。心中却感到不对劲:这些骄傲的家伙们,这么轻易就认怂了?不可能。阳旭至尊神眼一闪,顿时将不少蛟族的异色收在眼中。阳旭故作放松警惕之色。果然。嗖嗖嗖!连续三道身影,瞬间往阳旭围杀而来:“人类,死!”嗡嗡嗡!三名气息强横的蛟族,身前皆是凝聚一张神秘图腾。一张图腾上,烙印有一道道烈焰符文;第二张图腾上,缠绕着剧毒的蛇虫蚁;第三张图腾,有无尽的洪荒猛兽图形,在咆哮嘶吼。三张神图,蕴含着骇人的威力,同时往阳旭镇压而来。“给脸不要脸,你们找死!”原本阳旭打算试试看,能不能收服这些蛟族。所以才采取震慑手段,给他们机会。没想到,这群家伙们铁了心要杀自己。既然如此,不必客气了。轰轰轰!二十四柄星空神羽剑,光芒璀璨,瞬间朝三名强者,斩杀而出。于此同时。阳旭直接激活《金乌神钟罩》。铿铿铿铿!足足三十层金钟罩,将阳旭笼罩了。那三道神秘图腾,阳旭甚至都懒得去防御。轰轰轰!它们狠狠轰击在金钟罩上。【叮!】……【叮!】……【叮!】……《金乌神钟罩》瞬间收获了近1000点熟练度。【叮!】【恭喜玩家,《金乌神钟罩》熟练度满值!等级提升,目前等级:lv4!】神钟罩又升级了!阳旭不由一喜。《金乌神钟罩》20%的攻击反弹,瞬间爆发。突如其来的反弹攻击,令得三名蛟族面露意外。便是这一瞬间,刷刷刷刷……四面八方,足足二十四柄星辰神羽剑,悍然冲杀而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留:噗噗噗!三名蛟族强者,皆是被24战剑扎成了刺猬。这要是还能活,那才怪了。【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4重天……】【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5重天……】【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5重天……】阳旭耳边,系统提示声连连响起。他却懒得理会,一剑斩出:嘭!正中《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的阵眼处。大阵直接就崩散了。此前。阵外的古败天、古败仙,眼看阳旭还不出来。古败天甚至拿出殇芒剑,就要强行破阵而入了。此刻阵法骤然崩碎。等在外面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是结束了么?”“到底是谁赢了?”“快看,大阵完全破开了,咱们能看到了……”阵法中的能量残留,渐渐消散。烟尘也逐渐散去。人们终于看清了阵法中的状况。然而。眼前的情况,却令得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刹那的呆滞。继而,全都是惊呼出声:“太好了!阳旭果然没事儿!”“阳少侠是最棒的!太好了,这下咱们不用担心了!”不少人,看到阳旭安然无恙,全都是惊喜出声。而那些实力强大的修者们,此刻却显得有些发蒙。尤其看到,阳旭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五名蛟族尸体。修者们一脸懵逼的表情:我靠,这都是阳旭杀的?他一个人,居然干掉了五名蛟族强者?这也太牛了吧!反观阳旭身上,连半道伤害都没有。如此强横的实力,令得修者们是又惊又喜。乃至于,他们连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起来。数千米处。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傲月、左仁他们。此刻也纷纷惊呼出声:“出来了!阳旭从蛟族的阵法中冲出来了!”“这才多长时间,他居然从蛟族阵法脱离了?有没有受到重伤?”“什么!阳旭不但没受伤,还斩杀了五名蛟族!这怎么可能?”当得知那边的消息时。傲月、黑衣人他们,全都惊呼出声。“废物!蛟族这群废物,简直越来越没用了!”蓝冬晨这边,气得快要骂娘:“本想能省点力气,不用亲自出手,没想到蛟族堕落到连一个宝图境的人类都干不掉了!”便在此时。阳旭这边的人们,全都是惊呼一声。他们眼看着一脸冰冷的阳旭,杀机大起。阳旭这次是完全不打算留手了:蛟龙族想找死,老子就成全你们!弈天棋盘,开启!嗡!阳旭许久未用的军道杀阵,瞬间激活。众人和蛟龙族,只感到一股奇异之力,将这一方空间笼罩了。下一秒。刷。一名衣着陈旧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两眼无神。抄着两手,蹲在地上,闪现在了阳旭身侧。即便早就见过了独孤剑魔。但他这幅样子,依然令得阳旭一阵无语。周围的人们,更是看得一脸懵逼:我靠,这么有个性的大侠是哪位?蛟族一众强者,原本察觉到阳旭恐怖的杀机,全都一脸凝重之色。此刻见到老农民似的独孤剑魔,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这就是军道杀阵么?你这兵煞也太矬了吧。”“还以为他有什么绝招……哈哈哈,这小子搞笑的吧。”另一边。借助特殊阵法,将前方景象看在眼中的蓝冬晨。此刻禁不住叫了一声:“这什么玩意儿?”“蛟族还愣着干什么,趁这小子闹了乌龙,快将其斩杀啊!”蓝冬晨以为,阳旭召唤出独孤剑魔,是操作失误了。傲月这边。“不对劲!凭我对阳旭的了解,他绝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个兵煞,很可能没那么简单。”傲月沉声道。“啊?哪有那么夸张!我看那就是个普通人而已,身上半点强者的气息没有,没看到蛟龙族都笑了么。”满头白发的洪化天道。他看了眼旁边的左仁。却惊讶的发现,左仁居然满是凝重之色。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阳旭那边。“左仁,你发现什么了?快说啊。”阳旭这边。原本蹲在地上的独孤剑魔,眉头突然一挑:“咦,一道有意思的剑气,在那个方向……”他站起身来,往左仁的方向看了一眼。相隔数千米的左仁,瞳孔骤然一缩。与独孤剑魔的一眼对视,竟令得他呼吸都出现片刻停滞。继而。他倒吸一口凉气:“高手!此人是剑道高手!”不可抑制的,左仁脸上露出一抹兴奋而又畏惧的神情来:“好久没遇到如此强的剑道高手了,我剑道不孤啊!”左仁这番话,等于是承认了傲月的判断。傲月得意地扫视那些反驳他的:“我就说吧,阳旭召唤的兵煞,怎么会简单!他……”“他越强咱们越吃亏,你高兴个屁啊!”有人骂了一句。傲月也明白过来,得意的脸色不由一扫而空,重新郁闷中。便在独孤剑魔察觉到左仁,站起身的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之前给人感觉,是个混吃等死的闲散汉子。如今。却变成一名眼神凌厉的无上剑客。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却给蛟龙族带来强大的心理压力。一股无形的气势,在剑魔周身缓缓凝聚。“一个都不留么?”独孤剑魔看了阳旭一眼,随口问道。那语气就跟指着一堆鸡蛋,问要不要全部打碎一样。“一群冥顽不灵的家伙而已,一个都不用留。”阳旭淡淡地道:“辛苦剑魔前辈了。”他眼中的杀机毫不掩饰。“吹牛皮说大话!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一名金发蛟族,终于是耐不住无形的压力,轰!他大跨步冲出,周身闪耀起一道黄金图腾。强大的防御力,将他全身包裹了。蛟龙族众强者,不由眉头一颤:“金老二都忍不住出手了!”“太好了,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肉身强悍,而且他的黄金图腾,更是以防御力变态著称!”“就让他试试这名剑修兵煞的实力……”轰!金发蛟族猛地踏地,如一头神龙飞上天空。“给我躺下!”他身在半空,居高临下。重重一拳,往独孤剑魔狠狠砸下。同一时间。其他几名蛟族,悄悄锁定了阳旭。随时准备出手,将阳旭斩首。便在这一刹那间。独孤剑魔站在那里,倒背着两手。他的脸上,神色平平淡淡。面对金发蛟族那狂暴的一拳,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他身侧,阳旭同样是神情淡淡的。似乎一点儿不担心,独孤剑魔的安危。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是停滞了。这一瞬间的画面,悄然定格。然后。啪嗒!好似钟表的秒针,动了一下。定格的画面,往前进了一格:噗噗噗噗噗……画面中,金发蛟族毫无预兆的倒飞而出。身体上,更是爆出密密麻麻的剑痕。无数道鲜红的血花,自金发蛟族后背绽放。成千上万道剑气,就那么凭空出现了。然后毫无滞涩的,将以肉身强横、防御力惊人著称的金发蛟族,直接洞穿成筛子。如穿透一块豆腐那么简单!眼前的画面,给在场所有修者,蛟族。乃至于远方蓝冬晨、傲月这些窥视者们。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至于。他们脸上扭曲而复杂的表情,就那么僵持了足足三秒。噗通!已经如一坨烂肉似的金发蛟族尸体,重重砸落在地。将惊讶得几近呆滞的众修者,一下子惊醒过来。蛟族众强者,也都浑身一个激灵。看独孤剑魔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哪怕任何一丝的轻视、戏谑,或者嘲讽。当孱弱的绵羊们,看到之前还被他们嘲讽的小羊羔,突然撕掉身上伪装的羊皮,一跃成为最危险的狼王之时。好比滚滚流落的岩浆,遇到一抔白雪。刷拉!所有蛟族们的心理防线,没有丝毫迟滞的全线崩溃了。“太强了!连千分之一个呼吸都不到,便把金老二击杀了!”“金老二可是肉身最强、防御力最高的啊!”“不但直接将其秒杀,更加恐怖的是,我们甚至连他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这……嘶……”除了连连倒吸凉气。众蛟龙望着神色始终淡然的独孤剑魔,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逃么?他们的速度,能有他的剑快么?直到此刻。这些蛟龙们才恍然想起来:刚才阳旭叫这人什么?好像是……剑魔?区区一个称号,本算不上什么。但独孤剑魔那惊鸿一现的恐怖手段,再加上“剑魔”的称号。却令得在场的蛟龙们,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抵抗念头。然而。这位剑魔似乎还嫌不够热闹。在众蛟龙绝望的眼神中。在众人类修者惊叹、狂热的眼神中。独孤剑魔朝阳旭一笑:“前一阵受到启发,想出个新招式来。不若拿他们练练手如何?”阳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喽,反正在我眼中,他们都是死人了……不,是死龙。”“那我来了啊。”独孤剑魔笑眯眯地看向可怜的蛟龙们。隆隆隆!他们四周,大量的土系能量席卷而起。继而,化作了一道道土黄色的巨剑。宛如一堵墙一般,将他们层层围拢。漫天黄沙飞舞。没人能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听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一片片蛟族的哀嚎声四起。由凄厉的惨嚎、吼叫,渐渐至声不可闻。最终。黄沙散去,土系巨剑崩散。露出满地的蛟龙尸体,鲜血四溢,汇成血色小溪流,潺潺而动。所有修者都惊呆了。不管是这边的,还是远处悄悄窥探的。哪怕是独孤剑魔已经消失了。人们都依然沉浸在眼前这震撼的场面中。“走了。”阳旭淡淡道了一声。将众修者们惊醒:啊!走!走走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惊叹、畏惧之色。但眼底深处,分明有一簇又一簇希望的光芒,开始不断汇聚。心情改变了啊。来之前,他们尽管支持阳旭。但内心未尝没有忐忑,担心阳旭会被狙杀。害怕他融合太虚境会功亏一篑。而如今。见识了阳旭一念召唤出的强大兵煞。所有人心中,都对阳旭充满绝对的信任,与必胜的心念:“有这样的高手在,有阳旭这样的英杰,我们怎么可能不成功!”所有人,自满地的蛟族尸体旁走过。并没有任何一人,去查看一下,这些蛟族是否真的死掉了。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阳旭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蒙混过关了啊。接下来,就等着鱼儿上钩了……”傲月这边。一个个图谋不轨的人,脸上挂满了绝望、纠结,乃至踌躇:“面对那样的高手,我们还有希望能赢么?”“不要说杀阳旭了,就连打败那名剑修,恐怕都做不到吧?”刷刷刷。所有强者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在场最强的剑修,左仁身上。似乎是想从左仁身上,得到哪怕一丝的安慰。然而。左仁还没开口,便叹了口气。“唉!”左仁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了句:“回去吧,我们根本不是阳旭的对手。”众强者脸上闪过一丝不服。左仁道了一句:“在与那剑魔对视一眼的时候,我便已经输了——我不是他一招之敌!”众强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此时左仁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们觉得,这位剑魔会是阳旭唯一的兵煞么?”“即便是他唯一的兵煞,你们又怎能确定,他只有军道杀阵这一张底牌?”噗。众强者心中,好像响起了沙堆城堡,崩碎坍塌的声音:是啊。这个被他们看作强敌、人人都小心翼翼、避免跟其正面对抗的少年。只随便拿出一张底牌。就令得他们中最强的剑客,噤若寒蝉,斗志全无。谁又能肯定,这会是他唯一的一张底牌呢?“这他妈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吧?”望着在场所有人,皆是斗志全无的样子。傲月慨然发出一声长叹:这次围剿行动,还未开始,便已经失败了。而自此以后。这里所有人,恐怕都提不起任何对抗阳旭的念头了。“可恶!你凭什么总是有这么多强大的手段!”傲月再一次的,对阳旭产生强烈的妒忌……“还有多少胜算?”另一个方向。蓝冬晨沉重到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主人,如果激活那道禁术图腾的话,应该有五成几率,斩杀那名剑魔。”“哦?确定?”蓝冬晨眼睛一亮。“额……但如果那剑魔还有其他招数的话,成功几率还会降低……”蓝冬晨期冀的神色,顿时一僵。他苦笑一声:“既然号称剑魔,怎么可能就会一招呢,肯定还有其他招数。”属下感觉到蓝冬晨不太妙的心情,小声道:“主人,那阳旭召唤剑魔的次数,应该有限制吧?比如一天只能召唤一次什么的……”“有限制么?不能确定啊。”蓝冬晨到现在才觉得,他太自大了。也小瞧了阳旭这个对手。以至于,对阳旭的了解程度,几乎接近于0。“既然决定要杀阳旭,就决不能半途而废!”蓝冬晨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不管成不成功,一定要试一下!”“通知下去,各方准备,随时听我号令展开攻击!”蓝冬晨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闪过寒光:“阳旭!就算我杀不了你,也要把你重伤!就算除不掉你,也要让你无法融合太虚境!”“什么?他们没死?反而都被你控制住了?”古败天差点都要叫出声来。看阳旭的目光,简直跟看怪胎一样:“你这家伙也太牛了吧,连他们都能控制住?”阳旭一笑:“低调,低调一点儿。”他收起笑容,故意露出为难、担忧之色。古败天一脸不解:“你都有那么强大的帮手了,还发愁什么?”古败仙也无语:“我跟败天哥要是有那么强的剑魔帮忙,早就高枕无忧,啥都不愁了。”阳旭朝他们做个收敛的眼神:“我也知道剑魔厉害,但我怕那些想搞破坏的,都吓得不敢出手了。”“所以咱们低调一些,最好装作剑魔只能召唤一次,再遇到危险咱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样子。”“嗯,就是这样,能多忧虑就多忧虑,能多担心就多担心……”在阳旭,古败天以及古败仙三人的教唆下。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们,不得不强装出一副担心、沮丧之色。内心的狂喜和对阳旭的敬佩,却是再也压制不住:尼玛。这次体验简直太刺激了。明明拥有最牛逼的实力,为了引蛇出洞,全歼潜藏的敌人。却还不得不装出“快不行”的样子。这种扮猪吃虎的行径。简直是爽啊!众人全都满心暗爽地开始表演。虽然有失生动,显得有点儿假。但在傲月这边看来,却不出意料的被迷惑了:“咦,这群人的表情不对劲儿啊?”“刚才不还兴高采烈呢么,怎么突然就愁云惨淡了?”有强者眼睛突然一亮:“难道那名强大的剑魔,真的只能召唤一次?”“我靠,真的假的!阳旭最强的底牌已经没法再用了?”傲月眼神闪烁,却本能觉得不对劲:如果真有这种情况。阳旭会蠢到,闹得人尽皆知么?傲月的怪异感觉,一瞬即逝。很快就被同伴们兴奋的感叹声冲散了:“果然,阳旭技穷了!他手下们的表情,出卖了他!”“没错,咱们还有希望!阳旭的底牌恐怕不多了,所以众人才那么慌张……”“演戏!统统都是在演戏给我们看!”另一边的蓝冬晨,眼神冰冷:“如果剑魔真的是阳旭最后一张底牌,并且短期内无法再用,以阳旭的狡诈,他掩饰都来不及,怎么会搞得人尽皆知?”“分明是在故意示弱,想引咱们上当。”蓝东城幽幽笑着:“哼,玩引蛇出洞这一套,还真把我蓝冬晨当傻子了。”一众下属,顿时全都交口赞叹蓝冬晨慧眼如炬。蓝冬晨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哼,既然你想演戏,我蓝冬晨就陪你来一场将计就计!”阳旭也知道,周围这些人表情有些夸张。很容易就被聪明人看透。但阳旭之所以没去纠正他们,原因有两点:第一,铁了心要杀他的,不会因看到渣演技就打消念头。第二,想要杀他但没信心的,如果连演戏都发现不了,说明够蠢,来了也是送死。第三,真正聪明人,若想杀自己,即便看穿是演戏,也会选择将计就计,而不是直接放弃。基于以上这三点,阳旭才没去理会大家烂到家的演技。“提示已经给你们了,你们看不出警告,执意来送死,那我也只好管杀不管埋了。”阳旭暗道一声,眼神微冷。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刷刷刷!傲月他们,终于是忍不住,朝阳旭下手了。首先而来的,是漫天的羽箭飞矢——这是傲月他们的打算,即使杀不死阳旭。也要干掉他身边的人,扰乱太虚境融合过程。然而。阳旭又岂会没有防备?“水来!”阳旭低喝一声。旁边早有准备的古败仙,打开一只葫芦:呼隆隆!大量流水滚滚冲出。阳旭直接发动《游龙步》特殊技能:重水屏障!刷拉!一道足有百米高的巨大屏障,将所有人都保护起来。噗噗噗!所有飞矢射在重水屏障上,被屏障上的水流旋涡化解力道,连穿透都做不到。“人交给你们保护了。”阳旭朝古败天道了一身,嗖。冲向百米外的傲月他们。军道杀阵!阳旭毫不迟疑召唤出独孤剑魔。独孤剑魔出现的瞬间。傲月他们全都齐齐一震,满脸震骇:“居然还能召唤剑魔!”“他的底牌不是出问题了么?怎么会……”“还用问吗,咱们肯定是上当了!我早就感到有问题了!”“你特么马后炮倒是挺溜啊!”“别废话了,有剑魔在咱们绝不是阳旭对手,快逃!”傲月叫了一声,扭头就要走。“想跑?”阳旭冷然一笑。独孤剑魔伸出手,一招:呲吟!一柄宽大的铁剑,飞到他手里。不远处的左仁,直接就瞪大了眼睛:“他一念就摄走了我的铁剑?”铁剑在手,独孤剑魔感应其上的御剑气息,面露思索:“唔,原来这便是御剑之术么?有意思。”他视线落到左仁身上。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凝视。左仁却感到,自己全身血液瞬间僵住了。呲吟!他眼看着剑魔手中,那柄原本属于自己的铁剑,飚射而出:噗!傲月身侧,一名正在逃跑的轮回3重天强者,被一剑切掉了脑袋。咔!傲月直接僵在了那里。大铁剑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中一般,连连斩出。与左仁的《御剑之术》不同。剑魔的御剑术,纯粹是为杀人而动。一斩一击中,乃是一往直前的无匹霸气!甚至就连轮回境5、6重天的强者。都被其砍瓜切菜一样,轻松搞定。便听噗噗一阵阵闷响。伴随一颗颗头颅飞上半空。不少强者一个接一个死去。阳旭耳边,叮叮当当系统提示声响个不停。大笔的经验值、狂化值哗哗入账。阳旭却面无喜色,至尊神眼的视线,跨越了空间,盯住了数千米外的蓝冬晨:“这家伙果然来了。”阳旭冷笑一声。往周围看去。才几个呼吸的功夫。独孤剑魔已经杀得只剩下傲月,洪化天,左仁,黑衣人这几个。剑魔没杀他们,并不是觉得棘手。而是问阳旭:“这几个还有用么?留活口还是直接杀?”此言一出。洪化天他们脸色顿时一变:这是把他们当成案板上的肉了啊。煎炒烹炸都随心所欲的样子。这让一向自诩高手的他们,感到强烈的屈辱感。阳旭还没开口。洪化天眼睛一闪:“想把我们揉圆搓扁,你还不够格!”他把后脑一拍,张口吐出一抹流光:嗤啦!虚空划过一道波纹,那道无形飞剑,猛地往阳旭爆射而来。无形飞剑的速度,迅如惊雷。洪化天的全部心血,都汇聚在了这柄无形飞剑上。几乎眨眼间。它就要迸射到阳旭眉心。独孤剑魔刚要出手。轰隆!一口硕大的青石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阳旭面前。铿!那无形飞剑,被青石关直接崩飞出去。“阳旭,听说你有麻烦,俺来帮你啦!”无名身材高大,宛如一尊小巨人一般。那青石棺上符文一闪,嗖地飞到他身边:duang!轰然落地。此时。独孤剑魔一个眼神,大铁剑如一条蛟龙,横掠而出:铿!一声爆响。虚空里,光线一阵扭曲:洪化天的无形飞剑,现出形体来。啪嚓。那才巴掌大小的无形飞剑,中间崩出一道裂痕。它与洪化天心神相连。是以无形飞剑一崩裂。噗!洪化天仰天狂喷出一口血来,满脸苍白,神色委顿,噗通!直接栽倒在地,神情萎靡,几乎快晕死过去。刷刷!又有两道身影出现了。葬月宫主一身白衣,一尘不染,手持一柄碧绿芭蕉扇,眼眸战意闪烁:“阳旭,我们来帮你了!”玲珑公子一身黑色劲装,头顶虚空,一道神秘图腾缓缓旋转,闪烁凌厉劲气:“这几个是要留活口么?”阳旭没回应,笑眯眯看向傲月、左仁和黑衣人:“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黑衣人眼神一阵闪烁:“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想死,送你们直接上路。”“想活,乖乖敞开心扉,让我打入傀儡烙印。”傲月他们脸色大变:“你想把我们炼成你的傀儡?”“废话,不然我凭什么放你们。”阳旭翻了个白眼。“抱歉,我左仁从不屈于人下,更不做傀儡!”刷!他手中一抹剑气,直接刺向眉心。嘣!金光一闪,左仁手中剑气直接崩散了。独孤剑魔奇怪地看着阳旭。阳旭一笑:“剑魔前辈您用的还是这小子的剑呢。看在这份上,我饶他一命。”他看着左仁,淡淡地道:“若你再与我阳旭作对,相信我,你,还有你身后的宗门,我会一并除掉,鸡犬不留!”左仁瞳孔微缩,看看阳旭,又看看独孤剑魔。他毫不怀疑,阳旭会有这种能力。“我记下了。”左仁盯着阳旭:“我欠你一条命!不杀之恩,我会还你!”左仁转身就走。“等等。”独孤剑魔的声音响起。呲吟!大铁剑横空而起,如一头蛟龙,飞射向左仁:“身为剑客,怎可无剑?”“物归原主,希望下次相见,你会给我惊喜。”独孤剑魔对左仁,有点欣赏。而正是看出了这一点。阳旭才会对左仁网开一面。连高傲的剑魔都欣赏的人,说明于剑道一定很有天赋。关键此人还知道感恩。这样的人物,留着绝对比杀了要有价值。另外还有一点。左仁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剑道修为。他背后的宗门呢?剑修是出了名的攻击力强横。若是来上几十个剑修,联手对付阳旭。恐怕又得费一番手脚。综合种种方面原因,阳旭才决定放过这小子。其他像傲月、洪化天、黑衣人,见左仁被放了,全都眼睛一亮。“阳旭,我也发誓以后再也不冒犯你,你放过我吧。我承认自己错了!”傲月一脸期待地道。黑衣人、洪化天也朝阳旭投来期待的眼神。“抱歉,你们不行。”阳旭一句话,令他们如遭雷击。黑衣人面孔直接就扭曲了:“凭什么我们就不行?”“对啊,我们也真心向你认错了!”洪化天叫道。“就凭我看你们不顺眼。”一句话,很强大。三个人登时连反驳都说不出了。那黑衣人眼眸中闪过一抹阴沉,陡然间杀机暴起:“想控制我,下辈子吧!”元屠之剑!阿鼻之门!嗡!黑衣人头顶,一座黑漆漆的门户,突然出现了。滚滚魔气,自那黑色门户中涌动而出,瞬间覆盖黑衣人全身。通体漆黑的元屠之剑,缭绕漆黑魔气,煞气直冲阳旭面门:“死!”黑衣人低喝一声,轰。头顶阿鼻之门猛地一震,无尽怨灵、恶鬼,往阳旭嘶吼着冲来。对阳旭的精神力,造成不小的冲击。元屠之剑,更是瞬间爆发十道漆黑剑芒,斩向阳旭全身——擒贼先擒王。黑衣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第一目标就是击杀阳旭!“找死!”阳旭眸光一闪,早就有所提防的他,头顶七宝妙树瞬间闪出:刷拉!七宝妙树刷出一道九色宝光,宛如一挂瀑布,横亘在阳旭面前。所有漆黑剑气,尽数被挡下了。“森罗万象!”阳旭至尊神眼一闪:噗!虚空扭曲,秩序崩碎。所有鬼魂、怨灵,直接湮灭成虚无。“你想死,送你上路!”伴随阳旭一声冷喝,七宝妙树地水火风四象宝环一震:刷刷刷!无尽能量覆压向黑衣人所在。七宝妙树一晃,啪嚓!那影影绰绰的阿鼻之门,崩碎出一道道裂痕。黑衣人脸色顿时一变:“不可能的!这是我修炼的魔功,你怎么能……”不等他说完。七宝妙树已然刷落而下:噗!黑衣人如一个沙人,直接被刷成了一堆碎肉。便连灵魂,都被刷个四分五裂,神魂俱灭!【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4重天黑玄!奖励经验值+8400万!真力值+840万!积分+84万!法力值+8400点!狂化值+84点!】【恭喜玩家,获得上品道器:元屠之剑x1!是否佩戴?】【恭喜玩家,获得完美神术《阿鼻之门》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暗系图腾碎片x3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暗系晶核x213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327!】“跑!”傲月和洪化天对视一眼。早在黑衣人出手对付阳旭的瞬间,他们便动如脱兔,想要逃走。“回去!”葬月宫主手中翠绿色的芭蕉扇,随手一扇:一道劲风爆出,咕噜噜!将傲月直接扇回到阳旭跟前。玲珑公子头顶神秘图腾一转,刷。洪化天脚下的路,竟诡异地调转了方向。原本是逃走,转眼变成了他主动跑到了阳旭面前。噗噗!四道剑光,直接将两人的双脚,狠狠钉在地面。剧烈的痛楚,令得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嚎声。这下想跑也跑不掉了。阳旭却没理会他们,随手翻看黑衣人爆出的东西。“居然又是一门魔功和魔器。”阳旭有些无语的看着元屠之剑和《阿鼻之门》。他手上的魔器,还真攒下不少了。像阎魔锤,黑暗舍利,黑暗无量经,神魔髑髅等。完美级别的魔功,《更是有黑暗佛陀》《髑髅真经残缺版》。如今,又多了一门《阿鼻之门》,可凝聚通往地狱的神秘门户。“可惜,魔功哥暂时无法修炼啊。以后说不定有机会。”阳旭将魔功和魔器,都收了起来。图腾碎片,阳旭已经不知见过几次了。看属性介绍,图腾碎片可以拿来融合,强化自己的图腾力量。但至今为止。阳旭都没想好自己要凝聚怎样的图腾。如今已是宝图境巅峰。若是连一张图腾都没有凝聚。这一境界的修炼,就算不上圆满。“得抽空研究下图腾的力量。”阳旭暗道一声。", "summary": "百花夫人威胁阳旭保护《太虚经》,阳旭不想被她威胁,想要找到百花夫人的本体。阳旭击败的假冒雷东方之人告诉他百花夫人与大罗国的雨皇妃有些关联。天雍国的大皇子玉乾天想让阳旭加入天雍国,阳旭用傀儡术将他变成了自己的棋子。葬月宫宫主向阳旭提供了他想要的信息,提醒他很多势力都想从他手中夺取《太虚经》,但阳旭并不害怕,葬月宫和古家都会支持阳旭。想夺取《太虚经》的势力们在边荒境山脉商量如何打败阳旭。蛟族设下障碍逼迫阳旭交出《太虚经》,阳旭破解阵法击败了蛟族,其他势力对他如今的能力大为震惊。阳旭使用策略让傲月和蓝冬晨放松警惕,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将他们击败了,最后阳旭选择放过左仁,击败了傲月、洪化天、和黑衣人。"} {"context": "“你是卖到我们习家来的!”“这辈子你都别想我承认你的身份!”“你卖到我们习家,就该给我们习家做牛做马!”昏迷中的桑远,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年轻时习绍对他的怒骂,本来还以为是做梦,但是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让他烦不胜烦的微微睁开了眼。入目的,不是医院那洁白的天花板,也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却有一股干草的气息,让他想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偏头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麻布衣,体态圆润的中年妇人一脸凶神恶煞的指着他这个方向大骂。“你们两个败家玩意儿,就是我桑家的丧门星!你一嫁到我们家,就气死了大志的爹,生了这个小丧门星,就让大志两个哥哥丢了工作,如今地里收成又不好,都是你们害的!”“我告诉你,你是我们桑家买来的,就算是再卖了你们母子也没人能说我们什么!如今家里缺衣短食的,你就自个想办法弄吃的吧!”桑远看清那妇人的模样,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奶奶!”然而,声音是出口,却是一个柔柔弱弱的稚音,让他再次一愣。“小丧门星!谁是你奶奶?我王春兰可没有你这种丧门星孙子!”中年妇人粗糙的大手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让本就有些晕的桑远直接眼冒金星。这种事,他已经很多年没经历过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像看妖怪似的看着王春兰。在他的记忆中,奶奶的印象十分清晰,主要便是因为她经常打他。但是,她从来都叫他丧门星,什么时候加了一个小字?“看什么看?明天你两就给我滚出去!不下地里干活还想吃白食!”王春兰见桑远并不像之前那样恐惧的看着她,也不管他现在什么样子,狠狠的在他身上掐了几下。“装什么死?记得明天下地干活!”掐完桑远,王春兰又踢了踢床边的女人,见她没有反应,抓起她的头发就把她拎了起来。借此,桑远也看清了那女人,只是他记忆里却没什么印象。不过,那女人脸色苍白,明显出气比进气多,已是濒临之际。“娘,您都骂了半天了,歇会儿,喝口水吧?”站在门外的一个年轻妇人喊了一声,走进屋子,看着没多少进气的人,心里有些忐忑。如今是集体公社时代,每家都是按人口分粮,根本饿不死人。若是此时他们家出了丧事,可就说不过去了!再说,多留她一条命,他们就多得一份粮,何乐而不为?“娘!您这是做什么?”就在桑远看清那个年轻妇人的时候,一道身影冲了进来,直接把那年轻妇人撞到了一边,然后就扯开中年妇人。哦!老天!他看到谁了?这不是他爹桑大志吗?桑远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实在是觉得这发生的事有些匪夷所思。桑大志一看床边出气比进气多的女人,二话不说的将她抱了起来,刚要走,却看到一边脸肿得老高的桑远,气得眼都红了,却愣是没说半个字。找了一根布条,将他绑在背上,抱着那女人就冲了出去。“凤淑,你再坚持坚持……”桑远被颠的很不舒服,但是,看到他记忆里从来不吭声的爹,此时如此的紧张,他终于猜到那女人是谁了。那个在他们家,从来不被提及的人,甚至连个坟包都没有的女人——他母亲,金凤淑!他的记忆只有六岁以后,六岁以前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母亲,则是他完全没有记忆的存在。每次看到两个伯母,给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做衣服什么的,他就特别羡慕,但是他就算有爹,也跟无父无母一样。被卖到习家后,他也曾回去问过,但桑家谁都不知道。那事,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没想到现在竟然见到了!只是,按照现在这模样,能不能救得回来,还是两说!“大夫救命!”桑大志手不得空,一脚踹开村卫生所的大门,吓得卫生所的老中医吹胡子瞪眼。“吵什么吵?”“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凤淑!”桑大志本就不善言语,此时急的直接给那老中医跪下了。老中医看了看金凤淑的模样,脉都没把,便对着他挥手。“走走走,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吧!”以如今村里的医药设备,要救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再看他一身破破烂烂,连补丁都少有,也知道他拿不出钱去县医院。虽说如今吃饭是不要钱,但看病治病还是要钱的!“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凤淑!求求你!”一听要准备后事,桑大志就跟疯了一样,不断的哀求那老中医。“你媳妇儿打月子里就落了病,拖到如今也是受罪,你不如让她去了得了!”老中医冷冷的笑了笑,一点都看不起桑大志。他们桑家在老大老二回来前,家里就他一个男丁,他还掌不了家,让自个媳妇儿被婆婆和两个嫂子欺负。如今老大老二回来了,他还不分家,给那一家老小拼死拼活的干。现在好了,媳妇儿要没了,来求他又有什么用?“郭大夫,你还有没有一个医者之心?你赶紧给凤淑看看,我们老赵一会儿就借了车来,送凤淑去县医院!”一个精明的年轻妇人踏了进来,一脸严肃的指责那老中医,让那老大夫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不得不给金凤淑看了看。“她身子太虚,我这里只能给她吊着命,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们可别找我!”郭大夫给金凤淑挂了个盐水,毕竟中药是慢慢调理,已经来不及了。“娘,爹把车借来了,问这边能走了不!”精明妇人才听完郭大夫的话,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子就撞了进来。“走!”精明妇人连忙拿着那盐水瓶子,高高的举着,拽了拽跪在地上的桑大志。桑大志根本半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只能跟着她匆匆而去。桑远在他背上看着那精明妇人,记忆里依然没有印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是,现在谁也没能顾及到他。车子是解放初期那种绿皮军卡,载人运粮都是它。虽然时间仓促,但显然借车的人也是个细心的,在车斗里铺了一层厚稻草,让坐的人稍微舒服一些。桑远看到两个壮年男人,帮忙将他们一家三口弄上了车,后来精明妇人和那憨头憨脑的小子也跟着上了车。车一开,那精明妇人就看到了桑远,连忙叫桑大志将他解了下来。“这是做的什么孽啊!”精明妇人看着桑远脸上肿的老高,掂着他轻飘飘的身子,眼里瞬间就闪出了泪花。“大志,你难道就要看着他们娘俩被活活欺负死吗?”这孩子都四岁了,却活像两岁的孩子,这还能活吗?大的小的都这样,桑大志他这个当爹的,真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娘俩去死?他们村还从来没有如此死人的先例!“你要是不想养了,这孩子以后就跟了我!我张秀荷别的本事没有,养活两张嘴还是可以的!”原来精明妇人叫张秀荷,是村长媳妇儿,最见不得别人欺负人,是村里出名的护犊子。要是哪家有事,都不找村长,直接找她!“娘,我也可以保护小远弟弟!”张秀荷的儿子赵虎立即出声站队,让张秀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桑大志却是不开口,但是他紧紧握住的拳,却让一直看着他的桑远注意到。在桑远的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见有情绪波动的父亲。以前,无论是奶奶的喝骂还是伯母们的欺凌,他都是毫无反应的受着。等她们出完气,他就默默的下地干活。如果是现在,他是不是能做点什么?虽然不明白他怎么会回到他缺失记忆的那些年,不过这不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只要他母亲能挺过来,以他的本事,他绝对能让母亲活下来!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被卖了?一想到这,他一直强打的精神便松懈了,身子的虚弱让他直接昏了过去。就算是昏,他也并不好过。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别人的喊声,让他头疼欲裂,却又听不清那些喊声喊的是什么。张秀荷也是被他吓了一跳,好在摸到他还有呼吸,一颗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到了县医院,医生看了金凤淑的情况,告诉他们幸好还吊着一口气,不然阎王都难救。但是,那巨额的医药费,却让众人为难了。而且金凤淑那身子还得养,以后的花费更多,以桑大志他们家的情况,根本负担不起!“大志啊,秀荷也跟我说了,要不你就让凤淑住到我家吧?不然就算救过来也是白救!”村长赵立国以村子的名义担了那医药费,压在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不由得同意了他媳妇儿的主意。若不然,到时候人财两空,那才真的是赔本买卖!“桑大志,谁是桑大志啊?”就在众人等候的时候,一个护士横眉冷眼的走出来大喊。桑大志连忙应了声走了过去,那护士斜着眼看了他半天,又看了看跟过来的张秀荷等人,一脸嫌弃的再次开口。“你是怎么当爹的?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生在你家真是活受罪!要不是送来的及时,比他母亲更严重!”“护士,护士,小远不是只有脸上有伤吗?怎么会……”桑大志顿时脑袋一轰,张秀荷连忙向那护士问道。“你们自己去看看!虎毒尚不食子,那孩子这次挺过来了,还不知道下次怎么样!”那护士虽然看惯了人情冷暖,但他们既然送到医院,想必还是有良知的,说话也就直白的很。“你,你呀!”张秀荷不知道该说桑大志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半天没能指过去,匆匆进了病房,小心的掀开桑远身上的被子。被子一被掀开,桑远那小小身子上的各种淤青伤痕就显现在众人眼前,气得众人直哆嗦,眼泪都给恨出来了。“大志,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不会让凤淑和小远再回去受罪了!”张秀荷是当了母亲的人,看到桑远那么小就浑身是伤,对于桑大志是彻底的失望了。妻儿在家受了那么多委屈,他竟然毫不知情!桑大志痛苦的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当初金凤淑毅然跟他回了家,他想的是给她一份普通的生活,却不想差点要了她的命!如果当初她没有跟他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了?“秀荷,你也别怪大志了。等凤淑醒来,你还是好好劝劝凤淑吧!”赵立国却更明白,桑大志的主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凤淑的想法。如果金凤淑下不了决心,桑大志同意也是没用的!“凤淑还能不同意了?”张秀荷并不知道金凤淑是为什么被卖到桑家,仅仅是凭她个人意见发话。赵立国摇了摇头,带着司机先回了村里,准备帮他们一家筹筹钱。不然人是救了,还不起医药费,可就又麻烦了!张秀荷见他走了,脑子里还转不过弯。医院里的医生给金凤淑救过来,就送来了医药费账单。看着那近五百块的金额,张秀荷突然就觉得她说大话了。就算她丈夫是村长,一年不吃不喝都还不上这账单!更何况,医院会等他们一年后再来交医药费吗?看着那账单发愁,张秀荷带着儿子赵虎去医院食堂买了点馒头,只能等她丈夫赵立国回来再说。桑远睡足了就醒了,但他如今的身体只有四岁,又虚弱的很,只能睁着眼四处乱看。熟悉的消毒水味,以及白色的世界,让他知道这里是医院。赵虎刚好拿着一个馒头回来,看到他醒了,连忙又叫着跑了出去,气得医院的护士连忙提醒他不得喧闹。张秀荷见他醒了,支了赵虎去买了一碗粥回来,看到那粥清汤寡水,叹了口气,给桑远喂了下去。“婶婶,我娘……”桑远稍微恢复了一下力气,便试着开口。好歹是会说话,让他微微定心。“乖孩子,你娘没事,你好好养着,等你娘醒了,婶婶就带你去看她。”金凤淑一直没醒,医生说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桑大志一直在那边守着,张秀荷就在这边看着桑远。桑远实在是对她没印象,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希望他这身子能快点好起来,他就能开始找帮他母亲调理身子的东西了!以前因为要照顾习绍,他那一手中医调理的法子,可得了不少老先生称赞!并没有去想另一个世界的他是死是活,就像这是一个梦,一旦看清事实,他就不得不醒来,然后又是一世遗憾。活了好几十年,经历了两个世纪的变更,他的一生,唯有母亲以及他被卖这两个遗憾。如今重回梦里,他一定要改变这两个遗憾的命运!至于改变命运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他们这边醒了一个是好事,但是村长赵立国回去后却遇到了难事。村民们虽然被召集起来了,一听说要给金凤淑筹钱,就没一个吭声了。“各位乡亲,凤淑这病不是不能治,我以村长的名义作保,一定会还给大家的!”赵立国见没人响应,直接搬出了村长的名头。“村长,不是我们不肯借,你看我们每个月也就十几块钱,一大家子吃喝拉撒,根本就没多少啊!”“村长啊,他们老桑家要是死人了,您该找他们家去啊!大志每个月都拿着村里最高的工资,他们还能没钱?”村民们纷纷开口,尤其没看到桑家的人,一些平时不忿的人,就更是不忿了。凭什么好事都让他们老桑家占了,他们还得给他们出钱?“就是,村长,要是老桑家自个都不出钱,我们凭什么出钱?”见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赵立国无奈,只能找到桑大志他们家,然而那大门紧闭,任他怎么敲都没人吭一声。“王大妈,我可知道您在!我告诉你,我们村还从来没出现过饿死病死媳妇儿孙子的事,您要是真见死不救,我们村委会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赵立国最不喜欢的就是跟这王春兰婆媳三个打交道,见她不开门,对着院子里就喊了起来。哐当!院子门瞬间被打开,王春兰黑着脸看向四周围着的人,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村长,您可别睁着眼说瞎话啊!今年收成不好,我们家分到的粮就那么多,还不是给她娘俩一口?什么时候饿死他们了啊?”桑家大嫂李春花磕着瓜子,刻薄的看了一眼村长,直接撇清他说的话,反而带着一种被人污蔑的气愤。“就是!要是死在我们家了,我们无话可说,可现在不在我们家啊!谁知道是出去做了什么磕了绊了的,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桑家二嫂刘娟花见婆婆大嫂都发话了,连忙站队补上一句,冰冷无情的话,让四周村民个个面露讥讽。“村长您听听,这就是一家人说的话?要是别人家,我们二话不说就帮了,他们老桑家啊,还不如让凤淑早早的解脱了的好!免得活受罪!”“王大妈,您不给也不是没法,反正大志签了字,这钱就从他工资里扣。你们每个月都是集体分粮,也饿不死你们!”赵立国每每处理他们老桑家的事就不顺心,此时被村民一激,顿时咬着牙做了主。本来村民们对工资就没什么概念,每个月看着的也就是分的粮什么有没有少。不过,有工资好歹能买些分不到的东西,就算少点,也没人会介意白得。此时赵立国一开口,老桑家就要少了桑大志的工资,这可就不得了了。毕竟老桑家一直是桑大志在务农,就算他两个哥哥回来了,两人挣的还没他一人多。再加上王春兰三个偷奸耍滑的人,一大家子主要开销就靠着桑大志一人!现在要拿去补贴医药费?她们怎么肯?“哎哟喂!村长要逼死我们一家啊!就没人来做主了吗?我是桑大志他老娘,生他养他,还没得他孝敬,就要被外人逼死了啊!”“村长好大的官威啊!说扣工资就扣工资,这是欺负我们没文化吗?”“村长处处维护凤淑母子,该不会是有什么念头吧?她是我们老桑家买来的媳妇儿,死了跟您有什么关系?”王春兰婆媳三个一个比一个嚎的厉害,一个比一个说的更不靠谱。赵立国被她们一人一句气得心肝都是疼的,又拿她们没办法,气呼呼的甩手走人。到会计那知会了一声,又让人写了欠条,带着赶去了县医院。或许是知道他那边筹钱不利,金凤淑在他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就醒了。一听花费了那么多,便挣扎要出院,死活不肯多待一天。桑远远远的就听见他们的吵杂,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央着赵虎带他过去。一看到他,金凤淑就不再闹腾,只是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娘,我不想回去……”以前的桑远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是此时的桑远已经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该怎么决断他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他不能告诉他们,他已经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但是却可以从一个孩子的角度,去拒绝那个家。只要从那个家逃脱出来,他有自信让他们一家过的更好!大概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金凤淑和桑大志都瞪大了眼,随后又满是痛苦。为人父母,却不能给孩子一方庇护,让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是他们的无能!“好!不回!我们不回!”金凤淑看着桑远脸上的伤,想摸又怕弄疼他,颤颤巍巍了半天,最后毅然坚定下来。赵立国跟桑大志说了扣工资的事,他二话不说就签了字按了手印。这是他第一次,为了他的妻儿做了一次自己的主!“村长,回去我就分家,该凤淑娘俩的口粮,以后您就直接帮忙领了!”不等张秀荷再提让凤淑娘俩住他们家的事,桑大志直接同意了他们之前的提议。“大志!”金凤淑刚醒,听他这么说,有些不敢相信。“凤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你看你这些年受的什么罪?我娘她根本就是要你娘俩的命啊!”面对外人的苛责,桑大志还没沉默以对,但是面对他自己媳妇儿,他就有些崩溃。村子里的人都很好,一点没介意她外来人的身份,但对她不好的,却是他亲娘!他是辜负了两老的期望,但这些年任劳任怨,吃不饱穿不暖,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非得逼死他不可?金凤淑见他情绪激动,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不想让他为难,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但她的退让并没得到他们一家的尊重,反而让她的远儿也跟着一起受罪。看着孩子听着外面孩子的欢笑声,她却无力带他出去玩耍,甚至还要忍饥受冻,她的心就揪了起来。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当初若是没有执意要回农村,找个工厂做工,他们也能活的很好。就算她被找到,失了名节的她,应该也会被抛弃。再怎么,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她带给这个家的,除了不幸还是不幸!如今要分家,她虽然很感动,却不能完全下那个狠心。如果没有她,桑大志是考上大学的人,读出来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农民。如果没有她,桑大志的父亲不会气闷而终,他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如果没有她,桑大志的母亲应该会有一个心满意足的儿媳妇儿,而不是现在这样天天对着她打骂!一切无法重来,她只能尽力弥补,却不想赔上她的命和她儿子的命!这,让她心里的愧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为母则强,她以前不懂,现在却有点懂了。“凤淑,这是好事!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小远也差点随了你去,难道你还想再走一次?”张秀荷立即开口,把桑远的检查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气得金凤淑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娘你别哭,我们不分家……”桑远见气氛不错,十分懂事的又加了一把火,气得金凤淑狠狠的咬牙。“分!这个家分定了!”桑远身上的伤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她那个婆婆竟然真下得了狠手。这次本来就是看桑远不大好,她想带他去看看,却被王春兰堵在了屋里。如果不是桑大志回来的及时,她真不敢想象她醒来后还能不能支撑下去!但是那个家,她又怎么敢继续住?“得,医院这边的事你就别管了,回去好好养着,身体最重要!”见她下定决心,张秀荷看了一眼她丈夫,赵立国便拿了账单出去。等他们回到村里,已经是一天又过去。正是晌午饭点,几人一下车,那些七姑八姨的便围了上来,看到被桑大志抱着的金凤淑,一个个纷纷摇头。等他们走远,却是向村长家去,一个个就议论开了。“这凤淑怎么瘦的那么厉害?当初来村子的时候,那模样可俊着呢!”“就他们老桑家那几个,这人没被饿死就算命大了!”“大志这孩子也是,认死理,早分家不就好了?”“分家哪里行啊!就那王婆子那德性,分家也撇不清的!要我说,就得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她们这里说的畅快,桑家院子里一众人正吃着饭,一个个狼吞虎咽,生怕少吃了一口。桑大志一行也到了村长家,在一间空屋子里安顿了下来。那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去村食堂给众人打了饭菜,还特意给凤淑娘俩打了一碗鸡汤。吃完饭,桑大志便跟村长去了村委会,带着一干村干部去了老桑家。“昨天才来闹过,今天又有什么事啊?”王春兰吃饱喝足,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摆足了架势看着村长等人。“我要分家!”桑大志紧紧的捏着拳头,蓦然大吼一声。听到这话,本来躲在屋里等着看戏的老大老二两家都跑了出来。“大志,你说的什么话?父母在,不分家!你气死了父亲,还不想养母亲?”桑大志的大哥桑大国一脸严肃。“就是大志!母亲生你养你,你怎么能如此不孝?”桑大志的二哥桑大军也是一脸质疑。“我没说不养母亲,但这个家我一定要分!”桑大志对这两位哥哥也是心寒,虽然不欺负他,却从来不帮他说一句话。而现在,竟然还要扣他不孝的帽子!“分家?你问过你老娘了吗?你个畜生!当年要不是你娶了那么个丧门星,你爹能早早的就走了?要不是生了那个小丧门星,你两个哥哥能丢了工作?”王春兰从椅子上爬起来,捡起一旁的笤帚,对着桑大志就打了过去。村长等人想拦,却被她毫不客气的一起打了。“爹的事我认了!但是大哥二哥的事怎么能怪到我们家小远身上?”桑大志好歹是读了书的人,怪力乱神的那一套他根本不信。这些年一直因为愧疚,他都忍了。但她既然咬着不放,他也不用再忍了!“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翅膀硬了,反了天了啊?我告诉你,老娘没死,就不允许你分家!”王春兰将笤帚抡的更利索了。桑大志也不躲,就杵在那让她打。等她打够了,他才瞪着她,一字一句的吼道:“我,要,分,家!”“老娘不准!”王春兰还是第一次被他吼,想都没想就吼了回去。老桑家要分家的事,就像长翅膀一样传遍全村。“不分也行啊!凤淑身子弱需要人照顾,远儿也小,以后我就在家专门照顾他们母子。地里的活,娘你自己干吧!”桑大志脸上都是划痕,可见王春兰下手是根本没留情,也让桑大志心中更寒。对他尚且如此,那么对凤淑以及桑远,他就不用想了!这就是他们一直过的日子!他们的愧疚,难道就是让人一直苛待他们吗?“你敢!老娘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娘的吗?他爹啊,你看看你这不孝顺的儿子,气死了他爹,还要逼死他老娘啊!”王春兰笤帚一丢,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闹,谁拉都没用。桑家老大老二媳妇也跟着嚎,听得围观的人纷纷骂她们不要脸。“娘,您别嚎了,生为您的儿子,是我的错!您自个想想吧,反正村里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我,你不同意,我也乐得清闲!”桑大志平时听她们耍泼听多了,此时也是信手拈来耍起了无赖。凤淑娘俩都在村长家,他不担心他们挨饿受冻。至于他自己,可以去吃大锅饭,绝对比在家吃的好!“你个小畜生!你长本事了啊!老娘今天不打死你!”王春兰见他不仅顶嘴,还跟她耍起了无赖,抓起地上的笤帚,又是一阵猛打。“打够了吗?”桑大志猛然抓住那笤帚,狠狠的摔倒地上。王春兰吓得一个哆嗦,看着他通红的眼,声音有些抖。“怎么着,你还想打老娘了?”桑大志确实有些忍无可忍,但是尊师重道让他握起的拳又松了开。“分,还是不分,咱们慢慢耗!”撂下一句话,桑大志先跟村长等村干部告了一下罪,请他们回去后,他径直回了屋。金凤淑还在等他消息,村长回去后她便急着回去,却被桑远一把拉住。“娘,我身上疼。”只是这么一句话,金凤淑便什么都不管了。再加上她本来身子就弱,一番折腾就累得睡了过去。桑远自己也不好过,见她睡着,也跟着睡了过去。在他此时的心里,天大地大都没有养好身体重要!等他再醒来,是被身上冰冰凉凉的感觉给弄醒的。一睁眼便看到近在迟尺的一张憨笑的脸,再看身上,被扒了个干净,张秀荷正在给他擦药,小脸就红了个透彻。他几十年的清白啊!如今就这么没了!“娘,小远弟弟脸好红啊!”赵虎七八岁的年纪,还不知道害羞的意思,见桑远小脸红彤彤的,立马叫了起来。桑远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将脸埋了起来。张秀荷见他那样就知道他是害羞了,手上的动作就加快,然后给他又塞回被子里。“小人精,才多大点,就知道害羞了?”金凤淑也觉得奇怪,给他穿好衣服,摸了摸他的头,看了他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那边,桑大志难得睡了个日晒三竿,正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出门,却被他老娘堵在门口。“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吃老娘的喝老娘的,现在还要拿老娘的?这都什么点了,还不下地干活去!”“娘,我还是那句话:分家,我还是好好干活;不分,村里养着我们一家三口,我还乐得清闲。马上到月初分粮了,既然这是您的,那我再去申请新的,您拿好!”桑大志皮笑肉不笑的将那破烂的衣服塞到她手上,绕过她就向外走去。王春兰被气的不清,将那堆破烂丢在地上,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老远的都能听到。桑大志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骂,以前总觉得该受着,现在倒是神清气爽。看到在地里劳作的村民,还有闲心跟他们打个招呼。“大志啊,可要给我们老爷们挣个脸!”有些村民还开起了玩笑。“大志啊,你现在没事呗?来帮大娘抓下鸡!”有的村民则请他帮忙,帮完后还塞了两鸡蛋什么的。结果等他走到村长家,怀里倒是多出不少东西。像小孩子的衣服啊,鸡蛋糖果啊,让他感动不已。“哟!你这才闹分家,就有了好东西?”张秀荷一见他进门,就开始挪揄他。“嫂子说笑了,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俩!”桑大志把鸡蛋那些生东西放到厨房,只拿了衣服糖果进了屋。赵虎正趴在桑远身边玩,给他说他的英雄事迹。桑大志便把糖果递给了他,却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桑远看着他眼睛直瞄那糖果,捂着嘴偷笑。“有两个呢!你们一人一个。”桑大志平时不过是不爱说话,毕竟家里那么个情况,但他又不傻。赵虎那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糖果,他还能看不出?把另一个拿了出来,示意他接着。“谢谢大志叔!”赵虎立即拿了那糖果,剥了就往嘴里塞。甜滋滋的味道让他喜笑颜开,看得桑远很是好笑。桑大志将另一个剥了,凑到桑远嘴边,一副期待他吃的模样。桑远很想拒绝这个年代的粗糙糖果,但想起他记忆里的父亲从来不曾关心过他,他又不自觉的张开小嘴,将那糖果含在嘴里。比起二十一世纪的精美糖果,这个时代的糖果真的是粗糙的不行,就好像吃了一口白糖和一口沙一样。不过,这也是那个年代农村能吃到最好的美味了,他不得不挤出一个笑脸。得到他这个笑,桑大志才如释重负的跟着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像他是易碎的瓷器。“大志,我跟你商量个事儿。”金凤淑示意张秀荷把孩子们带出去,靠在床上看着她男人脸上一道道细小的伤痕,忍不住泪涌。“我们离了吧!”“你这说的啥话?你跟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你身子不好,我怎么能跟你离了?”桑大志立即反对,看着她流泪心疼的紧。“你听我说,这分家不分亲,不过是不在一个地住而已。娘她那么精明个人,就算分了家她还是有理由找上门来。我们离了,我跟远儿就可以完全脱离她们。”金凤淑把仔细思考后的事一一分析给他听,这也是她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就算不为了她自己,她也要为桑远谋划谋划!毕竟,她的见识不是一个山野村妇!“凤淑,离婚对你我名声都不好,你怎么会这么想?”原本分家就让桑大志头疼了,现在她竟然还提出离婚,难道她真的对他绝望了?“大志!我们两还有什么名声?村里连小孩都知道我两备受欺负不敢吭声,难道你要让远儿以后也抬不起头来吗?”金凤淑挂着泪厉喝,让桑大志心头一颤。只是,离婚这种事,在村里还是很大的事,比不得城里思想开放,桑大志一时也无法决定。“你让我想想……”桑远被张秀荷抱去了另一头的房间,又有赵虎在一旁的嬉闹,就算想听外面的动静都听不仔细。若是他知道他母亲如此大胆的言辞,估计要忍不住拍巴掌了!那个年代,虽然婚姻自由兴起,但是离婚却很少。在妇女们眼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还是很严重的!若不然,他也不会……之后几天,桑大志就再也没来过村长家,金凤淑就像没事人一样吃喝拉撒,人也稍微精神起来。桑远已经可以下床自己走动,赵虎就像个小侍卫一样守在他身边。到了月初分粮的时候,桑大志以工资抵医药费的大字报贴了出来,接着又是他离婚的协议书贴了出来。本来还等着看桑大志分家的一众吃瓜村民,顿时一个个都懵了。“我,桑大志,因欠下巨额医药费,无力供养妻儿金凤淑桑远……在此立下离婚协议书,从此与他们娘俩再无半点关系!”有人读出了那离婚协议书的内容,还指着桑大志跟金凤淑按指印的名字确认。“还真的是离婚了!”“大志这是猪油蒙了心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跟凤淑离了?”有人立即开始打抱不平。“离了就离了呗,咱们村又不是养不起两张嘴!总好比那些个吃白食的人,闲的慌在家欺负媳妇儿孙子!”也有些人看的明白,觉得这是一桩好事。“说谁呢?凭什么我们家大志要抵那医药费?那小贱人不是跟大志离了吗?找她去啊!”王春兰一向来的早,听到众人议论,立马不干了。村民们懒得理她,各自排队去领自家的粮。拿了东西才好继续看戏啊!“这大字报我们不认!”王春兰见没人给她一个说法,撕啦一声将那大字报给撕了,恶狠狠的冲到村委会里,将其往桌子上一拍。“王春兰你想造反不成?”赵立国等人正在跟桑大志商量如何分配财产的问题,见王春兰闯了进来,气得大吼一声。“你少拿大帽子来扣我!我们家大志既然跟那小贱人离了,凭什么还要帮她付医药费?桑大志,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拿我们老桑家的钱,去给外人?”王春兰泼辣惯了,根本不给赵立国面子,对着他就吼了回去,看到桑大志,又把矛头对象了桑大志。“娘,您别忘了,我还在跟您分家呐!那是我挣的钱,不是给您养儿子养媳妇儿养孙子的!我只有您一个娘,没那么多祖宗要养!”桑大志这些天反反复复的都是金凤淑那些话,后来又听了几句村里妇人们的奚落,这才下定决心。“大娘,我来这村也好几年了,还一直以为你们家都没人了呢!地里的活都是大志在干,拼死拼活到现在,竟然养不起妻儿,这可是十里八村头一遭啊!”有村干部也打趣起来,真的是对这老太太的无情感到佩服。明明都是一家人,奈何待遇差了那么多?一个人养了三家人,媳妇儿子还要受虐待,这是以前的封建思想了吧?严肃点,是可以抓她进行思想改造的!“还不是那丧门星惹的祸!怎么就没死在外头?害死了我家老头子,又害的我两个儿子丢了工作,现在还要讹我家那么大一笔钱,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老桑家吗?”王春兰好似听不懂他话里的嘲笑,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哭嚎起来,硬生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村干部都是明眼人,谁不知道她这哭闹的把戏,一个个摇着头冷笑看戏。“娘,这话您都念了几百遍了,先来看看如今离婚是怎么分割财产的吧!”桑大志知道她的要害在哪,把一张写了分割财产相关的纸拿在手里晃了晃。“什么?你都跟她离了,怎么还要分割财产?”王春兰连忙摸了泪,瞪着眼看着那张纸,却是半个字不认识。“你该不会是唬我的吧?”“本来凤淑说我垫了医药费,就不需要分割财产了,但娘既然不愿意,那么我以后的工资都是凤淑的了。”桑大志对她这种反应一点都不奇怪。“不行!这医药费和工资,一毛钱都不能给她!”王春兰霸道的宣布。“王大娘,这可不是您说的算,您要是不服从国家的法律法规,我们可是需要给您好好改造一下思想了。咱们村,可好久没人接受思想改造了!”村里的执法队队长冷冰冰的开了口。王春兰一个哆嗦,嚣张的气焰顿时压了下去。想了想桑大志以后的工资,她觉得还是不要跟那几百块的医药费计较。“我当然是服从国家的法律法规的!”说着就扭着身子向外走去。“王大娘,这大字报可不能随便撕了,这一次我就不计较了,拿回去重新贴上!”执法队队长在桌子上敲了敲,提醒她忘掉的东西。在整个村里,她敢跟任何人横,唯独不敢跟这个执法队队长横。自古就有民不跟官斗,而如今在军队的威慑下,官可还低了兵一阶。王春兰气呼呼的拿了那大字报回去贴上,跟那些看戏的人又怼了一阵,才领了自家少了三人的粮回家。“娘,大志这一天不干活虽然也少不了我们的粮,可现在离婚,一下子少了三个人的粮,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桑大志大嫂李春花看着那少了不少的粮,心里那个疼的。“娘,大志该不会是被村长教唆的吧?您看之前,有什么好吃的都拿来孝敬您,现在却把粮给了外人!”桑大志的二嫂刘娟花也不是个省油的。“走!我们去村长家瞧瞧去!”王春兰一听,觉得在理,气势汹汹的就向村长家而去。桑远跟赵虎正在门口玩,看到她们过来连忙关门。却被王春兰一脚踹开,将两小孩直接踹倒在地。“娘,恶婆婆过来打人了!”桑远身子刚好,赵虎又是个半大的孩子,挡不住三个凶神恶煞的妇人,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臭小子叫什么叫!”王春兰一听赵虎嚎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追上去又踹了两脚。这一幕刚好被闻声出来的张秀荷看到,护犊子的脾气一冲而上,对着王春兰就撞了过去。“老不死的东西,敢打我儿子!”张秀荷虽然不胖,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女汉子,再加上气怒,胖了她一圈的王春兰直接被她撞倒在地,两人扭打起来。“你们两个蠢货还不来帮忙!”王春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扯着嗓子喊着两个媳妇儿。桑远见势不妙,连忙推了赵虎去叫他爹回来,自己缩到一边以免遭殃。一打三的结果,自然是张秀荷输了,头发被扯散,衣服都被撕烂好几道口子。不过王春兰婆媳三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气喘如牛。“张秀荷你个小贱人!先教唆我们家大志分家,又教唆他离婚,现在还动手打老娘,今天老娘可要去村委会好好评评理!”恢复了气儿,王春兰直接吼了起来。“老不死的东西,你闯到我家打我儿子,还有理了?你还要脸不要?”张秀荷从来不服软的人,又是占着理,跟她对着吼。“这什么情况?老桑家的这也太大胆了吧?连村长家都敢闹?”这边的动静让附近的村民围了过来,看到王春兰两个儿媳妇抓着张秀荷,一个个都跟见鬼似的。桑远见观众多了,立马跑了出来,刚想拉王春兰,便被她嫌恶的一脚踹倒。“老不死的东西,你有本事冲着我来,打孩子算什么本事!”张秀荷之前没看到桑远,此时见他被踹了一脚,恢复了点力气便开始挣扎。屋子里本来就坐立不安的金凤淑,此时哪里还坐的住,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看到王春兰还在踹桑远,使足了力气去推开她。王春兰反手就将她推了出去,一下磕在门槛上,鲜血就像不要钱似的从她嘴里冒出。桑远本来还想自己弄点血出来,此时见金凤淑的样,直接被吓得呆住。直到有人喊了一句“打死人了”,他才泪眼蒙蒙的扑了过去。桑大志刚跑来,看到地上一脸鲜血的金凤淑,以及还在对桑远动手的王春兰,怒吼一声就将她掀翻在地。瞥见张秀荷被两个嫂子抓住,是非黑白就很清楚了。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怒火就直接倾泻了出去,也不管她们是不是女人,直接动了手。张秀荷却不管他,跑到金凤淑身边,对着慢了一步的赵立国吼道:“赶紧过来搭把手,送医院去!”“这里你们看着办。”赵立国见自己媳妇儿衣衫凌乱,头发散乱,憋着一口气又不能立即处置王春兰婆媳三个,只能交给其他人。“寻事滋事,还强闯民宅,打的还是村长媳妇儿,这可是犯了好多条啊!”执法队队长没想到这王春兰一会儿都不消停。让人把他们分开,看到一家人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让人一人泼了一瓢水。“王春兰,你好大的胆!竟然敢带人当众打人!罚你们干一个月农活,粮食没收!至于你打伤金凤淑的医药费,呵呵,一分钱不少的给我交齐咯!”“凭什么只抓我们?明明是那个小贱人先动的手!”王春兰不服的叫着。“不服?我告诉你,要是金凤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她陪葬吧!”执法队队长真是没见过如此嚣张的泼皮无赖。就算是附近村里镇里的流氓地痞,哪个不得给他点面子?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跟他叫起来了!王春兰虽然一直叫着金凤淑去死,但是从没想过要一命偿一命。在她眼里,就她的命是金贵的,别人都是下贱的!“队长,这事怎么能怪我婆婆呢?明明是那金凤淑自己没站稳!”“队长,你不能只听他们一面之词啊!我们只是过来问话,是那张秀荷不分青红皂白的扑上来打我婆婆,我们才不得不将她拉开的!”李春花和刘娟花纷纷开口,丝毫不提她们踹门,王春兰踹赵虎的事。“呵,你们人多势众你们还有理了?在场这么多乡亲的眼都瞎了吗?桑大志为什么要对你们动手?”执法队队长冷笑了一下,突然厉喝起来,让两人缩了缩脖子,小心的看着四周围观的人。最先到场的村民们立即讥笑起来:“桑家媳妇儿,平日你们在自个家欺负人就算了,这都打到村长家里来了,你们是无法无天了吗?”“啧啧,百闻不如一见啊!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你们的心被狗吃了吗?”“才罚一个月农活,我看该罚一年!吃的那么胖,比我家养的猪都肥!”“娘,凤淑都不是咱家媳妇儿了,您怎么还能对她下那么狠的手?既然如此,那您就别怪儿子不孝了!我要告您!”桑大志终于缓过了劲,看到门槛上的血迹,痛苦的抱头蹲了下去。“你个畜生!你要告老娘?老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要告老娘?有本事你就去告啊!我看是要判你个大逆不道,还是判我不该生你养你!”王春兰被四周村民的话气得不轻,再听到桑大志的话,更是火冒三丈!“王大娘,故意伤人罪可是要坐牢的!”虽然这乡村里没那么麻烦,但是唬一唬她,执法队队长还是很乐意。“那大牢,可不比我们这思想改造啊!”“哎哟喂!他爹啊!我这就下去陪你得了!你这不孝子,要了他老娘的命啊!”不敢对着执法队队长嚎,王春兰就干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啊!竟然帮着外人害老娘!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说的就是我啊!为了个贱蹄子,连老娘都不要了啊!”“王大娘,别嚎了,赶紧跟我走一趟吧!不然真把您送大牢去,您可受不了!”执法队队长黑着脸笑了笑,示意跟着来的队员将王春兰婆媳三个带走。桑家老大和老二此时才听闻赶了过来,看到执法队的人要带王春兰婆媳三个走,死活不肯的拦在众人面前。王春兰婆媳三个立即哭的跟泪人一样,却没有其他人站出来说半句帮衬的话。最后,桑家老大老二直接被执法队的人踹开,以妨碍执法的名义将他两吓住,王春兰三个也不敢再继续闹。这年头,耍横撒泼都不是大事,但一跟违法沾边,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尤其现在没人帮他们,就算有理都没地说,更何况他们无理在先!另一边,赵立国跟张秀荷先送金凤淑去郭大夫那止血,接着赵立国就去找车,再次把她送到了县医院。在进入县城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车与他们那军绿色的卡车交错而过,快速的驶向远方。县医院的医生看到金凤淑一行,皱着眉训斥:“病人本就体弱,你们怎么能让她如此失血?这不是要她的命吗?”虽然是训斥,但该做的还是一样不少,抢救完毕,又接着训斥:“病人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她这身子再遭不住折腾,还有下次,你们也不必送来了!”对于医生的话,哪有人敢反对?赵立国和张秀荷连忙点头,赵虎便拉着桑远跟着点头,其实一点不懂。桑远看着苍白无力的金凤淑,大概明白她在他前世是怎么没了的,紧紧的握着小拳头,对于他现在的无力感到深深的愤怒。就算他有很多帮她调理身体的法子,但他也需要一两年的准备,不然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想买点红糖都是难事!孱弱的身体,贫穷的家境,又值荒年,他都不知道他活了几十年的经验该往哪用!从他的年龄,他知道,如今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一年,正是农业受到最大冲击的时候。村里大半的人他不记得,大概就是在这三年里变动的。不过,以他的情况,他竟然能熬过那三年,简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却知道如今他不能重蹈覆辙!见到了记忆中缺失的母亲,见到了反抗的父亲,他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活的遗憾一生!金凤淑在病房里养了三天才醒了过来,在这期间,桑大志在村里一家一家下跪写字据借钱,好歹是填了大半的医药费,才没让医院将他们赶出去。金凤淑一听这事,就挣扎着要出院,让本就憔悴的桑大志抱头痛哭,深深的自责。桑远很无奈的躲在病房外,虽然再见母亲让他填补了一个遗憾,但若母亲再次离世,这个遗憾便会再次成为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护士请问那个病房里的人怎么了?”在里桑远十米外的地方,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俊朗少年拦了一个护士问道。在他身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怯生生的看向那个方向。只是,在那怯生生的目光背后,一丝惊喜和精明却与他的年龄十分不合。“还能怎么了?不就是交不起医药费吗!”那护士习以为常,根本没有半点同情之意。毕竟,她一个小小护士,也帮不了任何忙。“那敢问,那家人是得的什么病……嘶!他们的医药费我帮他们出了!”少年本想循序渐进的问话,却不想身后的小娃娃直接踹到他小腿上,顺带还掐上了,让他不得不说了顺那小娃娃心的话。护士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桑远那家,最终不想管他的闲事,便应道:“行,你跟我来吧!”他这一走,那小娃娃却是犯难了,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那个小不点,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桑远本来正在忧伤,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服,让他有些好奇的转回了头。入目的是一张精致的小脸,怯生生的好似走丢的小狗。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小孩,却发现并没有他的监护人,不由得纳闷起来。这样的小孩,对于他们家来说,可是大大的麻烦啊!“给你吃糖。”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那小孩突然从漂亮的衣服里,拿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奶糖递到他面前。并不是软软糯糯的声音,反而是口齿清晰的清脆嗓音,让桑远对他怯生生的模样感到不解。不过,小孩子的声音多种多样,他也不是那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他现在该不该接!对于一个出生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奶糖那藏不住的诱人香味,应该是无法抵挡的。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孩子,也深知不能随便接受别人东西的道理,便拿一双眼静静的看着他。小孩见他不接,白嫩的脸上憋红了起来,拉起他的手便直接塞了过去。然后在桑远诧异的目光中,直接扑到了他身上。一股奶香味瞬间弥散在桑远鼻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那,不知发生了什么。“你是谁啊!快放开小远弟弟!”赵虎本来在房间里,但是看到桑远跑到了门口,也跟着站了出来。此时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孩扑到桑远身上,本能的就开始护驾。但他本就是孩子,又怕伤到桑远,扯了两下没扯开两人,也就不敢使劲。“你是叫桑远吗?”见有外人来打扰,小孩突然松开问了一句,让桑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却皱起了眉。这人认识他?“你好,我叫习绍,我能不能跟你做朋友?”小孩习绍突然彬彬有礼的开始了自我介绍,眸子里闪闪发光。习绍?桑远脑袋里好似响过一声炸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孩,不明白本该在五六年后才会遇到的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但是下一秒,他却想到他的家庭,顿时就跪了下去。“你能不能救救我娘?”如果他可以救他母亲,那么就算再卖给他,他也是愿意的!“你快起来,你答应做我的朋友我就帮你!”习绍现在也不过是五岁大的孩子,要抱起一个小不点也是很困难的。何况,他来找桑远,又不是让他跪他!桑远既然对他的名字没有什么反应,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陪着他长大,然后慢慢追他!他就不信,他一直对他好,他还能不接受他!虽然重生这种事是很玄乎,但能重新见到他,重新确定他们的关系,他觉得还是值得的!“好!”桑远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为了能救母亲,不过是做个朋友,他还是不会介意的。何况,他跟习绍上辈子的纠缠,不代表这辈子还会是那样!桑远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习绍听得很舒服,一颗小心脏差点都化掉。为了不显得唐突,他没有继续扑上去,只是拉着他的小手。“小远弟弟,他怎么能救凤淑婶婶?”赵虎年龄毕竟大些,虽然不知道金凤淑的病情,但也知道治病救人的是医生!桑远这才从惊喜中回神,看着赵虎愣住。以小孩子的思维,他确实不该求同为小孩的习绍才对!可现在要怎么说?“我家有钱,什么病不能治?”习绍以前没听说过桑远还有什么玩伴,此时见到赵虎,对他那蛮壮的模样甚是不喜。不过是比他早出生几年,但脑子也不怎么样嘛!这时候,付过款的少年和护士走了回来,看到三个小家伙挡了门,连忙将他们哄开。那少年还特意看了桑远几眼,眼里带着好奇的探究。“桑大志,你们家遇到贵人了,这位小先生替你们付了医药费。”护士一进门就喊了一声,让本是一脸愁苦的几人都错愕的抬起了头。少年不卑不亢的与他们对视,然后很有礼貌的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习儒风,刚才在外听得几位伤感,便擅自做主,还望几位不要介意。”“儒风?你怎么会在这?”回答他的却是一个中气不足的虚弱声音,带着万分的惊讶。习儒风循声望去,只见病床上那个苍白无力的女人,正微微瞪眼看着他。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在脑海里闪现,让他不确定的开口:“金姨?”他有好多年没见过金凤淑,听他母亲说她为了逃婚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却不想竟然在这里遇到!“还真的是你!几年不见,倒是长成大小伙子了!”金凤淑难得遇到故人,脸上的焦愁之色转变为喜色。“儒风没什么长进,倒是金姨你……”习儒风真不知道她一个大家千金,怎么能把自己活成这副模样。金凤淑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大惊小怪。这一次还要多谢你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金凤淑将屋子里的人一一介绍给他,然后看向门边,对桑远招了招手。看到拉着他的精致娃娃,不由得好奇,却先介绍了桑远。习儒风自然看到她好奇的目光,等她介绍完就介绍了习绍。至于习绍一见面就眼巴巴的拉着桑远的事,他就只当不知道了。“小绍很喜欢我家小远啊!”金凤淑对于习绍这样的精致娃娃,竟然对她家桑远如此亲近,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要知道,省城里的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村里的孩子。尤其是名门大家的孩子,因为从小接触的东西不同,对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即便现在时代不同了,但是大家族与普通百姓毕竟不同。“金姨吃糖!”习绍是什么人?重生前的花花公子,如今又是个精致娃娃,甜甜的一笑瞬间俘获了金凤淑的心。不知从哪又摸出一颗奶糖,乖巧的递了过去。“金姨,你现在住哪啊?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小绍跟你些日子?”习儒风本来就是带习绍来找他们的,现在找到了,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把他留给他们。“儒风,村里比不得城里,你让小绍跟我们住,他怕是不会习惯的。”金凤淑自己就住在别人家,又怎么能再多收一个人?就算她知道不会是白收留他,但他那么小,她身子又不好,怎么能照顾的了他?“金姨,你这身子还需在医院养些日子,我在医院旁边租个房子,也省的叔来回跑不是?小绍身子不好,我爹准备在乡下给他修座院子静养,既然他对小远一见如故,我便回去跟我爹说,将院子修在你们村,也好有个照应。我想,赵村长应该不会介意的吧?”习儒风从小见惯了大场面,又有习绍早就想好的计策,此时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就不怕他们推拒。“凤淑啊,这么好的事怎么不答应呢?这小孩金贵,想必家里还会派人照顾,你不也正好可以借此跟你婆婆断干净吗?”张秀荷却是想到了另一个方面,小声在金凤淑耳边劝道。村里的人不好动手,可这城里的人可就没有半点顾忌了!而且人家还打着静养的名义,若是王春兰一家不知死活冲撞了他,说不定都没法在村里待下去了!那样的话,不仅仅是为他们除了一大心事,还为村里带来了安宁!金凤淑怎能不知她所想,但是习家是书香门第,对付王春兰那样的泼皮无赖可不在行。再说,习绍还那么小,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她可就难辞其咎了!“凤淑,我知道你担心伤到那孩子,不过他们从省城来,执法队那些人肯定会盯着的,你再把你的事跟那少年说说,要是能派两个当兵的过来保护一下,不就没问题了?”张秀荷作为村长媳妇儿,知道的事也就多些。再听习家是省城的大家族,心思就活络起来。她能想到这些,金凤淑又如何想不到?但是,作为人母,她的心始终安不下来。“习小哥说笑了,我们白桦村能得你青睐,那是蓬荜生辉,只要有需要的,只管开口!”赵立国虽然只是小小的村长,但也并不只想当个村长。这习家家大业大,说不定就能帮他飞黄腾达。因此,对习儒风的话,哪里敢有半点拒绝?金凤淑见此,也只能点了点头。让一众人提起的心,都落了底。桑远在一旁把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张秀荷一家给他家的照顾过多,为他们搭上习家也无可厚非。但是,习绍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虽然离习家遭难还有好几年,但他要不要给予他们帮助?如果他们家能逃脱前世的命运,他是不是也算报答了他们?只是,这一世,习绍是否还需要人为他镇命?将目光收回,放在一直拉着他的精致娃娃脸上,他清澈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复杂。习儒风的办事效率很高,当然,有钱一切都不是问题,这才是根本原因。在医院就近的位置租了两间带厨房的屋子,洗漱用品一律买了新的。连带几人的衣服都买了新的,让除了桑远之外的人都很不好意思。办好这些,习儒风就坐上那辆黑色小轿车回了省城家里。习家大院,本来安安静静,听到守门的门卫高声禀告,一行人从各处涌了出来。“大哥,那混蛋小子呢?”首先冲出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是习绍的二哥习儒雅,看到习儒风一个人不由得纳闷。“风儿,绍儿呢?你们找到那家人了?”一个打扮端庄的妇人,一脸焦急的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妈,找到了,就在白桦村。你猜我还看到谁了?”从家里佣人手里接过一杯水喝下去,习儒风又把金凤淑的事说了出来。“那孩子是你金姨家的孩子?那你跟她说起绍儿的病了吗?凤淑那妮子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要是知道……”妇人便是习绍的母亲温淑珍,听了他的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如果是别的平常人家的孩子,他们花点钱买了就买了。但是故人之子,这事可就不那么好说了!“妈,小绍说交给他,让咱们不必管。不过,他说要住在村里,让我回来找爸给他修院子呢!”习儒风知道他母亲疼那个宝贝疙瘩,直接搬出习绍的原话。“找你爸做什么?你去银行里取钱,直接从省城里请师傅过去修,一切用最好的,再把专门给绍儿做饭的王妈带去。还有保护绍儿的那两个人也带去,出了什么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温淑珍平时就最疼习绍那个小的,此时也不管习儒风是刚回来,便一一嘱咐他要仔细的事。“妈,大哥才回来呢!王妈和那两个保镖早就安排好了,您就别担心了!”跟在温淑珍身后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其中那个蓝灰色裙子的笑着开了口,她是习绍大姐习雯晴。另一个身穿粉色裙子的少女,一双明媚的眸子盯着习儒风尴尬的模样,直接捂着嘴偷笑,她是习绍二姐习雯舒。“你弟弟虽然鬼灵精怪的,但身体弱,这做了个梦就要去找那么一个人,还好找到了!不然你妈可就愁死了!”温淑珍同是出自书香门第,本也不信鬼神那一套,但是习绍自出生时就被道士说命格轻,需要有人帮忙镇命。前阵子又莫名生病,整个省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好歹自己好了,却又说做了个梦,梦到了命中贵人。将信将疑的她,又去省城最好的寺庙求了签,却不想依然是命格轻,让她只能妥协让习儒风带着习绍出去寻找他梦里的那个人。现在,找是找到,但该如何开口却成了难事。“妈,弟弟还小呢!让他们多多相处一下,又不是不可能。金姨如今家里是那个样子,要回金家是不可能的,我们给予他们帮助,让她儿子陪小弟长大,以后的事,她又能说什么呢?”习雯舒笑够了,一脸不屑的开口。她虽然见过金凤淑,却并没有什么印象了,如今长大了,也就没什么情分在。更何况,他们两家现在的差距,让她根本不可能把他们一家放在与他们平等的位置上。“你个死妮子!平时教你的大家闺范去哪了?那是你弟弟的贵人,你给我说话长点心!要是能直接说服你金姨,你弟弟就要轻松不少知不知道!”温淑珍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下手不重,却让习雯舒缩了缩脖子,收起了不屑的神色。“妈,妹妹说的也没错,您可以找个恰当的时机跟金姨说说,咱们只要不强来,想必金姨是能理解的。”习雯晴将习雯舒拉到身后,对着温淑珍笑了笑。“妈,金姨的身体不好,听闻还跟婆家离了,我看这事先不忙提,以免显得我们好似趁火打劫一样。小绍要在村里静养,就让金姨的儿子给他当玩伴,让他们先培养下感情好了。等他们大点,再说这事。”习儒风对桑家的情况知道的最多,说话也就最有份量。没有对桑家的轻视,让温淑珍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话。“行,你去好好准备,休息两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金姨。”“好!”习儒风见话题终于结束,应了一声就赶紧闪人。习家两姐妹跟着温淑珍回了房,习儒雅却跟在习儒风身后,问东问西像个小尾巴。而此时,在县城的习绍,在哄得张秀荷欢喜不已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得了带着桑远跟赵虎出去玩的指令。赵立国因为习儒风说要修院子的事,直接回村先给他选地准备去了。桑大志陪着金凤淑,张秀荷就悄咪咪的跟在三个小孩身后。习绍是见桑远瘦瘦弱弱的,拉着他直接将能吃的,好吃的统统买了一遍。桑远也不客气的捡了喜欢吃的,又留了一些金凤淑能吃的,其他的就都塞给了赵虎。赵虎早就馋着这些好吃的,来者不拒敞开了肚皮吃。看得习绍跟悄悄跟在身后的张秀荷都是一脸嫌弃,恨不得给他一脚。不过,小孩子的食量毕竟有限,赵虎并没能吃掉多少,反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一下,就让他苦不堪言了。桑远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制止了习绍继续乱买的行为,却被路边一个卖东西的小商贩吸引了。“大叔,你这红红的小果子是什么吖?”有些流口水的看着那一小株树上的红艳艳的果子,桑远软软糯糯的指着它开口问。“小朋友,这个可不能吃,有毒的呢!”那商贩明显不想搭理他们,直接开口吓唬。“你都拿出来卖了,怎么会有毒吖?”桑远一眼就认出那一株挂着红色果实的是什么,怎么会被他骗呢?“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商贩这下不耐烦了,直接挥手赶三人。“怎么卖的,我买了!”习绍虽然没认出来那是什么,但桑远想要,他就只想到买。“臭小子,把你家大人找来再来买吧!”商贩见习绍一副有钱人家小孩的模样,但没见他们大人,也不敢随便卖东西给他们。习绍还想说什么,桑远连忙拉住他,然后拉着赵虎就往回跑。张秀荷见状,连忙走了出来,让桑远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秀荷婶婶,帮我买一样东西好不好?”桑远瞬间甩开习绍跟赵虎,拉着张秀荷就开始祈求。“小远是想买什么?”这些日子桑远难得开朗了一些,张秀荷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买这个。”桑远直接把她拉回那个商贩面前,指着那一株一米高的小树。“这是什么啊?小远你买这个做什么?”张秀荷虽然有点见识,但村里并没有种过这种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是不认识的。“秀荷婶婶,你看那个红色果果多好看,种在院子里给娘看看也好吖!”桑远见她竟然不认识,很是忧伤的装了一把傻萌。“大姐,这是枸杞树苗,已经开始结果了,种下就能活!这枸杞耐寒耐旱,又能观赏又能吃,在城里可是好东西呢!”商贩见她不懂,立即开始了解说,听得桑远和习绍同时皱眉。不过,他也没说错什么,他们也就眼巴巴的望着。“大叔你就说多少钱吧!”习绍不比桑远沉得住气,骄横的性子直接显露了出来。“不贵不贵,五分钱!”商贩此时也不嫌他是孩子,连忙开口要价。“五分钱?你当你这树苗是金子呢?”张秀荷可是农家出生,外面什么价格不清楚,但村里价格可是一清二楚。这么个树苗,都当的上一棵树了!“大姐,这树都是结果的树了,可不是小树苗了!”商贩只有这一棵枸杞树,卖了许久这小县城都无人识得,此时见有人要买,自然是费尽口舌。“两分钱,卖不卖,不卖就等下家吧!”张秀荷不知枸杞作用,但既然能吃,买了也不亏,便出了个能接受的价。“大姐,您这价……”商贩有些哭笑不得,想卖却是卖不得,不卖又不想一直将它折在手里,实在是两难。“五分钱,大叔你能不能把这三棵枣树苗一起搭给我们?”桑远虽然知道讨价还价才是过日子的正道,但难得遇到这枸杞树,又是已经结果,可以直接食用,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弃。更何况,以桑远的眼力,那三棵枣树也有一棵要发花了,现在种下,说不定来年就能吃上枣了。枣和枸杞可是此时对他母亲最有益的东西!", "summary": "桑远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了四岁的时候,他的奶奶王春兰一直虐待他,骂他和他妈妈是丧门星。桑远的母亲金凤淑是被人贩子卖给桑家的,她也常受王春兰虐待,桑远重生时金凤淑正被送往医院急救,但桑远的父亲桑大志付不起医药费。村长帮助桑家筹钱为金凤淑治病,但村民们不愿意帮他筹钱。桑远决定这一世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桑大志在村委会的帮助下成功和王春兰分家,王春兰再次打伤金凤淑,金凤淑下定决定和桑大志离婚,桑大志将所有工资都给了金凤淑。村里的执法队让王春兰支付打伤金凤淑的医药费,王春兰愤愤不平地支付了医疗费。习绍也是重生的,在这一世他再次找到桑远,想要帮助他。习家愿意帮助桑远,他们建了一个院子让习绍和桑远住在一起。"} {"context": "高级魂光之上是对应聚罡境界的一星魂光,化形境界的魂光则属于二星魂光,通天境界的魂光属于三星魂光。宁天在密切留意七星葫芦的魂纹变化,从初级魂纹晋升为中级魂纹,需要吞噬融合初级魂光六千多万道,想想宁天都觉得可怕。一道魂光代表着一条生命,六千多万道生命,那是何等庞大而惊人?“难怪植修炼器少则数千年,多则数万年,真的是太艰辛。”宁天感触,以往他从不曾想到炼器之道如此艰难,勿怪古树祭灵一再告诫,魂道易殒,受万灵唾弃。正常情况下,宁天要想炼制神器,那几乎不可能,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魂灵。如今之所以有机会,那是因为秘境物种嗜血成性,残害万灵,导致许多生命毁灭,魂灵飘荡于天地内。此外,灵魂之门也是收集魂灵,净化魂光的主要途径,大大提高了宁天炼器的效率。半日光阴,七星葫芦的魂纹完成了一次晋升,中级魂纹的承载力能让七星葫芦融为一体,并保持稳定。虚空中有天劫孕育,但却不算很强烈。宁天认真感受了一番,轻叹道:“中级魂纹还无法将七星葫芦推升至神器领域,还得继续提升魂纹等级。”收起七星葫芦,宁天继续以灵魂之门净化魂光,并储存在阴阳玉瓶之内。“圣植树也能孕育神器,且速度上似乎比我这种方法快很多,它是怎么做到的呢?”宁天突然想到紫一山中的玉碑,上面记载了圣树、圣兽、血巢、星楼的主要特点,它们都能孕育神器,且速度很快,只要有足够的能量。自己炼制七星葫芦,这是采取的原始祭灵炼器之法,效率上似乎不够出色。“我得回去问问岳姐姐。”收起灵魂之门,宁天迅速赶回万植门,找到了岳芸。看着宁天手中的七星葫芦,岳芸感到无比震惊。“你…你…竟然……”宁天笑道:“姐姐不必惊讶,我这次回来是想问问你,依照我的炼器方式,那得旷日持久才能将它炼制成神器,这比起圣植树孕育神器,似乎慢了很多倍,其中的差别在哪里?”岳芸仔细询问了一下宁天的炼器过程,在知晓了原理后,笑道:“你这是古法炼制,虽然耗时久远,但却是正统方式。圣植树孕育神器,采用的是信仰与魂道结合的方式,不仅仅只是摄取魂光,还吸取活体的魂灵作为调剂……”宁天惊疑道:“活体魂灵?”岳芸解释道:“比如门主他们,服用了七星果后,就有部分魂灵缠绕在圣植树上,用来孕育神器。狄焰军、沈心竹他们也是一样,且随着他们境界的不断提升,魂灵之力越来越强,对于圣植树的作用也就越来越高。此外,圣植树孕育神器,采用的是点阵结构。”宁天不解道:“什么是点阵结构?”岳芸道:“点阵结构可以看作是一种阵法运用,比如给你一百人,其中十位至尊,九十位化形境界,你只要将十位至尊分布在最佳节点上,其他人辅助配合,就能与百位至尊强敌抗衡。”宁天惊疑道:“你是说,圣植树孕育出来的神器,虽然达到了神器级别,但可能存在一定的缺陷?”“高效率必然有取舍,好在可以继续完善与提升。你也可以选用部分高等级魂光,采用点阵结构,先将七星葫芦的等级提升上去,日后有空再慢慢完善瑕疵。”宁天在考虑岳芸的提议,并想到了另一种方式。圣树孕育神器,那是信仰与魂道结合的方式。宁天炼器神器,是不是也可以借鉴这种方式,将植道与魂道相结合,以殖天诀为媒介,将万千植灵融入殖网,与七星葫芦结合在一起。这是灵炼之术,再配合大量魂光,岂不就可以提高效率?想到这,宁天振奋无比,匆匆离开了万植门,在崇山峻岭中尝试。“构建殖网……个体数量突破一千万……”运转魂道,宁天开启灵魂之门,吸取游离在天地间的魂灵,并祭出七星葫芦。殖网在不断延伸,植灵数量已经突破三千万,大量的植感缠绕在宁天身上,来自一株株植物,被宁天转嫁到了七个葫芦上。宁天以魂道为引,殖天诀为基,魂光结合植灵的魂灵聚合之力,让七星葫芦身上的魂纹快速提升。“这种方法可行!”宁天振奋无比,祭出阴阳玉瓶,将储存的魂光全都投入进去。殖网之内,每一株植灵的魂灵都和七星葫芦结合在一起,加速魂纹对魂光的融合吸收速度,促进魂纹不断提升品质。仅仅两个时辰,殖网融合的植灵数量就突破了一亿。宁天感受到了压力,精神消耗临近界点,逼得他将仅有的两枚通天能量核炼化吸取。半个时辰后,七星葫芦震动轰鸣,所有魂纹完成了二次提升,达到了高级魂纹水平。那一刻,七星葫芦融为一体,瞬间引发了天劫,恐怖的雷电倾泻而下,将附近的山峰都夷为平地。七星葫芦沐浴着天劫,时而分散时而合一,表面的魂纹在融合,在凝聚,释放出恐怖的神力,有了神器之威。这一异动震惊天下,引发了星修、元修、植修的注意。宁天脸色严肃,魔瞳透过雷电,看到了七星葫芦的真实状况。它表面的魂纹在扭曲变形,随时可能断裂,根本承受不起神器雷劫应有的威力。宁天皱眉沉思,他好不容易才把七星葫芦炼制到这一层次,绝不容许它毁于天劫。“殖网重建,献祭三级植灵……”宁天采用了非常手段,他将殖网之中的三级植灵全部献祭,抽取魂光融入七星葫芦之内。另外,他把手头的一星魂光全都投入进去,但这依旧是杯水车薪,最终只得采用点阵结构,逢七取一,这才勉强完成。那一刻,天劫变得越发强烈,但七星葫芦却彻底稳固,跨入了神器领域!天际,有诸多至尊现身,在关注此地。神器的波动震慑天下,这是各派从未感受到了一种气息。星宫、元府、天植门、寒天门都有高手赶来,想抢夺神器。突然,一股震慑人心的波动笼罩着这里,隔绝了各派高手的窥视。万植门的高手赶来,夜灵兰、向阳、岳芸、高见远、曲中直全都现身,守护此地。这让各派高手颇为忌惮,停止了前进。天劫还在继续,七星葫芦闪烁着七色神光,吞吐着雷霆神威,散发出让人心颤的气息。宁天坐在地上,身心疲惫但却高兴无比。这是他亲手炼制的神器,足以改变元星大陆的格局。门主向阳与高见远、曲中直全都满脸震惊,耳边却传来岳芸的声音。“宁天将七星葫芦融为一体,炼制成了神器。”“什么!这是宁天炼制?”万植门的高手又惊又喜,一个个长啸震天,难掩内心的喜悦。“万植门有两大神器,足可与元府一争高低!”“加上近来大批真传弟子晋升核心弟子,我们很快就能追赶元修,甚至超越!”杏雨娟来到宁天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恭喜你,炼成了神器。”宁天笑道:“这是我送给大家的一个惊喜。”远处,天斗星君现身,望着天劫中的七星葫芦,质疑道:“植修神器?”门主向阳大笑道:“难不成还是星修神器?”天斗星君冷哼一声,随即消失。之后,元府高手也退去,因为植修神器,星修与元修都无法驾驭。天植门的至尊远远观望,颇为妒忌。他们一件神器都没有,而万植门却拥有两大神器,这简直不公平。暗处,有异族虫类在窥视,对七星葫芦散发出来的气息忌惮无比。秘境物种都很聪明,趋吉避凶乃是它们的本能。就在七星葫芦渡劫之际,紫一山深坑附近,突然出现了鹤一先的身影。他驾驭着龙鹰俯冲而下,突破了附近高手的防线,成功进入了深坑之内。那一刻,大地震颤,一道紫光直冲天际。宁天第一时间察觉,抬头望着东方,紫光之中浮现出一轮残月。“不好,龙鹰进入了深坑。”杏雨娟道:“我们要不要马上派人前去?”宁天还未开口,半空的曲中直就已经消失了踪影。与此同时,星宫、元府、天植门都有高手赶往紫一山,欲抢夺深坑之中的神器。宁天望着天际,冥冥中感知到了一股奇异的波动,竟指向百灵山内。“你们在这守着七星葫芦,我去百灵山一趟。”宁天构建殖网,瞬移之术一去千里,不一会就来到百灵山中,找到了青竹灵尊。“青竹姐姐……”“你不去紫一山,跑我这来干嘛?”宁天拉着青竹灵尊的手,急切道:“快随我去紫一山,我掌握了一些情况……”宁天不由分说,拉着青竹灵尊急速离去。此刻,一个消失已经的高手出现在了深坑附近,竟然是摇光仙子。她手握一把玉尺,飞入了紫气翻腾的深坑之内。当宁天与青竹灵尊赶到这时,深坑附近早已汇聚了数十位高手,其中就有寒鈺至尊与焚魂星君。翻腾的紫气弥漫着莫名的杀机,除了龙鹰鹤一先与摇光仙子外,暂时还没有人能进入深坑。不少高手在尝试,包括曲中直在内,全都无功而退,甚至不少人还负伤不轻。青竹灵尊打量着深坑,那翻腾的紫气让她皱眉不语。“附近潜伏着秘境物种。”宁天耳边响起了青竹灵尊的声音,这一点他竟然不曾察觉。构建殖网,宁天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些隐晦的气息,但他却不动声色。拉着青竹灵尊的手,宁天缓缓朝深坑靠近。“姐姐稍后化出真身,若能青竹化为紫竹,就能入内。”宁天只知道一个大概,具体细节还得青竹灵尊自己去领会。一株青竹高约三丈,扎根在深坑边缘,摇曳的枝叶青翠碧绿,流淌着莫名的神韵。紫气翻滚,如毁灭之力,在触碰到竹叶时,立马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竹叶在枯死。宁天握紧青竹灵尊的手,运用植纹融变之术,化出一株紫竹,伴生在青竹身侧。青色的竹叶与紫色的竹叶彼此交融,在紫气来袭时,紫竹哗哗作响,疯狂吞噬紫雾,转化为紫色斑点,融入青竹体内。宁天承受了极大压力,以他的境界只能短暂维持,无法持久。好在青竹灵尊将庞大的灵力注入他的身体之中,两人通过紫竹与青竹的交融,形成了一个闭合回路,让青竹灵尊的本体染上了点点紫斑,宛如一道道紫色的泪痕。下一刻,青竹灵尊拉着宁天,以紫竹与青竹开道,双双冲入深坑之中。这一幕引起了各方轰动。“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元修、星修、植修的高手全都感到疑惑,因为他们尝试了许多方法,可无一成功。曲中直望着翻腾的紫气,忍不住感触摇头。前一次宁天曾尝试过,但他未能成功。为什么这一次多了青竹灵尊,他们就进入了呢?深坑内部紫气浓郁,有紫色闪电交织穿梭。宁天与青竹灵尊脸色严肃,他俩能进来,那是宁天动用了取巧之术,方法与龙鹰、摇光仙子皆是不同。深坑乃是一处秘境,紫莹莹的雾气隔绝了一切感知力,让人心神惶恐。两人在紫雾中下沉,过了许久才来到坑底,那儿看不到紫气,但却有浓郁的紫光,刺目之极。宁天上一次曾窥视过深坑底部的情况,哪想这一次进来,才发现坑底的景象,与前一次完全不同。这是一个紫色世界,许多符文凝聚的螺旋状光柱或快或慢的在转动,有些已经残破,有些还在孕育当中。“很诡异的秘境,流淌着神器的波动,却又……”青竹灵尊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总之这里很邪门,那些螺旋状的紫纹光柱各具姿态,但有些看得见,却给人空空的感觉。宁天运转魔瞳,在刺目的紫光中看到了龙鹰与摇光仙子的踪影。此时的龙鹰体型缩小了很多,仅一丈高左右,它守在一株紫光神树旁,那是由符文规则凝聚而成的神树。这棵紫光神树高两丈多,树上结着一枚奇异的紫果,外形就像是展翅的雄鹰,散发出莫名的波动。就是那枚紫果吸引了龙鹰的关注,让它守在那不肯走。鹤一先守在龙鹰身侧,贼眼四顾,像是在寻找什么。摇光仙子在另一处,那儿有一道旋转的紫云,内有符文印记,好似一个深渊漩涡。一把玉尺在漩涡中沉浮,此物宁天曾见过,据说是天外之物,乃上品灵器。如今,玉尺在紫云漩涡之中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给人脱胎换骨的感觉。“好奇怪好的秘境,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深坑有神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宁天进来之后,并没有看到所谓的神器,反而看到了许多令人无法解释的东西。青竹灵尊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拉着宁天往另一个方向走。那儿有一个紫色玉池,浓郁的紫液由无数符文印记构建而成,那是一种规则之力的聚合。青竹灵尊有些动容,整个人化作一株青竹,扎根在玉池之中,数不尽的紫玉琼浆在青竹表面凝聚成一些图案,闪烁着淡淡的紫光。宁天在一旁看着,青竹的一个竹节处,长出了一条细枝,长不足两尺,有七片竹叶,细枝与竹叶呈深紫色,生成了玄奥的纹路。竹叶上有紫电在吞吐,在聚合,那些纹路散发出了神纹波动,就好似在孕育着什么。宁天扭头四顾,深坑底部面积不大,有一块紫色光碑,明灭不定,吸引了他的关注。宁天来到光碑前,看到了许多模糊且变化的图案,组成了‘紫境’二字。“这秘境叫紫境?”宁天催动九重天瞳,尝试着从光碑中获取更多的信息,结果却遭到了抵制。这深坑对宁天有着很强的压制,他的殖网、灵道、魂道在这都受到严重影响,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在针对他。宁天想要争抗,却被九命仙兰所阻。“紫境,止境,不可强求。”止境?宁天惊讶之余,却又若有所悟。此刻,龙鹰终于吞服了那枚紫果,口中发出了龙吟鹰啼,全身紫华缭绕,身上散发出神器的波动。鹤一先振奋极了,他没在深坑之中找到神器,但却找到了促进龙鹰孕育神器的紫果。六大势力中,龙鹰之主鹤一先势力最弱,培育的高手也不多,因此龙鹰吞噬吸收的能量大多用来孕育神器。如今,那枚紫果就好似催化剂,在龙鹰服下后给它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孕育的神器在快速成型中。这一变化惊动了深坑之外的高手,大家都感应到了神器的波动,一个个双眼发光,随时准备出手抢夺。深坑底部紫光流动,许多螺旋状的光柱虚化成空,留下一团紫云,内有漩涡翻腾,玉尺飞舞;还有一个玉池,青竹灵尊扎根其中。剩下就是那块光碑,内部的图纹变化莫测。宁天盯着光碑,上面的图纹在重新排序,形成了‘止境’二字。这个‘止’究竟指什么呢?宁天看不出眉目,但却发现暗流涌动的深坑底部,任何波动只要靠近这块光碑,就会迅速削弱,而后平静无波。这块止境碑让人参悟不透,宁天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不见效果,最终只得退回青竹灵尊身侧。龙鹰通体弥漫着紫色光符,吞吐着玄奥的紫纹,背部有金光涌现,散发出神器波动。鹤一先紧张而焦急的看着,他是龙鹰的宿主,深知龙鹰孕育的神器是一件虚空之翼,可不受空间束缚,拥有极速。这件神器一旦孕育完成,威力将相当恐怖,因为它脱离了虚空的禁锢,飞天遁地,极速移动。宁天在密切关注,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压迫。摇光仙子望着龙鹰,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把目光移到了宁天身上。“止境于你而言是一种选择。”“我知道,明月呢?”“她在修炼……”摇光仙子正说着,跟前的紫云突然扩散,内部漩涡散发出狂暴的波动。扩散的光浪席卷四周,那漩涡中的玉尺化作一个首尾衔接的紫色剑环,锋刃朝外,割裂虚空。此环龙首凤尾,紫气氤氲,蕴含着无坚不摧的锐气,在深坑底部铮铮而鸣。“神器……”宁天惊诧无比,龙鹰吞服了紫果,提前孕育出了神器。摇光仙子的玉尺来自天外,在那紫云漩涡之中脱胎换骨,化作了神兵。剩下青竹灵尊扎根玉池,紫色的细枝与七片竹叶流淌着紫韵,丝丝缕缕的紫雾好似万千光针。突然,虚空震荡,一对光翼从龙鹰背上飞起,落在了鹤一先手上。那是虚空之翼,透明中带着淡淡的紫金色,迅速融入了鹤一先体内。随即,鹤一先双臂一展,背上光翼浮现,整个人冲天而上,咻的一声就撕碎了紫气,纵横飞舞的线条形成了一张割裂网,将虚空划分为许多细小的空格。摇光仙子冷哼一声,右手玉指轻挥,紫色剑环瞬间开启,化作一把紫龙凤尾剑,细碎的剑芒绞碎虚空,崩碎了鹤一先留下的割裂网。两大神器在虚空对决,虽然没有正面比拼,但却各具威力。深坑内紫气翻腾,鹤一先的冲天而上引发了许多高手的袭击。那些人大多是通天九重境界,包含了星修、元修、植修,铺天盖地的攻击禁锢了这一区域,哪想却未能拦下鹤一先。这就是虚空之翼的特色,不受空间限制,且速度惊人。凌空一转,鹤一先俯冲而至,双翼舒展好似旋转的刀刃,紫金色的符文线条化作一道道割裂风刃,突破了不少至尊的防御,让他们受伤不轻。“该死的混蛋,你找死!”面对鹤一先的反击,各派高手震怒无比,纷纷出手围攻,想要抢夺虚空之翼。鹤一先快若闪电,无视虚空禁锢之力,人在半空极速移动,展现出了超凡的实力。这就是神器加持的威力,让他在面对通天九重高手时都能游刃有余。下一刻,龙鹰飞起,散发出恐怖的气息,让在场高手都感到震惊。“好强的波动,它竟然比此前强大了近一倍!为什么会如此?”各派高手很难理解,龙鹰进入深坑之前,战斗力最多与通天九重境界的至尊持平,甚至还略弱一些。如今,龙鹰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通天九重巅峰境界的高手都感到窒息,这种变化怎能不让人惊奇?鹤一先落在龙鹰背上,双手背负,傲视乾坤。那姿态,那自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层次。神器加身,让鹤一先的雄心膨胀到了极致,哪怕他还只是通天四重境界,可他的眼界与野心早已超越了自身的实力。各派高手暂停攻击,一个个脸色阴沉的看着龙鹰,心里多了几分忌惮之情。深坑底部,摇光仙子收起了紫环剑,看了一眼那块止境碑,随即冲天而起。宁天注意到,孕育紫果的紫光神树早已破碎,而那紫云漩涡也已消失。如今只剩下止境碑与青竹灵尊所在的玉池,以及大量杂乱无章的紫纹符印飘散四溢。不久,玉池开始碎裂,扎根其中的青竹化形成人,手中多了一条细枝。“姐姐,这是……”宁天看着青竹灵尊手中之物,紫华流转,神威惊人,此刻还未最终成型。紫色的细枝长着七片紫色的竹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形成一把紫色的七叶扇。每一片扇叶都有着不同的紫纹,彼此连贯,蕴含玄机。“紫扇,又名紫伞。”青竹灵尊手腕翻转,七叶扇瞬间就变成了一把七叶伞,形状不同,功效不同。紫扇攻,紫伞守,扇面与伞面攻防一统。“好奇妙的变化,这神器与摇光仙子的紫环剑明显不同。”青竹灵尊收起紫扇,掩去了神器波动,来到了止境碑前。随着玉池的破灭,深坑底部就只剩下这块光碑,但它内部的图案却汇聚成了一道门户。宁天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触摸,却被青竹灵尊拦住。“现在还不是时候,触及这道门户会给元星大陆带来灾祸。”宁天好奇道:“姐姐知道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不能乱碰。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摇光仙子的现身,动静比鹤一先小了很多。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神器波动,深坑底部的情况只有鹤一先清楚。星宫有高手上前问候,想询问深坑底部的情况,摇光仙子却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走了。不久,青竹灵尊带着宁天出来,顿时吸引了各方关注。“宁天,下面的神器谁得了?”“鹤一先的龙鹰实力大增,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对诸多高手的质问,宁天显得很从容。“深坑中的神器始终不曾显露,至于龙鹰,它因为孕育出了神器,所以实力大增,进化速度反而超越了血巢、星楼、圣植树。”全场哗然,谁也不曾想到,龙鹰的实力大增,竟然与它孕育出了神器有关。半空,鹤一先冷笑道:“现在全都给我滚,否则杀无赦!”随着龙鹰的变强,神器的到手,鹤一先的态度变得强硬了许多。以前,各方势力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如今有了龙鹰与虚空之翼两大杀器,鹤一先有了足够的底蕴,敢和各派高手叫板。天植门的高手又是气愤又是嫉妒,但却理智的选择了退走。如今,元星大陆上六大势力中,唯有天植门没有神器,这让他们郁闷极了,说话都缺少底气。“紫一山的神器应该还藏在深坑中,只是究竟在何处,长什么样,或许只有上面那位才清楚。”宁天善意的提醒了一句,随即拉着青竹灵尊溜了。“宁天,你这个混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鹤一先大怒,宁天这明显是在给他招灾惹祸,不想让他好过。曲中直退走,站在远处观望,发现元府与星宫的高手正在追问鹤一先神器的下落。双方很快大打出手,龙鹰的战斗力让人惊恐,配上鹤一先的虚空之翼,短短半个时辰,就有两位至尊死在此处。星宫与元府被迫撤走,哪想半路又遭到了秘境物种的袭击,再次损失了几位高手。这日之后,鹤一先名震大陆,龙鹰之威传遍江湖。青竹灵尊回到了百灵山中,七星葫芦渡过天劫之后,就被岳芸带回万植门了。大殿中,万植门的高手都在询问深坑神器的下落。“真的一无所获?”宁天迟疑道:“我怀疑和那止境碑有关,但青竹姐姐告诉我,触及止境碑就可能引发大祸,因此我不敢妄动。”岳芸笑道:“我们目前犯不着去冒险,有了七星葫芦与大批化形高手,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培育出更多的至尊强者。”夜灵兰道:“有秘境物种阻断了我们与元修、星修之间的联系,这其实是一种保护。发展壮大是当前的第一要务。我估计要不了多久,秘境物种就会对我们展开大范围进攻。那时候准备不充分的人,终将难逃劫数。”狄焰军道:“我打听了一下,星宫、元府、天植门、寒天门都在猎杀异族虫类,并获得了一些能量核,但在净化方面,他们似乎比我们差了很多。目前,已经有少数人在出售能量核,换取灵石灵晶,我们要不要去购买一些,先储存起来?”门主向阳道:“这个提议不错,马上派人去打探,如果价格不高,我们可以拿灵晶换取,或是用觉醒血脉之人交换,我相信元修与星修是不会拒绝的。”余飞燕看着岳芸手中的七星葫芦,好奇道:“师姐,这神器只有你和宁天才能催动吗?”“那倒不是。这七星宝葫属于植修神器,万植门的高手都能催动,但在植源契合度上,我最适合,其次是宁天,然后是藤类植源的高手。”沈心竹道:“曲师叔与狄师兄都是藤类植源,以后外出执行任务,遇上棘手的家伙就能借七星宝葫直接横推过去。”狄焰军笑道:“这提议不错。”墨心珏道:“目前,植修王国境内,被摧毁的城镇已经超过三百座,变异蜘蛛与蝴蝶的巢穴多达二三十处,我们既然有了七星宝葫,要不要将这些隐患尽早铲除?”宁天道:“这事迟早要解决,但眼下还可以暂时缓一缓。我们还需要大量的能量核,若一举消灭,我们去哪找这种资源?”陶宝根道:“话虽如此,但得当心养虎为患。”对此,大家各抒己见,展开了讨论。末了,有弟子送来最新情报。“元府方面发出邀请,十日后举办六方会谈,地点在西江河畔的莫忧山!”门主向阳道:“会谈的主要内容是什么?”“讨论如何铲除秘境物种,以及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开放贸易往来。”曲中直疑惑道:“元府会这么好心?他当我们是三岁小孩?”高见远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夜灵兰道:“派人密切留意天植门与寒天门的动静,看看他们的反应。十天期限,我们可以好好考虑。”黄昏,万植门接到消息,一座中等城池遭到了嗜血蜘蛛的袭击,目前损失惨重。门主向阳打算派高见远前去支援,结果却被宁天揽下这个活。“这事我去处理。”前一次营救沈心竹,宁天就展露了惊人的实力,这一次他主动请命,大家也没有过多的担忧。借助天叶的虚空传送门,宁天很快来到城池上空,只见地面血流成河,数以万计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是残肢断臂,那景象惨不忍睹。数千只嗜血蜘蛛在城中快速移动,它们凶残嗜血,见人就杀,吞噬血肉。城中有万植门的核心弟子守护,但如今早已死的差不多。各种惨叫,各种悲鸣交织一体,汇聚成了绝望的嘶吼。“殖能网,进攻!”宁天怒啸苍穹,好似雷霆坠落,周身燃烧着熊熊怒焰,一拳轰出,黑色的火焰焚毁十里长空,灭杀了十七头蜘蛛。城内,一株株植物拔地而起,纵横交错,每一株都等同于通天一重境界的灵尊,在全力灭杀异族。突然,一道黑影锁定了宁天,让他感知到了危险。下一刻,刺耳的异啸瞬间临头,一头丈大的黑蜘蛛挥舞着八爪,尖锐的利刺顷刻间连击八十一次,逼得宁天连退数步。这头黑蜘蛛很恐怖,体型并不大,但是八爪张开,身体飞舞,如一道黑旋风,噼里啪啦的切割声蕴含着高频震荡波,配合那割裂利刃,每一击都力贯千钧,震得宁天全身酸楚。黑蜘蛛运转极速,来去如风,利刃堪比上品灵器,连永恒金身都被击破。宁天怒吼,挥舞着拳头,千重破结合暴风之怒,与黑蜘蛛展开了正面交锋。宁天魔瞳闪烁,眼前是交织穿梭的残影,可见对方的速度有多么恐怖?“植基护甲!植纹融变!”宁天身上覆盖了一种奇异的护甲,正在快速硬化。护甲上一道道符文在闪烁,代表着一种种能力在聚合。宁天体会到了战斗力的急剧增幅,身外通天之门显化,宛如贯通了岁月长河,连通诸天万古,变得深邃莫测。黑蜘蛛的攻势极其狂猛,八只利爪宛如割裂刀,能随意改变进攻角度,配上惊人的速度,足以横扫一切对手。“分植流散!”宁天脚尖一点,恐怖的爆发力瞬间震碎了地面,溅起飞沙走石,整个人宛如闪电一般,追平了黑蜘蛛的速度,左臂拦击,右拳进攻,与敌方的割裂刀硬撼。砰砰砰……一连串的爆响震动四周,宁天感到左臂发麻,植基护甲挡住了割裂刀的锋利,但是那种撞击力却让他半边身躯都感到酸痛。“好强的攻击力。”宁天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右拳缭绕着混沌黑火,融入了千重破,体内灵图合壁,九塔成环,一拳强盛一拳,在刹那之间轰击了八百多次。黑蜘蛛低啸,身体旋转飞出,坚硬的利爪上留下了一个个黑色斑点,那是被混沌黑火灼烧形成的。宁天大喝,弹射而出,好似雄鹰扑兔,魔瞳与万物于心牢牢将猎物锁住。黑蜘蛛有八只眼,视觉敏锐,捕捉到了宁天的一举一动,八条腿在快速移动,身体就地一转,化作一道黑色旋风,席卷苍穹。腾空而起的黑蜘蛛腿骨之上冒出了尖刺,形如倒钩,配合长达近丈的割裂刀,于旋转中暴击上万次,割裂虚空。宁天全身流光溢彩,植基护甲表面的图案如梦似幻,可随时转变,切换最佳环境,处于战斗状态。渺空剑诀融入了暴风之怒,千重破结合混沌黑火,宁天展开了正面交锋,好似高速移动的陨石瞬间撞击在了一块。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毁灭的光浪,将附近的城池都摧毁了。宁天倒退百丈,植基护甲完好无损,但是他的眼珠却多了几分凝重。这头黑蜘蛛很恐怖,它并没有化形为蜘蛛人,而是保留着原始形态,八条腿好似割裂刀,无坚不破,还还长出了尖刺,至少有数百次击中宁天,让他全身痛楚。这样原始而野蛮的战斗,宁天还是第一次遇上,没有言语,没有辩说,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戮。一声嘶鸣,黑蜘蛛瞬间跨越了数百丈距离,感觉就像是瞬移。宁天双眼微眯,猛然怒喝,双拳融合水火之力,体内能量塔疯狂转动,以焚烧与腐朽之力结合千重劲,轰击在黑蜘蛛的八爪上,发出了哐哐的声音。突然,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进攻中的黑蜘蛛悄无声息的吐出了一张蛛网,一下子就把宁天裹住。“物化成火!”宁天反应神速,第一时间解除植基护甲,整合人化作一团漆黑的火焰,噼里啪啦就把那蛛网焚毁了。黑蜘蛛厉啸,极速退走,对于混沌黑火它十分忌惮。“风极神控!”宁天运用风之力,保持着混沌黑火的形态,全力追杀黑蜘蛛。尖锐的厉啸诉说着黑蜘蛛的愤怒,它极速移动,速度竟丝毫不弱。“殖能网,具象!”随着宁天一声怒吼,四周出现了数以万计的植物,形成了铜墙铁壁,封死了黑蜘蛛的退路。这是由植纹融变构建而成的殖能网,以植基护甲为媒介,将各种能力具象化。黑蜘蛛发出了尖锐的厉啸,割裂刀切割虚空,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竟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混沌黑火被撕碎,部分沾上了黑蜘蛛的身体,灼烧让它惨叫嘶鸣,但它却没有认输。宁天恢复本体,身上的植基护甲流淌着琥珀般的光芒,映照出黑蜘蛛的丑陋。虚空裂开,刀气如虹。黑蜘蛛的进攻凶残而狂暴,八只利爪交替挥舞,让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宁天全力硬撼,被打得节节退后,心里有种莫名的怒火。自己已经跨入通天境界,能轻松斩杀通天五重境界的同类,谁想竟然连一只蜘蛛都打不过。是它太强,还是自己太弱?又或者,原始形态的秘境物种,战斗力比化形后要强很多?“百倍力场!”宁天施展出杀手锏,动作敏捷的黑蜘蛛突然身形一顿,破绽百出。“灭魂杀!”宁天眉心处黑纹浮凸,瞬间化作一个黑洞,射出一束符文汇聚的螺旋状光束,乌黑恐怖,洞穿了黑蜘蛛的脑部。短促的嘶鸣过后,黑蜘蛛轰然坠地,死在了宁天手中。此刻,其他的黑蜘蛛早已被殖能网消灭干净,五千多枚能量核落在了宁天手中。收起植基护甲,宁天落在那头黑蜘蛛的尸体旁,魔瞳在透视它的身体结构。它的利爪已经进化成了割裂刀,锋利无比,堪比上品灵器,寻常高手根本抵挡不住。蜘蛛的头部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黑洞,那是被灭魂杀击中后所残留,它的体内有一枚能量核,表面有三条浅色的银纹,这和其他黑蜘蛛的能量核不同。“这八只利爪若能炼制成兵器,威力应该不弱。”宁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自语。一炷香后,有残存的万植门弟子上前拜见宁天。“把这尸体送回万植门,希望能打磨出几把好的兵器。”城中损失惨重,宁天独自站在城头,望着夜幕下的远山,心里有种莫名的担忧。这一次的战斗,宁天印象深刻,自己若不是精通植道、灵道、魂道,根本就不是那黑蜘蛛的对手。以前,宁天曾斩杀过蜘蛛人,但那时候宁天把对方看作是‘人’,忽略了对方的本体与本能。这一次,遇上一头不愿化形的黑蜘蛛,宁天才感受到对方在攻击力上的恐怖。这种天赋战技具有鲜明的特色,一般人根本就无法应付。“我还得抓紧提升境界,增强实力才行。”综合实力的提升一般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境界的提升,这是最直接,最常用的方式。二是力量体系的提升,比如宁天体内的能量塔,如今是五层能量塔,若能升华为六级能量塔,那么能量输出将数倍提升。第三是技能提升,包括熟练程度与新技能的掌握。目前,宁天在这三方面都有广阔的提升空间,唯一缺少的便是资源与时间。半个时辰后,万植门的范成方赶来,负责此城的临时守护。宁天走入黑暗中,他想去附近探查一下秘境物种的巢穴,目前属于什么情况。构建殖网,宁天选定了一个方向,前行三百里就发现了黑蜘蛛的行踪。“十二只,在捕猎食物。”宁天得到了信心反馈,有十二只黑蜘蛛在猎杀妖兽,级别都属于化形境界。殖网延伸,宁天括但的搜寻范围,很快就发现了一座小型巢穴,黑蜘蛛的数量在三千左右,其中通天级别的仅有六只。“它们在以点逐面,呈辐射状往四周扩张,每一个巢穴就是一个防御点,以此来构建自己的王国。”宁天脸色严肃,悄然穿行于山林之中,来到了那个小型巢穴附近。恰在此时,两位蜘蛛人走出巢穴,在低声交流。“西边那片山林以后就归你了,希望你能不负重托。”“放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一位看上去相对‘年轻’的蜘蛛人率领三百头蜘蛛离开了这处巢穴,去了西边的一处山林,开始选址建巢,另起炉灶。宁天没有贸然出手,他在暗处观察这些蜘蛛人的一举一动。它们有着很惊人的繁殖速度,且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就能快速进化,并不断掠夺。宁天偶尔会杀掉几头黑蜘蛛,取走能量核,结果发现那些尸体全都被它们的同伴给吃掉了。两日后,宁天继续深入,沿途发现了不下十处巢穴,黑蜘蛛的数量已经超过十万之数。午后,阳光刺目。宁天正打算继续深入,哪想竟发现了一处秘境入口。那是位于一处山崖下的阴暗角落,入口很不起眼,宁天正准备靠近,哪想里面竟然钻出一头蜘蛛。它体型不算太大,也就六尺左右,利爪之上的绒毛呈淡金色,与一般的蜘蛛颜色不同。它一出现就觉察到了宁天的波动,下一瞬间,一道乌金色的刀光逼近宁天胸口。“好快!”宁天心中闪过一念,本能的挥舞着左臂拦击,那刀光劈在了万物锁上,可冲击波却将宁天震飞千丈之外。“我草!”宁天七孔飙血,又惊又怒,完全没想到,这长着金色绒毛的小蜘蛛会如此恐怖。“不好!”宁天极速翻身,一道恐怖的刀光切开了地面,差点将他斩成两段。“物化…成风…”宁天施展出灵道之风,化身无形之物,这才摆脱了敌人的进攻。那只金色绒毛的黑蜘蛛冷冷的扫视着半空,似乎能看到宁天的所在,一系列的光刀轰杀而至,但却无处着力,奈何宁天不得。“好家伙,个头这么小却如此厉害,它是怎么做到的?”宁天悄然移动,他现在状态不佳,长时间的物化会让伤势加重。那头金毛蜘蛛就守在秘境入口处,它感知惊人,宁天只要靠近,立马就会被它察觉。宁天无奈退走,找了个地方疗伤,而后避开那处秘境,终于发现了一座大型巢穴,位于一处山谷中。一张张银白色的蛛网将这里封锁,形成了层层包裹。山谷中花草不见,树藤枯死,密密麻麻的蜘蛛守护着此处。“这样的巢穴在元星大陆上有几个?还是几十个?”宁天有些担忧,这些秘境物种嗜血成性,带着诅咒,最后会不会真的把整个世界都给灭了?元星大陆有世界枷锁,还有诸多秘境,被邪月、星阳窥视,内忧外患,处境堪忧。加之三修各派明争暗斗,割地称雄,以往和平安宁的生活早已被打破。秘境物种以异族虫类居多,它们那恐怖的繁殖力正在肆虐整个大陆。以前,宁天一直认为,秘境不是什么人都进得去了。如今,宁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异族虫类给忽略了。就像之前那只长着金色绒毛的蜘蛛,战斗力如此恐怖,谁敢肯定它不是在秘境中获得了什么?“实力才是生存的基础!”宁天转身离去,沿途斩杀了数以千计的黑蜘蛛,其中至尊级就有三头。这三头都拥有幻化人形的能力,战斗力反而不如此前宁天斩杀的那一头。“看来化形对于这些异族虫类来说也有副作用。”借助灭魂神印之力,宁天将化形境界的能量核全部净化,共计二千四百余枚。实力提升方面,宁天选择了力量体系的提升,他想将体内的五层能量塔转化为六层能量塔,这是最直观,最有效的提升手段。资源方面,宁天以净化后的能量核替代了灵晶、灵源,一枚化形境界的能量核蕴含的能量堪比一座灵田。宁天的能量塔以九数为基,六层能量塔的漩涡数量,相当于五层能量塔的九倍,多达五十三万多个,这绝对是骇人听闻。宁天炼化吸收了一枚化形能量核,经过粗略计算,凝聚了两百余个漩涡,这效果对他而言还不错。随着灵种的发芽,圣灵道体的解封,宁天在吸收炼化能量核的速度上有了惊人的突破,体内六十四万道神纹逐一闪烁,在加速吸收。宁天在一些小型巢穴附近逗留,一边升级能量塔,一边斩杀黑蜘蛛,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四天左右,他就完成了第一座能量塔的升华,吸收炼化了二千五百多枚化形能量核。随着体内第一座六层能量塔的出现,天劫如期而至,宁天所在的那片山林,无数黑蜘蛛跟着他一起遭罪,惨死在天劫中。宁天运转殖天诀,身外青莲显化,扶摇直上十万丈,把元星大陆十大高手都吓了一跳。至尊法相,万丈起步。三万杰出,五万人雄,九万丈就是极限,从未见过谁的法相超过十万丈的。然而宁天开了一个先河,他在化形境界时化形之物就扶摇直上九千丈,最后突破万丈。如今到了通天境界,第一植脉对应的混沌青莲在六层能量塔的加持下,一举突破十万丈,顿时震惊天下。铺天盖地的雷电笼罩着这片山河,数以万计的黑蜘蛛在逃离此处。各色闪电交织穿梭,雷霆之威让至尊高手都不敢靠拢。宁天斗志盎然,锐气如虹,挥舞着拳头硬撼雷电,足足厮杀了一天一夜,才渡过这场天劫。宁天的境界从通天一重中期直接飙升至巅峰,原本有望突破通天二重境界,却被他压住。究其原因,宁天觉得自己在植纹融变的运用上还欠火候。“殖网构建,收集能量核……”这一次的天劫轰死了上万头黑蜘蛛,那些能量核全都落在了宁天手中。粗略清点了一下,化形能量核有一千三百余枚,其余全都是聚罡能量核。“算算时间,六方会谈似乎要开始了。”宁天迅速赶回万植门,得知明天就是六方会谈之日,大家正在商议派多少人去。根据万植门打探到的消息,星宫、天植门、寒天门、东华帝国都会参与,所以万植门也不能缺席,必须得派人前去打探一下动静。“我想去看看。”宁天主动请命,他想了解一下,其他各派对当前的形势有多少了解。经过商议,万植门决定派四人前往,分别是向阳、夜灵兰、宁天与杏雨娟。确定人选后,宁天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打探黑蜘蛛巢穴的经过,听得众人骇然变色。“如此庞大的数量,日后我们恐怕很难对付?”“各方已经在着手猎杀异族虫类,收集能量核,预计可以将危害控制在一定范围中。”“这次六方会谈,我估计会有人提及此事,到时候可以针对秘境八大物种展开分析,设法先消灭一两种,以减轻各方的压力。”宁天笑道:“不要把敌人想的太仁慈,也不要把自己的底牌全都暴露在敌人眼里。元修作为元星大陆上最大的一股势力,他们所谓的互不侵犯,谁信?”“宁天说得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得靠自己。”岳芸赞同宁天的看法,对于这一次的六方会议并不看好。“万植门目前的整体实力如何?”门主向阳道:“新增了两位通天一重境界的高手,至尊人数达十四人。化形境界的弟子突破一千五百人,聚罡境界达八千余人。”宁天皱眉道:“这实力,还是无法与元修比啊。”狄焰军道:“从圣植树出现到如今,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惊人。”“我这有一万多枚能量核,应该能培育出不少化形境界的弟子。”宁天将手头的聚罡能量核全部交给了岳芸,待她净化之后就可以用来提升门人弟子的实力。第二天一早,万植门的四大高手便直奔西江河畔的莫忧山。这一次的六方会谈由元府发起,莫忧山有专门的元修弟子接待,辰时末,六方高手便已经全部到齐。地点在莫忧山的半山腰,那儿有一座莫忧宫,作为临时会议之地。六大势力中以元修实力最为强大,元府之主丁九亲自现身,这可是元星大陆十大高手之一,还排名前列。云苍野,血巢之主,元府第一天骄,身边站着一个俏佳人,正是张静兰。此外,天元宫、地元堂、紫元门、赤元帮各有两位至尊参与,元修一方仅露面的至尊就多达十五位。星宫方面,宋星烛亲自带队,天斗星君、北华天云,以及天星阁、玄星门、北星殿都有至尊参与,人数共计十人。宁天没有看到摇光仙子与柳明月,心中略感惋惜,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明月过得怎么样?天植门一共来了五人,由门主姜升率领三大长老,陪同独孤虎前来此地。千雪帝国方面,寒鈺至尊与苏芸都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通天九重境界的元修至尊。人数最少的是东华帝国,仅鹤一先与另一个魁梧男子。这次聚会有一个特色,那就是血巢、星楼、圣兽之主都来了,唯独万植门打破了这个先例,没让岳芸参与。“诸位请入座。”元府之主丁九招呼与会之人就坐,但各方高手都颇为警惕,暗中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天外来客云彩没有出此在这里,这让不少人都心怀警惕。宁天打量着云苍野、苏芸、独孤虎、北华天云、鹤一先等人,发现半个多月不见,这几个家伙竟然都已经跨入了通天五重境界,这速度还真是够吓人。星宫之主宋星烛率先入座,接下来是寒鈺至尊、夜灵兰、天植门主等人。“这次六方会议的目的有三点,第一,在消灭秘境物种前,各方互不侵犯。第二,各方齐心协力,尽快扫除异类。第三,各方可自由贸易,交换物资,兑换资源。”丁九开门见山,这让各方高手都略感诧异。鹤一先质疑道:“以目前的形势,元修势大,星修其次,你们会这么好心,跟我们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独孤虎道:“这话问的好,以你们目前所占据的优势,根本没用道理这样做,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寒鈺至尊道:“签条约很简单,问题是这条约有没有约束性?若是一纸空文,何必在这愚我们?”丁九道:“这次六方会谈,我们是抱着诚意而来,至于你们担忧的那些问题,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解释吧。”鹤一先语气尖锐,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元修会这么好心。丁九没有在意,卓显出了元府之主应有的风度。“互不侵犯有个前提,那就是横在我们之间的异族虫类。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当初的秘境八大物种,如今已强大到了什么层次。”万植门的四大高手颇感意外,想不到元府竟然已经意识到了这层危机。星修高手脸色平静,寒天门与万植门的高手则颇感诧异。鹤一先嘲讽道:“幸好我那地处边荒,又是小地方,还没有秘境物种看得上眼。”云苍野冷冷道:“如果你觉得这些话对你没意义,你可以选择离去,五方会谈我们也不介意。”“你……”鹤一先想反驳,却被身旁的魁梧男子劝道:“先看看其他人怎么说。”天植门主姜升问道:“府主说秘境八大物种已经强大到了惊人的层次,可有实证?”丁九道:“目前除了东华帝国暂时没有遭到大范围的异族入侵,其他各地每日每夜都在发生相似的惨案……”苏芸道:“这只能证明秘境物种嗜血凶残,攻击性极强。”云苍野哼道:“不仅攻击性强,繁殖力更强,那才是最可怕的。”独孤虎问道:“元修目前对秘境八大物种了解多少?”丁九看了一眼与会之人,沉声道:“根据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秘境八大物种数量最多的是黑蚂蚁,主要位于星修管辖区域内。排名第二的是赤金虫,主要分布在元修管辖区域。第三是变异蜘蛛,分布在植修管辖区域,而铁甲蜈蚣位居第四,分布在天植门管辖区域。”宁天甚感意外,元府怎会这么清楚这些事情?北华天云问道:“后面呢?”丁九道:“双头蛇位居第五,变异蝴蝶排名第六,双基族数量不多,最特别的是血骷髅,它已经建立了一个骷髅王国,就位于元星大陆北部,占据了赫尔帝国半壁疆土。”鹤一先道:“你说的只是数量的排名,不能证明它们有多强。”“我说的这些只是八大物种的基本情况,接下来我们再聊一聊它们的实力有多强。先拿数量最多的黑蚂蚁举例,粗略估计数量已经超过一千万只,达到通天境界级别的数量预计已超过百只,而化形境界这一层次的数量,保守估计都已经超过三万……”数据最能说明问题,丁九虽然用了预计、估计等词汇,可三万只化形境界的黑蚂蚁,这还是吓了众人一跳。“秘境物种出现至今,不足两个月,若是给它们两年时候,大家不妨想一想,那时候的元星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鹤一先哼道:“你这是夸大其词,黑蚂蚁在星修管辖区域,你们怎么可能这么了解?”丁九道:“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问一问星宫之主,我相信他对秘境八大物种的情况也是很了解。”星主宋星烛道:“府主之言并非危言耸听,就我们掌握的情况,秘境八大物种加起来,通天境界级别的至少已经超过一千位,这比我们三修各派所有至尊的数量都多出近两倍。且它们繁殖能力惊人,对资源的消耗超乎想象,很快就会把元星大陆毁灭!”独孤虎质疑道:“我们有圣兽、血巢,难道还不能与这些异类抗衡?”北华天云看着独孤虎,问道:“天植门的圣兽出现至今,你们培育出了多少位至尊强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告不告诉我没有关系,关键是你要懂得对比。以我们目前的提升速度,远远比不上异族虫类的繁殖速度,若不及早将其摧毁,日后将没有我们生存的余地。”北华天云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独孤虎哑口无语,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沉思。环顾四野,丁九道:“现在,我们再来说一说这互不侵犯条约……”各方沉默,都在考虑。很快,宋星烛表态,愿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寒鈺至尊紧随其后,对于他和苏芸而言,千雪帝国能够避开与元修高手正面交锋,那是再好不过。独孤虎看着万植门的高手,突然道:“宁天,你对此有何看法?”宁天笑道:“没什么看法,我们同意。”独孤虎有些郁闷,本想拉拢万植门,反对这个条约,哪想宁天竟直接同意。鹤一先见独孤虎看向自己,忙道:“别看我,我人小地窄,没什么异议。”“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天植门也不反对。”姜升表态,这互不侵犯虽然听起来有些假,但至少名面上对各方都有利。丁九笑道:“很高兴大家能够意见一致,现在我们来讨论第二点,如何尽快消灭异族虫类,消除隐患,铲除威胁?”鹤一先笑道:“既然换不侵犯,那自然是各扫门前雪,谁遇上谁倒霉。”独孤虎道:“这话我同意。”大家都对元修有戒心,不愿元修高手插足各自管辖范围内的事情。“各扫门前雪也行,那第二点就暂时说到这。接下来是此次会议的重点,物资交易,人员兑换,我们得立个规矩。”夜灵兰道:“先说说你们的构思。”丁九道:“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我们可以单独划出一座城池,作为贸易城,供各方交易。为了保证安全,各方承诺在贸易城中不许动武。”宁天道:“这恐怕很难保证。”云苍野道:“我们可以事先制定一些交易规则,比如人员交换,拿两个身体健康的同龄人换一个血脉觉醒之人,拿三个同龄人换一个觉醒星魂之人。各种丹药、兵器、食物都可以交易,大家制定一个彼此满意的规则,这样就能减少很多纷争。”苏芸道:“完全定死的话,我千雪帝国拿什么跟你们竞争?既然是贸易,那自然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觉得可以制定一个最低标准,但有时候为了争夺,也可以自己提价,各得所需。”鹤一先笑道:“这话说得好,我同意!”星宫与万植门都没有太大意见,天植门考虑之后,也同意了苏芸的这个提议。“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这贸易城的位置。”丁九令人拿来一张疆域图,上面清楚标注了六大势力的方位。比如千雪帝国与东华帝国,中间就隔着元修与星修的领地。“大家觉得这里如何?”丁九指着元星大陆中部区域的一座城池,在观察各方的反应。“那可是你元府管辖范围,我们跑到那里交易,岂不羊入虎口?”独孤虎第一个拒绝,鹤一先也不同意。“这儿如何,这是元修、星修、植修三方交界处,谁也无法单独制衡。”丁九提名的第二座城池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各方在仔细考虑,觉得这儿还行。宁天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座定远城规模不大,只是一座中等城池,万一遭到异族虫类袭击,到时候由谁负责防御。”云苍野道:“可以各方派一位至尊驻守此城,如遇危险可联手抵御。”北华天云道:“也可以在贸易城中构建传送阵,既方便交易,也能在危险时刻及时撤离。”苏芸笑道:“这提议不错,我觉得可行。”鹤一先问道:“传送阵由谁负责构建?”“星宫与元府都可完成,你们可以二选一。”寒鈺至尊道:“我们选星宫。”万植门没有意见,天植门与东华帝国考虑了一下,也没有反对。“那行,构建传送阵的事情就交给星修高手负责。现在大家可以各自指定一座城池,让星宫高手尽快完善传送阵,争取十日之内让贸易城开业。”这次六方会议比较顺利,但宁天却在思索一个问题。元府为什么要提议互不侵犯,他们到底有何目的?回程中,杏雨娟也提到了这个问题,感觉这次的六方会议太过顺利,这不像是元府的风格。夜灵兰道:“这其中肯定有缘故,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想到而已。”六方会议结束后,天植门与寒天门都开始暗中打探秘境物种的最新情况,结果证实元府高手所言非虚。会议结束当天,星宫就派出化形境界的弟子赶往定远城及各方制定的城池,开始构建传送阵。仅仅三天,传送阵完成,各方势力都亲自尝试,确认无误后才放走那些星修弟子。第五天,元府传来消息,贸易城正式开业,欢迎各方入城交易。根据约定,六方需要各自派出一位至尊,驻守此地。定远城被划分为了六大区域,星修与元修已经提前入内。每个区域都有一座传送阵,可与指定城池点对点传送,方便运送物资。万植门这边暂派陶宝根进驻定远城,负责了解城中的动静。很快,万植门就收到消息,星修与元修在贸易城开业首日,就提出人员交换,想换取血脉觉醒与星魂觉醒之人。“可有数量限制?”宁天随口问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多多益善。这让宁天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以目前我们管辖区域内的人口基数,完全不缺植修弟子,元修那边应该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们急于换人?”岳芸提出了一点猜测。“难道这和血巢进化有关系?”宁天恍悟,顿时想起了紫一山中那玉碑上有关血巢的记载。除了吸取各种灵源外,吞噬熔炼更多的血脉之力,也是促使血巢进化的要素之一。星楼也有类似的功能,这就好比圣植树能够抽取植灵的生命力用来壮大自己,那是一个道理。“原来这就是元府的目的。马上传令下去,全力筛查血脉与星魂觉醒之人,先保护起来,挑选少数去做做样子。”岳芸道:“这样做只怕星宫与元府会察觉。”宁天笑道:“无妨,我们这是奇货可居,到时候我们不换人,我们让元修与星修拿植源与能量核来交换。这场交易,谁先出手谁就会吃亏。”定远城内,此刻热闹无比。元修与星修正在大声吆喝,与各方交换弟子,但遭遇有些冷清。天植门与元府、星宫交换了部分弟子,千雪帝国与元府属于竞争对手,只得拿星魂觉醒之人与星宫交换血脉觉醒之人。六大势力中,星宫最具优势,可与五方交易,因为只有他们才收星修弟子。万植门显得不怎么积极,而东华帝国则私下与千雪帝国进行交易,让寒天门拿兽魂植源换取血脉苏醒之人。贸易城中,六大势力相互挟制,各有顾虑。以星宫为例,他们看似最具优势,但元星大陆上星修起点最高,星魂觉醒之人最少,这就造成了物以稀为贵,付出的代价往往比别人多一些。其次是元府,他们可以拿星魂觉醒之人与星宫交换血脉觉醒之人,可以与天植门、万植门、东华帝国进行人员交换,但却与千雪帝国的寒天门处于竞争地位。并且,因为元修势力最大,无论是星宫、天植门、万植门还是东华帝国,都担心元府一家独大,所以在资源倾斜上,会有意识的偏向寒天门,想借助苏芸之手来阻止元府发展壮大。寒天门这边仅有一个千雪帝国,且冰天雪地人口稀少,资源紧缺,形势也很严峻。植修方面细化为三大势力,天植门与东华帝国都属于兽植一脉(实际属于妖道,但元星大陆上被看作植修),关系恶劣,几乎属于仇敌。万植门相对好些,他们是灵植一脉,植源都是花草树藤。万植门可以与五方交易,但因之前的灭植计划,与元修、星修仇怨很深。贸易城开业的第二天,宁天来到了定远城。此刻,陶宝根正在与天植门的一位至尊谈生意,彼此交换植源,这对双方都有利。但是天植门有个条件,希望万植门不要与东华帝国有贸易往来,目的是孤立东华帝国。陶宝根当然明白天植门的意思,沉吟道:“植源交换方面,我可以向你保证,但其他方面的交换,就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你所谓的其他方面主要有哪些?”陶宝根笑道:“比如能量核,如果东华帝国拿能量核与我们交换植源,我便无法拒绝。”“东华帝国目前还没有发现大批秘境物种,他们又哪来的能量核?”“我只是举个例子,大方向上我们两家肯定关系更加亲密,你完全不用担心。”片刻,陶宝根送走了天植门的至尊,来到了偏厅。“谈的怎么样?”宁天放下茶碗,问起了贸易细节。陶宝根笑道:“天植门同意,先拿一万枚植源与我们交换,三日内完成,并希望我们不要与东华帝国有贸易往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必去理会。其他各方情况如何?”陶宝根道:“元府与寒天门在争夺血脉觉醒之人,虽然天植门、星宫、东华帝国都有意压制元府,尽可能的与寒天门交易,但寒天门地窄人稀,体量有限,六层以上的份额还是落在了元府手里。”“目前贸易城可有能量核出售?”“我和元府的人接触了一下,提出以能量核交换血脉觉醒之人,他们暂时没同意,说要考虑。星宫那边要过两日回复,我估计他们正在设法净化能量核上携带的咒诅之力。”宁天沉吟道:“如果星宫与元府找出快速有效,净化能量核的方法,他们肯定不会拿能量核与我们交易,天植门那边有空你多去试探一下,能量核的收集主要还得靠我们自己。”这时候,东华帝国有人拜会,陶宝根前去迎接。宁天独自出府,在城中转悠了一阵,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邱一线,你怎么在这?”“谁?宁天,哈哈,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当初星宫的灭植计划,神植门被摧毁,仅剩下掌门御灵至尊与邱一线逃往百灵山,从此销声匿迹。哪曾想,时隔数月,宁天竟会在贸易城遇上故人。“你不在山中躲着,跑这来干嘛?”邱一线嘿嘿笑道:“现在六方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我干嘛还要躲啊。”“看不出你消息倒是满灵通的。御灵至尊呢?”“掌门在闭关,我悄悄跑出来溜达、溜达。”邱一线贼眼四顾,这让宁天颇为好奇。“你在找什么?”“我在瞧有没有秘境物种的能量核出售,据说那玩意能提升实力。”宁天心头一动,笑道:“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你觉得有人会拿能量核出来交易?”邱一线环顾一周,拉着宁天的衣袖,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秘境物种的能量核蕴含着诅咒之力,元修掌握的血巢无法净化这种诅咒之力,反而容易被感染,所以他们迟早会拿出来卖的。”宁天好奇道:“血巢不能净化诅咒之力,那星楼与圣兽呢?”“星楼我不太清楚,天植门与东华帝国的圣兽要想净化能量核的诅咒之力,不是不行,而是效率太低,得不偿失。反倒是你们万植门的圣植树很特别,不同于后来出现在的圣兽、血巢、星楼。”宁天十分意外,没想到邱一线竟然对圣树、圣兽、血巢、星楼这么了解。“能量核上的诅咒之力就没有办法清除吗?”“办法当然有,但一般人很难办到,据说星宫的九纹星塔就能炼化驱除能量核上的诅咒之力,但催动起来那消耗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因此,除非是对应通天级别的能量核,否则星宫不会事倍功半的去干这种蠢事。”“元府也有神器,他们就不曾考虑过净化能量核,把这当作新的能源用来提升实力?”“怎么没有,元府现在已经在着手研究能量核的结构,寻找清除诅咒之力的途径。一旦研制成功,到时候…嘿嘿…大家都得倒霉。”宁天很好奇邱一线的这些情报都从那里得来,但他却没有问,怕引起邱一线的警惕。“神植门不在了,你可曾考虑过……”邱一线打断宁天的话,笑道:“我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何必要去受人管制?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免得被掌门发觉。”挥手道别,邱一线匆匆离开了贸易城。宁天回到府中,立马派人追查邱一线的踪迹。大厅,陶宝根告诉宁天一个消息。星宫那边同意拿能量核换人,但仅限于一级能量核。“一级?”陶宝根道:“根据星修掌握的情况,秘境物种进化速度极快,需要达到聚罡境界,才能在体内凝聚能量核,这种级别的能量核被星宫称之为一级能量核。化形境界对应的是二级能量核,通天境界对应三级能量核。每一种又分为上中下三品。”“看来他们对能量核的研究,比我们想象中要深啊。按什么比例兑换?”“一枚一级下品能量核换一个星魂觉醒之人,一级中品换两人,一级上品换三人。”“这价格有点低,先不忙拒绝,但也不要马上答应……”正说着,有弟子来报,说东华帝国边境发现了双头蛇的踪迹。就东华帝国的高手分析,可能是有元修高手将双头蛇引入了东华帝国境内。陶宝根笑道:“暗中使坏,这符合元修的风格。”宁天道:“东华帝国想独善其身,元府肯定不会答应。秘境八大物种就是借刀杀人的最佳武器,元修当然会合理支配。”黄昏时分,宁天回到万植门,找到了岳芸。“圣植树净化能量核的速度怎么样?”岳芸道:“生命之泉一天可净化一级能量核一千枚,二级能量核一百枚,三级能量核三五枚。”“万植门弟子够用吗?”“勉强够用,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些?”宁天道:“我在想,如果我们出售净化后的能量核,一枚换十枚……”岳芸惊讶道:“你竟然想打这个主意?”“这是收集能量核最快的方式,以后的元星大陆,资源就是一切。”“这事最好和大家先商议一下,看看大家的反应。”片刻,万灵大殿内,宁天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让很多人都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可仔细想过之后,大家又开始纠结,因为出售净化后的能量核,等于是资敌。夜灵兰道:“如果可以一换十,我们只需要控制出售数量,就能抑制各方发展,在短期内获得足够多的能量核。”高见远道:“我觉得可以一试,我们只出售一击能量核与二级能量核。贸易重点放在能量核与植源上,这样短期之内我们就能培育出大批植修弟子。”曲中直道:“理论上来讲,植入植源比血脉觉醒容易很多倍,关键是看个人体质与植源的品质。换言之,我们植修的基数实际上可以超过元修,只不过后期的潜力提升要弱一些。”门主向阳道:“先试试水,看看各方的反应。”第二天,宁天带了一百枚净化后的一级能量核来到贸易城,身边跟着一个真传弟子,目前是聚罡五重境界。广场上,宁天公然出售净化后的能量核,立马引起了全城轰动。“净化后的能量核,同等级一枚换十枚。现在请大家睁大眼睛,看一看一枚能量核所蕴含的能量有多么惊人。”宁天当众取出一枚能量核,让身边的真传弟子服下。那聚罡五重境界的真传弟子,用了半个时辰炼化吸收了这枚能量核,直接跨入聚罡六重境界。这效果让人震惊,令人痴迷。“大家如果不放心,觉得其中有假,可以拿十枚未净化过的一级能量核购买一枚,亲身体会。如果无效,能量核如数退回。”", "summary": "宁天成功炼制了宝器七星葫芦,并通过魂光和植灵不断提升七星葫芦的威力,七星葫芦成为了首屈一指的神器,并且宁天也在努力提高七星葫芦的制作效率,七星葫芦受到了广泛的追捧。宁天和青竹灵尊进入紫一山中,他们发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神秘东西。两人遭遇了神秘物种的攻击,宁天利用自己植魂的能力成功化险为夷,秘境中充满了危机,宁天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单薄,更加激励自己奋发努力。宁天在击败秘境怪物后发现其体内有能量核,这种能量核经过炼化吸收后能够大幅度的提升实力,宁天准备更多获取这种能量核。宁天将已经炼化过的能源核售出,以换取更多的能源核。离开秘境后,宁天和各方领袖讨论了秘境中各种怪物的可怖以及秘境中各种能源的占有问题,经过多次讨论,最终大家约定独立自主,彼此保持距离,不贪图他方领域的资源。"} {"context": "说做就做。阳旭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人,找到一块最为高大的石头,刷。跃上石头顶,盘坐而下。雷应龙,董五他们,全都惊讶的看着阳旭:“这家伙又要做什么?”阳旭心念一动,嗡!震雷图腾顿时悬浮在了他的头顶。轰隆隆!他所处的一方空间,顿时雷电轰鸣,闪电缭绕。一股股磅礴而浩瀚的雷电波动,隐隐有蔓延整座山峰的趋势。那些少年少女们,此刻全都是一脸崇拜地仰视阳旭:“好强大的图腾波动!阳前辈的图腾好厉害!”“不愧是狩魔赛的头名,仅仅一道图腾,就爆发出如此骇人的能量波动!”与其他人不同,荒主眼神沉静地打量着阳旭。感应到那震雷图腾中,隐约有些躁动的能量波动。她眼神微微一闪:“莫非这小子,是想强化震雷图腾不成?”轰隆!阳旭头顶,一座能量洞天,浮现而出。滚滚的雷电能量,宛如一道雷霆瀑布,洒落在阳旭身上。海量的雷霆能量,疯狂被阳旭的气海吸收。继而,转化成震雷图腾的一部分。【叮!】【玩家开始强化震雷图腾,成功率7%,失败率93%,是否进行?】“尼玛,成功率这么低?”阳旭无语。有心想直接开启狂化状态,让幸运值满值的小号附体。但就这么浪费一次狂化机会,有些得不偿失。“先试试看。”【叮!】【玩家开始强化震雷图腾,进度1%,2%……】【叮!】【玩家领悟不足,强化失败!】领悟不足?“系统,这是怎么回事?”阳旭问。【叮!】【玩家对震雷图腾的领悟和认识不足,失败率会大大提高!建议玩家进一步加强对震雷图腾的理解!】系统都这么说了,再强行搞下去,等于浪费时间。但阳旭没有气馁。依然盘坐巨石之上,面前的震雷图腾,伴随阳旭的意念,不断翻转、变化。一道又一道的雷系法则能量,在震雷图腾中游走。头顶虚空,雷霆洞天中的能量,越发强大了。阳旭不断感悟,加强与雷霆洞天的联系。【叮!】【恭喜玩家,雷元素掌控力+19!】【叮!】【恭喜玩家,雷元素掌控力+31!】……阳旭对雷元素能量的掌控力,越发提高。“怎么回事,阳旭的震雷图腾,波动越发微弱了?”荒主眼神不由一闪。猛地,她眼睛一亮:“不是波动微弱了,而是阳旭的掌控力增强了,泄露的气息越来越少……”荒主看着此刻的阳旭,不由一阵惊叹:“这小子好强的领悟力,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对于雷霆能量的掌控,居然提高了这么多!”大半天的时间,在阳旭的打坐中过去。他对震雷图腾的领悟,越发深入。得到荒主的同意之后。中州境的成员们,开始下山,四周闲逛。不少人都往传送祭坛那边靠近。阳旭也不例外。这个传送祭坛,名叫两仪神台。阳旭恰好有一门神器“两仪罗生门”。它的功能也是传送。只不过,它比两仪神台的传送距离短一些。顶多只能两个位面之间传送。而且消耗很大。两仪神台则不然,不但能跨越多个位面传送。而且消耗小,能量大。连一些位面壁垒极强的高等级位面,都可以轻松传送!阳旭来到祭坛前。金字塔状的两仪神台,给人一种沧桑古老之感。好似从遥远的洪荒,跨越时空而来。阳旭一靠近,顿时感觉到,有强烈的时空间之力波动。这种波动阳旭很熟悉。因为每次飞鹰帮主出现或离去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波动。说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飞鹰帮主了。也不知这神秘的家伙,在忙些什么。望着两仪神台上,那一道道神秘而扭曲的符文。阳旭禁不住摸了一下:嗡!一股神秘的能量波动,顿时涌入心头。他感觉到,两仪罗生门发出一阵波动。哗。阳旭忙把手抽了回来:可别出什么事情。两仪罗生门虽只是个神器。但却是小极品,是战略性法宝。万一损坏在这里。阳旭哭都没地儿哭去。“嗨,阳旭。”身后有人打招呼。阳旭一看,是这次的领队方垚。方垚眼神略有些踌躇,但还是开口道:“这次我做领队,是荒主的意思,你不会对我不满吧?”他的样子,令阳旭想起副荒主梅源来。临来之前,梅源带着大量的灵石,来给阳旭赔礼道歉。当他送上灵石,等阳旭答复的时候。便是现在这幅紧张的表情。阳旭恍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强者们,对自己居然这么忌惮了?想当初,他从天命大陆刚来天道大陆。冷月的师兄弟们,把阳旭当成土包子一样。如今。他已将大半个天道大陆的天才们,踩在了脚下!“没事儿,我明白荒主的意思,再说由你这老人带队,也是轻车熟路。”阳旭一笑。顿时。方垚满脸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一路上沉甸甸的不安心情,顿时缓解。他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感激地看着阳旭道:“没错,我来过一次,对潜龙战榜赛有些了解。阳旭你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阳旭眼睛一闪:“你对神州境的强者们,了解多少?”“神州境的天才,大都如林重、雷应龙一个水平?”方垚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便好了。”他看向神州境的方向:“如雷应龙这样的水平,在神州境众天才中,只能算是中流水平。”“而他的师兄林重,应该在中流往上。”方垚看了阳旭一眼:“你想,如果是真正的顶尖天才,神州境说什么也不会允许他们加入到中州境的队伍,你说是吧?”他面容有些凝重地道:“所以,阳旭你要有心理准备:神州境的天才,非常强。不但强,而且很狂,往年我们中州境的队员,常会受到神州境成员的侮辱……”“哦?羞辱我们?”阳旭挑挑眉毛。“这是神州境的荒主授意的……”方垚突然神神秘秘地,往荒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据说,咱们荒主跟神州境的荒主,有些过节。你懂的。”他朝阳旭眨眨眼。“还有这种事?”阳旭有些出乎意料。“算了,不说这个了,方老哥你对两仪神台有多少了解?”阳旭随口转移了话题。“这个我不是很了解。不过我听说两仪神台,乃是一颗气运龙珠形成的。”“气运龙珠?”阳旭眼神一闪:“跟龙脉有关?”方垚显然对龙脉、皇朝之类的,不是很了解,含糊地点头道:“应该有关吧,听说只有产生九个以上帝朝的大陆,才有可能诞生气运龙珠,两仪神台存在的根基,恰巧跟它有关。”方垚有些歉意地看着阳旭:“抱歉啊阳旭,我对这传送祭坛也就了解这么多了。”阳旭不在意地摆摆手。刚要说些什么。轰隆!九天之上,一道血红色的雷霆,陡然撕裂了苍穹。滚滚血色魔云,自数千米外,以惊人的速度,往此处覆压而来。“是他!他来了!”方垚望着那滚滚血云,脸色骤然一变。“什么东西?”阳旭抬头打量那血云。岂料方垚一把扯住阳旭衣服:“阳旭不要看!会有麻烦的!”血雷裂空,血云遮天,血光开路。如此奇景,引得不少中州境队员,往天空看去。岂料。“啊,我的眼睛!”“那血光有古怪!”“大家不要看那血云!”山峰之上。荒主绝美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动。中州境成员的惨呼声传进耳中,她有心想管。却还是按下了心思:“护住你们一次,护不住你们两次。还是受个教训吧。”她没有出手。在她前方,较矮的一座山峰上。葬月宫主盘坐于一方青石之上,正在欣赏日落。晚霞洒落在她身上,衬托得她宛如仙子一般。常青站在不远处,眼神有些痴迷地看着。旁边的冯烈,则有些担心常青:傻子都看出来,葬月宫主对阳旭的意思了。师兄你这单相思,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啊。便在此时。那血色魔云以惊人速度,往此处靠拢过来。轰隆隆!滚滚魔云,将整个山峰直接笼罩了。冰雪神莲!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得葬月宫主来不及细想,头顶洁白的神莲,升腾而起。滚滚冰雪寒气,化作一道道冰墙,将那血色魔云挡住了。“葬月!”常青脸色一变,刷!挺身冲向那魔云。冯烈见状,也朝血云冲去。“都给我滚!”血色魔云之中,一道霸道张扬的声音响起。轰隆!那血云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往常青和冯烈一巴掌拍过来:嘭嘭!常青和冯烈,被直接拍飞出去。呼啦啦!浩荡血云,翻滚间凝成一道血红色大氅。一名高大的男子,闪现在山巅之上,身材健硕,满头红发无风自动,血色大氅猎猎作响。他站在峰顶,瞄了眼半空中的葬月宫主:滚!随手挥出,呼哧!一道血红色劲风,往葬月宫主席卷而去。嗡!冰雪神莲绽放神芒,道道寒气凝成网状,将那血色劲风挡住了。葬月宫主借助这一震,嗖的倒飞而出。那血发男子,看都不看葬月宫主,一对冷冽的眸光睥睨四方:“林重呢!给我滚出来!”“你星元门居然背弃了神州境,投靠了中州境,林重你滚出来吃我三记血手印!”血发男子声音如雷,响彻四方。刷。阳旭纵身一跃,将震飞的葬月宫主接下:“你没事吧?”“没事。”葬月宫主有些凝重地看向峰顶那血发男子:“此人的功法有些古怪,煞气极强。”阳旭淡淡地看了眼峰顶那道身影,笑道:“知道了。你没事就好。”他牵着葬月宫主,转身就走。眼看葬月宫主纤纤玉手,被阳旭握在手中。她却没有挣扎,反如小媳妇一样,红着脸跟在阳旭身后。旁边的方垚都看傻了:一方面是惊讶葬月宫主这样的美人,居然真跟阳旭有关系。另一方面,却是好奇阳旭怎么一点儿不生气?他的女人被欺负了啊!方垚看着阳旭背影,却见阳旭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的问方垚:“山上那人你认识么?”“他是屠天骄,修炼的是《血元功》,据说修为已经达到苦海境4重……”方垚道。“哦,知道了。”阳旭带着葬月宫主,头也不回地往荒主所在的山峰行去。中州境的成员们,眼见那气势惊人的屠天骄,气势恣肆狂放。纷纷都回到荒主身旁。刷!林重一个闪身,出现在那屠天骄所在的山峰上。荒主旁边的阳旭,看着对面问道:“潜龙战榜赛没开始前,可以随便出手么?”荒主看了他一眼,大有深意道:“他若是想杀人,难道还有旁人拦着他不成?”意思很明显:不管赛前赛后。只要你实力够,就算把天捅破了,也没人拦着你。当然。能不能承受得起后果,是另一回事了。眼见那林重闪现在屠天骄面前。这边的雷应龙、董五他们,都满脸的紧张。便是面对阳旭,他们都没有这么忌惮过。阳旭看在眼里,眉头一挑:“这个屠天骄有那么可怕?”“屠天骄,我们星元门从来都是神州境的一份子,只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离开神州境,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星元门。”林重无视了屠天骄那凶横逼人的煞气,丝毫不受影响地地道。屠天骄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好,面对我的血煞,你林重居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够胆!”“不过我听说,你即便去了中州境的队伍,居然没能拿到狩魔赛的头名,你怎么搞的啊?”屠天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不等林重回答。他朝阳旭这边的山峰吼道:“狩魔赛的头名是哪个家伙?滚过来让我屠某人看看!”屠天骄如此肆无忌惮的挑衅。令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刷刷刷!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到阳旭身上。阳旭神色一片平淡,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屠天骄针对的是别人一样。反倒是他身侧的荒主,脸色微沉。那屠天骄隔着一座山,冷冷笑着,凌厉的目光落在阳旭身上:“狩魔赛头名就是你这家伙么?还不滚过来拜见屠某!”话音刚落的瞬间。嗖嗖嗖!数道身影,裹挟一股股强横无比的气息。自远处的天空,飞速往此处靠近。人还未到,笑声便已响起:“哈哈哈,屠天骄你这家伙,又没来由的发脾气了吗?”“好歹给中州境留点儿面子嘛。”四道身影,瞬间闪现在屠天骄所在的山峰上。他们满不在乎地往中州境这边一扫。其中一名白衣男子,淡笑道:“屠天骄啊屠天骄,你依然是这么傲气,看谁不顺眼,直接开怼……”一名背着一柄长枪的长发男子,则冷笑道:“也不知哪个倒霉鬼,又被屠天骄针对了。”“哟,这不是林重嘛,屠天骄是想揍你吧?该!居然敢背叛神州境,乖乖抱着脑袋蹲下去,挨完揍就滚。胆敢反抗一下,你星元门就完了!”这四名神州境的强者,旁若无人,言行肆无忌惮。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把阳旭看在眼里。更没有觉得屠天骄有什么不对。好像屠天骄无缘无故挑衅,是理所应当。以至于。当林重毫无征兆地消失。而阳旭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五人不由地愣了一下。继而才反应过来:“这货谁啊?”“跑这儿来干什么?”其中一对互相偎依着的情侣,看着突然出现的阳旭,瞳孔一缩:“林重消失,此人出现。难道他跟林重瞬间调换了位置?”“你是谁?”他们盯着阳旭冷道。哪知。阳旭完全无视了四人。平淡的目光,却是落在屠天骄的身上:“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嘶……中州境这边,在场诸人神色皆是一变。便是荒主,眼神都微微一颤:这小子,又擅自行动!让她意外的是,阳旭的举动毫无前兆。竟然连她都没能提前察觉。林重被调换过来的瞬间。雷应龙、董五他们,不由笑出声来:“哈哈哈,阳旭那蠢货,居然过去送死了!”“太不自量力了,连林重师兄你遇到他们,都得谨慎小心,阳旭居然还过去装大瓣蒜!”林重眉头不由一皱:“都闭嘴!”雷应龙、董五和王凌峰,全都一愣。这是性格一向随和的师兄,第一次这么严厉地训斥他们。而且居然是为了阳旭!林重有些担心地看着对面山峰:他深深的明白,不管是屠天骄。还是之后来的那四人。都不好惹。阳旭把他从麻烦中解救出来。等于是对他林重有恩。但阳旭自己,反而陷入了麻烦中……“哈哈,你就是狩魔赛的头名?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屠天骄轻视的眼神,把阳旭从头打量到脚。那鄙夷的神情,越发不加掩饰了。旁边四个人,虽因阳旭的无视而暗恼。但此刻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丝冷笑。朝同伴们眨了眨眼,屠天骄戏谑地看着阳旭:“好了,人我看到了,算你小子识相,我就不揍你了。”他像撵一只猴一样挥挥手:“滚吧。”阳旭一动不动。“嗯?没听到我的话么?”屠天骄眼神猛地一凌:轰!背后虚空,滚滚血气冲天而起,如魔云一般翻滚着。一股凌厉强悍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周围四个同伴们,神色全都是一动:才几日不见,屠天骄的实力,越发强横了!中州境这边,荒主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向淡定的她,眼中首次掠过一抹担忧,眼神盯着阳旭,随时准备出手营救。岂料。屠天骄那狂猛的气势之下。阳旭却好似屹立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冰山,八风不动,屹立如山岗。甚至于。他清秀的脸上,都是一片平静。没有半点的动容之色。就好像,屠天骄那狂横霸道的气息,不过是一阵拂面的微风。此情此景。令得五人神情,皆是齐齐一变。屠天骄当下就咬着牙,狞声道:“你敢无视我?我的话你没听到么?”“我让你滚!”“呵呵。”阳旭冷笑:“我这人有个特点,从不怕人看。但我容易见,却不容易忘。”“所有见过我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或多或少,都对我留下深刻印象。”屠天骄那四名同伴,眉头不由一挑:这话是什么意思?屠天骄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吹牛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对你印象深刻?”“哼,你是什么玩意儿来着?抱歉哦,我屠天骄已经忘了。”“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阳旭甩了甩手,笑眯眯看着屠天骄:“我想这一巴掌,应该能让你记住我了吧?”“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一耳光是耻辱的话,大可以将它忘掉。”“顺便告诉你,我叫阳旭,这个名字大概你很长时间都难忘记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屠天骄一脸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颊。似乎不敢相信,有人居然敢抽他耳光。四个同伴们,也都一脸惊愕之色,目露骇然。这边的中州境成员们。也不由的一个个张大眼睛,满脸错愕。而最了解屠天骄凶残事迹的雷应龙、董五他们。此刻更是目瞪口呆,哑然失语:“他……他居然……”“居然……抽了屠天骄耳光!”“死定了!阳旭这下死定了,神仙都难救!”雷应龙这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想法。林重一向自诩心志强大,处变不惊。可即便是他,此刻看到阳旭那一巴掌,也不由得瞳孔骤然一缩:刷!他猛地看向荒主:现在,只有荒主能救阳旭了!然而就在此时。那被阳旭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抽了一耳光的屠天骄。瞬间就爆发了:“岂有此理!”“你他妈找死!”轰隆隆!屠天骄一怒,脚下的山峰似乎都被撼动了。背后虚空,滚滚血色巨浪,化作了一头血龙。它仰天愤怒咆哮:吟昂——啪!!响亮的耳光,令龙的咆哮戛然而止。所有人心脏,几乎齐齐一抽:我靠!又来一下!阳旭疯了么!更让众人感到离谱的是。屠天骄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招。这傻货就不知道躲么?眼见得阳旭边笑,边随意地甩甩手。似乎因为太用力抽耳光,把手都抽疼了。“你给我去死!”屠天骄爆发了。而他的同伴们,此刻却齐齐喊出一声:“屠天骄不要冲动!”有道是旁观者清。他们四人,已经从阳旭连甩两记耳光,都轻松打中屠天骄的迹象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以屠天骄的反应,怎可能躲不过去?这只能说明,这阳旭的出手速度很快,非常的快!屠天骄最强的是正面对攻。面对极高的速度,恐怕要吃亏!然而。阳旭的举动,再次出乎了四人的预料:看似平淡冲和的阳旭身上。竟然会爆发出那般凶横残暴的气息!便在屠天骄那遮天蔽日的血红魔云,即将把阳旭镇压时。轰!阳旭屹立如一杆神枪,有一股骇人的凶残气息,爆发而出。好似一座无形的山峰,将苍穹都撕裂,轰隆隆拔地而起。狂暴野蛮的气势一出,顿如摧枯拉朽,将屠天骄的血腥魔云,瞬间撕裂个粉碎。阳旭双眸,呈现猩红之色。带着血丝的眼睛,幽幽盯着身体早已僵硬在那里的屠天骄:“你,刚,才,说,什,么?”一字一顿。每吐出一字,都好像一记旱天雷霆。狠狠劈在屠天骄的脑袋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刚才他的气势,明明还没这么强,怎会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变化!”“我一定是在做梦!”屠天骄似乎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闭上眼睛,然后再张开。面前,宛如洪荒凶兽的阳旭,面孔依然如此真实。那冰冷而狂暴的气势,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令得桀骜狂妄如屠天骄,都禁不住身体颤动起来:“我……我……”他求助似的看向同伴。可惜。不仅仅是他。他那四个同伴,如今也是彻底愣住了!阳旭骤然爆发的狂暴力量,实在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这种匪夷所思的变化,再加上阳旭那凶残狂暴的气势压迫。令得四人全都愣怔、僵在那里。“不说话是么?”阳旭血红的双眼,幽幽盯着屠天骄。屠天骄哭丧着脸,快要流泪了。嘴巴颤抖着,刚要说话:嘭!阳旭随手一巴掌甩过来。屠天骄像个皮球,直接被抽飞出几百米之外。噗……还在半空时,他便哇的狂喷出一口精血来。阳旭这一巴掌,令得他全身脏腑都受到剧震,重伤出血。哇……屠天骄惨叫一声,直接从半空中往山下砸落。“不好!”“快去救屠天骄!”屠天骄四个同伴,这才如梦初醒,一下子反应过来。嗖嗖!其中二人,从天空一跃而下,去追屠天骄。剩下那对情侣,此刻则死死抓着对方的手,一脸惊骇、畏惧地盯着阳旭。宛如提防一头来自太古的洪荒猛兽!刷……阳旭目光幽幽,盯了二人一眼,令得他们禁不住身体一震。双眸之中,血红色的狂暴之意潮水一般,渐渐褪去。嗖。阳旭瞬间消失。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闪现在荒主身后的一块青石上。在中州境众人,一道道炙热滚烫到近乎如实质的崇拜、钦佩眼神中。阳旭一言不发,盘坐而下。双目紧闭,如老僧般入定。自始至终。除了两下响亮的耳光声。以及屠天骄断断续续的害怕声,四名同伴惊骇的大叫。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音。直到对面山峰上。两名伙伴,扛着满身是血、快要昏迷的屠天骄,重新登上山顶。轰!中州境这边,终于是彻底的爆发了!虽然人数算不上态度。但耐不住他们兴奋、激动。尼玛!太过瘾了!太残暴了!阳旭简直太牛逼了!除了这些苍白的字眼。众人们已经想不出该用什么,才能形容阳旭的霸气。苦海境2重天的阳旭,把起码苦海境4重的屠天骄,连抽两个耳光也就算了。居然还把这个以狂妄霸道著称的装逼犯,给吓得说不出话了。更离谱的是!连屠天骄那四个同伴,也都被阳旭一齐给镇住。阳旭把屠天骄都抽下了山峰。他们四个却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对中州境的人来说,简直是最为振奋人心的举动。甚至于。连雷应龙、王凌峰这几个敌视阳旭的家伙。都不得不承认:阳旭的做法,太牛了!此刻的荒主,绝美的面容上,看上去依然保持着平静。但仔细打量,便能发现:她的双眉,在微微颤动着。这已经是她竭力控制的结果。实在太惊人了!阳旭这个小子,总能给她重重意料之外。偏偏每一次,都是惊喜居多。她连惩罚阳旭都找不到借口。望着青石上,正在闭目入定的阳旭。荒主绝美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好奇:阳旭啊阳旭。你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呢?“过瘾!太过瘾啦!这下看神州境还怎么嚣张!”中州境人群中。若论最激动的,一定就是老鸟方垚了。他参加过一次潜龙战榜赛,对于神州境人对中州境的侮辱。他实在印象深刻。每每想起那种场面,他都感到一种屈辱和不甘。久而久之。已经成了梗在他心头的一道阴影。甚至于,影响到了他的修行。如今。阳旭连续两巴掌,将方垚心头那股恶气,彻底打散了!阴影尽去,方垚隐隐有种要突破的预兆。便在这个时候。阳旭的脑海中,终于是响起了系统清脆悦耳的提示声:【叮!】【恭喜玩家,狂化状态下,获得幸运99点满值属性!】【震雷图腾成功融合八臂恶龙!】【恭喜玩家,震雷图腾强化成功!】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阳旭,不但狠狠打了屠天骄的脸。而且。还借助【狂化状态】下幸运属性满值的机会。成功强化了震雷图腾!而这,才是阳旭开启狂化模式的目的。抽屠天骄耳光,只不过是顺便而已。不仅如此。他还借助满值的99点悟性,对强化后的震雷图腾,进一步参悟。在狂化模式结束的前一秒。彻底掌握了震雷图腾的秘密!此刻。中州境的人,还沉浸在欢呼之中。原本被屠天骄压得有些低落的士气,史无前例的攀升到了最高峰。尤其是方垚。心头的阴影尽去后。迟迟未能突破的他,居然在这一刻,直接突破苦海境3重天。一跃与目前境界最高的林重持平!“阳旭,谢谢你!”方垚感激地看向阳旭那边:“尽管你可能不知道,但这个人情,我方垚记下了!”他不自禁地往对面山峰看去。此刻的屠天骄一伙,嘴角有些苦涩地看着中州境这边。有心说些什么。但一想起阳旭那狂暴强横的气势。五人心头顿时一沉,好似压了一座山峰一般。嘴唇嗫嚅几下,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什么呢?任何语句都是苍白的。他们被打脸了。他们实力不如阳旭。就是这么简单。“唉,咱们神州境什么时候落到这步田地了?”“公主一会儿就要来了,她一定会怪罪咱们吧?”有些不甘,有些沮丧,也有些担心。在这种低落的情绪中。神州境这五人,在山巅盘坐下来,一言不发。郁闷地等待着公主与他们会合。嗡……漫天花雨,花香如清风徐来,沁人心脾。中州境诸人,有些惊艳地看着远处天空,那光彩绚烂的花雨。一个个皆是神色一变。尤其是女孩们,全都露出惊艳、痴迷之色:哇,好美啊!漫天花雨呢!一些男子,则暗中嗤之以鼻,问旁边的方垚:“神州境的人都这么高调,喜欢玩花样么?”方垚淡淡一笑。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也会咬牙切齿,咒骂神州境的人装腔作势。但现在。因阳旭的帮助打开了心结,方垚心性更上一层楼,直指本心:“呵呵,花样再多再绚烂又如何?实力不够,还不是被阳旭啪啪打脸。”他又忍不住看青石上的阳旭一眼。心头闪过一丝赞叹。以前,他有些不愿,甚至不敢面对神州境诸强。如今。他自信面对他们,可堂堂正正与之一战了。而这一切,都是沾了阳旭的光!哗啦……纷纷扬扬的花瓣,从屠天骄五人的头顶,洒落而下。熟悉的花香入鼻,五个人不由眼睛一亮:“公主终于降临了!”“这下好了,有她在,大家士气起码能提高一些!”刷刷刷!五个人齐齐站起身来,看向半空。一名身穿洁白羽衣,面容绝美如月宫仙子,冰清玉洁的绝世美女,赤着完美而诱惑的双足,从天空之中,踏阶而下。完美玉足每踏出一步,虚空都有一朵白莲盛开。在她身后,还跟着三名同样美貌的侍女,恭敬而又漠然。神州境最大的国家,大昌天朝的幻雨公主,步步生莲,驾临此处。当她脚踏白莲,落在山巅时。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回事?”她声音清冷地询问在场五人。因为特殊的血脉,她天生对于气息感知极其敏锐。一到此处,她便察觉到了五人气息的低落。尤其是屠天骄,身上居然还受了暗伤。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将刚才丢人的一幕,再重复一遍。幻雨公主将五人神色,收在眼中。心头冷哼一声,清冷的目光看向阳旭这边。她的目光,直接略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却是落在中州境荒主的身上:“是她对你们出手了么?”刷刷刷!四个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屠天骄。屠天骄咧咧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不……不是她……”“不是她?那还能是谁?”幻雨公主眼神冷冷的,语气始终一片漠然。蕴含特殊波动的眸光,在中州境诸人身上,横掠而过。当看到林重时。她眸光猛地一闪:“林重!他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这里!”“居然连屠天骄都不是他对手了么?”幻雨公主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居然为了立投名状,连我大昌天朝的人都打伤了,岂有此理!”她误以为,是林重做的这一切。眼见她脸上闪过了然之色。屠天骄五人还以为公主已经发现了。于是便没好意思再多说。幻雨公主清冷审视的目光,完全无视中州境荒主那不满的神色。径自审视着中州境的诸人。由于特殊血脉的原因。幻雨公主的视线,拥有一种特殊的精神波动。每一名被她看过的中州境弟子,都感到心底一寒。心神有种不稳的征兆。便是雷应龙、林重之流,也不例外。唯一免疫的,只有荒主与同为女子的葬月宫主。对了,还有阳旭。他自始至终,一直闭目冥想。压根就没看幻雨公主一眼。以至于。当幻雨公主看到他紧闭的双眸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冷意:哼,一个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小人物而已。看气息不过苦海境2重。不足为道。幻雨公主刚来,便犯了此行最大的错误:无视阳旭。所以。当阳旭张开双眸时。刷刷刷!中州境所有人的目光,如众星拱月一般,瞬间都汇聚到了阳旭身上。“阳旭前辈,你的修为又有提高了么?”“我感觉您身上的雷霆能量波动,好像变强了一些!”一些雷系年轻修者,有些兴奋地道。眼见得阳旭点头。众人的目光,顿时越发热切了。“嗯?”幻雨公主眉头微微一动。就在这一刹,她诧异地发现:她施加给中州境诸人的负面影响。居然一下子全消失了!究其源头,竟是因阳旭一句话发生的。“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白霓裳,你去试试这小子的实力。”幻雨公主一句话。令得屠天骄身侧的白衣男子,脸色顿变:让我对付那家伙?公主你开什么玩笑!没看到屠天骄被两巴掌抽成这幅样子么?你这是让我送死……他都没来得及开口。幻雨公主冰冷的眼神,已经瞄了过来:“还不去?觉得能参加潜龙战榜赛,我大昌天朝就支使不动你了么?”白霓裳脸色顿时大变:“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阳旭……”幻雨公主眼神一冷:“不要废话,去!”话已至此,白霓裳要是再罗嗦。幻雨公主绝饶不了他。她背后那三名侍女,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好,我去。”刷!他身形一纵,闪现在中州境这座山峰上。内心的傲气,令得白霓裳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甚至连林重也没放在眼里。也就是对中州境荒主还有些忌惮而已。最忌惮的对象,自然是他的对手阳旭了。只不过。重新靠近阳旭,他却发现,阳旭身上的气息并不像之前那么强悍了。尤其是。他隐隐感觉,阳旭的修为,似乎只有苦海境2重?“怎么回事?之前他怎么突然那么强大?”“难道是服用了什么药?”白霓裳心念电闪间,越想越有道理:阳旭一定服用了某种瞬间提升修为的禁药。所以他短暂的爆发之后,才会立刻打坐调息。为的大概就是祛除禁药的负面影响。更何况。假如阳旭真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又何必只收拾一个屠天骄?以中州境荒主,与神州境荒主的积怨。她恨不得把神州境的人都杀掉才好。怎会让阳旭对他们留情?这么一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当然。这都是白霓裳灵机一动,自以为“想通”了。打死他都想不到,中州境荒主在阳旭心中的地位,远没有那么重。她甚至连惩罚阳旭都要找借口,思量再三。更不用说命令阳旭做事了。要命的是。白霓裳这家伙,居然把这些猜想,当成了阳旭的“破绽”,并且信以为真。于是乎。中州境荒主便看到,一瞬间的功夫。白霓裳由一开始的小心、畏缩,突然一扫而空。他目光盯着阳旭,沉声催促道:“阳旭,公主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奉公主之命与你一战,识相的,还是出手吧。”白霓裳禁不住话语里带了一点儿刺。想要试探阳旭。可惜。阳旭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他盘坐在青石上,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把眼睛从上往下,打量了白霓裳一眼。就如同之前,幻雨公主审视中州境诸人的眼神一样,高高在上。一向自视甚高的白霓裳,哪被人如此审视过。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怒。阳旭却笑了:“你叫白霓裳?”这个名字,让阳旭想起那一身火红长裙的火霓裳来。心情不由微微沉重:霓裳啊霓裳,你现在还好么?潜龙战榜大赛,我们应该有机会见面吧?就算见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囚禁蓝九重那家伙的灵魂。亲自去找到你,帮你重获自由!阳旭眼神一阵闪烁。良久。他看着白霓裳,冷冷地道了一句:“霓裳这个名字,你以后别用了。”青石下方的白霓裳,脸色猛地就是一变:一句话居然就要让自己改名?这简直就是最大的侮辱!阳旭太嚣张了!不仅仅是他。神州境这边的屠天骄他们,脸上也露出一丝怒意。幻雨公主的眼神,微微一颤:好嚣张的少年!从白霓裳过去开始,她始终在关注阳旭的每一丝变化。然而越看,她就越发觉得好奇:便连林重这个拥有着无数秘密的家伙。甚至来历极其诡秘,奇遇无数的雷应龙。她都隐隐看透,并得出了匪夷所思但有精确的结论。可是。唯有这个阳旭,她完全看不透!说他是扮猪吃虎的高手吧,他的修为仅仅只有苦海境2重天。这一点幻雨公主十分肯定。缘自她对自己特殊血脉能力的自信。可就是这个苦海境2重的小子。居然完全不把她这苦海境4重,放在眼里。更重要的是。她所修炼的《幻羽纯元功》融合自己的血脉之力后。拥有一种特殊的精神威压。会让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就汇聚到她身上。并且为其精神威压所震慑。可是这个阳旭,居然能直接无视。丝毫不受影响。他到底什么来头?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有本事?幻雨公主一向冷静的内心,疑惑重重。自出国门后,头一次感到略有焦躁。她不由冷哼一声,道:“白霓裳,出手!”白霓裳早就迫不及待了。自从发现阳旭的气息,大不如前。并且自以为找到了阳旭服“禁药”的“破绽”后。他便急切想出手,试探阳旭的斤两。幻雨公主一声令下,白霓裳骤然出手:蚀日神剑?白阳破晓!他手中,毫无征兆地现出一柄白色软剑。雪白软剑宛如一条毒蛇,猛地颤动间:刷刷刷!重重剑光,幻化出一道道太阳幻影。白色的太阳,剑气森森,杀机重重。裹挟着最为凌厉的锐气,锋锐呼啸:嗤嗤嗤!宛如黎明前的黑暗,被撕裂了。滚滚剑气,破晓而出,眨眼冲杀到了阳旭面门前。这边。幻雨公主清冷的眼神,不由猛地一闪:“阳旭居然没有丝毫反应?”“是吓呆住了,还是他意志强大,根本不为所动?”即便是面对如此疯狂凌厉的剑招。阳旭依然是宛如老僧入定一般,盘坐于青石之上,纹丝不动。眼看那凌厉的剑招,就要轰杀在他身上。刷。阳旭眼中,精芒一闪:嗡!一道图腾,瞬间升腾而起。无数道刺目的雷光中。得到强化的震雷图腾,极其缓慢的顺时针旋转着。白霓裳的剑招,看似强势无比,神挡杀神。但一头撞入震雷图腾内,却再也没有了半点的声息。便在此刻。轰隆!山峰上空,无数道水桶粗的雷电,撕裂天穹。九霄雷霆惊天变,风云际会化雷龙!伴随幻雨公主骤然惊变的眼神。伴随屠天骄他们骇然变色的面容。吟昂!一头凶兽浩瀚而狂暴的咆哮声,自旋转的震雷图腾中,悍然冲出。噔噔噔!仅仅是那咆哮声波,就震得白霓裳连退三大步。苍白的脸上,如今挂满了惊慌、畏惧:闯祸了。他惹了绝对惹不起的敌人!这阳旭哪是在装模作样,分明就是一头沉睡的巨龙!一旦苏醒,无人能敌!吟昂!震雷图腾中的龙啸,令得虚空都出现一丝颤动。曾经的八臂恶龙,虽然也是雷属性神兽。但却没有完美掌控雷电的力量。及至被阳旭炼化进雷霆洞天之时。八臂恶龙战斗力有所提高。直到现在。它与蕴含着大量雷系法则的震雷图腾,完美融合。对于雷霆力量的掌控,达到了巅峰!刷。众人心头一寒,只觉那震雷图腾中,有一道冰寒的视线,正在扫视四方。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白霓裳。他吓得四肢僵硬,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身后的山峰上。幻雨公主满脸凝重之色,再也看不出丝毫高高在上。屠天骄他们,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心中吼叫着同一句话:天啊,我们这是惹到了一个怎样强大的敌人!中州境荒主,此刻有些惊讶地看着震雷图腾。继而疑惑不定的目光,落到阳旭的身上:此刻的阳旭,神色依然一片平淡。平和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好像那气势强大的震雷图腾,跟他没有丝毫关系。荒主绝美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疑惑来。只觉越发看不透这个小子了。“好了,结束吧。”阳旭有些不耐烦了,淡淡说了一句。嗡!头顶上空,震雷图腾雷光陡然一闪:咔嚓!一只巨大的龙爪,自震雷图腾之中探出。直径足有二十米粗细,百米之长。硕大的龙爪之上,通体闪烁冰冷的金属光泽。密密麻麻的龙鳞,每一片都足有水缸大小。龙鳞之上,烙印着一道道晦涩而神秘的龙族符文。每一道龙族符文,都闪烁刺目的雷系光芒。雷电,以爆发力著称。雷系神兽八臂恶龙,同样以爆发力强悍而闻名于世。以至于。八臂恶龙仅仅一只龙爪,探出震雷图腾之外。狂暴而凶残的气势,已然将白霓裳的战斗意志,完全摧毁了。甚至于不止是他。连他身后,幻雨公主那些人,都忘记了作反应。直接都愣在了那里。“不……”“公主救我……”白霓裳不甘心地发出一声怒吼。可惜。晚了!“既然你不肯换名字,那就死吧。”对于这种不知进退,屡次挑衅自己的敌人,阳旭没有丝毫同情。伴随八臂恶龙一只龙爪,宛如雷霆神峰,镇压而下。滚滚雷电大网,将白霓裳整个缠绕。他连逃跑都做不到:噗呲!被八臂恶龙的龙爪,直接压成了肉泥!【叮!】【恭喜玩家,斩杀苦海境4重天白霓裳,奖励玩家经验值+9400万!真力值+940万!积分+94万!法力值+94000点!狂化值+94点!】【恭喜玩家,获得道器:贯日神剑x1!是否佩戴?】【恭喜玩家,获得剑法:《蚀日神剑》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火系图腾碎片x79!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火系晶核x3217!是否融合?】【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7561!】阳旭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声。刷。头顶虚空,那震雷图腾依然顺时针缓缓旋转着。八臂恶龙的龙爪,缓缓收回。伴随冷冽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令得他们全身禁不住一颤后。嗡。震雷图腾瞬间消散。到处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话。或者准确地说,没有任何一人能说话。阳旭给他们的震骇,实在太剧烈了。以至于,纵使最为骄傲的幻雨公主,此刻看阳旭的目光,都充满了深深的忌惮。“阳旭如此之强,你们……为何不早告诉我!”幻雨公主冷冷地问。清冷而莫名的眼神,幽幽扫视屠天骄他们。屠天骄等四人,满嘴的苦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只会加剧幻雨公主的愤怒。而这一切,都是那个阳旭带来的!“可恶!中州境这一次,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怪物!”“不但实力强横,而且完全看不透……”屠天骄他们心中,有些愤恨地想着。幻雨公主看着对面山峰,那阳旭灭杀白霓裳后。依然是盘坐在青石之上,纹丝不动,神色依然古井无波。但幻雨公主,却再也不敢试探他了。试探一次就死一个手下,这谁能承受得住啊?此事若被神州境荒主知道,还不一定怎么责怪她呢。因得阳旭连续两次的出手。中州境不管在气势上,还是实力上。都压了神州境那边一头。于是乎。神州境再也显不出什么浪花来。大家一起静静等待两仪神台的开启。而就在距离两仪神台开启,还剩下不到一天时间的时候。天空之上,一道云朵,自远处飘来。仔细看去,那云朵之上,匍匐跪倒着一名男子。而在男子背上,竟是盘坐着一名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子。“唔,人已经来齐了啊,差点儿我就迟到了呢。”白衣绝美女子声音娇媚,如黄莺啼鸣,分外的悦耳。可当众人看清她身下那名男子时。只觉女子声音透着冰冷和恐怖,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是他,闻人龙!”“他是中州境去年最强的天才高手啊,还曾参加过潜龙战榜赛!”“他怎么成了这女子的坐骑?”中州境曾经的天才高手,如今像条狗一样跪倒在地,沦为那白衣女子的人形坐骑。一瞬间。中州境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对那白衣女子,产生说不出的厌恶。就连屠天骄这些人,也露出排斥之色。唯有幻雨公主,眼睛死死盯住了白衣女子:“蓝九云!你怎么来了!”“蓝九云?”听到这名字的瞬间。葬月宫主眼神顿时一闪:“是蓝家人?”她强压住想往阳旭那边看的念头。岂料。那骑坐在闻人龙背上的蓝九云,目光刷的往这边看来。有些犀利而戏谑的目光,在葬月宫主身上闪过。继而,落在阳旭身上。蓝九云美貌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了。继而幽幽笑道:“唔,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阳旭和葬日神殿的人。”阳旭盘坐在青石上,并没有对蓝九云从人群中,一眼认出自己感到奇怪。他不但杀了蓝冬晨。而且还让蓝九重小小吃了一亏,连他身边的侍女都炼成了傀儡。蓝九云一听就跟蓝九重有关。知道自己也很正常。“就是你杀了蓝冬晨那夯货么?看上去年纪不大嘛,我喜欢。”蓝九云眼波流转,往阳旭身上打量着:“不过哦,你惹了蓝九重,他这人脾气最是差劲了,劝你早早写好遗书,他不会放过你的。”蓝九云此话,令得在场诸人,皆是神色一变。幻雨公主诧异地看向阳旭:“他居然还跟蓝九重有过节?”“蓝九重,那可是妖孽一般的天才,阳旭怎可能认识?”她身后,三名面容绝美的侍女,以及屠天骄他们,神色也都满是震惊。要说对这蓝九重的了解,在场除了蓝九云外。没有人能超过他们了。因为蓝家,本就是从神州境发迹,然后才拓展到其他位面。如今蓝家在神州境,依然留有族地。蓝九重时不时会回到神州境。幻雨公主身为大昌天朝的公主,神州境荒主的女儿,曾见过蓝九重几次。别的感觉没有。只对他那深不可测,近乎神人一般的实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几个手下,更是对蓝九重畏之如虎。可以说。整个神州境内,屠天骄他们都能横行无阻,百无禁忌。唯独对蓝家,不敢有丝毫的冒犯。“这下阳旭死定了,连蓝九云都如此说,可见蓝九重的决心!”“据说蓝九重最心疼蓝九云这个妹妹,可惜妹妹不领情,不过她说的话,倒是有很大可信度。”一时间。神州境一众强者们,看阳旭的目光,充满了幸灾乐祸。见过自大的,但没见过阳旭这么不自量力的。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连蓝九重都敢招惹?你不死谁死!幻雨公主眼神淡淡地扫阳旭一眼。之前她还把阳旭当做心腹大患,忌惮不已。如今却像看一个死人一样。阳旭身前,荒主将神州境这些人的变化,看在眼里。虽然也对蓝九重的实力,早就有所耳闻。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阳旭,不要被对手蛊惑,谨守本心,不要乱了阵脚,这样你才有拼斗的机会。”青石之上,阳旭对着荒主坦然一笑:“我晓得的。”目光瞥向半空中的蓝九云:“如果你来这里,是提醒我要小心蓝九重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如果你是待你哥来挑衅我的,也好,不如你传信给他,让他喜好脖子等着,我会亲手把他的脑袋,剁下来!”阳旭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愣。唯有那蓝九云,咯咯娇笑起来:“你这少年还真有意思,很有一点儿输人不输阵的意思呢,也罢,毕竟你还没有见过蓝九重的真正实力……”“你错了,我曾亲自斩杀过他一尊水分身。”“哦?”蓝九云脸上露出一抹意外来。阳旭笑道:“看来蓝九重没把他这件丢人的事告诉你啊?当时我还只是区区龙印境的实力。”“什么!”这一次,蓝九云脸色彻底变了:“你龙印境时,便可斩杀蓝九重的一道分身?”不仅是她。幻雨公主他们,也是脸色不禁一变:蓝九重耗费心血练就的五行分身,有多么强大,她亲眼见识过。阳旭居然斩杀了其中一道?难怪有一段时间,没能见蓝九重施展五行分身之术。原来是损失了一道水分身么。幻雨公主的眼神,飞快闪烁,看阳旭的目光,重新变得凝重起来。“咯咯咯,阳旭你真的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呢。也好,既然你天赋如此之强,我会向蓝九重给你求情的。”蓝九云绝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妖异:“我会求他不要杀你,留你一命,然后……”她伸出粉嫩的舌头,在诱人的唇瓣上轻轻一舔:“然后让你做我的坐骑。”嘶……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葬月宫主更是气得眼冒寒光,恨不得立刻杀了此人,恨恨骂道:“贱人!”她不自禁看向那蓝九云身下。曾经的天才强者闻人龙,如今一脸的木然,眼神中没有了丝毫的神采。似乎早已经麻木了。但葬月宫主分明能感觉到,闻人龙体内,依然蕴含着强大的气息。他的力量并没有丧失。但为何会甘心匍匐在地,当牛做马,却不知反抗呢?隆隆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惊动了心思各异的众人。便见那两仪神台之上,突然一道道古老的符文,开始次第亮起。“两仪神台激活了。”幻雨公主眼睛一亮。蓝九云也不禁看向那传送祭坛。阳旭与蓝家人短暂的首次交锋,就这么告一段落。但蓝九重的强大之名,却给中州境这些人,蒙上了一层心理阴影:难道阳旭真的会被蓝九重杀死?他可是咱们中州境的希望啊!荒主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叹口气:“潜龙战榜赛,汇集各方天才英杰,高手如云,纵使蓝九重,在潜龙战榜赛上,也不过是中上游的水平而已。”“阳旭若是连他这一关都过不了,呵呵,潜龙战榜赛上想出人头地、一鸣惊人,就更不用想了。”“没错,是这个道理啊。”“阳旭你有信心打败蓝九重么?”众人齐刷刷看向阳旭。阳旭眼神冷然:“不是打败,是杀死!”“蓝九重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相遇,他必死无疑!”荒主绝对想不到,杀死蓝九重,才是阳旭的第一目的。至于潜龙战榜赛,只是顺便而已。两仪神台的符文闪烁,足足持续了一天时间。然后,上面所有的符文,才终于是全部亮起。中州境与神州境的人,皆踏上了两仪神台。当阳旭踏上这传送祭坛的瞬间。嗡。两仪罗生门再次出现了怪异的波动。阳旭顿时调动精神力,强行按下两仪罗生门的波动。传送在即,不能出任何的状况。这是对他,和身边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此时。那蓝九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阳旭一眼。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冷笑来。“要开始传送了!”伴随荒主一声凝重的提醒,以及蓝九云怪异的眼神。刷。众人眼前光芒一闪。一股无形之力,瞬间包裹了全身。下一秒。嗡。他们出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位面。这是一片看上去诞生不久的位面,天圆地方,头顶笼罩青蒙蒙的虚空,脚下大地,无限延伸向远处。当他们出现的一瞬间。阳旭敏锐的感知力,顿时感应到,正有无数道视线,往他们这边汇聚而来:“又来了一批!”“这批看上去有些弱啊,来自哪里的?”“不清楚,看上去都是无名之辈,不知道他们的潜龙战气,会呈现什么异相?”阳旭问身边的方垚:“潜龙战气是什么?”方垚神色原本有些复杂,望着这熟悉的位面,眼神中还有一丝紧张。但被阳旭一打岔,紧张却一扫而空,回答道:“潜龙战气,是潜龙位面特殊的存在,根据我们实力的强弱,而汇聚的气势,能显化潜龙异相……”方垚话音未落。“天道大陆位面,参与者全部降临,准备开启潜龙异相,进入潜龙战场!”潜龙位面无尽苍穹之上,陡然响起一片宏大而悠远的声音。好似自遥远的洪荒而来。便在此时。吟昂!阳旭他们头顶虚空,陡然响起一声嘹亮的龙啸之声。方垚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要出现了!”“不知这次的潜龙异相,够不够强……”在方垚激动而期待的目光中。在阳旭有些疑惑的视线注视下:嗤啦!他们头顶青蒙蒙的虚空,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撕裂了。便见滚滚青色战气,宛如魔云一般,在阳旭他们头顶翻滚。中州境荒主,仰望天空,眼中闪烁感慨:“有多久,没有亲眼见这潜龙战气了啊……”吟昂!伴随又一声越发高昂的龙啸。轰隆隆!一只通体覆盖青色龙鳞,通体缠绕青色云朵的巨大龙爪,从撕裂的虚空探出。“出现了!潜龙异相!”四面八方,无数道神念沸腾。显然,有不少高手在关注这边的动静。而在阳旭好奇的目光中,刷!那青色龙爪之下,出现了一颗才篮球大小的龙珠。与那巨大的龙爪相比,就好似篮球场与篮球的差距。这龙珠通体呈现青铜之色,光芒看上去有些暗淡。当这龙珠出现时。阳旭发现方垚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之色。阳旭心头一动:“这龙珠不会跟你有关吧?”方垚苦笑一声:“一颗龙珠,代表着咱们队伍里,有参加过一次战榜赛的成员。”“成绩越好,龙珠的光芒越明亮。”阳旭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感应到,当龙珠出现的瞬间。周围那一道道注视的目光,瞬间消失了不少。“看来天道大陆的潜龙异相,不怎么出彩啊,他们都懒得看了。”阳旭心头暗道一声。旁边的方垚,却是感叹道:“阳旭,咱们天道大陆的潜龙战气,这次比去年强大了不少,居然凝聚出了龙爪异相,这下咱们之中,很可能有人会进入第二关比赛啊。”方垚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阳旭:“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你!”阳旭一笑:“这也不一定,说不定会是她……”他四下搜寻蓝九云的身影。却意外发现,蓝九云居然消失了。“她不跟我们一起参赛的么?”阳旭诧异道。方垚摇摇头:“上次的潜龙战榜赛,也有一名蒙面女子,一来就消失了,大概那个人就是她?”两人聊天的时候。阳旭又相继看到了其他位面的参赛者降临。然后明白了,方垚说的实力不行,到底跟别人有多大差距:一颗龙珠,代表着队伍里,有一名参加过潜龙战榜赛的成员。而龙珠的颜色,代表着他曾取得的成绩。方垚的龙珠,呈现青铜之色。说明他只是参加了第一关赛事,就被淘汰了。而暗淡的光芒则是在说明,他取得的成绩非常之差。连续见过多个位面的参赛者。阳旭看到过不少异相。有的异相,能有两三颗龙珠出现,而且每颗龙珠,都光芒闪亮。有的呈现青铜之色,有的则是呈现白银之色。中州境荒主看着漫天的潜龙异相,心中感叹:看来不止是天道大陆,出现了不少天才啊。其他大陆,同样有很多强势的天才选手出现。更重要的是。他们往往还比天道大陆,拥有着更多的资源。最起码凝聚的潜龙异相,比天道大陆强多了。刷。荒主目光落在阳旭的身上,眼中闪过了一丝期待:“最有希望进入第二关的,大概就是阳旭了。”“希望你努力!”不远处,幻雨公主将荒主的表情,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而是对屠天骄他们道:“努力表现吧,争取进入第二关,一鸣惊人,给神州境争光。”“到时不管是我,还是神州境荒主,都不会亏待你们的。”屠天骄他们忙点头应是。便在此时。轰隆!天空之上,一股惊天动地的波动,骤然出现了。便见青色天穹之上,一头巨大的金龙,瞬间凝聚成型。它发出的龙啸,将整个潜龙位面都惊动了。所有的强者,皆是神念翻滚,惊叹连连:“出现了!是五龙首之一的队伍!”“好强大的潜龙异相,居然直接凝聚出一头真龙!”众多强者感叹连连。阳旭问方垚:“五龙首是什么?”方垚道:“是上一届潜龙战榜赛,实力最为强大的五名绝世天才!”“五龙首的战力,深不可测,阳旭如果你遇到其中任何一个,最好立刻认输。”方垚一边说,一边往那潜龙异相打量着:“快看,那穿白衣的,就是去年的五龙首之一,天使大陆的路西法!”“天使大陆?”阳旭眼神一闪,响起太虚境中,遇到的那两个精灵族姐妹来。她们现世中,貌似也是天使大陆?阳旭往那边看去,便见那白衣年轻人,面容俊美,双目明亮。在其头顶虚空,那头巨大的黄金真龙,正游弋龙躯。金光璀璨之中,吟昂!伴随一声龙啸,黄金龙口前,竟出现了密密麻麻几十颗龙珠。有的呈青铜之色,有的白银之色。更有几颗,则是呈现黄金之色。“我去!他们队伍有这么多参加过潜龙战榜赛的老鸟?”“一个个成绩居然还这么好,不是进入第二关,就是进入了第三关……”阳旭惊讶。便在此时,那黄金真龙又是一声咆哮:吟昂!虚空之上,一颗硕大无比的金色龙珠,光芒万丈,瑞彩千条,骤然凝聚而出。它出现的瞬间,如一轮金色的大日悬挂苍穹。耀眼的光芒,强悍的气势,瞬间就压过了在场所有龙珠。不管是黄金龙珠,还是白银龙珠,在它面前,统统黯然失色!“这颗就是路西法的龙珠,真不愧是五龙首之一啊……”方垚眼中,闪过强烈的感叹,以及向往。哗!阳旭眼看着,那颗硕大的黄金龙珠中,有一道白色的光华,流泻而下,落在那白衣路西法身上。嗡!路西法背后,顿时闪烁起一道六翼天使的幻象。幻象一闪即逝,但却令得阳旭眉头一挑:“六翼天使,路西法?呵呵,巧了,跟前世地球上,西方的那些鸟人们类似啊。”“阳旭,这路西法拥有天使之翼,飞行能力极其骇人,如果你遇到他,不要纠缠,直接认输。”方垚劝道。阳旭笑笑,不置可否。天使之翼?比自己的海神之翼,速度还快么?阳旭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便在这时。呲吟!一道巨大而凌厉的剑吟之声,响彻四方。轰隆隆!远处的天空,滚滚云气不断幻化成一柄又一柄神剑。无数道云气神剑之中,一头剑龙,凝聚而出。这头剑龙每一片鳞甲,每一寸龙躯,竟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剑气,凝聚而成。它出现的瞬间。那天使大陆的白衣路西法,眉头不由一挑。“又一名五龙首天骄出现了!”“是鸿运大陆的剑修江荣!”“剑气成龙,好凌厉的潜龙异相!”“快看,他的龙珠竟然是一柄神剑!”就见那鸿运大陆的队伍,同样有十几颗龙珠凝聚而成。当而江荣的龙珠出现时。所有龙珠再次黯然失色。江荣那金光灿灿的龙珠之中,有一柄雪白的神剑,在孕育一般。那雪白神剑轻轻一震,哗。洁白的能量流,倾泻在江荣身上。呲吟!他背后虚空,呈现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笔直,直指苍穹,如同要撕裂天地。“好强大的气势啊,不愧是以攻击力强悍著称的剑修。”阳旭感叹道。方垚也不禁点头:“没错,江荣的实力深不可测,尤其剑法,杀伤力惊人,阳旭你遇到了,最后直接认输。”阳旭依然笑笑,没有说话。方垚误解他的意思了。他感叹的是剑修,而并不是江荣这个人。眼见得白衣路西法,与剑修江荣的两颗硕大龙珠,占据了天空两个方向,相映成辉之时。笃,笃,笃!一阵极有节奏感的木鱼声,响起在天空。众人听之,只觉心头不由跟着跳动。整个人的精神,进入一种空灵无欲的状态。阳旭意志力惊人,眉心精神力金子塔轻轻一颤,便轻松挡住了木鱼声的蛊惑。“喂,醒醒。”随手把方垚推清醒,指着远处一群和尚问:“那也是五龙首之一?”方垚对阳旭推醒自己表示感激,继而道:“那人是五龙首之一,梵音大陆的苦行僧,你也看到了,此人的修为十分诡异,只要他瞧一瞧手中的木鱼,往往就令对手失去斗志,极其危险,阳旭你要是遇到了……”“那我最好是趁早投降,是吧?”阳旭抢先笑道。“额……”方垚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让阳旭“主动投降”三次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他们实力太强大了,不过他们给我的感觉,其实与你相差不多,你如果遇到了,也可以一战……”权当积累经验了。剩下这半句,方垚没好意思说出来。便在这时候。众人突然感到身体没来由的一凉。嘿嘿嘿嘿……天空之上,响起一连串的冷笑之声。不少人眉头顿时皱起。刷!一只奇怪的队伍,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这只队伍,统共居然就只有五个人。其中最前方的一个,身穿一身黑衣,面容奇丑无比,那嘿嘿的诡异冷笑,便是他口中发出的。而在他身后,四名队友个个都是满脸苍白,瑟瑟发抖。阳旭只感到一种诡异的感觉。而当那黑衣人头顶,潜龙异相出现时,阳旭更是吃了一惊:就见一只巨大无比的龙爪,通体漆黑,煞气凌人,凝聚而出。虽然跟阳旭这边的龙爪类似。但这五人的黑色龙爪,要大了几十倍,简直如一座黑色的巨岳一般。更奇怪的是。这黑色龙爪,是悬浮在那黑衣丑八怪的头顶。一颗巨大无比的黑色龙珠,被那黑色龙爪,紧紧抓在手中。“咦,其他那四人,都是新人么?”阳旭疑惑。方垚则冷笑一声:“哼,这丑八怪选中的人,不出十天就被他吸死了,就算参加过潜龙赛也没用。”他语气中充满了强烈的厌恶:“阳旭,此人修炼的功法十分诡异,以吸食精血为力量源泉。但就是这丑八怪,居然也成为五龙首之一,是来自黑暗大陆的墨翰!”“墨翰?好名字,可惜人长得实在太丑。”阳旭叹道。此言一出,方垚脸色顿时大变:“糟了!不要说他丑!”", "summary": "阳旭在众人面前启动震雷图腾,试图吸收雷电能量强化图腾,但他对图腾的领悟不够,不能强化图腾。方垚告诉阳旭在曾经的比赛中中州境的队员经常被神州境的天才打压。中州境的屠天骄试图挑衅阳旭却被阳旭的武力所震慑。幻雨公主因为误会十分敌视阳旭,她派白霓裳去打压阳旭,阳旭在狂化状态下成功强化震雷图腾,并用震雷图腾打败了白霓裳。之后蓝九云也与阳旭产生了语言冲突。中州境与神州境的队员都站上神台,传送到了其他位面,该位面的其他人都对阳旭等人十分好奇。每个参赛者头上都会有颜色不同的龙珠,象征着他们的成绩,阳旭头顶是一颗青铜色的龙珠。来自其他位面的强者看到阳旭头顶的龙珠,都认可了他的实力。路西法的龙珠闪耀着金色光芒,彰显着他强大的实力,江容的龙珠形状是一把剑,墨翰功法奇特,龙珠是黑色的。"} {"context": "北京,行五军都督府。北方的宅第就是这样,不及南方精致,但是胜在宽敞,广而幽深,高墙大院,仿佛堡垒一般,气派十足。衙门口儿一排石阶上边,是一扇巨大的朱漆大门,门旁石狮对峙,门前开阔地上,刁斗摩天,挂着一串灯笼,竖着一杆大旗,隔几条街都看得见。门间石阶上,八名虎背熊腰的士军,穿着鸳鸯战袄,手按刀柄,森然而立。一骑快马远远驰来,到了府门前匆匆下马,在拴马桩上系好马匹,跑上石阶一亮腰牌,快步走进府去。一身宽袍大袖、便装打扮的丘福坐在屋檐下的逍遥椅上正在喝茶。他喜欢北方,四季分明,不似南方一般不管春夏秋冬,空气总是黏答答的,叫人喘气儿都困难。可北方虽然舒适,他却是被贬谪于此的,心中却又不无苦闷。皇上要北巡了,丘福对这事儿很上心,修缮行营、修筑道路,清理街市,毕竟是追随皇上多年的老臣,他希望皇上这次来,能感念旧情,再把他调回中枢。这不,刚忙完了准备迎驾的事儿,他才坐下歇歇,就有人送来了让他不痛快的消息:辽东大捷。丘福的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斩首一万七千级,俘虏四万余人?怎么可能!”他对送信的行五军都督府佥事唐杰说道:“鞑子兵向来悍勇,草原上尤其难以打歼灭战,若说他打了胜仗,追得鞑子东奔西走,或有可能,可是打上这样一场大胜仗……他杨旭难道是天生帅才?哼!老夫不信!”唐杰道:“听说,他还要驱战俘入关安置呢,恐怕……这事儿不假了!”丘福摇头道:“鞑子兵战时为兵,平素为民,若他主动挑衅,掳获些牧人充作战士,又有何不可?他那战报上不是说因为远至科尔沁北部草原设伏,为防追击,返回迅疾,没有缴回鞑子兵的兵器甲仗和首级么?依老夫看来,这就是有诈!”丘福眼珠一转,说道:“皇上马上就要北巡了,他弄这么一出大捷,难保不是为了邀宠而故意炮制,谎报战功!唐杰,你本辽东人氏,这便以探亲为名,返回辽东,查他个清楚明白,若他是谎报战功,等皇上到了北京,哼哼!”唐杰会意,连忙躬身道:“卑职遵命!” 且安居“你叫什么名字?”“阿拉坦娜木其。”“阿拉……”“大人可以叫我小樱,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小名儿……”桦古纳部众进献的那个小美女说起母亲,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幽幽地道:“我的母亲本是畏兀儿族人,当初随我外祖父经商,到了大宁之后就在那里定居下来,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她在汉人地界住过很长时间,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夏浔下一句话正要问她,一个浪迹草原、少与其他势力接触的小部落,而且小樱本人又不是族长之女,为何能够受到如此良好的教育,竟然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听了这句话倒不用问起了。他仔细打量,这位小樱姑娘头结发辫,身上的白袍一洁不染,那气质像中秋之夜的草原明月,一轮当空,皎洁无瑕,确实是一个人间绝色,那阿木儿说她是草原上的一只百灵鸟,桦古纳部落最美的花,倒也不是自誉之言,这位混血姑娘的美色,的确称得上美丽,不要说桦古纳部落,就算放到整个大草原上去,那也是一等一的佳丽。幸好草原上的部落其生活方式就像狼群,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轻易不会逾界与其他部落接触,每个部落中的牧民又都有自己的放牧范围。整个草原宽广无比,他们与天地接触的时间,远比与他人交往的时间更多,不像中原的城市,人口极其密集,东城有点屁大的小事,一转眼就在西城传开了。再加这个部落很小,他们不敢得罪鞑靼的大部落,也不敢侵犯辽东的汉人,只能到处流徙放牧,与别人接触太少。族中最美丽的姑娘,只是形容她的姿色,没有哪个部落把自己族中最美的姑娘当成交际花,整天与外人打交道的。要不然,似她这般美丽的姿色,若被草原上的强势人物看见,早就或抢或聘地把她弄走,置之于帐内,视若珍宝,只于榻上亵玩,轻易不肯示人了。“小樱姑娘,你应该和你部落的族人一起接受安置!”夏浔说道:“尽管你的部落几已不复存在,但是还有幸存的族人,你们可以相互照料。本督对你们都会妥善安置,虽然你的亲人都已不在了,可是以你这般美丽的姿容,还愁终身无靠么?到我这里做一个侍女,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小樱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夏浔,怯怯地提醒:“侍女么……大人,从小樱被进献与大人那一刻起,我就是大人您的人了,小樱……不只会端茶递水,还可以……还可以侍奉大人枕席的……”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细若蚊蝇,脸上也悄然爬起两抹红晕,映着雪白的脸蛋,璀璨如朝霞。她是混血儿,母亲是白种人,肤色天生就比较白皙。再加上她的母亲信奉回教,十分爱洁,礼拜之前都要沐浴,她也自幼接受了母亲的习惯,生活条件又优渥,不用整天风吹日晒,所以这一害羞,那脸蛋儿便如玉染红霞,其情其色,别样旖旎,饶是夏浔见惯了美色的人物,也不由得心中一荡。夏浔清咳一声,摇头道:“多谢姑娘的美意,依我看,你还是随你的族人一同安置吧,本督到辽东来,是奉圣旨来办差的,身边若收一堆女人,实在不像话,会有言官弹劾的,呵呵,言官你不知道吧?就是专门给人挑毛病的官儿。”小樱那双妩媚的双眸向夏浔身后打扇的一对罗斯美人瞟了瞟,说道:“请恕小樱大胆,大人身边怎么会留下她们呢?”夏浔回头看了看,日拉塔和萨那波娃虽然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可是看着小樱的眼神儿都带着些戒备和敌意,好像看见了一个抢饭碗的同行,夏浔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摸摸鼻子,答道:“她们与你不同,她们是奴儿干地区的一个部落长馈赠于本督的,那使者远道而来,本督若不收下,不免叫他疑神疑鬼。可这两位姑娘是罗斯人,在本地没有亲人和族人,再加上言语不通,本督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她们而已。”小樱道:“大人,她们没有亲人,难道小樱就还有亲人吗?”说着,她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举步上前,跪倒在夏浔面前,含着眼泪道:“小樱的父亲,已经被那大仇人的兵给杀了!小樱……本来自幼许配给了族长的儿子,可他……也已死在仇人的刀下!小樱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了……”说到仇人,小樱突然双拳紧握,浅蓝色的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光芒,她的身子激动得簌簌发抖,好半晌,才缓缓平息下来,她深深地吁了口气,垂下头,黯然地道:“可是……小樱没有能力报仇!为了生存,我们幸存的族人东躲西藏;为了生存,我的族人也曾想过要用我来换取大家的平安,他们想把我献给我全族的大仇人!又想过逃到奴儿干去,投靠一个大一些的部落。几经周折,我们才想到了辽东……大人,只有您,敢与阿鲁台为敌,并且还打败了他!你是我的大恩人,小樱被献于大人,是心甘情愿的。就算……只做一个侍婢也好。如果大人要赶小樱离开,大人以为小樱能得到族人妥善的照顾吗?”她摇摇头,凄然一笑,说道:“在草原上,没有人把女人当回事儿的。部落的头领、部落中的男人们,他们可以为了争夺一块草地而杀人、可以为了别人的一句羞辱而杀人,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发动一场战争的,那会被全族所反对,还要耻笑他无能!草原上的女人,就和羊群中一只落单的羊,一旦被狼群掳走,没有人会为了这一只羊,而冒失去更多只羊的危险。我来的路上,曾经见到那位名叫丁宇的将军,他奉大人之命,率领三百勇士,一直追入科尔沁草原深处,救回了蒙哥大人的母亲和妻子,而在我们草原上,是不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的……”小樱抬起头,勇敢地迎着夏浔的目光,热切地道:“我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如果大人把我交回给我的族人,他们只会为了交结其他势力而把我当成礼物送出去,送给他们的头领。所以,我想不出,还有比留在大人身边更好的结局。小樱情愿留在大人身边,请大人接纳我吧!”夏浔看着双手伏地,以额触掌,静静等候他决定的小樱,默然半晌,才叹息道:“唉!你起来吧,就先留在本督这官署里,和日拉塔、萨那波娃,一起做些杂事儿,等以后有了合适的安排再说。”“多谢大人!”小樱欣喜地一连三拜,急急地磕下头去。随着俯身下拜的动作,她那纤腰欲折,浑圆挺翘的臀部随着下拜的动作,诱人的曲线时隐时现。草原上的姑娘,屁股总是比较大的,她的年纪虽然不大,但丰硕的臀部连着纤细的小腰,便透出姣美如梨的形状,清纯圣洁的容颜再配上这样惹火的胴体,很是吸引男人的目光。夏浔看着她,容她拜完了,便唤她起来,夏浔的手刚往旁边一探,刚刚站起的小樱手疾眼快,已然走到桌前,双手捧起了他手前的茶杯,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夏浔嘴边。旁边日拉塔一看不甘示弱,忙也摞下扇子拎起了茶壶,看那样子,夏浔一喝完她就要满上。夏浔怔了片刻,干笑道:“其实……我是想吃葡萄!”说着不待人再侍候,就赶紧从盘中揪了一粒塞到嘴中,现在这时候离葡萄收获还早,辽东的葡萄品种也一般,这一咬开,夏浔的嘴巴便是一咧:“真他娘的酸呐……”青羊堡,夏浔正视察着对桦古纳部落幸存百姓的安置情况。桦古纳部落的人被夏浔打散了,分别安置在隶属开原的诸堡境内,其中青羊堡安置的牧人最多,有三十多人。只剩下百余人的小部落,而且完全失去了生活资料,没有牛羊马群,叫他们继续祖业草原放牧是不大合适的,所以夏浔把他们分散开,也做了农民。青羊堡的人口成份同其他各处一样,诸族杂居。这儿有失去了自己部落的女真人和蒙古人,还有少量的高丽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百姓,更多的却是汉人,除了这里的驻军以及新近开始增多的专驻于此,收购辽东物产的商人、伙计们,其余的就是当初流配于此的犯人了。这里前前后后一共有七家流配来的犯人,其中大多是洪武朝时受空印案、蓝玉案、胡惟庸案牵连的官员,据说其中有一户原本还是山东布政使司的督粮道参议,从四品的官儿,算是流戍本堡的最大的官儿了。这些官员被流戍时,是携家带口而来的。那时候一个大家族本身就有很多人口,再加上一些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全都迁到这儿来,历经一十二年的定居和繁衍,这儿本来一片荒芜,如今居然成了一座城堡。不过夏浔到了这座三百多户人家的城堡视察时,却没看见一个像是官宦子弟或者儒雅读书人模样的人,大臣显宦,其家眷自然也非寻常百姓可比,但是一旦被弃蛮荒,便为齑粉纤尘,才二十年光景,已无异于当地土著了。陪同前来的幕府长史万世域居然听说过那位督粮道参议,据说这位参议和他的座师是同年,万世域还向夏浔请示了一下,特意赶去那位参议家拜访一下,就是普通的辽东民居人家,那老头儿还活着,七十多了,满头白发,耳朵有点聋,身子倒还利索,说话像打雷似的。他穿一身上下两截的短褐,青布袍子很臃肿,听说了万世域的身份之后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拉着他到屋里坐了,腿一偏便麻利地上了炕,鞋也不脱,便搬过一只大簸箕来,里边是松子榛子大枣儿一类的干果。老头子和他聊得非常开心,说起往事不禁泪流满面。万世域眼瞅着这位世伯抓起个炒熟的榛子,用俩门牙嗑了半天没磕开,便放在炕上,脱下鞋子,用鞋底儿狠狠一抽,然后捡出榛子丢进几乎掉光了牙齿的嘴巴里努力地嚼呀嚼的,万世域也差点儿泪流满面。这还像一个朝廷四品大员么?这还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两榜进士么?老头子自己都这样了,他那些儿孙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自己明智地投效了辅国公,大概在辽东再熬二十年,也就是这副德性吧……唉!当时为了娘子和小妾扭着他去见国公,丢了他的脸面,很是赌气了一阵,都好久没跟她们同房了,这两天正憋足了劲儿打算再讨个女真族的大丫头回去呢。看看这位世伯的下场,自己的女人也是为了自己好呀,算了,今儿回去就和好吧,也别再讨什么女真大丫头了,听说他们的姑娘生猛着呢,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就别瞎折腾了……万世域在世伯家里认真反思的时候,夏浔已经到了镇东头,站在一片刚开辟不久的田垄上,纵目四望,看着开荒出来的田地,向镇长欣然问道:“土地都犁得够深吧?”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夏浔道:“他们原来都是牧人,不大懂耕种,你多费点儿心。这些人不是俘虏,不能按照十年佃户的法子处置,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他们的耕牛、粮种,由幕府解决,田亩数算入青羊堡,但是其田亩,五年之内,幕府不纳税,可你们青羊堡照样收,这样,他们收成越少,就等于你们交得越少,明白么?”那镇长哪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呀,点头哈腰,满脸带笑,不管夏浔说什么,都是可劲儿的点头。小樱也跟来了,因为今天是视察对她的部落族人的安置,所以夏浔把她也带来了,此刻她就站在夏浔身后。夏浔身后的田埂上插着一柄两尖的铁叉,铁叉的主人也站到夏浔身边去了,似乎离着这大官儿近些,听他说说话,便是一种福气。小樱的目光游离不定,先是落在夏浔的背影上,继而又落在那口铁叉上,接着再落在夏浔身上。突然,她一咬牙,便拔出了那口雪亮的铁叉…… 图什么呢?“小樱,你来看看!”夏浔说的开心,突然扭头唤道。小樱刚刚攥紧叉柄,把那钢叉从土垄中拔出来,一见夏浔回头招唤,略微的一怔,便顺势拎着钢叉走过去,叹息道:“大人,这叉子是上好精铁制成的呢!”夏浔笑道:“那怎么?”小樱道:“在我们族中,一口铁锅都是希罕物,姑娘出嫁时送口铁锅做陪嫁,就是很荣耀的事了,搂草的耙子都是竹木一类的东西编的,不想这儿田间地头,已经全都用了铁器。”夏浔哈哈一笑,从她手中接过钢叉,往地里狠狠一插,那土果然都犁得松了,铁叉贯进去,直没至铁箍位置。夏浔道:“那当然,用不了几年工夫,这辽东就得大变样儿。”他把手一挥,说道:“你看,这是牧人们在本地农户的指点下开荒出来的田地,就这几亩地的产出,就比四处游牧一年所获的食粮还多,不错吧?你要是有心,我叫我的侍卫们帮忙,给你开垦出一片田地来,做个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如何?再不然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在城中寻一家店铺,辽东这地方,女儿家抛头露面做营生的很多,也不算希罕的,你认得字、会算数儿,也能寻摸个好差使做。”小樱幽幽地道:“大人一定要赶小樱走么?”她凝睇着夏浔,低声道:“大人,小樱跟着你,其实还有报恩的心思,虽然大人没有替小樱杀了那大仇人,可……毕竟也替小樱出了一口气……小樱只要侍候着大人,就很满足了。”“咳……”姑娘这话里头就隐隐约约带着点儿男女情意的味道了,旁边几个随在夏浔身边的幕府小吏立即纷纷移目他顾,作视若无睹状。夏浔苦笑一声,没有再说话。接下来又寻访了几家安置在此的牧民,询问了一下他们家中目前的情形,有无地方住、衣食方面有无困难,日头便也渐渐升起来,夏浔便在村头大榆树下挑了块农人闲时坐着摆龙门阵的石头坐下来歇息,有人提了陶罐过来,斟碗凉水搁在夏浔身边。小吏们忙着一些具体的事宜,都不在身边,夏浔看看与侍卫们一起侍立身旁的小樱,指指对面的石头道:“坐吧!”到底是草原上的姑娘,没有那些扭捏和谦让,夏浔吩咐了,小樱便依言在他对面坐了。风从远处刮来,一经过这树荫下,便带来一阵清凉。榆树随着微风摇曳,阳光从斑斓的枝叶间洒下,明明暗暗地落在小樱的身上,好像穿了一件花纹的衣裳。光影错落,映着她鬓边耳角淡淡的处子茸毛,实是我见犹怜。夏浔轻叹道:“小樱,你执意留在我身边,是希望……我能替你复仇么?”小樱的眸子倏地亮了一下:“大人两战两捷,轻而易举便把鞑靼东线草原扫荡一空,挟此威势,必定无往而不利,大丈夫所求,功业而已。所以,大人本来也会再度兴兵的,是么?”夏浔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西北方,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原野之外,是一片丛山,葱葱郁郁,直接蓝天。沉默有顷,夏浔轻轻抬起头,看着头顶摇曳的树梢,吁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许……这战争不会就此结束。但是,只要鞑靼人不来进攻辽东,我不会主动再出兵了。这一场战役,是以杀止杀,不这样,他们还会来劫掠我们的百姓,所以不能不战,但我并不好战!”小樱蓦地张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奇怪从夏浔嘴里说出来的话。夏浔瞟了她一眼,说道:“有些失望,是么?你以为,我挟大胜之威,还会再度发动战争,建一份彪炳千秋的功业?要打败他们,或有可能,要消灭他们,谈何容易!汉武帝以倾国之力,破家无数,消灭人家了么?封狼居胥,是光彩!可狼居胥如今在谁手里?窝阔台占据汉人大片江山的时候,有人建议他把汉人驱赶后,把整个中原改造成一个大牧场。这个愚蠢的主意被耶律楚材给驳了,如果他们当时真的意图实施这个主意,他们根本统治不了中原一百多年。我也不会蠢到妄想去消灭游牧部落,占据整个草原。中原不能牧草,草原也不能农耕,人的生活方式,取决于他的生存环境。有些东西,是武力无法解决的,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即便牺牲许多人,占据了草原的统治地位,用不了多久,还是要把它还给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也许有一天,我们有条件解决这个问题,但不是现在,那个人也不会是我!”夏浔站起来,缓缓向前走去,小樱下意识地起身跟在了他的身边。夏浔站住,眺望着北方,说道:“大胜之后,我想做什么?我想做的,是巩固辽东,繁荣辽东,让这里变成大明最坚固的边墙。我想做的,我自问通过一番努力能够做到的,就是这些。至于分分合合、开疆裂土的那些事,谁能做谁做吧,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我自问没有那个能力!”夏浔吸了口气,又道:“一个人,做不了几辈子人才能做完的事。人寿有尽,我只要做好我能做的事就行了,我现在正在努力开发辽东的农业、商业、工业,通过共同的利益,把辽东各族的人团结在一起。当它真正形成合力的时候,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包括我这个首倡者。等到这里的发展已经到了不会因人废事的地步,我就会放心地离开了……”小樱站在他的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然问道:“大人,这么做,你图什么呢?”夏浔仰起头,望着天空中悠悠的白云,仔细地想了半晌,慢慢转过来,凝视着小樱,说道:“是啊,你说,我图什么呢?”这算什么回答,小樱也不禁呆住了……回到开原城后,夏浔没有直接回幕府,而是先打发了万世域回去,自己带着小樱兴致勃勃地赶到了开原的农贸交易市场。哈达堡虽然由于多年的经营,仍旧保持着开原地区最大的集贸市场地位,但是开原各地的集市已经不仅限于这一地了,因为夏浔放开了贸易政策,各地的贸易集市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兴起,商贸的带动,极大地促进了各个行业的发展。夏浔赶到的这处集市,就是他初到开原时自发形成的那处走私贸易场所,如今这里已经极其繁荣了,各族商贾、参与集贸的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司商署的官员闻讯赶了来,一边陪着夏浔参观市场,一边拎着账簿子,向他汇报着集市贸易的情形:“昨儿一天,共计交易八百四十七笔,交易的货物有铧子一千一百三十四件,铁锅九十一口,缎十四匹半,布一百八十六匹,牛七十五头,貂皮四百二十张,人参一百二十二斤,马……”夏浔一边听着他的汇报,一边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持土物往来买卖觅粮的,取保寄住的,购买粮米盐酱的,推着小车、赶着牛群的,还有那汉服胡服的妇人牵着孩子消磨时光般逛市场的,当真热闹非凡。夏浔对小樱笑道:“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吗?等到整个辽东都是如此兴旺繁荣的时候,如果有人想阻止人们过这样的好日子,他们答不答应?当官的如果想做这个恶官,他们会不会反对这个恶官?鞑子如果想来劫掠,吓走远方的商贾,这儿的百姓会不会拿起刀枪,坚决把他们轰走?”夏浔刚说到这儿,不远处便传来争吵声,夏浔眉头一皱,扭头望去。那司商署的小吏眼见总督在此,却有人不给他长脸,已然气急败坏地赶过去,夏浔便也信步走过去,仔细倾听了一番。原来却是那贩牛羊皮货和牛马活物的商贩,被人认出是游牧在科尔沁草原上的鞑靼部落的人,因为彼此的敌对关系,旁边几个汉商和女真商人趁机要挟,要以低价买下他的全部货物,如果他们的价给的只是稍低一些,这个部落的人恐怕也就忍气吞声了,只是他们的价压得实在太狠了些,若依他的价,人家还不如把牛羊牵回去自己食用呢,自然不肯答应。这几个汉商和女真商人便趁机大声鼓噪,煽动大家对他们的敌意,一时间旁边围了许多人,那几个自科尔沁远来的汉子慌了手脚,既不甘心把牛羊如此廉价地售出,又怕招来灾祸,连人都走不掉了。夏浔听明原由,不由有些生气,走上去问道:“怎么回事儿?”司商小吏忙赔笑道:“部堂大人,这买东西的想要以每匹绢一匹、布两匹的价格买他的马,卖家不肯,双方有些争执,小事情,小事情……”“小事?”夏浔沉下了脸,说道:“就算我这外行都看得出,这几匹马鼻孔肥硕、前胸宽阔、身量高、马蹄大,毛色光亮,牙口也正当壮年,就算不是上上等也是上等,每匹马至少值绢四匹,布六匹。官价所定,就算是马驹儿,都值绢一匹、布三匹,出这么低的价,还要聚众要挟,这是买还是抢?”那些商人一听司商小吏恭敬地唤他部堂大人,都晓得这人就是辽东总督了,大气也不敢喘。夏浔怒道:“这几个商贩欺行霸市,扰乱秩序,抓起来,重罚!”那几个奸商本指望装装孙子,夏浔便放过了他们,不想还要处罚,其中的汉商仗着自己同为汉人,便壮起胆子叫起来:“大人!大人!他们可是鞑靼人呐!”夏浔冷冷地道:“鞑靼人又如何?他们是拿着刀枪来抢吗?如果是,你们还能这么英勇,本督还要大力褒奖的!只要是本本分分来做生意的,我们一视同仁,谁乱了规矩都不成!”得了夏浔这句话,那司商小吏哪还客气,立即招呼人过来,把几个奸商抓去处治了。夏浔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恐怕不只发生在开原榷市一处,他已经特意交待过经商贸易时不得利用各种理由欺诈客户,现在还有人顶沿上,如果不加强这方面的管理,很容易就破坏他以经贸缓和民族矛盾的目的。所以待市场恢复平静之后,夏浔便吩咐两个便装侍卫护着小樱回府,自己赶去司商署了。他得就这事儿再好好交待一番,不能让几条臭鱼坏了一锅汤,破坏如今的大好局面。小樱怔怔地看着夏浔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才神色异常复杂地瞟了眼那几个正相互庆幸的鞑靼牧民,随着两个侍卫走开了。北京行五军都督府佥事唐杰带着夫人和儿子回到了自己在开原的家。他本辽东人氏,当年燕王扫北时,他在丘福帐下,因作战勇敢、屡立战功,遂被丘福逐步提拔起来,丘福从金陵回到北京以后,把这个老部下从边关镇将的位子提拔到了行五军都督府佥事的地位,不必再像以前那么辛苦,地位官职也高了一大截,唐杰对这位老上司是由衷的感谢。这次回来探亲,因为是揣着特殊使命而来,唐杰有些心神不属的,见了老娘和兄长,家常话没聊几句,就问起了有关夏浔两度讨伐鞑靼的事情。他的兄长唐豪兴高采烈地道:“那当然啦,前后两次,打得那叫干净俐落。头一遭端了一个两万多人的大部落,第二回更厉害,光是俘虏就抓了近四万人呐,嘿!科尔沁草原以东以南,现在鞑子基本上不敢露面啦!”他又兴致勃勃地道:“兄弟,杨总督在辽东广开榷市,这也就得人家,有门路外销出去,原本堆在那儿不值几个钱的野味山货,运到南方就是大笔的财富啊!哥哥现在也参与其中,和辽东都司的一些将官家眷,搞了一个商栈,你刚才进来瞧见没有,院子东边正建的那趟房子,就是咱家盖的,哈哈,哥哥现在是有钱人啦!”唐杰听得心烦意乱,吱吱唔唔地应着,全然提不起兴趣。这时,他的儿子唐物竹,正骑着马在开原街头闲逛,这老家他也回来过几回,以前街市上冷冷清清,他这打北京城来的人感觉老家就是纯粹的乡下地方,都懒得出去走走,这一趟回来却发现开原大不一样,不免有了兴致。十七八岁年纪,满脸的青春痘,老爹是行五军都督府的大官,又是打北京城来的,唐物竹在这开原城里不免有点高人一等的感觉,鲜衣怒马,驰骋街头,十分的张狂。他正策马而行,忽地瞟见一个白袍长辫的胡服少女,在两个年轻汉子的伴同下,各骑一马,从一条胡同口一闪而过,虽只是惊鸿一瞥,入目当真惊艳,这小子陡然荷尔蒙激发,立即挥鞭策马,向那胡同里疾驰追去! 红颜祸水小樱回到总督衙门,先去厨下生火烧了锅开水,然后便到自己的住处,汲了井水提到房间里去。信仰清真教的人都非常爱洁,不论寒暑,沐浴都是不可或缺的,她虽不是回教信徒,因为受了母亲的影响,澡洗得也是很勤快的。她只是一个侍女,没人给她烧水,只能自己打水,好在现在还没到秋天呢,从井里汲上来的水虽凉,却也不至于无法忍受。浴桶只有一个,是她和日拉塔等侍女共用的,先提了水把木桶里里外外涮洗干净,再将水注入,提了五桶水,再拎着空桶到厨下提了热水来注进去,调了调水温,便关好门窗开始沐浴。脱下衣衫搭在衣架上,再除去小衣,一具白如沃雪的胴体便呈露出来,虽然门窗关着,室内只是微明,可那微光落在这妖娆的胴体上,却如雪团晕霞一般,粉光致致,煞是好看。丰盈挺翘的玉乳,纤细圆润的蛮腰,肌肤像羊脂白玉般柔润光滑,粉嫩可人,一双结实修长的大腿,笔直笔直的,双腿并紧时,大腿间的缝隙小得连一根小指都插不进去,那丰满的圆臀粉嘟嘟的,半圆的弧线微微上翘,大辫子解开了,一头柔顺乌黑的秀发便正披到这高翘的臀部上……她踩着脚蹬上去,迈步进了浴桶,将那姣好的身子缓缓浸入水中,一头秀发顿时飘起来,云一般浮在水面上,遮住了她那沃雪般洁白的娇躯。小樱便将头往桶沿上一靠,闭上双目,疲惫地长吁了一声。她当然不叫什么阿拉坦娜木其,她就是乌兰图娅,鞑靼枢密副院哈尔巴拉的女儿。迫于瓦剌的咄咄紧逼,面对东线的惨败,阿鲁台毫无办法,阿鲁台只能劝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能忍,她不是君子,她只是一个女人,所以她反过来说服阿鲁台,想出了这个主意。桦古纳部落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国家的太师会突然派兵来剿灭他们,全族无分老幼,都已经被屠光了,她要扮演的角色又不是该族族长的女儿,只是该部落一个牧民的女儿,那么纵然对该部有所了解的人,不知道她也是正常的。至于她的本来身份,或许会有被俘的鞑靼将领认得,可是那些被俘的将领,会留在总督府邸,等着见到她这个总督的侍女么?所以,被人识破的可能几乎为零。夏浔是大明的公爵,辽东的总督,护卫森严,什么人才能接近他?什么人才能在他完全解除武装的时候接近他?只有女人!刺杀他的唯一办法,只有女色!这是自古以来就被人用滥了的计策,可是只要男人还迷恋女色,它就一直很有效。阿鲁台很清楚,乌兰图娅设计的这一计的关键,就是献上自己的身体,一个男人只有在床第之间和女人恩爱缠绵的时候,才会毫无戒备。他更清楚,即便乌兰图娅能够成功,她也不可能生还,她会被那位大明国公的侍卫斫成烂泥。可是,他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他是一个真正的政客,他并不甘心放弃东部的利益,而是实在无法两面作战了。尽管他很疼爱图娅,但是相对于将要得到的政治利益,失去这个干女儿还是划算的。乌兰图娅来了,带了些她本族最忠心的部下,即便如此,为了防止其中有人胆怯泄密,还是扣留了他们的家人为人质。她本想,只要能接近夏浔,能把他杀掉就好,如果可能,最好不必献上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仇人亵玩,她想带着清白的身子,去见自己的爱人。可是见到夏浔的第一刻,恰好就有人刺杀他,乌兰图娅亲眼见到了他的厉害,以他的身手,图娅根本没有可能下手,除非……把自己的身子给他,取得他的信任,几番鱼水之欢之后,趁他沉沉睡去的时候下手,可她不甘心,阿爸死在他的手里,情郎也死在他的手里,再向他献上自己的身子……情何以堪!今天在青羊堡,当她看到夏浔就在自己身前,他的后背毫无提防地对着自己,侍卫们又散布在外,手边就有一柄钢叉的时候,她突然心动了,可惜……之后,夏浔说的那番话,给了她很大的触动,在她的想象中,夏浔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她从未想到夏浔竟是这样的想法和立场。站在她的立场上,她从未觉得自己的族人有什么不对,可今天听了夏浔那一席话,再看到他在集市上善待鞑靼牧民的一幕,乌兰图娅不禁有些茫然了。她不知道谁对谁错,不知道本想适可而止、停止征讨鞑靼的夏浔一旦遇刺,大明是否会派来一位态度更强硬的总督,对鞑靼造成更大的伤害。她更隐隐觉得,如果大明能够平等、友善地和他们做生意,互通有无,所付出的代价未必就比搭上人命去抢更高,或许这是两国两族共生共存的一个好办法……这些事情在她脑海里纷纷扰扰的,过了许久,水已经凉了,她也终于清醒过来:想那么多做什么,那根本不是该由她来考虑的事,她的仇,只是她的仇,她父亲的仇、她情郎的仇,与任何其他人无干,她要做的,也只是报仇。“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能做的事么……”乌兰图娅的嘴角噙起冷冷的笑意:“我唯一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就是……杀、死、你!”洗过了澡,长发挽了盘在头上,提了水桶出来,沿着墙边的排水沟倒水,乌兰图娅忽然听见两个侍卫交谈的声音,“老赵,你什么时候走啊?”“明天早上,皇上就要巡幸北京了,部堂下令,把一干敌酋解送到北京去,等皇上到了举行献俘礼。”“哦,这匣子里盛的什么?”“哈尔巴拉的人头,部堂说,这么热的天,尸身不易保存,拉到北京都臭了,割了人头用石灰淹了,到时候呈上尸首就是,这是被斩获的最大的鞑子官儿,这颗人头金贵着呐!”“原来是颗人头,你拿远点儿,晦气!”“哈哈哈,死你手里的鞑子也不少吧,怎么还怕这玩意儿?”“去去去,老子正要去赌钱呢,别沾我一身晦气。”“你懂个屁,看见死人,升官发财,去吧去吧,赢了钱记得请我喝酒,这可是我给你带来的运气……”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乌兰图娅听到“哈尔巴拉的人头”这句话时,浑身的力气就仿佛全被抽走了,她软软地靠在墙上,突然便泪流满面。旁边忽然有人说话,乌兰图娅扭头一看,却是萨那波娃,波娃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乌兰图娅赶紧站起来,解释道:“哦,我不小心,脚崴了。”话说出口,才省起这个罗斯女人根本不懂汉语,她不禁自嘲地一笑。萨那波娃叽叽呱呱地说了几句什么,摇摇头走开了,乌兰图娅也起身往回走,她紧紧地攥着桶把儿,就像攥着一把尖刀的柄。恨意滔天!她现在不只想杀了夏浔!她还想毁了夏浔的希望!他不是想把辽东经营成大明困住鞑靼这只猛兽的铜墙铁壁么,如果能毁去他的希望,再毁去他的命,那她纵然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惜付出一切!开原街头,人山人海。附近所有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包括一些到不远处的集市上买卖东西的商人。层层观众中间,站着一人一马,旁边还有一个哭倒在地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软软垂着手臂的孩子。站着的那人正是唐物竹。唐物竹从胡同口看见的那个胡服小美人儿,就是被夏浔派人送回总督府邸的乌兰图娅,唐物竹远远一见,欣喜若狂,立即纵马狂奔,向她追来。那胡同本极狭窄,唐物竹马如飞矢,到了胡同口儿也不稍缓,笔直地冲出去,不提防有一个逛街的女真族妇人带着孩子堪堪经过,唐物竹吃了一惊,急忙勒马已经来不及了,那马被他一提,前蹄腾空,冲势却没止住,正踹在那童子的身上,紧接着就把他踏在了马下。那小童才五六岁年纪,被这骏马踹中胸口,紧接着又是重重一踏,一条性命就此丢了。唐物竹也知闯了祸,提马就想逃走,那妇人如何容他,立即扯住马缰,把他硬拉下马来。见此情景,路人都有些忿怒,纷纷围上来,指责不止,两下里已经理论半晌了。唐物竹虽觉理亏,其实并不害怕,以前沈永做辽东都司的时候,他也曾随父回过几趟老家,这儿是汉人的地方,那些蛮夷都是贱命,有什么了不起的?当然,他这汉人指的是家里有人做官的汉人,尤其是在军界有背景的人,他又不是故意踢死人,赔俩钱就得了,还能怎么样?所以被人理论来理论去,众口一词都是指责他的,少年人年轻气盛,听着听着这脸上就挂不住了,紧接着巡街的差人闻讯赶到,要带他回衙治罪,唐物竹不禁勃然大怒,他用马鞭指着那差役,骄横地道:“逮我?你试试!你知道少爷是什么人吗?我爹是唐杰!”那差役翻个白眼道:“唐杰?唐杰是何方神圣?”唐物竹盛气凌人地道:“放肆,我爹的名姓也是你能叫的?我爹是北京行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佥事!”唐物竹傲慢地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开原有卫、有千户所、有兵备道,什么时候又蹦出个司法署?”他扯住面前一个差役的衣领,抖了抖那有别于大明巡捕的制服,讪笑道:“就你们?领俩饷钱,扫扫街道、看看门户还成,你们也配缉察法纪?哼!少爷的家就在横二胡同,正数第二家,谁若不服,去与我爹理论!走开!”说着就要推开人群出去。这时一条汉子急匆匆地从人堆里挤进来,正是那被马踢死的孩子的父亲,一见儿子果然惨死当场,老婆哭得捏捏呆呆,旁人的指责和议论听在耳中,知道这牵马的少年就是凶手,不由放声大哭,他冲上去一把揪住唐物竹的胸襟,破口大骂道:“你这畜牲,好端端地怎在城里纵马?还我孩儿,你还我孩儿命来!”说着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唐物竹被这一巴掌打得愣往了,怔了一怔之后,脸色腾地一下胀如鸡血:“他妈的,你敢打我?我爹都没碰过我一手指头!你敢打我?!”唐物竹撒开马缰绳,一把扼住那汉子手腕,吐气开声,“嗨”地一声,一记重拳就擂在他的心口。唐杰随丘福征战沙场,屡立战功,那也是有一身精湛武艺的。他练的是“炮捶”,十分威猛霸道的一门拳法。他只此一子,因此自幼疼爱,但是在武功一道上,却并不纵容,从小严格督促,这唐物竹自幼习武,拳脚功夫是极扎实的。这炮捶拳出如重锤,吐力如炸雷,尤其是这一记卧心炮,若是坦开胸膛让他把拳力打实了,就算比他高明多多的练家子,也未必能禁受得起这一拳。今天这唐物竹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若不是力道巧了,别人想要踢死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偏偏就叫他给踢死了,这时被人打了一巴掌,羞怒之下出了重拳,拳头击出去,才有些后悔,临时撤手来不及了,只约摸能收了两成力,结果这一拳“噗”地一声,竟把那汉子一条肋骨打断,折断的肋骨又插进了心脏。那汉子“呃呃”地叫了两声,血从鼻孔和嘴巴里喷出来,两眼发直,眼见是活不成了。四下里围观的百姓登时大哗,方才只是冒冒失失踢死了人,那也就罢了,眼下可是他大发淫威,活活打死了苦主!围观者立即鼓噪起来,辽东汉子大多豪爽,许多人激于义愤,便摩拳擦掌,要动手拿人。唐物竹一看这户人家儿子不禁打,老子也不禁打,这祸事越闯越大,登时便想开溜,那司法署的巡检捕快眼见他当着自己的面打死了苦主,如何还敢放他离开,“呼啦”一下围上来,抖开铁链便喊:“老实随我衙门里吃官司去,若敢拒捕,罪加一等!”唐物竹毛了心,呛啷一声拔出佩刀,色厉内荏地道:“统统滚开!谁敢拦我!滚开!滚……”他还没有喊完,斜刺里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刀光凌厉,映日生寒,这一刀快如闪电,唐物竹正游目四顾,虚声恫吓,根本没料到有人毫不犹豫地对他出刀,手中刀“当啷”一声,便被劈落在地。紧跟着一只大脚砰地一下踢在了他的腰眼上,踹了他一个滚地葫芦。唐物竹被这一脚踢岔了气儿,那持刀人飞步赶上,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睥睨四顾,大声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犯了甚么罪过,竟敢当街拒捕?”来人正是丁宇! 不相饶眼看着唐物竹被锁起,连着苦主一方一人两尸俱都带走,丁宇摸了摸鼻子,又退回了了特穆尔的身边。了了欣然道:“丁都司好功夫!”丁宇干笑两声没有说话。了了睨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知道对方是什么都督佥事之子,有些后悔出头了?”丁宇尴尬地道:“他爹……我认识……”了了小瑶鼻儿一翘,冷哼道:“你们汉人的官儿不是说什么明镜高悬、执法公平么,熟人的儿子当街杀人,就可以不管了?”丁宇道:“本来就不该归我管啊!再说,如果方才就是在哈达城中,换了是你部落中一个长者的儿子,与一个蒙古人当街争执,动手杀人,你看到了,会不会管?”“唔……”了了眼珠一转,讪讪地不说话了,她不擅说谎,凭心而论,若是真如丁宇所讲,恐怕……她还要暗中制造些机会,掩护自己的族人逃脱,出手擒人,想都不要想。维护自己的族人,对部落百姓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丁宇见她不说话了,不禁得意洋洋,咧嘴笑道:“没话说了吧?还有,以后不要你们汉人你们汉人的,咱们现在都是大明的人,对吧?以后大家都生活在这个地方,对吧?你嫁了我,我娶了你,生个儿子,你说他是汉人还是女真人,对吧?”了了越听越不像话,不禁羞红了脸,顿足娇斥道:“放屁!谁要嫁你?”丁宇道:“部堂大人说的!你瞪我干啥,这就是个比喻,这个你不是你,这个我也不是我,说的又不是你和我。你看看你,闺女不像闺女,跟个野小子似的,说话也这么粗野,你想嫁我,我也得要你呀,我乐意要你吗?我丁宇可是从三品的都司大人,马上还要加官进爵,哇哈哈哈……还不得娶个大家闺秀什么的,你瞪我干啥?你还瞪?”了了特穆尔气急败坏地抡起了鞭子,丁宇一见跳上马就跑,了了特穆尔在后狂追,不时拿那鞭子去抽他。街上有些女真族的行人、商贾,其中有认识了了的,不由惊道:“了了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么?好像还是个汉人!”因为丁宇率百余骑追入科尔沁草原深处,救出了她的姐姐,今儿了了是受她爹爹吩咐,带了礼物来感谢丁宇的,丁宇送她回去,恰好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了了平时也不是没听过族中自幼的男儿玩伴开她玩笑,丁宇的疯言疯语本不至于让她羞怒难当,说要打他,也不过是女儿家的羞涩本能,做做姿态而已,鞭子又怎可能打得狠了,结果这一逃一追,又有路人胡言乱语,了了也突然醒觉。“糟糕!我这举动,与打情骂俏何异,这不是向男儿家表达爱意的举动么?”俏脸一热,这鞭子就挥不起来了,马速也慢下来,丁宇有所察觉,勒住马匹回头一笑,嘿嘿地道:“咋样,本都司这骑术不赖吧?”了了撇撇嘴道:“我懒得追你!”仔细打量,这丁宇还真是颇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那修剪得整齐的一部络腮胡子,更让他显得威风凛凛。了了的心怦然一跳,忽有所感,脸色顿时微晕,竟有些不太自在起来。好奇怪的感觉,好像……在他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似的。“真是中了邪了!”了了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个中滋味,实不知道因何而来……唐杰从大哥口中得到的消息大多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总有些不尽不实的感觉。不过基本事实还是清楚的,唐杰知道淇国公丘福与辅国公杨旭有过节,也有心帮他揪揪杨旭的小辫子,奈何从已知的情况来看,人家显然并未冒功。别的都能作假,斡赤斤土哈万户可是被生擒活捉的,他从北京一路过来,已经看到大队的俘虏被陆续押往关内,数万人,清一色的精壮汉子,这可不是一个部落就能凑出来的青壮。唐杰一边走回自己房中,一边暗暗思忖:“明天去沈阳拜访一下魏春兵,探探他的口风,如果能从他那儿再得到证实,就不用在这事儿上浪费功夫了。”到了房间,唐杰没有看到自己的夫人可云,只道她是陪老娘说话了,也未往心里去,便宽了外袍,往炕上一横,想要歇歇腿脚儿。两眼刚合起来,外边脚步声响,自家夫人的声音急急响了起来:“相公,相公,大事不好,物竹叫人抓了起来,你快去看看!”唐杰一听,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就见夫人胀红着脸从外边走进来,不由怒道:“何人抓了我儿?”可云道:“听说是个劳什子的司法署,幕府自设的衙门!”唐杰一听便放下心来,他还以为自己儿子因为什么口角之争被哪个部落的横人抓走了呢,在这儿,诸族杂居,龙蛇混杂,各部落中也难免有些蛮横不惧官家王法的人,以他权势自然能救得出儿子,可是救出来之前,恐怕儿子多少要吃些苦头,既然是自家的官府那就不怕了,凭他面子,多大的事儿摆不平?自去把儿子带回来就是了,既然是官衙,一俟得知儿子身分,就不会过于难为了他。唐杰一边穿起袍子,一边问道:“物竹做了甚么事,叫人捉去?”他的夫人可云眼泪汪汪地道:“我也不甚晓得,听说是纵马踢死了人……”唐杰骂道:“这个小畜牲,真是不叫我省心!我这便去那什么司法署看看,喔,给我拿几卷钞来。”唐杰揣了钱,向自家的下人一问路途,这开原城的人最熟悉的还就是司法署和司商署,忙给他说明了道路,就在总督衙门不远,唐杰便骑了马,赶去司法署,到了那儿说明身份,进去一问,儿子已被送到长史府去了。原来那司法署也知道自己只是幕府下设的一个机构,不是朝廷的官设机构,有些底气不足,得知那凶手是北京行在五军都督府的高官,知道自己压不住场面,马上就把人送到了万世域那儿。万世域的官署也在不远处,这一片儿各司的衙门都是挨着的,唐杰沉着脸便又奔了长史府。听说儿子踢死了人,纵然那死者是个平头百姓,终究是一条人命,唐杰就知道比较麻烦了,这才揣了钱来。纵马踢死路人是无心之过,以他的权势地位,交通了官府,向苦主施施压,再赔点钱,这事也就了了,可是等他到了长史府,万世域把他迎进去落座一谈,他才晓得那个混账儿子居然还打死了人。唐杰暗暗叫苦,强打精神,向万世域问起处理办法,万世域肃然道:“唐大人,非是下官不给您面子。人命关天呐,尤其是这辽东之地,诸族杂居,情形复杂,部堂大人再三吩咐过,断案执法,不分地位、不分种族,务须做到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唯有如此,才能让仗势者不敢气焰愈炽,弱势者不会更遭迫害,行商坐贾不会视辽东为没有规矩的野蛮之地而畏怯前来。令公子纵马踢死了人,此乃无心之过,纵然大人您不出面,本官也当从中斡旋,务求落得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可他愤而杀人……不瞒您说啊大人,那苦主族中闻讯,方才已有百十人聚到府衙外生事了,是本官做出承诺,必定秉公执法,这才勉强弹压下去,打发他们回去等候消息,如今若因大人您一番话,下官便把令公子交你带走,你让下官如何向方方面面做个交代呢?”唐杰暗暗冷笑,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儿谁不明白?旁人求到自己头上,谁会把事情说得轻而易举的,不捞好处也得捞个人情嘛。耐着性子听万世域诉完了苦,唐杰赔笑道:“是是,若非如此,也就不用麻烦万大人您了。大人以幕府长史的身份,统辖辽东政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事儿对别人很为难,对大人您来说,呵呵,只要大人您肯帮忙,还有什么难处?”他向前移了移身子,放低声音道:“那些番胡部落的人,命贱如狗,本没甚了得。只是大人您身居其位,唐某也不能令您作难,您看……上下打点,需要多少花销,这件事千万要拜托万大人您了,等我那不懂事的儿子回来,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约束着他不再生事。”万世域摇头道:“唐大人,你误会了!下官不想索取什么好处,这件事也没有通融的余地,下官是一定要秉公执法的。”唐杰受他忤逆,脸色也不禁沉下来,冷声道:“那大人准备如何秉公执法呢?”万世域肃然道:“杀人偿命!”唐杰“啪”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万世域不甘示弱,也蹭地一下站起,把脖子一梗。笑话!他姓万的要是怕事,当初也不会弹劾辅国公了,辅国公他都敢弹劾,还怕一个北京行在的都督佥事?唐杰栗声道:“姓万的,你好大的胆子!”一见唐杰发怒,他带来的四个侍卫立即按刀逼近两步,万世域身后四个衙役,顿时也把风火棒一横,这长史衙门就要上演一出全武行了。门口站着一个小厮倒忒机灵,一见情形不妙,眼珠一转,掉头就跑,出了长史府,直接奔着咫尺之遥的总督府去了…… 色诱夏浔赶到司商署,随后又去了长史府,就公平执法、一视同仁的重要性同他们很严肃地交待了一番。哪怕经济再繁荣,如果不同族群之间不能做到平等相待,那对立就会一直存在。有对立,辽东百姓就会愈发地在乎自己的种族、自己的族群,从而与其他种族产生隔阂,进而疏远,早晚要出大问题的。夏浔就这些事情反复交待了一番,这才赶回总督府。跑了一趟乡下,回来的时候已经近午,夏浔也有些乏了,随便吃了点东西,沐浴一番,洗净了身上的风尘,他便只着一条犊鼻短裤懒洋洋地回了卧房,使人唤了总督府的郎中来,给他推拿一番。这老郎中认穴极准,手劲儿也适当,用了自家调配的药油,涂抹在掌心上,又在夏浔身上指压、推拿、按揉一番,夏浔被按得很舒服,听着窗外知了无休无止的鸣叫声,伏在榻上沉沉睡去。老郎中听到总督大人发出微微的鼾声,不由一笑,顺手取过一条薄被单儿,给夏浔轻轻盖上,便收起药匣走了出去。乌兰图娅正在廊下提着水壶灌溉廊外的花草,耳目一直关注着房中的动静,看到那老郎中挎着药匣出去,她便提着水壶,一边浇着花草,一边向门口移动。天气炎热,院门口两个挎刀的侍卫懒洋洋地倚着门柱,将身子藏在阴影下闲聊,乌兰图娅在门口儿逡巡了一阵儿,候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把水壶摞在长廊下,蛮腰一扭,便进了房间。卧房外,乌兰图娅紧张地四下扫视着,可惜,找不出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作为武器。她不知道夏浔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所以这武器就不能太大,得能随身藏着,才好见机行事,否则持一件大型的锐器或钝器进去,恰被夏浔撞个正着,一番心血就全白费了。寻摸半晌,一无所有,乌兰图娅轻轻捏着自己乌黑结实的大辫子,暗暗遗憾:可惜她是未婚姑娘的打扮,而且还是草原上的发式,若不然挽个发髻,上边插一枝簪子,一俟刺在那夏浔咽喉要害,也能取他性命!“簪子!”乌兰图娅双眸一亮,忽然想到,她没有簪子,夏浔却有。男人簪发也要用到簪子的,如果他醒着,本就是要色诱的,如果他睡熟了……想到这里,乌兰图娅深深吸一口气,纤手便哆嗦着探向自己的腰带……乌兰图娅只着小衣,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在卧房外挣扎半晌,才轻轻掀开了门帘儿。夏浔俯卧在榻上,身上只有一条犊鼻短裤,正发出微微的鼾声,乌兰图娅松了口气,急急在房中搜索了两眼,没有看到“适宜居家旅行的杀人凶器”,便向夏浔悄悄移去。还好,夏浔的头发松松地挽着,簪子就插在上面,那是一支翠玉的簪子,晶莹剔透,翠色欲流,若是跌到地上,必然摔成几段,可若攥在手上,一样可以杀人。乌兰图娅心跳如擂鼓,一步步蹭到夏浔身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发间的玉簪,颤抖着伸出手去……“啊!”她只顾盯着那只可以杀人的簪子,没注意夏浔双手趴放在床上,手肘支出一截,她的身子一俟贴近,手肘正触到她柔软的小腹,乌兰图娅此时精神高度紧张,些微的动静就能让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她的手指已堪堪触到玉簪了,小腹突然有种被人碰了一下的感觉,立即叫出声来。那轻轻一触,并未惊醒夏浔,反倒是她这一声惊呼,让夏浔有些察觉,鼾声停止,夏浔抬起头来。乌兰图娅大恨,急忙顺势把双手搭在夏浔肩上,轻轻按揉起来。“哈,按得舒服,我竟睡着了。”夏浔打个哈欠,舒展了身子道:“力道再大一些。”乌兰图娅没有应声,只是双手加大了力道,夏浔精赤着健壮结实,肌肉虬突的后背,肌肉铁一般结实,她哪按得动,夏浔感觉有异,突然挺身扭过头来,一见是她,不禁讶然道:“小樱,是你?”“我……我……大人……”乌兰图娅期期地说不出话来,夏浔的眼睛微微眯起,小樱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直垂到臀部,身上只着一套月白色的小衣,裹着胸前一对饱满的酥乳,胸颈肌肤极是腴润。“你怎么进来了?还脱成这副模样?”“我……看到郎中出去了,我……”乌兰图娅心跳得厉害,她急急地喘了两口大气,突然抬起头来,晕上双颊,目光直直地迎上夏浔,低声道:“小樱……想侍候老爷……”夏浔看着她,她的目光毫无回避之意,勇敢地迎着夏浔审视的目光,夏浔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渐渐向下移,掠过鼻唇、秀项,在她饱满的胸口留连了片刻,又向下面缓缓移去。夏浔锐利的目光所及,乌兰图娅有种被他剥光了盯在身上的感觉,禁不住一阵簌簌发抖。原本她想要刺杀,结果再度失败,现在她已决意献出自己的身子,取得夏浔的信任和宠爱,说不定不只可以结果他的性命,还能得到更多!于是,她没有躲闪,反而将胸挺得更高,将自己姣好的身段尽情地展露在他的面前。傲人的双峰,对一个未嫁的姑娘来说,显得壮硕了些,一对修长笔直的美腿在亵裤里曲线毕露,柔软内凹的腰杆下,一具饱满的臀部显得格外圆润诱人……夏浔的目光移上移下地看了半晌,眸中微微闪烁了几下,突然笑了:“你还不死心么?”乌兰图娅咬咬嘴唇,说道:“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夏浔翻身坐了起来,宽阔结实的胸膛就在眼前,雄武精壮的男性身体,洒脱不羁的男人气息,看得乌兰图娅羞红了俏脸,她柔柔怯怯地道:“爷,您就要了小樱吧……”她有些羞涩地闭上眼睛,低声道:“就算……就算只做您身边一个贴身丫头,小樱……也愿意的!”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夏浔目中突然闪过一抹古怪的神光,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说道:“本督是不会从辽东带任何一个女人回关内去的,小樱,快去穿上衣服。”“我不!哪怕……哪怕只与大人做一夜鸳鸯,小樱也……心甘情愿!”小樱咬了咬嘴唇,闪目看了夏浔一眼,忽然扑到了他的身上,丰挺饱满的胸部压到他的胸口,将他推躺在榻上,一只小手已经探向他的下面。眼见得活色生香,再被她这般撩拨,夏浔的下面立即怒蛙般蓬勃起来,这样可人的尤物主动投怀送抱,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呢?夏浔也无法抗拒,他的欲望同样无法抗拒,但是他的理智可以,他的理智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方才他清楚地看到了小樱的目光,那目光中绝对没有情动的迷离,也少有羞涩的闪烁。他清楚地知道,绝没有一个女人想要跟男人上床时,那目光仍旧如此冷静、澄清如水,可她的心偏偏跳得厉害,激动得如同擂鼓。在此之前,夏浔从未怀疑过小樱什么,但是这些异常的生理反应,让他隐隐产生了一种警觉。他还不知道小樱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她要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却知道她必有目的。不是因为倾慕自己,也不是因为孤单无助,所以急切地想要攀附一个可以倚靠终身的男人,她一定另有目的。可是,被她这样压在身上,那稍嫌生涩的小手又撩拨着要害,生理的欲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起,渐要冲垮他理智的堤防了:“她别有目的又有什么关系?一夕缱绻,吃亏的又不会是我,说不定还更容易发现她接近我的真正原因……”夏浔的双手搭在小樱内凹的纤腰处,顺势滑到绵软丰盈、富有弹性的性感翘臀上,理智和欲望在脑海里不断地搏斗着,按在那鼓鼓的臀部上的双手力道不由得大了些,小樱被他向上一托,“嘤”地一声,便顺势跨骑到了他的身上,双手环向他的脖子,嘴唇也凑向他的嘴唇。“部堂大人,长史府来人,有急事求见!”两人双唇将要交接之际,外边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夏浔心中正僵持不下的理智和欲望受这外因一震,理智登时占了上风,乌兰图娅微微挺起身,娇艳的红唇抬高了些,心头一阵懊恼。虽然她已下定决心,要用身子迷惑夏浔,可是明知外边有人站着,羞耻感还是无法让她有进一步行动了。夏浔在她腰间轻轻推了推,乌兰图娅便顺势滑到了另一侧,站到地上。夏浔问道:“什么事?”“大人,部堂大人,不好啦!有一位自称北京都督府佥事的官儿带了亲兵,闯到长史府,要跟我家老爷打起来啦!”这报信的人是长史府的一个小厮,年纪不大,说话还带着童音儿,夏浔一听眉毛就拧了起来,霍地下了地,便要穿戴起来。乌兰图娅一旁听了,也知道此刻是无法诱得这位总督入彀了,忙上前帮他提靴系带,穿戴整齐。夏浔年轻力壮,又兼久旷之身,气血太旺,被她这一撩拨,下面胀挺如杵,一时还未软下去,乌兰图娅见了,不禁羞红了脸,突然凑到夏浔耳边,呵气如兰地道:“小樱……等着老爷回来……”可惜了,心魔冲击一回,心防意志便会更坚强一些,这一回,她便脱光光地钻进夏浔被窝,也不易迷惑他了。 快刀斩后患乌兰图娅穿好衣衫,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仿佛怯于出现在阳光之下,过了半晌,才缓缓地走出去,当那灿烂的阳光一撒在身上,便不由自主地长吁了口气。这位大明国公对她有男人的那种欲望,她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美丽很有信心。如果能成为夏浔的枕边人,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他睡梦中便杀了他。而且,她相信,夏浔已经迷恋了她的美色。大仇终于可以得报,沉甸甸的心头似乎也轻了许多。以她的所见所闻,她知道夏浔不是凶面獠牙的魔鬼,理智更告诉她,夏浔总督辽东,或许对他们鞑靼更有利,至少以鞑靼目前的困境,夏浔这个无心再战的人留在这儿,对他们更有利。但这一切,都压不倒她郁积在心头的仇恨,那是自家的血海深仇,远远抵过了她的理智和对夏浔的看法。血海深仇,必须要用血来偿,不杀夏浔,她的心将永无宁日。“快了!大仇终于要报了!阿爸,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阿卜,对不起,我背弃了你,我不得不用自己的身子,娱乐另一个男人……”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忽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乌兰图娅连忙用衣袖擦擦眼泪,转眼望去,见日拉塔正从曲廊另一侧端着果盘走过。乌兰图娅有些诧异,夏浔不在府里,她这是招待什么人?乌兰图娅悄悄地跟了上去,到了客厅一看,堂上正坐着两位官员,轻声交谈。一位身着武服,乃是都督佥事张俊,另一位是个文官,四旬上下,面容清瞿,同张俊交谈时,神态十分谦和。乌兰图娅一眼扫去,就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日拉塔呈上果盘,萨那波娃则在斟茶,乌兰图娅心中一动,便也跟了进去,假意帮着日拉塔做事,侧耳倾听他们说话。她是精通汉语的,一听二人谈话,这才知道那位文官不是明廷的官儿,而是朝鲜的礼曹判书。她这才明白,刚刚为何看那文官有些怪异,因为那文官的冠戴袍服与明朝官员一般无二,只是没有补子。朝鲜的衣冠文物几乎就是明朝的翻版,自称“小中华”,朝鲜文人徐居正曾吟诗说:“明皇若问三韩事,衣冠文物上国同”。只不过因为朝鲜是属国,其国王只相当于明朝的郡王级别,因此国王不能着黄袍,一直四品的高官也不能学明朝官员一样穿红袍,一概低了一个档次。在语言和文字上,朝鲜更是完全学习了明朝,交流是不成问题的。现在还是一个小孩子,十多年后才继位成为朝鲜国王,被后世称为世宗大王的李祹后来研制了切合朝鲜语的拼音文字,当时叫谚文,也就是现在的韩文。但是当时的朝鲜士大夫和儒生羞于用它,认为那是粗词鄙语,不及汉文华美秀丽,只有下等人智力愚笨,才需学习使用谚文。这和中世纪欧洲宫廷和贵族阶层以讲拉丁语、写拉丁文为荣,颇为相似。所以终明一朝,与朝鲜官员打交道,根本用不着通译,他们的官员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呵呵,李判书,你说的情况,本官只是一介武人,不甚了然,还是等部堂大人回来再说吧!”张俊听朝鲜来使说明了情况,便笑呵呵地打起来了太极拳。朝鲜官制也仿效明朝,只不过因为是属国,不能与上国官制同,所以他们的“六部”不称“六部”,而是叫“六曹”,六曹长官也不敢叫“尚书”而是叫“判书”。这位姓李的礼曹判书,就相当于明朝的礼部尚书。乌兰图娅在客厅里磨蹭了一阵,隐约听清楚,大概是最近有太多原本依附于朝鲜的女真部落投奔了明朝,他们改换门庭也就罢了,有的部落临走之前还效仿土匪作了一票,绑走了不少朝鲜男女,若只是掳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女真部落花言巧语说服了一些朝鲜的村落百姓,整个村落整个村落的自愿跟着他们跑到辽东来了。这下子真是叫人忍无可忍了,于是朝鲜国硬着头皮派了大臣来,再度与这位不够君子的流氓总督进行交涉。乌兰图娅听其所言无甚要紧处,便悄悄退出去了。", "summary": "被贬至北方的官员丘福希望借皇上北巡的机会得以调回中枢。然而,当他得知辽东大捷的消息后,认为内应杨旭谎报战功。丘福派遣唐杰以探亲为名返回辽东,调查真相。在辽东,部落被剿灭的小樱被进献给夏浔,但夏浔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决定让她随族人一起安置。而小樱实际上是鞑靼枢密副院哈尔巴拉的女儿乌兰图娅,她接近夏浔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她企图刺杀夏浔,但夏浔的武艺高强,使她难以下手。夏浔在房间休息时,乌兰图娅趁机接近,没有成功,夏浔意识到她可能有所图谋,但并未揭穿她。在夏浔的治理下,辽东市场繁荣,商贸兴旺,各族人民和谐共处。唐杰的儿子唐物竹在街头不慎踢死一个孩子,引发众怒。司法署介入调查,唐杰试图用权势解决问题,但司法署坚持秉公执法。夏浔在处理了一些涉及女真部落和朝鲜的争端时被乌兰图娅偷听到。"} {"context": "万历元年,夏至三伏,天气到了一年间最热的光景。鄞县上空蔚蓝无云,大热天的太阳,仿佛毒死人不偿命一般,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少年满头是汗地跑过街巷,汗水落在地上,不争气地瞬间蒸发成虚无。这样的日子里,人困马乏,尤其是晌午后,庄稼汉都躲在草棚里迷糊一会儿,懒得动弹一下。骄阳下根本站不来人,连拉货的骡子都拴在老槐树下打着盹儿。鄞县四四方方的城墙,就像是个大蒸笼一般,把人蒸得五心烦躁。蹬蹬蹬。一阵风带过,骡子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耳朵,看了眼飞逝而过的少年,连尾巴都懒得摇一摇。少年强忍着泪水,然而头上的汗流下来,渍得眼睛酸疼,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谁叫他是个遗腹子,谁叫他不是苏家的长子嫡孙。谁叫……谁叫他偏生还不服气呢?然而这个世道,谁管你服气不服气?命好的高枕无忧,命差的,喏,像这牲口一样,供人使唤差遣,一鞭子下去,再热再累,也得起来干活。等跑到苏家大宅院的时候,少年努力擦干了分不清眼泪还是汗水的花脸,忿忿不平地朝里边走进去。苏家的院子三进三出,中规中矩。在鄞县,苏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苏家老太爷年事虽高,还是当家的主儿,住正房。东厢是长子,西厢以前住的是次子,然而已经亡故,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就是少年跟他母亲柳氏。“不公平!这不公平!”苏小煜气呼呼地跑到自家的院子里,门都还没关上,就开始嚷嚷起来。他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对头大伯家的妾室磕着瓜子,听到苏小煜在嚷嚷,胜于无聊地倚在门边,笑盈盈地说道:“小煜,输给你大哥?我就知道,你怎比得上你大哥呢?”苏家次子早亡后,老爷子怕人丁凋零,又做主让长房纳了个妾,可惜庞月如肚皮不争气,生了个女娃,在这家中的地位,也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苏小煜气得满脸通红,道:“我才没有输!论记草药,我记得比大哥多,论望气,我比大哥拿捏得准,凭什么让大哥当坐堂大夫,不准我去?他们就是看大父不在,欺负我!”说起苏家三代行医,曾祖苏岐早年为游方郎中,机缘巧合结识了金陵太医院的一位吏目,于是乎祖父苏青妙便师承金陵太医院之中的那位吏目秦元,也算是和太医沾点边,后学成回乡,便在鄞县设医馆,开堂坐诊,人称“苏大医”。为什么叫苏大医呢,咳咳,苏家老太爷虽说在太医院干过,但没什么职,也没什么名气,坐堂时却总以太医自居,然而误诊之事,别说太医了,就是神医难免也有失手之时,这学艺不精,江湖戏称比太医差那么一点,故得了个“苏大医”的名号。至于苏小煜的大伯苏炳,则是苏大医一手教出来的,也算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准。看个伤风脑热的,还算是“技术过硬”。这样,苏家三代行医的说法才算有了根据,如今,苏家医馆再添一位坐堂大夫,等到苏小煜的大哥苏长年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这四代行医的招牌也就敲得响当当了。然而最不服气的就是苏小煜了。当初学医的时候老太爷说得明明白白,谁能耐谁坐堂当大夫,结果学医的几个学徒一比试,明显占上风的苏小煜却连在医馆当抓药学徒的资格都没捞着,他能不气?这苏青妙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定下选坐堂大夫的这日,去了金陵。这苏庆堂走了苏大医,还不是他大伯苏炳说了算。苏小煜心有不满,然而子承父业,天经地义,苏小煜更何况年幼,一百个理由,都是将坐堂大夫这个位置拱手送向苏长年的。大伯的妾室庞姨娘吐掉了嘴上沾着的瓜子壳,笑道:“小煜啊,有什么好气的?你够得着那药柜吗?”“姨娘,药柜有梯子,怎么可能够不着!”苏小煜还想争辩一下,“更何况坐堂大夫问诊开方,这抓药的事情,是学徒干的。”庞姨娘见到苏小煜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将手上沾着的瓜子碎末掸干净了,说道:“你个小娃娃,若是成了坐堂大夫,给谁看病?”“当然是给有病的人了!”庞姨娘斜眼笑道:“是啊,真的是有病才会找个娃娃看哩。别怪你大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这学医也是让你学了,可是呢?你学精了吗?在你大伯心目中啊,你跟你大哥那点高下之分,根本微不足道。”“娘啊,煜哥哥方才在医馆确实比大哥厉害,爹爹看都不看一眼,煜哥哥这才气得要掉眼泪的。”一个粉扑扑的瓷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擎着庞姨娘的裙衣,摇晃着说道:“娘啊,你跟爹爹说说,也让煜哥哥坐堂好不好?煜哥哥很厉害的,在破庙里……”“小蝶!不是说好了,去破庙玩的事情不能说出来的嘛!你再多说一句,下次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苏小煜赶紧喝住苏小蝶。小蝶赶紧将双手捂住嘴,差点一嘴皮子真的将苏小煜的秘密给透露出来了。庞姨娘一把抱起苏小蝶,气道:“还有下次?小煜,你给我听好了,再带着小蝶出去瞎胡闹,当心我让你大伯罚你跪祠堂!”苏小煜脸色顿时一变,回想起那晚在祠堂的恐怖经历,立马摇手道:“不去不去,祠堂闹鬼,打死我也不去。”“又胡说!祠堂有列祖列宗保佑,闹什么鬼!你大伯听见了,又要呵斥你了。”妇人提着篮子跨进门槛,朝对头的庞氏微微一笑,道:“嫂嫂好。”庞姨娘回以一笑,道:“允妹回来啦。我正说小煜呢,和他大哥争坐堂大夫的位置,这小小年纪的,争强好胜心这么重,可是要吃苦头的。”“娘。”苏小煜瞥了眼走进来的妇人,乖巧地从妇人手中接过菜篮子,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妇人拿了条长凳,嘴里数落道:“你庞姨跟你说话,你也不拿条凳子让她坐坐,像话吗?”“不碍事,不碍事,哎哟,允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这谈吐举止,要不是德明走得太早,这……”庞姨见到妇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便不再嚼舌头下去。“时候不早了,嫂嫂不去伙房看看?”苏家分工明确,庞月如管伙房,负责苏家一大家子的起居饮食,这个点,晌午的饭食已经做好,得送去苏庆堂了。庞姨娘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抱起小蝶,道:“这说着说着,把正事都要耽搁了。小煜,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带小蝶瞎跑,要是让我看见了,打得你……你屁股开花!”她见到柳氏面如沉水的样子,也就不多说了,转身便离去了。“苏小煜!”“啊?”苏小煜刚准备闷声不吭地溜回屋内,被柳氏的一声喝令,顿时全身僵化,硬邦邦地转过身来,“娘……那个什么?我可以解释的。”柳氏出身名门,然而苏明德早亡的丧子之痛,一直让苏家老爷子认为,是柳氏克夫所致,连带着,对于苏小煜也是冷冷淡淡,没有慈色。若不是诞下苏小煜,估计这个家门,都不会让柳允进来。柳氏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你爹走得早,这个家你大父、你大伯还有你大哥,长子嫡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娘亲养大你不容易,不要再去和你大哥争什么东西了。娘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地长大,这样日后在九泉之下,我也好向你爹有个交代。”苏小煜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娘啊,你从小便教导我,是非分明。方才在医馆之内,大伯问的东西,我都比大哥答得要好,为什么还是选大哥?”柳氏摸了摸苏小煜的头发,道:“你年幼,如何能够坐堂临诊?就算你大伯肯,试问若你是病患,会放心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瞧病吗?娘教导你的是非分明是不假,但是娘还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做到了吗?”苏小煜鼻子酸酸的,说道:“我当了大夫,就有了月钱,破庙里的麻雀、斑鸠几个人也就有饭吃了。”柳氏见到苏小煜情绪低落的样子,便道:“就知道你惦记着他们几个,喏,篮子里娘买了些烙饼,你带过去分给他们吃,记着,让他们能自力更生才是对的。你一个人,能养活他们这么多人?”苏小煜在篮子里找到那些烙饼,问道:“娘,大伯母给的那些月钱,也就够咱们母子俩的活计,这饼……”“娘还有双手,你大父嫌咱们孤儿寡母的可怜,学着大户人家放给咱母子俩月钱,我这做做刺绣,换些钱来,也好补贴家用。如今你娶媳妇尚早,既然破庙里的那几个孤儿这么可怜,你要帮就帮衬着些。毕竟是救命之恩,要没齿难忘。”虽出身大户人家,然而柳氏的性格却温和平易,没有半点娇气。若是让苏老太爷知道苏小煜跟一群小乞丐鬼混,那双鹰爪似的手估计得拿起银针给苏小煜来一次全方位的针灸亲身示范。那滋味,恐怕也只有在医药世家的苏小煜和苏长年才体会过,老爷子这施针时下手有多狠。“唉,等等。”苏小煜刚刚要走出门,便被柳氏叫住。“娘还有什么事?”柳氏说道:“你不提起祠堂我倒忘记了。守祠堂的那位老叔让我问你,几年前那晚,跪在祠堂里的时候,看没看见砸到你脑门上的那面八卦镜,说是个老物件了,不见了怪可惜的。如今祠堂返修,找来找去没见着,遇见我了,便顺道提了一嘴。那日你不是说被什么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吗?估计就是它了。”苏小煜委屈道:“娘啊,这事情都五年了,那位叔祖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柳氏骂了一句没大没小,又问道:“到底有没有见过?”“那时候我都昏过去了,哪里还见到什么八卦镜,谁知道那破东西到哪里去了。”苏小煜回想起那些年,每天晚上做的噩梦,就不寒而栗。尤其是祠堂那晚被什么东西砸晕之后,整个人被发现时候都是抽搐、浑身冒冷汗的状况,之后大病了一场,才慢慢恢复过来。自打那之后,苏小煜再也不敢皮了,一听跪祠堂,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每逢清明、元旦,要进祠堂祭拜,都是失魂落魄,痴痴呆呆的。“行吧,那回头我便告诉你叔祖一声。”柳氏也没放在心上,一面小小的八卦镜,又值得了几个钱。苏小煜跨出屋子的那一刻,整个人又变得痴呆起来了。“滴!宿主孕养乾坤镜五载,修复百分之一镜灵,可发布低级任务。”苏小煜感觉眼前都是明晃晃的白光,都快要闪瞎他的眼睛了,赶紧闭了眼。这不闭眼还好,一闭眼,忽然一面八卦镜从眼前浮现出来,残破的镜身滴溜转动着。“好啊,总算找到‘元凶’了,你这破镜子,居然……咦,不对啊!”苏小煜忽然意识到,这面镜子居然在自己的脑中,这被镜子砸了脑袋,也不可能掉到脑壳里边去呀。“是否发布任务?”镜灵的声音反复提示。苏小煜听得心烦了,又怕取不出这破镜子,只好将计就计地说道:“发布发布,小爷倒要看看你这破镜能有什么本事。”“滴!发布任务启动!寻找百年药材一种,奖励低级药方一张。”苏小煜眼皮跳了跳,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了,这坑爹的破镜子,居然要一种上百年的药材,这是穷疯了吗?还奖励低级药方一张,什么破药方,值一种百年药材的价格?苏小煜越想越气,怒道:“什么破任务,小爷不干了!”“宿主一月之内未完成,视为任务失败。镜灵修复值降为零,再度休眠。”“……”苏小煜那叫一个郁闷,还没等他和这镜灵套套近乎,明光渐渐消失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到庞姨娘那张脸,就差跟他鼻子碰鼻子了,立马吓得他摔了个大马趴。“庞姨娘,您这是做甚?”“小煜啊,你长本事了啊!站着都能睡着!”庞姨娘两手叉腰,一副疑惑的样子。苏小煜对方才院子里的奚落还耿耿于怀,撇了撇嘴道:“我乐意!”“哎哟,有脾气了呀,是不是几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讨打!”庞姨娘说话间,眼疾手快地朝苏小煜探来。面对庞姨娘的毒手,苏小煜可是领教过,这母夜叉心眼不坏,就是怕苏小煜给柳允宠坏了,没了严父管教,苏炳也懒得管,这位嫁入苏家七载的庞姨娘,硬生生地殴打了苏小煜七年。按照她的话来说,打是亲骂是爱,孩子不打,上房揭瓦……“土匪,你就是个土匪!”庞姨娘撸起袖子,嬉笑道:“老娘就是土匪!你怎么着?”突然,灶房传来一声清脆的碎瓷声。还在老鹰捉小鸡的庞姨娘一脸肉痛地喊道:“谁这么不长眼,赔钱!”苏小煜趁着这工夫,麻溜地跑出了苏家大宅,算是逃过一劫。苏小煜提溜着烙饼,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想着该不该将脑子里有面破镜子的事情告诉自己大父。不过以苏青妙的脾气,估计打死都不会相信,直接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镜子怎么可能掉到脑子里去呢?作为医户世家,苏大医宁可相信苏小煜脑子有毛病傻了,也不会相信一面镜子会掉入到他的脑子里。苏小煜此刻居然没辙了,生病了可以喝汤药、针灸推拿,可这镜子……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掉进去的。至于怎么拿出来,仿佛除了让它自个儿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以外,好像别无他法了。天呐,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事情啊!走在田垄上的苏小煜发疯似的哀嚎了一声,过了晌午,已经出来劳作的农夫直起腰,瞅了眼发出哀嚎的苏小煜,摇头叹息一句。这孩子傻了?苏小煜还在琢磨,如何把这镜子给搞出来,至于那百年份的药材,他就压根没去想过。自家医馆里,估计除了那株被苏大医视为吊命灵药的老山参,能够得着年份外,其余的药材,怕是都没有这个年份。一般的草本药材,几年一熟的,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至于长了几十年的,这价格,都要蹭蹭蹭地往上爬了。“去他大爷的,想着鬼玩意干什么。小爷我得先想法子进医馆学医才是。”苏小煜呢喃自语道。虽为医药世家,但苏青妙向来都是敝帚自珍,除了坐堂大夫可以参详他的那些方子,随师临诊的当初都只有苏炳一人,至于其余他人,关于医术上的,别想从他口中掏出一言半语来,所以苏小煜如今除了跟随苏庆堂的李明贤学过一些基本的望气、识药等本事外,其余的一丁点都不会,就连把脉,也是偷摸着学来的,像他这个年纪的学徒,大抵都还在捧着个《本草经》,看里头的草药呢。这心里头有心事,路走着就不知道过多久了,等苏小煜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外城的破庙外头。眼尖的斑鸠早就跑了过来,披头散发地看着苏小煜,有些焦急地说道:“小煜,你可算过来了,快点进去,麻雀她病了。”“啊?病了?多久了?”苏小煜心头一惊,将烙饼递给斑鸠,赶紧跟着他朝破庙里走去。眼下正是三伏天,刚刚才赶了小半个时辰路走来的苏小煜已经是汗流浃背,听到麻雀病了,更是心火上涌,头皮都是麻辣辣的。斑鸠说道:“好几日了。”“好几日了?你怎么不来找我?”苏小煜有些担心地问道。斑鸠委屈道:“上一回我摔断了腿,你为了给我治病,偷了自家医馆的药材,才被苏老太爷罚跪的,之后更是大病一场。麻雀怕你再被苏家老爷子责骂,就强忍着没说,以为撑过去就好了。”“哎呀,这病岂能熬?出大事了怎么办?”苏小煜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进了破庙,几个小邋遢纷纷围拢过来。和麻雀最亲近的戴小花哭丧着脸,道:“小煜哥哥,救救麻雀姐。她都快……”“是啊,小煜哥,快救救她吧。”苏小煜被一群人围着,心里更是急得不得了,道:“你们要我救麻雀,也得都让让啊,这么围着我,怎么给她瞧病?”苏小煜这么一说,围着的人赶紧都散开来,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过去,看了看躺在草席上的丫头。“呀,这都快烫成麻瓜了!麻雀,醒一醒,你醒醒,我给你带烙饼来了。”苏小煜将手放在麻雀的额头上,那小脸蛋烫得红红的,一看就是中暑了。这三伏天,最容易中暑了。斑鸠问道:“怎么办?”“麻雀身子弱,中暑了还强撑这么多日。”苏小煜把了把脉,道:“脉象微弱,暑气郁结,这个……他记得当初在那本《神农本草经》之中看到过,应该用……”“哎呀,小煜哥,到底怎么办啊?麻雀若是醒不来了,可怎么办?”苏小煜一急,平日里张口就来的药材药理忽然都忘光了,在那边皱着眉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样,斑鸠,你去苏庆堂请我大伯来看看吧。”“啊?苏大夫能答应嘛?”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你跟他好好说话,实在不行,求他开个药方也行。我娘说过,妙手仁心,这即便是没有诊金,若是病者需要得急,开方子还是可以的。”“小煜,要不你去吧。我怕我嘴笨,到时候被医馆里的人赶出来。”苏小煜急道:“我去了,万一被我大伯关禁闭,你们求谁去?”鄞县里,虽说悬壶济世的名医不少,但是要让他们无偿地给一个小乞丐瞧病,估计没有一个会过来,不然这世道也乱了套了,大伙儿都不用付诊金了,直接找大夫要方子得了。斑鸠迟疑了会儿,道:“我要是去了,你大伯知道你还在跟咱们鬼混,准饶不了你啊。”“哎呀,人命关天,还说这个干什么!赶紧去!”苏小煜直接推搡着斑鸠,让他去苏庆堂请他大伯去。这一来一回,得小半个时辰,苏小煜估摸着斑鸠即便是跑着来回,他那大伯也不会如此着急赶来,万一等了个白等,该如何是好。麻雀的脉象虚弱,明显是烧得快不省人事了,万一出了大事,又该如何是好?苏小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附近有什么草药没有。清热解暑的药材他倒是记得不少,诸如黄芩、白鲜皮、决明子、长石、苦竹叶等等,然而真的要去找起来,不知道能找到多少。加之各种药材药理不同,几种药材若是搭配得出了差错,解药成了毒药,可就麻烦了。”“小煜哥,你这走进来走出去的干什么呀。麻雀姐姐还有救吗?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呀。”苏小煜道:“小芝麻,你去边上打盆凉水,赶紧找块布给麻雀擦擦身子,这么捂着内热外热都散不去,就更糟糕了。”破庙里头都是群不懂事的小乞丐,哪里懂这么多。苏小煜虽然跟着医馆里的李明贤学过这么一两年的药理知识,然而真的要给人看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的无知。破庙里的小乞丐们听苏小煜说要井水,纷纷拿着破罐破盆,去井边打水。苏小煜看着小脸蛋跟个蒸熟的大闸蟹似的麻雀,喃喃道:“小麻雀,你可得挺住呀。”一边草堆上忽然传出声音来,“你现在用井水给这丫头片子一激,相当于送去了她半条命。”苏小煜吓得退了好几步,方才这么多人叽叽喳喳,居然都没有发现,草堆里头居然有个人!“你……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小煜哥好暴力老叫花子散发一撩,道:“怎么?这破庙你家的?只准你们这些小鬼霸占,不允许我躺躺,歇歇神儿?”苏小煜没工夫和这老叫花子贫嘴,话锋一转,道:“你方才说井水会要麻雀的命,可是胡说?小麻雀湿热难散,不把体温降下来,这么烧着,就算是我爷爷真来了,也难救。”中暑死的人可不少。若是稍有暑气的时候,能够察觉,稍加注意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关键是这丫头死扛着不说,加上天生体质就差,烧得越来越迷糊,就晕过去了。“嘁,你说老夫胡说八道?以井水凉血,其虽有微效,然而这丫头体虚,如此羸弱之人,这么一激,不就等于送命吗?”“井水来了!井水来了!小煜哥,给。唉,他便是苏老太爷吗?这么快就来了?怎么还穿成这样?”几个没见过苏青妙的小乞丐面露喜色地问道。苏小煜眉头紧皱,道:“放边上吧。这位前辈不是我大父。”“额……”虎子几个瞬间哭丧着脸。边上已经在吃烙饼的老乞丐不乐意了,冷笑道:“瞧你们这群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苏家老太爷若能有我一半的本事,别说鄞县,就是在金陵,多少达官显贵金银送上,让我替他们诊脉施针。”苏小煜抿了抿嘴,道:“前辈,你若是有本事,先救活小麻雀再说。”一边的虎子听出来,连苏小煜都不认识这个牛皮吹上天的老叫花子,便道:“小煜哥,别信他胡吹,就是个老叫花子,还装什么得道高人。”“哼哼,有眼不识泰山。老夫当年医道问鼎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如此夸夸其谈,忽然想起一招解暑的妙方,呢喃道:“看来只能试试刮痧了。”“刮痧?”几个小乞丐不懂苏小煜在说什么。刮痧疗暑,是自上古便有的疗法。苏小煜从《黄帝内经》之中看到过,人们患病时往往会本能地用手或石片抚摩、捶击体表某一部位,有时竟使疾病获得缓解。通过长期的发展与积累,逐步形成了砭石治病的方法。砭石是针刺术、刮痧法的萌芽阶段,刮痧疗法可以说是砭石疗法的延续、发展或另一种存在形式。如今,刮痧之法被称之为“夏法”,苏小煜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多少知道一些。他取下脖颈上的玉佩,眼下似乎只有这东西能够用来刮痧了。“既然这位前辈见死不救,那只好先试试了。把小麻雀的衣服脱了。”小麻雀昏迷得时间已经很久了,若是再等苏庆堂的人赶来,恐怕一来一回,折腾的时间都要一两个时辰,更何况他都拿捏不准他大父是否会来。这样干等着,恐怕时间一长,小麻雀就一命呜呼了。“脱衣服?”苏小煜见到虎子几个扭捏的样子,说道:“想什么有的没的?快点!”几个小乞丐将麻雀的身子翻了过去,从背后将那衣服撩起来,露出皮包骨头的背部。苏小煜二话不说,那自己手中的玉稍稍沾了沾水,用力地在背后替她刮痧。这回老叫花子倒是没有出言嘲讽,咂摸着嘴,说道:“孺子可教也。刮痧乃推拿之中的夏法一类,用于去暑,有奇效。能够想到刮痧去暑,倒也不简单了。”苏小煜没有接话,而是仔细地看着那被刮得有些发红的背部,是否出现痧气。“小煜哥,这……这行嘛?”听了老叫花子的抱恙,一边的虎子感觉更加悬乎了,这样使劲刮,还能治病?苏小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中依旧未停下活来,使劲地刮着,终于,当看到那紫红色的长条慢慢显现,就像是背部被鞭子狠狠抽打上去的一样。边上的几个小伙伴惹不住了,一个劲地抽冷气。小煜哥……好暴力……都把麻雀姐给抽出血痕了……破庙里头,小乞丐都围在边上,看着苏小煜将麻雀的背部刮出了三道紫红紫红,都快发黑的痕迹来,看得都心惊肉跳。“小煜哥,别打麻雀姐姐了,你要打就打我吧。”一个小丫头抹着眼泪,有些心疼地看着麻雀那背部成了如此惨象,怪心疼的。虎子咬着牙,忍了很久,捏紧了拳头,说道:“苏小煜,亏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你居然……”苏小煜臂膀发酸地摇了摇,说道:“哪跟哪?我这是给麻雀治病呢。”“治病?你把麻雀打成这样,说治病谁信啊!”苏小煜懒得解释,之前老叫花子既然知道“夏法”一词,说明还是有些本事的,便问道:“前辈,这样医治有效吗?”老叫花子抿了抿嘴,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既然你要医治这小丫头,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一点主见?”苏小煜除了看过几本医书,连药材都还认不齐全,就是方才的号脉,都只是略微感受了一下脉象的强弱,哪里懂得什么医术,说道:“在下学医不精,还请前辈赐教。”一边的小乞丐起哄道:“小煜哥,求他干什么?他知道个什么?”老叫花子捋了捋蓬乱的花发,道:“这小丫头片子暑气郁结,你这夏法虽好,但对她已经起不到什么效用,还请等到苏家的人过来再说吧。”说罢,便仰面躺下,用手挠了挠咯吱窝,一点也不关乎麻雀的生死。苏小煜用井水擦了把脸,已经见到冒着酷日来回跑了一个多时辰的斑鸠。那黝黑的脸气血上涌,头发都是汗渍,身上的那件褂衫已经湿透,看上去就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的一样。“怎么样?人没带来,方子?或者药呢?带没带?”斑鸠面如死灰地摇摇头,嘴唇颤巍巍地说道:“苏老爷子不再医馆,你大伯上门出诊了,都不在医馆里,只有苏长年在。我求了他好些时候,都给他跪下了,别说药材,连个方子都不肯给,说穷叫花子只配病死……”找药若是一般人说穷叫花子只配病死也就算了,身为大夫的苏长年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医德拙劣。斑鸠说这话的时候,苏小煜分明看到那被汗水浸渍的眼眸有些湿润,那不是汗,是真的眼泪。斑鸠和他年纪相仿,叫他一声小煜哥,完全是因为苏小煜对他们照顾有加,处于信任和崇拜,才这么喊的,然而麻雀要死了,别说朝夕相处的斑鸠难受,就是苏小煜都难受得很。“我大哥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苏小煜咬牙切齿地怒道,“太过分了!”斑鸠咬着嘴唇,他们是流浪儿,但是被这么侮辱,自然打心底里是十分难受的。“小煜哥,如果不是当初上元佳节那回,我救了你,你会看不起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疼的可怜儿吗?”苏小煜摇头,说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斑鸠脸颊上没有几两肉,苦笑起来,嘴角边的皮都皱在一起,很是难看。“麻雀怎么办?没有药方,咱们也请不起大夫,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这样烧下去,就是侥幸命大活过来,恐怕也得成傻子,以前鄞县的二傻子就是小时候烧糊涂的。”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我刚刚给麻雀刮了痧,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说话间,草垛上的老叫花子已经站起来,伸着懒腰,在小麻雀边上咂嘴摇头。苏小煜赶紧走过去,问道:“前辈,您看看麻雀如何了?”“瞧这气色,看样子你给她刮了痧,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啊。”老叫花子双手负背,一副很懂的样子。斑鸠打量了一下老叫花子,道:“这位……小煜,你带来的?”苏小煜摇了摇头,道:“我还正想问你了,破庙里什么时候多了位老伯。”“你们几个小娃娃不用讨论我是谁了,老夫是谁不重要,喏,这小丫头快挺不住了,你看她脸色。”苏小煜说道:“前辈,既然您精通医术,还请救救麻雀吧。”斑鸠听苏小煜说这老叫花子懂医术,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跪下来磕头,道:“前辈,我给您磕头了,救救麻雀吧。都是可怜人儿,救救她吧。”“嘻,天下可怜人儿多了去,谁救得过来?我和她非亲非故,不救不救。”老叫花子挥了挥手,躺在草堆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斑鸠磕得头都破了皮,“求您救救麻雀吧。”“没空。”老叫花子挠了挠头,用那长得离谱的指甲盖掏着耳朵,“哎呀,苏大医就见死不救,我这老叫花子凑什么热闹。”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如此,恨得牙痒痒的,这会儿回苏庆堂,怕是要被关禁闭,那样一来,麻雀的性命可能难保了。见到那张皮包骨头的小脸蛋,苏小煜心里一阵心疼。忽然心头一跳,药方?有了!“斑鸠,这附近有什么上了年份的药材吗?”斑鸠哪里知道什么是药材,摇头说道:“小煜哥,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破庙后边杂草树木倒是不少,你要不过去看看?”老叫花子非但见死不救,还冷嘲热讽道:“哎哟,现在想着去找药材?等你找到,再凭这半生不熟的医术,啧啧,恐怕这丫头熬不过今晚咯。”苏小煜神情严肃地说道:“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治好小麻雀的。”几个年幼的留在破庙照顾小麻雀以外,斑鸠、胡子以及长毛,都跟着苏小煜出了破庙,去后边的荒野找药材了。虽然苏小煜出身医药世家,然而除了平生仅有的几次出入医馆的机会,能够接触到药材,大多数时候,还仅仅是从基本医书上简单的画册,来认识药材的。虽说《神农本草经》在当世还是具有比较重要地位和影响的,但是苏小煜拿到的那本,不知道是哪个无良书局刊印的,内容插画残破不全,除了偶尔问一问苏青妙,苏小煜也不过是读了个囫囵吞,里边的三百多中草药,能够认全实物的,有一半恐怕都要谢谢那个负责刊印书册的书局没有将里头的插画完全抹除了。斑鸠问道:“小煜,你要找什么样儿的药材?会不会吃死人啊?”虽然斑鸠是很信任苏小煜的,但毕竟苏小煜也就是略知皮毛罢了,远远还没有能够开方子抓药的水准,这么出来找药材,恐怕有些无厘头了。“你让虎子、长毛分头找找,看看有没有那种老树,最好是越老越好的那种。”那面破镜子说的百年药材,要是苏小煜找一般的草本药材,恐怕一岁一枯荣,即便有些入药的在根部,从外表看去,根本难以发现年份悠久的,唯一最容易辨识的,就是那些参天古木。“啊?不管什么样儿的?”斑鸠有些咋舌地问道。苏小煜见到呆头呆脑的虎子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便急道:“还管什么?赶紧找去啊!越高大的越好!”“哦,哦。”“小煜哥,你等着。”几人分头钻进林子里,去寻找那种上年份的古木。虽说某些土鳖虫、蛇蚁等动物也能入药,但是要找到这种百年的大蛇,苏小煜想想就毛骨悚然,能有这么大年纪的蛇,恐怕也是少之又少,就算找到,自己也对付不了……苏小煜也走进林子,朝四处张望着。碗口大的基本就不用看了,这上百年的古树,起码得是脸盆子这么粗的口径吧。这外城的林子,虽然平日少有人来,但说到底,还不是那种上了年份的大林子,苏小煜找了半圈,愣是找不出一棵够得上年份的树来。斑鸠几个也纷纷喊苏小煜过去,看上去是挺粗的树,可要到那个年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小煜哥,到底要找什么树啊?”苏小煜眉头紧皱地说道:“上百年份的,起码得脸盆这么大的吧。”边上的虎子眼睛提溜一转,说道:“唉,小煜哥你早说啊,这王财主家的那棵大银杏,一个人都抱不过来,说是栽了好几百年了,咱们去看看?”苏小煜眼睛一亮,说道:“赶紧的!”…………破庙里头,老乞丐见周围的动静小了,便起身张望了一下,见苏小煜等几个大小孩都跑得没影了,只留几个半大点的崽儿在那边不知道如何是好,便骂骂咧咧道:“这几个熊孩子,真是不靠谱!唉。”从小就被长毛抱来的小崽儿阿毛,瞪着铜铃似的眼睛,看着老叫花子。老叫花子拍着膝盖,长吁短叹道:“想我高武生不逢时,李时珍啊李时珍,既生瑜,何生亮!你这死得是痛快了,让老夫如何挽回年轻时丢了的脸面!”“老伯伯,你怎么了?也病了吗?”阿毛看着呜呼哀嚎的老叫花子,有些同情地问道。老叫花子眼珠子一瞪,喝道:“去!给我从墙上刮点石膏来!”“啊?”老叫花子喝道:“啊什么啊?叫你去就去!”当神医的曙光苏小煜趴在王财主家的墙上的砖雕上,张望着院里的那颗大银杏。虎子驮着苏小煜,眼皮向上翻着,有些吃力地问道:“小……小煜哥,这树够大吗?”眼下七月天,茂密蓊绿的银杏树如同华盖一般,将王老财家的院子遮蔽地十分阴凉。苏小煜估摸着那银杏树,点点头道:“够大了。”说罢,他从虎子肩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灰。虎子说道:“可是小煜哥,咱们怎么带走这大树啊,这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恐怕拔都拔不动吧。”苏小煜瞅了眼虎子,道:“笨蛋,咱们拔树干什么?这银杏入药的是那叶子,咱们进去讨要一些树叶,想必王财主也不会小气到一毛不拔吧?”他赶紧跑到王家的院门前,敲着门。开门的是王老财家的长工,见到苏小煜、虎子还有斑鸠鸡窝似的头发,伸手便要关门,“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没闲钱给你们。”“等等!”苏小煜将头上的杂草抓去,“劳烦小哥通禀一声王财主,我是苏庆堂的苏小煜,见财主家的银杏长得如此茂密,想要采些银杏叶子,不知道可否通融一下?”虽然医户地位低下,远不及士子文人,但是多少总比商贾、农人要高上不少。长工一听是苏庆堂的,便道:“原来是苏大医的小孙子啊,等着吧。”苏家在鄞县多少还是有些名气的。鄞县杏林数得上名的大夫,不过二三十人,这苏大医不上不足,比下有余,加之这苏大医的名号,这些长工哪一个没得过些毛病,自然去苏庆堂看过病,顿时态度就好上了不少。苏小煜一看长工松了语气,心里暗道有戏,只要拿了银杏叶,换了破镜子给的药方,自己便能够自个儿溜进苏庆堂偷药材,这样麻雀的病多少还有些救,但愿那张药方能够任他挑选吧,不然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你要银杏叶子?”就在苏小煜发呆的时候,门内忽然传来声响。苏小煜抬头一看,是个白乎乎的大胖小子,比起苏小煜要矮上半截,穿着个绸褂子,呼着大蒲扇,将两条大白胳膊甩来甩去。长工见苏小煜发呆的样子,便道:“这位是我家少爷,老爷在午睡,我便问了少爷。”“哦,是王少爷。我叫苏小煜,是苏庆堂的。”“哼,医户家的末子嘛。穿这么破破烂烂,还跟几个乞丐鬼混,你不怕被你大父打一顿吗?”王家小胖子眨巴着眼睛笑道。“你……”虎子听着王家小胖子嘲讽苏小煜,便要出言还击,却被苏小煜拦住了。这还要找王家索要银杏叶子,怎么能先撕破脸呢。苏小煜便露出微笑,说道:“王财主家大业大,又是心地善良,慷慨解囊的善人,讨要些银杏叶子,想必王少爷也不会吝啬吧?”长工听苏小煜这一通马屁,差点笑出了声,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家老爷是个抠搜精明的铁公鸡,这雁过都得拔根毛下来,他之前找苏大医瞧好过病,心存感激才特地没跟王老财说,只是让屋里头玩耍的王保保过来,这孩子跟孩子之后,也好交流沟通不是。听到苏小煜的一通马屁,王保保也乐出了花,说道:“行吧,今儿个小爷我就慷慨解囊一回,这几个小乞丐在外边等着吧。你,跟我进去吧。”王保保摇着大蒲扇,一副王家我最大的样子,带着苏小煜进了院子。“我对你讲啊,咱王家的这棵银杏树,可是两三百年了。这银杏叶啊,我知道,能治病。每年这个时候,踏破门槛,上咱王家来求药的人,更加是数不胜数。我爹心疼这宝贝树,多数是回绝的。你运气好,碰上我,不然肯定要被我爹给打发走的。”苏小煜听着王保保吹牛皮,在后边一个劲儿地翻白眼。这银杏叶一般都是在秋季采收,哪有在三伏天冒着这么毒的太阳采收的,这要是摘了叶子,还不把树给枯死了。苏小煜眼下有求于人,也只是在心底嘀咕。等到了树边上时,见到那一人都抱不过来的大银杏树,苏小煜才乐开了花,这年份倒是足了。可见到底下一丈高的地方光溜溜的树干,苏小煜犯难了。“这个……不知道王少爷可否借把梯子给我,这么高,够不着啊。”长工阿正心热,道:“要梯子是吧,等着。”“唉,阿正,少爷我在这里,你插什么话?干你的活去。”王保保将阿正打发走,眯缝着眼笑道,“苏小煜是吧。你这又要摘叶子,又要借梯子的,两手空空,是不是有些不识相啊?”苏小煜见到一副奸商嘴脸的王保保,说道:“这回出来得急,不曾带什么东西。下回,等下回,一定给王少爷带点什么来。”眼下人命关天,苏小煜也不和这王保保多说什么,在树边绕了几圈,想着怎么把叶子给摘下来。王保保拿蒲扇遮着毒阳,有些受不了如此暴晒,见到苏小煜不肯拿点什么好处来,便想戏弄他一番,说道:“那行吧。给你一盏茶的工夫,你自个儿在这里随便摘些叶子回去吧。这鬼天气,热死我了!”说话间,王保保摇摆着他那一身的肥猪肉,到屋里避暑去了。苏小煜在周围拾了些落叶,捧在手里,心里头呼唤着:“破……镜灵啊,镜灵。百年的药材,银杏叶啊!”然而不管苏小煜是默念,还是小声嘀咕,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镜灵。“我去,不会是耍我的吧?”苏小煜感觉自己捧着堆烂叶子,跟个智障似的站在烈日底下,热得都快成烤猪了。屋里头的王保保喝了口凉茶,见到捧着堆烂叶子站在大太阳底下的苏小煜,嘲笑道:“真是个白痴,看来医户家的公子,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啊。”他摇摇头,坐在摇椅上哼哼着曲儿,也懒得再去看苏小煜捣鼓什么了,反正一丈高的银杏叶儿,他苏小煜的个头,除非他是个猴儿,不然怎么摘得到。苏小煜见到落叶在手并无什么反应,只好丢了那叶子,跑到树荫底下,准备爬上去。“要是斑鸠进来就好了。”苏小煜嘀咕了一声,斑鸠上树掏鸟蛋,那是绝活儿。这一丈高的地方,定是不成问题。就在苏小煜嘀咕了半天,想着尝试一下爬树的时候,忽然镜灵有了反应。“银杏,两百七十五年树龄,可入药,是否上交任务?”苏小煜一喜,赶紧说道:“交交交,上交!”就在苏小煜答应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被吸在了树干上似的,挪都挪不开了。一阵熏风吹来,茂密的银杏树飒飒作响。然而苏小煜感觉到一股温润的东西,从他手掌流入。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面破镜子。那镜面提溜转了一圈,闪过一道明光。“滴!任务完成,获得低级药方一张,是否领取?”苏小煜陷入了完全的呆滞当中,立马反应过来,连声说道:“领……领取。”这要是忙活大半天的,连毛都捞不着,苏小煜就想骂人了。乾坤镜微微一颤,一张金色的药方忽然飘至他的脑海之中。“《柴胡解毒汤》,疏肝清热,通里攻下。”苏小煜看了看药方的构成,问道:“怎么药材都只有名称,无用量?”这药方若是没有药材的用量,等于残缺的方子,根本无用。三钱用药,若是用了八钱,很有可能一副良药就成了毒药,所以这分量上的拿捏,也是药方之中必不可少的关键。一些名医,并不是说药方背得有多全,而是他们对于病情的把握,用药的分寸掌控得炉火纯青,几帖药下去,便可药到病除,这才有不错的口碑。眼下没有用量,这十几种药材给了苏小煜,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别说治好人了,不把人喝死,就已经是阿弥陀佛烧高香了。镜灵刚刚吸收了能量后,仿佛恢复了不少,声音木讷地说道:“药方按病患体征、年岁、病情自动调整药物用量。”苏小煜一喜,这……这药方居然能够自行增减!他忽然感觉到他苏小煜的春天即将来临,这要是给他将足够多的方子搜集全了,那么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医了!那样子别说在鄞县,就是往大了说,整个江南杏林,恐怕都会为之颤动吧。这边苏小煜美得冒泡,边上围拢过来王保保、家里的长工、老妈子都好奇地看着抱着树干傻笑的苏小煜。“少爷,这人是傻子吗?”王保保看着发愣地苏小煜,纳闷地说道:“刚才还挺正常的啊,怎么才一会儿,就疯了?不会是不借他梯子,自个儿爬上树,摔下来摔傻了吧?”长工阿正走过去,拍了拍苏小煜,“苏家小少爷?”“啊?”苏小煜回过神,乐呵呵地看着阿正,把阿正看得心里发毛。“您……您没事吧?”苏小煜回过神来,见到自己抱着大树,跟个二傻子似的两腿盘在树干上,赶紧放下脚,掸了掸身上的木屑,“见笑了,见笑了。刚刚想着爬树,没爬上去。”阿正呵呵一笑,道:“我这儿有些去年收拾好,晒好的枯叶,小公子若是急着用,就拿去。”他将一个布包裹递给苏小煜。“啊……不用了不用了。”苏小煜如今完成了任务,还要这银杏叶子有何用,便摆手告辞。阿正有些奇怪地看着蹦蹦跳跳的苏小煜,喃喃道:“莫非真的不正常了?”白虎汤从王老财家里跑出来的苏小煜心情激动地小喘着气。“小煜哥,药呢?”苏小煜摇摇头,说道:“不需要了。”虎子、斑鸠几个脸色更加古怪了,看着苏小煜,异口同声地问道:“那麻雀(姐)怎么办?”苏小煜一愣,对啊,方子是得到了,然而并不是治中暑的,这麻雀该怎么办?还在美滋滋地做着神医梦的苏小煜忘记了来王老财家的初衷。他赶紧说道:“咱们先回去,看看麻雀的病情再办吧。实在不行,我去求我娘,让她掏银子给麻雀请大夫。”说实话,苏小煜很不想让柳氏帮忙,本来孤儿寡母的就够可怜了,若是做得不好,再被家里人说闲话,更加是让他母亲为难受苦了。斑鸠脸色愈加难看了,忍了好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喝道:“苏小煜!你这混蛋!你带着我们兜兜转转大半天,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要的东西了,你又说没法子,你当小爷我是白痴吗?”苏小煜这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这药方和铜镜的事情也不能说出去,原本还想着万一凑巧可以用来治好麻雀的病,可这柴胡解毒汤并非暑症之药,白忙活一趟,坑了斑鸠和虎子几个。“你要打要骂,等治好了麻雀再说。现在跟我闹,不光于事无补,还耽误时间。”苏小煜头也不回地朝破庙跑去。等到苏小煜带着斑鸠、虎子喘着大气跑到破庙的时候,眼睛仿佛有些不置信地看着已经坐起来吃西瓜的麻雀。“麻雀,你……你醒了?”“小煜哥!”麻雀见到苏小煜跑进来,有些兴奋地将西瓜举起来,“给,小煜哥,吃西瓜。”苏小煜蹲下来,握着麻雀的手腕,把了把脉,问道:“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不知道,小煜哥,我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那位老伯伯救了我。”斑鸠看了眼吃着另外半边西瓜的老叫花子,“他?”一边狂咽口水的熊孩子见到麻雀还只吃了几口瓜,馋得不行,说道:“小姐姐,西瓜还吃吗?给我吃点吧。”苏小煜皱眉道:“西瓜性寒,你刚刚醒来,底子这么差,怎么能吃这个呢?谁给你的?”“我给的!”苏小煜还没反应过来,老叫花子一块掰下来的瓜皮便飞了过来,直接砸中了苏小煜的脑袋,“身为医者,居然德行如此低劣,让如此重症的病患独处,带着人去外边胡闹,你想过没有,万一她就这么死了,你们如何能原谅自己?”苏小煜看着麻雀那天真的眼睛,有些愧疚。只怪他自己没本事,连个暑症都治不好。“小煜哥,吃瓜。”麻雀明亮的眼眸中,丝毫没有怪罪苏小煜的意思,还将西瓜递给苏小煜。苏小煜摇摇头,说道:“我不吃,你也少吃点。”如果麻雀醒不来,可能他真的会内疚一辈子。自己学医不精,自家医馆见死不救,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麻雀说道:“小煜哥说麻雀不能吃西瓜,麻雀就不吃了。”小丫头很听话地将西瓜放在一边,气得一边吃瓜的高老叫花子差点一口瓜哽在喉咙里。“咳咳,丫头,你要气死老夫啊!老夫把你救了,你信我不信他?”老叫花子脾气暴躁,就差将西瓜皮往苏小煜的头上扣了。苏小煜忙退了一步,免得“遭此毒手”,问道:“前辈,之前你说麻雀体寒,用井水拭之,会适得其反,这西瓜也性寒,为何就能随意吃?”高武笑道:“这丫头的是阳明病,老夫给她灌了一碗白虎汤,为清气分热之效,恶热除尽,自然可以吃瓜解暑了。”“白虎汤?”苏小煜有些疑惑地问道。一边的阿毛忙摆着手说道:“不是不是的,小煜哥,老伯伯没有抓白虎给小姐姐吃,让阿毛从墙上刮了些石膏粉下来,兑水灌给小姐姐喝的。”苏小煜说道:“暑气,也分不同的情况引起,我怎就没想到。多谢前辈搭救麻雀的性命。”高武冷冷一笑,“小家伙,你终于明白过来了?”“说到底还是晚辈学医不精,只读了《本草经》,连《内经》都只看了个皮毛,对于医理、药性认识不全。”“噗!”高武这回真是一口瓜喷了出来,将西瓜塞入阿毛的怀中,边上的阿毛都快乐开了花,用手掏着开吃了。“你……你说……你就看过《本草经》?”苏小煜见到高武反应如此之大,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难道前辈没看过吗?”“呸!学医的谁没看过《本草经》,老夫五岁的时候便看完了。你这么大了,居然就看了《本草经》,然后就敢行医了?丫头,老夫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这种不靠谱的人,以后千万别再信他了。”高武如今看苏小煜的眼神,就像是看江湖游医,十医九骗似的。苏小煜有些愧疚地说道:“晚生虽出身医户之家,然家中有长兄继承大父医术,虽渴望悬壶济世,然而家父去得早,医术生涩难懂,又无长辈提携,自然就没有什么机会学习医术了。”高武看苏小煜的眼神,没有半点怜悯,反而更加厌恶起来。“既然无本事,你又哪里来的自信,给这些穷苦孩子看病?人无自知之明,凭着良心胡乱行医,这不是在救人,是在害人!你若是老夫的弟子,如此行事作风,早就被我挑断手筋,废了你了!免得今后留在世上祸害人!”高武气愤地看了眼苏小煜。一边的小麻雀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护在苏小煜的面前,眼神惊恐地说道:“老爷爷,不要挑小煜哥的手筋啊,小煜哥很好的,经常给我们拿吃得来,以前……以前为了治斑鸠哥的病,还去医馆偷药,被罚跪祠堂,生了一场大病呢。”高武见到麻雀如此护着苏小煜,反而神色平静下来,双手负背,说道:“老夫挑他手筋作甚?老夫何曾说过要收他做弟子了?这种十三岁才读了《本草经》的愚钝之人,给老夫钱老夫都懒得教。”苏小煜赔了撇嘴,道:“晚辈也没说要拜您为师。”“那样子最好了。”高武余光看了眼苏小煜,“这么说,你就是放弃理想,让你大哥这样的无良之人,执掌医馆了?”从苏长年的一句穷叫花子只配病死,就能让高武断定,那人医德低劣,重利贪财,如此庸医,必是杏林之耻。苏小煜眼神坚定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一定会成了名医的!”以前,苏小煜可能没有说这话的底气,如今有了乾坤镜,他更加有信心,将来鄞县必然有他苏小煜的一席之地!“呵呵,大话倒是会说。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这医户家的末子,如何能逆水行舟。”惩罚等苏小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苏家的时候,厅堂上已经开饭了。江南小镇,苏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一大家子围拢在一起吃饭,也没有另开一桌的说法,妇人上桌陪饭,并无太多讲究。官家或许有这般规矩,然而平民百姓,自然是方便随意些。苏小煜本还想偷摸地溜回西厢,结果被七八双眼睛盯着。“呵呵,那个……都吃着喝着,喝着吃着。”苏小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搪塞过去,自己跟个叫花子似的,衣衫褴褛,赶紧欲溜回西厢。“站住!”坐在主位上的苏炳一脸严肃地站起来,“小煜,你过来!”苏小煜朝堂上扫了一圈,没看到苏家最凶的苏大医,稍稍松了一口气,步子也迈得动了,走过去道:“小煜见过大伯、大娘、娘亲。”庞姨见苏小煜这般模样,便说道:“去,洗洗干净,过来吃饭吧。你这再不来,你大伯就该找人去寻你了,真是,太不懂事了。”“是是是,小煜知错了。”苏小煜明白庞姨这是在帮着他,若是这个时候没人帮苏小煜说话,估计苏炳趁着苏大医不在,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又该训斥他一番了。苏炳两撇胡子一翘,喝道:“妇道人家,我教育家中子弟,你插什么话!”庞姨被苏炳这一声怒喝吓蒙了,顿时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疯了!冲我大吼大叫做甚?”庞姨虽说是苏炳的二房,但由于身份特殊的关系,让这个家中少有人敢去惹怒他,就连苏炳,平日里都是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会儿,忽然冲她怒吼,自然让庞姨有些莫名地火气。苏炳定了定神,看着苏小煜,说道:“你怎不问问小煜干的好事!”庞姨撇嘴讥笑道:“他一个娃子,能捅出什么大篓子来,我看是你没事找事!”一边的柳氏拉住庞姨,说道:“庞嫂嫂,少说两句。阿哥他如此愠怒,定是小煜做了什么错事。”柳氏人情世故,明白这会儿若是和庞姨娘站在一道宠溺着苏小煜,估计苏炳的怒气更加盛。苏长年轻笑两声,说道:“叔母说得不错,这一回,小煜是惹了大祸了。”面对苏长年这扇阴风点鬼火的行为,苏小煜只能甩他一个大大白眼,去你大爷的!“小煜他为了给乞丐治病,居然去王老财家摘银杏叶。”庞姨娘轻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给穷乞丐治病,这是好事呀,传开了,不是给我们苏庆堂长脸嘛?”苏炳冷哼一声,道:“他若是学了点本事,能够独当一面,也就说得过去,但是才懂些皮毛就胡作非为,将王财主家的银杏树给弄死了,气得王财主病倒了,王家的人刚刚才来医馆闹过,你说说,他是不是该罚!”“弄死了?”苏小煜心头一紧,自己就这么抱了抱,就把树抱死了?苏长年见到苏小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便道:“王家的人说,你去采了叶子后,这银杏叶一个时辰里掉光了所有的叶子,这三伏天的,树没了叶子,还不焦死?”卧槽,这么猛?苏小煜有些惊讶,这乾坤镜吸走的那股绿色液体,难道就让这树叶子都脱落光了?不行,打死也不能认!苏小煜赶紧哭丧起来,说道:“大伯,冤枉啊!我可一片叶子都没摘,那树叶一丈高,我在下边够了好久都没够着,然后就走了,怎么可能将树给弄死呢?”苏炳喝道:“王家的人说了,除了你去过,就没别人了,谁知道你用什么法子弄死了银杏树,总之你是惹了大祸了,若是王老财一病不起,你要吃官司了!”被苏炳这么一喝,众人才方觉事态的严重。柳允道:“大老爷,小煜还年幼,可不能让他吃官司。这事情无论对错,毕竟小煜是苏家的子嗣,大老爷不能视而不管啊。”“哼,老爷子才离家半日,你就给苏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说说,我怎么替你摆平?”苏小煜道:“可这事真不能赖我啊。大伯,您想一想,这几百年的树,我就是有绝世神功,也不能一下子就让它死了吧?定是王家的人想要诬赖我。”“胡闹!王家财大气粗,诬赖你这个小毛头做甚?自己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老爷子不在,今夜就让我清理门户!去,给我去祠堂跪着!”苏长年讪讪一笑,这苏小煜怕进祠堂,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一提到进祠堂,就像是进刑场一样。“别啊,大伯,小煜真的没有拿走半片银杏叶啊,王财主家的长工都可以证明,我真没摘树叶啊。”这事情打死都不能认,不然这一手能够一瞬间让一棵大树失去活力的手段,被有心人察觉了,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他还年轻,小命要紧。苏炳哪里会听他的,严肃道:“青才老叔,请您带小煜去祠堂罚跪吧。等过了今夜,明日我亲自带他去王家登门谢罪!”听到苏炳要出面,庞姨、柳氏也就松了一口气,最怕的是苏炳撒手不管,任凭王家闹腾,最后将苏小煜送进衙门,那真的是要吃苦头了。“小煜,这次你真是闹得过分了,在祠堂好好反省吧。”苏青才算是远方亲戚,没了活计,膝下无子女,所以过来投靠苏青妙,如今在苏家当个打杂的,也算是老有所归,不至于死在大街上。他摸了摸苏小煜的脑袋,道:“走吧。”苏小煜一脸地苦逼,且不说祠堂还会不会闹鬼,就是这肚子,一天没吃上些东西,早就饿得咕噜响了。然而这个时候,若是他敢提出吃了饭再去跪祠堂,估计苏炳要上家法棍了。他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苏长年,心里暗道:苏长年,这梁子小爷跟你结下了!苏小煜从未有过地恨他。这一天,苏小煜坐堂大夫的机会没有了。麻雀差点被害死了。如今,以为这些事儿,他还得跪祠堂。跟斑鸠混久了,苏小煜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乖孩子了。总有一天,他会让苏长年身败名裂!", "summary": "鄞县苏家是医户世家,苏家医术传承三代坐镇医馆,苏小煜对医术兴趣浓厚,但在家中地位较低,无法成为医馆的坐堂大夫,苏小煜因此不满,在最近一次家族比试中表现出色但仍被排除在医馆之外,实力终究要委身于家族权势。其母柳氏劝他不要与堂兄争抢,并提到苏小煜小时被八卦镜砸伤的事,苏小煜并不记得,一次偶然机会,该镜子在他脑海中发布任务寻找百年药材,奖励是一张低级药方。他在破庙遇到一群小乞丐,苏小煜为其中的麻雀治病,诸法不通后决定寻找药材救助麻雀,起初渠道王家向其烧鹅讨要了银杏叶,但并未完成任务,于是苏小煜决定接近银杏树,八卦镜宣布完成任务并给他一张药方,这张《柴胡解毒汤》课根据病患体征自动调整药物用量,回到破庙后发现麻雀已被老叫花子救治,老叫花子对其的医术很是不屑,苏小煜决心成为名医,证明自己的实力,回到家中苏小煜被质疑去王家摘银杏叶给苏家惹了祸,罚他在祠堂长跪反省,苏小煜心中对苏长年怨恨不已,决心将来让他身败名裂。"} {"context": "第1节:楔子(1)女子是幸福的,在花瓣的坟墓里。 『1』 五月,燕国。莺飞草长。 燕国多水。燕国被水围绕,穿透,渗入。那些水就像道路般蔓延到各家各户门前,倒映着燕国的青砖白瓦。很多年以后,阿房站在无量山山顶上张望燕国,她看到整个燕国就像一只浮在水上的船,繁华而单薄。 那些水来自无量山。无量山将燕国环绕一周,没有留一点空隙。这似乎决定了燕国的命运。燕国人有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他们一直自以为是地生活。直到很多年后,秦国士兵流水般从无量山上一批又一批地涌进来,踏平了他们的田地,村庄,城池,烧毁了他们的王宫,杀死了他们的国王,鲜血染红了溪流和河水,他们睁大惊恐的眼睛,表情茫然地死去,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事实上,燕国人一直生活在习惯之中。他们被生活巨大的惯性拉扯着前进,不能自拔。每天,农夫扛上锄头走向田地,士兵抱着刀剑懒洋洋地站在宫殿外的台阶上,官员走向一个又一个聚会,富人们就在各种娱乐场所游逛,身后跟着面容呆板的随从。天天如此。他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天天如此,所以没有人想到要去改变。他们生活在相对的祥和之中,所有人都不痛苦也不幸福。很多年以后,阿房站在无量山山顶上,那时十万秦兵均已抵达无量山顶,他们气势如虹。阿房看到燕国还处在一如既往的忙碌之中。事实上,也会有人抱怨,他们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他们总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因此他们总是迫于无奈地活着,忙碌着,然后哀怨地死去。当秦国的铁骑在一瞬间踏平他们的国度,整个燕国纸人般被人轻易地推倒在地时,阿房流下了眼泪。然后她听见嬴政在她身旁说,看,这就是你的燕国。你应该感到耻辱。 『2』 五月,燕国。莺飞草长。 无量山上有很多桃树。此时正是桃花凋谢的季节,山上的溪流载着一团团花瓣,流向烟雨空蒙的燕国。那流水途经众多人家门前。孩子们喜欢蹲在水边打捞花瓣,他们一边拍水一边快乐地嬉笑,他们总是赋予这些简单游戏诸多缤纷的幻想。 关于无量山,燕国人曾把它叫做花鸟山。事实上,燕人以前也不叫自己的国家为燕国,他们称自己是花鸟国人。这听起来似乎滑稽可笑,但花鸟这个名字确实在燕国已流传很久。相传燕国曾有一种鸟,居于花中,羽毛如花瓣,周身异香扑鼻,人称花鸟。显然燕国人对花鸟有种虔诚的热爱,而且花鸟应该有某种神奇,这样才能经受住那些虔诚。据燕国民间流传的有关花鸟的各种故事版本,花鸟确有神奇之处,而且曾被一位国王极力封杀,所以现在极少见。但至于花鸟到底有何神奇,那些版本均未提及。第2节:楔子(2)据说这种花鸟曾被两个人见过。是两个女子。她们一个曾是燕国的王后,倾城倾国。另一个叫阿房。 『3』 五月,燕国。莺飞草长。 这一年,阿房五岁。五岁的阿房和众多燕国女孩一样,长得玲珑剔透。她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加上父亲母亲,一家六口人,和谐幸福。 阿房喜欢到水边玩。她似乎天生就与水有种亲近感。她很小的时候就会游水,用她父母的话说,她几乎生下来就会游水了。阿房喜欢趴在岸边,伸出手让它与水长久地接触。她还爱把黑黑的头发垂到水中,随即就会有很多小鱼来啄那些发丝,这让阿房感到神奇又有趣。她看到水中那个女孩的脸在纤细的波纹中荡漾,时隐时现。很多年后,春申曾告诉她,她的头发有种奇异的香,让人魂牵梦绕。于是她又想到了她很小的时候,她趴在水边将头发浸入水中,有很多鱼儿被吸引过来啄食。她发现这个痴情的男子与那些执著的鱼儿有着惊人的相似。 其实阿房最喜欢的是脱掉衣裙跳到水里尽情游弋,但这显然不被父母允许,尽管她那时刚刚五岁。不过她会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再下水玩耍。五月的燕国,落英布满水上。小女孩对这种漂浮的花瓣充满了好奇,她的双足不停地扑腾着,两只小手像捉小鱼一样捧起几片花瓣,嗅着它们,举起它们,顶着阳光看,含到嘴里咀嚼。她追逐着一堆又一堆的花瓣,快乐地游了很久,仿佛她天生就生活在水里一样。后来她有点累了,就游到岸上休息。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儿有一片片的稻田,远处有几个农夫在田中忙碌。近处是一片水洼,一个小男孩正弯着腰不停地在泥水中摸着什么。女孩轻轻地走过去,白皙的小腿上很快沾满了泥巴。她走得很轻,她只是想看看男孩到底在干什么。可是男孩很快发现了她。 站住。男孩说,你不要过来,你会把它们吓跑的。 好,我不过去。女孩说,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捉泥鳅。男孩冲她眨眨眼睛,神秘地说,这儿有好多泥鳅,它们都很狡猾,可还是被我捉到了。 你教我好不好?女孩说,我帮你捉。 男孩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你以后得听我的。 好,我听你的。 男孩弯下腰给女孩示范,他背对着女孩。女孩注意到男孩屁股上涂了两大块泥巴,在她前面一晃一晃的,滑稽极了。多年之后,阿房回忆起这个场景仍会羞赧地微笑起来。那是她和春申的第一次见面,美丽得不可思议。 『4』 薄暮时分,淡淡的雾气开始在水面上缭绕。远处的农夫已陆续回去了。一些水鸟扑棱棱地飞向岸边的芦苇丛。他们捉了不少泥鳅,男孩把它们分成两串,一串留给自己,一串递给女孩,说,给,这是你的。拿着它回家吧。女孩接过泥鳅,环顾四周,发现已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眼泪很快流了出来。第3节:楔子(3)你别哭,男孩说,你告诉我你刚才是从哪儿来的。 女孩指了指对岸。 他们游到对岸。男孩问,你又从哪儿到这儿来的? 女孩四处张望了一下,叫道,快看,我的衣服在那儿呢,我就是从那边来的。 衣服?你穿的?男孩迷惑地说,可我从来不穿衣服的。然后他拉着女孩顺着水岸奔跑起来。快一点,天要黑啦!女孩大声尖叫起来,她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她看见他们的影子在水中快速地移动,鱼一般,一只像黑土块,一只像粉白的桃花。 到了家门口他们停了下来。男孩说,你进去吧,我要回家了。 女孩说,你陪我进去好不好?我把衣服弄丢了,爹会骂我的。 男孩想了想,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他我从来不穿衣服的。 他们走进去,发现里面已乱作一团。阿房的母亲坐在地上,哭得如同泪人。父亲来回踱着步子,一言不发,面容憔悴而愤怒。还有许多阿房不认识的人,他们一边抚慰阿房的父母一边议论,他们使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阿房的大哥沉草平躺在床上,他的面容苍白如纸。阿房的姐姐羽落坐在他身旁,泪水满面。阿房和春申待在那里,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孩子傻傻地站在门口,他们无辜地张望着这些悲伤的人们,觉得他们离自己很遥远。 直到很多年后,阿房逐渐明白,为什么她的大哥沉草执意要离开这个世界。那年他才十五岁。他将自己浸入水中,当浮上来时他已经永远地离开。没有丝毫留恋。第4节:[上阙]飞鸟之约(1)第一部沉草抚妹 [上阙]飞鸟之约 『1』 燕国的秋天非常美丽。无量山上的枫叶最先红尽,然后层层浸染,使整个燕国都处在红色的包围之中,犹如一片绯红的霞彩。在这红色之下,是澄明的秋水。那些水一到秋天就会是一种特别的蓝色,很冰冷的那种蓝,让人徒生寒意。 水很清,可以清晰地看到它漫过的枯草,在水底苍白地舞动。一群又一群的鱼在流水中穿梭,迅速又悠闲。也会有鸟飞过,它们飞得很快,所以在水中的倒影也不会持久。 沉草在水边已经待了很久。他望着水中的自己,那个身着白袍的燕国少年,面孔帅气而又有几分童真,直直地站在水底凝视着他。如果现在是我站在水底,然后向岸上看,我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呢?沉草饶有兴趣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他发现抚妹正在后面悄悄向自己靠近。他知道她又要捂他的眼睛了,这个小傻瓜,他暗笑,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笨拙的偷袭行为已在水中暴露无遗。他发现她此时的表情调皮又妩媚,有种别样的美丽。女孩伸出的双手正在缓缓靠拢,她的偷袭行将结束。男孩猛地转过身,一下子把女孩抱在怀中。女孩尖叫了一声,被男孩轻轻堵住了嘴巴,别出声,他说,快过来看。 他们看见那些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当鸟群飞过时,鸟群和鱼群便在水中奇妙地重叠,让人分辨不出是鸟在水中,还是鱼在空中。 水里真是个好地方。女孩感慨说,真希望我们也能住在那里面。 好啊,男孩说,可是,你想做一只鱼,还是做一只鸟呢? 女孩眨了眨乌亮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想做一只鸟,想飞多远就飞多远,想飞多高就飞多高。--你呢?你想做什么呢? 我也想做一只鸟。男孩说,我想飞到无量山山顶上,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 好,我们一起飞。女孩站起来伸开双臂,扭动着身体学鸟飞的姿势。她说,我们就这样飞呀飞呀飞呀,一下子就飞上无量山啦。 男孩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女孩的腰,他感到女孩的身体很柔软。女孩转过身抱着男孩,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她听见男孩的呼吸很急促。 男孩说,抚妹,我要娶你为妻。 『2』 很小的时候,抚妹就在一堵高大的围墙下生活。那堵墙就像一座山一样横亘在她幼小的心头。而她觉得它更像自己的父亲。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就像一面高墙一样,严厉,冷酷,面无表情而难以逾越。通常情况下,是她一个人在高墙下游戏,玩耍,快乐或悲伤,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别人无关。虽然她的周围有很多男女老少的仆人在关注着她,但是关注和关怀还是不一样的,大家只是在用一种冷漠的态度监护着她的成长,却并不愿意走进她的内心。所以这个女孩的童年有着那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明了的寂寞。 在抚妹两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离开了她。这个结论就像一个生硬的樱桃核,很早就卡在抚妹的记忆里。你娘已经死了,有人毫不留情地告诉她。你娘没有死,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带有欺骗性质地哄她。也有人说,你娘做皇后去了,不要你和你爹了。表情流露得更多的是讽刺和幸灾乐祸。随着时光呼啸而过,抚妹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的母亲确实已经不在了。这种不在应该可以和死去画等号。所以她不想去探究自己的母亲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了自己,因为结果已经突兀地摆放在自己面前,而且已经摆放了许多年,再来讨论过程和原因,似乎谁都有些无从谈起。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却始终在怀想着母亲似水的温柔。因为她的父亲对她实在太严厉了,所以她只有将对父爱的期望转移到对母亲的想象上。她不能听见父亲的声音,不能看见父亲的面孔,甚至不能想起父亲的表情,因为一旦父亲的形象出现在她的视线或脑海,盘踞在她内心之中的就是无尽的压抑和恐惧。她父亲的严厉,冷酷,甚至蛮横和难以理解,很早就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不能触及的阴影和伤痕。她不能放纵地笑。不能哭。不能在院子里待太久。不能迈出大门一步。甚至不能胡思乱想。她很小就学会了忍受。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踩着各种苛刻的规则一年年地成长。只是每到漆黑的夜里,所有人都无法看到她的表情时,她才会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绽放笑脸或流泪,她温习着这些逐渐生疏的表情,想念着无限遥远的母亲。在她的想象中,她的母亲有着无尽的完美,是穷尽一切美好的结晶。是这个女孩一切理想和渴望的载体。是她的神。第5节:[上阙]飞鸟之约(2)当抚妹第一次看见天空中的飞鸟时,她无法按捺自己内心要迸发的兴奋。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生物,是任何高墙都无法阻挡的。它们那种高傲而自由的姿态,深深地印刻在这个女孩的脑海之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抚妹常常在房檐下的阳光里摆动双臂,口中念念有词,旁人都迷惑不解,只有一个人明白:这个女孩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反叛,她早已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她想变成一只鸟。她想飞。 那个人就是冯妈。冯妈在抚妹九岁时来到这个高墙围起的院子,她和其他仆人不同,她似乎明白抚妹心中所想的一切,包括抚妹所有的欢喜和忧愁,仿佛这个女孩就是从前的自己。她时常给抚妹讲故事。很多很多关于鸟的故事。关于鸟的成长。关于鸟的爱情。关于鸟的斗争。关于鸟的死。这些带有人间烟火味道的鸟的传说,更增添了抚妹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她问冯妈,我会不会也变成一只鸟? 冯妈笑着说,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人。人不能变成鸟。 抚妹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她明白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人原来不能变成鸟。因为人是人,鸟是鸟。这个女孩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上诸多规则的残忍。 『3』 天晴日暖的时候,冯妈会跟抚妹讲起自己的过去。那是她很小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喜欢上了本村的一个男孩。很魁梧、结实的一个男人。冯妈这样形容她心爱的人。可是他家里非常穷,家里人不允许她嫁给他。于是他们就私奔。 私奔? 是的。冯妈说,两个人就像两只鸟一样,冲出笼子,满世界飞。 抚妹没有再说话,愣愣地看着冯妈的脸,仿佛她的脸上有无尽的表情。 冯妈接着说后来的事。后来,他们来到燕国的都城,筋疲力尽。男孩想尽一切办法来喂养他们两个的生命,还有他们的爱情。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们来到燕都的第二年冬天,他死在了城南的城隍庙里。虽然那个冬天并不是很冷,可他身上除了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衣服都给了我。冯妈哽咽着说,他是一个多好的男人啊。就这样,还不到二十岁就死了。他死之后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燕都,每年冬天我都要去城隍庙后面的坟地上看他。我知道他看到我才会心安…… 抚妹并没有听清冯妈所讲的后来的事,她还沉浸在对私奔的幻想里。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生命里能出现这样一个男孩,能带她永远离开囚禁她的高墙,永远离开她的父亲和她讨厌的一切,永远离开这梦魇般的岁月。像两只鸟一样,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飞。一直飞到死。 从此,她就抱着这样的一种决绝,期盼着在她生命的缝隙中突兀闪现的那张面孔。第6节:[中阙]比翼之蝶(1)[中阙]比翼之蝶 『1』 那是一个早春的下午。迎春花的味道在院子里悄悄弥漫,浸润着人的鼻翼和心灵。抚妹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阳光泼洒在她的身上,这个十三岁的女孩有点慵懒,也有点淡淡的惆怅。 冯妈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五彩斑斓的东西。忽闪忽闪的,像一只很大的蝴蝶。抚妹疑惑地望着她。这是风筝?冯妈对抚妹说,这就是风筝。 它能飞? 能! 当那只蝴蝶风筝飘飘摇摇飞过院墙的时候,抚妹的心也随之飞了起来。她像很多她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一样,大声尖叫着,快乐溢于言表。仿佛那空中飞的不是风筝,而是她自己。她真的希望自己哪怕变成一只风筝也好,虽然线还在别人手里牵着,但是毕竟还能看到更高的风景。仅仅这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转眼到了三月三。很多人都会在这一天放风筝。得知这个消息,抚妹乞求冯妈一定要带她出去。冯妈把她打扮成一个小女仆的模样,她们挎着菜篮,穿过层层院落,终于走了出去。 这是十几年来抚妹第一次走出这座庞大的府邸,她像一只出笼的小鸟一样欢畅。街道上任何一样事物对她来说都无比的新鲜,光彩夺目。这个女孩睁大眼睛,目不暇接地张望着,惊奇着,欣喜着。冯妈看着她,心中一阵难过,既爱又怜。 一座寺庙前的空地上有很多人,大家都在放风筝,人群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坡上。抚妹如鱼得水,马上在冯妈的协助下升起了她的风筝。风筝越飞越高,她的叫声也越来越响。这是冯妈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如此快乐,其实也是这个女孩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一次。冯妈看着她,不忍心去想她回家后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心头一紧,不禁落下泪来。 抚妹的风筝在天空并没有飞太久。因为飞着飞着的时候,突然就和另一只风筝纠缠在了一起。两只风筝越缠越紧,最后一起落了下来。抚妹气得满脸通红,顺着线去找,那线仿佛有无限长,总也走不到尽头。一直绕过一个山坡,下面有一条清清的小河,才发现一个男孩坐在草丛里,手里拿着她的风筝。风筝已经折了。她见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对他拳打脚踢。男孩只是笑,一动也不动。抚妹打累了,就坐下来,哽咽着要他赔。男孩依旧没有说话,他把手中的风筝摆弄了两下,站起来,顺着山坡跑下去,又跑上来,把一根线递到抚妹手里,说,你看。 抚妹抬起头,她的风筝又好好地在空中飞了。不禁一阵惊喜。想起刚才的野蛮,脸颊顿时又红了起来,却又不好意思道歉,赖着不开口。第7节:[中阙]比翼之蝶(2)对不起。男孩先开了口,刚才我是故意的。因为你太美丽了,我想认识你,可我又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抚妹吃惊地抬起头,她的脸如同绯红的霞彩,霞彩上还挂着泪珠。男孩无限怜爱地伸过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男孩说,我叫沉草,你呢? 沉草……抚妹在心底默默地重复着。沉草……这个名字连同他的手指在她脸上的触感,一起深深地烙进她内心荡起的激越里,一生都无法铭灭。 沉草……她喃喃地叫出了声,沉草……沉草…… 男孩连声答应着,是的,是的,我叫沉草。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她说,沉草,你带我私奔,好不好? 『2』 每一次去和沉草相会回来,抚妹都既幸福又落寞。幸福的是她刚刚浸泡在自己爱人的怀抱里,落寞的是她马上又要回到冷如冰窖的家中。 一开始的时候,每次都是在冯妈的带领下抚妹才敢出去,后来由于她的要求太频繁,有时候甚至一天都要两次,冯妈不能满足她,她就一个人化了妆出去。其实家丁们早已认出了她,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一天傍晚抚妹正要偷偷溜进大门,抬头却看见一个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脸色苍白,定定地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她的父亲,一声不吭。父亲也默默地看着她。她仿佛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像刺骨的冰块一样在她身上游动,让她微微颤抖。这样过了很久,父亲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鼓起勇气,悄悄地走了进去。 之后这样的情景经常出现。每当她见完沉草回来,都会发现父亲站在门口,仿佛在故意等候她的归来,却始终不说一句话。这让她感到奇怪又惶恐。她总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一次次提醒自己明天一定不要再去见沉草了,哪怕隔一天也好。可是第二天一到,她又迫不及待地出发了。这样奋不顾身了几次之后,她对父亲的行为也渐渐习以为常了。有时候回来时见不到父亲,反倒觉得意外。 终于到了这一天。在她回来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将要走进院子,她的父亲开口说话了。 你是不是在去见一个人? 她一愣。答道,是。 他是不是喜欢你? 是。 你喜欢他吗? 喜欢。 那就让他来求婚吧。 『3』 在燕国国民看来,一介草民沉草向当朝丞相原阔求亲是滑稽可笑的。他落魄而归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他们认为两家地位悬殊是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 沉草走进去时,原阔正在桌旁独自饮酒。沉草发现这个中年男子有着深不可测的阴冷。他坐在光线的明暗交界处,给人一种若隐若现之感。他多次端起金樽,把它送到嘴边,可是樽中的酒似乎丝毫未减。沉草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这样饮酒。第8节:[中阙]比翼之蝶(3)你叫沉草? 是。 你来向我求亲? 是。 为什么要娶她? 我爱她。她也爱我。 你这么肯定? 是。 原阔突然哈哈大笑,他说,你可以走了。 可您还没有回答我。 回答?原阔笑,你可以到街上随便找一个人,他们都已知道答案。 难道您也是这么想的? 我当然不是。可我为什么告诉你? 因为她是您的女儿,而我们彼此相爱。 正因为你们彼此相爱,我才不同意你们结婚。原阔诡异地笑着,因为你们迟早不会再相爱。 不。…… 我要找一个她不爱的人和她结婚,原阔打断他,这样他们的婚姻才会更持久。 沉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声音颤抖,既然你这样想,为什么还要我来求婚? 我是跟抚妹说过让你来求婚。原阔笑,可是我说过我一定答应你的求婚了吗? 我知道你会愤怒。原阔依旧淡淡地笑,可是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不同意你们的婚姻。你可以走了。 沉草的表情里夹杂着愤怒和绝望,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走了。 年轻人。原阔突然叫住了他。 沉草回过头,面容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静静地看着原阔。 原阔微微一笑,三分真诚七分诡异地对沉草说,既然我都这样说了,你们为什么不私奔呢? 沉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原阔说,你以为我们不敢吗? 『4』 燕国的秋天非常美丽。无量山上的枫叶最先红尽,然后层层浸染,使整个燕国都处在红色的包围之中,犹如一片绯红的霞彩。在这红色之下,是澄明的秋水。那些水一到秋天就会是一种特别的蓝色,很冰冷的那种蓝,让人徒生寒意。 沉草又像故事的开始那样站在水边。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往日的悠闲。他在焦急地等待,心中惶恐不安。 还好,他期盼已久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了。他连忙迎上去,从她身上接下沉重的包裹。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这两句话是他们对彼此的询问,也是对彼此的回答。准备好了。两个孩子坚定着对方,也坚定着自己。准备好了。他们要像传说中的那样去私奔了。似乎有千万条道路在脚下延伸,却又无法确定究竟要选择哪一条。 小姐。 是冯妈。她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深情地望着抚妹,双目垂泪。 冯妈……抚妹跑过去,紧紧地抱着她。 孩子,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想说的一切我都懂。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冯妈说,既然决定了,就勇敢地随他去吧。我知道你迟早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就像我当初不愿意再属于那个冷漠又势利的家。虽然我们的结局很不好,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后悔过。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幸福,而这种幸福是在家里永远都得不到的。我相信你和他在一起一天,要比在家里待一年都要幸福。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第9节:[中阙]比翼之蝶(4)抚妹哭着说,冯妈,我会想你的。 冯妈微微一笑,擦擦眼泪说,冯妈也会想你。 快去吧! 抚妹转过身,向沉草奔去。她听见冯妈在身后说,小姐,你现在已经是鸟了。 小姐,你知道吗?你正在飞。 『5』 沉草和抚妹在燕都的街道上走着,他们想永远离开这座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可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简单。他们还没有走到城门口,因为背着沉重的包裹,两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只得走进一家茶楼休息。 在茶楼坐下后他们才大吃一惊,原来他们私奔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整个茶楼的人几乎都在谈论这件事。丞相的女儿跟着别人跑了。一个接一个地添油加醋,沸沸扬扬。他们怕被别人认出,不敢久留,很快就从茶楼出来了。 刚迈出茶楼的大门,就看见街道边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年迈的老车夫冲他们笑道,年轻人,要坐车吗? 两人大喜,连忙上车。车夫问,你们要去哪里? 沉草说,你先出城,然后我们再告诉你。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飞快地向前奔去。车夫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是私奔的那两个年轻人吧? 两人一听,立即警觉起来。 车夫笑道,放心吧孩子,我不会加害你们的,相反,我十分佩服你们的勇气。能帮你们我很荣幸。 两人听到这话,很是感动。老车夫说,我来给你们推荐一个地方吧。那个地方叫汕溪,四面环水,中间有一个小镇子,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那里。 两人听了都很高兴,立即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向往,央求老车夫赶快带他们去。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那个叫汕溪的小镇。果然是个四面环水、风景如画的地方。车夫带他们来到一家小客栈,客栈老板热情地迎了出来,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感。车夫说这个老板跟他很熟,会照顾好你们两个的。然后又跟客栈老板轻声说了几句,动身离开了。 两人在这家名为碧溪的客栈住了下来。从老板到伙计对他们都很热情,每天都有丰盛的饭菜端来,一连几天过去,老板也没有向他们提到费用的问题。这让他们很是奇怪。但是又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恶意,也就略带惶惑地住了下去。吃完饭他们就去楼下到处游玩,沿着水岸走出很远,看着鸟群在水面上上下滑翔,他们心里很幸福,仿佛那鸟群就是他们的化身。此时燕国的秋天已经深了,无量山上的枫叶红得鲜艳欲滴,仿佛穿透了层层雾霭,变得触手可及。鲜艳的红色倒映在碧水里,红色又泛着几分青翠,让人有种梦境般的恍惚。 像做梦吗?沉草轻轻拥着抚妹,在她耳边轻柔地说。第10节:[中阙]比翼之蝶(5)抚妹没有回答,她微微闭着眼睛,仿佛陶醉于周围的一切,深深呼吸,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私奔。比梦还美。 风吹来的时候,满地落叶盘旋着飞舞,轻轻掠过他们的发梢。这些红黄相间的落叶总给人别样的美感,携带着秋天的味道,一路呼啸而去,漫无边际。沉草和抚妹走在这秋天的林间,仿佛来到了自己的晚年。秋风夹杂着落叶,像时光的河流一样漫覆过他们的身体,他们紧紧地拥着,像两个一起白头的老人,有着无尽的沧桑和安详。 转眼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他们眼看着河边的丛林凋尽了红叶,现在只剩下满目的凄凉。这一天晚饭后,客栈老板敲响了他们的房门。老板恭敬地向抚妹行了礼,说,小人早就知道您是丞相家的千金,所以一直没敢怠慢二位。但是小店贫寒,必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抚妹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客栈老板接着说,现在丞相已经知道二位在汕溪了,所以此地已不宜久留。小人已为二位备好了船只,船夫会带二位去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保证丞相不会再找到你们。小人这就带二位去码头,请赶快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候。 老板说完就下楼去了。沉草和抚妹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为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心的人而感动不已。两人迅速收拾了一下行李,下楼随客栈老板向码头走去。 来到码头,水边只有一条小船,看来就是这条船了。船头站着一个船夫,手拿长篙,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也默不作声。客栈老板示意沉草抚妹上船,待他们坐稳之后,对船夫挥手说,出发吧。 小船逐渐离开水岸,顺风快速向前驶去。看来船夫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沉草和抚妹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也不敢冒昧地打扰他,就这样小船在黑暗中行驶,一路沉默。沉草和抚妹轻声说了几句话,便相互偎依着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上的寒气惊醒了他们,此时天已蒙蒙亮了,周围是浅蓝色的晨雾。船夫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划着桨,撩水的声音很清脆。四周一片雾气,两边似乎有隐约的建筑,但是很难分辨。之后水道越来越窄,像是一条小巷,两人不禁怀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最后小船靠着岸边一处阶梯停了下来,船夫先上了岸,然后示意他们也上去。 两人跳上岸,抚妹问道,船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船夫终于开了口,他说,小姐,你往前走一走就知道了。 两人在清冷的晨光中向前走了几步,一个院门渐渐清晰,抚妹突然大声失色,面色苍白,拉起沉草就说,快跑,我们快跑!第11节:[中阙]比翼之蝶(6)沉草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随着抚妹往回跑去,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沉草抬起头,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他身旁的那个女孩的父亲--当朝丞相原阔。而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个院门,正是抚妹当初无数次偷偷跑出去见沉草的必经之路,通向丞相府的后花园。 原阔冲他们微微一笑,说,你们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6』 我真不明白,抚妹说,你让他来求婚,又让我们私奔,现在又把我们带回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原阔笑,你是我的女儿,你猜猜看。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没你这样的爹。我也不想猜。 原阔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他说,抚妹,你不要以为你们两个跑到外面生活有多么美好,没有我的安排,你们连乞丐都不如。 就算做一个乞丐,我也不愿意做你的女儿! 你!…… 原阔叹了口气,平和了一下语气,转过身对沉草说,你带走了我的女儿,你说我应该给你什么样的惩罚? 抚妹大声叫道,不!他没有错!是我愿意跟他走的,要罚就罚我吧! 沉草说,别废话了,你不就是等这一天吗?是我带走了你的女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为我们国家有你这样的丞相而感到耻辱。 原阔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不客气了。 老爷! 冯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冯妈,原阔厉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老爷,冯妈说,我是来向您认罪的。 你有什么罪? 这两个孩子所犯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我的怂恿。您要罚就罚我吧。这两个孩子还不懂事,就宽恕他们吧。 原阔冷冷一笑,惩罚你?恐怕你还没有资格。把她拉下去,关起来。 然后他又对着抚妹说,把她也关起来,不许她走出丞相府半步。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只剩下他和沉草。他说,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沉草含着眼泪,扭过头,不回答他。 你走吧。原阔说,如果你有勇气,就过来救她。如果你成功了,她就是你的了。『7』 这年十二月,燕国下起了大雪。杂乱茂密的雪片纷纷扬扬,三日不止。一些老人回忆说,燕国有大概一百年没下雪了。如今它们如此汹涌地降临,不知是祸是福。 这一夜雪依然下得很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街道上空蒙一片,没有一个人。平时还会有一两个困顿的打更人,提着锣鼓灯盏,慢吞吞地从街边走过,如今连他们也不见了。 沉草头戴斗笠,身着白袍,在大雪中悄无声息地走着,很难被辨认。在丞相府门前他停了下来。依然没有一个人。只有门楼上挂着的两只灯笼还亮着,它们的光线很微弱,在大雪的封杀下显得势单力薄。第12节:[中阙]比翼之蝶(7)沉草爬上围墙,顺着围墙走了很久,他不停地叫着,抚妹,抚妹,抚妹……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狗叫。沉草痛苦地在围墙上坐下来,面对偌大的丞相府,心中溢满了绝望。 沉草再一次爬上围墙时口中衔着一只灯笼,那是他从门口摘下的。这一次他跳到围墙内,把灯笼扔进了柴房。他听到屋子里稻草噼啪燃烧的声音,很快火光笼罩了窗户。沉草飞快地跑开,他看见许多人从各个房间里冲了出来,他们围着柴房又喊又叫,水桶和脸盆碰撞的声音开始杂乱无章地响起。这正是沉草所希望的。他已经跑到丞相府的后院,他决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抚妹,他相信只要这样找下去,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孩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呼喊着女孩的名字。一些屋子里传来了咒骂之声。这个燕国少年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他在恐惧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精神亢奋不已。 后来他撞到了原阔。他立于飞雪之中冲着沉草微笑,那微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相当悲凉。 他说,你不用找了。抚妹就在柴房中。她已经被你烧死了。 你说什么?我不相信! 这时,一个人从原阔背后站了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沉草。她是冯妈。 沉草颤抖着说,冯妈,冯妈,你告诉我,我只相信你,抚妹真的死了吗?这是真的吗?你快告诉我。我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你,我…… 她真的死了……冯妈说,她脸上流满了泪水,也流满了无奈和绝望。 她……真的……死了……第13节:[下阙]折翅之殇(1)[下阙]折翅之殇 『1』 三月初三在燕国是一个相当热闹的日子。人们要在这一天祭拜春神,各种杂耍表演也将上演。此日燕国的大小庙宇内都将烟雾缭绕,连国王也要登上祭坛,祈求国泰民安。早饭后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风筝比赛,成千上万的人都会赶来参加或围观。谁的风筝飞得最高,就证明他的风筝离神最近,风筝的主人将得到一份丰厚的奖赏,而风筝则会被送进王宫用来祭拜。此日亦是男女婚庆的良辰吉日,许多人家都选择在这一日将女儿嫁出家门。 沉草躺在阴暗的牢房里,盯着窗子外面的天空,很久很久,表情茫然。这些天来,他一直以这样的姿态躺着。他不敢相信是他杀死了抚妹。他不敢相信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已经消失。她怎么会在柴房里呢?他痛苦地问自己,她怎么偏偏在柴房里呢?沉草含泪傻笑。他听见外面传来人们的欢呼声,人们已经在放风筝了。他看见窗子木栅栏外的天空上飘着两只风筝,它们飞得很高很小。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沉草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他和抚妹一起去放风筝,他第一次拥抱了那个女孩,并且亲吻了她。依稀间,他又看见了女孩羞得通红的面容,她躺在自己怀中像只羊羔一样温顺而令人怜爱。他想起她模仿小鸟的样子,她伸开双臂扭动着身体--我们就这样飞呀飞呀飞呀,一下子就飞上无量山啦。可是她最终没有飞起来,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头栽了下来,而且是他杀死了她。想到这里沉草又一次悲痛欲绝,这位燕国少年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原阔进来时沉草还躺在那里,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此时已近中午,风筝比赛已经结束了,但各种杂耍表演仍在继续,外面依然相当嘈杂。 你怎么还躺在这儿?原阔说,我记得你进来时就躺在这儿。 沉草一言不发。 原阔淡淡地笑笑,看来你对她仍然念念不忘。他说,你想不想再见一见她? 『2』 三月初三一大早,丞相府就处于忙碌之中。原阔命令所有的仆人必须在中午之前准备好一切,他说他要将女儿抚妹嫁出家门,就在今年的三月三。 一切都是临时构建的,所以显得相当粗糙。一向挑剔的原阔这次却并未不满。他只是命令他们要快。那些唢呐班和轿夫被匆匆唤来,他们在丞相府前院席地而坐,气喘吁吁。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丞相怎么突然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而在此之前整个燕国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事实上,连丞相府的众仆人奴婢也相当茫然,他们也不知道新郎是谁。可他们知道这是丞相的一贯风格,很久以来他们就已经习惯了。 原阔走进抚妹的房间,这里已被红色包裹。两个女仆正在为抚妹穿戴嫁妆,已经到了最后的修整阶段。可以了,原阔说,你们下去吧。 原阔望着眼前这个一身嫁妆的女孩,感到一阵眩晕。他发现她与她的母亲芝环出奇的相像。十五年前,也是三月三,身披嫁衣的芝环也是这样坐在床边,他伸手摘下她的盖头,看到了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孔。十五年后的今天,这张面孔再次出现,它深深地刺痛了原阔的心。 你太像你母亲了,他说,简直跟她一模一样。他伸过手抚摩女孩的脸颊,轻轻抬起女孩的下巴,你怎么哭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女孩把头扭到一边。她说,我恨你。 是啊,是应该恨的。原阔依旧淡淡地笑着,你说这又何必呢?先要去爱,然后又要去恨。真是罪孽。 如果我娘还活着的话,她也会恨你的。 不要提你娘!原阔突然暴跳如雷,你以为她真的在十二年前死了?那是我骗你的!我那么爱她,她却离开了我,没有丝毫的留恋。然后还让我去朝拜她,做她的奴隶,她让我尝尽了耻辱! 女孩没有说话。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的母亲就是当朝太后。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原阔的声音归复平静,他接着说,她统治着我,但我要让她永远良心不宁。 『3』 沉草的囚车赶到丞相府门前时,丞相府有关抚妹出嫁的各种准备均已就绪。沉草看见一顶花轿停在府门前,八个轿夫分列前后。还有几个唢呐班和仆从站在花轿前后,他们已准备出发。 你真的准备把她嫁给别人?沉草声音颤抖。第14节:[下阙]折翅之殇(2)她这么大了,应该嫁人了。原阔平静地说。 你这么做是在害她,你知道吗?她不会幸福的! 嫁给你她就会幸福吗?原阔笑,你能这么肯定? 你混蛋! 对。我混蛋。原阔微笑,不过我心安理得。 抚妹由两个女仆搀扶着,缓缓走出丞相府大门。她头上顶着红盖头,身穿凤凰刺绣的嫁衣,嫁衣上有许多流苏,随着女孩的移动不停地摇摆,波浪般灵动。 抚妹,是你吗?沉草喊。 女孩缓缓将盖头拉下,一张凄婉哀怨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看见了沉草,他正站在囚车里,面容憔悴而急切。 沉草,沉草,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女孩呜咽道,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说我烧死了你。男孩惨淡地笑,不过现在我很高兴,真的,只要能让你活着,我宁愿坐牢一万年。 可是,我要嫁人了。女孩流着泪说,我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没关系的,最起码还有来世。男孩依旧微笑,满脸悲凉。他说,如果有来世,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其实我一直都想嫁给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女孩声音颤抖,泪如泉涌,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们不要做人了好不好?做人太累了。一次次幻想,一次次绝望。我们就做一只鸟吧,我们一起飞,永远不分开,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原阔望着泣不成声的抚妹,一言不发。这个穿着嫁衣哭泣的女孩深深刺痛了他的记忆。十七年前,同样穿着嫁衣的芝环与他在无量山脚下相遇。芝环满脸泪痕,惊慌得如一只小鹿。她说她刚从一场婚礼中逃出来,许多人都在追赶她,她哀求原阔能够给予她帮助。当时那个燕国少年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因为他从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刻起,就深深地迷恋上她,不能自拔。如今,十七年过去了,她的女儿也穿上了嫁衣,却和十七年前的她一样在他面前哭泣。他不认为这是他的过错。他认为这是宿命的安排。 他说,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4』 一切都是原阔刻意的安排。新娘抚妹的轿子走在前面,囚犯沉草的囚车跟在后面。他告诉沉草,你是不是想看抚妹更久一点?那好吧,我要让你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成为别人的新娘。 对燕国国民们来说,丞相原阔的女儿抚妹的出嫁仪式是相当令人费解的。花轿的后面居然跟着一辆囚车。有人认出囚车上站的是多日前大胆地向丞相求亲的少年沉草。他们不明白丞相为什么要把他关进囚车。难道那是对少年沉草鲁莽行为的惩罚?过多的疑问促使更多的人加入围观者的行列,他们像鹅一样伸长脖子站在街边观望。第15节:[下阙]折翅之殇(3)这支奇怪的婚庆队伍一路走过众多街道,桥梁,村庄,最后到达无量山山脚。此时已暮色四垂,路边连一个围观者也没有了。八个轿夫早已疲惫不堪,几个唢呐班也不再发出声响,他们和那些仆从一样,脸上写满了迷茫。 那个黑衣人是在队伍经过小树林时突然出现的。他使用一种阴险的暗器,只一扬手,八个轿夫便应声倒地。其他人立刻惊恐地叫喊着四处逃散。他没有去追赶。转眼间,树林边只剩下花轿和囚车,以及各种陪嫁用的物品,杂乱地散了一地。黑衣人走到囚车前,用刀砍断锁链,将沉草放了出来。沉草疑惑地看着他,他用黑纱遮面,无法看清面容。沉草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黑衣人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丞相派的追兵马上就会来抓你们。然后他转身消失在树林的昏暗之中。 沉草,沉草,抚妹从轿子里钻出来,跑到沉草身边,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抚妹,我没想到还能抱着你。 我也没想到,女孩喜极而泣,沉草,我现在真的好高兴。 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是啊,女孩声音娇美,一辈子都不分开。永远永远。 男孩和女孩手牵着手,消失在暮色之中。黑衣人再次出现在树林边。他望着两个孩子消失的方向,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然后他拉下黑纱,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 『5』 沉草和抚妹没走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树林里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两人又累又饿又怕。他们顺着林子边又走了一段路程,发现了一个小屋,可能是看林人住的,里面没有人,有一些稻草和一张石桌。他们决定在这里过夜,等天亮之后再找出路。他们在稻草上躺下,在黑暗中抱紧对方的身体。 女孩说,我一直不知道今天会嫁给谁,原来就是你啊。我们不用再等来世了。苍天真是太好了。 男孩没有说话。他的吻代替了一切。 女孩喘息着,紧紧抱着男孩的头颈。她说,沉草,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第二天清晨,淡紫色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林子里,给人一种迷离的美感。沉草和抚妹携手走出小屋,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此时正是三月,林子里开着很多花,它们像地毯一样铺在林中空地上。青草和花朵的味道随风而来,扑打着面颊,使他们几乎忘掉了饥饿的痛苦。 临近中午时,他们终于走到一处村庄。他们在一个好心人家中吃了些东西,沉草决定带抚妹回家。我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沉草对抚妹说,我们一家六口人,加上你七口。我们现在就回去,他们见到你一定非常高兴。第16节:[下阙]折翅之殇(4)他们向前走没多久,就看见路旁有一张告示,上面画了他们的画像,说要将这两个逃犯和逃婚者一并捉拿。不一会儿又出现了第二张。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 『6』 每日的早朝是燕国诸大臣的必修课。 原阔在首,诸臣子分列其后,拜见年幼的燕王。燕王间图五岁时便登基,至今已有八年。八年是一段不短的岁月,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可是在群臣的眼中,他们现在的燕王与八年前的燕王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始终只像一个雕塑一样被人摆放在大殿的正前方,也跟一尊雕像的作用一样,只是用来供人朝拜。这对于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有些残忍。可是残忍归残忍,朝拜还在一天天延续。人们眼看着这个孩子的表情由最初的厌烦、反叛开始渐渐屈服、顺从,最后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像戴了一副面具。冰冷得没有丝毫生气的面具。很多人第一眼见到燕王,都觉得他脸上的冰冷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身下匍匐的群臣,不说一句话,也不做丝毫的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朝拜结束了,他起身离开。这便是他八年来所拥有的生活。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形式而已。燕国的真正主宰者在正阳宫。正阳宫决定着包括燕王在内的燕国上下的命运。燕国人每每提到正阳宫,都带着一种既敬又畏的表情,而畏要远远大于敬,此外还有一种无法言传的神秘感,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孔上蔓延着。每日早朝后,原阔经常去正阳宫。在燕国人眼中,当朝丞相原阔与正阳宫主人芝环太后的关系一直都是扑朔迷离的。那是他们在街头巷尾酒肆茶楼经常议论的话题。 芝环一身素白,坐在黄金镂饰的坐椅上。她的头发很黑很长,随意地披在肩上,头发上没有任何首饰,只有一朵淡紫色的小花。那是一朵极普通的花,它在这位女子头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这位燕国太后穿着一直这样简单随便,这似乎与她周围雍容华贵的背景不相适应。 原阔望着芝环。她的手中抱着一只猫,雪白。猫的眼中透出鬼魅般的光线,它和这个女子的眼神一样深不可测。 听说你把抚妹嫁人了? 是的。 你还让她爱的人站在囚车里,跟在花轿的后面。 是。 当他们到达无量山脚下的时候,你又把他们放了。 原阔惊愕地抬起头。他迷惑地盯着这个女子。 然后你又四处追捕他们。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女子笑,你选择在三月三将她嫁出去,又选择在无量山山脚将他们放逐,你是不是想让他们重演某段过去?并以此提醒某个人,让她不要忘记以前,让她懂得感恩,让她对你好一点?第17节:[下阙]折翅之殇(5)可你又何必折磨孩子呢?这样你是不是感到很快乐?--既然不是,那你又何必呢?你知道我始终不想欺骗自己。 『7』 十七年前,原阔在无量山下第一次见到芝环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清秀的脸上挂满了脂粉和眼泪交错的泪痕。原阔很远就看见了她,她身上艳丽的红色嫁衣在绿色荡漾的三月很是醒目。原阔高高地骑在马上,看着这个女孩逐渐靠近。女孩也发现了他,突然扑倒在他的马前,乞求他带他走,越远越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阔措手不及,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把芝环抱上了马,像一个猎人怀抱着自己心爱的猎物,带着小小的负罪感,飞快地逃离了他们相遇的地方。很多年之后原阔还时常回忆起这一幕,他为自己当初的果断而庆幸,他发现自己原来是从见到芝环的第一刻就爱上她的。 芝环在原阔家中住了一个多月后,开始逐渐脱离当初的恐惧,并且日益呈现出她绝伦的美丽。原阔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他倾倒于这个女孩的一颦一笑,幻至梦中,不能自拔。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原阔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跑到他父亲面前说,我要娶芝环为妻。父亲对他的回答是,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 父亲的解释是,她就像一朵山间的野菊,是一朵来历不明的花,我允许你把她接入家中已是最大的容忍了,她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妻子、我的儿媳?你马上就要继承燕国的相位,我不能容忍堂堂燕国丞相娶的是一个不守妇道的逃婚者,因为这已不仅仅是我们家族的耻辱,也必将是整个燕国的耻辱。 那一年秋天,原阔带着芝环,乘着一辆马车逃离了燕国都城,开始了轰动整个燕国的私奔。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来到一个四面环水的地方,一个叫汕溪的小镇。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原阔决定在这里长久地居住下去。他询问芝环的意见,芝环只是微笑。她说,你救了我,我听你的。 你救了我,我听你的。这是芝环对原阔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像之前原阔对她说,我想去请求我的父亲让他同意我们结婚。你愿意和我结婚吗?芝环说,你救了我,我听你的。在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后,原阔又对她说,我们去私奔,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芝环依旧微笑着回答,你救了我,我听你的。就像一个死后复生的人,除了对拯救她的人惯性的感恩,不再在乎任何东西。即便这样,每遇到什么问题,原阔依然真诚地询问她,你觉得怎么样?这样好不好?你愿意吗?你的意见呢?……虽然他早已知道她的回答,可是他依然一次次地询问。从来没有厌烦的迹象。 而且,芝环的表情基本上都是极其冰冷的那种平静,看不出内心丝毫的波痕。偶尔也会笑,但也像零度的冰水上起的波纹,让人感到一阵寒意。原阔猜想这个女孩应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但是他始终没有问。大概他也知道,即使问,也是没有结果,她也不会出于感恩的心而袒露她的过去。就像他们现在虽已私奔,芝环却从未向原阔袒露过自己的身体,他们还是分开住。芝环没有一点表示,原阔就不触碰她的身体。也许在旁观者眼中,无法理解原阔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女孩的冷漠已足以让人绝望。可谁又能了解原阔对她的爱呢?这种爱促使他永远不知疲倦地努力着。即使没有人能理解。即使没有人明白,他一直在渴望着奇迹。第18节:[下阙]折翅之殇(6)一年之后,又是这样的深秋,原阔带着芝环,像往常一样顺着水岸漫无目的地走动,走到疲惫的时候,就停下来休息,然后再走回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在他们所居住的客栈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原阔惊惶失措,叫道,父亲。 原阔的父亲与一年前相比,苍老了许多,当初满头的白发早已失去了光泽,变得稀疏而憔悴,如同房檐上枯败的秋草。 父亲…… 跟我回家吧。还有你的妻子。 原阔和芝环的婚礼在第二年的三月三举行。这场婚礼举行得非常低调,连普通百姓人家的都不如。整个过程的每个细节都不露声色,没有任何的亲朋好友参加,也没有大红的喜庆饰物装点门面,两人只是在父亲面前举行了跪拜仪式,然后就算结为夫妻了。原阔对此非常不满,他在芝环面前气急败坏地说,这算什么婚礼!总有一天,我要置办一场全天下最隆重的婚礼,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芝环只是淡淡地笑。 你笑什么? 芝环说,我只是觉得,让全天下知道和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有什么区别吗?因为毕竟要结婚的只是我们两个。让全天下知道,至多也只是让更多的人羡慕或嫉妒,而真正要通过这场婚礼获得幸福的也只是我们两个而已。 很多年过去了,这段话一直让原阔无地自容。这应该是芝环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也是最让他感到刺痛的一段话。它让原阔隐隐感到了一种浓郁的末日般的气息,萦萦绕绕,无法断绝。它让原阔落进了一条湍急的河水里,深秋的河水,冰冷的带着腐烂触感的河水,让他呼吸艰难,开始无力应对。他开始感到绝望。从芝环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他终于绝望。 可是一切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生活很正常,循序渐进,没有任何他当初设想的灾难的征兆。他一直记得结婚的第一夜,洞房花烛,他站在芝环面前,轻轻摘下她的盖头,之后就开始手足无措。他们就那样僵持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最后原阔转过了身,向房门走去。芝环叫住了他,你去做什么? 回房睡觉。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从此,芝环真正成了原阔的妻子。这是原阔一直等待的时刻,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他却没有感到当初设想的丝毫的愉悦。从表面上看,芝环任何方面都做得很好,各种家务的打理,对下人的分配,包括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操作得很从容,连原阔的父亲也开始逐渐改变对她的看法。可是她对原阔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虽然他们看上去永远是那么的相敬如宾,但也永远只是宾而已。每个夜晚,他们靠得很近,甚至要熔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可是在原阔的感觉上,他们的之间始终有着万水千山的阻隔,从来无法真正抵达对方的心灵,获得一丝一毫的温暖。就好像芝环是一块冰,跟她靠得越近,越觉得心寒。第19节:[下阙]折翅之殇(7)这种发自内心的寒冷,让他时时刻刻有一种危机感。很隐蔽,又很清晰。像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咙里。他总觉得,总有一天,这个女人,他的妻子,会做出一些什么,让他彻底绝望。可是一连两年过去了,生活依然很平静。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名为抚妹。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以为他们既然已经有了孩子,她也应该安安分分地在丞相府待下去了。 可是,抚妹出生一年后,这个女人,他的妻子,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蒸发,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突然变得很平静,因为早已预料,并且一直担心。担心了将近五年。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觉得如释重负,也不派人去找。他父亲对他的做法很生气,要求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他淡淡一笑,任凭父亲咆哮。因为他明白,除非她自己想回来,要不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她回来。就像很多年前,她像一个英雄一样逃离了别人为她设定好的婚姻,走到他的身边。事实上她本不属于他。也许,现在,是他该把她归还的时候了。 一年后,父亲去世,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相位。 三月三那天,燕王纳了新欢,召来满朝文武前去庆贺。就是在那个梦魇般的庆典上,原阔看到了芝环。她正是那场庆典的主角,依偎在燕王宽大的龙袖下,一脸娇羞,笑得深藏不露。就是那一种笑,让原阔心如刀割。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彻底承认,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包括现在。恐怕也包括将来。 那一刻,他听到了某种东西轰然崩塌的声音,让他摇摇欲坠。他明白,那是他很久以来蓄积的爱,还有这么多年以来恣意挥霍的岁月。他以为自己会流泪,可是最终没有。原来一个人最悲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连眼泪都不给他发泄的机会。他就这样下坠着,孤立无援,除了怨恨、耻辱和支离破碎的爱,一无所有。 又一年,宫里传来了芝环被册封为皇后的消息。 很快,燕王驾崩,年仅五岁的太子继位。在这个五岁的孩子身后操控着他的,是一直像一只猫一样潜伏在后宫深处的芝环太后。 『8』 原阔颓然走出正阳宫。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女子,始终恐惧又迷醉。恐惧是因为她难以理解。迷醉呢?原来他一直无法断绝对她的爱。这种夹带着罪孽的爱,像毒蛇一样蚕食着他的心,让他一天天沦陷,不能自拔。尤其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生下抚妹。他眼看着这个女孩一天天长大,日益逼近芝环的容貌,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也越来越刺痛他内心的暗伤。每当他看到自己的女儿,怨恨和爱意便在他内心深处斗争、翻腾,无法让他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天真和美丽的化身。这种爱恨交织的矛盾最终转化成一种近乎畸形的抚养方式。他的严厉、冷酷和苛刻,很早就在抚妹心头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或许抚妹永远不会明白,在她父亲眼中,自己原来一直是母亲的替身,代表她的母亲承受着原阔的爱与恨。第20节:[下阙]折翅之殇(8)一个人平静的时候,原阔也会觉察到自己对女儿的残忍。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芝环,这个女子对他所做出的一切,让他觉得只有通过这些方式才能让他的内心感到平衡。事实上,他真的感到平衡了吗?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一种无力的抗争而已。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曾明白,只是他依然在不由自主地去做。换句话说,他在试图报复,又在渴望奇迹。所以,当他做完这一切,有点成就感又带着些许试探心理去见芝环,本以为她会震惊,会懊悔,会心痛,哪怕大骂他一顿也好,可是他没有想到她是那样的平静,只几句话就揭穿了他这两年来所做的那些蠢事。他仿佛赤身裸体一样站在她面前,被她不以为然地嘲弄着。谁都能想象到这种感觉。无以名状。刻骨铭心。 他再次听到那种轰然崩塌的声音。这次他感到彻底的绝望。 十几年了。她一点没变。还是那样美。他想。可我却越来越不了解她。他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人说,告诉那些追捕的人,不要伤害那两个孩子,把他们找回来,并告诉他们,以后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管了。我太累了。不想管了。 『9』 沉草没有带抚妹回家。他们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躲了起来。他们决定过一段时间再回去,那时候追兵或许就会累了,厌了,不会再追了。 他们给一个老渔夫帮忙,几乎每天都生活在船上。抚妹帮忙摇橹,沉草帮忙收网。抚妹经常唱歌给他们听。燕国女子个个善唱。加上抚妹声音甜美,沉草和老渔夫被深深地陶醉了。老渔夫头发胡子花白,他笑着说他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老渔夫养了不少鱼鹰。它们经常停在船舷上,注视着水面,然后突然飞起,一头扎入水中。当它们钻出水面时,口中便会衔着一条小鱼。抚妹把小鱼从它们口中取出来,放进鱼篓。他抚摸着这些水鸟湿漉漉的羽毛,对沉草说,鱼鹰能在天上飞,也能在水里游,它们能做鸟也能做鱼,它们太让人羡慕了。 抚妹学着做饭。娇小雪白的脸常常被油烟熏得黑乎乎的。沉草看着她笑。她趴到水边一照,也咯咯笑了起来。真好玩,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说,我马上就要学会做饭了,我要天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然后她趴到沉草耳边,小声说,我还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男的女的都有,他们每天都围着你叫你爹。然后她自己先傻傻地笑了。 沉草把抚妹拥入怀中。女孩的身体像水一样柔软。他吻着她的头发,那些头发也像水一样柔和。他说,抚妹,你太美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太爱太爱你了。 我也是。女孩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我知道你抱着我时我很快乐,很幸福,很满足。", "summary": "抚妹家世显赫,父亲原阔为当今燕国丞相,但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十分严厉,她非常渴望温暖,希望自己能去看一看世界。三月三风筝节这天,抚妹跟随冯妈前往去放风筝,她的风筝与沉草的风筝意外纠缠,抚妹因此与沉香相识,两人在不断的相处中最终坠入爱河。沉香想要和抚妹结为夫妻,但两人身份悬殊,沉香只是普通的渔民家庭,两人的婚事遭到了原阔的强烈反对。沉香和抚妹决定私奔,但很快便被原阔的士兵追到,抚妹被带回丞相府。沉香潜入丞相府想要救出抚妹,他准备放火来制造混乱,从而找到机会救出抚妹,但混乱结束后,沉香不仅没有找到抚妹,还被告知抚妹在火灾中被烧死了。沉香听到这个噩耗后悲痛万分,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抚妹。其实抚妹死亡是原阔放出的假消息,原阔准备安排抚妹出嫁,并将沉香关进囚车里,跟随着花轿。此时一名黑衣人出现救出沉香并告知他抚妹并没有死亡,花轿中的人便是抚妹,二人共同救出了抚妹。沉香和抚妹逃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躲起来,二人过着平静的生活。经过这一次次的变故,原阔既无力又疲惫,最终默许二人的感情,决定不再追捕。"} {"context": "最近开始失眠。时间忽然变得很长,黑夜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和时钟一个频率,急促而又缓慢;时间变得很短,睁眼天亮,长夜转瞬即逝。失眠往往让人痛苦不堪,因为在安静的夜里,面对黑夜无声的世界,人们往往比白天要冷静的多,看事物似乎也更理性。冷静与理性之后,悲哀的发现,自己往往离事物的真相与本质会很近,这对习惯当鸵鸟的人们来说,意味着惊恐与不安。至少她这样认为。想过去,想现在,想将来,想人际关系,想为人处事,想过去的幼稚,想现在的成长,想那些存在的,不存在的。反正横竖也睡不着,总要让时间消耗的有意义些。很多想法往往没有结果,换句话说,是想了也白想。可她还是固执的去想,很多想法纠缠在一起,纠缠不清,不能用蛮劲去拉,越拉只会越纠缠,并且让她感到麻烦与疼痛。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任其纠缠,并且袖手旁观。沈惜凡睁着眼睛,听着滴答的钟声,她放弃了抗拒失眠的挣扎,认命的瞪着大眼睛,看着茫茫黑夜,思绪百转千回。转身叹气,已经连续五天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逼疯了,白天紧绷的弦,到了晚上还是不肯放松,酒店工作本来就是高强度的职业,尤其是身为房务部的经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公殉职。她想到工作就没来由的一阵烦恼:真的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工作,只是觉得混口饭吃是足够的;虽然找工作时候没少动用人脉关系,三年后顺利升上经理,在别人看来俨然是金领,但是压力也随即而来,现在,她却为工作失眠。她抱住枕头,哀嚎一声,半跪在床上盘算,明天休息,一定要去医院弄点安眠药吃吃。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的坠入梦乡,脑子里却异样的清醒,梦中有一个熟悉的人,低眉浅笑,喊她“沈惜凡,你怎么还不醒来,再睡就成小猪了”。她迷迷糊糊的“恩”了一声,挣扎的想爬起来,身体仿佛灌了铅似的,动弹不了。就这样吧,反正只是梦而已。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摸索到听筒,抬腕看看表才七点多,她欲哭无泪,好容易睡着又被闹醒,真是倒霉一天的开端。沈妈妈依然是老调调,絮絮叨叨,“凡凡,妈妈的老朋友王阿姨想介绍一个小伙子给你,人家可是海归,这个人虽然长的不咋的,但是有房有车,年薪几十万……”她睡眠一不足就脾气超暴,于是无名业火从脚一直烧到脑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怒气冲冲的吼道,“去他的海龟,绿毛龟!”沈妈妈吓了一跳,“凡凡,你还没睡醒?”“我压根就没睡好不好,妈,我最近失眠,快死了,让医院的杨阿姨给我弄点安眠药,再这样下去你家女儿真要变白骨精了!”沈妈妈叹气,“安眠药哪能乱吃,凡凡,要不你去看看中医?用点中药调理一下,反正现在药房都有代煎的,又不要你自己动手,你爸爸上次拉肚子,只吃了两剂就好了。或者你干脆住回家好了,家里电饭煲、砂锅的什么都有。”她抓抓头,看中医,也许会不错,反正不过就是花点钱,她贫瘠的连睡眠也没有了,现在也只剩钱了。在中医内科诊室外等了半天都没人叫号,她只得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中医楼冷冷清清的,门诊对面便是大药房,整齐的小格子一排排的,密封好,不过一两 个人穿梭其间,拿着药单和小称。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一咳嗽,便是被外婆抱去一个极有名的老中医家看病,只需吃三剂便药到病除。那时候,她记得那个老中医家的院子里晒着各色的中草药,黑乎乎的,小学徒拿着小称抓药,出错了还会被骂。可是现在西药泛滥,谁还会想到去吃中药。正想着门口来了一个护士,沈惜凡连忙喊住,“护士小姐,麻烦问一下,这里的医生呢?”护士看看她的病历,抱歉的说,“小姐,不好意思,何医生刚才去了针灸室,我现在去叫他,麻烦你等一下。”只说着,就见一个高高的男子从最里面的房间出来了,扶着一个老头子,护士忙指指沈惜凡,喊道,“何医生,你有病人!”沈惜凡原来以为做中医的都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她倒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医生,还长的那么帅——是真的很帅,白大褂那么合贴,比穿西装都帅。她每天在酒店接待那些豪门贵胄名流精英,这个男人也可以打到九十分以上。高高的个子,挺拔的鼻梁,坚毅的下巴,眼睛大大的很有神采,远看表情实在冰冷,可是走近一看,那双眼睛却似含笑一般,流淌着温柔和关怀。一定是医生这个职业使然,严谨而又充满人文关怀。她有些懊悔,顶着个黑眼圈,也没化妆,随便一身休闲衬衫牛仔裤——早知道她就衣着光鲜的来见这位帅哥。原来许向雅那个女人说的真没错,人生中出现帅哥是意外事故,所以即使是去倒垃圾也一定要穿的楚楚动人。医生示意她坐下,然后问道,“哪里不舒服?”沈惜凡忿忿的说,“失眠,连续五天了!”没想到医生笑了起来,右脸颊上立刻出现一个深深的小酒窝,“五天还不算失眠,不过,以前是不是睡眠都不是很好?”她想了一会,点点头,“应该是吧,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很难睡着,容易醒,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最近就是彻夜难眠。”他指指手垫,“把一下脉。”温暖的手指触上她的冰凉的手腕,她有些不自然,虽然知道医生是在看病,她还是有些小紧张,尤其是面对那么帅的一张脸,她祷告医生应该不会摸出她有些加速的心跳吧。过了一会,医生拿开了手,翻开病历,询问似的下结论,“吃点中药吧?”她点点头,指指自己,“那我,从中医的专业角度来说,是什么问题?”医生很笃定的回答,“专业角度——失眠是因为禀赋不足,情志所伤,肝阳偏亢,火盛神动,思虑太过,损伤心脾!”她愣住了,喃喃自语,“这么严重,又是心又是肾虚的,医生,我还有救么?”医生微微惊讶,随即笑着解释,“你体质本来就是偏虚,再加上一些烦心的事,心火中烧,你平时会不会急躁易怒,心烦睡不着觉,口舌生疮,口干舌燥?”沈惜凡嘀咕,“呦,神了,全被你说中了!”医生低头开药,“给你先用一个月的药,治疗失眠疗程一般比较长,要有耐心,平时生活要有规律,戒酒戒咖啡,还有——”他抬头看了沈惜凡一眼,“女孩子不要太争强好胜,心放宽一点,可以去做做瑜伽之类的。”“可是有没有让我今天晚上就睡着的药,我都困的发慌了!”医生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仍是极有耐心的回答,“去绕医院跑三圈吧,累的快倒了自然就睡的好了。”沈惜凡被堵住了嘴巴,只好讷讷的看着医生写处方,忽然,她看到医生的胸牌,有些模糊,她稍微凑近了一点,只辨的出是主治医师,名字还是看不清楚,医生觉察,疑惑的问,“我有什么奇怪的么?”沈惜凡有些尴尬,连忙摇头,“没,我看你写什么药的,都有什么作用?”他笑笑,指着处方解释,“黄岑清心,当归、生地、芍药、枣仁滋阴养血,甘草和中,豆豉、竹茹宣通郁火,柏子仁、五味子、合欢皮养心安神。”沈惜凡看得似懂非懂,仍然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医生好心,“拿了处方直接去收费处交钱,你是代煎的吧?”在处方上添了“代煎”两个字,“今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来拿前三副吧。”“前三副?为什么不是一起来拿?”医生笑笑解释,“因为中药也是有保质期的,放上几天药效就不那么显著了。”她“嗯,嗯”的应承,拿过病历,退出诊室,走出去,她才发现原来处方上已经签了他的名字——“何苏叶”,她有些好奇,苏叶怎么听上去像一味中药名?中午,她回到住处,立刻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凡凡,看过病了,哦,吃中药呀,好好好,跟你讲件事呀,今天晚上……”沈惜凡立刻打断,“我可不要去相什么亲,老妈你就死心吧!”“不是不是相亲,”沈妈妈连忙解释,“家里人一起吃个饭而已,你看你天天忙工作,都把你爸妈给遗忘了,我们两个在家都成寡居老人了!”借口!一定是骗她去相亲的借口,但是她微微有些心软,只好满口答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只是下午我要去拿中药。”沈妈妈乘胜追击,“好好,晚上六点大洋的星巴克见!”下午沈惜凡睡的极安稳,不知道是沾了中医楼的什么仙气,竟然一直睡到五点钟,她醒来一看大叫不好,匆匆忙忙穿衣服,打车奔向医院。门诊部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向外涌,只有她一个人直奔大药房,看到药房灯已经熄了一半,她有些懊悔,心里呐喊,“哎呀,我的药!”所幸窗口还没有全关上,她到处张望,就是不敢出声,票据捏在手上,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忽然早上那个医生从制药间里走出来,看到她笑道,“就等你了,五点半就下班了。”沈惜凡真想一头撞药柜子上谢罪,但是她看帅哥医生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微微的宽心,医生推给她一包药,嘱咐,“一天两次,三天之后再来拿下面的。”他说起话来,酒窝若隐若现,看上去——好小呀!她立刻就明白了,如果不摆酷,谁会愿意给这样一个看上去嫩嫩的医生看病?沈惜凡理所当然的迟到了,还拎着大包的中药,素面朝天,沈妈妈看到之后一巴掌拍到她头上,“让你早点来的,好意思把你老妈晾在一边干等。”她虚弱无力的回答,“妈,我是病人唉!您得关怀我,理解我,宽容我。”这天到饭店,沈惜凡还想我妈终于开窍了,不再赞美家常菜,约她吃法国菜。谁知一会儿,便见到一位笑容满面的阿姨!“怎么还有别人?老爸么?”洗手时候她问道。“你爸学校有事,所以临时约的,老朋友,她家在附近。对了,她儿子等一下也来。”沈妈妈人畜无害的笑道。沈惜凡眨眨眼,面无表情——她能怎么办?落座,此时阿姨旁边已坐下一位青年,正一边清嗓子一边跟阿姨高谈阔论,沈惜凡皱眉,最看不惯别人到处摆显,更何况,他长得很不王子,脸长得倒像王子身边的白马。“久等了?”她礼貌的一问。他抬头,表情变了变,有些惊艳,她暗地里高兴,我沈惜凡就是素面也是一只花。“是,我马上还要去参加一个晚宴。你,这么小年纪就相亲呀?”他若有所思,但她捕捉到他眼里一丝微弱的或叫清高或叫轻蔑的东西。沈惜凡根本不想理他,钻石王老五有什么了不起的,酒店里面一抓一大把,闷闷的拿起 刀叉专心鹅肝酱和起司蛋糕。“白马”有些惊讶,沈惜凡优雅的举止让他立刻生了好感,开始侃侃而谈,从母子关系扯到伊朗核问题,最后以“你喜欢什么”收场。“工作呀!”她假装轻描淡写,“没办法,做酒店经理的,心系群众!”他非但不尴尬,还来了话题,“嗯,工作好,我也喜欢工作……”沈惜凡连忙假装看表,“哎,晚上还要值班,你们吃吧!”说完扬长而去。沈妈妈气的半死,她还真看上了这匹“白马”,刚想叫住沈惜凡,结果“白马”一跃而起,追了上去。“沈小姐!”“白马”嘶鸣,“请你跟我交往吧!”沈惜凡吓的脸都白了,摇摇手,“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那个打算!”“白马”自说自话,“沈小姐人漂亮,工作又好,尤其是很有上进心呀,这点我最欣赏了,女人就应该经济独立,小鸟依人的我可最反感了……”心里有谱了,她很想吐血,但是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谢谢你,可是,我有病!”“白马”惊讶,“沈小姐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妇科病!”她举起那袋中药,“你知道做我们酒店这一行的难免……”话还没说完,“白马”就一溜烟的跑走了,沈惜凡优雅的走了两步,跺到洗手间,看四处无人,扶着墙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果然,沈惜凡前脚进门,后脚电话铃就响起来了,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是谁了,她脱下高跟鞋,懒懒的躺在床上,等电话响到不耐烦的地步,才接起来。接起来她立刻把话筒甩的远远的,那端破口大骂,“沈惜凡,你这个死东西,你说,你说,你有病,我看你是脑子有病,神经病!”她叹气,老老实实的承认,“是,我是有病,神经病!”一旁沈爸爸在劝,“好好的骂什么人,女儿不愿意去相亲就不去,你干嘛整天操这份闲心?人家都多大了,你还把人当小孩子!”沈妈妈来火,“我错了吗我?我还不是为她好,你们一老一小一起出气,我好心办坏事,我怎么做都不如你们意,我在家还有说话的权利么?我还是人吗?”沈爸爸立刻不出声了,沈妈妈变本加厉,“沈惜凡,我告诉你,你赶快把戴恒那臭小子忘了,别整天念念不忘的,你以为你谁呀?王宝钏?”说不上一种滋味,她拿起话筒解释,“妈,我早就跟他没有关系了,别提了好不好!”“我不提?我不提你也念叨他,我告诉你,你快点找个男朋友,要不就老老实实的相亲,你要再干今天那事,你信不信我不认你这个没心没肺吃里扒外的女儿!”沈妈妈又忿忿的数落了半天,才挂了电话。戴恒——真的是好久不被提及的名字,在她差不多要遗忘的时候。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以他那样的能力早就应该飞黄腾达,也许身边有一个相爱的女朋友,也许已经结婚了,但是她只能用假设句,这一点不奇怪,他的世界早就没有她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点失落感,一丝的不甘心。沈惜凡怔了一会,叹一口气,翻下床,开始热中药,大大的碗盛着黑乎乎的药,然后从微波炉里散发出一股药味,浑厚甘醇,带着徐徐的香甜。她用勺子挑了一点试试,居然出乎意料的有些微甜,甘草和大枣的甜味道掩住了苦味,她捏住鼻子“呼啦”的把一碗药喝了下去,连忙倒了白开水漱口。唇齿留香,苦过之后就是甘草的香甜,慢慢的,她感觉身上微热,蒸的自己有些昏昏欲睡,多少天以来积累的困意涌上,或许是心理作用,总之她脑袋一着枕头,便睡的深沉。第二天精神百倍的去酒店上班,觉得自己才真正的活了过来。快入冬了,但是空气还是有些闷闷潮湿,可是她心情极好。先去景阁转了一圈,一切都顺利,然后她从后门进去,便看到大堂经理丁维,面色憔悴,她奇怪,“丁维,出什么事了?”他摇摇头,“事说大也不大,小也不小,昨天晚上大厅里面忽然闯进一个男的,拉住一位女客人,保安立刻把他带走,但是这位女客人不依不饶,这不,折腾了大半夜,好容易安抚下去了。”沈惜凡奇怪,“我咋没接到你的电话,难道这事不需要上报?”丁维眨眨眼,“现在报上去也不迟呀!”古南华庭算不上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但是却胜在极有特色的客房。客房分为景阁和新阁,景阁是中式风格的客房、套房和别墅,新阁则是西式。客人慕名而来,难怪沈惜凡的压力大,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时候对讲机响了,一听是总经理的秘书,“总经理要你去他的办公室。”沈惜凡有些惴惴不安,丁维幸灾乐祸的看着她,“中午多吃点,发泄一下!”她怨念,“丁维,说起来我还是你老大,怎么总是拆我的台。”程总早在办公室等她,沈惜凡敲门进去,发现公关部,保安部,工程部经理都在,程总示意她坐下,“这次把你们特地找过来就是因为VIP预订客房的事,希望大家先了解一下。”秘书把资料下发,她拿起来粗略的翻了一下,原来是酒店要接待参加IT峰会的VIP。怪不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有钱人是大爷。只是可怜了她衰弱的神经,又要被折腾。资料上写着,“房务部与前厅部须提前做好VIP接待准备,前厅部提前将当日入住房卡制好,并在客人入住时收集好客人的详细资料及相关喜好。并对VIP预定的客房特别留意,杜绝开重房,开错房的情况发生。房务部提前对所有VIP预定客房做无烟处理,同时需安排好相关人员的工作安排。房务中心须在调整好房态,并且协作餐饮部做好客房送餐的相关工作,即对客房内迷你吧内的食品饮料的清点补充工作。”她顺手翻了翻资料,这次VIP似乎挺多,任务挺艰巨的,免不了在心里悱恻了一下上帝他妈妈。还没泄愤完,便见餐饮部的经理许向雅推门进来,抱着大堆资料,派发资料就似路边一元一件的小贩,“来来来,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合作愉快。”匆匆扫了一下,居然还有临时安排的值班表,第一个赫然便是“沈惜凡”三个字,她立刻翻起了白眼。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倾斜着照进来,不强烈却有一点刺目,让人眩晕,沈惜凡心不在焉的看着预算报告,寻思晚饭时间回家去取中药。刚回来,就看见公关经理林亿深找她,说是一位参加IT峰会一位段老板已经到了,比预计足足提前了一个星期。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她回到办公室手忙脚乱的找资料,幸好林亿深颇为帮忙,餐饮部值班的人又正好是许向雅,便把餐饮一项推给了她,自己只负责客房。嘱咐过今天前厅经理和保安处,预订了景阁的临水别墅。她又不放心,亲自去看了一下,检查卫生和设施,连同去的领班都紧张兮兮的,生怕出一点差错。九点多一点,段老板由程总陪同走进古南华庭,沈惜凡站在一边,强打精神应对。段真对晚餐相当满意,连说了几个好,还拉着程总聊家常,说是这么多年都没吃到家乡的小吃,这次总算如愿。沈惜凡羡慕不已,许向雅这关算是过了。之后领他去别墅区,段老板有些惊讶,“总经理真是让我意外,深了解我的品味呀!”程总叫来沈惜凡,“都是我们房务经理安排的,我可没功劳的!”段真称赞她,国语蹩脚,“沈经理很细心,我很满意,非常满意!”回到办公室,沈惜凡取出中药,小心把中药包剪开,倒在杯子里面加热。餐饮部送晚餐,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结果噎了好几次。忙中又出错,不小心把中药当水喝,让她一口饭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不过还是那股甘草味,苦中带甜,一如她的心情,虽然累的要命,还是很开心。想起晚上还要整理资料,她习惯性的拿起一包速溶咖啡,却又想起戒掉咖啡的医嘱,随即又丢下。她不禁想起那个笑起来有深深酒窝的中医生,对她极其耐心,也很可靠,这样的好的药也有他一半的功效,她有些振奋又有些宽心,于是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看资料。连续几日也有数个集团总裁和高层入住,所幸都不甚挑剔,随遇而安,沈惜凡安排也甚为合理,赢得了不少口碑。习惯性的去柜子里取中药去加热,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她看了一下日程确定今天再不会有VIP来,便嘱咐了一下事项,跑去医院拿药。中医楼依然那么冷清,来来去去只有一两个护士,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帅哥医生正站在药房窗口,问道,“穿山甲和龟板胶还有没有?”那边喊道,“刚到货!”她顺势把缴费单推过去,“麻烦——”忽然,医生扭过头,看到她时微微惊讶,“你怎么现在才来拿药?”“我吃到现在才没有呀!”沈惜凡也奇怪。医生微微皱眉,“你不会一天吃一副吧?我记得写给你的剂量是一天两副?”“啊——我忘了!”医生有些不愉快,毕竟遇到不听话、自以为是的患者他们都很头疼的,他仔细打量沈惜凡,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沈惜凡点点头,“没日没夜的忙,睡觉时候都提心吊胆,怕出什么突发事件。”医生不依不饶,“忙的忘了吃药?那是不是服药时间也不是很固定的?”天哪,这个医生也太负责了吧,沈惜凡暗暗惊叹,只得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那现在睡眠怎么样?”“好多了!”说道这里沈惜凡有些兴奋,“虽然还是比较难入睡,但是不再整夜失眠了。”医生笑笑,“那就好,记得药是一天两包,量小了作用不明显,别再忘了来拿药了。”转身欲走。沈惜凡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口,“何医生,苏叶是一味中药么?”医生停下脚步,转身,他笑起来很好看,年纪很小的样子,温文尔雅里面有一丝顽皮,浅浅的酒窝立刻浮现在脸上,“苏叶,确切的说是紫苏叶,性温,味辛,解表散寒,行气和胃。对了,冬天时候可以喝一点姜葱苏叶饮,葱白十五克,生姜、苏叶十克,煎水,以红糖调味,可以祛风散寒,温肺止咳。如果喝不习惯的话,还可以煮苏叶粥。”听到对面护士喊他,他礼貌的笑笑,“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来拿药的时候都可以问我。”沈惜凡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悱恻,专业性的问题是没有,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起了一个中药名字。回到酒店,餐饮部经理许向雅便跑来办公室向她抱怨,“稀饭,有个女人太麻烦了!说我们牛排做的不好,还有血丝,明明是她自己要五成熟的!”沈惜凡怒视她,“别叫我稀饭!”许向雅叹气,“倒也不是为这个跟你抱怨,只是我今天看到VIP里面似乎有一个嘴巴极其挑剔的人,一时间没有主意,才来问你的。”沈惜凡笑起来,“还有你搞不定的人——”接过资料看一下,恍然,“严恒,中宇的CEO,嗯——我也没他资料。”许向雅做晕厥状,“我就抱怨一下而已,工作难,拿薪水更难,伺候人是难上加难。”沈惜凡挥挥资料,“好好看吧,出了错可是要掉脑袋的!”许向雅表情夸张,回答的中气十足,“喳!”最后一天,便是“中宇”总裁严恒入住,程总事先叮嘱——严恒是自己好友的儿子,有意向在这里设立分部,并且打算在古南华庭为新产品开发布会,便是酒店的大主顾,也是万不可怠慢的。当然这样的客人亲自有程总接待,沈惜凡也乐的其所。刚上班工程部就打电话来让她去视察一下景阁别墅区的定期检修情况,沈惜凡从行政楼下走出来,亲切而不火热的阳光一下子就流泻了一地。摊开手掌,感觉光线在手上变幻莫测,有些虚无缥缈。忽然迎面一个女孩子跑过来,喊道,“沈经理,不好了!”她认得是高级套房的小李,心下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有一位法国籍VIP客人忽然昏倒在客房里,值班丁经理已经去了,程总现在准备接待客人,抽不出空,说是让您过去看看。”万幸的是这位法国人只是血糖过低,暂时性晕厥,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沈惜凡只好从前厅再折回别墅区。但是就是在前厅的时候,她看见一辆奔驰梅赛德斯停了下来,相继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程总,另一个应该就是严恒。她本是带着好奇的目光去看看传说中的青年俊才,结果她愣住了,定定的站在前台,脚都挪不动半步。谁能告诉她严恒是谁,一刻的犹豫后得到自己坚定的回答——他就是戴恒!而现在的她,心中好像空空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却又觉得满满的,有很多东西拼命想要涌出来,而她也无力去阻止它们的肆意泛滥。三年不见,他变得成熟多了,青涩褪去,面容还是那样的俊逸潇洒,棱角分明,合身的黑色西装,衬得他气度不凡,和以前的他,不可同日而语。三年时间,流光飞舞,不过是一场短途的梦。三年太长,她能记住的东西太多;三年太短,她能留住的东西太少。往事硬生生的被剥离出来,思绪如潮汐骤涨,汹涌凌冽。严恒是她的初恋,三年前分手,从此各奔前程,毫无联系。原本以为他们之间会老死不相往来,不想在工作时候碰见了他,她的人生,是不是有些讽刺的可笑。似乎他也留意到了沈惜凡,目光微微的向一旁偏去,四目相接,她脑袋“轰”的就一片空白,那样的眸光仿佛透出一丝飘忽情绪又复杂无边。一旁的程总似乎也觉察到什么,看看沈惜凡,再看看严恒解释道,“那是我们房务部的经理,沈经理。”他语气拿捏妥帖,也不刻意掩饰,“只是觉得沈经理有些眼熟,程叔叔我们先走吧。”程总点点头,“先去看看客房,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直接联系房务部。”他离开时候还不忘看了沈惜凡一眼,然后上了电梯,直到无缝闭合的梯门将凝结的视线切断,他们两人擦身而过。沈惜凡心里五味陈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别墅区,她却没有发现林亿深站在离她不远的楼梯上,勾起唇角,无奈的笑。原来,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我们,总是躲不过。吃完饭,沈惜凡原本打算早点睡觉,把那些该死的回忆通通给睡没了,结果领班一通电话打来,“沈经理,有一个VIP客人投诉Room Service!”她立刻跳起来,十二分的警惕,“谁?”“景阁7号别墅的客人!”她太阳穴无故的开始疼起来,“去看看。”刚入冬晚上极冷,沈惜凡只穿着普通的套装,薄薄的布料根本御不了寒,7号别墅又是临水,风大又冷,她冻得瑟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原来是投诉客房卫生问题,客人态度强硬不依不饶,Room Service的服务员咬着嘴唇站在一旁,按捺着委屈和脾气,结果越解释越混乱,于是情况变得不可收拾。最后她为客人换了房,亲自检查卫生情况,才把挑剔的客人安抚下去。走出客房,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领班小声问道,“沈经理,这件事要不要上报?”她揉揉太阳穴,“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客房哪有什么卫生问题,不过是别墅临水,湿气太重而已。”服务员小声嘀咕,“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这点问题,早说不就好了?”沈惜凡笑笑,说的漫不经心,却暗藏深意,“有时候客人不需要说,你就可以明白,这样你也可以做我这份工作了。”服务员尴尬的笑笑,眼见前面开来一辆车,连忙转移话题,“这个车在大陆不多见呀!”她不由的侧目,却发现车牌号很眼熟,还没反应过来,车便从“倏”的从她身边经过,然后那个俊逸的脸庞一闪而过,车灯消失在融融的夜色中,只剩下微弱的残光。碎头发被风卷起,冷不防的打进眼睛里,让她猝不及防,眼泪刷刷的就掉了下来。一如刚才的擦肩而过,没有预兆,可是她的心还是隐隐作痛。漫无目的在华灯闪耀的潮湿天空下游走,她不知不觉的又转回别墅区,不经意间,她瞥到那辆车,屋里橘色的光华撒在银白色的车身上。沈惜凡不由的轻笑,这样的车型真的很符合他的气质,不张扬也不低调,恰如其分。别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异常,她怔怔地望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只是感觉到那晕黄的灯光在室内流泻。很熟悉的情景,很多年没有改变的习惯——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去他宿舍,即使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把所有的灯打开,白色、橘色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柔和温暖。戴恒告诉她,因为小时候一个人在家的缘故,喜欢把所有的灯打开,即使夜再黑,也不会害怕。沈惜凡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单亲家庭出生的,这样的孩子,天生缺少安全感。那时候,她幻想,如果将来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她会亲手设计这些灯,有吊灯、壁灯、台灯。当打开所有的灯,屋里就会如白昼一般明亮。她期望每天比他早回来一点,为他点亮一盏灯,打开一室的灯,让他知道世界上总是有一个人在等待,在守候,不求回报,默默付出。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实现。第二天起来,沈惜凡就觉得不太舒服,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开晨会时候林亿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瞅她。散会时候,他问,“小师妹,你脸怎么通红的?是不是发烧了?”许向雅闻言,也凑上来看,摸摸她的额头,叫起来,“哎呀,稀饭你发烧了!”她晕晕沉沉,急忙辩解,“没关系,可能是着凉了。”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回办公室,没想到头一阵眩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去。吓到了一干人,林忆深连忙扶起她,“别逞强了,快去休息!”最后把程总也惊动了,“沈经理先去医院看看吧,今天不用值班了。”她暗叹时运不济,便回家量了一下体温——不是太高,37度6,喉咙也不痛,更不可能扁桃体发炎。俗话说久病成医,她从小便是老病号,医院里护士、医生全认得她,长大后体质好多了,但也时不时的小感冒。还是乖乖的去医院看病,沈惜凡没敢说自己发热,怕被当非典病人隔离起来,挂了门诊 呼吸科,所幸人不多,一会儿就轮到她。她有些紧张,“医生,我会不会是非典?”主任医师很肯定的告诉她,“绝对不是,只是着凉了,扁桃体没发炎,又不咳嗽,只是低烧,都用不着打针,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她犹犹豫豫的问,“可是吃药会不会太慢了,我最近工作挺忙的!”老医生很和气的建议,“你这个感冒中药治起来比较快,要不你去挂个中医内科的号?”还是去挂了中医内科的号,只是今天中医楼人特别多,都是年轻的准妈妈和老头老太,沈惜凡只好在前台交了病历,坐在一边等待叫号。对面的中药房传来阵阵苦涩的味道,夹着几许热气,熏的原本就困意十足的她更加昏沉,身上不知不觉的更重了,她恍惚中想起大学时候自己生病的那些经历。那时候自己还是戴恒的女朋友,他极宠她,顺着她,紧张她,她一风吹流鼻涕、咳嗽他都要紧张半天,宿舍里堆的都是常备药。戴恒曾经开玩笑的说,“小凡,早知道会遇上你,我就去读医学院了,可以第一手的照顾你了。”她佯怒,但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没关系,你以后赚多点钱,咱不怕去医院。”尽管很小心提防生病,结果大二冬天的时候,自己真的得了重感冒。记得那几天,戴恒陪她去医院吊针,从挂号到取药到输液,寸步不离。当冰凉的药水缓缓的流入静脉,她手臂发凉,肿胀的难受,他就用温暖的手捂她,帮她把滴注调到最小,安慰她“不要急,慢慢滴”,她就昏昏沉沉的靠在他肩膀上,似睡非睡,静静享受他的体温;她没有胃口,他便给她煮蔬菜粥,然后用棉衣裹了给她送去,一口一口的喂她;他会在离开时候,轻轻吻她,一点都不介意感冒病毒会传染给他。那时候,她竟然暗暗祷告自己的感冒迟一点痊愈。只是后来,他们分手了,因为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她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度过的,行尸走肉的噩梦一般,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高烧来势汹汹,而这次没有一个人陪她,她只好一个人缴费输液。一个人坐在人声鼎沸的输液室,对面一个吊针的女孩子依偎在男朋友怀里,一如一年前的他们。她惶惶然,眼睛蓦地有些湿润,摸索了半天发信息给戴恒——“我病了,在医院里,你能不能看看我?”那时候她以为用病痛就能挽回他的心,即使不行,起码他会觉得一点歉疚。结果望穿秋水,他只回到,“沈惜凡,我们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为什么你还对我纠缠不清?”她眼泪一滴滴,滴在输液的手上,心里默念,是呀,我现在只剩一个人了,一个人也得好好的活下去,只是我为什么还那么怀念生病时候,在你身边的温暖。她拎着点滴去叫护士拔针,一旁的小护士好心帮她拎着包,嘱咐她要按住三分钟才不会留下青斑,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无法承受,几乎是狼狈的逃离医院。她至今仍然记得清楚,从医院走出来,一切都朦胧迷糊起来,天空是迷迷蒙蒙的轻烟湿雨。然后她倔强的甩掉溢出来的眼泪,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向学校走去。回忆沉沉的压在心头,挥之不去,只听见耳边有人唤她名字,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眼角已经微微潮湿,扭头看却吓了一跳,“……啊……何医生……”第一次看到她那么失态的样子,何苏叶有些惊讶,随即便微笑着跟她解释,“护士唤了你好几次,都不见有人应答,现在已经中午了,门诊结束了,我出来才发现你在这里,怎么,生病了?”她夸张的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发烧了!”何苏叶笑笑,“发烧?没关系,进来,我帮你看一下。”沈惜凡怔怔的望着他,跟在他后面,从背后看,他肩膀宽阔,让人觉得很可靠。仔细的诊视之后,何苏叶笃定的下结论,语气轻柔,“只是单纯发烧而已,不是非典型 性肺炎,现在可以放心了?”她觉得过意不去,“真是太麻烦你了,何医生。”何苏叶礼貌的笑笑,“没事,不过是外感发热,吃两剂中药就好了。”沈惜凡喃喃自语,“外感发热?麻黄桂枝汤?”他“噗哧”笑出来了,看她的眼神变得清亮,“你可不能吃那个,那个药太猛,一发汗你身体那么虚肯定承受不住。”他顿了顿,探究的询问,“你怎么知道有这个方剂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上学时候接过一个中医方面的翻译资料,当时找了好多书才找到,自然印象深一点。”何苏叶点点头,拿笔开始开药方,边写边念,“金银花、连翘、豆豉、蒲公英、柴胡、黄芪、防风、茯苓、藿香、法半夏、生姜,红枣,可以了。”她指着“藿香”说,“这个名字好熟悉呀,藿香正气液?”何苏叶点点头,“藿香——芳香化浊,开胃止呕,发表解暑,用于发热恶寒、湿温初起、胸脘满闷。”然后他又补充到,“其实藿香也是一种观赏性植物。”她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点头,看了一会处方准备出去缴费。何苏叶喊住她,“沈小姐,等一下,呃——这样吧,你先去缴费,我去药房给你煎药,你下午就不要来拿了,能等半个小时么?”他笑起来很真诚,眼神里有种执拗,让她拒绝不了,沈惜凡心想这个医生怎么这么好心,只得连连的道谢,“实在麻烦你了,何医生!”果然半个多小时后,何苏叶拿了一包药出来,她一摸还是滚热的,医生嘱咐,“一天三次,连续两天,别再记错了!”然后又拿起笔在药单上做上标记。沈惜凡愁眉苦脸,“何医生,我快要被中药淹没了!”他一副“你这个病人怎么这么不开窍”的表情,眉头蹙了起来,“你吃这个药的话,那个药就可以不要吃了,但是如果你觉得不够的,两副药也不冲突。”讪讪的笑,沈惜凡暗暗嘀咕,除了有时候这个医生喜欢教育我之外,别的还是挺好的。回到家里,立刻拿药出来,发现还是温热,就倒在碗里,闻上去微微的有些辛辣的味道,但是很香,她以为这次药还是和上次一样甜,便没有心理准备,喝了一口,立刻想吐出来——真的非常的苦。她只好强忍着恶心,一口气喝下去,用白开水漱了几遍口,才缓过来,这一次唇齿间是隐隐的辣味,一定是藿香和生姜的味道,但是辣的又很醇厚,让人回味无穷。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发烧出不了的汗,被这副中药一下子催了出来,不一会,额头上便开始冒汗——退烧的前兆。她有些欣喜,便爬上床,捂着厚厚的被子,倒头就睡。半夜出了一身汗,再一摸额头,温度如常,她心里高兴,嘀咕了一声“中药真管用,谢谢医生”,然后翻个身,接着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她拉开那层层厚重的窗帘,温暖柔和的阳光一下子就流泻了一室,窗外的小区景色尽收眼底,绿意盎然,深秋的萧索之气全无。神清气爽,只是睡衣上都是汗,她便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铃声大作,她不去理会,过了好一会,又响了几遍。穿好衣服出来,发现是许向雅打过来的,她笑笑,没去理睬,从冰箱里拿出果汁和鸡蛋,烤了几片吐司,端到桌上,就着暖暖的阳光,开始吃早餐。手机又响了,她迟迟的接起来,然后那边就传来许向雅怨念的声音,“稀饭,你说严恒到底要吃什么呀?问遍了所有的人没有主意,我只好找你来了。”她一愣,叼着的面包掉了下来,许向雅还在那头不平,“要不我就买点狗粮去算了,今天早上送餐时候,服务员就说他看到早餐皱眉,只吃了几口就没动过了。”严恒极其挑食,沈惜凡是知道的,她问,“你早上都准备了什么?”“煎蛋,全麦面包,牛奶,火腿和果酱。”她叹气,“煎蛋要八成熟,保留糖心,全麦面包换成牛奶吐司,果酱他只吃白樱桃玫瑰果酱,牛奶要温热,火腿换成土豆泥。”许向雅抽气,“真,挑剔!我都不好意思骂出脏话了!”随即她又好奇的问道,“稀饭,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呀?资料上明明没有呀?”沈惜凡嘟嘟囔囔,蒙混过关,“我昨天刚找到的,上班时候给你提点一下。”许向雅唉声叹气,“你最好早点过来,这位猫儿嘴的大爷还要等你为他安排伙食呢。”一个早上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她心情不错,效率也很高。下午许向雅来找她,唉声叹气,“这年头工作累,我们都是伺候人的命,要是活在古代,咱就是奴才命,主子往东不敢去西。”沈惜凡大笑,“要是在古代你早就成亲,儿子都叫你‘娘’了!”许向雅啐她一口,“说正事,工作时候态度要严肃端正。”沈惜凡抱着一杯茶,清清嗓子,“那你听好了,他只吃瘦肉,猪肉和牛肉,鸡肉一般;喜欢吃粥,尤其是正宗的广东粥,今天菜系就以沪菜为主,汤配炖品,甜点用西米露,夜宵准备鸡丝粥和一些开胃小菜。”许向雅边写边惊叹,“稀饭你好厉害,这个餐饮部经理应该由你来当!”等她说完,便捧着笔记本,急急的跑走了,嘴里还念到,“快快快,我去也!”沈惜凡哑然失笑,自己哪是什么厉害,和严恒在一起两年多,自然熟悉他的口味——他是爱吃之人,但是极其挑剔,自己曾经为他洗手做汤羹,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喜恶。嘴里有种苦味和辣味,也许是藿香的味道,她喝了好多水,仍是觉得辛辣、苦涩。中午严恒去就餐,发现酒店为他准备的饭菜甚是合口,便夸赞许向雅,她便向他解释,“严先生,多亏房务部的沈经理,您应该谢谢她!”停下筷子,严恒怔住了,是呀,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妈妈,还有谁那么了解自己的口味,他对食物极挑剔,即便是这样,沈惜凡仍是耐心的为他做饭,他不爱吃她也从不抱怨,总是说自己厨艺不精,但是为什么直到他离开她很久以后,才知道她有多好。“如时光倒流,还能否补救;如重新邂逅,谁人可得救;这一秒,只差一秒。”他想抓住最后一秒,去赌一下。由于工作原因,沈惜凡成日呆在酒店里,她办公室里终日弥漫着一股中药味,林亿深每每经过都要喊,“沈大仙,你又炼丹了?”沈惜凡总是很配合的招呼他,“进来试试呀,包治百病的!”许向雅倒是好奇,“稀饭,你每天吃中药做什么?更年期?”沈惜凡皱眉,“我要是更年期你就快入土了,我正吃外感风寒的药呢!”许向雅假装惊叹,“哇,外感风寒,你好专业呀!”“专业的不是我,是那个帅哥医生。”她自言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笑起来右边有酒窝的何医生。谁知许向雅耳力极好,立刻八卦起来,“帅哥?医生,谁?难道稀饭你有春天了?哇,制服情节呀,医生呀,白大褂呀,好专业呀。”沈惜凡白她一眼,“你发花痴的水平也很专业!”提出一袋中药,在她面前晃晃,“看帅哥医生的代价是很惨重的,短暂的快乐然后就是绵长的痛苦折磨!”许向雅撇嘴,“无所谓,我假装有病,然后看完了就走人,给我开药就把扔了,反正病人之意不在药,在乎帅哥医生也!”忽然,许向雅凑近她,压低声音,“稀饭,你觉得那个严恒怎么样?”她不禁皱眉,“问这个做什么呀?莫不是发花痴发到客人身上了?”“哪有,我都练的金刚不坏之身了,是我的那些小服务员们。每次看到他,激动的都快上天了,争先恐后的要帮他上菜,他一笑,那些小孩子都快晕了!”“有那么夸张吗?我看他长得不过尔尔!”许向雅撇嘴,“我看挺不错,青年俊才,海归才子一枚,名利双收,不过这样的男人,估计都有女朋友了,没准早谈婚论嫁了。”沈惜凡淡淡的笑,“是呀,那种男人看看就够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过百姓的日子。”沉默半晌,岂料许向雅拍案而起,“男人呀,我就要找他这样的男人做老公!”沈惜凡心有芥蒂,干脆沉默不作声,就着杯子大口喝药,看得许向雅目瞪口呆,赞叹,“人才!才人!沈才人!”下午她正在休息,忽然接到沈爸爸电话,大感意外,刚接起来那边就是沈爸爸可怜兮兮的声音,“凡凡,你妈是不是到什么期了,脾气又臭又硬?”她揣测,“更年期综合症?”那廂沈爸爸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东西的,你不回家,我现在简直成了贫下中农,天天被她欺压,说她两句,她就抱怨,我说一句你就顶我十句,还让不让我说话了?其实都是她一个人说的最多!”沈惜凡只好安慰她爸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的,原来就不好,结果到了更年期激素分泌紊乱就更暴躁,您就跟她冷战,软抵抗,抗战八年、国共三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坚持就是胜利!”“有用么?”沈爸爸犹犹豫豫。她信誓旦旦的保证,“没用的话我来顶着,这个家不就我跟她嗓门有的一拼,改天我回家劝劝她,现在工作特别忙,我都一直住在酒店,您就先忍着。”沈爸爸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的问道,“对了,凡凡,你表哥要把你的准嫂子带来见见面、吃个饭,你有时间能来不?”沈惜凡笑起来,“乔阳什么时候拐了一个老婆,去!一定得去!”她下了班就直奔饭店,刚下出租车,便接到电话,“凡凡,大家都在等你呢,快点!”拎了包直奔二楼,一推门进去就是一张张熟悉的脸,长辈小辈各一桌,看见她都起哄,“迟到了!”“罚酒!”“阿阳,给她满上,满上!”沈惜凡苦笑,他们家的人,就是爱热闹,感情好的实在没话说。但是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一大家人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很开心。心情不错,又逢表哥喜事,她喝了不少,略微觉得有些上头,便找了借口去天台上吹风。忽然听见后面有响声,她转身一看,笑着打招呼,“乔阳,怎么有机会溜出来了。”“来看看你呀!”乔阳摸出一只烟,熟练的点燃,“看什么那么出神,想小男朋友了?”沈惜凡噗哧一笑,“哪有什么小男朋友呀,我都空档好几年了!”乔阳弹掉烟灰,仔细的询问,“怎么初恋结束了还没再开始新的一段,我听姨妈说给你介绍那么多青年帅哥,没一个让你重新燃起熊熊爱火的?”她扯扯嘴角,“匪我思存!”乔阳叹气,“我知道他回来了,小妹,过去的就过去了,别想不开。”“我哪有想不开!”沈惜凡眯起眼睛望着天空,“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而已。”乔阳眼珠一转,“我倒是认识几个人,挺不错的,下回给你介绍一下。”家宴散的很晚,走出饭店,沈惜凡不住的打寒战,刚想折回去跟表姐借件大衣,只见一群人从楼梯上下来,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医生——何苏叶。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遇见他,他身上穿的很随意的白衣黑裤的休闲装,却很有玉树临风的味道。沈惜凡心里暗暗感叹,即使不穿白大褂,这个医生还是一样的帅气。正在犹豫着要不要 跟他打招呼,便见医生对着她微微笑,那个深深的小酒窝透出一丝的俏皮。可是就在她准备露出一个完美笑容回应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来,她鼻子一酸,非常应景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此时帅哥径自走向她,大厅灯火辉煌,她想隐身都困难,还是QQ好,可以隐身,MSN也不错,可以显示为脱机,但此时她只能欲哭无泪的石化掉。帅哥医生站在她面前,递上一包纸巾,“夜凉小心,别再感冒了。”她接过来讪讪的笑,“谢谢,我没事的。”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僵持了一会,听闻门口有人叫何苏叶的名字,他微微欠身道别,依然是微微笑,“不好意思,先走了。”沈惜凡点点头,目送他出大厅,然后他坐上一辆黑色的车离开,车牌上赫然的“南A”字样——她疑惑,怎么这个医生还跟军区有些关联。那包纸巾是淡淡的绿茶香味的,她不由感叹这个医生实在是心细,阅病无数——她现在确实很需要纸巾,去阻止潸然欲下的鼻涕。第二天沈妈妈电话又早早的响起,把她从梦想中吵醒。沈妈妈不知道又从哪拉了一匹白马,喊她晚上去评估鉴定。晨会上,沈惜凡一直不专心,程总讲话她就记了寥寥的几个字,然后就是通篇的“伯乐”两个大字。她回到办公室立刻哀嚎,“为什么没有王子给我鉴赏一下,要不是黑马,要不就是白马,我不做伯乐,谁做伯乐!”她还是决定去坏老妈的计划。这次这个人,太假正经了,眼睛像白岩松,面容却像吴孟达,老妈在一旁小声嘀咕,“人家的优势是注册会计师,很会算账的!”沈惜凡心想,其实是被你派来做卧底管着你家女儿财政经济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吃里扒外的老娘!长相上,沈惜凡一点都不歧视他,可这位成功男士有着非凡的自信,反复宣传自己如何明察秋毫识破假帐,她也不时配合地喊,“哇,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哦!”会计男更加膨胀起来,最后,他终于掏出一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其实,我就是想找一个对我妈好的,我太忙,都没时间照顾她。”这一回,沈惜凡做出一个更为崇拜和惊叹的表情,“哇塞!你太聪明了,你怎么知道本姑娘缺钱,想应征保姆呀,你一个月开多钱?……”果然,相亲又糊了!她心里痛快极了,表面还要装作一副沉痛惋惜的样子。沈妈妈从饭店骂到她回酒店,等她上了楼拿出手机接着骂,一直骂到手机没电。沈惜凡现在才深感老爸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于是第二天上午,她怀着一股拯救更年期女性的热忱来到了医院。但是她的动机绝对不单纯,只是拿药每次不一定看见那个帅哥医生,她也只有在星期一和星期三挂号排队看病的时候才能见着她。他笑起来的酒窝,温柔的声音,专业敬业的精神,还有写的一手的好字,她觉得自己很傻,但是原因也不都在自己,起码那个帅医生占到五成。若那医生长的丑一点,她也不会有如此多的想法了。面对沈惜凡,何苏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从失眠到发热,这个女孩子如果折腾出来胃痛、腹胀、水肿、虚劳他都可以坦然接受了,他礼貌的笑笑,毫不掩饰深深的酒窝。但是沈惜凡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何苏叶疑惑,什么病那么难以启齿。最后她心一横,脱口而出,“更年期综合症怎么治?”何苏叶瞪大眼睛,翻回病历封面,“25岁?超前步入更年期?”她连忙摆手,“不是我,我妈妈。”何苏叶“哦”了一声,“怎么不让你妈妈亲自来看?”“我哪敢!”沈惜凡提到这个就头大,絮絮叨叨完全忘了对面是医生,“我爸爸现在被欺压的吱不了声,我被骚扰的天天噪音污染,你说我家还有谁敢跟她提这事,完全就是奴隶制社会,你说一个女人喋喋不休的在你耳边唠叨半天,打手机打到没电,三天两头的弄个什么花子整你,还吃里扒外……嗯……何医生,我是不是太多话了?”何苏叶笑起来,眸子里都荡漾着满满的笑意,“没有,没有,只是很同情你,可怜到没处发泄了,跑到医院来泄愤。”她讪讪,“你说怎么办呢?现在能开药么?”何苏叶摇摇头,“这个不太有把握,但是我可以给你几个食疗的方子,你回去试试。莲子、桂圆肉、冰糖适量,在沸水中煮成粥,再加入冰糖即可食用,或是黑木耳与大米共熬成粥,调入枣丁,加入冰糖,这两个方子有补血降压、滋阴养胃、和脾补气的功效。”然后他拿出一张白纸,“我给你写下来吧,省的你又忘了。”写好之后何苏叶递给她,她仔细看了一下,指着后面的方子问,“何医生,这个是治什么的,怎么里面尽是药名呀?”他解释道,“防止感冒的,这些都是感冒茶。”“恩?”沈惜凡有些疑惑,眨眨眼睛,一脸茫然。何苏叶笑笑,“最近天气变化很厉害,容易感冒,按这些方子泡点茶喝可以预防。”原来是那天感冒的一个插曲。飞快的扫了一下药方,她皱眉,“会不会很苦呀,我不要喝苦的,有没有甜一点的,比如蜂蜜一类的。”何苏叶很想笑出来,但是硬生生的把笑意逼了下去,思索了一会,“好吧,我改一下。”沈惜凡望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有些出神,暗自忖度,和她相亲的都是一群“极品”男,为什么没有像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看上去那么和气又温柔,她忽然很恼这样的相亲。结果她脱口而出,“何医生,有没有一味药能治,那个——相亲强迫症的?”何苏叶写的正认真,“哗啦”一下笔下一错,划出淡淡的印记。沈惜凡忙解释,“我乱说的,您不要当真!”何苏叶想了一会,表情认真,“强迫症属于变态心理学范畴,中医很少涉及这个领域,不过我们医院设有专门的心理咨询诊室,沈小姐可以考虑一下相关人员的治疗。”从门诊部出来,沈惜凡心里窃喜,今天帅哥医生的服务太超值了,如果要是没有最后自己不在计划中的表现就算是完美了。她边走边念,“五神茶:茶叶6克,荆芥、苏叶、生姜各10克,加水文火煎15分钟,然后加入红糖30克饮服,每日2次,可随量服用。可发散风寒,祛风止痛,适用于风寒感冒,畏寒、身痛、无汗等症。”继续傻笑,“五神茶,里面有苏叶……”没留神,撞到前面一个人,她一抬头,原来也是个医生,个子不高,但是长得极有个性,绝对让人过目不忘。她不好意思,那个医生也不好意思,两人相视而笑就各走各的路。从医院回来后,她去了趟超市,然后拎着大包的东西回家治疗更年期中的老妈。沈爸爸看到女儿回家甚是意外,沈惜凡解释,“爸,我是来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沈爸爸作了一个“嘘”的动作,“你妈还在房间里面睡觉呢,昨晚她说心烦盗汗,一夜没睡好,早上醒的又早,直到我下午从学校回来她才睡。”她点头,“爸,你先去书房忙你的,我给妈熬点粥,今天我去问医生,医生给开了几个食疗的偏方,说兴许能管用。”她专门上网查了一下配方:莲子养心益肾,补脾润肺,清热安神,固心降压,桂圆性温味甘,益心脾,补气血,用于心脾虚损、气血不足所致的失眠、健忘、惊悸、眩晕,冰糖补中益气,和胃润肺。厨房里面是大米粥的香味,伴着莲子桂圆的淡淡药气,最后加入冰糖,一下子,甜蜜的香气窜起来,微热的水汽带着甜香味,弥散在家里。饭桌上,沈爸爸把碗递过来,“凡凡,再给我一碗粥,挺好吃的。”沈惜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爸,这个是给我妈吃的,治妇女更年期综合症的!”沈爸爸打哈哈,“没事,你老爸也快了,提前做好准备,未雨绸缪!”沈妈妈瞪他,沈爸爸立刻改口,“盛饭,盛饭,吃粥吃不饱!”晚上还要回酒店,她保证这段时间工作一结束就回家住,沈爸爸才放她离开。初冬确实很冷,阵阵寒风吹的骨头里生寒,不由打了好几个寒战,她计划从明天开始带着喝一点五神茶,预防流行性感冒。觉得衣服上有一股甜腻的香味,不似甘草清凉,而是冰糖的绵长悠远,暖入心肺的滋味,就如自己的心情,甜甜的,无忧无虑。她忽然想到何苏叶右边深深的小酒窝,笑起来,就像冰糖,夏天清凉,冬天温暖。古南华庭新阁。沈惜凡的视线被一只蜘蛛吸引了过去,她本来是有些近视,不过很不幸的是,她巡查的时候忘了摘眼镜。领班们都有些紧张,这样的画面本来就很诡异:深蓝色职业套装的沈经理,摆出一副思想者的姿态,目不转睛的盯着某一个角落,目光辽远似乎在期待什么,直到主管张姐恍然,“啊!有一只蜘蛛!”沈惜凡满意的点点头,“难道是我们酒店生态环境太好了?连蜘蛛都爬到这里来了?”景阁客房领班态度诚恳,“沈经理,是我的疏忽。”她点点头,“下午五点我再来查一遍,记住,是所有的,我不会嫌麻烦的。”回到办公室,她打开电脑准备检查部门的账目,刚看了两行,忽然,电脑“啪”的一声断了电,她仔细闻闻,电脑没烧糊呀?再看看饮水机上的指示灯,哦,停电了!工程部人员立刻打电话过来,“沈经理,本市大面积停电,所以启用酒店发电机,但是由于用电范围太大,所以行政楼暂时不供电,请您谅解。”沈惜凡“嗯”了一声,“辛苦你们了。”她便披上衣服走去大堂,打了电话给爸爸,沈爸爸说似乎是城东大面积停电,而自己家在城西,供电还是正常,她舒一口气,“我晚上迟一点回家。”大堂有些混乱,可能刚才停电时候电梯一下子停止运转造成的,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也有些客人受到了惊吓,一个小女孩有些惊慌,不停的喊“妈妈”。大堂经理丁维说明了情况,所幸客人都能理解,场面很快就控制住了。沈惜凡蹲在小女孩面前问,“小朋友,你妈妈呢?”小女孩奶声奶气,说话断断续续说,“我刚才……她还在这里……停电……很乱……我被挤到这里……然后就没有妈妈了……”她只好把小女孩带到保安处,调出大堂的监控录像,让她认,小女孩很机灵,指着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说,“这个就是!”沈惜凡示意把录像倒回去,那个女子一转身,脸正对着她,她顿时就愣住了,古宁苑?她指着屏幕问,“小朋友,你确定这是你妈妈吗?”小女孩点点头,“妈妈突然说要出去,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所以就偷偷的上了她的车,跟了过来,但是到这里,一眨眼妈妈就不见了。”“你叫什么名字?”“周思齐。”沈惜凡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姓“严”或是“戴”。只是,这个小女孩少说也六七岁了, 怎么会是古宁苑的女儿,眉眼之间没有一丝相像,也许,不是亲生的。“阿姨现在帮你去找妈妈,你就乖乖的跟保安叔叔在这里不要乱跑,好不好?”“阿姨!”小女孩怯生生的哀求,“等妈妈找来,你能不能让她别打我,思齐好怕的!”古宁苑,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想起这个名字,那段记忆被自己不停的刻意忽视,三年后硬生生的挖出来,还是很痛,就像刚凝结了的血块,轻轻一碰,还会血流不止。她还记得三年前,教学楼走廊古宁苑叫住她,众目睽睽之下,她心虚的对上古宁苑的挑衅的目光,“我和他在一起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沈惜凡,你别再找他了行不?”她沉默不语,却狠狠的攥起手指。“你别自欺欺人了,沈惜凡,我就不信你没有听到我们在一起的传言?不过现在没听到也看到了吧!”古宁苑挑衅的笑笑,“别再缠着他了,这样严恒会很困扰的,我也不喜欢他跟你再来往。”“沈惜凡,严恒早就觉得有些厌倦你了,分手是必然的结果,你为什么不能甘心的接受事实。”她低下头紧紧的咬住嘴唇,她恨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说出口的也只是那单薄的一句:“我知道了。”可是她没办法做到,她只要严恒的解释,亲口解释。现在想想,那时候她真是蠢的可以,甘愿去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前女朋友”,即使知道他另有新欢,还厚着脸皮去追问, 那一次古宁苑的诘难,也是自找的。明明不用自己亲自去找她,而且自己一直也刻意回避景阁的别墅区,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一股勇气推动着她去面对——也许是不甘,也许是余情未了,也许还有更多的理由,她不是当年那个看到严恒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就躲起来哭的小女孩,但是,她现在究竟要什么,她也不知道。刻骨铭心的初恋结束后,三年后,男方女方重逢,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说着什么样的话,她不知道,但是很多时候,所有的一切是不需要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虽然入了冬,但是她手心不住的冒汗,一遍遍的问自己是否准备好了这次面对。两个人就站在树下交谈,严恒对面站的果然是古宁苑,原来化学系的系花,如今风光不再,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了面容的憔悴,也许她的婚姻不幸福,沈惜凡猜想。她没出声,只是远远的站着,听不见他们说话,只是见到古宁苑抓住严恒的手臂,被他狠狠的甩了出去,然后她踉跄的跑出去,眼睛满是泪水。沈惜凡深吸一口气,喊道,“等等,古小姐!”古宁苑和严恒同时转头,一个是诧异还有一个是恼怒,沈惜凡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古小姐,您的女儿在大堂的保安室,请您把她带走吧,还有,”她顿了顿,“小孩子只是无心跟出来,请您不要责备她!”古宁苑笑起来,但是极其勉强,她看见沈惜凡的胸牌,微微一愣,“没想到你在这间酒店工作,幸会,今天实在很忙,改天我约你单独聊聊。”沈惜凡哀嚎,你就是请我去吃满汉全席我也不去,我算是怕你了,但是她好心的加上一句,“你的女儿,请你不要责骂她!”古宁苑扯扯嘴角,转头就走,一如那一次和她的正面交锋,干脆利落。沈惜凡不由的侧目,这个女人,总是比自己多了一丝霸气和独立,那时候严恒选择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和严恒面对面站着,离不远,但是气氛极其尴尬,她缓缓开口,礼貌却疏离,“严先生,本市大面积停电,刚才您没有受什么影响吧?”严恒摇摇头,语气有些软,“惜凡,我们非得那么生分吗?”她一下子语塞,忽然很后悔来这里没事找事做,她转身想走,严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漂浮在空中,硬生生的砸到心里。她呼吸一滞,再也迈不动半分。“小凡……”过往,翻天覆地的向她涌来,一种似渴望又恐惧的感觉在瞬间占据了她的思想,模糊不清,压在记忆深处的是汹涌而无法停止的疼痛。“沈惜凡,你的名字念起来很像稀饭哦,不过那就是粥,很香的,就像你人一样,要慢慢的去体会,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沈惜凡,你看你都是我女朋友了,直呼你名字多没有亲昵感,还是叫你小凡好了!”“小凡,小凡,喜不喜欢这个名字?什么?像唤狗的名字?怎么可能,你要是狗,也是天下最可爱的狗,也是最懒的狗!”“小凡,别捣乱,你将来的老公正在看书,以后没钱养活你怎么办,你不是喜欢带着阁楼的房子,以后我们就去挑这样的房子,然后住上一辈子。”“沈惜凡,我们分手吧,你变了,不是原来那个沈惜凡了,再见,沈惜凡!”她的思绪被严恒的话语打断,“小凡,只有你知道我的口味,我不爱吃辣的但是喜欢吃火锅,我不吃鱼,只喝鱼汤,我每天吃的饭菜,都是你嘱咐过主厨的吧,三年,对我,你什么都没忘,是不是?”眼角立刻不争气的潮湿起来,沈惜凡不敢抬头,咬住嘴唇,只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让她如此的心动、感伤,若继续下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伤痕累累的过去,以及渺茫的未来。人,一生的伤,不是用话语来抚平,也是不是用无穷的时间去遗忘,而是用幸福去治愈,只是她实在迷惘,幸福究竟是被他带走了,还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忽然,对讲机响了,她手忙脚乱的接起来,那边传来主管的声音,“沈经理,五点钟要不要去巡查卫生?”她立刻答应,“我马上就去,好,就在一号楼前等我。”沈惜凡不敢回头道别,就如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再见”一样,即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没有说出“再见”。这次她只是轻轻的低语,“严先生,我有事先走了。”她总是说,再见,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会再见,一个是不再见,两个意思她都不喜欢,因为自己既不想和他分别,更不想与他无见面的机会。却总是事与愿违。绕过景阁人工湖,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借着冬天的风,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告诫自己,在工作中是不能带个人情绪的,更不能有与客户牵扯不清的关系,她一向是心思细密的人,极有自律。深呼吸调整状态,整理制服,然后给自己一个微笑,不断的默念——客房,房门锁灵活,没有手印,房牌号干净光洁,墙面和天花板,无蜘蛛网,污点。查完所有的楼层,沈惜凡满意的点头,“卫生情况很好,我很满意,也谢谢大家,今天下午辛苦了!”然后她准备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无意间路过中餐厅,然后又倒退回来,鼻子夸张的嗅嗅,嗖嗖的跑去后台操作间找许向雅,“象牙,今天晚上有茴香饺子?”许向雅跳脚,“你是狗鼻子呀!那么远都闻的到?喂,你想干什么?冬天这么嫩的茴香没的找,好容易找了也不是给你吃的!死心吧!”她不爽,“给严恒是不是,不行,都给我好了,他其实更喜欢吃芹菜饺子的!”许向雅眼睛一亮,“真的假的,你别骗我!”“没骗你,没骗你!”她伸手就想去抓那份盛在青花瓷碗里面精致的饺子,菱花边煞是好看,给VIP喂的食就是不一样。大厨李叔笑起来,“不打紧,沈经理喜欢就打包走,这还有一大半,赶的上做。啊,许 经理,现在是做芹菜的还是茴香的?”沈惜凡倒是替许向雅回答,“芹菜的,给严先生,稍微多放点糖,他喜欢甜一点的,醋要陈醋,他不吃香醋的!剩下那些个茴香一起包了,再弄点白菜的,分给各部门慰劳一下,冬至快到了,喜庆一下,而且大家为了这次会议都辛苦了。”旁边自有送菜的小妹把饺子打包好,添了一碗面汤,放在沈惜凡手边。许向雅郁闷之极,“我这个餐饮部经理做的太失败了,要不咱俩换一下?”沈惜凡连忙摇头,“不好,我怕我带头贪污受贿,你知道我最抵抗不了李叔一手好厨艺,而且,你们不怕我把酒店吃穷了?”大家笑起来,除了站在不远处的严恒,表情有些寂寥。他仍然记得沈惜凡是个馋嘴,没有自己那么挑食,但是却极好吃。第一次见她,是大二时候的法律选修课。冬天的早晨是最折磨人意志的,一般大家都是会睡到临上课时候才匆匆赶来,带着牛奶和面包之类的,然后光明正大的在课堂上吃。因为是选修课,老师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只是笑笑,也有不靠谱的老师在课间时候会向同学借钱去买早饭,自己就被借过好几次,还被还了双倍的钱,总之冬天是一个偷懒的极好理由。沈惜凡就是在上课后十分钟之后才从后门溜进去的,拎着一个饭盒,大大咧咧的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窗口,他的前面,然后她打开饭盒,立刻一股水汽和米面味冲出来,他讶然,居然这么大胆,食堂的蒸饺居然也能打包带到课堂上吃。原本蒸饺的味道就算了,她还添了一些醋,立刻有近处同学转头看味道的源头,笑笑又扭回去,算是默认了她的早饭。不过她也算自觉,把板凳掀起来,自己凑着窗户蹲在地上吃,她吃了第一口,他就闻到,是茴香饺子。彼时他正在剧烈的煎熬,空空的肚子一下子因为饺子的香味开始叛变,脑子也因为供血不足思维开始乱飞,他真的很想告诉她,可不可以不要吃了,味道太香了,实在是太影响课堂了。正好她坐起来拿水喝,他轻轻的用笔戳戳她的后背,然后很小声的说,“同学,你可不可以出去吃饺子?”但是也不知道她听成什么了,只见她微微一愣,伸手端起那个饭盒,摇摇头,又从书包里拿出半包消化饼干,“饺子还有半个,你要是饿就先吃这个吧!”哭笑不得,只得接过来,半晌没敢动,准备等到下课的时候还给她,结果她呼啦一声跳起来,喊道,“吃饭了,快去抢饭,不然没饭吃了!”自己,捏着半袋饼干,茫然一片。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沈惜凡把他那句话听成了,同学,你可不可以,给我,吃饺子?再后来,他们开始恋爱,去约会,喜欢挑学校附近那家小食店,沈惜凡说那里有最香的茴香饺子,他们点两份,沈惜凡吃完后总是眼巴巴望着自己那一份。那时候,他只觉得她可爱,小孩子气十足,是个馋嘴的家伙。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再去那家小食店点茴香饺子,一样的馅,一样的碗筷,一样的醋,却再也吃不出原来的味道。原来,那种感觉是幸福的滋味,无论吃什么,都觉得香甜。严恒想,她没变,喜欢吃饺子,要添许多醋,然后吃到嘴唇发白,再大口大口的灌水。他忽然意识到,三年过往的时间,就像过了三秒钟,从未修改过自己的记忆,年少轻狂的日子一去不返,但是自己永远回不到那段日子,去弥补过错。她,应该很恨自己吧?", "summary": "沈惜凡因为工作压力大而多次失眠,她只好通过看中医来调理,在中医诊所他认识了何苏叶,何苏叶医生给沈惜凡开了一些药,希望她早日康复。和何苏叶医生的多次沟通交流中,沈惜凡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被关怀的感觉,这让沈惜凡回忆起自己的前男友。沈惜凡的父母多次催促沈惜凡去相亲,希望她早日结婚,沈惜凡无法推脱只好前往相亲。为了缓解母亲更年期的症状,沈惜凡和何苏叶医生交流,并得到了专业的建议。沈惜凡在酒店工作过程中遇到了前男友严恒,严恒在与沈惜凡分手后,成为了中宇公司的CEO,并且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严恒入住沈惜凡所工作的酒店。沈惜凡见到严恒后回忆起两人之前的过往。沈惜凡给严恒预定了一份水饺,但餐厅经理并不打算把水饺给沈惜凡,两人发生了冲突,最终沈惜凡还是拿到了水饺。在和何苏叶医生的不断交流中,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 {"context": "弃儿愚可丢下手中的食具,猛然跳了起来。他止不住全身剧烈颤抖,只得贴着墙壁。“我记起来了!”他大叫。大家都望向他,午餐中嘈杂的讲话声多少暂停了些。然而他们的眼神并不热切,那一张张望向他的邋遢脸孔在三流的壁光照耀下微微发亮,略显苍白。他们看来并没多大的兴趣,任何突如其来的叫喊都会引来这种注目,只是反射动作罢了。愚可又喊:“我记起我的工作了,我曾经有一份工作!”有人咆哮:“闭嘴!”还有人叫道:“坐下!”众人的脸转开了,嘈杂的交谈声再度响起。愚可茫然望着餐桌,听到有人骂他“疯愚可”,还看到有人举起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转了几转。对他而言这一切都没什么,他根本就视而不见,毫无感觉。他慢慢坐下来,重新抓起食具。那是个像汤匙的东西,有锋利的边缘,凹处前端还有微小的尖齿,可用来切肉、舀汤或叉取食物。每项功能都同样笨拙,不过一个厂工无法要求更多。他将食具转过来,盯着手柄背面的号码出神,对号码则视而不见。他没有必要看自己的号码,因为早就背熟了。其他人跟他一样,也都有个登记号码;但其他人还有名字,而他却没有。他们叫他“愚可”,在蓟荋加工厂的俚语中,这个称呼代表低能、心智鲁钝的意思。这还不够,他们还常常管他叫“疯愚可”。不过或许从现在开始,他记起的往事会越来越多。自从来到加工厂,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想起从前的事情。只要他努力回想!只要他全心全意回想!他突然感到不饿了,一点也不饿。他猛然将食具向前一戳,插在面前由肉类与蔬菜制成的胶冻上,再将那份食物推到一旁。他用双手掌心按住双眼,十指插入头发用力拉扯。他使尽全身的力气,试图跟随心灵进入一个新的境界——他的心灵曾经从那里抽出一段记忆,一段混沌而无法解读的记忆。然后他开始哭泣,此时叮当的钟声刚好响起,宣布午餐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当天傍晚,他正要离开加工厂的时候,瓦罗娜·玛区来到他身边。起初他几乎没有察觉,至少没有察觉到是她,只是听到自己的脚步有了回声。于是他停下来向她望去——她的头发介于金黄与褐色之间,扎成两条粗辫子,再用几根小型磁性绿石扣针夹在一起。那些扣针非常廉价,而且看来已经褪色。她穿着一套简单的棉质衣裙,在这种温和的气候下,这样就足够了。正如愚可自己所需要的,只是一件轻薄的无袖衬衫,以及一条宽松的棉裤。“我听说午餐时出了一点问题。”瓦罗娜说。她说话带着粗硬的口音,这很正常,大家都如此。愚可的语言则充满不卷舌的母音,而且带有一点鼻音,大家因此嘲笑他,还模仿他的说话方式。不过瓦罗娜总会告诉他,那只是代表那些人的无知。愚可咕哝道:“没出什么问题,罗娜。”她却继续追问:“我听说,你说你记起了什么事。对不对,愚可?”她也叫他愚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适当的称呼,因为他记不起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曾经拼命试着回想,瓦罗娜也陪他一起努力。有回她设法找到一本破旧的市区名录,将上面所有的名字念给他听,结果他对每一个名字都同样陌生。他正视着她的脸:“我得辞掉加工厂的工作。”瓦罗娜皱起眉头,颧骨凸出的扁平脸庞现出为难的表情:“我认为你不能那样做,那是不对的。”“我必须尽力查出自己的身世。”瓦罗娜抿了抿嘴唇:“我认为你不该那样做。”愚可转过身去,他知道她的关怀是真诚的。当初,就是瓦罗娜帮他找到这份加工厂的工作。其实他对加工厂的机器根本毫无经验,或者也许有。只是不记得了。总之,当时瓦罗娜坚持他的个子太小,无法胜任体力劳动,于是他们只好答应免费提供技术训练。而在此之前,那段噩梦般的日子里,他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不知道食物是什么,也一直是她在照顾他,喂他;是她让他活了下来。他说:“我一定要。”“是不是头痛又犯了,愚可?”“不,我的确记起一件事。我记起了我以前的工作是什么——以前的工作!”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告诉她,于是将目光转开。那温暖可人的太阳至少在地平线上两小时之处。加工厂里里外外都是一排排单调的工作间,令人看得生厌。不过愚可知道,只要爬到坡顶,大片田野便即呈现眼前,鲜红与金黄的美丽色彩将尽收眼底。他喜欢望着田野。从一开始,那样的景色就使他感到安慰与喜悦。甚至在他知道那些色彩是鲜红与金黄之前,在他知道有色彩这种东西之前,在他只能轻轻发出喉音表达喜悦之前,每当置身田野,他的头痛便好得较快。在那些日子里,瓦罗娜总会借来一辆反磁滑板车,一到休工日就带他离开小镇。他们会在路面一尺之上风驰电掣,滑行在反重力场构成的平滑衬垫上,最后来到人迹罕至之处,周围只有拂过面颊的微风,以及蓟荋花的阵阵芳香。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他们会坐在路旁,沐浴于色彩与香气中,两人共享一块胶冻,一直待到不得不回去的时候。这些记忆打动了愚可,他说:“我们到田野去,罗娜。”“时候不早了。”“拜托,走出小镇就好。”她摸索着贴身收藏的薄薄钱袋。钱袋塞在她腰间一条柔软的蓝色皮带内,那条皮带是她身上唯一的奢侈品。愚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们走。”半小时后,他们离开公路,走向一条蜿蜒的、砂石压成的无尘小径。无法摆脱的凝重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瓦罗娜感到被一股熟悉的恐惧攫获。她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从来不曾尝试过。万一他离开她,那该怎么办?他是个小个子,事实上,他比她高不了多少,而,且体重还不如她。在许多方面他仍是个无助的孩子,但在他们将他的心灵关闭之前,他一定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是个非常重要的知识分子。至于瓦罗娜自己,除了读写,以及让她能操作工厂机器的职校训练之外,再也没受过任何教育。不过她有足够的知识,知道并非所有的人都足如此。像镇长就是个明显的例子,他广博的知识对大家有莫大帮助。还有偶尔前来巡视的那些大亨,她从未靠近看过他们,不过有一回假日她进城去的时候,曾远远望见一群穿着华丽无比的人。有些时候,厂工会获准听听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说话。他们说话的方式不太一样,表达得比较流畅,词汇较丰富,声调较柔软。而愚可随着记忆的逐渐恢复,说话方式也越来越像那样。记得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当时他因头痛而啜泣许久,突然间冲口而出。他的发音很奇怪,她曾试图矫正他,他却怎么也改不过来。即使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心他会记起太多,然后就会离开她。她不过是瓦罗娜·玛区,大家都叫她大块头罗娜。她从未结婚,也永远不会。像她这样壮硕的女孩,有一双大脚,还有一双因辛苦工作而磨红的大手,是永远嫁不出去的。每次休工日的晚宴,当男士对她不闻不问时,她总是以憎恨的目光默默望着他们,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的块头实在太大,根本没法朝他们甜甜一笑或抛媚眼。她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小孩可以抱一抱、哄一哄。其他女孩一个接一个做了母亲,而她只能挤在一旁瞧瞧她们怀中的宝宝。宝宝们一律通体红润、毫无毛发,有一对紧闭的双眼,两只卧着的小手,还有那无牙的小嘴……“下次轮到你了,罗娜。”“你什么时候会有宝宝,罗娜?”她只能把脸别过去。可是愚可就像个宝宝一样出现了。她得喂他吃东西,照顾他的生活,带他去晒太阳。当头痛折磨他的时候,她还得设法哄他入睡。孩子们总是追在她后面,肆意哈哈大笑,并且喊道:“罗娜有男朋友了,大块头罗娜有一个疯男朋友,罗娜的男朋友又呆又笨。”后来,当愚可能自行走动时(他迈出第一步那天,她感到万分骄傲,好像他真的只有一岁大),他一个人出去,走到镇内的街上,孩子们立刻把他围起来,冲着他嘻嘻哈哈,大声冷嘲热讽,为的是看一个大人在恐惧中遮起眼睛,畏缩成一团,只能以啜泣回应他们的样子。她有好几十次从屋里冲出来,对他们大吼大叫,并挥舞着一双巨大的拳头。就连成年男子都惧怕那双拳头。她带愚可到加工厂上工的第一天,工头在他俩背后的粗鄙评语刚好被她听见,她转身一记重拳就把工头打趴了。加工厂评议会因此罚她一周的薪资,要不是镇长出面替她讲情,指出她其实是因为受到挑衅,他们可能还会送她进城,让她在大亨的法庭中接受进一步审判。她多希望愚可停止回忆。她知道自己无法给他什么,她知道要他永远维持这种心灵空白的无助状态,实在是一种自私的想法;但从没有人如此百分之百依靠她,她害怕再过那种寂寞孤独的日子。“你确定自己记起来了,愚可?”她问。“是的。”他们在田野间停下脚步,太阳将周围一切都染上火红的色彩,轻柔、幽香的晚风即将吹起,棋盘般的灌溉渠道已开始转成紫色。他说:“当我的记忆重现时,我信得过它们。罗娜,你知道我可以。比方说,你并没有教我说话,是我自己记起那些字句的。对不对?”她勉强答道:“是的。”“我甚至记得在我能说话之前,你带我到田野间的那些往事。我一直不断记起新的事物,昨天,我想起你曾经为我抓来一只蓟荋蝇。你用两只手把它罩起来,要我将眼睛凑到你的两根拇指之间,好看见它在黑暗中闪耀紫色和橘色的光芒。我哈哈大笑,硬要把它从你手中抓来,结果给它飞走了,害我哭了一场。当时我不知道那是蓟荋蝇,也不知道跟它有关的任何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一清二楚。你从来没告诉我这件事,对不对,罗娜?”她点点头。“但它的确发生过,对不对?我的记忆是真实的,对不对?”“是的,愚可。”“而现在,我记起了自己过去的一件事。一定曾经有个过去,罗娜。”一定曾经有个过去。每当她想到这里,心头就感到一阵沉重。那是个不一样的过去,与他们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那是在另一个世界上,这点她明白,因为蓟荋这个名称他始终想不起来。她必须教他认识这个名称,那代表弗罗伦纳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你到底记起了什么?”她问。面对这个问题,愚可的兴奋似乎突然消失无踪。他犹豫不决地说:“我不清楚,罗娜。只是想起我曾经有份工作,而我知道那是什么工作。至少,就某方面而言。”“是什么工作呢?”“我分析‘一场空’。”她猛然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双眼,还将手掌按在他的前额一阵子,直到他不悦地将头撇开。“不是又头痛了吧,愚可?是不是?你有好几个星期没头痛了。”“我很好,你不要烦我。”看到她垂下眼睑,他赶紧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烦我,罗娜。只是我感觉很好,我不要你为我担心。”她随即精神一振。“‘分析’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一些她不懂的词汇,想到他曾是个多么有学问的人,她就感到非常卑微。他想了一下:“意思就是……意思就是‘拆开来’。你知道的,就像我们会拆开一个分类器,以便找出扫描光束对不准的原因。”“喔。可是愚可,‘一场空’的意思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那还有什么好分析的呢?这根本不是一份工作。”“我没有说我什么也不分析,我是说我分析‘一场空’。”“那不是一样吗?”开始了,她想。她开始说傻话了,他很快就会受不了,把她甩掉。“不,当然不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只怕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但那一定是一份重要的工作,感觉起来是那样。我以前不可能是个罪犯。”瓦罗娜心虚了,她实在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他。她曾经安慰自己,警告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她却觉得之前自己之所以那样做,真正的用意是为了将他绑得更紧。那是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变化来得太突然,害她吓了一大跳,她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镇长。等到下一个休工日,她从一生积蓄中取出五个信用点(反正不用留着当嫁妆,因为永远不会有哪个男人跟她结婚),带愚可去城中看一个医生。她握着一张纸片,上面有医生的姓名与地址。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战战兢兢找了两个小时,才在支撑上城的巨柱之间找到那座建筑物。她坚持要陪在愚可身边,结果看到医生用许多奇怪的仪器做出各种恐怖的事情。愚可的头被放在两块金属中间,像晚间的蓟荋蝇一样发出光芒,她看了一急,赶紧跳起来试图阻止。结果医生叫来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拖出去。医生在半小时后走出来,面对着高大而眉头深锁的她。她在他面前感到坐立不安,因为他是一名大亨,尽管他的诊所是开在下城。不过他的眼光相当温和,甚至可算是亲切。他用一条小毛巾擦着手,随即将它丢进垃圾桶,虽然在她眼中那条毛巾还干净得很。“你是在哪里遇到这个人的?”他说。她谨慎地把经过情形告诉他,只透露了最基本的梗概,完全没有提到镇长与巡警。“这么说,你对他一无所知?”她摇了摇头:“以前的事都不知道。”他又说:“这个人接受过心灵改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起初她又摇头,但随即压低嗓门生硬地说道:“对疯子做的那种事吗,医生?”“还有罪犯。改造心灵是为了他们好,那样能让他们的心灵恢复健康,或者改变使他们想要偷窃、杀人的那些部分。你了解吗?”她听懂了。“愚可从没偷过任何东西,或者伤害任何人。”她涨红了脸对医生说。“你管他叫愚可?”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听我说,在你遇到他之前,他曾经做过什么,你又怎么知道呢?从他心灵目前的状况,我们很难做出判断。那次改造很彻底、很残酷。我不敢说他的心智有多少被彻底消除,又有多少是由于震撼而暂时丧失。我的意思是说,过一段时间,有些部分会恢复过来,就像他的语言能力,可是并非全部。总之他应该置于监视之下。”“不,不,他一定得跟我在一起。我一直把他照顾得很好,医生。”他皱了皱眉,然后声音变得更温和:“好吧,我是为你着想,小姐。并非所有的坏心眼都能除去,你不会希望哪天他伤害你吧?”这时,一位护士把愚可带了出来。她还发出一些声音哄他闭嘴,就像对待婴儿一样。愚可将一只手放在头上,茫然瞪着前方,直到目光聚焦在瓦罗娜身上,才伸出了双手,虚弱地喊道:“罗娜——”瓦罗娜一个箭步向愚可冲去,把他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紧紧地抱住他。她对医生说:“无论如何,他绝不会伤害我。”医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当然,不过他的病历必须报上去。我想他原本一定是在有关当局监管之下,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看来,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是不是说他们会把他带走,医生?”“恐怕是的。”“拜托,医生,别那样。”她解开手帕,露出五枚亮晶晶的合金信用币,“你可以全部拿去,医生。我会好好照顾他,他不会伤害任何人。”医生看了看送到他手中的信用币:“你是个厂工,是不是?”她点了点头。“他们付你一周多少钱?”“二点八个信用点。”他轻轻抛起那些硬币,又用手接住,响起一阵清脆的叮当声。然后,他把硬币送到她面前:“拿去,小姐,我不收钱。”她惊喜地收下来:“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吧,医生?”不料他却答道:“恐怕没办法,这是法律。”在回去的路上,她拼命紧紧抓住愚可,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路横冲直撞。一周后,超视新闻幕上有一则新闻,说本地某条运输电力束暂时故障时,有位医生在回旋机坠毁的意外中丧生。她觉得死者的名字很眼熟,当天晚上回到家取出那张纸片,结果发现是同一个名字。她很伤心,因为他是个好人。很久以前,曾有个同事向她提到这个名字,说他是个大亨医生,对厂工们很好。于是她将纸片收起来,以备紧急时可向他求助。而当紧急情况发生之际,他的确也对她很好。但她的喜悦盖过了悲伤,她想他大概还来不及告发愚可。至少,从没有人到村镇来调查。后来,当愚可的理解力恢复许多时,她曾经告诉他医生的那番话,好让他乖乖留在镇里,以免被人抓走。愚可摇着她的身子,将她从冥想中拉回来。“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如果我原来有份重要的工作,我就不可能是罪犯。”“难道你不可能做错事吗?”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迟疑,“即使你以前是个大人物,你也有可能犯错,就算大亨……”“我确定自己没有。可是我必须找出真相,好让别人也确定,难道你不了解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离开加工厂和小镇,去发掘自己更多的过去。”她的惊恐升了一级:“愚可!那太危险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就算你以前分析‘一场空’又怎么样?找出更多真相为什么那么重要?”“因为我记起了另外一件事。”“什么事?”他轻声说道:“我不想告诉你。”“你总得告诉什么人,你可能会再忘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没错。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是吧,罗娜?万一我又忘掉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备份记忆。”“当然,愚可。”愚可四下张望一番。这是个美丽的世界,瓦罗娜曾告诉他,在上城有个闪烁的巨大招牌,那招牌甚至比上城还要高好几英里,上面写着: “在整个银河中,弗罗伦纳是最美丽的行星。”他环顾四周时,的确相信这一点。“这是个可怕的记忆,”他说,“可是每当我的记忆恢复时,想起来的事总是正确无误。今天下午,它浮现了。”“什么事?”他凝望着她,脸上充满惊惧的表情:“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将死去,整个弗罗伦纳上每一个人都将死去。”第二章 镇长叫门讯号响起时,米尔林·泰伦斯正从书架上取下一册胶卷书。他浑圆的脸庞原本一副深思状,现在则换成个合宜而正常的谨慎表情。他用手梳过日渐稀疏的浅色头发,同时喊道:“等一下。”他将胶卷书放回去,按下一个开关,让伪装外壳跳回原位,如此一来,书架与墙壁其他部分就无法区分了。对于他辖下那些单纯的厂工与农工而言,他们这个同胞(至少就出身而言)竟然拥有胶卷书,多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这仿佛借着微弱的反光,照亮了他们自己贫乏的心灵暗角。然而,他是不会公开展示这些胶卷的。胶卷书曝光将弄糟许多事,会使他们绝非能言善道的舌头打结。虽然他们茶余饭后可能会谈到镇长的藏书如何如何,但若真的让这些书籍呈现在他们眼前,则会使泰伦斯显得像一名大亨。此外,当然还得顾虑那些大亨。要说他们有哪位会登门造访,那是极其不可能的。可是万一任何一位闯进来,让他见到一列胶卷书显然是不智之举。他是个镇长,依惯例拥有若干特权,可是绝不能对外炫耀。他又喊道:“来啦!”这回他一面走向大门,一面压下及膝短袍前襟的接缝。就连他的服装也有几分大亨模样,有时他几乎忘记自己出生在弗罗伦纳。瓦罗娜·玛区站在门前的阶梯上,对他尊敬地屈膝行礼、低头打招呼。泰伦斯推开门:“进来,瓦罗娜,坐吧。宵禁想必已经开始了,希望巡警没看到你。”“我想应该没有,镇长。”“但愿如此。你的记录不佳,这你是知道的。”“是的,镇长。您过去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里很感激。”“别放在心上。来,坐下来。你想不想吃点或喝点什么?”她在一张椅子的边缘坐下,背部挺得笔直。然后她摇了摇头,答道:“不了,谢谢您,镇长,我吃过了。”招待客人茶点是镇民的礼貌,接受主人的款待却是不礼貌的。泰伦斯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未勉强她。他说:“好吧。有什么麻烦,瓦罗娜?又是愚可吗?”瓦罗娜点了点头,似乎不知该从何启口。泰伦斯又问:“他在加工厂有麻烦?”“不是的,镇长。”“又犯头痛了?”“不是的,镇长。”泰伦斯等了一会儿,淡色的眼睛渐渐眯起来,变得更加锐利:“好啦,瓦罗娜,你总不会要我来猜吧,是不是?没关系,说出来,否则我无法帮你。我知道你需要帮助。”她先说:“是的,镇长。”然后又脱口而出:“要我怎么告诉您呢,镇长?这听来几乎是疯话。”泰伦斯有股冲动想拍拍她的肩膀,但他知道她马上会缩回去。她像平常那样坐着,一双大手尽可能埋进衣服里。他注意到她粗短、强壮的十指交缠在一起,缓缓扭来扭去。他说:“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听。”“您还记不记得,镇长,我曾经告诉您城中医生的事,还有他说的话?”“我没忘记,瓦罗娜。而且我还记得特别吩咐过你,今后再也不要背着我做任何像那样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她睁大了眼睛。不需任何提醒,她便能想起他的愤怒。“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镇长;只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您曾说过会尽一切力量帮我保住愚可?”“我说到做到。好啦,有巡警问起他吗?”“没有。喔,镇长,您认为他们会吗?”“我确定不会。”他渐渐失去耐心,“好了,瓦罗娜,快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现出忧郁的眼神:“镇长,他说他要离开我,请您阻止他。”“他为什么要离开你?”“他说他开始记起一些事。”泰伦斯立刻显得有兴趣了。他倾身向前,几乎要伸手抓住她的手。“记起一些事?什么事?”泰伦斯还记得愚可最初被发现的经过。那天,许多小孩聚在镇外一条灌溉渠附近,扬起尖锐的声音高声叫唤他。“镇长!镇长!”他马上跑过去。“怎么回事,拉西?”他来到镇上后,就把熟记小孩的名字当成一件公事,这样能给母亲们带来好感,使他头一两个月顺利些。拉西露出一副恶心状:“你看,镇长。”他指着一团缓缓蠕动的白色东西,那正是愚可。其他男孩立刻七嘴八舌向泰伦斯解释。泰伦斯勉强听懂了,他们刚才在玩一种躲藏与追逐的游戏。他们热心地告诉他游戏的名称、经过情形,以及他们是在哪个阶段被打断的。其中还夹杂着少许口角,争论究竟哪个人或哪一方“领先”。当然,这些全都不重要。那个十二岁大的黑发男孩——拉西,最先听到有呜咽声,于是小心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他原本以为是一只动物,或许是只田鼠,那就可以抓来玩了。结果他发现了愚可。面对那个奇异的东西,每个男孩都怔住了,感觉既恶心又十分有趣。那是个成年人,几乎全身赤裸,下巴流淌着口水,正在虚弱地啜泣着,双手双脚则毫无目的地舞动。他脸上长满胡碴,一双褪色的蓝眼珠胡乱溜来溜去。有那么一会儿,那双眼睛捕捉到泰伦斯的目光,似乎开始聚焦在他身上。然后,那男子缓缓举起拇指,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其中一个小孩哈哈大笑:“你看他,镇长,他在吮手指头。”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坏了这个趴在地上的人。他的脸开始涨红,并且扭成一团。接着传来一阵微弱的哀鸣,不过并未伴随着眼泪,拇指也还留在嘴里。他的手掌沾满污泥,嘴里那根拇指又红又湿。泰伦斯从惊呆状态中挣脱,开口道:“好啦,听着,孩子们,你们不该在蓟荋田里乱跑,这样会弄坏作物。要是给农工抓到,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回去吧,不要宣扬这件事。听好,拉西,你去找坚卡斯先生,要他赶紧到这里来。”兀尔·坚卡斯是镇上唯一最接近医生的人物。他曾在城中一位医生的诊所里当过一段时期学徒,由于这一经验,免除了他在田地或加工厂的工作义务。这项安排还不错,他会量体温、开药方、打针;最重要的是,他能判断什么毛病足够严重,值得送到城中的医院去。若是没有这样一个半专业的后盾,那些不幸罹患脊髓膜炎或急性阑尾炎的人可能就有苦头吃了,不过通常时间不会太久;事实上,领班们对坚卡斯都议论纷纷,就差没正式指控他是装病怠工的共犯。坚卡斯帮泰伦斯把那人抬到一辆滑板推车上,两人再尽可能谨慎地将他带回镇里。他们一起动手,洗掉黏在那人身上的干硬污垢。他的头发很难清理,所以在进行身体检查时,坚卡斯便将这人全身的毛剃掉,并且做了他能做的每一件事。坚卡斯说:“我看不出有什么感染,镇长。他未曾断粮,没有饿到皮包骨的现象。我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镇长?”他的声调悲观,仿佛不指望泰伦斯能回答任何一件事。泰伦斯以达观的态度接受这个事实,镇民刚刚失去相处近五十年的老镇长,一个年轻的新人必定会经历一段过渡期。他们当然会怀疑他、对他缺乏信心,但这绝非冲着他个人而来。泰伦斯说: “恐怕我也不晓得。”“无法走动,你该知道。一步也不能走,一定是被别人放在那里的。根据我的最佳判断,他简直像个婴儿,其他一切能力都消失了。”“有什么疾病会导致这种现象?”“据我所知没有。可能是心智障碍,但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如果是心智障碍的话,我就得把他送到城里。你见过这个人吗,镇长?”泰伦斯微微一笑,温和答道:“我到这里才一个月。”坚卡斯叹了一口气,伸手去取手帕:“是啊。老镇长是个好人,他让我们过好日子。本人在此地将近六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家伙,一定是从别的村镇来的。”坚卡斯是个胖子,看来像是一出生就那么胖。这个天生体型再加上一辈子从事室内工作,让人不难了解他为何说几个字就得呼一口气,还频频用红色的大手帕猛擦光润的额头,不过擦了也是白擦。他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巡警说。”不久巡警果然来了,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孩子们会告诉他们的父母,父母会告诉其他人。小镇的生活十分平静,这种事也显得不寻常,值得大家告诉大家。而在传遍大街小巷之际,巡警们想不听到也难。所谓的巡警就是弗罗伦纳巡逻队的成员。他们并非弗罗伦纳当地人,也不是那些萨克大亨的同胞。他们不过是一群佣兵,只要有薪水就会服从命令。这些外籍佣兵与弗罗伦纳人没有任何血源关系,因此绝不会受到误导而对他们产生同情。前来调查的巡警有两名,由加工厂的一名领班陪同,那领班把自己一丁点的权威发挥得淋漓尽致。两名巡警显得既不耐烦又漠不关心。一个失心的白痴或许是当天工作的一环,但绝非有趣的一环。其中一名巡警对领班说:“好啦,你做个指认要花多久时间?这男人是谁?”领班使劲摇头:“我从没见过他,长官。他不是这里的人!”巡警转向坚卡斯:“他身上有任何证件吗?”“没有,长官:他原来只围着一块破布,为了预防感染,已经把它烧了。”“他有什么问题?”“心智丧失,我能做出的最佳判断。”这个时候,泰伦斯把两名巡警带到一边。由于他们已经很不耐烦,因此不难打发。发问的那名巡警把笔记簿收起来:“好啦,这甚至不值得做记录。事情和我们毫无关系,你们自己设法解决。”然后他们就离开了。那个领班没有跟着走。此人脸上有些雀斑,头发是火红色,留着两撇又粗又硬的八字胡。在严苛的规定下,他已经当了五年的领班,这代表他肩头的责任重大,要负责加工厂的产量每季都达到定额。“听好,”他以粗暴的口气说,“这件事该怎么办?那些混账工人忙着议论纷纷,全都没工作。”“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到城中医院去。”坚卡斯一面说,一面拼命用于帕擦着额头,“我帮不上忙。”“送进城去!”领班吃了一惊,“谁来付钱?谁该负担费用?他不是我们的人,对不对?”“据我所知不是。”坚卡斯承认。“那为什么该我们付钱?找出他是谁的人,让他的村镇来付。”“怎么找?你告诉我。”领班一面思索,一面伸出舌头舔着又厚又红的嘴唇:“我们只需要把他解决掉,像那名巡警说的那样。”“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泰伦斯问道。领班答:“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的好,这是我们大发慈悲。”泰伦斯说:“你不能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难道不能找个镇民照顾他吗?”“谁肯干?你要吗?”泰伦斯不理会这个公然无礼的态度:“我还有别的工作。”“其他人也一样。我不能让任何人放下加工厂的工作,来照顾这个疯子。”泰伦斯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好了,领班,让我们讲讲理。如果你这一季没能达到定额,我或许会假设,是因为你手下一名工人在照顾这个可怜的家伙,而我会帮你向那些大亨解释。否则的话,万一你真没达到,我会说我不知道你有任何理由。”领班气得吹胡子瞪眼。新镇长来到此地才一个月,居然已开始干涉住在镇上一辈子的人了。但话说回来,此人手中握有大亨这张王牌,与他太过公然作对是不智之举。于是他说:“可是谁要照顾这个家伙?”一阵惊惧突然袭向他,“我可不能。我自己有三个小孩,而且我老婆身体不太好。”“我没说要你负责。”泰伦斯向窗外望去。巡警刚刚离开之后,人群便开始挤在他屋外窃窃私语。他们大都是尚未达到工作年龄的小孩子,另外也有附近农地的农工,以及一些轮休的厂工。泰伦斯发现站在人群边缘那个大女孩。过去一个月来,他常常注意到她——结实、能于而勤奋,天生的聪慧隐藏在不讨人喜欢的外表下。她如果换做男人,便有可能获选接受镇长训练了。可惜她是个女的,父母双亡,过于平庸的外貌使她无缘享有浪漫。换句话说,她是个孤独寂寞的女人,而且很可能一辈子如此。“她怎么样?”他说。领班看了一眼,随即咆哮:“妈的,她现在应该上工!”“没有关系。”泰伦斯劝道,“她叫什么名字?”“瓦罗娜·玛区。”“对啦,我想起来了。叫她进来。”从那一刻开始,泰伦斯成了瓦罗娜与愚可的非正式监护人。他尽可能为她提供超额的口粮、布票,以及靠一份收入为生的两个成人(其中之一没有登记)所需的一切。他还尽力帮助她送愚可接受蓟荋加工厂的训练;瓦罗娜为了愚可与工头冲突那回,他也出面让她避免受到更大的惩罚。由于城中医生意外死亡,他不必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不过当时他已准备就绪了。无论瓦罗娜遇到任何麻烦,前来向他求助都是很自然的事。现在,他正等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瓦罗娜仍在犹豫。最后她终于说:“他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泰伦斯看来吃了一惊:“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说他是从他变成——您知道的——变成这样之前的记忆中想起的。他还说记得自己曾有一份重要的工作,可是我不了解那是什么。”“他怎样形容那份工作?”“他说他分……分析‘一场空’。”瓦罗娜等待镇长发表意见,又随即解释:“分析的意思是把什么东西拆开来,就像——”“我知道,小姐。”瓦罗娜焦急地望着他:“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镇长?”“也许吧,瓦罗娜。”“可是,镇长,怎么会有分析‘一场空’这种工作呢?”泰伦斯站了起来,露出短暂的笑容:“啊,瓦罗娜,你不知道整个银河万事万物主要都是‘一场空’吗?”看来瓦罗娜并不了解,但她接受了,因为镇长是个非常有学问的人。她突然觉得她的愚可一定更有学问,这让她感到一阵意想不到的骄傲。“走吧。”泰伦斯对她伸出手。“我们要去哪里?”“嗯,愚可在哪儿?”“家里,”她说,“在睡觉。”“很好,我送你回去。你不会想让巡警发现你单独在街上吧?”夜间的小镇似乎毫无生命。唯一的一条街将工寮区一分为二,沿途路灯只发出微弱的光芒。空中飘着少许雨滴,但那只是几乎每晚都会下的温暖细雨,没必要做特别的预防措施。上工日的夜间,瓦罗娜从未这么晚出来过,这种气氛很吓人。她试着尽量放轻自己的步伐,同时注意倾听远处可能出现的巡警脚步声。“不用蹑手蹑脚,有我跟你在一起。”泰伦斯说。他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隆隆作响,瓦罗娜吓了一跳。在他的催促下,她加快了速度。瓦罗娜的小屋与其他房舍同样黑暗,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其实泰伦斯就是在这种小屋出生、长大的,虽然他后来生活在萨克,如今的住宅拥有三个房间与卫浴设备,但对于这种家徒四壁的小屋,他仍有一份怀旧的情感。一个房间就能满足一切需要:一张床、一个五斗柜、两把椅子;脚下是灌水泥的平滑地板,墙角还有一个衣橱。屋里没有必要装置烹饪设备,因为三餐都在加工厂解决;也没有必要建造浴室,因为这些屋子后面有一排公用厕所与淋浴间。此地气候温和,没有四季变化,窗户的用途不是阻挡寒气与风雨。四面墙壁都有装着纱窗的孔洞,而上方的屋檐足以屏蔽夜晚无风的绵绵细雨。泰伦斯一只手握着一个小型电筒,在它的光芒照耀下,他看到一个破烂屏风将房间的一角围起来。他记得那是不久前,当愚可变得不再像小孩,或者说更像成人时,他特地为瓦罗娜张罗来的。此时,屏风后面传来均匀的鼾声。他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把他叫醒,瓦罗娜。”瓦罗娜轻轻敲了敲屏风:“愚可!愚可,宝宝!”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是我,瓦罗娜。”瓦罗娜说完,两人就绕过屏风。泰伦斯用小电筒照了照他们自己的脸,然后又照向愚可。愚可举起一只手臂挡住强光:“怎么回事?”泰伦斯坐到床沿,他注意到愚可睡在工寮原有的床上。当初,他帮愚可弄来一张破旧且有些摇晃的便床,可是瓦罗娜把那张便床留给了自己。“愚可,”泰伦斯说道,“瓦罗娜说你开始记起过去的事。”“是的,镇长。”愚可在镇长面前总是非常谦卑,此人是他见过的最重要的人物,即使加工厂的监工也对镇长客客气气。于是,愚可将这天想起的零星记忆重复了一遍。泰伦斯说:“你把这些告诉瓦罗娜之后,还有没有记起其他任何事?”“没有了,镇长。”泰伦斯搓着双手:“好吧,愚可,继续睡觉。”瓦罗娜跟他走到屋外。她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脸孔扭曲,又用粗糙的手背拭过双眼:“他必须离开我吗,镇长?”泰伦斯抓住她的双手,严肃地说:“你要坚强,瓦罗娜。他必须跟我离开一下子,不过我会带他回来的。”“然后呢?”“我不知道。你必须了解,瓦罗娜,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找出愚可更多的记忆。”瓦罗娜突然说:“您是指弗罗伦纳上每个人都可能死去,就像他说的那样?”泰伦斯双手握得更紧:“千万别对任何人说,瓦罗娜,否则巡警真有可能把愚可抓走,让你再也见不到他。我是说真的。”说完他便转身,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走回宿舍,没有真正留意到自己的双手正在发抖。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小时后,他开始调整“睡眠罩”。那是当初他从萨克回到弗罗伦纳就任镇长时,随身携带的几件物品之一。它的大小刚好罩住他的头颅,就像一顶薄的黑毡帽。他将控制钮调到五小时,按下了开关。启动的响应发生之前,他还有好几秒的时间在床上好好调整睡姿。然后,睡眠罩便使大脑的意识中枢短路,瞬间将进入一场无梦的睡眠。第三章 图书馆员他们将反磁滑板车寄存在城外的一个停车间。这种滑板车在城中很少见,泰伦斯不希望吸引不必要的注意。他愤愤地想到上城的那些居民,还有他们的反磁地面车与反重力回旋机。不过那是上城,一切都不一样。愚可等着泰伦斯锁上停车间并加上指纹封。他穿着一件连身的新衣服,感觉有点不自在。然后,他不大情愿地跟着镇长向前走,穿过了第一座支撑上城的高大桥状建筑。在弗罗伦纳,每个城市都有名字,唯独这座城就叫做“城”。在其他城市居民的心目中,住在“城”里与近郊的工人和农人是幸运儿。城里有较好的医生与医院,较多的工厂与贩酒商店,甚至多厂些最普通的奢侈。但此地居民自己却不认为有多了不起,因为他们生活在上城的阴影下。“上城”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因为这座城有上下两层,被一层水平结构硬生生一分为二。这层五十平方英里的结构山水泥合金制成,架在大约两万根钢梁支柱上。阴影底下住的是本地人,在上面享受阳光的则是大亨。置身上城时,很难相信它是位于弗罗伦纳这颗行星上。上城的人口几乎一律是地道的萨克人,此外还有稀稀落落的巡警,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上层阶级。泰伦斯认识路,他走得很快,避开了路人的目光。那些人都带着嫉恨交织的心情,打量着他的镇长制服。愚可的腿比较短,只顾得不要落后,因此步伐没那么威严。以前他来过城里一次,但是记不得太多。现在一切似乎相当不同,上次是个阴天,这回有了太阳。阳光从上面水泥合金的间隔孔洞射下来,在下面形成一条条的亮带,显得其间的空间更加阴暗。他们以节奏性的、几乎具有催眠效应的步调,穿过一个又一个明亮地带。许多老年人坐在轮椅卜,在亮带里享受温暖的阳光,并随着亮带逐渐移动。有时他们会沉沉睡去,因而滞留于阴影中,在轮椅上打着盹,直到轮椅滑动的噪音将他们吵醒。有些母亲推宝宝出来晒太阳,她们的婴儿车偶尔会险些将亮带阻塞。泰伦斯说:“听着,愚可,站好,我们要上去了。”他们站在一座方形建筑之前,建筑周围有四根支柱,向上一直延伸到上城。愚可说:“我怕。”他猜得出这座建筑是什么,这是一座直达上层的升降机。当然,这些升降机是必要的设备。生产在底下进行,而消费则在上层。基本的化学原料与食品原料运到下城,制成的产品与精致餐点则供上城享用。下层的人口任其增加,生育不受限制,而其中只有为上城服务的女佣、园丁、司机、建筑工人获准进入上城。泰伦斯对愚可所表现出的恐惧毫不意外,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心脏跳得如此猛烈。那当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因为他就要上去了。他将踩遍整片神圣的水泥合金,在那上面用力跺脚,让鞋底的脏污留在上面:,身为一位镇长,他可以那样做。当然,在大亨的眼中,他仍然只是个弗罗伦纳本地人。但他是镇长,可以随时踩上那片水泥合金。银河啊,他恨死那些家伙了!泰伦斯停下脚步,坚定地吸一口气,然后按钮召唤升降机。恨意于事无补——他曾在萨克待了好多年;在萨克本土,大亨的中心与发源地,他学会了忍气吞声,这教训现在不该忘记。任何时候忘记都行,但此刻绝不可忘。他听到升降机的嗡嗡声抵达下层,面前的整幅墙沉到地底的凹槽中。操作升降机的本地人一副厌恶的表情:“只有你们两个?”“只有两个。”泰伦斯一面说一面走进去,愚可跟在他后面。操作员并未准备将墙壁升到原先的位置:“我看你们可以等两点钟的货物,和它一起—上去。我不该只为两个人就让这东西上上下下。”他小心吐了一口痰,仔细对准下层的混凝土,避开升降机的地板。“你的工作证呢?”操作员继续说。泰伦斯回答道:“我是个镇长,你从我的制服看不出来吗?”“制服没有任何意义。万一这套制服是你捡来的,我不就麻烦了?你以为我会为你冒着丢掉下作的危险吗?证件卡!”泰伦斯二话不说,出示了所有本地人必须随时携带的证件夹,里面有登记号码、工作证书、税务收据等等。他翻到深红色的镇长执照那一页,操作员很快瞄了一眼。“好吧,这说不定也是你捡来的,不过不关我的事。你有证明,我就让你过关,反正在我看来,叫不叫镇长都一样,还是本地人。另外那家伙又是谁?”“他由我负责,”泰伦斯说,“他可以跟着我。要不要叫个巡警来查一查法规?”其实泰伦斯绝不想真的找巡警来,但他却以适度的傲慢如此建议。“好啦!你犯不着发火。”操作员升起舱门,升降机上下晃动了几下后,开始往上冲。操作员还阴狠地低声咒骂不停。泰伦斯露出僵硬的笑容。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那些直接在大亨手下办事的人,非常喜欢将自己视同统治者。他们补偿骨子里那股自卑感的方法,就是比主子更加坚持隔离法规,并以严苛且高傲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同胞。这些人是所谓的“十层人”,一般弗罗伦纳人对这些人有股特别的恨意,而这又与他们被训练出来的对大亨的敬畏毫无关系。两层之间的垂直距离仅仅三十英尺,但是当升降机门再度开启时,眼前却是一个新世界。上城与萨克本土的城市一样,设计特别着重色彩。每一座建筑物,不论是住宅或公用大楼,外表都镶嵌着不同的颜色,让整个城市仿佛一幅色彩繁复的拼嵌画。这些色块近看模糊混乱,但若在一百码外,就能看出许多柔和的色调组合,而且会随着观看角度而有不同的变化。“来吧,愚可。”泰伦斯说。愚可睁大眼睛东张西望,看不见任何活生生的东西,只有一大堆巨人的石头与色彩,他从来不知道房屋可以有这么大。愚可心中突然抽动一下,前后有一秒钟的时间,这些庞然大物突然不再那么陌生了……接着那段记忆便再度封闭。一辆地面车急驰而过。“那些是大亨吗?”愚可悄声问。他们只来得及瞥上一眼。那些人的头发修剪得很短;衣服有蓝有紫,都是均匀的光亮色泽,夸张的喇叭袖又宽又大;灯笼裤的质料看来是天鹅绒;半透明长袜闪闪发亮,仿佛是用细铜线织成。他们甚至懒得看愚可与泰伦斯一眼。“年轻的小大亨。”泰伦斯答道。自从离开萨克后,他就没机会与他们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些人在萨克已经够坏了,但再坏也不会像在此地这样无法无天。这里只比地狱高三十英尺,不是适合天使的地方。他再度扭动了一下,试图压抑恨意引起的颤抖。一部双人平底车来到他们身后,发出一阵嘶嘶声。那是一部新型的平底车,拥有内置的气流控制器。此刻,它正自离地表两英寸之处平稳驶过,车身闪亮的平底边缘全向上卷,以便减少空气阻力口即使如此,它的下侧切过空气时仍会发出特有的嘶嘶声,代表上面坐的是巡警。像所有巡警一样,他们块头很大,拥有宽阔的脸庞、平板的面颊、长直的黑发和淡褐的肤色。对本地人而言,每个巡警看起来都一样。他们穿着乌黑光亮的制服,衬托出皮带环与各处饰扣的耀眼银光,面部特征相形失色,且加深了一个模子塑出来的印象。一名巡警坐在驾驶台上,另一名从车子的浅缘轻巧地跳下来。“证件夹!”他以机械化的动作很快看了看,立刻将它交还泰伦斯,“你到这里有何公干?”“我准备去图书馆查资料,长官。我拥有这项特权。”那名巡警转向愚可:“那么你呢?”“我……”愚可吞乔吐吐。“他是我的助手。”泰伦斯抢着回答。“他没有镇长的特权。”那名巡警说。“我会对他负责。”巡警耸了耸肩:“那就是你的责任了。镇长拥有特权,但可不是大亨,别忘了这一点,小子。”“是的,长官。对了,能否指点我图书馆的位置?”巡警用细长、可怕的针枪枪管为他指点方向。从他们现在站的角度看来,图书馆是个闪耀的朱红斑点,越高的楼层色彩越深越红。当他们逐渐接近时,深红色便逐渐下降。愚可突然激动地说:“我觉得它很丑。”泰伦斯对他投以迅速而讶异的目光:虽然他在萨克时对这一切已习以为常,但他也觉得上城这种夺目的色彩有些庸俗。其实上城比萨克更像萨克。在萨克,并非所有的人都是贵族,甚至也有贫穷的萨克人,有些几乎不比普通的弗罗伦纳人好多少。上城住的则都是人上人,图书馆便将这点表露无遗。它甚至比萨克大多数图书馆还大,远超过上城的实际需要,这显示了廉价劳工的好处。泰伦斯在通向正门的弯曲坡道前停下脚步。坡道的彩色构图让人产生阶梯的错觉,使愚可有些困惑,差点摔了一跤。不过它为图书馆带来古典的风味,学术性建筑物习惯上都是古色古香的。主厅是个巨大而严肃的建筑,几乎空无一人。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坐在后面的图书馆员看来好像鼓胀的豆荚中一粒又小又皱的豌豆。她抬起头来,准备起身。泰伦斯随即道:“我是个镇长,拥有特权,我对这个本地人负责。”他已经准备好证件,将它们一一放在面前。图书馆员重新坐下,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她从槽孔中取出一张金属片,递给了泰伦斯。泰伦斯用右手拇指使劲按了一下,馆员便将金属片收回去,放进另一个槽孔,发出一阵短暂的暗淡紫光。“二四二室。”她说。“谢谢你。”二楼整排小隔间显得冰冷而单调,如同一条无尽的长链。有些隔间已有人使用,玻璃门变成不透明的毛玻璃,但大多数都是空的。“二、四、二。”愚可的声音有些高亢。“怎么回事,愚可?”“我不知道,我觉得很高兴。”“曾经来过图书馆吗?”“我不知道。”泰伦斯将拇指按在一个铝质圆盘上,五分钟以前,这个圆盘刚接受过他的指纹资料。晶莹的玻璃门随即转开,等他们走进去之后,那扇门又悄悄关上,而且仿佛拉下一重帷幕,整块玻璃立即变成不透明。房间的长宽都是六英尺,里面没有任何窗户或装饰,光线来源是漫射的屋顶灯光,还有抽风设备负责送风。一张书桌立于墙角,桌前是一把有布套而无椅背的长凳。书桌上有二台“阅读机”,正面是一块毛玻璃,一律向后倾斜三十度。每台阅读机前都有式样不一的控制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泰伦斯坐下来,将柔软而厚实的手放在其中一台阅读机上。愚可也坐了下来:“书吗?”他热切地问。“嗯,”泰伦斯并未明确回答他,“这里是图书馆,所以你的猜测没有多大意义。你知道如何操作阅读机吗?”“不,我想不会,镇长。”“你确定吗?稍微再想一想。”愚可认真地想了想:“很抱歉,镇长。”“那么我来教你。注意听!首先,你看,这里有个标示着‘目录’的旋钮,上面还印着字母。我们最先要查的是百科全书,所以把旋钮转到E,然后向下按。”他按下旋钮,阅读机的毛玻璃随即亮了起来,上面出现字迹。随着屋顶灯光逐渐变暗,字迹成了显现在黄色背景上的黑字。每台阅读机像吐舌头般伸出一块光滑的平板,平板正中都有一条光束。泰伦斯拍了一个开关,那些平板便缩回原来的凹槽中。“我们不做笔记。”接着他又继续说:“现在我们可以旋转这个钮,浏览所有E字头的书单。”一长串按照字母排列的资料,包括书名、作者、编目号码开始向上挪动,最后停在列有许多册百科全书的部分。愚可突然说:“你想要哪本书,就用这些小按钮按下号码和字母,荧幕上便会显现出来。”泰伦斯转向他:“你怎么知道?你记得吗?”“我也许记得,但我不确定,只是似乎应该这么做才对。”“好吧,就算是个聪明的猜测。”泰伦斯敲下一组字母与数字的组合。玻璃上的光芒随即转暗,随即又亮了起来,上面映着: “萨克百科全书,第五十四册。”“现在听好,愚可,”泰伦斯说,“我不想把任何想法灌输给你,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只要你把这一册浏览一遍,碰到内容似曾相识的就停下来。你了解吗?”“了解。”“很好,慢慢来吧。”几分钟之后,愚可突然喘了一口气,同时将控制盘向后转。当他停手的时候,泰伦斯看了看标题,显得很兴奋:“现在你记起来了?这不是猜的吧?你记得吗?”愚可使劲点了点头:“我突然想到的,镇长,非常突然。”那是讨论“太空分析”的文章。“我知道它说些什么,”愚可说,“你等着看,你等着看……”他激动得无法正常呼吸,泰伦斯也几乎同样兴奋。“看,”愚可又说,“总是有这么一段。”他高声念出来,口气有些迟疑,但仍算相当娴熟。以瓦罗娜所教他的粗浅阅读来看,绝对无法达到这个水准。那篇文章说:“我们不难了解,就气质而言,太空分析员都颇为内向,而且通常适应不良。一个人将一生大部分时光都花在记录星际间可怕的虚无,这种孤独不是全然正常的人所能忍受的。或许由于对这点有些体认,太空分析学院才会采用稍带挖苦的一句话——‘我们分析一场空’,作为它的正式口号。”愚可读完之后,几乎发出一声尖叫。“你了解自己刚才读的是什么吗?”泰伦斯问他。小个子愚可抬起头来,双眼射出炽烈的光芒:“上面提到‘我们分析一场空’,那正是我记得的,我曾经是他们的一分子。”“你以前是太空分析员?”“是的。”愚可叫道,然后又低声说,“我头痛。”“因为你一直在回忆?”“我想是吧。”他抬起头来,额头皱成一团,“我一定得记起更多的事。有一场危机,天大的危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图书馆任我们使用,愚可。”泰伦斯仔细张望,同时衡量着要说的话,“你自己利用目录,查一查有关太空分析的文章,看看能引导你想到些什么。”愚可冲到阅读机前面,身子明显在发抖。泰伦斯赶紧站开,为他腾出位子来。“瑞吉特的《太空分析仪器专论》如何?”愚可问道,“听来合不合适?”“一切由你决定,愚可。”愚可敲下编目号码,荧幕上立刻亮起一行稳定的字迹:“请向图书馆员查询本书。”泰伦斯迅速消掉荧幕上的字迹:“最好试试另一本,愚可。”“可是……”愚可犹豫一下便服从了命令。他又在目录中搜寻一番,最后选了恩宁的《太空组成成分》。荧幕再度亮起向图书馆员查询的要求。泰伦斯骂道:“妈的!”又将荧幕上的字迹消去。“怎么回事?”愚可问。泰伦斯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不要惊慌,愚可。我只是不大了解……”阅读机侧面有个罩着网格的小型扬声器,图书馆员细弱、冷淡的声音突然从那里传来,把他们两人吓了一跳。“二四二室!二四二室有没有人?”泰伦斯粗声答道:“什么事?”那声音说:“你究竟要哪本书?”“都不要,谢谢你,我们只是在测试阅读机。”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仿佛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商议。然后,那个声音以更尖锐的口气说:“记录显示有人索阅瑞吉特的《太空分析仪器专论》,以及恩宁的《太空组成成分》。是否正确?”“我们刚才随便敲了几个编目号码。”泰伦斯说。“我能否请问你们索阅这些书的理由?”那个声音咄咄逼人。“我告诉你我们不要……你别这样……”后面那句是气呼呼地对愚可说的,因为愚可已经开始低声啜泣。又停顿片刻之后,那声音再说:“你们可以到楼下柜台拿这两本书。它们列在限阅清单上,你们需要填一份表格。”泰伦斯伸手抓住愚可:“我们走。”“也许我们违反了什么规定。”愚可颤声道。“胡说,愚可,我们走了。”“我们不要填表了吗?”“不了,我们改天再来拿那些书。”泰伦斯匆匆离去,押着愚可跟他一块走。当他大步走到主厅时,图书馆员抬起头来。“喂,喂。”她一面叫,一面起身绕过办公桌,“等一下,等一下!”他们没有停下来。不料一名巡警突然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走得可真急,小伙子。”图书馆员追上他们,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你们是二四二,对不对?”“我问你,”泰伦斯以坚定的口气说,“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你们不是索阅几本书吗?我们想要拿给你们。”“时间太晚了,改天吧。你难道不了解我不想要那些书了吗?我明天再来。”“这间图书馆,”女馆员一本正经地说,“随时尽力满足使用者的需要,那两本书马上会为你们准备好。”说到这里,她面颊浮现出两朵红晕,转身向一扇小门跑去,那扇门随即白动开启。泰伦斯说:“长官,可否请你……”那名巡警却举起长度适中而刻意加重的神经鞭。这东西既可当做十分称手的警棍,同时也是能令人麻痹的中距离武器:“好啦,小伙子,你何不安静坐着等那位女士回来?这样才有礼貌。”那名巡警已不再年轻,身材也不再结实。他看来接近退休年龄,也许为了混完最后几年,才会来当轻松悠闲的图书馆警卫。可是他仍有武器,而且黝黑脸孔上那种和气明摆着是装出来的。泰伦斯的额头湿了,他感到汗水滑落背脊。看来他是低估了情势——他曾十分肯定自己对这一切的分析,现在却碰到这种局面。他当初不该如此鲁莽;坏就坏在那个该死的欲望,驱使他想要侵入上城,像个萨克人那样大摇大摆走过图书馆的回廊……在走投无路之下,他准备对巡警发动攻击。然后,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已经没有必要那样做了。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巡警转头的动作晚了点;由于上了年纪,反应不再那么迅捷。他紧握的神经鞭被夺走,重重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嘶哑的惨叫,便立即应声倒地。愚可发出喜悦的尖叫,泰伦斯则惊叹:“瓦罗娜!萨克的魔鬼有灵,居然是瓦罗娜!”第四章 叛徒泰伦斯几乎立刻, 恢复过来。“出去,快啊!”说着便迈开脚步。他曾有片刻的冲动,想要将那个不省人事的巡警拖到主厅一列柱子后面藏起来,可是显然没有时间。他们来到坡道上,午后的太阳为整个世界带来光明与温暖,上城的色彩已转为橘红色系。瓦罗娜焦急地说:“赶快!”泰伦斯却抓住她的手肘。他面露微笑,但声音严厉而低沉:“不要跑,自自然然跟着我走。抓住愚可,也别让他跑。”最初的几步,他们似乎是在黏胶中前进。身后图书馆有声音传来吗?是他的想像吗?泰伦斯不敢向后望。“走这边。”他指着一条车道的路标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那个路标发出些微闪光。上面写着: “救护车入口。”他们走上车道,穿过一个侧门,来到白得不可思议的两道墙之间。在无菌的玻璃走廊中,他们成了几个微小的异物。远处有位穿制服的女子望着他们。她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开始朝他们走来。泰伦斯未等她来到近前,便赶紧转身钻进一条走廊,然后又换到另一条。沿途遇到不少穿制服的人,泰伦斯可以想像他们心中的疑惑——在一家医院的上层,竟然有本地人自由来去,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事,该拿他们怎么办呢?当然,他们终究会被拦住。因此,泰伦斯看到一扇不起眼的门上写着“通本地人楼层”,马上感到,心跳加剧。升降机刚好停在他们那一层,他赶紧将愚可与瓦罗娜推进去。当升降机开始下降时,那一下轻微的颠晃真是当天最美好的感觉。城中共有三种建筑物。大多是整个建在下城的下层建筑,例如三层楼高的工人宿舍、工厂、面包厂、废物处理厂。上层建筑则是萨克人的住宅、戏院、图书馆、运动竞技场等等。不过也有少数是双层建筑,在上城与下城皆有楼层与入口,例如巡警局与医院。因此,他们可以利用医院从上城来到下城,这样就不必乘坐动作缓慢的大型货运升降机,也就能避免遇到过度认真的操作员。当然,本地人这样做绝不合法,但是对于攻击巡警的罪犯而言,罪上加罪已经无关痛痒了。他们走出升降机,来到下层。四周仍是全然无菌的墙壁,但表面看来有点残旧,仿佛比较不常擦洗;走廊也不像上层那样摆着铺椅套的长椅。这里最显著的特征,是一间传出阵阵不安聒噪的候诊室,里面挤满了疲倦的男人与惊慌的女人。候诊室中仅有一个接待员,正试图为乱糟糟的场面理出一点头绪,但显然成果欠佳。她正对一个有胡碴的老头大吼大叫。那老头穿着一条脱线的裤子,不停地将膝盖上的皱褶拉平又弄皱、弄皱又拉平。对于每个问题,他一律以歉然的口气回答。“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疼痛持续多久了?……以前有没有来过医院?……听好,你们不能指望每件小事都麻烦我们。你就坐在这里,医生会来看你,再多开点药给你吃。”接着她尖声叫道:“下一个!”说完一面看着挂在墙上的大钟,一面喃喃自语了几句。泰伦斯、瓦罗娜与愚可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挪动。看到弗罗伦纳的同胞,瓦罗娜的舌头似乎就不再麻痹,她开始小声说个不停:“我不得不来,镇长,我好担心愚可。我以为你不会把他带回来,而……”“这不重要,你是怎么到上城的?”泰伦斯一面推开那些温驯的本地人,一面转头追问。“我跟着你们,看到你们上了货运升降机。升降机再下来的时候,我说我是跟你们一道的,他就把我带上去了。”“就这样?”“我恐吓了他一下。”“这些萨克的走狗!”泰伦斯嗤之以鼻。“我不得不这样。”瓦罗娜可怜兮兮地解释,“后来,我看见巡警冲着你们指向一座建筑。等到他们离开后,我也往那里走。只是我不敢进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躲躲藏藏。直到我看见你们出来,被一名巡警拦住……”“你们几个!”接待员不耐烦地尖声喊道。她站了起来,拿笔尖猛敲水泥合金的桌面,在场的每个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几个想走的人,过来这里。你们不能还没检查就离开,休想装病逃避工作。回来!”结果他们三人还是跑了出来,来到下城的阴影中。周围充满萨克人所谓“本地区”的气味与噪音,上层再度成为屋顶。能够脱离令人窒息的萨克环境,瓦罗娜与愚可不知松了多大一口气,可是泰伦斯内心的焦虑并未消失。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从今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安全的容身之地。他心中还在为这件事忐忑不安的时候,愚可忽然叫道:“看!”泰伦斯感到喉头一阵苦涩。下城的本地人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比这更可怕的景象了。仿佛一只巨鸟穿过上层孔洞由天而降,一时之间天昏地暗,不祥的幽暗气氛笼罩住下城。不过那并非一只鸟,而是一辆巡警专用的武装飞车。本地人大呼小叫,四处奔逃。他们或许没有什么特殊理由需要害怕,但还是作鸟兽散。其中有个人几乎就站在那辆车的路径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一旁闪开。当巨影将他笼罩时,他正匆匆向前跑,想必急着办什么事。此时他环顾四周,仿佛混沌中一块冷静的顽石。他的身高中等,但双肩宽阔得近乎怪异。他的衬衫袖子一边完全裂开,露出的上臂像一般人的大腿那么粗。泰伦斯举棋不定,愚可与瓦罗娜则一切都听他的,这位镇长心中的矛盾达到丁顶点。此时假如他们逃跑,能跑到哪里去?留在原地的下场又是如何?那些巡警也许根本是在抓别人,可是图书馆地板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巡警,这“也许”简直不必考虑。那名壮汉正以沉重的小跑步逐渐接近,经过他们时他脚步稍微慢了下来,仿佛在犹豫什么。然后,他不急不徐地说:“柯洛夫面包店在前面第二条巷子左边,过了洗衣店就是。”说完掉头就走。“好吧。”泰伦斯孤注一掷。他汗出如浆地拼命奔跑。巡警的高声斥喝自喧嚣中传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六名巡警从飞车中鱼贯而出,围成半圆。他们要抓他相当容易,这点他很明白。穿着这套该死的镇长制服,他像那根支撑上城的支柱一样显眼。其中两名巡警朝这个方向跑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看见自己,但那不重要。两名巡警跟刚才那位壮汉撞个正着,相撞的地点就在不远处,泰伦斯听得见壮汉嘶哑的咆哮,以及巡警恶声的咒骂。他急忙领着瓦罗娜与愚可转到巷内。“柯洛夫面包店”这几个字由斑驳的塑胶灯管组成,就像一条蜿蜒曲折、通体发亮的蚯蚓,上面数得出有五六个断裂处。美妙香气从敞开的店门钻出来,绝不会让人认错地方。他们除了进去,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内间透出源自烤炉被面粉遮蔽的晦暗光芒,里面有个老头向外望。老头还来不及问他们的来意,泰伦斯就赶紧说:“一位壮汉……”他展开双臂比了比,外面刚好响起“巡警!巡警!”的喊叫声。老头嘶哑地喊道:“这边!快!”泰伦斯迟疑了一下:“那里有路?”老头说:“这是假的。”愚可首先爬进烤炉门,其次是瓦罗娜,最后是泰伦斯。在一下轻轻的“喀哒”声之后,烤炉的后壁稍微动了动,变成一扇上悬铰链活动门。他们将那扇门推开,钻进门后一个阴暗的小房间。他们耐心地等着。此地通风不良,烤面包的香气令他们倍感饥饿,却又无法填饱肚子。瓦罗娜一直对愚可露出笑容,不时机械性地轻拍他的手心。愚可则茫然回望着她,偶尔将手放在自己涨红的脸上。瓦罗娜才刚开口:“镇长……”泰伦斯立刻轻声呵斥道:“现在别说话,瓦罗娜,拜托!”他用手背拭过额头,瞪着指节上的汗水。此时突然义传来“喀哒”一声。由于他们藏身之处是个封闭空间,这一声听来特别响亮。泰伦斯全身紧绷,不知不觉举起了紧握的双拳。原来是那名壮汉,他正将宽阔的肩膀挤过洞口,差一点就钻不进来。他被泰伦斯的样子笑乐了:“得了吧,老兄,我不是来打架的。”泰伦斯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垂下双手。比起刚才,这壮汉现在的情况显然糟得多。他的衬衫背后几乎全被扯破,颧骨处有一条又红又紫的新鞭痕,上、下眼皮都肿起来,将双眼挤成两条细缝。他说:“他们已经停止搜索。如果你们饿了,这里的伙食虽不精致,不过够你们吃了。怎么样?”现在已是夜晚。上城的灯火照亮了几英里外的夜空,但下城则是一片阴冷的黑暗。面包店门口的帘幕紧紧拉下,以免宵禁后的非法光芒钻出门外。温暖的食物下肚后,愚可感觉舒服多了,头痛也逐渐减退。他两眼盯着那壮汉的面颊,怯生生地问:“他们伤了你吗,先生?”“一点点,”壮汉答道,“不算什么。这种事我天天都会碰到。”他哈哈大笑,露出粗大的牙齿,“其实我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他们追捕某个人时挡了一下。对那些家伙来说,想叫一个本地人让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伸手朝空中一抓,仿佛握了一柄隐形的武器,作势狠狠打下。愚可吓得向后退,瓦罗娜急忙伸手保护他。那壮汉身子向后一仰,吸了吸牙缝,清出一些食物残渣。然后他说:“我叫马特·柯洛夫,不过大家都叫我面包师。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泰伦斯耸了耸肩:“这……”面包师说:“我懂你的意思了,其实我知不知道没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你们该信任我——是我从巡警手中把你们救出来,对不对?”“是的,谢谢你。”泰伦斯无法说得更诚恳了,“你怎么知道是在追我们?当时有那么多人都在跑。”对方微微一笑:“别人的脸色可都没你们那么难看,当时你们的脸简直白得可以磨成面粉了。”泰伦斯试图对他的幽默报以微笑,却不怎么成功:“我不太了解你为什么要冒这种生命危险。不过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光是口头感谢实在不够诚意,可是现在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你不用放在心上。”面包师将宽阔的双肩靠向墙壁,“这种事我常做,只要看到在追什么人,我就会尽力帮助他,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痛恨那些巡警。”瓦罗娜喘了一口气:“你不会惹上麻烦吗?”“当然会,看这里。”他手指着淤紫的脸颊,“不过你们可别以为这点小伤就会吓倒我。我造这个假烤炉可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样巡警就抓不到我,我也不会吃太多苦头。”瓦罗娜睁大双眼,目光中满是惊骇与恐惧。面包师继续说:“你们知道弗罗伦纳有多少大亨吗?只有一万人。有多少巡警?也许两万人。而我们本地人共有五亿,如果我们全部团结起来对抗他们……”他弹响一下手指。泰伦斯说:“我们要是团结起来,面包师,到时要对抗的可不是人,而是针枪和霹雳炮。”“是啊,这玩意我们自己也得弄点来。你们这些镇长就是和大亨走得太近,怕他们怕得要死。”面包师讽刺道。今天,瓦罗娜的世界起—厂天翻地覆的变化。眼前这个人居然敢与巡警作对,而且还轻松自信地和镇长谈话,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仔细听他们讲话,当愚可扯她的衣袖时,她只是轻轻扳开他的手指叫他赶紧睡觉,几乎看都没看他一眼。面包师继续说:“虽说拥有针枪和霹雳炮,那些大亨控制弗罗伦纳的唯一法门,仍是借着十万名镇长的帮助。”泰伦斯看来生气了,但面包师自顾自地说下去:“比方说,看看你。穿得这么体面、精致、漂亮。我敢打赌,你有个温暖的小屋子,有胶卷书、私人滑车,而且不受宵禁限制。如果你有兴趣,甚至还能到上城去。大亨给你这些特权,绝不会是白给的。”泰伦斯觉得实在不该发脾气,于是他说:“好吧。可是你要镇长怎么做?向巡警挑衅吗?那样有什么好处?我承认,我受命让我的村镇保持平静,而且生产达到要求,但我也让他们无灾无难。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尽力帮助他们,这难道不是一种贡献吗?总有一天……”“啊,总有一天。谁能等到那一天?等你、我都死了以后,谁来统治弗罗伦纳对我们个人而言又有什么差别?”泰伦斯说:“首先我要声明,我比你更痛恨那些大亨。话说回来……”他没再说下去,满脸涨得通红。面包师哈哈大笑:“继续啊,再说一遍。我不会因为你痛恨巡警而告发你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巡警非抓你不可?”泰伦斯沉默不语。面包师说:“我来猜猜看。当那些巡警撞到我的时候,他们显得非常愤怒。我指真的愤怒,不是做给大亨看的那种表面上的愤怒。我了解他们,我分辨得出来。所以我推测只有一种可能,你一定打伤了一名巡警,或许还杀了他。”泰伦斯仍然沉默。面包师亲切的声调丝毫没变:“保持沉默没什么不对,可是过度谨慎也没什么好处,镇长。你需要帮助,他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不,他们不知道。”泰伦斯连忙反驳。“在上城的时候,他们一定看过你的证件卡。”“谁说我到过上城?”“我猜的,我敢打赌你去过。”“他们看过我的证件卡,但只是匆匆一瞥,来不及看清楚我的名字。”“却来得及知道你是个镇长。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找出一个今天不在自己镇上,或是无法交代今天行踪的镇长。现在,弗罗伦纳所有的通讯线路也许都烧热了,我看你已经惹了大麻烦。”“也许吧。”“你知道没有也许这回事。需要帮助吗?”他们一直在悄声交谈。愚可蜷缩在一角,已经沉沉睡去;瓦罗娜的双眼轮流望着说话的两个人。泰伦斯摇了摇头:“不用,谢了。我……我会设法解决。”面包师立刻纵声大笑:“我倒很有兴趣看你怎么解决。别因为我没受过教育就瞧不起我,我还有别的本事。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好好想想,说不定你会决定接受我的帮助。”黑暗中瓦罗娜睁着眼睛。她的床只是铺在地上的一条毯子,但那跟她平常睡的床差不多。愚可在对面角落的另一条毯子上睡得很沉。最近在头痛痊愈后,他白天若是处于兴奋状态,晚上总是睡得很沉。镇长谢绝了寝具。面包师大笑几声(他似乎对每件事都大笑一番),之后便熄灭灯火,并告诉镇长说,他大可睁着眼睛度过这黑暗的一夜。瓦罗娜双眼仍睁得老大,毫无睡意。今后她还睡得着吗?她打伤了一名巡警!不知怎么回事,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她的记忆非常模糊。他们走后这些年来,她几乎已经让自己忘掉他们。可是现在,她记起了当年那些夜晚,记起了他们以为她已经睡着时,那些压低的谈话声;还记起了在黑暗中来到她家的那些人。有一天晚上,巡警把她摇醒,问了许多她不了解的问题,而她又不得不试着回答。从此,她再也不曾见过双亲。他们走了,大人这样告诉她。第二天,大人让她开始工作,而其他同龄的儿童还能再玩两年。她走在路上,人们总是在她后面指指点点;放工以后,大人也不准别的小孩跟她玩。她学会了过着孤独封闭的生活,学会了不开口讲话。所以大家叫她“大块头罗娜”,而且常常嘲笑她,说她是个低能儿。今晚的谈话为何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瓦罗娜。”这声音如此贴近,轻微的气息吹动了她的头发,而音量又那么低,低得差点听不见。她紧张起来,部分是因为恐惧,部分是出于闲窘。在她赤裸的身上,仅仅盖了一床被单。是镇长的声音:“别开口,听我说就好。我要走了,门没有锁,不过我会回来的。你听到了吗?你了解吗?”她摸黑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他放心了:“看着愚可,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还有,瓦罗娜,”他停顿了很久终于说,“别太信任这个面包师,他来历不明。你明白吗?”之后传来走动引起的轻微噪音,还有远处更轻微的一下吱吱声,听来他已经离去了。她用一只手肘撑起身子,除了愚可与她自己的呼吸声,四周一片静寂。她在黑暗中合上眼睛,用力闭起眼皮,试着集中精神思考。那个面包师痛恨巡警,又曾拯救他们脱险,为什么无所不知的镇长会那么说他?为什么?她只能想到一件事。他原来就在那里,正当事情糟到不能再糟的时候,面包师及时出现,迅速采取行动。这几乎像是预先安排好的,或者说,面包师仿佛在等待这一切发生。她摇了摇头。这似乎很奇怪,要不是镇长那么说,她永远也想不到。突然,一句洪亮而漫不经心的问话,粉碎了这片寂静:“嗨?还在吗?”一道光束将她完全笼罩,她简直吓呆了。她慢慢定下神来,用被单紧紧裹住颈部。此时,那道光束也稍微移开了些。她不必纳闷这句话是谁说的,那道光束向后渗出的微光中,映出一个壮硕的身影。“我还以为你跟他一块走了。”面包师说。瓦罗娜以虚弱的声音回答道:“你说谁,先生?”“那个镇长。你知道他走了,小姐,别浪费时间装蒜。”“他会回来的。”“他说过他会回来吗?如果是,那他就错了,巡警会抓到他的。这个镇长不够聪明,否则该知道门开着就一定有目的。你也打算走吗?”瓦罗娜说:“我要留在这里等镇长。”“随便你,不过你可有得等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他的光束突然转开,沿着地板向前移动,最后照到愚可那苍白、瘦弱的脸上。在光线刺激下,愚可的眼皮自然缩紧,但没有醒过来。面包师的口气变得若有所指:“可是你最好把这个人留下来。我想,你该了解这一点。如果你决定离去,门是开的,但不是为他而开。”“他只是个可怜的病号——”瓦罗娜高亢、惊骇的声音被中途打断。“是吗?很好,我专门搜集可怜的病号,那家伙得留在这里。记住了!”光束一直没有离开愚可熟睡的脸庞。", "summary": "弃儿愚可回想起来自己曾有一份工作,但周围人并不关心这件事。愚可的朋友瓦罗娜一直找照顾着愚可,她担心愚可恢复记忆后会和她逐渐疏离,但愚可下定决心辞去工作找回记忆,瓦罗娜决定帮助他。泰伦斯镇长对帮愚可找回记忆一事很感兴趣,他带愚可来到图书馆查找信息,愚可想起自己曾是一名太空分析员,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我们分析一场空”。巡警发现后开始追捕他们,瓦罗娜将一名巡警击倒,他们逃出了图书馆。壮汉科洛夫将他们藏在了自己的面包店里,科洛夫有信心帮他们逃过巡警的追捕,但泰伦斯认为他不怀好意。泰伦斯提醒瓦罗娜要对科洛夫保持警惕,然后离开了面包店。科洛夫告诉瓦罗娜他知道泰伦斯已经离开,暗示瓦罗娜她如果想走也可以自己离开,但愚可不能离开面包房。"} {"context": "眼前横亘着无边的沙漠,没有任何动植物的踪影,只有数不尽的高高低低的沙丘层叠着,一片苍黄的大海伸展向远方的地平线。正当正午时分,没有一片云彩,太阳高悬在头顶,将毒辣的阳光无遮无拦地射下来。“好吧,我们在这里了。”韩方摊了摊手,“你要给我看什么?”“别急,还要找呢……”爱德华兹说,“走吧。”“往哪儿走?”“都一样。”他们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这只有沙子的世界,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韩方没走几步已经汗如雨下,叫苦不迭,“如果有什么人虚空纪的时候正好被困在这鬼地方,那他一定够惨的。”“未必,也许他很幸运……”“怎么说?”“你有没有想过。”爱德华兹没有正面回答,却说,“自从这片沙漠形成以来,曾经有多少人到过这里?”“虽然这大沙漠寸草不生,不过古往今来的商队、僧侣、探险家、科学家还有误入者,应该也不少吧,不是还有什么楼兰古国吗?”“不,我不是说整片沙漠,我是说,就在我们所站的这块地方。”“塔克拉玛干沙漠有三十三万平方公里。我们是随机落在沙漠中央的一块地方,也许没几个人,甚至也许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韩方随口说。“动物呢?”“动物?也许会有野骆驼或者蜥蜴什么的……但应该也很少。”“这就对了……”爱德华兹停了下来,“差不多,就是这里吧。”说完便向下走去。韩方一肚子问号,跟着他走着。他们走下沙丘,走到一处沙谷中。爱德华兹说:“现在向下挖,拼命挖,不要停!”“挖什么?找水吗?”韩方无法理解。但爱德华兹已经开始了挖掘,韩方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动作起来。于是他们开始向下挖,很快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但除了沙粒还是沙粒,粗糙而炽热的沙子令韩方的手一阵生疼,不过挖下去就好一点,下面的沙子温度变得凉爽了一些。但挖了一会儿,韩方已经浑身都被大汗湿透了,干裂的嘴唇甚至开始想念厕所里的污水。最终韩方忍无可忍,“我们他妈的在挖什么?楼兰女尸吗?”“在挖一个通到地球另一端的洞。”爱德华兹半开玩笑地说。“这简直——”韩方躺在坑里,用手挡着阳光,呼呼喘气,“简直他妈的毫无意义!我不干了。”“有一篇小说,叫《巴比伦塔》,你看过么?”爱德华兹却继续挖着,一边悠悠地问。“没听说过。”“是一个美国的华人作家姜峰楠写的,我——我是说马宝瑞那部分的我——非常喜欢。那篇小说写的是,一些人建造巴比伦塔,越造越高,最后碰到了天穹的顶,然后他们把天顶挖通了,你猜他们到了哪里?”“天堂?上去泡了仙女?垃圾小说。”韩方不屑地撇嘴。“完全不是,他们回到了地上!就是最底下的沙漠里,最上面的其实是在最下面,世界的结构就是这样古怪地反卷到了一起。”韩方一怔,“你不会要告诉我说,这么挖下去,可以挖到天上去?”“不,我是说,在世界终极的地方,你才能发现它最奇妙之处。”“究竟有什么奇妙——咦,这是怎么——”韩方忽然感到身体下面的沙地变松软了,它们不能再托起他的身躯,似乎底下的大地也随之不见了,有一股力量在把他往下拽,他忙支起上半身。但他和爱德华兹的下半身已经都被埋在沙子里了,拔也拔不出来。爱德华兹朝他眨了眨眼睛,在缓缓移动的沙粒的簇拥中,他们跟着转动了起来,一边转动,一边跟着那股吸力下沉。沙线从他们的腰际慢慢上升到了胸部,又到了颈部。“怎么回事?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挖一个大坑,就是为了在这流沙里送死?”韩方喊着,倒也不很害怕,大不了多死一次,直接跳转到第二天。“圣保罗说:‘以肉体为念的就是死,以圣灵为念的就是生。’”爱德华兹念叨着。“少说废话——”韩方骂了半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流沙淹没,沉入无边黑暗。冰凉的沙子如水包裹着他,令他透不过气。恐惧窒息而死的本能还是让他挣扎了起来,想重新爬回到地上,但已经不可能了,他如同悬浮在太空中,没有半点依凭。他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再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仍然可以呼吸,流沙似乎凭空消失,变成了习习凉风,然后——伴随着一种熟悉的舒适和松弛感,他发现自己如同悬浮在无边的空间中,下方闪现着无数光点,至少有一万个,不,一百万个之多,也许有一亿个。它们相互缠绕运动着,如同狂热的蜂群,似乎杂乱无章,又仿佛有隐藏的秩序,他仿佛飘浮在一个奇诡的、正在高速运行的星系之上。但他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爱德华兹。他仿佛没有了手脚四肢,也没有了身体,而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灵魂,只听到爱德华兹的声音在自己头脑中回响:“欢迎来到虚空纪的根基——意识海。”第992日 韩方还在震惊中,没听明白爱德华兹说什么,只是问道:“这……这又是你制造的幻象?你是怎么办到的?”这问题也并不是从嘴里问出来,而是像意念一样浮现出来。“韩方,我不是神,我可以控制和融合一个人的意识,却无法让他看到可以乱真的幻象,就好像你可以杀掉一个人,却不能让他眼前出现一朵不存在的玫瑰花一样。”“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刚才的那个沙谷,是我们世界的……嗯,可以说是翘曲点,通过那个点,我们进入了意识海。现在我们在另一个维度里,不在以前的世界了。”爱德华兹的话好像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从他心里浮现出来。“难道……这就是什么双鱼玉佩造成的……”“不,和那个可笑的传说毫无关系。”“那好吧。”韩方无奈,“那你至少先告诉我,什么是意识海?”“这是我起的名字,你也可以叫它Matrix,或者叫世界灵魂,这并不重要,总之,这是我们的现实世界得以构成的场域。”爱德华兹弯弯绕绕地说。“难道这就是艾薇在生与死之间所经历的那个世界?也是我在昏睡中所感到的那个世界?”“真相就在这里。”爱德华兹说,“跟我来吧。”一切似乎都是被爱德华兹的意识所催动的,韩方没有感到运动感,但是下方的星云开始了变化,迅速占满了整个视野,向他们张开怀抱,呈现出令人惊异的内部结构,仿佛不断变化的万花筒。随着星云的变大,眼前的光明也渐渐增强。韩方觉得自己周身逐渐被一种半透明的介质所包裹着,如同温暖的海水,令他非常惬意,甚至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开始涣散……“千万别睡着了!”爱德华兹警告说,“意识海会同化你的意识。你可能会永远丧失自我,变成亿万意识的碎片,飘荡在意识海里。”“我会……小心的。”韩方强打着精神说,但架不住一阵阵睡意袭来。他咬住了下唇,一阵痛意总算让他清醒了几分。“周围这些半透明的……像薄雾的东西是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韩方问。“一切都是意识体。”爱德华兹说,“这也是我逐渐琢磨出来的……这些根本分不清楚个体的,看上去弥散在整个空间中的,是低等生命的最微弱的意识,也许是细菌,也许是苔藓,也许是什么蜉蝣生物,它们构成生命意识的根基。”“细菌和苔藓也有意识?”“你认为生命从什么时候起才有意识呢?鱼还是猴子?不,从最初的时候就有,只是微弱得和没有区别不大,也许仅仅是触觉,也许连触觉都没有……但它们作为一个整体,仍然在对世界进行感知。”韩方似懂非懂,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跟着爱德华兹不断下潜着。现在他们已经在“星云”内部了,在朦胧的低等生命之光的背景下,亿万勉强可以区别的光点在他们身周作着复杂的布朗运动。仿佛在银河背景下游弋的群星。当韩方进入其中时,便感受到了那些意识所携带的情绪,往往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不是具体的快乐或忧伤,愤怒或期待,而是某种深沉的躁动,或者不安,或者渴求,或者满足。“这些多半是动物的意识。”爱德华兹说,“它们已经有了独立的个体意识,但体验和人类在自我人格性基础上的情绪完全不同。你必须慢慢探索,才能明白其中的堂奥。”“我明白了,所以你能够让那些锦鲤听你的指挥跳来跳去,因为你在意识海里捕捉到了它们的意识?”“操纵这些低等动物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它们的意识很微弱,主要是受本能的控制,需要非常微妙的把握能力。”现在,他们已经飞过了星云的外围,逐渐进入了核心,亿万真正明亮的光点密集而疯狂地飞动着,它们彼此间结对或者形成更复杂的群体,相互映照着,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每一个光点的内在结构。韩方所能感受到的情绪也多了起来:痛苦、快乐、伤心、忧虑、相思、怨恨、嫉妒、后悔、怀念……无数朦胧的印象也纷至沓来。“这些都是人类的意识?”他问。“是的,虽然数量较少,只有大约七十亿个,但每一个都比动物的意识丰富万倍,它们构成意识海的主体。”某个甜美的印象掠过韩方的脑海,仿佛是少女的春梦,充满了天真而又挑逗的诱惑,韩方看到了一个健壮的帅哥,不知为什么感到了一阵心动。稍一疏神,几乎要被那种情绪带走。“怎么会这样!”韩方骂道,可是下一秒钟,他仿佛又站在了某个领奖台上,志得意满地向人群挥手,沉醉于其中……“你很容易和这些他人的情绪和记忆发生感应,这可不妙。”爱德华兹说,“情绪是相互感染的,它们在意识海的渗透力更远远超过现实世界。看来我高估你的意志力了,你这样不可能进入意识海的最深处。”“胡说!”韩方恼怒地说,“我可以的,我做给你看!”然而此时他已经被暴怒所控制了,那种怒火不知从何而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一些景象朦胧出现:鞭打、杀戮、复仇……好像在一片热带雨林里……那里有一座房子,他在……爱德华兹抓住了他,对他说些什么,然而他已经听不到了,眼前的景物从虚影变得越来越实在,他发现自己站在森林中的一片泥浆里,面前有一座小木屋,他是非洲图西族的一个少年,那个木屋里居住着一个胡图族的老畜生,曾经杀害过他的家人,他握着手上的弯刀,向前走去……然后——一个新的场景浮现出来,好像是地中海之畔的一座古堡里,他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站在窗边看着海上的片片风帆,浪潮打着岸边的礁石,一个孤独的十字架在海边矗立着。他回忆起遥远的往事,那是二战时,英军和德军曾在这片海滩上交战,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不能再沉进这个老人的意识里!“在意识海里。”他听到爱德华兹在对他说,“你必须利用不同意识的情绪和体验,在其中保持平衡,否则,如果被某种单一的意识带走,你也会迅速丧失自己意识的。”艾薇,枪击,图书馆的大火,还有在逸夫楼的经历……韩方努力地唤起自己的回忆,将自己从老人那里“拔”出来,重新回到了像被亿万只萤火虫围绕的意识海深处。“够了。”韩方疲惫地说,“我明白这些都是人的意识,但这一切一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意识海?”“我们正在逐渐接近答案。”他们已经进入了光辉灿烂的意识之海的核心,这里却又是一片黑暗的空间,宛如风暴眼一样的平静。无边的缤纷万象,数不清的各类意识都在他们周围流动,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无法名状的东西,像是线条,又像是色团,像是莲花,又像是火焰。它在变幻中,找不到任何固定的形体,却是惊人地美。“至高无上的光啊,你远远超出凡人思想的极限之上……”爱德华兹在他一旁说,“哦,这是《神曲》里的句子。‘在那光的深处,我看到分散在宇宙中的一切都结集在一起,被爱订成一卷……’”“这是神么?”韩方战栗着问。“你可以问它自己。”韩方将注意力投向那光的形体。一切似乎杂乱无章,又好像有某种规律。似乎后面隐藏着某种潜藏的结构和系统,这让韩方想起了以前看三维立体画的经历,在纷乱重复的图案后面,含有某种有序的信息……是的,韩方渐渐看到了,所有的信息,从最微弱到最强烈的,都以某种超出自身的方式被组织起来,被编入了一个复杂精妙的系统之中。一切的真相,就在体系本身的呈现方式中……那些意识之间的关联,它们连成线段,形成网络,彼此间形成了逻辑关系。那是形象的单词,句子和段落,那是意识本身的旋律和歌谣,意识本身的一幅大画……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不,那甚至不是单纯“看到”,而是一种对话,一种聆听,一种合唱,仿佛融入它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一样。他和那个声音一起思想,一起说话,一起歌唱,一起描绘……最初,真正的最初,无法想象的古昔,天地万物都是一片乌有。大爆炸的火焰蓦然在虚空中绽放。宇宙出现了,那还是在宇宙开始暴涨之前,整个宇宙比针尖还小。但在那电光石火间,最初的生命体系、意识形态和文明已经迅速形成。它们扩展到婴儿宇宙的各个角落,建立起最初的伊甸园。但随后,在相对极短的时间内,它们就消失了,宛如从未出现过。但在宇宙中却留下了它们所创造的某种智能体。那不是任何人类所理解的“机器”,而是活生生的触角和网络。它们潜伏在人类迄今所无法理解的暗物质和暗能量中,潜伏在夸克之下的结构中,潜伏在坍缩的微观维度里……宇宙开始了暴涨,从针尖大小刹那间膨胀到几十亿光年的规模,在随后的130亿年里继续膨胀,恒星出现又熄灭,星系聚合并旋转,重元素形成,万物逐渐定形,拥有了数百亿光年的无边规模,但那个最初的智能网络仍然完好地存在,在绝大多数地方从未被触动过。它的任务,就是抓住其他文明的踪迹。而触发条件只有一个:人造的高能撞击试验。这是任何智慧生命了解宇宙的必经之途。正如最初人们所正确猜测的,这件事的确和LHC的强子对撞实验有关,但方式却完全是另一码事。那次实验产生了超过阈限的高能量密度,这种能量本身不会对宇宙产生任何影响。但却触发了隐藏的智能机制。在时空之弦的深处,宛如多米诺骨牌的能量关联启动,某种点连接成线,线缀合成面,面叠加成三维空间。这一立体网络的整个激活过程即使对于超级智能来说也是相当耗费时间的,花了若干个小时。然而当它被激活之后,在一刹那间,扫描就完成了。整个地球范围内,所有的生命,一切感知、情绪和记忆信息都被精确无误地复制了下来。就这样,人类,不,地球所有生命的一个拷贝被保存了下来。但并非是对万物结构本身的数字复制,被复制的只有意识而已。因为这是那个上古的伟大文明所唯一感兴趣的内容。这又是因为……因为……忽然,一切有意义的图形都消失了,代之以一团灰色的云团,弥漫在韩方的意识中,将他整个笼罩起来。不,那不是灰云,而是……无穷无尽毫无意义,却长得没有尽头的黑白点,它们以某种方式连接起来,组成阵列,仿佛是一条活的长蛇,首尾相接,反复缠绕,亿亿万万叠加起来,变成一团灰色的云团,弥漫在韩方周围。这些黑白的小点阵列向着韩方的意识深处渗透,扰乱一切可能的思维。韩方感到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一点点消失在狂乱的灰霾之云深处。第992日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边黑暗中,一个个微小的光点又出现了,但比之前要稀少和暗淡得多。它们一动不动,只是微微闪烁着,组成似曾相识的形状,悬在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可望而不可即。一阵寒风吹过,韩方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躺在刚才挖的沙坑里,身边是一望无涯的起伏沙海,已是深夜,他头顶是秋夜的星空,银河西沉,飞马座的四边形熠熠生辉。爱德华兹出现在他另一边,拍拍他肩膀,“醒了?”“真冷啊。”韩方哆嗦着说,“我们……又回到这里了?”“如果不是我,你恐怕早就迷失在意识海的深渊里了。”“过了……多久?”韩方问,“天都黑了,难道我们在意识海待了十多个小时?”“我们在意识海待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你出来之后昏迷了十个小时。”爱德华兹说。“有那么久?”韩方惊讶极了,“我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才十个小时就不错了,我以前也曾经带其他人去过意识海,结果他们没一个恢复过来的。大部分永久变成了植物人,即使有意识的也变得疯疯癫癫。你还是与众不同的嘛。”“你……为什么要帮我?”“坦白说,我也无法解读出意识海核心中最深一层的信息,但你也与众不同,在下面你显然看到了某些东西,我想也许你能够发现答案。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么说来……”当韩方说完后,爱德华兹沉吟道,“你所看到的和我差别不大,最后你也被那些黑白点挡住了。不过无论如何,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看到真相的人。”“但我还有点晕晕乎乎的。”韩方说,“我们梳理一下头绪,首先,虚空纪世界是一个幻境吗?”爱德华兹捧起一堆沙子,让它们从他指缝间扑扑落下,“怎么说呢?这些沙子冰冷,干燥,富有质感,真实不虚。它们是真的吗?它们是假的吗?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一个纯粹主观体验的世界,是无数主观视角的交互流动,在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地方,它就和客观实在一样牢固不破。”“主观视角……客观实在……”韩方一时想不清楚。“先说主观视角吧。个人的意识非常渺小和微弱,你能想象的世界场景自然也粗糙简陋。但如果所有人,甚至所有动物的意识和记忆都交汇到一起呢?那么会构成什么样的世界?以你熟悉的枫湖为例,如果让你一个人回想,会是什么样子?你记得湖心岛上有几棵树,每棵树上有几根树枝吗?你知道湖边的岩石各自是什么形状吗?想必最多是一幅印象派的写意画,和真实的枫湖相差甚远。但如果所有见过枫湖的几百万人——还包括其他的动物,比如喜鹊、松鼠和蚂蚁——都根据自己的感知和记忆进行一番描绘呢?如果我们把这些描绘的信息都汇聚到一起呢?那么会产生什么?一切个性内容都会因为相互矛盾而被抵消,剩下的是对枫湖极为精确的描绘,甚至可以精确到一粒沙子,一滴水珠,那将是一张极为精确的画卷。”“这不可能,人们在不同时间来到枫湖,看到的场景不可能一样。”“这只是比喻,实际发生的当然比这要复杂得多,你可以想象是有一个高明画师综合了所有的信息,画出了几可乱真的枫湖,连你自己也分不清真假。枫湖是这样,整个世界也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你看到的任何东西,你自己的身体也好,你小女朋友的俏脸也好,地上的一只蚂蚁也好,一草一木,一颗沙粒,一根纤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以一种纯粹主观体验的方式存在的。他们只是我们的记忆和想象,通过某种远超过人类最先进电脑的智能程序,以一种严密的方式被整合在了一起。但是,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任何生命都不存在的地方,比如南极点或者太空中,世界就不存在。”韩方感到难以置信,但是随即想起了火星上的探测车。爱德华兹仿佛会读心术般补充道:“你也许知道,在火星上有一部探测车,当科学家让它前往之前从未去过的地点时,它拍下的照片是空白的。这是因为之前从未有任何生命感知到那里,连一个最小的细菌也没有——那个地方的信息是完全匮乏的,所以才出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场景。”“原来如此,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的记忆能够突破时间障碍延续下去。”“当然。”爱德华兹接口,“现在你可以看到,之前那些科学家的种种理论全部是错误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个物质世界并没有客观存在。我们的意识并非和身体相脱离,而是身体根本就是在交互的意识中被构造出来的。因此,无论这个世界看上去如何循环往复,都不可能反过来影响到意识本身。意识不在时间循环中,就好像你反复重新玩一个游戏,思想却不会随着游戏重启而恢复原状一样简单!所以——“根本不存在时间跳转,从来不存在。”是的,韩方现在全然明白了。整个世界的时间看似不断跳回某个原点,但是跳回原处的并非时间本身,只是相关的世界经验。宛如一个不断重复的梦境,永远无法醒来,但仍然在延续的时间里。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沙砾吹过,韩方缩紧了身子,“所以这些都是那种……外星人的把戏?”“看上去是的,这必然是某种超级智能所为。它们复制了地球上所有的意识,又将它们整合在一起,塑造出一个主观的虚拟世界。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对地球文明进行研究?”外星人的干预之类,以前听起来很荒诞,但对于既成事实的虚空纪而言,却是相当合理的解释。但韩方还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但我没法理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以20个小时为单位循环?为什么不让这个世界一直存在下去呢?”“问得好。”爱德华兹反问,“如果我们的世界是纯粹由意识构成的,那么合理的推论是什么?”“物质不存在了。”“是啊,世界的基础不复存在,只有一个非常巧妙精致的拷贝。因为现在的世界只是假象,只是以前的物质世界在意识中留下的信息,我们就不可能再探索夸克的秘密,也不可能再合成新的元素,甚至不能指挥火星探测车去探勘任何一块地方。世界不会再发展了,永远不会!如果不是每隔二十个小时就返回原点,这个世界可能在两三天甚至更短时间内就会崩溃。我们意识的世界仍然千疮百孔。有多少地方人迹罕至?有多少领域人们一无所知?如果让这个世界自然延续,不用几天时间,我们看到的正常世界就会出现无数漏洞,从而无法继续存在下去。因此,意识海的主人让一切循环往复,其实是以一种荒谬的形式维持这个世界的‘正常’存在。”“这么说……”韩方思索着,“听起来倒也……还是不对,即使在20小时之内,我们也可以发现很多任何人的意识都没有涉足之处吧?比如我们寝室的某个角落堆满垃圾,几年都没有人看过一眼……”爱德华兹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这些也被蚂蚁、螨虫和细菌的活动所覆盖,综合它们的原始意识,足以得到精确的信息,这些都不成问题。问题是这个惟妙惟肖的世界不可能在时间中流动,因为不会有新的东西出现。它的时间从本质上只能是自我循环的。”“那你为什么带我来到这片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有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而且由于气候条件极端,微生物都相对极少,这里是我们主观体验世界中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因为关于这些地方的信息非常之少,这里的世界层面,比起其他地方来薄得像层纸。说起来南极的冰原是更理想的环境,但我们就比较困难了。”“明白了,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从这里进入意识海。”“是的。进入意识海的关键是斩断和其他意识的联系,而同时仍然能够保持自我存在。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只有个别人在意识海里能够不被其他意识同化。比如你,比起一般人来说,你的精神力并不突出,却能够抵御我的融合,可能是上次受到铊离子气的影响,才阴差阳错具有了这样的免疫力。”“可是这么说来,那些铊离子气也没有实体的存在吧?”“当然,但是我们的世界是这样构成的。它会尽量严格地模拟自然法则进行交互体验,让它像真正的神经毒剂一样发挥作用,去作用于人的意识。它可以让一般人的意识被幻觉控制,脱离整个意识网络,从而被意识海所侵蚀。但可能是剂量不够,你的意识在脱离意识网络的时候自我封存起来,反而由此获得了某种‘免疫’能力,所以能来到这里。我以前也曾经试图带别人来过,但他们只要一进入意识海,整个意识就都融解了。”“最后的那些东西,那又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那些黑白点啊,不知道有多少个,像一团乌云一样……”“那不是黑白点也不是乌云。”爱德华兹说,“那是一个数字,一个二进制表示的数字。”“一个数字?”韩方的心跳加速起来。“是的,我研究了很久,并且融合了二十多个数学家的意识,总算是有了一点眉目。这个世界的根本算法是被一个数字加密的。我发现它是以黑点开头的,所以黑点一定表示1,白点则表示0,从头到尾连接起来,就是一个二进制的数字,但是以它的长度,不知道有几亿亿位。即使以二进制来说,也大得无法形容。将宇宙中全部的基本粒子加起来也只是沧海一粟。”“这个数又代表什么呢?”“哦,加密方法很可能就是我们知道的大素数因子分解。这个数可能是两个素数的乘积,只要能分解成两个素数,就能破解它,知晓背后的秘密。”“我们不能分解它吗?”“开玩笑,光把这个数字从头到尾念一遍都不知道要花几万年时间了,更不要说进行演算。不,这是一个我们现在还不可能破解的数字,除非你知道密钥。”“密钥……”难道就是那个数吗?那个据说能改变世界的……“怎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爱德华兹老奸巨猾地看着他。“我什么也不知道。”韩方心中一凛,不住摇头。“你想到了艾薇说的那个数字,对吧?”爱德华兹却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257885161还真是一个素数,不过我已经试过,没有用的。而且如果这是密钥,也未免过于简单,从要破解的大数来看,这个密钥至少得是百万位级别的数字,看来,即使艾薇真的知道一部分密钥,显然大部分也不可能记下来。”“是这样啊……”爱德华兹沮丧地说:“我曾无数次深入过意识海,到达它的核心,一遍遍尝试破解,但从来没有成功过。那远远在我的能力之外。”“对了,还没有问你,你怎么能够一再进入意识海呢?”韩方刚刚想到这个问题。“我有能力随时进入意识海。”爱德华兹的声音却低沉下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成为大先知,不过每一个先知的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你想听吗?”第992日 “我——我是说最初的那个我,黑鬼保罗·爱德华兹——出生在20世纪50年代,天生是一个畸形儿,完全没有视觉,没有下肢,智力也很鲁钝,大概介于白痴和笨蛋之间,我公元纪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和一只动物没有区别。我不是海伦·凯勒,没有一个沙利文老师来教我读书写字,我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在一无所有的孤独里,不,甚至没有孤独这个概念,世界只是无边的混沌和嘈杂的声响。“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母亲是底特律一个沉溺于吸毒的妓女,只要十美元就能睡她。她让我活了下来,不是因为有多爱我这个残疾儿子,而是因为有了我,她可以领取一些政府的福利补贴,供她去买毒品。等我稍微长大了点,她把我租给了一个墨西哥黑帮,那些人倒是用心地‘教育’我,用鞭打和烟头烫教我学会了一些乞讨的话,然后把我拉到街上和地铁口去跟人要钱。随便谁都看得出来,我的残疾不可能是假冒的,所以每次我都能讨到不少的钱,可是在他们的勒逼下,我一天只能吃几个玉米饼,因为瘦骨嶙峋更容易要到钱……“我的童年是在一般人无法理解的残酷环境中度过的,我看不见东西,不认识字,别人说的话也似懂非懂,我会的语词也仅仅是最简单的几个,还不如聪明的黑猩猩。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形成了一种敏锐的能力,我能够从一个人的语音、步伐,甚至呼吸中判断他的情绪,是高兴还是悲伤,是兴奋还是冷漠,是善意还是恶意。“这不是什么超能力,据说每一个婴儿都能把握他人情绪中最微小的波动,以此判断自己是否处于危险中。但一般的婴儿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可以学会说话,可以和他人有更直接的互动,随着他们长大渐渐也就失去了这个能力。而我却将这种能力保存下来,并发挥到巅峰,如果感到面前的人是高兴的或者有善意的,我就主动多乞讨一些,否则就缩成一团。我至今仍然记得那种感觉,坐在街头晒着我看不到的太阳,感受着经过我身旁的人或喜悦,或哀伤,或厌倦,或懊恼的千万种情绪从身边流过,如同聆听一场支离破碎、含混不清的大合唱,底色是阴郁的,但我总是能抓住那几个欢快的音符……“我的乞讨生活被查禁过几次,我还被强制送进过福利院,不过在那里也没什么好事,说实话,与其被那些冷漠的护工折腾,倒不如在大街上行乞,至少我还能感受到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后来经济危机,底特律政府破产,我也被送回了一个亲戚那里。然后又去讨饭,就这样,我居然活到了三十多岁,主要是行乞和领取救济为生。而我仍然浑浑噩噩,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我的乞讨地点往往在教堂附近,因为这里能从那些虔诚的好人手上讨到更多的钱。后来我遇到了一位浸信会的牧师,他倒是很关心我,克服了种种压力,带我去教会,教我学了很多东西。我学会了说话,甚至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盲文。他真是一个好人!这位可敬的牧师教会了我,在天上有一位至高的神,他看护着世上的一切,死后我们都会到他那里去,好人受赏,坏人受罚。到时候,即使像我这样的残疾者也能够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幸福,因为我有灵魂的看,灵魂的飞翔,而不再需要肉体的眼睛和双腿了。“从我知道这些事情开始,我就期盼着早点死掉,如果不是牧师告诉我,自杀是没法上天堂的,我早就用匕首刺进自己的脖子了。但不管怎么说,每天的祈祷和冥思让我享有了之前无法梦想的精神生活。也为我后来创立时间教提供了最初的精神资源。“那位善心的牧师在教我的第三年死了,虽然他做过无数好事,却没有得到什么善报,他为教会筹募的善款被抢劫,而他竟被几个小流氓劫匪开枪打死!他的继任者懒得管我,于是我又辗转流落到街头行乞。但现在和以前大不相同,我可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背诵着《登山宝训》,期待着主日的降临。”“结果奇迹终于发生了。”韩方说。“是啊,那一天虚空纪来了。那时候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几乎在一刹那之间,我就感到周围人的情绪都发生了变化,而且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怖的变化。那种情绪的强烈波动,如果和一般的喜怒哀乐相比,就好像十二级飓风之比轻柔的微风!我被人们情绪的风暴裹挟着,如同在怒海狂涛中挣扎,几乎要窒息。“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我拼命挣扎,想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周围的世界显出了奇妙的形态,我仿佛看到了世界,一个黑暗中群星闪现的世界……“在虚空纪,整个世界都是由意识构建的,因此我那感受他人心灵的能力被千万倍地放大了。它让我进入了意识海,并且可以随时随地地进入这里,从那天开始,我就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我在意识海待了很长时间——那里的时间流逝也和外界不同,无法计算——也许你可以当成是无限,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离开。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就像你刚才那样,不断地被其他意识所带走,又挣脱出来,每一次都看到一些新的东西,学到一些技巧,最终我开始把握意识海的整体,渐渐推测出许多事情。”“你发现自己可以控制他人的意识。”“不是自上而下的控制,是融为一体。其实第一次意识融合纯属偶然,融合的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对象,只是巴黎街头的一个乞丐。他和我的状况不无相似,所以我读取了他的大部分记忆,并且好像附体在他身上,可以游览美丽的巴黎城……因为待得太久了,我差点被他的意识所融化掉,竭力挣扎才保持了自己的记忆不失,然后我发现,自己和他的意识已经无法再分割,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可以同时控制两个身体,而我的记忆和思维能力也因此而倍增。因此,我领悟到,或许这才是人类应该走向的未来。”“可是你怎么能够看到未来?”“所有的意识都可以视为一个矢量,因此加起来会成为一个合力,如果你了解得足够透彻,就能看到这些合力的结构、方向和结果。当然,我也是在后来才弄明白这些概念的。总之,通过深入到意识海的风暴和湍流中,我看到了未来,但不是很久远的未来,用公元纪的时间计算,最多只有三千年左右。”“‘只有’三千年!”韩方苦笑,“这已经足够多了。”“你还是不理解。”爱德华兹叹息着,“三千年算什么?我们可能会在虚空纪中待三万年,三十万年……先不说这个,你知道三千年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么?”“这个……难以想象。”韩方想了想说,“以前我和你——和马宝瑞也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你说过,在无尽循环的世界里,也许一切都一成不变,而又会变得越来越离奇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爱德华兹说,“我们不是只有一个未来,而是有若干个未来的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样才能避免时间悖论,不是么?譬如艾薇看到了王子森成为大主教,而现在,王子森重新变成了植物人,根本不可能成为大主教了,那么那个未来在哪里?”“那个未来……”韩方惘然摇头,“我完全被你搞糊涂了。”“因为个体的意识是自由的,所以意识海的运动也仍然有某些不确定性。正如小时候的你可以预见自己在一个未来会变成大富翁,另一个未来会变成科学家,还有一个未来会变成阶下囚一样,这些都是可能的未来……但这些未来并非一个连续体,而是分别走向三个路向。总体来说,只有三种未来,就像互不相容的三原色,没有别的了。”“哪三种?”“第一种未来:秩序彻底崩溃的未来,混乱的暴民统治一切。正如你在虚空纪初期的疯狂时代所见到的那样,暴力、仇杀、战争、奸污、淫乱……也许会有局部的秩序建立,但不久也将崩溃,世界是一锅混沌的汤,人们随波逐流,一切意义都不存在。”“但这不可能持久,人们会因为受不了而建立新秩序。”“谁告诉你这是一定会发生的?在虚空纪没有死亡,也就没有新生,并且你永远可以跳回原点。对大部分人来说,总的痛苦会保持在某个限度之内,不至于让他们忍无可忍,所以最后人们会逐渐习惯这一切,很多人甚至可以从中得到乐趣,另一部分人永远陷入痛苦之中,因为属于弱势也无力摆脱。至少三千年后仍然是这样。”“第二种情况,人们会建立起某种秩序,从自由的选举社会到专制的神权政治,可能有多种多样的社会政治形态,无论哪种情况,都会有全球秩序的建立,在这种秩序下,人们会过着死水无波的生活,平静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一幕将永远持续下去。”“可是这种情况也不应该发生,人性会求新求变的,不可能永远这样持续下去。”“不是不可能,只是程度问题。想想过去的中国,几千年的古老帝国,从秦朝到清朝,相对于外界来说变化很小。”“可是中国有许多次改朝换代,也有许多次技术进步和制度的改变……”“这还是依赖于外界的输入条件。比如依赖于物质生产的进步对社会的改变,或者天降的自然灾害让平民忍无可忍而造反……但是虚空纪不存在这些条件,人们可以平静地一直生活下去,并且习惯这种生活,当然会有许多微小的变化,就好像食堂也会把几样菜色变来变去,甚至偶尔的政变和改革也是可能的,但是不会有根本的变化和进步,永远不会有。”“这么说也不奇怪,因为是虚空纪么,世界时间都在循环中,怎么可能会有根本的变化?”“但还有第三种可能性。”爱德华兹说,“唯一一种会带来真正变化的可能性:那就是唤醒整体的意识海,彻底打碎世界的表象。”“唤醒意识海?这……是什么意思?”“你听说过‘盖娅假说’吗?也就是说,地球上一切的生命,一切的意识,从根基上是一个活着的整体。它被称为盖娅,更有甚者认为,盖娅本身就有某种智能。”“这……未免太玄了吧?”“是的,旧的盖娅假说的臆想成分很多。但在虚空纪,意识海的内在网络结构却使得盖娅的真正出现成为可能。先不说其他生命,如果人类的意识都能够融合和统一的话,那么将出现的是一个具有无上智能和人格的整体意识!”“但这怎么可能做到?”“这是一个太深邃的问题,我现在恐怕还不能回答。”爱德华兹坦白地说,“但我在意识海中依稀看到了未来,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觉醒者,能够超越外在幻境的限制,并主动进行意识融合,我们将一点点改变意识海,直到最后,我们会让盖娅觉醒。”“这听起来,真是……”韩方一时也不知道真是什么,“那觉醒后……又会怎样?”爱德华兹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只能看到三千年以后,也许整个过程要历时十万年甚至一百万年,我们人类无法想象的漫长……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那个原因也许就是一切的答案。或许……或许改变我们的那些超级智能,他们的目的就在这里。”“怎么说?”“那个终极的密码,用现有的计算机之类不知道要算几百年,只可能通过盖娅意识的计算才可能得到答案。所以我们必须唤醒盖娅意识,才能够和他们对话。他们把我们关进这个20小时的小黑屋,就是为了让盖娅醒来。”韩方几乎要被说服了,但仍然不能没有怀疑,“这很可能只是你的想象,也许根本不可能唤醒盖娅意识,也许唤醒了之后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无论怎么说。”爱德华兹毅然道,“如果人类不愿意一直原地踏步的话,第三种未来将是唯一值得奋斗的未来。这你能够同意吗?”韩方勉强点了点头,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爱德华兹看出了他的勉强,大度地说:“这些你一时想不明白也难怪,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赞同我的。”“如此说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造意识海,让盖娅意识觉醒?为此你才苦心孤诣地创立了教义简明的时间教,将它传播到整个世界,又通过意识融合掌握了全世界许多国家的上百个分身,以便尽快获得左右世界的权力。你真是一个……工作狂。”“莫非你以为我是贪婪权势?”爱德华兹苦笑着说,“不,可是我必须争分夺秒,否则只要错过关键时机,历史就不会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记得刚才说的三个未来么?虚空纪世界的三种可能的未来,究竟走上哪一条道路,必须在最初的一两千天内就被决定,否则人的行为会形成惯性,惯性太大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不要忘记,虚空纪没有外部的条件变化,如果人们习惯了混乱不堪的世界或者一潭死水的世界,那么时间越往后,改变的可能就越小,就好像一块玉石已经雕刻成了某个形状就很难再雕成其他的东西,所以我必须尽快掌控大权,才能将世界导向正确的方向。”“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也许意识海并不——”“没必要争这些。”爱德华兹一挥手,“我不会滥用权力强迫人们选择,只会用委婉的方式去引导世界,最终的决定权仍然在每个人手上。一切让历史自己决定吧。当然,为了防止对历史的干扰,我们今天的谈话必须保密。但即使你说出去,你应该清楚,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人们会把你当成异教分子群起而攻之。”“这么说,我实际上什么也不能做。”韩方苦笑,“所有的牌都在你手里了。”“但你要反对我的话,不管怎么说还是会给我带来很大麻烦,我只希望你能置身事外。现在我不是爱德华兹也不是王子森,而是以你的朋友马宝瑞的身份拜托你:请相信我一次。”“好吧。”韩方长叹一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不要干涉我和艾薇的事,我们从今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请放心,我对你们没有兴趣,当然你和艾薇都有特别之处,但是对于目前我的事业来说一文不值。”“你不怕艾薇是超忆者?”“正如我之前推断的,她从无数次坠楼死亡的经验中也获得了和意识海的接触,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无论如何,就现在来看,艾薇的超忆能力是相当微弱的,远不能和我比。何况她看到的也只是某一个未来,对她感兴趣的只不过是以前的马宝瑞,而不是爱德华兹。”“那就好……”韩方点点头,觉得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对了,现在几点了?”“凌晨一点零五分。”爱德华兹看了看自己的夜光表。“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跳转,这鬼地方冷得要死,真是受罪。你倒是不怕冷啊……”韩方摩挲着自己的双臂,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忽然发现了不对,“我靠,谁让你把我的外衣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的!”三天后,马宝瑞不出所料地被教廷任命为中国大主教。韩方则找了个理由,悄然退出马宝瑞的团队,重归渺小平静的生活。对于韩方来说,本来以为已经找到的生活目标又一次消失了。他再次被抛入茫然的随波逐流中,对周围的一切再度失去了兴趣。现在对他来说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等待艾薇的下一次苏醒。好在这次等待并非很长。第1000日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是虚空纪的整整第1000天,不知不觉中,全人类在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中已经度过了1000个日夜,而今天,感谢时间之主的恩典,让我能够站在这里对你们说话。”华灯初上时,马宝瑞开始了就职演说,韩方和如期苏醒的艾薇站在远离城楼的某个角落里,周围人山人海,都是欢呼雀跃的人群,至少有三十万人之多,许多人还是专门从外地赶来一睹大主教的风采的。“在场的许多兄弟姊妹想必都记忆犹新,1000天以前,当我们刚刚跨入虚空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整个世界仿佛依然如故,却又彻底崩溃。在莫名其妙的循环跳转中,世界变成了恐怖的地狱:惊骇的浪潮席卷了全球,人们无所适从,只能将愤怒和不安发泄在彼此身上,每天都有几千万人死亡,国家之间征战不休,甚至亲人朋友之间也彼此相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死过十次以上,许多人——特别是女性和儿童——经历了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折磨。我们曾经满怀绝望,认为这是世界的末日,我们的一切都将在这永远循环的永刑中腐烂,却无法死去。我们是推着石头的西西弗斯,受着毫无意义的苦役。”韩方问:“西西弗斯是什么?”艾薇悄声回答他:“我看过一本《希腊神话故事》,说西西弗斯是一个国王,因为触怒了诸神而被打下地狱,被罚每天把一块石头推到山顶,让它滚下去,然后再推到山顶,如此循环以至于无穷。”“真惨……”“……但是今天。”韩方还没说完,马宝瑞的声音又通过扩音器传来,“仅仅旧纪元的不到三年之后,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诸位,看看你们四周,生活井然有序,世界平静而祥和,人们面带笑容,彼此友善。地球获得了新生,在大部分地区,不合理的政治体系已经被推翻,饥饿和劳累从这个星球上消失,暴力事件也降低到至少不比公元纪更差的水平。人们可以自由消费任何商品,进入大学里学习听课,浏览丰富的网络资源,以及做其他想做的事。国家的隔阂也不复存在,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去到世界的任一角落,探亲访友或者观光游览,只要出示自己的手表,颂念神的大名,就会获得世界各地兄弟姊妹的热情款待。“但我们都知道,造成这一切变化的,并非凡庸的世人,而是我们的真神,全知全能的时间之主,他启迪了大先知爱德华兹的心灵,将至高的福音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真理改变世界,见证了我主的大能。“但最根本的奇迹,并非发生在外在世界,而是发生在人的内心之中。过去,我们狂妄、自私、贪婪又怨毒,我们自诩万物之灵,却终日勾心斗角、追名逐利,甚至彼此杀戮,我们将自然破坏殆尽,让地球奄奄一息,自认为取得了改天换地的伟大成就,而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仍然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过着毫无尊严的凄惨生活。只有当福音触碰到我们尚未彻底腐朽的心灵,我们才幡然悔悟,让自己和神的意志联合在一起,重获新生。“今天,在虚空纪整整第1000天的纪念日,我们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和全世界绝大部分地方一样,已正式皈依在时间之主的神圣旗帜之下,在主的引领下,我们将为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奋斗。”“艾薇,这和你记忆中的场景一样么?”听到这里,韩方扭头问身边的少女。“非常相似,可又似乎有区别。”艾薇思索着说,“至少城楼上那个人绝对不是马宝瑞。”“你的预言可以说改变了历史……”韩方叹息,“但又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没法阻止爱德华兹。”他之前已经告诉了艾薇和爱德华兹之间的事。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诉说的对象。“你尽力了。”艾薇说,“而且或许爱德华兹是对的,我也记得似乎曾经见到那个混乱疯狂和死气沉沉的世界……如果真的能让那个盖娅意识苏醒过来,或许情况也不会更糟……但是……”“是的,更美好的世界。”马宝瑞顿了一顿,又说下去,“我们的世界还不完美,世界上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或不承认真神的大名。过去,时间之主曾经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显现,却被人们误解,创造出似是而非的宗教。如今那些古老的宗教反而成为反对真神的顽固阵地。在麦加和梵蒂冈,还有死硬分子在抵抗,而在非洲和南美洲的丛林中,那些土著仍然信奉祖先的邪神。我们的传教士已经奔赴那里,发誓将时间之主的声名弘扬……“这不是唯一的问题。另外,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还有许多人因为我们的能力限制而无法获得救助,或处于无法脱离的循环病痛之中。许多兄弟姊妹已经自愿去帮助他们,但仍然收效甚微。答案至为明显:他们需要的不是物资的救援,而是心灵的宁静。只有他们的心灵永久和神融合在一起,才能获得最终的救赎。“许多人都提出过这样一些问题:虚空纪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会被抛入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古怪世界?我们将要走向什么方向?而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是真神的安排,我们必须听从他的指引。正如《启示录》中使徒约翰所说的:‘我所看见的那踏海踏地的天使,向天举起右手来,指着那创造天和天上之物,地和地上之物,海和海中之物,直活到永永远远地起誓说:不再有时间了。’‘不再有时间了!’这是使徒约翰传递给我的最重要的信息,或许是他第一个预言了虚空纪的到来。虚空纪,才是主的日子。但在这之后,还有许多战争和毁灭,历经无数艰苦卓绝的考验,最后才能迎来至福的千年王国。正如约翰所说:‘不再有黑夜。他们也不用灯光日光,因为神要光照他们,他们要做王,直到永永远远。’“因此让我们一起融入这光明之中,投入神的大爱之中……”“这些看上去是比喻。”当马宝瑞的演讲结束,人们散去后,他们在长安街上漫步时,韩方说,“但却有实在的意义。如果所有人都能够觉醒,他们的意识融合在一起的话,那么也许那个神就会真的出现了。小薇,你真的没有遥远未来的记忆么?”“爱德华兹可以看到三千年。”艾薇犹豫地说,“我知道的也许更短。但是我还是有一种印象,在很遥远的未来,也许在时间的尽头,仿佛会有某种可怕的事情出现,而这件事是和爱德华兹相关的……所以想到他,我始终觉得有些可怕……”“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呢?”艾薇打了个寒战,摇摇头,“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但是一定非常……非常可怕……”“也许那就是盖娅的觉醒……”韩方说,“也许那并不是坏事,只是你还不能理解它的意义。就好像原始人看到医生开膛破肚做手术,会以为是杀人。”“也许是吧。”艾薇嘟着嘴说,“反正我就是个傻丫头,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当初你告诉我的那个数字,257885161,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记得你说过,这可能是破解意识海核心程序的密钥?”“像爱德华兹说的,257885161还真是一个素数,但作为世界程序的密钥,仍太短了点。而且他也试过了,没有用处。当然他可能是在骗我,不过听起来不像是假的。”“对,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艾薇说,“虽然我已经丧失了那些记忆,但我依稀还记得,那是一个大得多的数……”韩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好摇摇头,甩掉这些无用思绪,揽住了她瘦削的肩膀,“算了,现在木已成舟,你我都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即使盖娅未来会苏醒,也不知是几千几万年后的事了,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只是你……”他欲言又止,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韩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你爸。”艾薇有些羞涩地接过电话,“喂,爸爸。是我,我在北京呢,嗯,和他在一起……你看现场直播了吗?”韩方漫不经心地听着父女俩的对话,艾薇和父亲已经重归于好,今天下午父女俩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那位父亲知道了女儿的遭遇,也知道了他们现在在一起,还在电话里哽咽着拜托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艾薇说,这都是他的功劳。艾薇又说了很长很长的话,然后挂了电话,对韩方说:“爸爸说,让我下次苏醒的时候,和你一起回南方去看他。”“好啊!”韩方说,“对了,我妈也说让你下次跟我回四川呢,她说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你们四川菜太辣,我可吃不惯。”艾薇做了个鬼脸。他们都回避了艾薇几时才能再次苏醒的问题,韩方想到再过几个小时,活泼娇憨的女孩就会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不禁一阵抽痛。艾薇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意,安慰他说:“其实我已经找到了有效的方法,如果不能逃生,就让自己死个痛快,那也没有几秒钟时间,即使一百天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一次,中间间隔的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左右而已,对我来说,只有一个小时的痛苦,然后是整整一天充实的快乐,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我可能好几个月都看不到你。”韩方抱怨说。“牛郎和织女一年才能相会一次呢,比起他们来,我们可幸福多了……哎,你看,烟火!”艾薇忽然拉着他,惊喜地指着天上说。韩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道道光芒夺目的烟火飞腾在北京的夜空上,美不胜收,宛如公元纪时那些节日的盛况。艾薇很少见到这样的情景,她指着那些在天空中绽放的绚丽礼花,笑着,跳着,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也感染了有些忧郁的韩方。何必再想那些未来的事呢,韩方不禁想,眼前的才是真正的生活,时间仍然在流逝。不论这个世界是有物质实体的,还是纯粹由交互的主观意识所构成,它仍然不可撼动地存在着,并且还会存在很久很久,那就去追逐我们各自生命的意义,在忍受苦难的同时,也在每一个瞬间,去领略它千变万化的美吧。我们,是幸福的西西弗斯。他们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刹那间绚烂的焰火,看了很久,很久……第六部 尚未到来的美好同我一起偕老!最美好的尚未来到,生命的最终,为了它最初才被创造……——罗伯特·勃朗宁《拉比本·爱尔扎》第1333日 整整一年过去了。一年,三百三十三天。根据虚空纪的现实状况,在从第1001日实行的新历法里,虽然主要还是用日来计算,但为了生活方便,恢复了日月年的使用。新的历法简单易行:三十天为一个月,一年十一个月,第十一个月增加三天,因此一年为三百三十三天,每三年为一闰年,再加一天,所以三年凑成一千天整。当然,月和年已经没有了本来的天文和季候意义。季节永远是凉爽的高秋,而月亮也永远只是一线月牙。在这段日子里,时间教雄厚的军事力量从外部攻占了世界上最后几个顽固的堡垒,如中东和朝鲜,将整个人类世界纳入时间教会的统治之下。而不同国家之间的跨国整合也在顺利开展,譬如俄罗斯的远东部分被合并进了中国教区,而中美洲的一系列小国合为一个教区,横跨多国的教育、交通、通讯体系也逐渐建立起来,旧国家的壁垒逐步消解。在大部分人不需要工作,社会也趋向稳定之后,人们首先当然是想着到处游玩,坐飞机去环球旅行的不乏其人。不过环球旅行耗时太多,在国内旅行就方便太多了,飞机和高铁能够在几小时内把乘客送到全国各地。当然,由于运输工具的相对短缺,不免出现人满为患的情况。但在时间教的教化下,人们相互谦让,秩序井然,这些问题也逐渐得到了缓解。游玩和享乐只是这个新时代的肤浅表面,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意义:人类的精神渴望摆脱羁绊,自由翱翔。因此,在时间教的鼓励和倡导下,人们也如饥似渴地广泛阅读和寻求知识,探索各大学科,特别是服务于精神的那些学术。从没有一个时代,人们是如此普遍地为知识而知识地学习,他们或者在各图书馆阅读,或者到大学听课,或者在网上搜寻资料,提升自己。如今,理化医等科学已经无法进一步发展,工学更成了无米之炊,古老的人文学科开始重新回到学术舞台的中心,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学习的目的也发生了根本转换,不再是以推动学科本身的进步为目标,而是以完善人的身心修养,提升人的精神层次为鹄的。这一切都很好,甚至很完美,但是韩方每次想到暗中运筹和巧妙推动这一切的,是一个有一百多个分身,意识的触角可以同时伸展到世界各个角落的怪物,还是会感到不安。那位先知真的是善的吗?这一切真的是为了人类的福祉吗?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些,当然没有,也不可能有答案,但至少目前看上去一切都很令人振奋而和谐。岁月静好,青春无尽。艾薇在这一年里只生还过三次。当然,每次他们都度过了宁馨幸福的一天。也去了彼此家里“见家长”,韩方觉得这还不够,很不够,但他想,或许艾薇说的是对的,长久的别离和短暂的相聚,才使得他们的爱情格外浓烈。否则在不知道几百几千年的岁月里,也许他们过不了几年就会彼此厌倦。就像谢东和蒋雪婷那样,在一起不久,又平静地分手,但仍然一起钻研棋艺。韩方曾经问过谢东和蒋雪婷的事,谢东却摇摇头说:“小方,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你看,这一年以来,你一直围绕着艾薇转,似乎别的日子都是虚设,你活着只是为你们在一起的那一天。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在向前走。”“怎么向前走?不就是没事下下棋吗?”“没事下下棋?”谢东带着一丝怜悯摇头笑着,像在可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现在下棋就是我和蒋雪婷的一切!你知道我和她现在的棋力上升得多快吗?现在我们都有专业四五段的水平了。”“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下棋。”“很难跟你形容。你没有进入那个境界,就无法体验到那种美。就好像从一元二次方程上升到微积分一样,每上升一个层次,对于围棋的感觉会完全不同,你会有一种更开阔也更深入的视野,会看清楚许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你看到的不再是眼前棋盘上的那些黑白棋子,而是一个以时间为维度的纵深结构,阴阳二气在其中相互缠绕化生,就像物理学家看到的宇宙一样……那种感觉真是非常奇妙,更妙的是,眼前还有永无止境的奥秘可以发掘,而你竟也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从最基本到最高级的都一一理清。说真的,加入我们吧,你很快会爱上围棋的。”韩方笑着说:“免了,你知道我不是那块料,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棋子就头大。对了,马小军最近在干吗?他还和顾夕夕在一起吗?”“早分了。现在他的情人是一个泰国女孩子,上次旅游的时候认识的,他每天搭最早的航班去曼谷,再坐两小时汽车去一个小镇,晚上就住在那女孩那里,现在甜蜜着呢,泰语都说得不错了。不过我总是怀疑那女的是个人妖……”韩方和谢东闲谈几句后分手。谢东去围棋社,他去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翻开一本古典梵语的教材,这是他追求的知识,虽然看似繁难,但没有理论深度,只要每天下一点点工夫,看一点语法,背几个单词,慢慢地总会有进展,反正他有无穷的时间可以学习。一个女生把一本厚厚的书放在对面桌子上,然后坐下,韩方一看,是他的老同学彭芸。彭芸一边看书,一边拿出一部笔记本电脑,打开来噼里啪啦按着键盘。“彭芸!”韩方跟她打招呼,但彭芸充耳不闻,韩方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啊,韩方,是你!”“好久不见,你在干吗呢?”“在写博士论文。”韩方以为自己听错了,“写什么?”“博士论文!”彭芸眼中放光,“题目是《中国当代金融制度与货币政策关系研究》。”韩方怀疑彭芸精神错乱了,“可咱们还是本科生啊!”“四年前是本科生!”彭芸纠正说,目光中闪现出傲色,“这些年你们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时候,我一直在学习。既然没法出国,就在燕大学呗。我已经写完了毕业论文和硕士论文,当然也没人授予我学位……不过张清海教授私下收了我当他的弟子,还说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呢!”“可是……每次跳转之后,以前写的都不见了吧,小论文也罢了,你怎么可能写博士论文?”“当然形式上会稍微有些不同……”彭芸不得不承认,“但是每写完一段我都会找张教授看过,获得他认可后再写下一段。重要的内容当然也都熟记于心……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里面表达的观点不是么?对了,我有一个非常重大的发现。”“什么?”“这是我研究的结论,绝对不会错。”彭芸的眼中全是兴奋,“我国会在2020年——经济崩溃!”“这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产业结构无法升级,人口红利濒临消失,金融泡沫、通货膨胀以及银行坏账的影响,从历年数据来看,到2020年肯定撑不下去了……”“不是,我的意思是都是虚空纪了,哪来的2020年?”“唉,虚空纪是一个意外的干扰因素。”彭芸很是惋惜,“确实打断了本来的进程,这太令人遗憾了,否则可以亲自验证我的数学模型,说不定可以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呢!”第1333日 彭芸没有和韩方多聊,很快就回到座位上去攻克她的“博士论文”。韩方又翻了几页书,看外面阳光不错,心思一动,拿着书出了阅览室,上了楼顶天台,想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看书。这里是韩方在第527日和艾薇被大火困住的地方,八百多天过去了,这里依然故我。韩方四处走着,想起那个当时在自己身边的娇弱女孩,如今是几公里外的一具尸体,不知哪天才能再回到自己身边,心里微微有些怅然。“小子,好久不见啊。”从他背后忽然传来招呼,韩方微微一惊,回头便看到一个身材火爆的熟女戴着太阳镜,手里优雅地拿着一支香烟,靠在一张躺椅上。这倒也没什么,问题是……她除了墨镜外,只穿着暴露的内衣。“陶……陶老师!”韩方叫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傻小子,我在这里很久了,你一上来我就看到你了,可是你魂不守舍的,居然没看到我。我就那么没吸引力?”陶莹潇洒地吐出一个烟圈。“那个……”韩方勉强控制自己不去看陶莹诱人的胴体,“好久不见了,您最近怎么样?”“别他妈跟我客套了。”陶莹说,虽然她容貌并无变化,但神情却像是比以前老了好几岁,“还能怎么样,给时间教那帮孙子管着,我也只能做个顺民。就这样那些人还不放过我,恢复教学以后,因为有人打小报告,说我有作风问题,好些课都不让我上,现在只能教大学英语了,我也懒得去上,反正不靠工资吃饭,闲着呗。”“呃,那也挺好……对了……”韩方想起来,“上次方志明……其实他……”“那家伙的事我没兴趣。”陶莹打断了他,“你怎么样?前一阵子听说你是马宝瑞身边的红人,怎么现在他青云直上,你反而不干了?”“这个说来话长了……”韩方苦笑说,“我还是不适合搞政治吧。”“看得出来,你也就是一书呆子。”陶莹说,“不过也好,时间教虽然现在做出一副开明的样子,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跟他们混?”韩方唯唯诺诺了几句,陶莹指着他手中的书,“在看什么呢?”“是古典梵语的教材。”“怎么对这种死语言有兴趣?你们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还是要把英语基础打好……”陶莹说了两句,忽然觉得不对味,自嘲地一笑,“看我,现在又变成老师的口吻了。”“我是对印度教和佛教有兴趣。”韩方老实说,“我听说他们的宗教经典中有很多讲人的意识状态的内容非常深奥,想仔细研究一下。”陶莹皱了皱眉,“你这是受时间教的影响吧?”“……算是吧。”韩方一直在思考一年前在意识海和爱德华兹的对话,当然不便对陶莹透露。“我就不喜欢那一套!”陶莹摇头,“什么神学、灵魂学、瑜伽、气功……这些玩意现在越来越火了,时间教也倡导什么精神灵修,净化灵魂……我看纯粹是装神弄鬼!”“可是我觉得也有道理啊,在虚空纪,人可以不再受肉体欲望和需求的束缚,可以摆脱肉体,追求精神的自由和超越,那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摆脱肉体?”陶莹冷笑着问。“什么……为什么?”“我是说,这个方向就一定正确吗?仿佛肉体只不过是一个困住灵魂的牢笼而已。但是真是这样吗,如果完全没有肉体,没有人的欲望和需求,我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存在?我们还是不是人?”“这……也许我们的灵魂是一种更高级的存在……”“也许!”陶莹嘲笑说,“是啊,在这个时代柏拉图主义也许最容易受到追捧,但这不能证明它是人类应该追求的未来,更可能的是,这是要剥夺人之为人最美好的东西:食品的鲜嫩、花草的香味、性爱的美妙、睡醒的慵懒、洗澡的惬意……这些比起那些抽象的知识和原理来,不是更属于人类生存的基本需要?至少,二者的结合才是更理想的方向吧?”", "summary": "韩方和爱德华兹在沙漠里寻找通往地球另一端的洞口,在挖地沙时他们被流沙卷入到了“意识海”。意识海里有一个生命体构成的复杂系统,韩方差点迷失在意识海中。他们发现意识海中的意识体之间会相互影响,意识海中的世界是生命体共同构造的主观世界,会通过时间循环来维持世界运行。韩方和爱德华兹在探索中发现解开宇宙秘密的钥匙是一串巨大的二进制数字。他们回到现实世界后对意识海和人类的关系进行了探讨,爱德华兹告诉韩方他有随时可以进入意识海的能力。韩方和艾薇在虚空纪的世界中发现,时间会循环是因为人类的意识被囚禁在虚拟现实里。时间教试图将人类的记忆都融合,使盖娅意识觉醒。时间教的势力不断扩张,韩方对时间教的种种行为很是不安,他在图书馆遇到了同样质疑时间教的同学彭芸。"} {"context": "聂笑笑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本吊着大红福字的厚厚黄历,已经被撕了一小半,属于今天的这张也在下午被提前撕去了。她家里现在欢天喜地的过的是明天的日子——阳历六月八日,农历五月初六,宜嫁娶、开市、动土,忌理发、破屋。早些日子笑笑的妈妈张艳红对女儿说:“那天是今年里最好的日子了,阴历、阳历都是双数,天气又不会太热,还逢上星期六,你们这次回来反正也是办手续的,不如连着酒一起摆了——如果再等就要到下半年,就那天吧。”聂笑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张艳红只装作没看见她的神色,满意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为了选一个好日子,张艳红已经翻了好几天的黄历,其实笑笑的父亲聂建国是军人,她一直随军,按理说不应该信这些,不过或许是转业回地方太久,她的思想已经被封建迷信腐蚀得差不多,再加上笑笑也实在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所以该信的禁忌还是多信点好。婚礼头一天的晚上,聂家挤满了来祝贺的同事朋友,张艳红用一种扬眉吐气地口吻跟大家讲话:“对,笑笑的老公就是在那个什么LF集团工作……什么职位?”她想了想觉得不太确定,于是扬声问里屋的笑笑:“笑笑,以墨在公司里什么职位啊?”笑笑毫不犹豫地隔着门回答:“职员!”职员啊,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职员……但大家还是露出羡慕神色:“LF是跨国公司啊,就是开航空公司的那个吧?能在那里做个普通职员也不错了,据说连前台接电话的小姐都要本科以上学历、长相漂亮还要精通外语才能进去。”张建国连忙说:“那肯定不是普通职员,一直是在美国总部那边的,这次为了和笑笑的婚事才回来。”“诶,对了,我看报纸上说,LF的总裁这次也带着未婚妻从美国回来了,而且好像也姓林呢,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个外国名字。老张,你家女婿不会是LF的总裁吧?下次咱们坐飞机,能不能找你家笑笑拿免费机票啊?”马上有人取笑她:“人家LF是国际航空公司好不好?你大不了就在国内坐坐飞机,还能飞出中国领土啊?还想免费呢,笑笑老公顶多也就是给个折扣,你以为人家真是总裁啊。”张艳红看对方有几分玩笑口吻,心中不太舒服:“LF总裁又怎么了?我女婿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今年才二十五岁,以后前途无量,才不会比什么总裁差!”她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这次他可是送了一套新房子做聘礼,就在江边、顶楼,二百个平方,还带着装修,如果不是时间赶,我们就搬进去了,也用不着在这边旧房子里接亲。哎,真没想到,我老来老去还能享到女儿的福。”虽然明知道这是显而易见的炫耀,但是被这话一堵,在场的女人们还真是无话可说。现在的房子什么价?何况还是带装修的江景房,人家就这么轻易当聘礼送了出来,简直像送块猪肉似的。张艳红看着太太团们一个个悻悻的神情,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心里就别提有多爽了,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嘴脸不好看,可是这几年聂家实在太倒霉,她又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在院里抬不起头来做人的苦楚实在是受够了。想当年,张艳红也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那时候,有正式工作又漂亮的城里女孩多金贵啊,可是她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下子就相准了笑笑的爸爸聂建国,还义无反顾地随了军。再娇美的容貌和温柔的性格也架不住漠北如刀剑般滚滚的黄沙,更别提还生了三个孩子,还有个一棍子也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公,官怎么升也升不上去,三十年的流水冲击能让尖锐的石头变成圆滑的沙粒,三十年岁月的磨难自然也能把曾经静若处子的张艳红变成了现在这个势利市侩的张艳红。她不是不倒霉的,先是跟着丈夫在新疆呆了十几年,转业回来两个人一起分配到农科院,聂建国做了院里的保卫科干部,她到下属分公司做了个出纳。前几年单位效益不好,她被迫下了岗,没想到厄运连连,不久大儿子也跟着下岗,二女儿离婚,还被逼回了娘家。唯一能指望的漂亮小女儿笑笑先是跟大学男朋友吹了,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家,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接到女儿的电话,说是又交了男朋友,要跟他一起出国。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出国好啊,多少人求着盼着能出国呢,能把女儿带出国的男朋友自然比前一个傻乎乎的小子强,她开开心心地把女儿送走,然后便等着好消息从大洋彼岸传过来,谁知笑笑就像这一走就是四年,简直像断了线的风筝,让她无从掌握。她开始直犯嘀咕,担心一副总是不开窍样子的女儿给人家甩了,前不久好容易接到笑笑的电话说要回来结婚,她才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到了家,女儿忽然又把脸沉下来说不结了。世界总是在翻天覆地的变,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让张艳红觉得简直要崩溃,她当然不能由着笑笑胡闹,你说结就结你说不结就不结,那还要我这个妈干吗?何况她看来看去也找不到林以墨的半点不好,人家男孩才二十五,比笑笑还小一岁,身子虽然略显单薄了一点,但那个容貌长相真是精致得没法挑,而且看说话举止就知道家世肯定也好。虽然不知道他在LF是什么职位,但是能进那种公司的年轻人能差到哪里去?笑笑跟了人家四年,竟然不想结婚,就算是女方要悔婚,可这世道说出去谁会相信?二女儿离了婚,小女儿不肯结婚,难道张艳红的女儿就是天生被甩的命,这也太丢人了,以后她在院里还能挺胸直背做人么?她正想着,耳边忽然听到人说:“老张,我有个朋友在警察局,说是LF公司前阵子有人被绑架,还是公司里什么头头的未婚妻,刚从美国回来,不是你家笑笑吧?”张艳红顿时把脸沉了下去:“我教的女儿,行得正坐得直,从不做亏心事,谁会绑架她?你们不要瞎说!”面对强势强悍的张艳红,面对只能听奉承好话不能听半句逆耳话的张艳红,大家觉得无趣得很,坐了一会便纷纷起身告辞。笑笑听到客厅传来送客的声音,连忙把耳朵贴到卧室的木板门上,仔细倾听他们是否已经真的散会,终于没听到声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女儿的心思哪个做母亲的会不知道,张艳红隔着门说:“笑笑,你给我出来!”笑笑叹了口气,揉揉头发,推门走了出去。结果母亲竟然用商量口气跟她讲话:“我左想右想,今晚还是把你姐姐叫回来陪你比较好。”“为什么?我们这的规矩不都是伴娘陪新娘过婚前夜么?我已经叫了婉怡了。”“明天以墨过来,按风俗是要给开门红包的,他如果问要多少,我们照例要说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以墨出手大方,如果他真给了这么多,岂不是都便宜了那个何婉怡?”笑笑不耐烦地说:“哪个人跑来接新娘,会带那么多现金?十万块包一起,有两片砖那么厚,他难道拿来打架?”她心里憋着一句话没说,你以为他真的就只是林以墨?他是Chris林,整个LF都是他的,要给钱也是他身旁的人给,而且还是开支票,他才不会管呢。“我是怕万一啊……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哪里知道我们这边的风俗——他是外国人吧?”“美籍华裔,有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统,不过已经不明显了。”张艳红直点头:“我就说那孩子好看,比电视里那些选秀的明星好看多了。”她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笑笑,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好多做女人的道理也没来得及教你,以墨比你年纪小,你做了人家老婆,要让着别人……”笑笑刚要开口辩驳,就被敲门声打断,很斯文的敲法,只敲了两下,笃笃两声,略微停顿一下,又轻轻敲两下。张艳红有些纳闷:“你不是说婉怡要十点以后才能来?怎么这么早?”她起身打开门,哎呀一声:“是以墨啊。”笑笑马上抬头望过去,门外站着的正是清瘦高挑的林以墨,走道上没有灯,客厅里的光亮撒了出去投射到他身上,但还是有一半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在这样半明半寐地光线下,他的眼神也是明明灭灭,越发显得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寂寞。就像她第一次看见他时,忍不住就想,这么年轻秀美的孩子,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都夺不走他的光辉,可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深重的寂寞呢?把林以墨当成寂寞又充满心事的漂亮孩子,是聂笑笑这辈子犯的第一大错!门外的林以墨轻轻叫了一声阿姨,张艳红连忙热情地招呼着他进了屋,又转身心花怒放地忙着端茶递水。她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笑眯眯地说:“以墨啊,从明天开始你可就不能叫我阿姨了,该改个称呼了。”张艳红看着清俊贵气的林以墨,当真是岳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有这样的女婿是多么风光的事啊,她兴奋得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幸福,拉着他的手也不肯放下来。她是在大院里工作生活的人,虽然因为环境的缘故变得有些爱财,但其实性格直爽,也不太会察言观色,所以没注意到心爱准女婿的动作——以墨不露痕迹地把身子往后微微一缩,好像是有些累了似的往沙发上靠了靠,手也借势挣脱开来。听到张艳红招呼以墨的声音,笑笑的父亲聂建国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头先客厅里热闹得开了锅也始终没有露面。该女人唱主角时就应该把舞台交给女人,他一直这么想,也一直这么坚定地做着,不过他给的舞台太辽阔,以致有些时候会让人忘记这个家里还应该有一个挑大梁的男主角。他出来的时候,手里还夹着根烟,刚打了个招呼,张艳红便声色俱厉道:“你要抽烟在卧室里悄悄抽就好了,出来还抽什么?以墨的气管不好,你不知道么?”聂建国哦了一声,讪讪地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缸里掐灭,因为在女儿女婿面前受到斥责,多少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动作也不如平日那样麻利熟练,未燃尽的细细烟氤马上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林以墨的表情是千年不变的面若止水,张艳红是喜不自禁地笑逐颜开,聂建国则不置可否,笑笑夹在他们三个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聪明地对以墨说:“你来是不是找我有事?我们进来说吧。”张艳红看了女儿一眼,破天荒地变得很识趣,竟然没有要求跟进去。以墨跟着笑笑进了她那间小小的卧室,他上次来的时候只呆在客厅,这个小天地还从没进来过,因此显?很好奇,到处东瞧细看,末了问道:“这就是你的房间?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呢。”他的声音也和他人一样,温柔清润,既轻且清,室内橘黄色柔和的灯光印在像琉璃一样清澈的眼睛里,竟然变成了一种诡异到极致的艳丽。不过笑笑对这种美丽显然已经有了免疫力,她不在意地说:“也没住多久,我大学前几年是在婉怡姑姑家借住的,后来爸爸妈妈转业回来才跟过来,现在是姐姐在住……你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以墨眨了眨眼睛:“睡不着……Cindy交代我要早点睡,不然明天会没精神,可是你不在旁边怎么也睡不着——不喜欢你离我太远。”笑笑说:“哪里远了?开车就十多分钟而已,再说明天一早就见面了……”以墨转到床边坐下来,显出不理解的神色:“为什么今晚你要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明天一起出发?”笑笑耐心解释道:“这是中国的风俗,虽然很古老,但一直流传下来。你明天过来接我,叫做接亲,就是把女儿从娘家接到夫家的意思,这样是对女方重视的表现。”以墨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认得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个极少笑的年轻人,但听到这话他忍不住把唇角弯起来:“这风俗多奇怪,我们在一起都四年了,朝夕相处,根本就和夫妻一样,又来接一次……好奇怪啊……”笑笑见他坐在床边上,一双眼睛带着疑惑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像是个不能理解课本知识的孩子,忍不住也笑了,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你从小在国外长大,有些东西不理解不喜欢也是正常的。”以墨想了想:“那你喜欢么?你喜欢我就喜欢。”“我也不见得喜欢,结婚本来是两个人自己的事,非要弄那么多周折,跟演戏似的,但既然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思想做什么做什么,”“为什么不行?”以墨显得更加不解,非常干脆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让这世界上任何东西成为你的阻力!”笑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可能因为这种话挺多了的缘故,她对他的表白明显不以为意:“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在不违背你意愿的前提下,对么?”以墨回身圈住她的腰,把头搁到她肩膀上:“我做的都是为我们好的事。”她轻轻挣扎一下,他却箍住她不放,像一个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偶:“还在生的我气?”“没有。”“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小事跟我闹别扭,那些人那些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用低到近乎呢喃的口气认真地在她耳边说:“每次和你吵架,我都觉得好难受,胸口喘不过气来,像要死掉一样……笑笑,如果你有天离开我,我一定会死。”虽然是炎炎夏日,他依偎着笑笑的身体依然清凉无比,但是喷薄到她颈边的气息却炙热得像烧红的烙铁,冷与热,冰与火,笑笑觉得自己像是在地域里煎熬。过了一会,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抚摸他的面颊,眼色闪过一丝像宝石般的光亮,慢慢说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以墨开心起来:“你这么乖……那好,我送你一样东西。”“什么?”他松开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昨天晚上我已经让Cindy给市里的心脏病儿童基金会捐了一笔款子,用的是你的名字。”笑笑却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她瞧了那张纸一眼,淡淡一笑:“是用聂笑笑的名义,还是LF集团Chris林未婚妻的名义呢?”以墨反问道:“这有区别么?不管是聂笑笑还是Chris林的未婚妻不都是你么?”笑笑静静地看着他,点点头,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梨:“嗯……不错,都是我……吃梨么?很清润的,对气管有好处。”以墨说:“好啊,你削给我。”笑笑一边削梨一边想,当然不一样!你永远都不懂这些,你的眼里只有自己,生活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里,从不为他人着想,我才不要为你的LF做慈善事业的宣传,我要救的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你冷酷地拒绝了我,现在又来玩这种花招,我难道会受骗么?她削好了梨,递给他,他刚要伸手接,她忽然又一把拿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以墨皱起眉头:“笑笑……”笑笑冲他吐吐舌头:“我试下甜不甜,你那么挑食,不好吃的东西肯定是不会吃的。”以墨哦了一声,把梨拿过来,慢慢吃起来。笑笑看着他斯文地一口口吃梨,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你不知道的中国风俗还有很多,分梨,分离,我要的就是与你分离!像你样的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也不会流一滴眼泪,至于你说如果没有了我就会死——你的谎言那样多,我是不会再相信了。不过对着这个像蛇一样敏锐和冷漠的人,她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能泄露出半分。林以墨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多好,再过几个钟头,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这辈子都不分开。”他忽然一把拉过她,深深吻了下去,笑笑一怔,身体紧绷,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以墨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笑笑被咬到唇瓣,吃痛张开嘴,就啊地一声功夫,一块清甜冰凉的梨肉已经塞到了她的嘴里。“这辈子永远也不分离。”他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以墨打算离开时与刚刚下班赶过来的何婉怡撞了个正着。三个人一起呆在小小的昏暗卧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空间突然显得拥挤而局促,气氛也变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还是以墨淡定地打破僵局,朝婉怡微微颌首道:“这么快又见面了,这次笑笑的事情真是要多谢你——如果前次我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不愉快,还请见谅。”婉怡眼神有些闪烁:“保护市民这本来就是我们当警察的责任,更何况被绑架的人还是笑笑,你那天也是情急,就别再说原谅不原谅了之类的话了。对了,你身体没大碍了吧?”“没事了,你也知道气管有毛病就这样,发作的时候很吓人,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没区别。”以墨仔细打量一下还穿着制服的婉怡:“你穿上警服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胆子似乎大了,勇气也增加不少,真是可喜可贺。”笑笑在旁边插了句嘴:“我觉得婉怡穿警服好看——俏丽的女警花。”以墨微微笑了笑:“再好看,明天也还是不要穿吧,你不是在纽约给婉怡定了礼服么?”六月的天气明明已经让人感到燥热,但婉怡还是有些怕冷似的往笑笑身边靠了靠,仿佛想从好友身上汲取一些力量,面前这个看似文雅的年轻人不知怎的让她从心底里惧怕,她轻轻说道:“我知道,不会在你们婚礼上失礼的。”以墨看了她们一眼,伸手拉过笑笑,低头在她颊边轻轻一吻,略微有些长的几丝头发从额角搭下来,落在过分漂亮的脸上:“明天一早就能你穿婚纱的样子,真是迫不及待。”笑笑回吻一下他,把嘴唇停在他的耳垂上,忽然极轻的嗜咬一口:“再见,小墨。”林以墨哎哟了一声,扁扁嘴巴,显出几分委屈的神情:“咬人……”“只是——以牙还牙而已。”她送他出门再重新回来,看到婉怡正坐在床边发愣,于是伸手拍拍她:“回神了!”婉怡身子一颤,倒像是受了大惊吓:“他走了?”“嗯。”“笑笑……”婉怡犹疑半晌:“你真要嫁他?”“嗯!”笑笑把衣橱里的婚纱指给她看:“昨天才运到的,好不好看?”聂家的衣橱用的还是老式的双门红木柜子,空间狭窄,婚纱长长的雪纺的下摆落到了外面,大概是笑笑的妈妈怕弄脏,又特别在地上铺了一层报纸。婉怡走过去仔细瞧了瞧,由衷赞赏道:“真好看,像我们小时候看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穿的那样,一定特别称你。”笑笑淡淡说道:“王子和灰姑娘,最完美的组合——我真是中六合彩了。”婉怡听她这么说,抚在象牙白婚纱的手指垂了下去,慢慢说道:“对不起。”“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已经决定结婚了,还跟你说那些……”婉怡的声音一径轻下去:“会不会影响你的心情?”“不会啊,怎么会呢。其实说了也好,你不知道,我心里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有个大疑团解不开,困扰得很,现在好了,我可以安心的下决定了。”“你开心么?”笑笑满面春风地回答:“开心,当然开心,哪个做新娘的会不开心?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什么日子,我要感谢他呢——林以墨,”她一字一句地迸出来:“多谢他,让我过得这么好。”“我感觉不对,也许这个时侯说这话不应该,可我真的感觉不对。”婉怡低头把下巴搁到屈起的膝盖上:“我们认得这么多年,你的笑,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发自内心的笑容了,笑笑?以前那么困难的日子,父母不在身边,寄人篱下,没有钱买好衣服的时候,你都那么坚强开朗。现在你有了英俊多金又爱你至深的王子,为什么反而笑得不自在了?”笑笑慢慢敛起笑容,沉默一会:“因为我已经长大啦。婉怡,我现在已经慢慢明白原来人的情绪不能全部放在脸上。”她伴着她身边坐下:“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天在医院,场面太乱,我的心也乱,没反应过来,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什么?”“雷雷……”笑笑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字一句说道:“他还活着,我见到他了。”婉怡猛地抬起头,脸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似乎听不懂她的话,过了一会突然猛地从蹦起来:“什,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死了,他们那一队上珠峰的人明明都死了!”“只找到两具尸体,其他的都定为了失踪,你学法律,应该知道失踪七年以上才能裁定为死亡。”婉怡身子筛糠似的抖起来,拿手捂住嘴,泪水瞬间便一串串滚落下来:“那他为什么不出来?这么多人为他担心,为他把歉疚的担子背在身上!他凭什么躲起来!”笑笑侧头望着她,眼里透出一股凄凉的悲伤:“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床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有他的联系方式,你可以拿走。”婉怡抖着手慢慢伸向抽屉,又像是触电般缩回来,她像是只被彻底伤害的小动物在绝境中被激发出最大的勇气,大声说道:“我才不要!我再也不要见到他!混蛋……他是个混蛋……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伤心内疚了四年,恨不得死的人是我……他怎么可以这样……”笑笑看着她无力地跌坐到一边,近乎怜悯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给你倒杯水。”从厨房出来,笑笑路过父母的卧室,听到他们关着门低声交谈:“笑笑好像不是很愿意结这个婚。”是聂建国的声音。张艳红马上道:“为什么不愿意?当初是她自己跟着林以墨,可没人拿枪逼着她。”聂建国有些烦乱地说:“那时候笑笑才多大?二十二岁,她懂什么?以为一个人对她好,爱护她,那就是爱了,这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也许经过了解,她发现林以墨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张艳红怒道:“什么爱不爱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爱情?当年我要不是被什么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又怎么会到今天?你看看当时跟我一个班的张晓屏……”她停了停,又叹了口气:“算了,过去的事我就不说了,你以为我是图着林以墨的条件才让笑笑嫁他?你也不想想,笑笑今年二十六了,跟林以墨跟了四年,人尽皆知,如果我们由着她悔婚,她以后的路怎么走?老聂,我们毕竟是生活在中国,生活在这个封闭的院子里,你想我们和笑笑被人戳脊梁骨么?”“那也不能拿笑笑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啊!”“我拿她的幸福开玩笑!那你说说以墨有哪点不好?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他的人品、家世、长相哪点配不上笑笑?”“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感觉!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林以墨,那孩子的眼睛太深,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连我都看不透他!笑笑跟着他会吃亏的。”“你能看透什么?你能看透的话就不会现在还只是个保卫科科长了,隔壁的老黄和你一年退伍,人家是什么级别?”“你真是无理取闹!这可以混为一谈么?”笑笑端着水杯轻轻离开,这种话不听也罢,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解决,旁人,哪怕是父母也拿不了主意。她回到卧室,把杯子递给婉怡:“我倒了果汁,是你喜欢的苹果味,喝一点吧。”婉怡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亮晶晶地泪水依然停留在颊边,她下意识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急不可待地哽咽着追问:“你真的没有骗我?”一个人在瞬间遇到不可接受的事实总会有这样的循环反应:质疑——震惊——愤怒——再次质疑。笑笑点点头:“是真的,当时我的反应完全跟你一样,我在纽约遇见他还以为见了鬼,失魂落魄地追着他跑了两条街。他现在已经回老家了,这几年一直在工作,去纽约是单位公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笑笑道:“你喝完,我慢慢告诉你。”她看着她把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事情就和我们知道的那样差不多,他们遇到了山崩……不过他逃过了一劫,被尼泊尔当地的居民救了,搜救队找了一阵没找着,就放弃了。伤好以后,他悄悄回了国,也销了案,但是请学校和警方为他保密——因为他不想再见到以前生命中的人。”“包括你?”“包括我,包括你,和登山队所有人,他觉得没有颜面再见到我们。”“那你见到他……你们……”“我们什么也没有!”“不对!”婉怡一把抓住笑笑的手腕,凄声说道:“不应该是这样!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这是个误会,可现在知道了!你可以去找他,跟他重新在一起,笑笑,你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幸福毁了!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林以墨带进我们的生活!我把我们三个都给毁了!”“这跟你和小墨没有关系,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爱情,很矜贵,经不起误会。”笑笑慢慢把她紧攥的手腕褪下去:“更何况还不是误会。”她看着婉怡,眼里的神情更加复杂:“在纽约,他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爱的到底是谁,我不喜欢这样,婉怡,我的爱情里不能容忍犹疑抉择,只能义无反顾。”婉怡神色迷惘:“他说他不知道?”“是的,他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我们两个哪个对他来说是爱情哪个是友情,为了逃避也为了抉择,所以才会在没有充分准备下冒险登山,结果造成队员死伤惨重。除开对不起我们,他还对不起队员,现在是他在负担那两名死去队员父母的赡养,所以一直过得很清苦。”“你可以选择,婉怡,”笑笑轻声说道:“选择去他身边陪伴他,或者永远离开,包括你的心——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没忘记过他。”或许是事情的发展太过猛烈突然,婉怡觉得脑子里像是充满了浆糊般模糊不清,身子微微晃了晃:“我……也不清楚……”笑笑柔声道:“今天想不清就明天想,慢慢想,来日方长,睡吧睡吧。”婉怡哼了一声,她觉得头晕目眩,头顶上的灯光似乎也在摇晃:“嗯……”她连衣服也没脱便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忽然迷迷糊糊问道:“那你呢?你要求别人义无反顾,你做到了么?你爱林以墨么?”已经离开她身边,站在衣橱面前轻抚自己婚纱的笑笑半晌也不说话,良久之后终于回答:“不,我没有做到。以前我爱雷雷,可是对他的爱却经不起半点诱惑和误会;现在我爱林以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让我爱上他,可是再爱他,我发现也不能为他失去自我,更不能赞同他的错误。想来想去,爱谁都不够深,或许我最爱的是自己。”她慢慢回过头,婉怡已经熟睡,橘黄色的灯光照到她的侧脸,清秀而宁静。笑笑轻轻叫了叫她,没有任何反应。她凝视着她:“婉怡,今天只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这药会让你好好睡到明天早上,然后再慢慢清醒地做自己的选择——我也已经做好选择了……”她转身快步走到沙发边上,从后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行李箱,里面已经收拾好了几件简单衣物,然后轻轻开门,悄悄走了出去。走出客厅,笑笑回身望了望,夜色漆黑,四周安静寂寥,父母也已经睡了。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泪水沉静而汹涌地流淌出来,心里却没有任何片刻的迟疑,是!明天的婚礼将是个天大的笑话,父母将为她蒙羞,但是只有在这一刻才能逃出林以墨的掌控。她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四年前,因为爱,她跟随他远赴他乡;四年后,因为要逃离爱,她即将浪迹天涯。去哪里都不重要,只要足够远离他就好。楼下有一间新开的银行,取款机上一次可以提取现金两万,笑笑把钱包里的银行卡翻出来取了钱,又把钱包里的现金也掏了出来。一共两万四千三百块 ,她把钱塞进旅行包里,然后随手将钱包用力又干脆地扔进路边上的垃圾桶里。那里有她的证件、各类卡片,一切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现在都已经不需要了,在今晚踏出聂家大门以后,她就不再是聂笑笑,她要彻底离开,永远抛开Chirs林未婚妻的这个身份!聂笑笑,再见!刚刚下了一场秋雨的星城美得令人心碎,天气骤然凉了几分,风也大了,但海水依然湛蓝,沙粒雪白细滑。笑笑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拎着塑料袋,脚步轻快地踏进“七仙女”旅馆。早听说星城地下广场的衣服又便宜又好,果然是名不虚传,仿耐克的长袖t恤只要四十块一件,做得简直跟真的一样,竟然还被她砍到三十五,真是太划得来了。要是老板看在她努力工作的份上给她加工资就好了,下次可以过来买毛衣,或许还可以买一件好点的大衣,这样才能熬过北方海滨城市的寒冷冬季啊。她心情愉快地才进门,迎面便撞上一声大喝:“萧潇,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你不到,昨晚的旅客登记簿你放到哪里了?”笑笑警惕地退后一步,先把剩下的棉花糖一把塞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告诉你在左边第二个抽屉么?”赵维马上蹲下去翻找,过一会站起来悻悻地说:“平常不都放右边么?干吗放去左边?”“昨天那本已经写完了啊,这本是新登记的,当然要区别开。”笑笑慢腾腾地挨到青年男子身边,陪笑说道:“老板,我们也用点现代化的手段吧,买台电脑,接通网线,一切电子商务化管理。谁家现在登记还用笔啊?都落伍了。”赵维没好气地说:“用笔怎么了?这是中华五千年的文化积累,我没让你用毛笔已经很客气了。”笑笑擦了擦鼻子:“那是,中华文化,看咱们店名就知道了……七仙女……老板,你是不是有七个姐姐或者妹妹?”赵维回答:“没有,店名是我妈取的,她家里倒是有七个姊妹。”笑笑想象一下七个赵维妈妈站在面前的情景,不由惊叹道:“那真是太壮观了,七个美女站一排,赏心悦目……”赵维横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你再说奉承话,我也不会加你工资的。”笑笑愁眉苦脸起来:“快活不下去了,会出人命的啦。”“1500一个月,包吃住,还想怎么样?”赵维怒道:“你打扫房间一点都不干净,没扣钱就不错了。手里那个袋子是什么?肯定又去买衣服了,发了钱就去买衣服,够花才怪,虚荣的女人!”笑笑说:“我就要买!从小穿旧衣服,五岁开始最大梦想就是新衣服,你不能这么残忍,连我这个此生唯一的爱好都剥夺吧?”赵维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谁会愿意娶你,又不会做家务,又爱买衣服,脾气还倔,做你老公一定被你气死。”笑笑对他的嘲讽一点都不以为意,自得意满地回答:“别小看我,有骑着白马的王子想娶我呢,他有白雪般的肤色和乌黑得像炭一样的眼睛,面容精致得毫无疵瑕,答应为我建造宫殿,有一间专门的粉红色大房子做我的更衣间,一面穿衣镜都价值1万美金——我不愿意嫁而已。”赵维道:“那是,如果问那面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它一定能够会回答是萧潇小姐对不对?”笑笑说:“那当然,敢不这么回答,我就一板砖砸了它!”“砸它之前先去把听涛阁打扫干净,客人刚刚退房了,萧公主。”笑笑呆了呆:“怎么又是我?今天我休息啊,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呢?”赵维尴尬地咳嗽一声:“她上午辞职了。”笑笑顿时怒了:“你给人家那么少工资,活又累,留得住人才怪!我才不干呢,你自己去清理,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我已经整整一个月都没休息过了!”赵维得意洋洋地说:“我今天打扫松涛、海涛、洋涛,那姑娘走了,肯定是你打扫剩下三间了。”笑笑瞪了他一眼:“你那三间今天根本没客,打扫个鬼啊。”“那是我运气好。”笑笑无语了,憋了半晌终于说道:“我要去劳动局投诉你!”赵维哈哈一笑:“你去啊你去啊,你连暂住证都没有,去了一定被遣送回原籍,哈哈。”“黑店,黑心老板!”笑笑咬牙骂了一句,但是形式比她强,骂过之后也只能抡起袖子去小库房拿了吸尘器,悻悻上楼,身后赵维还在扯着嗓子叫:“喂,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老板啊,人要有感恩的心,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我收留了可怜的无助的你,不然你只能流落街头啦……”笑笑头也不回,嚷道:“我就是忘恩负义,你炒我鱿鱼好啦。”“七仙女”旅馆是一栋老式的木楼,上下两层,楼梯也是木质的,因为年代久远,楼梯扶手上的红色油漆已经变得斑驳,甚至上楼走重一点都能听到楼板咯吱直响。笑笑悻悻想:“不如把这里租给电影组拍鬼片好了,或许还能打个广告,黑心老板一定要笑死了。”楼道转弯的地方摆了一面大大的穿衣镜,她一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街边地摊上买的浅蓝色长袖t恤,秀眉朗目,面容清秀略带英气,曾经有专人打理到腰的曲卷长发如今剪得短短的,像个小男生。因为刚刚去库房的缘故,脸上不知道在哪里沾染到灰尘,眼睛却亮得像璀璨宝石。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不由微微迷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轻轻吐了一口气,展开一个微笑。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吧?当年,在与康雷、婉怡一起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下时,她也是这个样子,穿着廉价的街边牛仔装,笑容却像花儿一样灿烂。一万美金一面的镜子又怎么样?照出的是一张纤毫毕现却越来越不快乐的脸,这面镜子虽然陈旧,照人也有些走样,但那神采飞扬的神情却是真实的。人,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同时也要付出另一些。聂笑笑失去了一个爱她可以给她全世界的男人,却找回了曾经拥有的笑容和自由。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亏!“不过,还是要怂恿赵维换块镜子了,东市场五十块一面,要不我先搬回来再问他要钱?”她心想:“哈哈镜偶尔照一照的确怡人,可是天天照,那简直是照妖了。”现在的笑笑拥有着一种简单的幸福快乐,但其实她刚到星城的时候,心中凄凉又慌张,一颗心涨满了惶恐,像在空中飘荡的气球,没有实处可以着落。她心虚地发现,原来在茫茫人海中,要断绝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关系,是这样轻易的事情。这辈子她爱过两个男人,因为爱的时候都是真正在爱,所以一旦结束就像结束一段战争,过后的残局惨不忍睹,收拾的时候更是痛侧心扉。最初的日子里,林以墨的影子总是阴魂不散的出现,她想,他明明没死,怎么跟个鬼一样,白天黑夜都在面前晃荡。为了这种经常性瞬间失神,她不知被赵维骂了她多少次。一直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她才慢慢使自己变得看似正常起来——起码在外表上看来正常了,这种转变除开自己努力的调整和工作、老板也有关系。星城是北部一个沿海城市,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每年的旅游旺季总是吸引大量游客前来观光。“七仙女”旅社是赵维从父母手中继承下来的,地理位置不错,面朝大海,两层楼的欧式木头房子,带一个披领的花园阁楼,上下一共有6个房间。笑笑第一次远远看到这栋可爱的建筑,就爱上它,当时“七仙女”门外正贴了张纸条招服务员,她想都不想就应征了——但是一个月后她开始后悔。这间旅馆连她在内只有两个服务员,另外那个由老板兼任,两个人分着一人打扫三个房间。赵维在她来后很民主地给她选择打扫哪三间,笑笑自作聪明地选择了三个单间,赵维一迭声地同意说,好啊好啊。笑笑想,多么好的老板啊,这样爱惜女员工,宁愿自己累点打扫套间,太绅士了。可是马上她发现完全不是那样,自己被人耍啦!七仙女设施老旧,这两年周边又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新开的酒店旅馆,所以生意非常萧条。来住店的客人大部分是经济适用型,一般都选择单间,套间根本乏人问津,也就是说实际上天天都是她在打扫,赵维就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指手画脚。三个月后笑笑慢慢从原来的游魂状态下回过神来,终于忍无可忍闹起了革命,在她强烈抗议下终于与赵维达成协议,两人开始轮流打扫所有客房。虽然几乎天天抱怨天天跟赵维吵架,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地方和这个老板。赵维是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典型的北方男子,个子高大强壮,头发微卷,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一头乱发像一头没睡醒的卷毛狮子。他虽然天天在笑笑面前咋咋呼呼地叫嚣自己是老板,但其实从来也没有什么老板样子。他和所有男人一样不爱洗衣服,看到笑笑用洗衣机就会腆着脸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让笑笑一起洗,不过他也会知恩图报,不会让笑笑白做——他做得一手好菜,笑笑伴着他享用了不少美食。如果要把人群大致分类,那么赵维和康雷肯定是一类人,他们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心里没有阴暗面,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就负疚的时候就负疚。而林以墨是个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无疑更加俊美,可是那张秀丽的脸上永远看不出喜乐哀怒,几乎让人觉得他是个缺少人类必备情绪的人,不过也正因为这种感情的缺失,所以他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一样拥有一双天真澄澈的眼睛——可是当他周围的人被这双清澈眼睛迷惑时,也就掉下了他讳莫如深的陷阱里。这天晚上笑笑安顿好手上的工作,走到楼上的花园小憩。花园里摆着白色的藤制小圆桌和椅子,秋夜的星空下,夜幕高远,星子亮得像情人的眼睛,赵维面朝大海悠闲地坐着,把手放在脑后,脚搁到茶几上。笑笑在他旁边坐下来,伸手拈了一块碟子里的鱿鱼丝,又开了罐厅装啤酒,大大喝一口,顿时觉得全身舒爽,毛细血管都舒展开来。她也学着赵维把脚搁到茶几上,瞟了一眼旁边:“老板?”“嗯?”赵维微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晃着腿,一幅惬意的样子,显然心情不错。“我们买台电脑上网吧,自己做个网站,给七仙女做点广告。”“为什么?”“那样生意好点啊。”赵维笑了:“你不是老抱怨累么?客人多了不更累了?”“生意好的话可以加工资,然后请多一个人啊。”笑笑眼珠子转了转:“虽然这是你的私人房子不要房租,可是水电、杂费还有我的工资也是不小的开支,这么下去,我简直担心你开不出薪水给我。”“那就关门好了。”“哇,怎么可以这样?你对员工太不付责任了!”赵维拿过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继续将这间旅馆做下去好还是结束它更好。”“当然要做下去,它这么美!”“美么?”“嗯!现在这种有年头的欧式建筑已经越来越少了,你看爬在外墙上每一片常青藤叶子都是时间的证人,难道它不美么?而且这里还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赵维叹了口气:“可是在坚持一个理想的时候,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失去与得到的,让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笑笑听他这么说,大大的眼睛里染上一丝落寞,只好继续大口把啤酒喝下去,冰镇后过的啤酒味道没那么浓,却有一丝清凉的苦涩。“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人在做选择时很痛苦,但是面临选择时的摇摆更痛苦。”赵维长长伸了个懒腰:“是啊。”十月的星城海边夜风已经很凉,笑笑看到他的胳膊露在外边,还包着纱布,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的手没事了吧?都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赵维不在意地说:“不管你的事,那流氓三更半夜把你叫去房里能有什么好事,幸亏你聪明叫我在外面守着,不然就惨了。”笑笑扁着嘴说:“可他是带客人来得最多的导游,我们最大的客源都没了。”“没了就没了,我这里不卖笑!”笑笑拿半空的啤酒罐敲他一下:“什么卖笑,难听死了!”赵维大笑一声,转头看着笑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啤酒喝得太快太急,笑笑的面颊有些微微发红,眼睛也闪亮起来:“喜欢啊,我以前的理想生活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走遍五湖四海,像波西米亚人一样看深山里彩色的蘑菇,海边雪白的贝壳,攀登最高最陡峭的山崖,然后写下日志寄给各类旅游杂志卖钱。猛烈的太阳洒在身上也会开心,因为不惧怕自己的皮肤变成棕色,晚上呢,就像现在这样,在海边的星空下喝酒聊天,这样连做的梦都是温柔濡湿的。”赵维瞪了她半晌:“下月开始,工资减500!”笑笑大吃一惊:“为什么?”“这年头有几个人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帮既然帮你实现了,你好意思拿那么多钱?”“呸,你又不是我爱的人!”赵维点点头:“嗯……真可惜,我们如果在一起一定是很好的一对,可惜我们都不是对方爱的人。”“你……怎么知道我有爱的人?”“我又不是傻子。”笑笑不服气:“那你女朋友呢?我来四个月了都没见过她,她把你甩了?”“萧小姐,请不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欢乐不能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他沉默了一会,静静说道:“我和她是人生观不一样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很痛苦,更痛苦的是我们还相爱。”笑笑也沉默下去。“她希望我把这栋房子卖掉,去市区买房买车,剩下的钱做点投资,然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可是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呆在一个狭小的格子里,每天跟同事勾心斗角,消磨着自己的斗志理想尊严,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她也没错,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好好经营这间旅馆呢?”“她说她不喜欢做伺候人的事,她喜欢别人伺候她!”赵维苦笑:“她们家是那种做小生意,发了点财,对旁边的人首先讲的不是恩惠而是气焰。刚开始听到我有栋海边的房子还眼前一亮,后来发现其实没什么油水,马上就把脸色变了。”“也怪不得长辈,没有哪个做父母的希望子女受苦,我妈……也差不多。”赵维微微一笑,忽然道:“萧潇?”“呃?”“她走的那天对我说,如果哪天想通了就去找她,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回头呢?只要她肯回头看看,就会发现我始终留在原地等她。她家里已经安排她跟一个有名的医生相亲了,你说她还会回来么?”笑笑想了想:“那要看她有多爱你,如果选择你,她要付出很多,而选择医生,她只要付出感情就行了。”赵维把空啤酒罐扔得老远:“妈的,说我不能给她后半生的保障,那生命也没有保障啊,父母不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么?”“女人的思维和男人怎么会相同?我不觉得她有错。”赵维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发了会呆:“其实我也觉得她没有错……只要她快乐,就比什么都好。”他把身子整个靠到椅背上,仰头望天:“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笑笑一愣:“这是什么?”“《小王子》里面的一段话,那个童话很有些道理,有空去看看。”“故事里是不是有一朵玫瑰?”“对啊,娇气任性又别扭的玫瑰,小王子爱着她,可是有一天终于受不了离开了,但是不管他走得有多远,哪怕远到另一个星球,他依然惦记着她。因为不管玫瑰表面多么娇纵强悍,失去了王子,她就会凋零。”“后来呢?王子回去了么?”“或许吧……”夜晚的风拂到笑笑身上,像情人轻柔的抚摸,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低低的细语。笑笑想起那天晚上,以墨附到她耳边轻声而坚决地说:“如果你离开我,我一定会死掉。”他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呢?应该已经回美国去了吧?——毕竟他那么忙。四个月了,一百二十天的时间,他们不在彼此身边,更或许从此永别,那个任性娇气又别扭的孩子一定在怨恨着自己的狠心,可是他不会知道即使隔着半个地球,在看到天上星星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他那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一个星期以后,赵维终于在笑笑的死缠烂打下买回电脑开通了网络,虽然他嘴里一直碎碎念说这是一笔大开支划不来,笑笑应该尽人道主义精神分担一半,但是当毫不意外地看到笑笑兴奋得像一只鸟儿似的搬着电脑到处捣鼓,还是忍不住把悄悄把嘴角弯了起来。总是这么精神呢……赵维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笑笑时的情景,那还是在炎热的夏天,午后刚刚落了一场雨,他正无聊地坐在庭院里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待会能否见到彩虹。忽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推开旅馆大门小跑进来,穿着式样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步子有些重,踩到泥浆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一头乌黑的长发湿答答地搭在背后,脸上满是雨水,虽然显得有些狼狈,却依然笑嘻嘻的:“老板,我要一个房间!要可以看见海的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面上的笑容,柔和灿烂而温暖,仿佛可以赶走天下最深沉的阴霾,赵维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亮起来,他回了她一个微笑,快乐地说:“没问题,我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是空房间多。”萧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常住下来,不知什么缘故,她似乎特别喜欢这座海滨城市,一直赖着不走,以致后来甚至成了“七仙女”的打工小妹,当然因为打工的缘故,她不能再住客房,而是搬进了狭窄的杂物间,可即算这样,她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满和不适,只是嘟囔着应该长一点薪水。萧潇无疑是个美女,美女走到哪里都有优势,所以这种嘟囔不会让赵维头大如斗,只会装作听不到,顾左右而言其它的和她开玩笑就轻轻一笔带过。如果停下手中的事情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她的美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到极致的美丽精致,而是一种能令人感到温暖安全的美,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散发出光与热。可就算是这样温暖可爱的女孩子,相处的时日久了,赵维也忍不住会想,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呢?这个自称萧潇的女孩应该并不像外表那么简单吧?虽然她那双圆圆大大的眼睛明?显得单纯,经常对自己没大没小口无遮拦,更有甚者有时会说出天真懵懂的话语,让人觉得她简直像个不知任何人间疾苦的孩子,可是为什么她却常常会在灿烂的笑容过后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茫然落寞,那种神情得像是深远山谷里的皑皑冰雪,遥远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这样的表情本来不应该在她这个年纪和性格的女孩身上出现才对。赵维想不明白,但也没想过一定要去弄清楚,如果她愿意说,那么他会安静地洗耳恭听,如果她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问。这年头,谁身上会没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既然当事人不愿提及,就表示一定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何必去深究?就算她的身份证都是假的,那又怎么样,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和直觉——她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种人,却绝不会是一个坏人。笑笑没有注意到远处凝望她的赵维,她在为了新到来的电脑雀跃的忙碌着,来到星海以后她几乎断绝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刻意地与世隔绝着,是存心也是故意。关于她在结婚前一晚逃跑的震撼举动到底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她心里发虚没底,不敢也不愿意去想,只能咬着牙关装作忘记。可是在设置好电脑网络的瞬间,她的手却像长在别人身上一样不听大脑控制地输入了LF集团的网址。人总是好奇的,笑笑的这种举动就像是初次做案的小偷,因为偷的是熟人家,所以在行窃过后,会忍不住悄悄潜回,看看主人对失窃表示出怎样态度。也许只是在人家的窗户底下偷偷看两眼,胃里就会有种被人强行塞下一个干馒头的不适感,但是有一种奇异不明的冲动让她觉得自己必须去了解,近乎自虐。LF集团的中文网页刚刚打开,首页上的粗体黑色标题赫然映入眼帘:关于近期对于本集团的不实报道郑重申明!笑笑心中一惊,迅速将鼠标点了下去,那段申明不长,由集团法务部与公关部联合署名,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严重谴责媒体对于集团以及集团董事长Chris林先生不负责任的报道,并表示对此造成的后果将予以法律上的追究。是什么样的不实报道让LF如临大敌?笑笑心中的不安和疑惑满溢胸中,她打开门户网站的金融版面,开始搜索近段时间关于LF的新闻。鼠标轻轻往下一点,消息呼啦一下显示出来,竟然密密排了整版,笑笑一条条看下去,心跟着一分分往下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全身抖得厉害,手肘也撑不住,啪一声将桌边上的茶杯撞落到地上。那轻脆的碎裂声,让正依在柜台边上懒洋洋地擦着杯子的赵维猛然把头抬起来,笑笑脚边是摔碎的杯子,刚刚泡好的红茶泼洒在地板上,显出一种暧昧不明的颜色,而她面色惨白地靠在凳子上,精神萎靡,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了。”他担心地问道。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回答道:“那个混蛋……竟然真的敢这么做!”那天晚上,他那张像瓷器一样精致的脸庞贴得那么近,用低到几乎是呢喃地语气伏到她的耳边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一定会死!”已经隔了这么久,却像发生在片刻之前一样真切,他温热的呼吸似乎还留在颈边,那种湿润像一只婴孩的手抚摸着她的皮肤,太过亲昵的接触本应该是温馨柔情的,可当时她的心中却有些不寒而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她以为他不是当真的,林以墨,那样聪明,那样冷漠,即算再爱她,也不可能是真的!可是……混蛋,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威胁她?他把那种不会对世人展露的温柔,做成一条绚烂美丽的颈链捆绑在她身上,他这条美丽异常的链子,几乎让她永生失去自由,让她窒息,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真善美产生彻底的怀疑;她前半生所培养的人生观几乎因为他而毁灭殆尽。她别无选择,只能逃离!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好不容易逃脱了,逃离了他的控制,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明白自己是逃不掉的,无处可逃,无论天涯海角……原来想要拥有自由的梦想就像黑夜里萤火虫的光芒一样微弱……他真的要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来束缚住她!笑笑砰一声推开椅子,拔腿往外跑,身后传来赵维的声音:“你去哪?”她来不及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晚点再联系你!”冲出旅店大门,往前疾跑几步,有台出租车迎面开过来,她一把就扑了上去,司机猛地踩下刹车,从车窗里伸头出来怒吼:“要找死去别的地方!”笑笑来不及分辨,跌跌撞撞地拉开车门:“快!送我去机场!”三十分钟后,聂笑笑站在星海机场LF航空公司的办事处,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让你们这边的负责人来见我,我是聂笑笑,现在马上安排我去他在的地方!”一只爱上主人的鸟儿,无论她多么渴望自由,最终也会被迫选择回到金色的鸟笼里,这是令人绝望得几乎心死的自觉。飞机不停地爬升,坐在头等舱的笑笑靠着宽阔舒适的椅背,茫然地望着窗外厚厚的云海,心中一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四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她抛弃了家人和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子,拎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拥挤的人流挤在火车站。现在都能很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火车站的情景,嘈杂、炎热、肮脏、窘迫,而她的心,除开紧张不安还充斥着一种犯罪般的刺激与兴奋。因为太仓促,没能买到卧铺,只买到了坐票,过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有好几年,她的身体显然比精神更加适应那种生活,坐到后半夜,屁股和腰板已经酸痛地开始喧嚣发出抗议。她对自己说:“聂笑笑,你今天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忘记,难道竟然忘不掉不属于你的生活?快别给自己丢人了,也不想想你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在那个时刻,她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她觉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放弃林家掌门夫人的头衔,开始渴望的新生活,可是仅仅四个月以后,她就自动自觉地走了回去。原来林以墨早已在她心里成了魔,她的心就握在他的手间,一收一放,就能让她快乐痛苦。LF总裁Chris林重病垂危,医院方面表示无能为力!LF集团是否会在五年内更替两任领导人?受近期不利消息影响,LF集团股价震荡,持续下挫!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笑笑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她几乎想要发出歇斯底里地尖叫,林以墨,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是个说多了狼来了的孩子,欺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最后几乎让我感到憎恶和不耐!在你面前,我简直就是个被操控的玩偶。所以这一次,你也一定在骗我!她为他伤透了心,但这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他再次骗了她,她愿意服输!只要……只要他一切安好。可笑的逃跑,是为了不再被他伤害;可笑的归来,是为了证实他的谎言,原来一切还是为了他。原来,不论走到多远的地方,只要还可以看到广翱的深蓝星空,她就没办法忘记他——这就象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林以墨,是聂笑笑心头的鲜红玫瑰。飞机终于上升到一个平稳的高度,微微令人不适的感觉消失了,窗外阳光灿烂,金色光芒像无数片破碎的镜子晃得笑笑有些睁不开眼睛。她伸手将座位旁边的小窗户拉下来,身边有个漂亮的空中小姐正经过,体贴地俯下身子问她:“小姐,距离降落还有两个小时,你脸色似乎不太好,需不需要一床毯子好好休息一下?”笑笑想了想,抬头说到:“麻烦给我信纸和笔,谢谢。”摊开小桌板,笑笑认真地写下抬头:“赵维:你好!我是萧潇,很对不起我就这样不辞而别。我现在正在飞机上给你写这封信,窗外的阳光很灿烂,云游离得很潇洒,一切都很美好,就像我这几个月的生活。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这段日子这样快乐。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也并没有谈论过彼此的隐私,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听你谈及自己的梦想和故事时,我会觉得很亲近,或许因为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我、他、你还有其它很多人,都曾经有着自己绚烂的梦想,却因为命运的捉弄,大家都在逐渐悖理,越来越远……阿维,不知道我们将来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我甚至不能肯定在下飞机的时候,我是否会将这封信寄出去。但我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除开我的离开,也因为我一直以来对你的隐瞒,我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你,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如果你愿意,可以永远叫我萧潇。我曾经是个快乐而知足的人,拥有着这世上最两个最亲密的朋友,但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他们,我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找不到人诉说,所以如果你愿意,请听一听一个叫聂笑笑的女孩的故事好么?也许会有一点长,也许不够引人入胜,但是在这种美丽的秋日里,你可以像以往一样给自己泡一壶红茶,坐在楼顶上的阳台里,一边听海浪的声音一边来聆听这个故事——我的故事。”聂笑笑在天上脚下的一座军营里发出了她生平第一声娇嫩的哭声,但是长大以后但凡有人问她天山美不美,沙漠是否壮观,她都显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因为实在没有印象——她五岁那年便离开新疆,被妈妈送去了外公外婆家寄养。千里迢迢来到外公家里,长辈们都吓一跳,这女娃娃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可头上怎么会竟然有虱子!于是大家忍不住啧啧叹息,唉,那个张艳红,怎么做的人家的娘啊……其实凭良心讲这也不能完全怪笑笑的母亲张艳红,张艳红算是个典型的南方小姐,家里条件虽然不算好,但是却很会心疼自己。夏天里日头大点,她出去一定不会忘记拿把漂亮一点的遮阳伞,冬天里风猛一点,也一定要给弄些紧俏毛线给自己织条围巾什么的。但是这样的女人也会有昏了头的时候,当年她也不知怎的就轰轰烈烈地爱上了笑笑的爸爸聂建国,跟着他背井离乡远赴新疆,在那个充斥着风沙和热浪的地方生下三个孩子。无巧不巧的是三次生产中,两次女儿诞生时丈夫都不在身边而是驻防外地,这事令她一辈子耿耿于怀、铭刻于心,她在撕心裂肺地阵痛中对爱情彻底绝了望死了心,赌咒发誓不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张艳红是随军家眷,部队里给她分配了小卖部营业员工作,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不肯做这种看人眉眼的事情,正巧生了笑笑以后有个进修机会,于是她白天上班,把孩子放到托儿所,晚上做完家务就挑灯夜读学习会计课程,每天把自己都累得几乎不想说话,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空闲去打理小小的女儿?不是她不爱女儿,而是实在没有这个精力,小女儿的年龄和上面的哥哥姐姐相差太远,他们都不愿意带着这么个小拖油瓶玩耍,当然更说不上去疼爱自己的妹妹,所以笑笑大多数时间只能一个人在地上刨沙子玩。笑笑的爸爸聂建国驻防的地方并不是市区,对家里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无奈之下只好把还不会反抗的小女儿送回去给自己的父母带。笑笑是个宽厚大度的孩子,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档子事,也并不会太怨怼自己的父母,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他们也没办法,怪只怪她生得晚,还没来得及学会表达情绪就已经被遣送走了。笑笑的外公外婆都是市轻工业局的职工,住的是单位安排的房子,同住的还有笑笑的小舅舅,房子不大,几乎可以说小,又因为在一楼,愈发显得狭窄阴暗潮湿。刚从新疆过来的笑笑一下适应不了南方的潮湿,脸上身上长了不少藓子,而且她只会说大院里的普通话,对当地又娇又快的方言很茫然,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只有五岁的笑笑大多数时间只能趴在窗台上透过窗口专注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她觉得这个世界古怪而陌生,好像跟原来的生活环境完全脱了节,狭小房间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驱赶的霉味,窗外的建筑是鳞次节比的小高层,都不是什么新房子,外层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水迹,每个人的面孔也都是遥远陌生的。虽然远在北疆的时侯,母亲并不见得有多少时间来关心爱护她,可这时,她开始深切地想念妈妈了。张艳红和聂建国两人加起来的微薄薪资除开负责家里日常生活开支,还要供养三个成长中孩子的支出,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笔庞大的开销,因此每个月给笑笑寄过来的生活费是货真价实的“生活”费,只供生活,不能提供任何奢侈品——“奢侈品”里包括新衣、玩具、书籍等等一切。孩子总是比大人能更容易接受残酷的现实,再加上笑笑也没有说不的权利,于是只能由着长辈给她穿上经济、耐磨、耐脏的衣物,又为了彻底消灭她头上的虱子,原来的童花头也给剪成了短短的男生头,这种简单利落的发型一直保持到她成年。长大以后的笑笑酷爱添置新裳,尤其热爱颜色鲜艳、质地轻薄而不实用的那种,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疯狂地发自内心的想要拥有。", "summary": "聂笑笑的父亲聂建国是军人,母亲张艳红曾随军,虽然不迷信,但为了女儿的婚事,张艳红还是根据黄历挑选了一个宜嫁娶的吉日。笑笑的未婚夫林以墨在LF集团工作,张艳红对女儿的婚事很满意。婚礼前夕,聂家宾客盈门,张艳红自豪地谈论女婿的优秀,宾客们都对这场婚事感到羡慕。笑笑内心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并不期待,但在母亲的赞同和林以墨的控制下,她没有多说什么。笑笑和林以墨的关系很复杂,林以墨对笑笑有很强的控制欲,笑笑渴望自由,想逃离但又对林以墨抱有愧疚心。林以墨在婚礼前一天晚上来到笑笑家,林以墨说没有笑笑在身边就无法入睡,笑笑对林以墨的示爱并不十分相信,她心中有自己的想法。笑笑和婉怡谈论起过去的事情,笑笑透露自己见到了曾被认为死去的雷雷,这让婉怡感到震惊。聂建国担心女儿在这段婚姻里会吃亏,但张艳红认为林以墨的条件无可挑剔。笑笑决定逃婚,她离开了家,来到星城,在“七仙女”旅馆工作,与老板赵维相处融洽。笑笑在星城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她享受着自由的生活。笑笑在网上看到林以墨病重的消息,这让她感到震惊和不安。她决定回去确认林以墨的情况。在飞机上,笑笑写了一封信给赵维,讲明了自己的故事,称很感谢赵维的帮助。"} {"context": "第三天,一行人总算是看见了森林的边际。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平原,玛莉安激动地欢呼出声来,就连一直一言不发的雪莱,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虽然任务失败了,但活着总归是好的,弗罗伦丝夫人那边在听闻情况之后,应该也不会为难她们。只有科尔夫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的学长兼好友阿木斯是赫斯特的得意门生,但他却不是。现在阿木斯就这么死在了炼骨者的手中,虽说不是他的过错,但作为活着回来的那一个,难免会受到迁怒。离开森林之后,一行人在森林边缘的村庄购买了马匹,用了大概一天的时间,赶回了翡翠之塔。望着那座被巨树环绕,表面生长着墨绿色宝石的高塔,江枫心中暗暗惊讶。不是因为那座高塔的巍峨,而是因为从那高塔中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就如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而自己不过是漂泊在那片大海中的一页小舟。在翡翠之塔的外围,还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因为翡翠之塔而得名,被称作翡翠小镇。这让江枫想起了半人马座军事学院外面的大学城,一段属于遥远的学生时代的记忆,又是不禁涌上了他的脑海……城门口站着收城门税的卫兵,不过所谓的城门税都是针对普通人,只要能够让水晶球激活魔力反应,哪怕是见习学徒,都无需缴纳什么税收。城门的士兵明显是认识玛莉安等人,连验证的步骤都省略掉了,直接将一行人放行入城。虽然大街上能看到很多披着巫师袍的人,但居住在城镇中的却大多是普通人,接受普通人的治理。这里的模式倒是有点像阿迪亚大陆上的巫师领,只不过相比之下这座城镇拥有较高的自治权。相比之下,巫师大陆上的巫师更加超凡脱俗,对于凡人的事物漠不关心。只要他们能定期向自己献上贡品,便不会去搭理他们。一路上,江枫看到了不少奇怪的人,甚至于根本不是人的家伙。其中有身高三米多的巨人,还有披着巫师斗篷的人形史莱姆,甚至是一团被束缚在斗篷之下的黑色虚影。从那黑色虚影的身上,江枫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虚空的气息。看来巫师大陆的巫师并不局限于人类,甚至连一些人外,甚至于非人的存在,都能成为巫师。这也让江枫想起了银河系多元文化大学,里面联邦人占学员人口比例不到百分之二十,其余大多数是外星种族。走到了通往巫师塔的石桥前,一行人不得不分别了。玛莉安略带歉意地看着江枫,说道。“我们不能直接带您直接进入巫师塔,外人进入巫师塔需要先到外围城镇的办事处登记,领取通行证。另外,如果你想申请加入巫师塔的话,也得在那里报名,每个月翡翠之塔会有对外的公开招生考试……”“考试?”江枫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毛。“是的……主要分为药剂科和巫术研究科,还有战斗科。其中资源最丰富的是药剂科,不过每个月必须完成一定量的作品,巫术研究科报考人数历来都是最多的,因为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只不过相对的资源也是最少的。”玛莉安脸蛋红扑扑地说道,“如果是您的话,我推荐您报考战斗科。以您的实力,相信很轻松就能通过考核。”“是吗?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江枫笑着说道。其实江枫更倾向于报考药剂科,凭借智脑芯片的优势,他的药剂配置成功率高达令人发指的百分之九十多,一般药剂师配制十次才能成功一次的药剂,他可能一次就成功了,而且还有不低的精品率。不止是如此,根据智脑的药理分析功能,他还能够对配方进行改良。如果能够提交一篇配方改良的论文,获得的奖励将不仅仅局限于魔石和贡献度,还有看不见的名望。如果想要从翡翠之塔收集情报,那么后者正是他需要的。与依依不舍的玛莉安等人告别之后,江枫转身前往了翡翠之塔在翡翠小镇中的办事处。跨过门槛,只见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小老头坐在柜台后面,在用手帕擦拭着银质烟壶。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走进门来的江枫,那小老头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来报名的?十颗魔石,先交报名费,后填表。”有些意外这小老头竟然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不过江枫也没有说什么,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十颗魔石,放在了柜台上。将模魔石收进了抽屉里,那小老头食指动了动,一张羊皮纸从旁边的柜子上飞出,飘在了他的面前。江枫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在表格上填下了自己的信息。需要登记的信息很简单,只有三样。除了名字之外,便是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以及报考类型。从交通手中回收的表格,那老头推了推单片眼镜,粗略的看了一眼,看到报考类型那行写着药剂科时,眉毛不由挑了挑。“药剂科?”“有什么问题吗?”江枫问道。“没什么,”那小老头将表格塞进了抽屉,用不耐烦的语气继续说,“十天之后在办事处二楼的考场面试,面试内容是现场配置药剂,记得带上这张卡片,上面有你的个人信息。”说着,那小老头将一张信息卡扔到了江枫手中。江枫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了办事处。他没有注意到的事,在他离开办事处的时候,那个小老头的视线一直锁定在他的背后,并小声喃喃自语。“还以为是来报考战斗科的,没想到居然看走眼了……”摇了摇头,那老头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重新拿起了那银色的烟壶,用抹布擦拭着。从办事处离开之后,江枫并没有急着去兑换那个A级悬赏的奖励。如果以中的巫师的身份是兑换奖励的话,所能得到的奖励只是魔石而已,可如果以翡翠之塔研究员的身份兑换奖励,获得的不仅仅是魔石,还有贡献值。这些情报,都是江枫从那个叫玛莉安的小姑娘那里打听来的。反正考试还有十天就开始了,相信以他的药剂水平,通过考试的难度不大。在翡翠小镇中转了几圈,江枫找到了房产登记处。和地产相关的产业,都是由翡翠之塔的巫师经营的,使用的货币自然也是魔石。登记出售的房产都被记录在一颗水晶球中,只要将右手放上去,便能看到那座豪宅的影像。这技术倒是与虚拟现实技术有些相似,看到这些巫师们既然将巫术运用在了生活方面,这倒是让江枫产生些许意外。在售楼小姐的帮助下,江枫看了好几栋房子,最终相中一处位于翡翠小镇郊区的别墅。“这栋豪宅是索兰斯巫师大人的产业,因为前段时间他在翡翠之塔申请了研究员结业,前往大陆中央深造,所以想要脱手这处房产,售价一百二十魔石,如果您现在就能付款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办理好过户手续。”售楼小姐彬彬有礼地说道。“就这栋吧,这里是一百二十颗魔石,”说着,江枫打开了空间戒指,将魔石倒在了柜台上。那售楼小姐眼睛一亮,虽然有钱的客户不少,但像这么爽快的还真是不多见。毕竟房子不像别的东西,对巫师来说也就是个歇脚的地方,很少有人会花一百多魔石去买一套房产。尤其是江枫还这么年轻,在巫师的领地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不过令她微微失落的是,江枫显然并没有领会到她眼神中那份希望“深入交流”的暧.昧,办完了过户手续之后,便拿着钥匙离开了房产登记处,在门口拦了辆马车,向郊区的方向赶去。翡翠之塔,一座宽阔的大殿内。“弗,弗罗伦丝夫人,”跪在石阶下,安迪战战兢兢地看着俯视着他的两位导师,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赫,赫斯特大人。”来自上位巫师的精神威压,即便是对方根本没有刻意向他释放压力,也不是他的精神力所能承受的。“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说话的是一位端庄而美丽的贵妇人,此刻正坐在石质的贵族椅上,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指甲。如瀑布般光洁柔顺的丝质长裙拖在地上,从上自下俯瞰,如同一朵绽放的玫瑰花。与其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她,倒不如将她比作一件艺术品更为贴切。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若是站在近处仔细端详便不难发现,她那羊脂玉般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玻璃光泽,就如同她戴在十指上的宝石钻戒一样。比起弗罗伦斯夫人,翡翠之塔的学徒们,私下里更愿意称呼她宝石夫人这个名字。站在她旁边的是赫斯特,此刻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同样是六星巫师实力的翡翠之塔导师,虽然名号不如宝石夫人那般响亮,模样看起来也与普通人没有两样。但这些都只是因为他为人低调,其实力在整个翡翠之塔的导师中都是相当有名的。面对来自这两位的压力,安迪的牙齿不停打颤,哪里说得出一句话来?弗罗伦斯叹了口气,收起了右手修长的指甲。“你把我们的小家伙吓到了。”面无表情的赫斯特,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安迪许久,忽然看向了弗罗伦丝。“他触犯了翡翠之塔的戒律,反正也是一死,就让我来榨干他剩余的价值吧。”弗罗伦丝摆了摆手,用带着一丝厌倦的语气说道:“随你便吧。”赫斯特嘴角咧开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看向安迪的视线中带上了一丝阴冷。只见他袖手食指在空中虚画一下,一道漆黑色的裂缝打开,一只模样古怪的稻草人从那空间裂缝中掉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中。看到那做工粗糙的稻草人玩偶,安迪吓得鼻涕和眼泪一并留了出来,惶恐地向后退着。“您,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求求您,不要——”“够了。等我把你的灵魂抽出来,那些肮脏的秘密,自然会一个不漏的抖出。”面无表情的说着,赫斯特抬起了右手。面无表情的说着,赫斯特抬起了右手。在痛苦的挣扎中,安迪的灵魂被撕扯着,化作乳白色的气团从七窍中抽离,钻入了赫斯特手中的稻草人中。当最后一丝魂气飘散被抽走,被夺去灵魂的安迪,就如一具行尸走肉,双目无神地跪在地上。将封印着安迪灵魂的稻草人塞进了的袖子里,赫斯特挥了挥手,一道火焰便从安迪的脚下燃起,将那具已经变成空壳的躯体,烧的连灰都不剩下。“气也出了,待会儿可别撒在我的宝贝学生们上,她们可是无辜的。”看着石阶下那滩被风吹散的骨灰,弗罗伦丝叹了口气,侧目看了面无表情的赫斯特一眼,“更何况,这件事我们也有一定的责任,没想到派出学徒前往森林,还是引起了黑巫师的注意。学院那边已经排出了战斗科的巫师前往调查遗迹,岩土之穴也会派来人员协助,剩下的事就不需要我们去操心了。”赫斯特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但还是点了点头。在翡翠之塔中,这位宝石夫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若不是对犯下了背叛罪的安迪已经失望透顶,否则也不会将他交给自己来处置。她破格同意这件事,也算是让他消了几分气。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了脚步声,一袭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眼睛用丝带缠着,穿着一身白色巫师袍的雪莱,缓缓走到了石阶前,恭敬地单膝跪下。“弗罗伦丝夫人,您找我?”“我找你只是想问点事情,不必紧张,你如实回答就行了。”看着自己的学徒,弗罗伦丝语气稍微缓和。“是,导师大人。”雪莱恭敬地说道。“我问你,是谁从安特鲁手中救了你们?”弗罗伦丝问道。“是一位中立巫师。”雪莱如实答道,“我看不透他的实力,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叫江枫。”弗罗伦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对于自己的学徒,她还是很了解的。尤其是这位雪莱,身为峡湾群岛原住民部落百年一遇的先天巫女,虽然先天双目失明,但在气息的感应上,却是远超常人。除非是主动隐瞒,否则就算是三星巫师,以她的能力也能轻松读出其精神力强度。“中立巫师?”赫斯特眉头微微皱起,“中立巫师为什么要出手帮你?”“不知道,”雪莱茫然地摇了摇头,“也许……因为他是个好人?”赫斯特嗤笑一声,显然是对这说法不以为然。在巫师的世界中,有的只是残酷的丛林法则,弱者的命运由强者支配,哪里存在什么所谓的“好人”?这一点,就算是白巫师也是一样。“那你有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击败安特鲁的?”弗罗伦丝夫人继续问道。雪莱摇了摇头:“当时情况紧急,在正式巫师之间的战斗中我们派不上用场。为了不给他拖后腿,我们先一步撤退了。不过……”赫斯特眉毛挑起:“不过?”“不过他使用的第一个巫术我倒是看见了。他召唤了很多淡金色的匕首,砸向安特鲁。”雪莱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虽然没有见过,但我可以肯定那是光系巫术,而且从能量波动的强度来看,应该介于一星到二星之间。”剩下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只能等到赫斯特拷问过安迪的灵魂,才能知晓。“你先下去吧。”弗罗伦丝对雪莱说道。“是。”雪莱恭敬行礼,转身退出了大殿。等到雪莱走后,弗罗伦丝看向了赫斯特。“你怎么看?”“不知道,”赫斯特面无表情,“使用光系巫术,至少说明他是黑巫师的可能性很小,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出手的动机。”“也许真有那种路见不平的老好人也说不定?”弗罗伦丝夫人嘴角勾着,揶揄道。“呵呵。”很明显,对于这种说法,赫斯特相当不以为然。……乘坐马车抵达了位于郊区的别墅,江枫随手丢了两枚刚换来的银币在那马车夫的手上后,然后便抬步向那别墅的方向走去。这座别墅很大,有花园,有喷泉,还有三层高的小洋楼,也有独栋式的实验室。附近的别墅群大多也都是一样,这一带应该属于别墅区。住在这里的都是巫师,而且都是具备一定实力的正式巫师。虽然翡翠之塔中会提供宿舍,但巫师天生就是独来独往的职业,很少有研究员会愿意住在学院卡提供的宿舍中,一般都是在学院塔周围租一栋房子,或者干脆出钱买下。没有去窥探邻居们的生活,江枫简单地检查了下刚入手的房子,确认前主人没有在房子里面留下什么侦查术式之后,便走近那座独栋式实验室中,关上了大门。江枫之所以选择买下这栋别墅,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种实验室。花岗岩的墙壁拥有良好的魔力元素阻隔性能,这其中自然是包括空间系魔力元素的。不过仅仅是这样还不够,毕竟这可是在藏龙卧虎的巫师大陆,翡翠之塔的眼皮子地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紧接着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几颗魔石,在墙壁的四个角落分别放置了五十颗,然后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魔力屏蔽结界。“这样一来应该就没问题了。”搞定一切之后,江枫拍了拍手,退到门口打量了实验室几眼,接着便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未激活的传送门,放在了实验室的角落。淡蓝色的光芒闪烁在银白色的门柱间闪烁,当一切归于平静,下一个瞬间江枫已经出现在荆棘花园的殖民地广场。看来巫师大陆与阿迪亚大陆在空间上的距离还真不是一般的远,仅仅这一次传送的消耗,便达到了二十颗魔石。注意到了传送门附近的动静,穿着外骨骼的伊苒走了过来,一脸无语地看着江枫。“喂,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本来只是想看看消失的魔力都跑去了哪里,结果我跟着那些魔力走到了整个秘境的魔力漩涡点,竟然是一座矮人族的遗迹,被封印在遗迹最下层的铭纹法阵是一座随机传送门。”停顿了片刻,江枫继续说道。“……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我被传送门送到了巫师大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直到刚才我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激活了传送门……嗯,过段时间我还要回去一趟。”简单地向伊苒说了下这几天的经历,至于和安特鲁的战斗,以及旅途上的具体细节,则是被江枫一笔带过省去了。“你竟然去了巫师大陆?”伊苒惊讶地看着江枫,急忙问道,“可你不是说巫师大陆,在另一个星球上吗?”“是这样的,所以那是一次跨越星系的旅行,”说着,江枫看向了位于殖民地广场中心的那座传送门,“这也直接证明了,精灵留下的灵能传送门技术,确实能够进行跨星系旅行。”“也就是说……”伊苒激动地看着江枫,两只小手捏紧拳头。“没错,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实现你回家的愿望。”江枫点头说道。到现在为止,江枫掌握的灵能传送门技术已经运用成熟。即便不使用那个诅咒裂谷中的传送阵遗迹,也能自己造一个单项传送门,打通前往伊苒那故乡的通道。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是得返回那个核电站遗址一趟,重新解析那个传送门上的坐标参数。正好发生在这个星球上的魔力潮汐就要结束了,这几天江枫准备返回一趟荆棘荒原上的巫师塔,安排下接下来的工作。就在江枫准备走掉的时候,伊苒忽然开口叫住了他。“等一下!”“还有什么事吗?”江枫停下脚步问道。“那个,走之前说好了的,”伊苒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看向了一边,“归零日我帮你看家,打到的魔兽,你帮我做成好吃的……”就这事儿?听到伊苒的请求,江枫不禁扶额,“……你打到了什么猎物?”“嘿嘿,打到了一些,不过我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说着的时候,肚子咕的叫了一声,伊苒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江枫叹了口气。正好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就满足下这小家伙的心愿吧,毕竟自己确实答应过她。“带我去看看吧。”“嗯嗯!”伊苒兴冲冲地点了点头,在前面带路,向冷藏柜的方向走去。其实在听到“一些”这个词的时候,江枫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当他打开了冷藏柜的门,还是忍不住眉毛抽搐了两下,回头狠狠瞪了伊苒一眼。面对江枫的眼神,伊苒微妙地挪开了视线。满满一冷柜的魔兽尸体,甚至有几只模样奇怪的魔兽,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些魔兽都是伊苒在归零日当天,防守殖民地时击毙的。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到,他不在的这几天里,这小家伙一定提着自己送她的电磁步枪,在森林里到处乱逛……果然,他还是低估了吃货的毅力。“……我们根本吃不完。”“不急,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吃!”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伊苒双眼发亮,咽了口吐沫说道,“够吃好几顿呢!”“……”……午饭是炭烤独角兽前腿。撒上孜然胡椒和盐,以及可以中和肉质中酸味的月见草,用大火烘烤了快两个小时才做好。至于味道,自然是美味无比。江枫一个人便吃下了一整条前腿,伊苒则吃下了半个,剩下的依然是打包好,准备给半精灵姐妹送去。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伊苒一脸满足的躺在沙发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这样吃下去,只用吃魔兽肉,就能成为九级异能者了吧。”半条独角兽前腿,已经让她的反射神经和力量属性各上升了0.3和0.25,精神力指数也有小幅度上扬。魔兽肉烹饪的料理,不只是味道上别有一番风味,更是有着改善身体素质的功效。江枫斜了一眼伊苒,随口揶揄了句:“小心吃成个胖子。”“不存在的,我每天消耗的能量可是很大的!”伊苒懒洋洋地亮出了白嫩的小胳膊,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只不过可惜的是,一丁点儿肱二头肌的形状都看不见……“……”休息了片刻之后,伊苒提着饭盒前往了传送门,至于江枫,则是离开了殖民地广场,绕着他的殖民地巡视了一圈。经过数日的耕耘,殖民地已经初见初见规模。铁矿矿井已经开始投入运转,一号矿螺将开采的铁矿运往连接在广场附近的电磁冶炼炉,每天都能生产数十吨成品矿锭。纳米无人机群下一步已经开始对运输轨道进行施工,争取早日将殖民地广场与矿井相连。解决了能源开采和矿物冶炼这两个问题之后,一切美好的蓝图都有了实现的基础。另一边,异种牧场也已经建造完成,耐高温复合材料将培养室内的温度牢牢锁定在一千二百度这个数字,并且通过输气管道持续输入火晶虫生长所需的二氧化硫、二氧化碳混合气体。除了主要产物炎晶之外,整套设施还可以生产出少量的硫酸和其它酸性工业原材料。至于所需的硫磺和酸性岩浆,都可以由地热井提供。“下一步可以考虑扩建独立生活单元,还有农产品培育基地。”“通过传送门转运物资会消耗大量能量,最好还是能实现自给自足。不只是食品作物,还有一些魔药素材,也可以通过人工栽培扩大生产效率!”巡视完殖民地之后,江枫连接了无人机蜂房的终端,设定了新的建筑目标,然后便通过传送门,直接返回了位于荆棘荒原上的巫师塔。睁开双眼,实验室中物品的摆放,和他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传送门的旁边,研究院的副院长马卡鲁正恭敬地站在那里。再通过传送门之前,江枫便通过智脑,向他发送了信息,让他在这里等待自己。对于江枫的命令,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即放下了手边的事情,第一时间赶到这里。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江枫,马卡鲁深深施礼。“大人,您找我?”“让β院的学徒们在主楼大厅集合,我有事情要宣布。”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江枫没有多余废话,下令道。“遵命。”马卡鲁恭敬行礼,转身消失在了实验室的门口。荆棘荒原上,大雪纷飞。伫立在风雪之中,整个巫师塔,仿佛已经融入身后那片银白。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是魔力潮汐的最后一天。整个巫师塔内静悄悄的,无论是主修自然科学的α学院,还是主修巫术的β学院。被寄予厚望的20名学徒,一刻也不敢松懈的修炼着。至于那些对修炼几乎已经不抱希望的α学院学徒们,则是在小声讨论着,今天过后,他们的巫师塔中将诞生几个下等学徒。一些好事者,甚至开盘下注。至于赌注,自然是积分。β学院宿舍塔,一间女性化的寝室内。穿着一身朴素的睡裙,约瑟芬盘着腿坐在床铺上,两朵清秀的眉毛抿着,白皙的额头前渗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珠。在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七支已经空掉的试管。那是专注药水,可以提升饮用者对魔力元素的感应,从而提升冥想效率。窗外纷飞着鹅毛般的大雪,窗台上却看不见一丝落白。整个房间中,凝聚着浓郁的魔力元素,在精神力的引导下,按照特定的轨迹缓缓流动。忽然,那牵引着魔力元素的精神力为之一松,约瑟芬缓缓睁开了明眸,大口的喘息着。这时,窗外几片雪花落下,终于在窗台上凝结出一抹银白。浑身湿透,约瑟芬抬起小手,抹了把额头前的汗水,脸上写满疲惫,明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惊喜。就在刚才,她冲破了下等学徒的瓶颈,直接踏入了中等学徒的门槛。七天之内从下等学徒晋级中等学徒,即便有着魔力潮汐的帮助,这种进步也堪称神速了。江枫确实没有看走眼,这个学徒的天赋确实很惊人。当然,这也与她自身的努力密不可分。对于巫师而言,天赋只是门槛,后天修炼对于天赋的依赖其实不大。重要的只是勤奋、资源以及一点小小的机缘。没有多做停留,短暂的欣喜之后,约瑟芬重新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识海之中,继续冥想。魔力潮汐在中午时分结束,忍耐着背后粘湿的感觉,约瑟芬抓紧最后一分药效和魔力潮汐的时间,对自己刚刚晋级不久的精神力进行了巩固。当她再次结束冥想,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就在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的室友正拎着一只精致的饭盒,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约瑟芬的时候,她的室友眼睛顿时睁大了,惊讶道。“约瑟芬,你……又晋级了?!”她的室友同样突破了见习学徒的瓶颈,现在是下等学徒。虽然学徒级的晋级变化不是很明显,但从那由内而外的精神能量,这位朝夕相处的室友还是能清楚的分辨出来,约瑟芬身上的不同。“嗯,刚才晋级……”约瑟芬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饭盒,“谢谢,又麻烦你了。”“没事,这都是些小事儿。”室友摆了摆手,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约瑟芬,语带羡慕的说道,“太让人惊讶了,我还在摸索该如何沟通那些魔力元素的时候,你就已经晋级下等学徒了,我要是有你那么好用的脑袋就好了。”“只是运气好罢了。”约瑟芬谦虚的说道。“马上就要放寒假了,约瑟芬有什么计划吗?”室友继续问道。寒暑假是学院刚开学时便立下的规定,每年年中一个月年末一个月的时间为寒暑假,学院中的学生可以离开学院回家探望亲人,或者以自己希望的方式享受这难得的假期。本来她们β学院的学生,在晋级下等学徒之前是与寒暑假无缘的,但很幸运的碰上了魔力潮汐这种好事,几乎所有人都成功晋级。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整个学院塔内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不少人都在讨论假期的事,准备好好放松一下,算作是对这段时间以来辛苦的犒劳。“我吗……”约瑟芬思索了片刻,本来想说可能会回家,可想到了家族里那一张张违心笑着的脸,又闪过了达丽雅和她父亲的脸,不知怎么心情一阵烦闷,便说道,“大概会留校吧。听说秘境马上就要开放了,到时也许会发布一些任务……我打算留意一下那些任务,早点还清欠下的积分。”“放心啦,约瑟芬这么努力,如果我是导师,肯定不舍得把你赶出巫师塔。而且要实现约瑟芬都还不清的七十点积分,咱们β学院也没人能还清了,导师怎么可能布置超出我们能力的任务呢?”室友拍了拍约瑟芬的肩膀,在旁边笑嘻嘻的说道。“你呢?你寒假有什么打算?”约瑟芬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问道。“我吗?我打算和我的父亲去南方城邦的庄园度假,那是我伯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听说就在沙滩边上,风景很美。”说到这里,那室友也是不尽在心中感叹。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父亲在信中说起这事儿,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有钱的伯父。一栋位于南方城邦的靠海的庄园,想来应该价值不菲。虽然对于世俗的钱财,她已经看淡了,不过还是不得不感慨这素未谋面的伯父的手笔。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会误会,她在家族里多受长辈宠爱一样。以前连奢望都不敢的东西,现在全都得到了。可能,这也是当巫师的好处之一吧……“约瑟芬要来吗?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家族的人都很欢迎哦。”室友眨了眨眼说道,“尤其是我的父亲,听说我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室友,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用了,我还是留在学校吧。”约瑟芬腼腆地笑了笑,“替我谢谢你父亲的好意,改日一定上门拜访。”就在这时,宿舍塔走廊,响起了广播声。“……请β学院学徒前往主教学楼大厅集合。”广播中是马卡鲁副院长的声音,重复了三遍才停下。约瑟芬和她的室友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怎么不早点说,我刚从那边回来。”嘴上小声抱怨着,室友把那件沾着雪花的大衣,重新从衣架上取了下来。约瑟芬看了眼手中的饭盒,不由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回来以后吃冷的了。就在β院的学徒们赶往主楼大厅的时候,江枫正站在大厅正前方的主席台前,看着空旷的大厅静静等待着。魔力潮汐已经结束,无论银月湾的巫师们作如何想法,历史的车轮都不可逆转。珈蓝漩涡解除的前兆已经出现,对于这颗星球上的生灵而言,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开启。在这新时代开启的序幕,对于他的学徒们,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大厅内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一张张稚嫩的脸仰视着站在大厅前方的江枫,眼中写满了敬仰与向往的神色。从入学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导师,这座研究院的院长。所有人都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巫师大人向他们传授了冥想的法门。经过无数个日月地刻苦修习,他们终于感应到了那游离于天地之间的魔力元素,并且终于理解了精神力这一种独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神秘力量。现在,巫师大人再次召集了他们,所有人的心中都怀着强烈的激动。这一次,想必是准备教导自己使用巫术了吧!只有成功释放的第一个巫术,他们才算是在真正意义上超越了凡人,成为独立于世俗之外的伟大存在。在万众瞩目之下,站在台阶之上的江枫,终于缓缓开口了。“首先,恭喜你们顺利度过了第一个学年。马上便是寒假,在此期间你们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我很高兴地看见,你们之中所有人都已经成功感应到了魔力元素的存在,成为了正式学徒。”江枫的视线从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扫过,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也说明了,我当初并没有看走眼。”“可能你们已经注意到了,你们学的知识,与α学院的不同。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些飘忽不定的魔力元素,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应到的,甚至连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的姿态都不尽相同。而这也就注定了,如果你们继续在巫师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在沿途的风景中,所看到的更多的是孤独,而不是你们曾经幻想的那些伟大或者荣耀亦或者别的什么。”“在巫术领域,我能教给你们的知识有限,甚至于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模糊的方向。适合于你们自己的道路,需要你们自己去研究,去思考。”“在开场白的最后,算是我个人对你们的忠告。切记不可荒废了对自然科学的学习,虽然在你们看来,那可能是平民的知识,甚至于在看得见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我想说的是,知识不分贵贱,或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只是寻常之物的东西,会对你们的修行产生意想不到的帮助。”不管这些学徒是真听进去了,还是仅仅过了下耳旁风,江枫都将自己对于神秘知识研究的见解,在他们的面前阐述了一遍。在联邦,这些属于禁忌的知识,是受到严格管控的,由科研部中最神秘的特殊项目研究所负责,与军事部分属不同部门。越是高度发达的文明,在职位与职权的划分上,便越是严谨,以最大限度杜绝权利滥用。那些明明是舰长,却又能将手伸到科研部甚至是内政部的事情,只会出现在低等文明或者一些特殊的军国文明中。因此,即便江枫身为舰长,也没有接触那些技术的权利。对于神秘领域知识的研究,大多都是他来到这个宇宙之后,自行收集资料,并且通过智脑分析完成的。然而他本职工作终归不是科研人员,即便大多数问题都能通过智脑芯片的分析能力解决,但在很多创造性的问题上,还是会产生力不从心的感觉。之所以培养这些学徒,江枫一方面是希望通过观察这些学徒,完成自己的研究,不过更多的,还是希望通过他们的视角,去看见一些自己遗漏掉的,甚至是和自己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比起向他们灌输现成的知识,江枫更注重培养他们的方法,更希望他们掌握研究这项技能,而不仅仅是巫术本身。“本来这堂课应该是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今年开春时在教给你们,不过现在情况出了一些小小的变化,我决定将它作为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说着,江枫伸出了右手。随着咒语轻声诵念,在他右手的掌心燃起了一团火焰。台阶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江枫的右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印在那一颗颗瞳孔中的,不仅仅是那团火焰,更多的是对知识的渴求。“在我手中的是一团火焰,无论在你们的眼中,还是在我的眼中,都是如此。”“但在本质上,它却不仅仅是一团火那么简单,而是一串火系魔力元素的排列。我们称它为巫术模型,它便是一切巫术的根本,同时也是隐藏在自然背后的神秘,对我们发自内心的渴求与呼唤的回应。”“巫术模型就像一个矩阵,存在于三维空间的矩阵。如果你们有仔细研究我交给你们的课本,相信你们应该不难理解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当江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台下的约瑟芬神色激动,小拳头兴奋地紧紧捏着。在所有β学院的学徒中,她是最先读完并吃透那些选修课本的女孩。很多其他学徒都认为,这些算术知识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有凡人才会在一个两个的问题上斤斤计较,花时间去钻研那些算数问题,纯粹是浪费宝贵的冥想时间。然而约瑟芬却不同,她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在她的心目中,导师的形象大概就相当于她的救世主一样,将她从凡人的庸俗中拯救出来。所以对于她而言,导师的话就如同圣旨一般,她是无条件坚信着,导师大人让他们学习那些看似无用的知识,一定有着他的深意在里面。看着旁边那一张张懊悔的脸,小姑娘的嘴角微微翘起,为自己又领先了这些人一步而悄悄得意。没有在意台下的学徒们对自己的讲解作何反应,江枫收起了掌心的火苗,转而取出了一支拇指大小的金属棍,在所有人的面前展开了一张半透明的立体图像。马卡鲁微微睁大双眼,虽然他的实力被诅咒封印,但对于魔力元素的感应却并没有衰退多少。从这宛如虚幻般存在的图像中,他竟然没有感觉到魔力元素或者精神力的波动。是幻术?不可能,即便是幻术,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精神力波动的程度!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马卡鲁百思不得其解。“释放巫术,就是通过运用精神力,将魔力元素排列成特定的结构,就像一个个数学公式。”说着,江枫食指微动,在他指尖的牵引下,一颗颗淡蓝色的光点,按照特定的规则,有序的排列。“这便是我刚才施展的火球术的巫术模型,算是个很经典的元素系学徒级巫术。”“书本上或许会告诉你们,牢记魔力元素排列的立体图形,努力在脑海中还原它的样子。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透过现象去看本质,用我教给你们的那些知识,给这些魔力元素加上一个三维坐标轴,你甚至可以将它们用一串数字加上字母进行表示。”江枫的食指挥了挥,三条坐标轴从全息图像的右下角射出,将整个无数模型囊括其中,并且在旁边罗列出了一长串代数公式,至于那些关键的魔力节点,也用空间坐标标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只是台下的学徒,就连站在石柱背后旁听的马卡鲁,也不由睁大了双眼,一瞬间将先前关于全息图像的困惑,全部抛在了脑后。他在诅咒之坟学习了数十年的巫术,却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用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将巫术模型的三维图像表示出来?!他比站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实现,对于一个巫师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巫师的修行之路上充满了无数的危险,其中最主要的风险,便是表现在施法失败的代价这一项上。只有少数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像摆弄积木一样,拨弄那些难以捉摸的魔力元素,只需数次记忆便将巫术模型在脑中准确无误地还原。然而对于大多数学徒来说,在掌握辅助记忆的巫术之前,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是数年的记忆,才能记住一个巫术模型。对于一个上等巫师学徒而言,能够熟练使用十个巫术,便足以称得上天才了。马卡鲁可以肯定,如果江枫将这套理论拿到巫师大陆上去编辑成论文发表,一定会在各大巫师塔中引起一场堪比地震的轰动。江枫很满意地看着台下一张张陷入沉思的面孔,这说明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的大脑,对图像的记忆是抽象而模糊的,尤其是结构复杂的三维几何图像。但巫师的施法却容不得半点马虎,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可能酿成大祸。可以说江枫在学习巫术这条道路上,相比起其他巫师最大的优势,便是他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那些复杂的巫术模型记录在智脑芯片的数据库中。甚至于不只是记住,还能够通过现有的知识,对现有的巫术模型进行改良。“在这堂课的末尾,我要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前往小秘境的传送门将面向所有学徒开放,拥有下等学徒实力的学徒都自由可以进入秘境。通过传送门会扣除十点积分,在秘境中每停留一天会扣除两点积分,希望你们有计划的使用研究院的资源,杜绝浪费。”“第二件事,教学楼大厅的公示栏与秘境中殖民地广场的公示栏,将开始同步更新委托信息。目前其中绝大多数委托与秘境探索相关,也不排除以后随着你们的实力提升,我会更新一些关于其他世界的委托。这将是你们赚取积分的主要途径,但请记得注意,秘境之中的危险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想要回避危险,就多多留意我给你们的地图。”“最后我再次强调,关于秘境以及传送门的一切秘密,我要求你们严格保密。哪怕是你们的家人,也不得向其提起半个字。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祝你们新年愉快,假期玩得开心,别忘了复习……解散。”就这样,对于β学院的学徒来说,第一学年的最后一堂课,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大厅内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一张张稚嫩的脸仰视着站在大厅前方的江枫,眼中写满了敬仰与向往的神色。从入学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导师,这座研究院的院长。所有人都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巫师大人向他们传授了冥想的法门。经过无数个日月地刻苦修习,他们终于感应到了那游离于天地之间的魔力元素,并且终于理解了精神力这一种独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神秘力量。现在,巫师大人再次召集了他们,所有人的心中都怀着强烈的激动。这一次,想必是准备教导自己使用巫术了吧!只有成功释放的第一个巫术,他们才算是在真正意义上超越了凡人,成为独立于世俗之外的伟大存在。在万众瞩目之下,站在台阶之上的江枫,终于缓缓开口了。“首先,恭喜你们顺利度过了第一个学年。马上便是寒假,在此期间你们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我很高兴地看见,你们之中所有人都已经成功感应到了魔力元素的存在,成为了正式学徒。”江枫的视线从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扫过,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也说明了,我当初并没有看走眼。”“可能你们已经注意到了,你们学的知识,与α学院的不同。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些飘忽不定的魔力元素,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应到的,甚至连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的姿态都不尽相同。而这也就注定了,如果你们继续在巫师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在沿途的风景中,所看到的更多的是孤独,而不是你们曾经幻想的那些伟大或者荣耀亦或者别的什么。”“在巫术领域,我能教给你们的知识有限,甚至于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模糊的方向。适合于你们自己的道路,需要你们自己去研究,去思考。”“在开场白的最后,算是我个人对你们的忠告。切记不可荒废了对自然科学的学习,虽然在你们看来,那可能是平民的知识,甚至于在看得见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我想说的是,知识不分贵贱,或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只是寻常之物的东西,会对你们的修行产生意想不到的帮助。”不管这些学徒是真听进去了,还是仅仅过了下耳旁风,江枫都将自己对于神秘知识研究的见解,在他们的面前阐述了一遍。在联邦,这些属于禁忌的知识,是受到严格管控的,由科研部中最神秘的特殊项目研究所负责,与军事部分属不同部门。越是高度发达的文明,在职位与职权的划分上,便越是严谨,以最大限度杜绝权利滥用。那些明明是舰长,却又能将手伸到科研部甚至是内政部的事情,只会出现在低等文明或者一些特殊的军国文明中。因此,即便江枫身为舰长,也没有接触那些技术的权利。对于神秘领域知识的研究,大多都是他来到这个宇宙之后,自行收集资料,并且通过智脑分析完成的。然而他本职工作终归不是科研人员,即便大多数问题都能通过智脑芯片的分析能力解决,但在很多创造性的问题上,还是会产生力不从心的感觉。之所以培养这些学徒,江枫一方面是希望通过观察这些学徒,完成自己的研究,不过更多的,还是希望通过他们的视角,去看见一些自己遗漏掉的,甚至是和自己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比起向他们灌输现成的知识,江枫更注重培养他们的方法,更希望他们掌握研究这项技能,而不仅仅是巫术本身。“本来这堂课应该是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今年开春时在教给你们,不过现在情况出了一些小小的变化,我决定将它作为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说着,江枫伸出了右手。随着咒语轻声诵念,在他右手的掌心燃起了一团火焰。台阶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江枫的右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印在那一颗颗瞳孔中的,不仅仅是那团火焰,更多的是对知识的渴求。“在我手中的是一团火焰,无论在你们的眼中,还是在我的眼中,都是如此。”“但在本质上,它却不仅仅是一团火那么简单,而是一串火系魔力元素的排列。我们称它为巫术模型,它便是一切巫术的根本,同时也是隐藏在自然背后的神秘,对我们发自内心的渴求与呼唤的回应。”“巫术模型就像一个矩阵,存在于三维空间的矩阵。如果你们有仔细研究我交给你们的课本,相信你们应该不难理解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当江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台下的约瑟芬神色激动,小拳头兴奋地紧紧捏着。在所有β学院的学徒中,她是最先读完并吃透那些选修课本的女孩。很多其他学徒都认为,这些算术知识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有凡人才会在一个两个的问题上斤斤计较,花时间去钻研那些算数问题,纯粹是浪费宝贵的冥想时间。然而约瑟芬却不同,她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在她的心目中,导师的形象大概就相当于她的救世主一样,将她从凡人的庸俗中拯救出来。所以对于她而言,导师的话就如同圣旨一般,她是无条件坚信着,导师大人让他们学习那些看似无用的知识,一定有着他的深意在里面。看着旁边那一张张懊悔的脸,小姑娘的嘴角微微翘起,为自己又领先了这些人一步而悄悄得意。没有在意台下的学徒们对自己的讲解作何反应,江枫收起了掌心的火苗,转而取出了一支拇指大小的金属棍,在所有人的面前展开了一张半透明的立体图像。马卡鲁微微睁大双眼,虽然他的实力被诅咒封印,但对于魔力元素的感应却并没有衰退多少。从这宛如虚幻般存在的图像中,他竟然没有感觉到魔力元素或者精神力的波动。是幻术?不可能,即便是幻术,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精神力波动的程度!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马卡鲁百思不得其解。“释放巫术,就是通过运用精神力,将魔力元素排列成特定的结构,就像一个个数学公式。”说着,江枫食指微动,在他指尖的牵引下,一颗颗淡蓝色的光点,按照特定的规则,有序的排列。“这便是我刚才施展的火球术的巫术模型,算是个很经典的元素系学徒级巫术。”“书本上或许会告诉你们,牢记魔力元素排列的立体图形,努力在脑海中还原它的样子。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透过现象去看本质,用我教给你们的那些知识,给这些魔力元素加上一个三维坐标轴,你甚至可以将它们用一串数字加上字母进行表示。”江枫的食指挥了挥,三条坐标轴从全息图像的右下角射出,将整个无数模型囊括其中,并且在旁边罗列出了一长串代数公式,至于那些关键的魔力节点,也用空间坐标标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只是台下的学徒,就连站在石柱背后旁听的马卡鲁,也不由睁大了双眼,一瞬间将先前关于全息图像的困惑,全部抛在了脑后。他在诅咒之坟学习了数十年的巫术,却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用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将巫术模型的三维图像表示出来?!他比站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实现,对于一个巫师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巫师的修行之路上充满了无数的危险,其中最主要的风险,便是表现在施法失败的代价这一项上。只有少数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像摆弄积木一样,拨弄那些难以捉摸的魔力元素,只需数次记忆便将巫术模型在脑中准确无误地还原。然而对于大多数学徒来说,在掌握辅助记忆的巫术之前,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是数年的记忆,才能记住一个巫术模型。对于一个上等巫师学徒而言,能够熟练使用十个巫术,便足以称得上天才了。马卡鲁可以肯定,如果江枫将这套理论拿到巫师大陆上去编辑成论文发表,一定会在各大巫师塔中引起一场堪比地震的轰动。江枫很满意地看着台下一张张陷入沉思的面孔,这说明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的大脑,对图像的记忆是抽象而模糊的,尤其是结构复杂的三维几何图像。但巫师的施法却容不得半点马虎,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可能酿成大祸。可以说江枫在学习巫术这条道路上,相比起其他巫师最大的优势,便是他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那些复杂的巫术模型记录在智脑芯片的数据库中。甚至于不只是记住,还能够通过现有的知识,对现有的巫术模型进行改良。“在这堂课的末尾,我要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前往小秘境的传送门将面向所有学徒开放,拥有下等学徒实力的学徒都自由可以进入秘境。通过传送门会扣除十点积分,在秘境中每停留一天会扣除两点积分,希望你们有计划的使用研究院的资源,杜绝浪费。”“第二件事,教学楼大厅的公示栏与秘境中殖民地广场的公示栏,将开始同步更新委托信息。目前其中绝大多数委托与秘境探索相关,也不排除以后随着你们的实力提升,我会更新一些关于其他世界的委托。这将是你们赚取积分的主要途径,但请记得注意,秘境之中的危险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想要回避危险,就多多留意我给你们的地图。”“最后我再次强调,关于秘境以及传送门的一切秘密,我要求你们严格保密。哪怕是你们的家人,也不得向其提起半个字。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祝你们新年愉快,假期玩得开心,别忘了复习……解散。”就这样,对于β学院的学徒来说,第一学年的最后一堂课,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半精灵村落外,十几辆篷车停在门口。装载在篷车上的大多是一些生活物资,其中包括粮食、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些重建家园需要的铁质工具。虽说半精灵遵循先祖的生活方式住在树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便过着猴子一般的生活。正好相反,精灵族在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上,可以说远远超越了一般种族,而半精灵也继承了这一点。那些树屋虽然在外观上看着普普通通的,但实际上却是远远比赛维特港普通居民的独栋式住房要舒适的多。当然,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自然是一切从简。带着两位民兵,系着白色头巾的男人走到了莱娅的面前,递出了手中的羊皮纸,开口说道。“清单上的物资都在这里了,您核对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这边就带人先回去了。”“谢谢了。”莱娅点头道。“不客气,毕竟是那位大人的要求。”那系着白色头巾的男人拘谨地笑了笑,微微施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从他那眼神中的戒备,莱娅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类对自己族人的感官并没有很大改变。尤其是那干脆利落的转身,很明显这些人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虽然那些刚从荆棘荒原移民过来的人可能没什么想法,甚至对半精灵族抱有善意的态度,但莱娅却很清楚,这些想法都是暂时的。随着双方继续相处下去,一定会在各种问题上产生摩擦,重复着一百年来无数次发生的事情。毕竟对于半精灵来说,人类的一生实在是太过短暂了,短暂到无论是怎样深刻的羁绊,都无法从时间的沙漏中沉淀下来。哪怕两千年前他们的祖先曾站在一起,为抵抗混沌的入侵而浴血奋战,哪怕她们的存在,本身便是部分人类与精灵族爱情的结晶……以前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祖先要放弃这片美丽的大地,孤身前往深邃幽暗的星海,现在她到是有些理解了。看着那一篇篇吟游诗人编写的史诗,至少在最后的最后,她们将双方对彼此的友谊,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时刻。无论过去多少年,哪怕这片星球上已是沧海桑田,多伦大陆上的人类都会永远的怀念,那些高贵而善良的盟友,而不是将他们视作挤占自己生存空间的“尖耳朵”。救援物资交接结束之后,赛维特港的民兵在那位系着白头巾的男人的带领下,匆匆离开了这片森林。看着在村子门口排队领取生活物资的族人们,莱娅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先前压在心头的一丝阴郁,也随之一扫而空。“又给他添麻烦了。”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出面,但江枫为半精灵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也发自内心的感激着。这时,一名身形孔武有力,背着长弓的男人走了过来,站在莱娅背后,语气沉稳地说道。“树屋修复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关于生命古树……长老会希望为克瑞斯大人立一座墓碑,并且在十二个日落之后,重新举行送别长老大人与先知大人的葬礼。关于墓碑和葬礼的事情,我想询问下你的意见。”长老会是在战争之后成立的,主要是负责村子内部事务的管理以及战后重建,原来半精灵村落中并不存在这样的组织。至于成立这样的组织,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以前的半精灵族由克瑞斯担任长老,伊诺斯担任先知,两千年来都没有变过,而如今长老与先知双双阵亡,半精灵族立刻陷入了两千年来从未遭遇过的混乱,甚至连下一任族长都无法确定下来。于是莱娅便参考了江枫的建议,先成立了一个类似于战后过渡政府的组织,取名为长老会,由族中年长者担任,在确定族长人选之前,先开始重建家园。也幸亏半精灵生性淡泊名利,这个方法才在没有争吵的情况下,得到了实施。从某种意义上,江枫这个“外星人”,也算是在这个异域星球上创造了一段历史。长老会成立之后,莱娅便将手中的权力放给了长老会,以及由长老会选出的新任族长,自己主要负责与人类那边接触的工作,不再过问村子里的事物。“不用询问我这边的意见,你们讨论之后决定下来的事情,去执行就可以了。”莱娅轻声说道。那个半精灵男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关于这件事……一定得征求您的同意。”“什么事,你说吧。”莱娅说道。“长老会一直决定,希望由您来继承克瑞斯大人的遗志,出任半精灵族的大长老。”那个半精灵男人认真地说道。莱雅微微愣了下,随即笑着摇头道。“我太年轻了,很抱歉无法承担如此重任。”“可是……”那个半精灵男人有些为难。“抱歉,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们一定要选出一位大长老的话,还是另找他人吧。”莱娅摇头道。那个半精灵男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着莱娅丝毫不打算妥协的表情,最后只得作罢,新族长离开之后,莱娅轻轻叹了口气,望向了那颗已经不在了生命古树,眼神中带上一抹伤感。领导半精灵族摆脱战争的阴霾,从衰落重新走向繁荣,这样的担子对自己太过沉重了。她自问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更不要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个星球上停留多久。很久以前,江枫便和她们姐妹讲过很多关于星空的故事。大地是圆的,天空是无尽的,云端之上不是神灵的宫殿,而是广阔无垠的星空。站在别的星球上俯瞰这个世界,就好似仰望星空中某一颗忽明忽暗的光点。在这个行星之外,太阳还要遥远的地方,还存在着无数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无论是巫师大陆,还是混沌大陆,在这片星空中都不过是一粒尘埃般渺小的光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祖先。两千年前便离开这片星球的她们,或许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家园,在那里重现了上古时代的辉煌。江枫曾经还说过,他会去寻找那些精灵族的足迹,询问一些关于自己故乡的事情。莱娅已经决定了,如果有一天江枫准备乘坐那座飞船,离开这个星球,她会带上妹妹,跟他一起走,一起去追寻精灵族的足迹。如果真的找到了,她会恳求先祖,允许她带着带着她的族人们,也离开这片已经属于人类的星球,回归先祖的怀抱。而若是在路上遇到了杀死父亲的元凶——混沌诸神所在的星球,她会用手中的弓箭,向混沌复仇……从荆棘荒原上回来之后,江枫便一直窝在那个被他称作为荆棘花园的小秘境中,捣鼓他的殖民地。几乎可以预见,最晚明年开学,便会有很多学徒造访他的殖民地。虽然在积分的限制下,这些人不会在殖民地停留太久,不过临时住宿还是得准备的,毕竟总不能让那些人在野外宿营。他的初衷是让这些学徒们在实践中活用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而不是让他们为了冒险而冒险。殖民者宿舍是必须的,基本食材可以由无人机负责照料的作物培育单元提供,至于烹饪……可以交给自动化厨房。除了解决学徒们的吃喝拉撒问题之外,江枫还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训练一只即便是以巫师为对手也不会输的武装力量,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毕竟他已经打通了这个秘境与巫师大陆的通道,等于在次元壁上开了一道口子。如果被其他巫师发现了这里,若是没有良好的防御准备,无疑将是一场灾难。也正是因此,他让马卡鲁派人去顽石小镇,购买一百多名拥有高级骑士以上实力的奴隶。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那个叫巴克的巫师塔卫兵队长,应该已经带着随从和魔石,抵达了东部沙漠才对。既然是他亲自训练士兵,自然不会在让那些人使用落后的冷兵器。他准备按照银河联邦的一级附庸文明陆军的标准来训练这些士兵,至于在装备的选择上,主要还是以外骨骼搭配步电磁步枪以及激光短剑等能量武器为主。以荆棘花园殖民地当前的资源产量,勉强足以支撑生产这些装备的消耗。考虑到地热井的供能效率,如果不增设地热井,以3D打印机作为生产工具的话,只需要花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便足以完成这一百名陆战士兵的武装。而这段空窗期,正好可以用来训练这些士兵。以这些高级骑士本身的身体素质以及战斗素养,配合常用的VR深度潜入设备,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快速完成训练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这些士兵全部完成训练的话,理想情况下应该能应付三星以下级别的巫师的入侵。在加上传送门的存在,这些士兵可以在自己的各个领地内快速部署,无论是荆棘荒原还是鳄鱼岛亦或者他脚下的殖民地,安全都能得到保障。至于更高级别的巫师,江枫暂时还没有遭遇到,所以无法给出客观的评价。不过相信等他进入翡翠之塔后,应该便能感受到三星以上巫师的力量。“智脑,连接纳米无人机群蜂房,打开生产队列列表。”【正在连接中……】看着呈现在面前的列表,江枫思忖了片刻之后,输入几个字符,接着选中了弹出的图标。“下一个建筑,就设定为VR训练室好了。”所谓VR训练室,自然是通过VR设备训练技能的地方。只不过用于士兵训练的深度潜入设备,与放在江枫庇护所中的那个娱乐用VR潜入设备不同,考虑到人体神经和肌肉的协调性,以及肌肉自身的记忆性,专门用于训练士兵的深度潜入设备不仅仅只是连接使用者的大脑,而是会连接到使用者全身上下每一个肌肉细胞。不过虽然说起来这么麻烦,但事实上这其中运用到的技术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至少所应用到的材料都是停留在分子级别的加工上,因此也就无需消耗宝贵的星尘资源,使用普通的3D打印机便足以制造。每个VR训练室配备十台深度潜入设备,一次可以同时满足十名士兵的训练需求。建设两座VR训练室,再以轮班倒的形式错开训练时间,完全能保证每人每天至少四个小时的最低训练时间。“制造深度潜入设备使用的钼矿,就通过矿螺一号去解决好了。需求量不是特别高的话,没必要专门开辟一座矿井。”“不过建造两座VR训练室的话,殖民地的耗电量也得上升了,果然还是得尽快找到新的能量来源,或者增设地热井的热能采集单元。”看着排好的建筑队列,江枫思索了片刻之后,在VR训练室的末尾插入了一条给现有地热井增设热能采集单元的指令。做完了这些事后,江枫忽然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个更严重的问题。“对了,差点忘了!深度嵌入设备需要持续消耗培养液,考虑到一百人的消耗速度……还得给殖民地引入培养液的生产设备才行。”想到这里,江枫的表情,不由有些僵硬了起来。光是培养液的生产设备还不够,生产培养液需要的原材料,也得想办法解决才行。以前他的职责只是舰长而已,可从来没有设计过军事装备的生产。没想到真正等他接触了这方面的事情之后,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统筹管理起来意外的麻烦。“培养液的话,暂时采用最低品质为标准进行供应吧。腾出一个作物培育单元的产能,应该能满足配制E级培养液的原材料需求。看来还得再增设一个作物培育单元,用来生产食物才行……”江枫有些头疼地继续向建筑队列中塞入建筑项目,看着已经被预定到半年后的资源产能,心疼了好一会儿。原本各方面产能都还留有富余的荆棘花园殖民地,一下子就因为这一百名陆战士兵的训练计划而紧张了起来。这还仅仅是前期投入,后期等装备正式列装部队,他还需要给殖民地增设几条弹药生产线,以及外骨骼的可替换零件生产线。不过麻烦归麻烦,要问他是否后悔的话,答案依旧是否定的。虽然在初期强行爆兵,各方面上都会承受不小的压力,甚至让还在襁褓中的殖民地发育不良。但如果无法守住这片秘境的话,无论他将自己的领地经营的多么好,也不过是做了别人的嫁衣。魔力潮汐已经结束,珈蓝漩涡开启在即,巫师大陆的巫师迟早会将手伸到他势力范围的附近。无论是争取翡翠之塔的研究员身份混入巫师大陆势力内部,还是全力开发荆棘花园中的资源,都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而未雨绸缪。“……要不再增设一台建筑型纳米无人机蜂房?”不过想了想,江枫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这个提议很诱人,但飞梭号才是他的根本。巫师大陆的力量可以渗透到阿迪亚大陆,甚至是顺藤摸瓜地摸到荆棘花园,却唯独无法奈何飞梭号。江枫有那个自信,即便是巫师大陆的最强者,精神力的触角,也绝对穿不过飞梭号外面那层皮。早日修复飞梭号,对他而言才算是最大的保障。如果不是必要的消耗,星尘这种东西还是能省则省为好。断开了与纳米无人机蜂房的连接,江枫去厨房泡了杯咖啡,回到了殖民地广场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杯口那寥寥升起的白雾,他在心中思忖了起来。“殖民地这边应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下一步就是翡翠之塔那边的药剂科研究员考试了吗?”“说起来我掌握的魔药学知识,都是来自原住民巫师编撰的书籍,以及通过智脑的药理学分析模拟推导。”“但愿到时候的考题,不要超出智脑数据库的资料储备。”想到这里,江枫不禁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这离开校园都不知道多少年的人了,有一天竟然还要为考试的事情烦恼。仔细回味一下,这感觉还真是有些怀念……考试在翡翠之塔门口的接待大厅进行。穿过石桥来到翡翠之塔正门口,江枫注意到,把守在巫师塔门口的骑士,每一名都拥有超越圣阶的实力。那墨绿色盔甲之下散发着的魔力元素波动,是江枫从未见过的类型,既不属于神灵的加护,也与巨龙之力无关。具体有多强不太好评估,因为在踏过圣阶之后,就没有合适的等级来界定凡人。比如莱因哈特和西莉塔,虽然两人同为圣阶神选者,但后者的真实实力却远远超于前者。这就是马卡鲁所说的通过上古秘法训练的凡人战士?没想到在翡翠之塔,圣阶凡人竟然都只是看大门一类的存在。打量了那些骑士一眼,披着巫师袍的江枫在心中暗自思忖着,一边随着大流,涌入了接待大厅之内。环形的大厅半径约莫有一百米,除了正前方的石阶,石阶下的空地上摆满了一张张放着实验器材的长桌。在接待人员的引导下,报考研究员的巫师拿着属于自己的编号,依次入座,拿起清单核对实验台上的素材是否齐全。野巫师并非土著世界的专利,巫师大陆上同样有着庞大的野巫师群体。很多人在机缘巧合之下觉醒使用巫术的能力,从而脱离凡人这个群体。相比起学院派正统出身的巫师来说,他们的修行相当困难,但缺乏系统化的指导,同时也缺乏提升实力的资源,只能依靠天赋和虚无缥缈的机缘巧合慢慢摸索。不少野巫师在成为正式巫师之后,都会想办法加入那些有名气的巫师塔,以期望能获得那些宝贵的知识和晋升的资源。江枫粗略的环视了考场一圈,发现参加考试的人还真不少。其中大多数都是一星巫师,少部分拥有二星巫师的实力。至于更强大一点的三星巫师,都已经修炼到这种份上,一般加入组织的***也不是很强烈。即便是那些有迫切需要加入巫师塔的人,通常也都会选择精神力强度审核权重较大报考战斗科。原本江枫以为这么多人一起挤进这么狭小的巫师塔一定会显得拥挤,却没想到正门背后的世界意外的宽敞。“这……难道是空间折叠技术?还是说巫师塔内部的空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类似于亚空间的独立空间……”江枫惊讶地环视了大厅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站在正前方的石阶上的几名精神力波动强到不像话的巫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竟然还有已经肉身元素化的巫师!”据说实力达到七星之后,可以选择将肉身元素化,以达到寿命与天地一般永恒存在的境界,放弃身为人乃至碳基生命体的所有乐趣,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修行道路。所有巫师都已经入场。在侍者的接应下,江枫来到了自己的实验台前,第一件是与其他巫师一样,拿着清单检查素材是否完整。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江枫便将清单放在了一边。就在这时,站在石阶上的一名中年巫师,环视了台下的应试者们一眼,用平和而清晰的声音缓缓开口说道。“自我介绍下,我的名字叫罗兰道尔,翡翠之塔的导师,同时也是药剂科的负责人之一。”“既然诸位已经报考了翡翠之塔药剂科的研究员考试,想必在之前已经做足了相关功课,对于考场纪律的问题我便不再赘述。与其他巫师塔一样,翡翠之塔是一个比起理论更重视实力的地方,考试内容为现场配制药剂。”“考试时间三个小时,利用桌上的实验器具和素材,配置可以提升火系元素亲和力的药水,要求副作用越低,药效越强越好。完成配置之后,可以按下桌上的提铁铃,传唤药剂品鉴师鉴定。品阶达到60度以上的巫师,可以与药剂科研究员的身份进入翡翠之塔,选择自己的导师。”“最后,我再次强调,考试期间内禁止交谈,禁止使用自己的材料,时间耗尽或者材料耗尽者,如未能拿出成品药剂,则视为直接淘汰。实验中所生产道具全部归翡翠之塔药剂科所有,考试结束之后不得带走。”江枫注意到,那个叫罗兰道尔的巫师话音刚落,考场内便响起了窃窃私语,甚至有不少参加考试的巫师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翡翠之塔的考试越来越刁难人了。”“就是啊,就这些素材的分量,最多配置五份药剂。如果五份药剂全部失败的话,还得重新思考配方!”“我还是去岩土之穴试试吧,那边下个月也要举办一次考试,听说招收魔药师的门槛会稍微低一些……”耳边传来其他巫师的窃窃私语,看着附近几名巫师脸上的神色,江枫心中忽然浮现一丝明悟。原来如此,不但可以通过测试吸纳新鲜血液,还可以收集一些遗落野巫师手中的冷门配方,翡翠之塔玩的这一手确实6的没话说。江枫注意到,在听到考试内容之后,有几名参加考试的巫师默默起身离场,还有几名巫师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没有动作。而站在考场两侧的监考员也没有任何阻拦,就好像对此习yi为常一样。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以分享自己的知识为前提,去赌那个百分之一的概率进入翡翠之塔。当然,也不排除那些人仅仅是想不出来合适的配方,知难而退。石阶下议论纷纷。就在这时,站在石阶上的黑袍巫师,忽然开口了。“肃静!”带着庞大的精神力,那语调并不高昂的声音,瞬间扩散全场,强行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江枫注意到,先前那几个议论声音最大的巫师,此刻脸上都露出了痛苦之色,嘴唇抽搐开不了口。很显然,他们应该受到了那位黑袍巫师的特别关照。考场内鸦雀无声。来自上位巫师的精神力威压,在场的所有人根本无法开口。“门就在你们背后,不想考试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场,如果不打算从这里滚出去,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去做。”黑袍巫师眯着眼睛,环视了考场中的巫师们一眼,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那个黑袍巫师应该是战斗科的,江枫从他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波动中,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请所有人噤声不语,那黑袍的巫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是这场考试的主监考员,至于我的名字,如果你们进入不了翡翠之塔,也无需知道。”“关于考试的规则,罗兰道尔先生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不再废话。”“对于违纪者,我会亲自动手,把他从这里丢出去。如果你们有那个自信,能靠着那些无聊的小动作躲过一名六星巫师的视线,你们大可以去试试。”“现在,我宣布,考试开始!”考试正式开始。随着考场大厅正上方传来一声钟声,罗兰道尔从袖子中取出一支古色古香的沙漏,放在了桌子上。考场内的巫师们纷纷开始着手处理桌上的材料,将玻璃器皿摆放在水晶制的酒精灯上,念动咒语点燃了火苗。报考翡翠之塔研究员的报名费可不算便宜,出现在这里的巫师,大多在魔药学上都有着一定的造诣。除了少数几个人面对着材料清单苦思冥想之外,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手法娴熟的配制起魔药来。考试时间有足足三个小时,可以说相当宽裕。并没有急着立刻开始动手,江枫大致扫了眼考场内的其它巫师,从他们拿取的材料和材料的处理手法,便可以大致推测出他们使用的是哪一类配方。几乎90%的巫师,都选择了炎蜥蜴的粪石作为原料。相关的配方在智脑的数据库中储存有三份,操作难度也都大同小异,算是比较大众化的做法。不过江枫并不打算选择这种配方。至于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从药效而言,实在是过于平庸。在场的巫师在魔药学上都有着不俗的造诣,在这种情况下,平庸便意味着被淘汰。江枫默默搜寻着智脑芯片的数据库,寻找合适的配方。相比起那些对区区一个药剂配方都敝帚自珍的巫师而言,他倒是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他的数据库中的知识储量,还不至于贫乏到,连一个普通的元素亲和力增强药剂都舍不得拿出来的程度。更何况,获得翡翠之塔研究员的身份,就可以进入翡翠之塔的藏书馆,借助智脑的信息收集能力,他能得到的远远比他现在付出的这点要多得多。“……火系魔力元素亲和药剂么?虽然用卡加罗德的鸡尾酒就能做到,只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那玩意儿真的能算是药剂吗?”心中微微一动,江枫忽然想到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选择,只不过关于是否实施,他心中还是有着一丝犹豫。严格意义上来说,卡加罗德的鸡尾酒更像是一道由魔兽材料和药材混合烹饪的“菜品”。因为不是魔药,自然不存在副作用,或者说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喝多了会醉,毕竟它就是一种鸡尾酒。不过从效果而言,它的“药效”与那些以炎蜥蜴粪石为配方的魔药相比,却是丝毫不差,甚至隐隐胜过一筹。……赌一把好了!下定决心之后,江枫便开始动手。只见他的第一步,便是伸手拧开了酒精灯的盖子,将里面的酒精倒了一半出来盛入试管。这个世界还不存在工业制备酒精的方法,酒精灯中的酒精是来源于某种植物发酵提纯制得的,作为配制魔药的材料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江枫还是用智能扫描了一遍,确定不是工业酒精之后,再开始下一步操作,从素材筐里取出了卡加罗德的羽毛,塞入装满酒精的试管中浸泡。这一步是萃取。卡加罗德的羽毛中的部分成分,会被酒精溶解,只要不断重复这一步骤,便可以得到纯净的卡加罗德羽毛中“引火素”的提取液。原本澄澈透明的酒精渐成了血一样的酒红色,江枫娴熟的将试管放上了试管架,取出了两粒食人花的种子,捏在指尖轻声念动咒语,将其变成粉末后扔进了试管中。站在石阶上,一直观察着这些巫师们配置药剂的罗兰道尔,忽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嘴里不由发出一声轻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古怪的魔药配置思路。一般来说,想要配制火系魔力元素亲和药剂的话,最先应该做的步骤便是处理炎蜥蜴的粪便。作为一样绕不开的素材,炎蜥蜴的粪便同时也是材料清单上供应的所有素材中,毒性最大的一样素材。正确的操作方法应该是,用葛兰草的汁液除掉其中的毒素,然后再用清水洗净并烘干,放置半小时以上。然而这位考生却是根本没有去碰炎蜥蜴的粪便,让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学过魔药学。“用酒精作为配制魔药的材料?火系魔力元素亲和药剂……有这种配方吗?”凝视着江枫手中那支晃动的试管,布鲁姆皱眉说道。“在我的印象中……大概没有。虽然在我们提供的材料中,还存在两种无需用到炎蜥蜴粪石的配方,但药效与用到炎蜥蜴粪石的配方根本无法相比。毕竟在一些上古巫师的修炼秘法中,炎蜥蜴的粪石是可以直接涂抹在身上,以此提升火系魔力元素亲和力的!”罗兰道尔摇了摇头,虽然对江枫的操作方法很感兴趣,但他并不认为江枫的配方能够成功。如果只是为了回避毒性,就将主要的素材从配方中剔除,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停顿了片刻后,罗兰道尔继续说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而且把酒精灯的酒精作为素材……这真的符合规则吗?”毕竟材料清单上可不存在酒精这种东西,属于考试规则的灰色地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罗兰道尔看向了那位黑袍巫师。作为这场考试的主考官,也是在场所有导师中的最强者,他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人。那黑袍巫师脸色不变,面无表情的说道:“规则没有规定,即为允许。材料清单上没有写明‘水’,同样可以使用水池中的清水。只要考生不使用自己携带的素材,便不算违反规则。”“说的也是。”罗兰道尔温和的笑了笑。身为一名致力于魔药学领域研究的巫师,他的立场自然是希望这位考生的操作不算违规,这样一来他也就能够看到更多不一样的配方。哪怕并不看好这种配方的药效,但这也不妨碍他从中获得启发。一直盯着江枫的操作步骤,罗兰道尔瞳孔忽然微微收缩,眉毛忽然挑起一丝饶有兴趣的弧度。“你仔细看他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吗?”布鲁姆迟疑了下,问道。“你不觉得太标准了吗?”罗兰道尔轻声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他究竟用的是哪样配方,但你仔细看他手上的动作,几乎将每一个步骤精确到了秒。”布鲁姆皱紧眉头,果然从中看出了一丝端倪,脸上不由浮现了饶有兴趣的神色。确实,这个考生的动作实在是太标准了,尤其是对于一些调制器皿的操作,简直就和教科书中规范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就算是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果不是因为这位考生采用的配方吸引了罗兰道尔的好奇心,如果不是因为罗兰道尔的提醒,这些细微的地方,他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看得出来你很欣赏这个考生?”布鲁姆说道。“没错,虽然采用的配方保守了些,但是个可塑之才。只要他拿出的配方还算过得去,即便达不到优秀的水准,我也准备运用我的权限算他通过。”罗兰道尔说道。“哈哈,我也是这么认为,这小子是个人才……要不你割爱一下,把他让给我?”“去你们组太屈才了,瓦努利之水的研究正需要这样的人才。”罗兰道尔笑眯眯的说道。布鲁姆轻咳了一声,说道:“老规矩,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这样最好。”罗兰道尔微笑着点头道。三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沙漏中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接待大厅的上方再次传来钟声。无论是否完成,考场的工作人员从每一名巫师手中收走了药剂,并且当面在水晶瓶瓶口贴上标签。江枫注意到,“交卷”的时候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惋惜或者遗憾的表情,显然是未能完成配方。毕竟别的巫师,可没有智能芯片这种东西辅助操作。一般情况下配制魔药的成功率,都不算高,这也正是考试时间被定为三个小时的原因,不少人都是配置了五六次才完成。就连江枫也故意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拿出成品。考试的结果会现场宣布,无需经过漫长的等待。药效测试的方法很简单,翡翠之塔方面派来的魔药品鉴师,会拿来一个专门用于测试火系魔力元素的水晶球。只需要将一滴药剂滴在水晶球上,通过观察水晶球颜色的变化,确认药效。然后再是毒性的检测,最终综合所有因素,确定药剂的品阶以及考生是否入选。大多数考生的作品,评定的品阶都在五十度左右,很遗憾的落选。虽然不少人配置出了强力的火系魔力元素亲和力增强药剂,但副作用高的甚至连一般的中等学徒巫师根本承受不了,只有上等学徒级别的巫师,才勉强可以承受那霸道的药效。此时此刻,站在台下等待的江枫还毫无自觉,自己配置的药剂,已经受到了身为药剂组负责人之一的罗兰道尔和布鲁姆两位导师的特别关注。终于,轮到了他的药剂出场。药剂品鉴师拿着水晶瓶,拧开瓶口的软木塞,滴了一滴药液在水晶球上。然而就在那药液接触水晶球的一瞬间,罗兰道尔的脸色忽然就变了,震惊道。“怎么可能?!”", "summary": "江枫没有听从玛莉安的建议报考战斗科,而是报考了药剂科的招生考试,他计划通过考试成为研究员,从而在翡翠之塔收集情报。与此同时,弗罗伦丝夫人和赫斯特大人在翡翠之塔内审问安迪后得知了江枫的存在。而盲女巫师雪莱描述了江枫救助她们的情况,但未提供更多关于江枫的信息。江枫在别墅的实验室中激活了传送门,准备返回荆棘花园殖民地。他向同伴伊苒简单讲述了自己在巫师大陆的经历,帮助伊苒处理了大量魔兽尸体。在药剂科研究员考试中江枫成功配制出了药剂,使罗兰道尔和布鲁姆两位导师对他十分关注,他们对江枫的配方和操作技巧十分赞赏,并考虑给予他通过考试的机会。考试结束后,江枫的药剂在测试中也显示出惊人的效果,最终,江枫凭借自己的药剂科知识和技能,成功成为了翡翠之塔研究员。"} {"context": "位于洞庭北端,长江之旁的信州府,一所华宅内。方夜羽、里赤、由蚩敌、强望生、柳摇枝五人,和一位宫装华服美女,正在主厅内围坐一桌,吃着燕窝美馔。这美女长得俏秀无伦,眉如春山、眼若秋水,体态窈窕,可惜玉脸稍欠血色,略嫌苍白了点,但却另有一种病态美,形成异常的魅力。六人默默吃过燕窝,方夜羽先向那美女温柔一笑,而那美女亦以浅笑相报,玉脸泛起两小片红云,在她苍白的脸上分外动魄勾魂。方夜羽看得呆了一呆,才收摄心神道:“强老:你的伤势怎样了?”强望生平和地道:“最多三天,我将可完全恢复过来。”由蚩敌叹道:“没有了你的日子真是难过,现在可好了。”众人皆现出欣然之色,这两人合作惯了,联手时威力倍增,连范良极也望给他们杀得落荒逃命,可知这两人在一起时多么厉害。那晚围攻戚长征时,若有他在,包保戚长征逃不了。方夜羽转向柳摇枝道:“蒙大的毒伤有没有起色?”柳摇枝黯然道:“他的情况愈来愈坏,唉:我们确是低估了烈震北,他调较出来的毒怕是天下无人能解。”里赤媚道:“他虽是我们的敌人,现在又死了,我仍对他的胆色才智和武功佩服非常。”柳摇枝续道:“刁项怕也是危在旦夕,万红菊现在率领门人往京师去,希望能求鬼王虚若无念在以前的交情,出手疗治刁项,看来她经此一劫,已心灰意冷,再无争雄江湖之意,况且乃兄又败于浪翻云剑下,魅影剑派怕从此一蹶不振。”里赤摇头道:“摇枝你看漏了眼,那叫刁辟情的小子能挡浪翻云一剑,功力已第一流高手境界,现在身体康复了,怎会甘心蛰伏不出,这人终会成为双修府最可怕的敌人。”方夜羽伸了个懒腰,微笑道:“战场上总有人伤亡,横竖人谁无死,只要能死得轰轰烈烈,就不枉活了一场。”强望生现出兴奋之色,道:“龟缩一角的日子太使人难受了,希望很快便可活动一下筋骨。”那美女含笑听着,教人感到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今次虽杀不了浪翻云,但却换了烈震北一命,兼且…,唉!”眼中掠过深刻的苦痛,叹道:“秦梦瑶怕亦挨不过百天之数,对中原武林的打击,实是非常沉重。”众人均知他对秦梦瑶的情意,默然不语。方夜羽转向那宫装美女道:“甄夫人会否因夜羽不能忘情,心生不快?”甄夫人深深望他一眼后道:“若小魔师能忘情,妾身才会感到不快。”方夜羽眼中射出感激之色,伸手过去轻轻一握对方玉手后,才放了开来,同各人道:“现在整个江湖分作了两个战场,一在京师,另一就是我们身处的洞庭湖,形势虽说清楚分明,事实上又极端错综复杂,不知各位有何看法?”众人都望向里赤,显是除方夜羽外,惟他马首是瞻。里赤媚舒服悠闲地挨在椅背处,叹道:“我现在只想胁生双翼,飞到朱元璋的大本营去,参与武林史上最大的集会,一尝龙争虎斗的滋味,也与处若无完成我们未分胜负之战,看看是我的天魅凝阴厉害,还是他的鬼邪魂了得。”众人均泛起向往之色。柳枝点头道:“不知是否天助我也,鹰刀恰于此时出现,还给杨奉带上了京师,弄至黑白两道四分五裂,连八派联盟也因各怀疑心,一派之内都不能团结,对我们大大有利。”由蚩敌皱眉道:“年老师和法王他老人家都到了京师去,这刀最后会落到谁人手上,恐怕京师的神算子都算不出那结果呢。”甄夫人黛眉轻蹙道:“妾身有一事不明,杨奉既得鹰刀,为何不远遁域外,岂非自陷罗网里,”强望生恭敬地道:“夫人刚抵中原,难怪不清楚这里的情况。”顿了顿续道:“就是因为人人都猜杨奉想逃出中原,于是所有布置,均针对这点作出,所以才累得杨奉不得不逃往京师,他是有苦自己知。哈…”镑人不禁莞尔。方夜羽忽然又开话题道:“刚接到师兄传讯,说那高句丽来的使节团没有问题,可是我总觉他们有点不妥,除非我亲自见过他们,否则总觉得他们就是韩柏和范良极。”听到韩柏之名,甄夫人的俏目忽地亮了起来。里赤媚凤日深注着她道:“夫人似乎对那韩柏很感兴趣。”甄夫人微笑道:“那个女人能不对可令秦梦瑶锺情的男子感到心动,有机曾我定要会会他。”方夜羽眼中掠过痛苦的神色,隐隐中感到是甄夫人对自己爱上秦梦瑶的反击,苦笑不语。柳摇枝想起花解语的前车之鉴,劝道:“这小子确有种接近庞老的摄人魔力,教人很难真的不欢喜他,夫人切勿玩火自焚。”里赤和方夜羽心中叫糟,柳摇枝如此一说,适得其反,更勾起甄夫人对韩柏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更增她想见见对方的渴望。甄夫人确是怦然意动,不过却知绝不可在这些人前显露出来,淡然一笑道:“正事要紧,妾身尚未有闲情去理他,除非小魔师授命由我去对付他!”里方二人见她这样说,才放下点心来。由蚩敌有点苦恼地道:“我们明知浪翻云要到京师去,为何总把握不到他的行踪?”里赤媚失笑道:“你真是白苦恼,若可把握到他的行踪,那浪翻云必是假扮的,反是韩柏仍欠火候,即管有范良极助他,亦应曾出点子,所以我很同意少主所言,那朴文正有七成是他冒充的,只是以大公子的才智眼力,怎会看不穿他的伪装,真令人费解。”方夜羽道:“假若我们真能揭破他们的身分,再抓好好利用,当可掀起轩然大波,牵连很多当权大官,甚至燕王棣亦难以免祸,使明室内部四分五裂。这样看来,韩柏这小子反帮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忙。事实上师兄亦非全无疑心,所以劝我派人上京一趟,看看他们究是何方神圣。”里赤媚道:“谁应是那个人选?”眼睛扫向甄夫人。甄夫人玉容恬静、丝毫不透出内心的渴望,她真的为韩柏有点心劲。她想不透能比方夜羽更有吸引力、又能在里赤媚手下逃生的男子,究竟是怎么样子的?方夜羽道:“我想亲自秘密上京,里老师陪我走一趟吧!”甄夫人心中暗喜,方夜羽早视她为他的女人,自应带她同去。岂知方夜羽道:“这里对付怒蛟帮的事就由夫人主持大局,有三位老师,加上夫人和下面一众高手,又有鹰飞助阵,怒蛟帮和戚长征还不是套中之物。”甄夫人心中一阵失望,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怒蛟帮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全帮消失无形,就此点已可看出翟雨时这人极难对付,因为若非深谋远处,平时早有布置,绝不能忽然潜藏匿隐,故对付怒蛟帮之责,妾身实无把握。”里方两人均知她才智武功均高明之极,这样说只是不满方夜羽不带她到京师去,交换了个眼色后,方夜羽柔声道:“夜羽岂想和夫人分离,只是扑灭怒蛟帮事关要紧,不得不借助夫人的才智武功和下面的如云好手,京师事情一有眉目,夜羽曾立即赶返来陪你。”甄夫人低声道:“小魔师是否想去见那秦小姐最后一面?”方夜羽微感愕然,有种给对方看破了心事的不安。众人都感受到那与常的气氛,可是又不知如何插口。里赤媚心中一叹,出言道:“正事要紧,儿女私情只好皙置一旁,若没有少主首肯,我们亦不敢发动对秦梦瑶的攻击,夫人应可由此明白少主的心意。”甄夫人嘴角绽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向方夜羽道:“小魔师请恕妾身压不下的妒意,怒蛟帮的事可放心交给妾身。”顿了顿傲然道:“现在戚长征已成了斗争的关键,怒蛟帮将被迫现身出来加以营救,就算他们能挡得住展羽王持的屠蛟小组,亦将避不过我和鹰飞及三位老师的联手围剿,小魔师请放心!。”众人得她答应,均露出欣然的神色,于此亦可见他们对她多么有信心。甄夫人心中却在想,我定要制做机会见见韩柏,看这个能夺取秦梦瑶和花解语芳心的小子,能否也使自己爱上他。因为她有信心自己不曾全心全意爱上任何人,包括方夜羽在内。戚长征来到黄府的豪华大宅前,抖了抖破旧懦服上的尘屑,整整头上文士冠,深吸一口气壮壮胆子,才以他能扮出最斯文的姿态登上长阶,排门而入。看门的两个壮丁把他拦着。戚长征本想打恭施礼,可是看到黄府家丁们鄙夷的眼光,傲气生起,昂然道:“清远县举人韩晶,应聘作贵公子教席来也!”两名家丁呆了一呆,眼中射出可怜同情之色,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见他躯体雄健,又见他背挂大刀,想亦能多捱数天毒打,其中一人点头道:“你先进来坐坐,我们去通知老爷。”戚长征大摇大摆踏进府内,待了半晌,一名管家模样的人物走了出来,随便问了他的学历后,延他进内。戚长征暗忖,这黄孝华真是求材若渴,自己这么容易便能见着他。那管家带着戚长征穿过正厅偏厅,来到后进一个房间的门前,轻轻叩门道:“老爷:韩举人来了。”戚长征升起苦涩的味儿,自己冲口而出说是姓韩的,显示心中对美丽温柔的韩慧芷尚未能忘情,不知玉人近况如何呢?房内传出一把声音道:“快请举人老师进来!”戚长征听出对方语带喜意,忙收摄心神,瞪那管家进去。入房后环目一扫,立即头皮发麻,差点掉头便走。原来房内布满书画,收藏了无数经史诗书。他自知斤两有限,一看对方饱学之士的架势,只要随便问上几句,足教自己无辞以对,怎不大惊失色。这时一个圆球般的东西由大书架后的椅子弹起来,“滚”到他身前,原来是个又矮又胖,满脸俗气的大商贾,看来就是那黄孝华了。瞧他敏捷的身手,应曾习过几年拳脚,不过却绝非高明。黄孝华挥走了管家,绕着戚长征打了几个转,嘿然道:“韩举人:看你身配长刀,当然习过武功,不是何家何派的弟子。”戚长征泛起荒谬之极的感觉,那有应征老师会被先问武功的怪事,顺口胡谗道:“小生的铁布衫乃家传绝学,否则亦不敢来应聘。”黄孝华的肥躯倏地再出现眼前,大喜道:“那你捱打的功夫必是一等的了,可否让我打上两拳看看。”戚长征哭笑不得,点头道:“老爷即管放马过来。”黄孝华毫不客气,弓身立马,吐气扬声,“蓬蓬蘧”在戚长征小肮处擂上三拳,比他所说的加多了一拳。戚长征晃都不晃一下,微笑道:“老爷的拳头真硬。”黄孝华老脸一红,退回桌后的椅子里,吃力地喘气道:“请坐!”戚长征知道过了武的一关,现在应是文的一关,暗叹一口气,硬着头皮在他封面隔桌坐下。黄孝华眯眼细察戚长征是否有受了内伤迹象后,才满意地点头道:“韩兄家传武功好厉害哩:比那什么黄鹤派的混蛋好得多了。”戚长征听他说话比自己还粗鄙不甚,暗感奇怪,房内这些书难道只是摆样子的。他既生疑心,立即功聚鼻孔,用神一嗅,丝丝幽香,传入鼻里。黄孝华见他似蛮有兴趣观赏室中藏书,低声道:“这都是我夫人的藏书。我嘛:是它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戚长征刚起的疑心又释去,难怪曾有女人的香气萦绕室内,奇道:“夫人既才高八斗,为何不亲自教导贵公子认书识字?”黄孝华脸上现出苦恼之色,道:“慈母多败儿,我这夫人…:嘿:样样都好,惟有对着我这宝贝儿子时,纵容放任,连我说他一句都不可以,所以:唉:先生明白啦!”戚长征点头表示明白,问道:“贵公子究竟是何派高人门下?”黄孝华道:“唉:还不又是他娘教的,现在他娘到了西郊还神,待她回来考较过先生的文史之学后,先生便可正式在这里当教席了。”戚长征刚放下的心,立即提了起来,暗中叫苦,只要那夫人读过一本这房内的藏书,足可教自己当场出丑。黄孝华见他脸色不佳,犹豫地道:“在这里当教席,还有一个规矩,就是当小儿顽皮时,绝不能还手。”偷望了他一眼后,轻轻道:“这是夫人的主意,也是她答应让外人教她儿子的唯一条件。不过以先生的铁布衫,自然没有问题。”戚长征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我也有个规矩,就是学费必须预付。”黄孝华皱眉道:“我是做生意的人,先生的货办还未见到,教我怎知应否付款?”戚长征啼笑皆非,暗想横竖夫人回来后,自己即要卷席窜逃,不若现在硬撑到底,最多一拍两散,冷然道:“老爷随便问吧:什么诸子百家,无不在韩某腹内,你一问便知小生是什么货色。”黄孝华微怒道:“我不是说过大字不懂一个吗:要夫人回来后才可考较。”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什么考较都不成问题,以韩某的才学难道应付不了?”一阵急骤的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胖嘟嘟十来岁的小子旋风般冲了进来,来到戚长征身后,伸手便来戚长征的肩头。戚长征自然伸手挡格,一拉一拖,那小子立足下稳,整个人翻下了书桌,滑过台面,滚进黄孝华怀里。这小胖子最少有百斤之重,冲力何等厉害,黄孝华的椅子立即往后翻倒,两父子同作滚地葫。小鲍子先跳了起来,不敢过来,隔桌子指喝道:“你怎可还手?”他声音虽是尖锐,却非常好听。黄孝华到这时才爬得起来,大怒道:“你怎可对我的实贝动手动脚,想夫人要我的命吗?”戚长征悠然道:“学费先付。”黄孝华一愕道:“好:先付三天。”戚长征摇头道:“一个月。”黄孝华脸上肥肉一阵颤动,肉痛地道:“七天!”戚长征伸手道:“十五天:不成就拉倒。”黄孝华迟迟疑疑地探手怀内,取出十五两银,狠狠瞪了戚长征一眼后,放在他手里。戚长征一把抓着银两,以最快速度塞入怀里,道:“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纵使你的夫人不聘请我,邯只是你夫人自己的问题,与这交易无关,绝不能要我还钱。”黄孝华的脸立时胀红,待要和戚长征理论,那公子欢天喜地道:“阿爹:这先生好玩得紧哩:你快出去,让他立即给我上课。”按着又拉又扯,把他老子赶出房外,还关上了门。戚长征心中好笑,喝道:“小子:你若不想我揍你,快乖乖坐到对面去。”小鲍子跺脚道:“你若敢动手,破坏规矩,须立刻原银奉还。”戚长征暗忖这小子倒不笨,懂得觑准自己弱点,加以威胁,无奈道:“小子:你想怎样?”小鲍子嘻当一笑道:“站起来先让我打上三拳,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当我老师?”戚长征心道,这还不易,昂然起立,来到房中站定,笑道:“来吧: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高手。”身后风声飨起。戚长征暗忖这小子刚才定是给自己打怕了,竟不敢在前面出手。这个想法还未完,对方的手掌化狂猛为轻柔,由缓转速,刹那间在他身后拍了十八掌。戚长征心才叫糟,大力涌来,整个人凌空飞跌,仆往十步之外的地面上,爬不起来,全身麻,却没受伤,可见对方用劲非常有分寸。那小鲍子掠了过来,一脚把他挑得翻过身来,十指点下,连制他五处大穴,才一声娇笑、傲然而立。戚长征窝囊得差点哭了出来,这事若传了出去,他还有脸目见人吗?不过对方这陷阱确是高明之极,教他自愿给人制住。这胖小子得意之极地看着他,缓缓脱下长袍,松开绑在身上层层迭迭的棉布,最后露出窈窕动人的纤长女体,又伸手把黏在脸上的特制“肉块”一片片撕下,然后现出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来。戚长征心中暗叫道:“她生得真美!”美女眼中闪着欢喜的彩芒,却故作淡然道:“我的戚举人,这回没得说了吗?”戚长征俯躺地上,苦笑道:“想不到堂堂丹清派的寒大掌门,也会使这种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寒碧翠丝毫不以为忤,俯视着他微笑道:“你不是说过武家争胜之道,只有成败之分,不拘手段吗?现在为何来怪本掌门?”戚长征为之语塞,可仍是不服气之极,道:“你想怎样?”寒碧翠冷冷道:“放心吧:我总不曾伤害你的,最多当你是条猪般运走,教你不能在方夜羽面前逞英雄。”戚长征发觉身内真气一点都提不起来,暗惊这寒碧翠的点穴手法厉言,长叹一声道:“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若让我回复自由,必要你上床睡觉,再把你卖到窑子里,赚回玉坠的银子来。”寒碧翠俏脸一寒,纤手凌空一挥。“啪!”劲气刮在戚长征脸上,立时现出五道血痕,鼻嘴溢出血丝。戚长征待剧痛过后,又笑嘻嘻看着她,道:“你不守不伤害我的诺言,我更定会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当姑娘,兴起时就多光顾你一次。”寒碧翠眼中射出森寒的杀机,以冷胜冰雪的声音狠狠道:“你想找死吗?”戚长征哂道:“恶活不若好死,与其受你气,死了还落得个痛快。”寒碧翠明知他是故意激怒自己,可是仍是心中有气,劈空一掌照他肩头击去。“哎呀:{v戚长征惨叫一声,往旁翻滚开去,直至”砰“一声碰到一个书柜脚处,才停了下来。心中不怒反喜,原来他一直引寒碧翠出手,是要借先天真气的特性来解开穴道。先天和后天真气的最大分别,就是前者能天然运转,自动生出抗力,以刚才寒碧翠虽制着他的穴道,体内先天真气自然生出抗力,使她的制穴并不彻底,绝非无可解救。就算戚长征什么都不做,穴道亦会自动解开来。不过那可能要十多个时辰才成。戚长征实在连一刻都待不下去,所以要引寒碧翠出手,借她透体而入的气劲刺激起他体内的失天真气。所以这隔空掌虽打得他呲牙裂齿,但一丝微弱的真气,已成功地在丹田内凝聚了起来,他估计寒碧翠武功虽高明,仍未臻先天境界,应看不破他的计谋。寒碧翠气消了一半,走了过来,脚尖一挑,戚长征滚回房心处,大字躺着,眼耳口鼻全溢出血丝,形状可怖。寒碧翠升起不忍心的情绪,皱眉道:“为何迫我出手呢?你不知我是帮助你的吗?”语气大见温和,事实上她亦不知为何动了前所未有的真怒,意气稍平立即心生悔意。戚长征把心神松弛下来,苦候丹田内的真气逐渐稹聚,都还有闲情跟她说话,索性闭上眼睛,来个不理不睬。寒碧翠无名火又起,在他背后抽出天兵宝刀,指着他咽喉道:“你若不张开眼睛,就一刀把你砍死。”戚长征闭目应道:“我才不信你敢杀死我老戚。”寒碧翠听到他自称老戚,登时心头火发,冷笑道:“邯么有自信吗?看我把你的手每边斩下一根指头,教你以后都不能用刀。”戚长征睁眼大笑道:“看:那你还不是不敢杀死我吗?”寒碧翠针锋相对道:“你不也张开了眼睛吗?是否怕死?”戚长征着眼上下打量她,啧啧哂道:“我当然怕死:不过还是为你着想,老戚死了,还有谁敢陪你这泼辣婆娘睡觉。”寒碧翠一声怒叱,闪电般踢出一,正中他的臀侧,其实已是脚下留情。戚长征凌空飞起,不偏不倚,“蓬”一声四脚朝天,落到大书桌上,跌个七荤八素,但体内先天真气倏地强盛起来。正要运气冲穴。寒碧翠移到桌旁,吓得他不敢运气,怕对方生出感应。她杏目圆瞪,酥胸不住起伏着,有种不知如何对付他才好的神态。忽地伸手搭在戚长征腕脉处,好一会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也知你没有解开我丹清派独门锁穴手法的本领,来:我们谈谈条件,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我立即放了你。”戚长征微笑道:“除非大掌门肯陪我上床,否则什么都不用谈。”寒碧翠看得呆了一呆,满脸血污竟不能掩去他那阳光般摄人的脱笑容,一时使她忘了生气。戚长征看得虎目一亮,哈哈一笑道:“原来大掌门爱上了我,难怪苦缠不舍,又因爱成恨,对我拳打…;哟!”“啪!”一声清响。寒碧翠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所幸没有运起内劲,否则他以后笑起来时,雪白的牙齿将不曾像现在般齐整了。她眼中寒芒电闪,冷然道:“见你的大头鬼,我寒碧翠早立志不嫁人,更不会看上你这种满嘴污言秽语的黑道恶棍,若不是为了对付蒙古人,并教别人知道白道除了争权夺利之徒外,还有懂得分辨是非的人,本姑娘看多你一眼也怕污了眼睛。”转头向外喝道:“人来:给我把这小子关在牢里,绑个结实,看他能口硬多久。”韩柏放开满脸红晕的秦梦瑶,迅速多吻了两口,才依依不舍往房门走去。秦梦瑶躺在床上,闭上美目,出奇她平静自若,唇角含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韩柏推门外出,见到范良极正笑嘻嘻望着他登时无名火起,不悦道:“若你是骗我出来,我定不放过你。”范良极嘿然道:“你算什么东西?我那有闲来骗你。看!”伸手在他眼前迅快扬了一扬,又收到身后去。韩柏眼力何等锐利,看到是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似写着“朴文正大人专启”等字样,大奇道:“怎会有人寄信给我,这处是四边不着岸的大江吧!”范良极将信塞进他手里,同时道:“有人从一只快艇上用强弓把信缚在箭上射来,还插正你专使的房间,显示了对船上情况的熟悉,唉:你说这是否麻烦?”韩柏好奇心大起,起信封,见早给人撕开了封口,愕然道:“这是指名道姓给我的私人信件,谁那么没有私德先拆开了来看?”范良极怒道:“莫要给你半点颜色便当是大红大紫,你这朴文正只不过是我恩赐与你的身分,我这专使制做者才最有资格拆这封信,再抗议就宰了你来酿酒。”韩柏失笑道:“你这老混蛋!”把信笺从对内抽出。一阵淡淡的清香钻进鼻孔里去。信上写道:“文正我郎,散花今晚在安庆府候驾,乘船共赴京师,双飞比翼。切记。否则一切后果自负。”韩柏一看下立时小脑大痛。范良极断然道:“不要理她:若她见我们受她威胁,定会得寸进尺。”韩柏叹道:“若她到处宣扬我们是假冒的,那怎么办才好?”范良极沉声道:“这叫权衡轻重,若让这奸狡女贼到船上来,不但等于承认了我们是假货,说不定还会给她发觉浪翻云和秦梦瑶都在这里,那时我们将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受尽屈辱。所以宁愿任她造谣,不过若她是聪明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怕亦有点踌躇吧!”韩柏点头道:“她应知我的武功不比她逊色,何况她会被梦瑶的气度所慑,应知坏了我们的事,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吱呀!秦梦瑶推门而出,俏脸回复了平时的恬静飘逸,清澈澄明的眼神扫过二人,淡然一笑道:“你们太不明白女人了,当她们感到受辱时,什么疯狂的行为都可以做出来,完全不会像男人般去思索那后果。”范良极见到秦梦瑶,就像老鼠见到了猫,立即肃然立正,点头道:“梦瑶说的是。”韩柏故作愕然道:“你不是要叫梦瑶作瑶…”范良极色变,侧他小腿。他以脚化脚,挡了范良极含恨踢来的凌厉招数,却避不了秦梦瑶往他瞪来那一眼。那是深邃难测的眼神,含蕴着无尽无穷的爱,而在那爱之下,又有更深一重的爱,那不单包含了男女的爱恋,还含蕴着广被宇宙的深情。韩柏猛地一震,感到秦梦瑶这扣人心弦的目光,像冰水般在他火热的心上,把他的精神送往一个妙不可言的层次,尘念全消,竟漠忘了嘲弄范良极。同一时间心中升起一种明悟,知道由这刻起秦梦瑶正式向他挑战,若他不战而降,秦梦瑶将会因此看不起他,以致封他的爱意减退。所以唯一赢得她芳心的方法,就是胜过她。看看谁的吸引力大一点,换句话说:“究是魔种向道胎投降,还是道胎向魔种屈服?”唉!这是多么大的挑战!秦梦瑶极可能是武林两大圣地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女剑手和修行者,他自问在才智武功两方面均望尘莫及。凭仗的只有与他难分彼我的魔种,和秦梦瑶对他明许的芳心。不!我定要胜过她,收摄心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沉思对策。范良极看了看韩柏,又望往秦梦瑶,皱起眉头道:“不知是否我多疑,似乎有些微妙的事发生在梦瑶和小柏之间。”在秦梦瑶脸前,他的说话态度都多了他老人家一向欠奉的礼貌和客气,只看他“尊称”韩柏作小柏,即可见一斑。秦梦瑶只是盈盈俏立,嘴角含笑,不知如何,已给人一种恬静祥洽的感觉:那离世独立、超乎尘凡的气质,尤胜从前。韩怕忽地觉得盈散花的问题微不足道起来。笑道:“梦瑶是否在考较柏郎的智慧?”他故意在范良极这第三者前自称柏郎,摆明不把秦梦瑶先前的警告放在心上。范良极失声尖叫道:“柏郎?我的天:梦瑶要不要你大哥出手代你教训这口出狂言的小子。”秦梦瑶瞪他一眼道:“你不是一直在偷听我和韩柏说话的吗?否则怎会被陈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困着了整条大龙给一截截地蚕食。现在还假扮不知我在房中早被他诱迫下唤了他作柏郎。”她娓娓道来,似若含羞,又似若无其事,神态诱人之极。韩怕心中狂震,原来刚才在房内,秦梦瑶一直在“反偷听”范良极的“变态行为”,自己不但懵然不知,还以为完全俘虏了她的心神,落了在下风还如在梦中。范良极老脸一红,尴尬万分道:“梦瑶又不像这小子般大叫大嚷,我只听到你断断续续的其中几句话。”接着浑身一震,骇然望向秦梦瑶,色变道:“你原来是特意教我听到那几句话的,其它你不想我听到的,都以无上玄功弄得模糊不清了。”韩柏大叫糟糕,原来秦梦瑶一直保持着慧心的通明,看来除了自己在对她动手动脚时,才能使她乱了方寸。秦梦瑶白了韩柏千娇百媚的一眼,道:“梦瑶只让大哥听到了的那几句话是”梦瑶对你的心意,只限于你我两人之间“,”总之是这样“,”韩柏啊“”梦瑶便舍身相陪吧“”不要扮出那可怜样儿“,”韩柏你明白吗“”这是一场爱的角力“”我们将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对“。总共九句话,九乃数之极,亦是爱之极。”韩柏和范良极两人愕然以对,秦梦瑶竟以这样玄妙不可言喻的方法,耍了他们。亦教他们输得口服心服,差点要请浪翻云出关来助他们对抗这美若天仙的“大敌”秦梦瑶“噗哧”一笑,若千万朵鲜花同时盛放,把娇躯移贴韩柏怀里,忽然一肘打在韩柏的小肚上。秦梦瑶若无其事地向范良极道:“范大哥:我由昨晚给这小子强吻了后,一直都想揍这小子一顿,舒被他欺负之气,所以不想让你独享这快乐。”范良极为之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她接着向韩柏嫣然一笑道:“韩柏大什么的,你输了第一回合。”这时再没有人想起盈散花了,因为韩范两人全给这慈航静三百年来首次踏足江湖的美女吸摄了心神。范良极一声不响,拔出烟管,塞进刚得来的醉草,荩火打着,呼噜呼噜猛吸了十多口,一时廊道烟雾弥漫,香气清鼻。韩柏和秦梦瑶清彻的眼神封视着,叹道:“这多么不公平:我不知道梦瑶一直把这视作一场魔种和道胎的爱情决战。”秦梦瑶眼中射出如江海无尽般的情意,幽幽道:“你是男儿,让着梦瑶一些吧:我就是要你输得不服气,才曾激起你争雄的壮志,不会只是以无赖手段来对付梦瑶。”韩柏一震后,双目奇光迸射,沉声道:“妈的:我韩柏定要胜得干脆利落、正大光明。由现在起,我绝下沾半根手指到你的仙体去,你也当没有给我吻过摸过你,我定要教你情不自禁,对我投怀送抱。“范良极喝采道:“他奶奶的好小子:范某佩服之极。嘿:我买你赢:因为我希望你赢。”秦梦瑶嗔道:“大哥!为何你忽然帮起这小子来?”范良极深吸一口烟后,由双耳喷出来,一瞬不瞬瞧着秦梦瑶道:“因为现在的瑶才是最可爱的属于人间的仙物。”他终于叫出了“瑶妹”秦梦瑶知道范良极正在助攻,这盗王的智计非同小可,一出言便中她的要害:就是虚无飘渺的仙道,怎及得上男女炽热的相恋。这亦是范良极真心的想法,故说出来特别见威力。秦梦瑶恬然浅笑,不置可否。韩柏对秦梦瑶真是愈看感爱;愈相处得久,愈感到她的兰根慧质。只想把她搂进怀里,蜜爱轻怜,可恨自己刚夸下不再碰她的海口,惟有以第二种方式和她玩这爱情的游戏,微笑道:“梦瑶你有没有胆量答我一个问题?”秦梦瑶瞅他一眼,平静地道:“不用说了:我知你想问梦瑶,和你在一起时,是否最快乐的时刻,告诉你吧,答案是肯定的,韩柏大什么的惬意了吗?”韩范两人心中叫苦,秦梦瑶显然没有受到两人说话的影响,仍保恃着澄明的慧心。范良极移到韩柏的另一边,脚尖竖起,手肘忱在韩柏的宽肩上,同情她道:“小柏儿:看来我们联手都斗不过我的瑶和你的乖宝贝的了。”秦梦瑶笑道:“范大哥帮他也不用帮得这么落力的吧!”韩怕伸手过去搂着秦梦瑶的蛮腰,感动地道:“其实梦瑶并非想和我角力情场,只是不得以而为之,因为你要全面刺激起我的魔性,使魔种能挥发出来,达到你的要求,始能救得梦瑶你。故此才会大发慈悲招呼我上床。但是为了救你,我定要澈击败你。”接着溱到她耳旁传音道:“教你欲火焚身下和为夫颠鸾倒凤。”秦梦瑶白他一眼道:“又说不占我半跟指头,现在为何搂着人家的腰呢?是否已明知我斗不过你的无赖作风。”韩柏步步进迫道:“禁制既是我自订的,当然可随时解开,让你更感被吊瘾的滋味。”秦梦瑶跺脚道:“你在耍弄人家!”浪翻云的声再由房内悠悠传来道:“梦瑶这回合输了,因为你守不住心田,给小弟感应到你的心意。”秦梦瑶俏脸一红,娇嗔道:“大哥偏帮韩柏!”浪翻云在房内失笑道:“当然:难道我会帮你吗?谁不想欣赏到仙子下凡的动人美景,大哥从未见过你如此快乐。”范良极叹道:“浪翻云:你要不要尝尝未够时间的清溪流泉?”秦梦瑶乘机从韩柏的大手里脱身而去,道:“让我去看看酒酿得如何了?”又扭头向韩柏甜甜一笑道:“韩柏:今次算你胜回一局,可不要得意,因为有两个大坏人助你。”言罢盈盈去了。两人目定口呆地送着她劲人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范良极叹道:“真利害:竟教我首次连云清都忘记了。”韩柏强压下追在她背后的强烈冲动,因为若那样做了,便等于抵受不住她的魅力。范良极喃喃道:“幸好很快就可见到云清,否则爱上了自己的义,就真惨了!”韩柏一呆道:“为何你可以很快见到云清,约好她了吗?”范良极兴奋起来,搭着他肩头道:“八派联盟即将在京师举行元老会议,所有种子高手均须赴曾,到时不但云清会去,连她的小师那小尼姑都会去,这么美丽的小尼姑,包你会魔性大发,不择手段去夺人家的贞操。”韩柏恍然道:“难怪你一点不急着去找云清,原来早知会在京师和她面。范良极嘿然怪笑,传音向房内的浪翻云道:”趁瑶妹不在,浪翻云你教教小柏应付妖女盈散花的办法,否则瑶妹会看不起韩柏的。“浪翻云的声音传出来笑道:“我和你是小弟的当然军师,但却不可以这样犯规的方法助他,必须让小弟全面引发魔,突破他现在的境界,使他能有足够的力量,续回梦瑶断了的心脉。”顿了顿续道:“小弟只要谨记”无拘无束、率性而行“八个字,将可稳操胜券,因为无论梦瑶如何高明,甚至比我们三人加起来更厉害,终是对你有情,所以只要你能挑起她遏不住的情火,早晚会向你投降的,不过那就要看你的魅力能否达致那程度了。”韩怕呆了半晌,忽地阔步往到下舱的阶梯走去,道:“小弟明白了,这就去和梦瑶再战一场。”范良极道:“那我们要否在安庆泊岸停船?”韩柏回头高深莫测一笑道:“我自有应付这女飞贼的办法。”看着他雄伟的背影,范良极喃喃道:“小子开始有点道行了。”戚长征被凌空吊在地牢里,手足均被粗若儿臂,经药水浸制过的牛筋编结而成的绳绑得紧紧,纵使内功再好的高手,亦弄它不断,更何况四肢给袈在两壁的绞盘扯得大字形张开来,不但用不上丝毫力道,还痛苦不堪。起始时戚长征本是全身肌肉寸寸欲裂,痛不欲生。不过他的意志坚强至极,咬牙苦忍,不一会竟能逐渐进入日映睛空的先天境界。先前积聚的先天真气,逐渐强大起来,在一个时辰内连续冲开四个被寒碧翠制着的穴道,到了最后的尾椎穴时,始遇上困难。原来寒碧翠点这穴道的手法非常奇怪,每当体内真气冲击这闭塞了的穴道时,都牵连到整条脊椎,生出利针刺骨的剧痛。不一会戚长征痛得汗流如雨,全身衣衫湿透,差点便想放弃。可是想起寒碧翠,他便心头火发,惟行咬紧牙根,以意御气,一波一波地向脊椎大大冲击。很快他已痛得全身麻木,意志昏沉,可是脊椎穴仍毫无可被冲开迹迹象。而被激荡回来的先天真气,流窜往其它经脉里,逆流而去,做成另一种痛苦。戚长征咬牙苦忍,誓死要冲开这被制的最后一个要穴。“戚少侠!”戚长征吓了一跳,暗忖自己全副精神放在解穴方面,竟不知有人进入囚室,叹了一口气,再缓冲穴之举,缓缓张开眼来。身下立着两个人,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一个是年约六十的老人,长相慈祥,留着一提山羊须,一对眼精灵非常,另一人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大汉。两人都腰插长剑、气度不凡,想是丹清派的高手。老人道:“老夫是”飘柔剑“工房生,这位是”闪电“拿廷方,见过少侠。”戚长征亦听过两人之名,知道是丹清派的着名人物,那工房生还是寒碧翠的师叔,对自己倒相当客气。堡房生干咳一声,有点尴尬地道:“这其中实在有点误会,敝掌门本对少侠一番好意,不知如何会弄至如此田地。”中年大汉拿廷方以他雄壮的声音接着道:“少侠真是条好汉子,这”凌吊“之刑,从没有人能捱过一个时辰而不求饶,现在过了两个时辰,少侠能闷声不哼,我们两人实不欲误会加深,所以瞒着掌门,想放少侠下来。”戚长征这时停止了运气,反而体内真气迅速在丹田凝聚,逆流入其它经脉里的真气,亦千川百河般倒流而回,浑体舒泰,功力似尤胜从前,正在吃紧要关头,闻言吃了一惊,喝道:“不要放我下来,叫寒碧翠来,我要她亲自用手为我解缚,还要为我按摩才成,否则怎消得这口鸟气。”两人想不到他有此条件,愕在当场。就在此时,戚长征隐间背后传来一丝轻微的娇,全中暗笑,原来这二人是寒碧翠差来作和解的说客,好让他可以有下台阶。堡房生眼珠一转道:“少侠息怒,由敝掌门解缚一事还可商量,至多我们两人跪求她答应,但按摩一事却有点问题,敝掌门终是女儿家,不若由我两人代劳,少侠意下如何?”戚长征体内真气倏地狂旋起来,肚腹胀痛,以他的坚毅意志亦抵受不了,惨哼一声,闭上双目。两人以为他受不住这“凌吊”的活罪,慌忙扑往两旁,想把绞盘转动放他下来。戚长征一声狂喝,制止了两人。同一时间丹田的真气蓦地扩张,不但冲开了脊椎穴,还涌往全身经脉,连以前真气未达的经脉亦一并冲开,全身融融浑浑,真气生生不息,循环往复,说不出的舒服。和刚才相比,就是地狱和天堂的分别。戚长征隐隐感到,这番痛苦并不是白捱的,他的先天真气又深进了一层。一般来说,以身体的痛苦来溆发潜力,只是下焉者所为,修练心性和意志实有很多更佳的方法。达至先天境界的高手,更无须藉苦行来提升层次。但今次戚长征的情况却是非常例外的情况,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解穴,若他继续以意运气,说不定会走火入魔,全身经脉爆裂而亡。这是因为先天真气讲求任乎天然,蓄意为之反落于下乘。偏在这危急关头,这两个丹清派高手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体内澎涨的真气自然而然一紧一放,反打通了几绦练武之人梦寐以求想要冲破的经脉,因祸得福,由此亦可知戚长征的福缘是何等深厚。戚长征感到全身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清灵畅活,同两人道:“快叫寒碧翠来给我解缚,否则什么也不用谈了。”言罢闭目静养,享受着体内畅快无比的感觉。他生性不爱记恨,尤其是对美女,无论对他做了什么坏事,他都很难摆在心头。那并不是说他会放过寒碧翠,但他只会以玩耍的方式,舒一口污气。两人默然半晌,对望一眼后,退出室外。不一会寒碧翠出现在他身前。两人锐利的眼光一点不让地对视着。戚长征咧嘴一笑,露出他好看的牙齿和笑容,柔声道:“记得我老戚说过要怎样对付你吗?为何进来见我也不带剑,你拿了我的宝刀到那里去了?”寒碧翠微感错愕,想不到这恼人的男子成了阶下之囚仍如此口硬从容,冷哼一声道:“你再是这样子,我只好被迫把你杀了。”戚长征哂道:“这就叫懂得分辫是非的白道正派吗?一寒碧翠气得跺脚道:”你既不肯请讲和,人家放了你又要卖人到子里,你要人家怎么办?“这几句话一出,不但寒碧翠呆了起来,连戚长征亦瞪大眼愕然望着她。这还那像一对敌人,直是女子向自己的情郎撒娇。寒碧翠俏脸一红,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冲口而出说了这么示弱的话。戚长征仔细打量她,缓缓道:“都说你爱上我了,又偏不肯承认。”寒碧翠俏脸更红了,却没有像先前般立即发怒出手教训他,瞪他一眼毅然道:“好:我亲自放你下来,按摩却是休想,最多和你公平决斗,若我胜了,你须乖乖与我合作。”戚长征嘿然道:“大掌门输了又怎么样?”寒碧翠俏脸一红道:“任你如何处置。”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你若不想被卖到窑子里,最好立即杀死我。”寒碧翠叱道:“你这狂徒真不知天高地厚,胜过了我再说吧。”戚长征嘻嘻一笑道:“寒小姐究竟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否认爱我。”寒碧翠大怒,冲前一巴掌往戚长征刮去。戚长征一声长笑,中气充足,那还有穴道被制之象,四肢牛筋寸寸碎裂,一把抓着寒碧翠的手腕。寒碧翠的武功本来非常高明,即管胜不过戚长征,亦所差无几,这次失手,只是输在事出意外。戚长征的内劲沿腕透入,寒碧翠惊叫一声,娇躯乏力,倒入戚长征怀里。戚长征将她搂个结实,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口,才放开她,并解开了她的穴道。寒碧翠俏脸通红,玉掌翻飞,往他击来。戚长征见她像喝醉了酒般,连站稳也有问题,便对自己出手,哈哈一笑,使了下精妙手法,又把她一封玉掌握在手里。寒碧翠惟得咬碎银牙,曲膝往他小肮顶过来。戚长征功聚小肮,“砰”的一声,便受了她一记劲道不足的膝撞,笑道:“还说不爱我,这是天下最有情意的膝撞。”寒碧翠气得差点哭了起来,竟娇嗔道:“放开我!”戚长征听话得紧,立即松开她的手。寒碧翠退到门旁,脸寒如水道:“戚长征:你敢否和我决斗?”戚长征往她迫过去,到了两人相距不足两尺的近处,摇头道:“我的刀是用来杀敌人,并不是用来玩耍的。”寒碧翠早已方寸大乱,气苦道:“你这人究竟是怎样弄的,这不成,那又不成,究竟想怎样?我这样对你,还不算是敌人吗?”戚长征含笑摇头道:“你对我只是因爱成恨吧了:怎算是敌人?”寒碧翠差点当场气昏,自知心神大乱,使不出平日的五成功夫,绝非这个坚毅不拔的年青男子的对手。动手既行不通,难道竟任由对方如此调戏自己吗?罢进来前,她曾吩咐门人离开地牢,不过就算可唤人来帮手,她亦不会那样做,这种矛盾的心情,使她更是手足无措。她从未想过会给一个男人弄至这般进退维谷的情状。戚长征忽地探出双手,抓着她香肩。寒碧翠体一颤,茫然往他望去,忘了叫他放手。戚长征诚恳地道:“我们的游戏到此为止,我的玉就当送了给你,你则给回我百两银子以作盘缠之用,我们的恨一笔勾消,你说这交易足否划算?”寒碧翠轻声道:“你不要把我买到窑子里去了吗?”戚长征放开双手,大笑道:“寒掌门怎会封老戚的戏言如此认真,就算你心甘情愿,老戚也舍不得。好了:宝刀和银子在那里?”寒碧翠回复正常,幽幽一叹道:“戚长征啊:为何你总不肯接受人家帮助呢?不过这样一闹,我也无颜夸言可助你。好吧:我接受这交易吧。”戚长征大喜道:“这才乖,异日有闲,老戚必来探看你。”寒碧翠美目一转,首次露出笑脸,点头道:“是的:我们必有再见的机会。”戚长征贪婪地看着她的俏脸,暗忖这样娇美的尤物,竟立定主意不嫁人,实在可惜。若非如此,自己可能禁不住向她展开追求,不过强人所难,实非己显,暗叹一声道:“再见了!”韩柏走到阶梯的最上端,听到左诗等和秦梦瑶的谈笑声和足音,由下面傅上来。韩柏迎了下去,张开双手,嬉皮笑脸地把四女拦着。左诗、朝霞和柔柔立时冷起俏脸,显然对他馀气未消。秦梦瑶嘴角含笑,倚壁俏立,环抱双手,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情。韩柏心中暗笑,待我展开挑情手段,看你这仙子是否仍能保持这副超脱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谁想过关,就给我亲个嘴儿!”左诗叉起腰,大发雌威道:“立即滚开,否则我尖叫一声,让范大哥来收拾你。”柔柔则向秦梦瑶道:“梦瑶小姐不会袖手旁视吧!”韩柏笑道:“柔柔唤她作梦瑶或瑶吧:她已答应嫁我韩柏为妻了。”三女愕然,望向秦梦瑶。秦梦瑶淡淡一笑道:“你这小子除了无赖手段,还有什么绝活本领呢?”韩柏哈哈一笑道:“你们三人不要看梦瑶如此从容淡定,其实她芳心暗惊,怕我当着你们吻她时,给你们看到她情不自禁的羞样儿。”秦梦瑶心中暗凛,如道韩柏正全神运起魔种的灵觉,测探到她内心的情况,忙压下既惊又喜的情绪,皱眉道:“韩柏你若胡来的话,我虽无力反抗你,但却会怪你不守信用,胜之不武。”左诗听得糊涂起来,不知两人在弄什么鬼,不过却清楚感到韩柏和平时不同了,起码显得精神集中,不像以前般容易分心,连搔头的动作也没有了。韩柏正容道“放心吧:我韩柏怎会是没有骨气的人,而且自知魔种未到火候,否则你早对我投怀送抱。但现在我要干什么,却绝不会告诉你。”秦梦瑶忽地对韩柏泛起一种非常新鲜刺激的感觉,特别是他的眼神有种变幻难测的异芒,似能直看进她心底里,而自己对他却完全无法捉摸和测度,登时生出想向他投降的感觉。然而这冲动并不强烈,自己仍有自制的能力。暗摄心神,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温柔地道:“柏郎啊:梦瑶多么希望能立即情不自禁投入你怀里去。”韩柏听得色心大动:心神大乱,眼中异芒骤减,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攻势给她以巧妙的诱词化解了。同时亦知道秦梦瑶是想借自己诱发她的情欲。这的确是场非常玄妙的竞赛。说到底,就是如何能续回秦梦瑶断了的心脉。在一般情况下,这是完全没有可能做到的事,所以红日法王才会夸下海口,说秦梦瑶若能于百日内不死,便当他败北论。秦梦瑶本亦心灰意冷,想见韩柏一面后,立即赶返静斋,埋骨尘土。却给浪翻云想了个妙想天开的方法,就是以双修大法加上魔种道胎,看看能否回天有术。至于是不是真的行得通,连浪翻云本人亦不知道。而要达到最佳疗效,横亘在秦梦瑶韩柏两人之前还有两道难关。首先就是双修大法里男的须有情无欲,女的则有欲无情,大法才有望成功。若掉转过来,要韩柏行欲无情,秦梦瑶有情无欲,两人均可轻易办到,因为魔种根本是以欲为导,所以韩柏一见到溧亮女人便想和对方上床:反之,秦梦瑶因修练道胎,则须戒绝肉欲。由此可知这一关如何难过。第二个难关是韩柏的魔种虽成功与他结合为一,魔力仍未能完全发挥,即管和秦梦瑶合体双修,恐仍不能续回秦梦瑶的心脉。于是秦梦瑶从至静中沉思冥想,以无上智能构想出一场爱的角力,就是以身为饵,全面激发韩柏的魔种,使韩柏的魔功突飞猛进,臻至她的要求。最微妙处是秦梦瑶是要借韩柏的魔力和自己对他的情意,引发她古并不波的道心,生出炽烈的肉欲。这并非单方面的事情,若韩柏魅力不足,绝不能挑起秦梦瑶真正的爱欲巧妙的地方,就是韩柏若要证明他的魅力足以使秦梦瑶不能自禁,必须不倚赖肉体的接触,纯以情神的互相吸引,使秦梦瑶失去自制,投怀送抱,因为道胎本身是纯情神的产物,故必须形而上的挑引,才能真正使秦梦瑶道心失守。只是肉体的引诱,只会落于下乘和后天的境界。他若想成功做到这点,最关键处必须压下魔种的欲性,发挥魔种纯灵性精神的诱力。换句话说,他要进入有情无欲的境界,才可使魔种更上一层楼,也达到双修大法的基本要求。常被克制的欲火爆出来时,始可将魔种的威力发挥致尽,续回秦梦瑶心脉。所以现在秦梦瑶一再挑起韩柏的欲念,使他的注意回到肉体的历次,他魔种的精神力量立时减退,对秦梦瑶构不成威胁。这爱的角力的是玄妙难言的。除了情欲上的挑引,要使秦梦瑶真正降伏在他的魔力下,韩柏还须表现出他的智能和魔功。如何对付盈散花,正是秦梦瑶给他开出的考题。假设他应付不了,秦梦瑶将会感到他仍远比不上自己,令她“驯服”之心减退,更难甘心委身于他。所以这是场“真刀实枪”的角力,毫无花假的拼赛,双方面均不可以丝毫容让。这时秦梦瑶回复了通明的慧心,三女却全不是那回事。她们忽地发觉拦在楼梯上的爱郎,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双目精光摄人,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比以前强上百倍的魅力,弄得心中涌起强烈的爱欲,恨不得立时投进他怀里。后来韩柏虽魔力显减,三女仍不克自持,三对秀眸射出情火,牢牢盯着韩柏。韩柏亦知道自己落在下风,因为他对秦梦瑶的道胎能生出微妙感应,早知问题出在何处,只不过硬是不能消去被秦梦瑶的媚态惹起的欲火,暗叫声厉害,立即筹谋对策。第一个忍不住向他投降的是左诗,她登阶而上,来至低韩柏一级处,昂首道:“柏弟:你把我吻个饱吧!”韩柏呆了一呆,心神由秦梦瑶身上收回来,望往左诗,只见这位义姊娇妻眉目含情,羞羞答答俏立身下,欲火登时燃烧起来。偷眼往秦梦瑶望去,伊人早回复了那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姿,心知问题所在,深吸一口气,再进无欲之境,微笑向左诗道:“诗姊不恼弟弟了吗?”左诗嗔道:“人家现在任你摆布了,还要在言语上欺负人吗?”韩柏灵机一触,暗忖自己虽不可直接以肉体手段挑逗秦梦瑶,却可借三女使魔功增强,并以那诱人犯罪的情景,间接向秦梦瑶进攻,想到这里,傅音向秦梦瑶道:“梦瑶你好好看着为夫怎样逗弄诗姊,那就是你将来会遇上的情况。”秦梦瑶闻言浅浅一笑,大感兴趣地看着。韩柏深深望进左诗眼内,道:“诗姊生得真美!”左诗被他看得芳心忐忑狂跳,闻他称赞更是无限欢欣,早忘了昨夜恼怒的事,跺脚娇嗲地道:“还不吻我!”朝霞和柔柔两女催促道:“快点吧,站得人家都累了。”韩柏嘻嘻一笑,把手收到背后,低头吻在左诗鲜润的红唇上。他是故意要秦梦瑶看到左诗动人的情态,要她回想起那夜被吻的醉人情景。魔种和道胎的斗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左诗立即咿唔作声,娇躯颤震,情动至极点。韩柏进入魔种在交合时至静至极的心境里,一念下动,只是专心地以舌头逗弄左诗的香舌。左诗猛地狂震,情不自禁伸出玉手搂着韩柏的脖子,下让韩柏离开。朝霞和柔柔固是看得脸红耳赤,连秦梦瑶本是清泠的玉容,亦飞起了两朵红云。韩柏享受着心中对左诗的无限深情,首次感到有情无欲的境界亦是如此使人倾醉。左诗全身泛红,不住发出使人心跳魄动的销魂吟叫,看样子就算韩柏和她就地欢好,她亦不曾反对。韩柏见好即收,停止了吸啜左诗的丁香,缓缓离开她的香唇,迅快地望了满脸红晕的秦梦瑶一眼,同秀目都张不开来的左诗道:“滋味如何了?”秦梦瑶知道这小子此话的对象实是自己,又羞又气,偏拿他没法,不过仍未致于投降的她步,垂下头去,竟不敢望向变得浑身散发着诱力的韩柏。左诗“呀!”一声醒转过来,放开了搂着韩柏的手,嗔道:“还不让开?”韩柏傲然挺立,顾盼自豪道:“尚有三张小嘴未亲过,怎可轻易让开。”朝霞颤声道:“可否到房内才吻我们?”韩柏望向柔柔。柔柔给他深情的目光看得神魂颠倒,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凶霸霸的,谁敢拂逆你。”韩柏运聚魔功,形相立时变得狂猛无伦,充满摄心的男性魅力,哂道:“若不是心甘情愿,就不要勉强。”柔柔跺足道:“你是否想迫死人家。”韩柏慌忙赔罪,才向秦梦瑶发动攻势道:“梦瑶怎说?”秦梦瑶看到他那蛮有把握的样子,心中一软道:“你要梦瑶到那里去,我便到那里去,可以了吗?韩大爷!”韩柏见挑情之计得逞,柔声道:“这样说当然还不行,你要答应我到时会自动送上小嘴,我才可以放过你。”秦梦瑶娇憨一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只能像吻诗姊那样吻我,不可搂搂抱抱,动手动脚。”韩柏知道乘胜追击下,已占着上风,待会若吻她时不劲欲念,或可一举便将秦梦瑶的抗战能力粉碎,以后任由自己摆布。想到这里,登时欲念大作。", "summary": "在信州府的华宅内,方夜羽、里赤、由蚩敌、强望生、柳摇枝和甄夫人围坐一桌享用燕窝。方夜羽得知强望生的伤势三天内将完全恢复。由蚩敌对强望生有些依赖,认为两人合作时实力强大。方夜羽询问柳摇枝关于蒙大的毒伤情况,但毒难以解除。当前江湖分为京师和洞庭湖两个战场,形势错综复杂,里赤媚想去京师武林集会。柳摇枝认为鹰刀的出现和杨奉带上京师引发的混乱,对己方有利。方夜羽怀疑高句丽使节团的真实身份,担心是韩柏和范良极。方夜羽决定亲自秘密上京。甄夫人被留下对付怒蛟帮。戚长征到黄府应聘教席,被误认为是习武之人,被要求展示武功。戚长征被揭露丹清派寒碧翠的身份。寒碧翠对戚长征有意,但戚长征不领情,最终被关进地牢。秦梦瑶很欣赏韩柏,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加深。韩柏收到一封粉红色信封,希望和他共赴京师。范良极和韩柏讨论如何应对,秦梦瑶提醒他们要小心。戚长征在地牢中遭受痛苦,但他奋力冲开被了穴道。丹清派的工房生和拿廷方私下放走了戚长征,希望缓解误会。寒碧翠最终同意与戚长征和解。韩柏试图通过激发魔种的力量来吸引秦梦瑶,秦梦瑶想保持冷静。"} {"context": "庭院深沉,浓荫如盖,古树下一个布满血迹的男人,黑发瞬间变成白发,神情却是说不出的痛苦,正负手而立,满脸自责百般无奈的瞧着面前浑身带血的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只不过十五左右,浑身血迹,没有一处完好,早就断了气,黯然的躺在古树下,控告着天,诅咒着地,无声的哭诉生命如此脆弱。树叶深处有蝉声摇曳,却衬得天地间更是寂静,部落外的喧闹烦扰,似乎长久未打破宁静的部落。铁血无奈长叹,两行浊泪留下,两道痕迹印在沧桑的面庞:“灵儿,都怪我没有拉住你,没能阻止你前去,才使你中了圈套,都怪我,我对不起族人,我不配做你的父亲,红雪,你好歹毒,完全不是那个善良的你。”少年静静的流着血液,没有发出一句声音,也不可能发出声音,他躺在古树下,没有了脉搏跳动。有风吹过,树叶微响,突然一个人影自树梢飞鸟般掠下,来势如箭,落地无声,竟是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黑衣人紧身衣下,一块块肌肉宛如铁板般镶嵌全身,每一寸都绷紧,当真如弓弩在匣,一触即发。铁血眼神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瞧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仿佛早就知道黑衣人站在那里似得。黑衣人突然笑道:“铁血族长,真是大山崩裂于前而面不改色,我叶啸天早就听闻大名,今日总算开了眼界。”铁血皮肉都没有动一下,冷冷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谷主可谓处心积虑,潜伏颇深呀!”叶啸天望着躺着没气的少年,露出可惜的眼神,道:“我叶啸天一项光明磊落,做事从不偷偷摸摸,也与前辈无冤无仇,为何要潜伏。”铁血鼻子冒出冷气,道:“好一个光明磊落,好一个从不偷偷摸摸,那你大白天一身这般装束,难道就是光明磊落吗?”叶啸天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铁血前辈隐世多年,本来不愿前来打扰,只不过天下风云万变,五大道派中流沙谷日渐衰落,作为八百里流沙谷当事者,不能眼睁睁看着被灭族,只好向铁血前辈暂借上古灵族玉简,帮助我儿叶寒夺得星棋榜榜首,考虑到不想走漏消息就稍微乔装了一番,还请前辈别误会。”铁血冷哼道:“借玉简,说得好听,何必拐弯抹角,何不直接说取我性命,剖开丹田,抢夺玉简。”铁血杀气顿起,道:“我本遁世多年,不插手红尘,五大道派之争本是红尘事,与我无关,可就是你们这些贪婪之徒,为了该死的玉简,非要掀起腥风血雨,死性不改,灭我族人,该死!。”叶啸天岂是那种胆怯之人,不达目的誓不摆休,道:“五大道派虽是红尘事,可,前辈难道忘了吗?三十年前,楚国皇室地宫,争夺火灵珠和玉简,姜族险遭灭族,是家父舍身才护着你逃离的吗?”铁血当然没忘当年争斗玉简,导致族人大多被杀,为躲避各派追杀,用了一招瞒天过海,假死脱身才遁世山林的,他低沉一声,道:“令尊当年深明大义,舍生之情,我没齿难忘,只不过玉简出世,又要引起腥风血雨,不可!也不能!”铁血紧握双刃尖叉,怒道:“如果不是考虑到令尊当年的恩情,以及还不能确定你参与屠杀全村,我早就不容你说出第二句话。”叶啸天得到“不可”两字,也就明白了只能硬抢,他灵气护体,大喝一声:“得罪了!前辈!”铁血顾名思义像铁一样的硬汉,只不过被岁月蚕食,没有当年那般刚强和力量。他挥动血迹兽袍,挡下了攻击,道:“叶谷主好修为,破灵境巅峰,不错,既然这么想要玉简,那就下辈子吧!”铁血不想玉简进入红尘掀起风雨,自然不会答应叶啸天的请求,可他深知八百里流沙谷叶啸天的实力,再加上之前就已经遭到重创,虽然丹田移位,可还是伤及了元气,实力大减。于是,他准备引爆身体,毁掉玉简,调集全身的灵气迅速聚集丹田,燃起灵气火团,火烧玉简。叶啸天被铁血的冲动之举吓住了,急忙大喊:“不要!”天空异色突变,本是蓝的天,呈现一片红。就是在这凶险的天空,一副玉质古老的棋盘悬浮在其中,盘面棋子黑白相间,相互制衡,似乎正在布局鸿蒙宇宙。一位身披破旧道袍的老者捋着胡须叹道:“劫外活劫,黑既是白,白亦是黑,我输了!”坐在棋盘对面的是长着龙头的老者,一身黑色煞气,执着白子笑道:“道祖,棋未输,心成止水。”两位老者对视一笑,纷纷将目光投向红尘,手指劲道十足,射出两道光,一黑一白,长叹一声,消失在时空流。黑光猖狂无阻,所向无敌,卷起时空流体,刺穿肥胖身体,来回打磨,先是削掉皮毛,露出血肉肢体,后击穿血肉,削骨锉皮,彻底毁坏躯体。白光柔和缓慢,遇孔即入,携带鸿蒙之气,捶打灵魂精魄,来回雕琢,先是烧尽残魄,逼出灵魂精华,后百般捶打,重塑魂魄,灌入至阳之力。经受无数时间的锤炼,白光黑光相继暗淡,一颗金光闪闪的灵魂精魄缓缓升起,傲视在时空流,发出震撼鸿蒙宇宙的颤动声。“咔嚓”时光流通道禁不住至阳之力的冲击,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刹那间,精魄冲了出去,穿梭到茫茫未知世界,飘荡在宇宙鸿蒙。铁血丹田处的玉简遭到灵气火团焚烧,非但没有碎裂,反而发出阵阵灵光,直冲云霄。天际间风云突变,从九天云霄射出两道光,一黑一白,射了下来。没过多久,一颗金光闪闪的灵魂精魄破空飞下,以极快的速度钻进没有气息的少年体内。至阳之力滋润每一处骨骼筋脉,被咬伤的血肉重新复生,愈合,甚至没有一处伤口留下。死而复生的身躯并没有停下,贪婪的吞噬玉简释放的纯净灵气,并吸食着附近花草树木的生气,以致大片树木发黑枯死。叶啸天面色大改,盯着地上的少年,惊得脸色铁青,道:“至阳之力,灾难之体,万年难遇的灾难之体,妈蛋,真倒霉,这回凶多吉少。”铁血目光变色,颤声道:“快输送灵气制止灾难之体发作,不然,一切都完了。”叶啸天运转身体强大的灵气压制着灾难之体释放的吞噬之力。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觉挂在额头,精神消耗特别大。“啊!”灾难之体强烈颤抖,方圆十丈之内的一切生灵都被吸食生气,变成枯木死灰,焦黑取代了绿色。叶啸天终于抵抗不住灾难之体强大的吞噬力量,惨叫一声,被生生吸了过去,化成一滩血水,付出了生命。灾难之体吸食了人的精血之后重新打通了血液管道,安静了下来,一切重新归于安静。黑白光芒渐渐消失,林风吹起,带着焦黑的枯叶,令人感到寒冷。过了好久,风停了,姜灵缓缓的睁开眼睛,望着明媚的世界,喃喃自语:“我死了吗?这是极乐世界吧!不对呀,不可能是极乐世界,像我这种悲催的死胖子肯定是要到十八层地狱的。”“傻孩子,你在胡说什么,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做你的父....族长。”铁血撑着油尽灯枯的身体,抚摸着少年的额头,像是为贡献全身精气压住灾难之体爆发而感到欣慰。“族长?”,姜灵的思绪迅速回想起来,心思道:“对,我的前世是个胖子,我的精魄轮回了,对,现在我是姜灵,姜族十五岁少年姜灵。”“铁血族长,你怎么呢?”铁血强撑着身体,抬起枯死的手,举起短刀插进丹田,双手血淋淋的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简,一把拉过姜灵,封住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随即,聚集一生修为,汇聚于手掌,脸色死灰,硬是将玉简和着一生灵气全部强行灌入姜灵丹田内。玉简一接触姜灵丹田立即钻了进去,像是找到新的载体,缔交新的契约,消失不见了。铁血的一生灵气横冲直撞,打通了姜灵任督二脉,破除了无法成为修灵师的禁锢。姜灵动弹不得,被封住了哑穴,两只眼珠悲痛的打转,痛苦的眼泪流出眼眶,身体颤抖,脸色沮丧。铁血结束传功的最后一道程序,瘫倒在地,点开姜灵穴道,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修灵师了,好好在这凶险的大陆活下去,切勿前往绝情阁,永远不要见红雪,收好绝情情书。”他狂吐一大口血,颤微道:“保护好玉简,你的至阳体质,世人肯定不容,立刻下山去!前往星棋院,打败五大道派,获得星棋阁榜首,观千古棋局,参悟天机,进皇室地宫找火灵珠,彻底压制灾难之体。”姜灵痛哭流涕,趴在地上,扶着瘫倒在地的铁血,雨声聚下,道:“族长,不要离开我,我从小没见过父母,被人歧视,是你抚养我长大,是你一直保护我,是你对我百般呵护,不让我受到伤害,你是我最亲的人,不要离开我,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死,不要死。”铁血欣慰一笑道:“你不是孤儿,不,你就是孤单一人,你要明白,我又不是仙,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不要伤心,死亡是人生必须面对的,活了这么久,历经红尘波折,早就看淡了,切记,红尘险恶,不要让人得知你的灾难之体,灵儿,你能叫我一声爹吗?”姜灵眼珠子滴着泪花,将一字一句牢牢谨记在心,喊了三声:“爹,爹,爹”他紧紧的扶着几乎断气的铁血,望着地上的黑色衣物,问道:“爹,被我吸食的那个高手是什么来历?是那个屠杀族人的红雪吗?我要为你报仇,为族人报仇。”铁血一阵苦笑,脸色渐渐死青,合着双眸,道:“一代英雄,奇门遁甲,他是......”话还没说完,铁血闭上了眼,带着对红雪的爱与恨以及对灵儿的牵挂永远离开了。姜灵忍着内心的悲痛,咬着牙在村子后山挖了几天几夜,手指磨出几个大血泡,眼睛浮肿,锄头挖坏十几把,终于挖完一百多个坑。他内心悲恸把一具具的族人尸体抬出来,清理血迹,埋葬了,并在每一处坟墓上立一个碑。石碑上并未刻着族人的名字,而是统一用剑刻下的杀字。杀杀杀,一百多个杀,无尽的仇恨渐渐让少年的心沉重起来。他抬起头,似乎听到一百个灵魂在哭泣,在诉说:“你走吧!下山去,从此四海是你的家,天地是你的床,永远不要再回来,去,为我们报仇。”姜灵流着眼泪,埋葬了铁血族长和族人,带着玉简和铁血临死前的遗言,趁半夜时离开了生养的部落。他对着似弯刀的月亮发出内心的最强音:“我要活下去,我要变强,为族人报仇,要亲手杀死那个叫红雪的人。”天下大局犹如势均力敌黑白棋盘,尚武大陆则像黑玉子,独占西、北两灵域,星棋大陆则像白玉子,傲视东、南两灵域,中间隔着鱼龙混杂的中都。楚国作为东灵域的霸主,辖内几十座古城如同几十头巨兽一般匍匐在莽莽群山中,统领着星棋大陆东灵域,管辖各小国并存的南灵域,威慑虎视眈眈的尚武大陆。不过,屠龙城就很例外,好像一颗被遗弃的棋子,荒置于东灵域最荒凉的南疆,紧靠南灵域各小国流寇聚集的恶龙山脉,异常凶险。“一日之计在于晨,旭日东升时的灵气果然在一天中是最充沛的。”姜灵舒服的伸个懒腰,收起双手,如释重负的轻叹道:“人灵镜三重,多亏至阳之力锻造肉身,练就至阳之体,才这么快达到转肉身的程度,哈哈,我成为了修灵师了。”死而复生的他吃一堑长一智,每日修灵三次,从不耽搁。突然,树林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放眼望去像是约莫十几个人的队伍正在捕杀野兽,像是佣兵团。“轰!”一头浑身棕色皮毛的大笨熊带着伤痕,跌跌撞撞的四处逃窜,一个劲的往姜灵这个方向跑来,最后被飞驰而来的弓箭射穿,重重的砸向地面,俨然成了一头死熊。“天宇,好大的臂力。”随后跟过来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佣兵,满身肌肉,搭着弓箭和关公大刀,硬是扛起倒下的大笨熊,兴高采烈的称赞搭着弓箭射杀棕熊的少年。被佣兵亲切称为“天宇”的少年,穿着一身华丽的贵族服饰,面色冷峻,丝毫没有半句多余的言语,只是冷冷的回应一句:“取出魔核,回城。”“天宇,这就回城吗?龙骨还没找到,回去少不了被牛统领责骂的,我看还是多搜寻一下吧!”其中一个佣兵佩戴着龙形图标,挥动关公大刀从大笨熊体内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黄色魔核,好言好语劝道。天宇眉头紧锁,忿怒道:“屠龙城还轮不到他牛横一手遮天的程度,走。”话还没说完,一把长柄大刀从远处飞了过来,直接插在天宇面前。紧接着跳出来另一队佣兵团,人数多出一倍,也是佩戴着龙形图标,为首的是一位脸有刀疤的壮汉,他拔起扔过去的长柄大刀,喝道:“楚天宇,交出魔核,不伤你,否则在期限内找不到龙骨,落到我手里,你会死得很惨的。”楚天宇眉宇间多了几分杀气,冷哼一声:“刀疤脸,你不过就是牛横身旁的一条狗,还想打架不成?”“打就打,怕你不成,只希望大家不要说我欺负小朋友,以多欺少罢了。”刀疤脸横起长柄大刀,轻轻朝锋利的刀锋吹出一口冷气,眼神透着杀气。“臭不要脸的,不管前世还是今朝,姜灵平生最讨厌狗仗人势,以多欺少的家伙,你死定了。”树叶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狠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此时姜灵正躺在树杈上叼着根小树枝,悠闲的吹起小哨。“谁?谁在上面?有本事露出真面目。”刀疤脸一脸惊讶,望着跳下来的少年,随即哈哈大笑,道:“人灵镜三重,不自量力的小朋友,让我好好教你做人。”说完,一把长柄大刀破空砍了过去。少年卧蚕剑眉,鼻若刀削,虽显稚嫩却俊美而严正,身上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黑色的眼眸扫过,给人一种不容小视的奇特感觉。楚天宇疾声喊道:“刀疤脸人灵境五重,有灵根,少年小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姜灵第一眼见到刀疤脸就没有一丝好感,相反,见到楚天宇,心里莫名间有些同情,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值得交为朋友。拔出背后的长剑,灵气护体,姜灵挡下了飞过来的长柄大刀,逼着刀疤脸后撤几步,骂道:“猥琐大叔,刀疤恶贼,杀人越货也得有几下子才行,像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是回去杀猪得了。”刀疤脸遭到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子羞怒,内心一团怒火窜起,手里的长柄大刀越发寒冷,怒道:“兄弟们,给我上,好好教他做人。”得到指令,凶横的佣兵一拥而上,挥着大刀就往前砍。姜灵丝毫不怯弱,提起长剑,当即吓退涌过来的佣兵,瞪着眼睛,骂道:“去你妈的,以多欺少,给小爷我滚开。”楚天宇以及带来的佣兵也不示弱,冲到前面,挡住了再一次涌上来的佣兵,骂道:“刀疤脸,你想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不成,楚国黑暗组织的威力,想必你比我清楚,他们会有一百种方式让挑战楚国法规的人,生不如死,有胆,你可以试试。”刀疤脸愣住了,挥起手示意佣兵们退回来,怒道:“哼,今天就放过你,期限一到,找不到龙骨,我还会好好招待你的,到时候那可是名正言顺的教你做人,哈哈,我们走。”直到看到刀疤脸消失在视野,姜灵才松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松弛开来,思忖:“那猥琐的大叔,人灵境五重的确压制我,看来我得抓紧时间突破五重,铸就灵根,才能在茫茫江湖有一席之地。”楚天宇冷峻的面庞终于露出几丝笑容,道:“刚才多谢你出手,看你这身装束,是要前往屠龙城参加佣兵团吗?”姜灵收回长剑,摇头道:“不是。”楚天宇有些诧异,道:“来屠龙城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参加佣兵团深入蛮荒找寻龙骨,直接跳过星棋阁考核,获得观千古棋局的名额,另一种就是找寻八百里流沙谷,依靠五大道派势力,组队参加星棋院比试,获得前三甲才可进入星棋阁观棋。难道你是后者?”姜灵遵循铁血遗言,答应争取获得榜首,前往星棋阁观星,可他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条件,于是摇摇头,道:“不是。”楚天宇一连得到两个“不是”的回答,脸上不由得纳闷起来,握紧长剑,警惕道:“难道你是蛮荒恶龙山脉流寇龙驹派过来的间谍?”他随即笑了笑:“龙驹可是楚国头等罪犯,不会傻到让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当间谍的,你到底来这里干嘛?”姜灵遭到误解这才回答道:“前往屠龙城参加佣兵团。”楚天宇一脸迷茫,道:“刚刚问你,你回答不是,现在又回答是,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你之前那句‘不管前世还是今朝,姜灵平生最讨厌狗仗人势,以多欺少的家伙,你死定了’正是我的心声,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姜灵本来打算直接前往星棋院参加比试的,没想到今年改革了,星棋院开出特殊通道,让获得龙骨的势力直接派出人参加,另外,参赛的队伍必须以大宗派为靠山才能进入。考虑到这两点,姜灵临时改变了想法,与其去找寻五大道派之一的八百里流沙谷做靠山还不如加入现成的佣兵团深入蛮荒碰碰运气。姜灵抱拳道:“愿加入楚兄的队伍。”他听到龙驹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很是好奇,问道:“龙驹是谁?”楚天宇哈哈大笑,狐疑的盯着姜灵,道:“我猜你是石头刚蹦出来的,居然连恶龙山脉匪首龙驹都没听说过,他可牛了,不亚于曾经大闹皇室地宫像铁血般的风云人物,不过,我也没见过。”姜灵再一次听到族长的名字,内心悲痛,压着性子,警惕的盯着楚天宇,说道:“都是以前的事,不问了,你有没有吃的,肚子好饿。”楚天宇听到呱呱叫声,大喜,队伍多了一位人灵境三重的修灵师,抵抗蛮荒流寇的实力也就增加了。他很是高兴,当即把获得的大笨熊魔核和一些干粮送给了姜灵,当做见面礼。“多谢!”接过大棕熊的魔核,姜灵客气的道了声谢。此时的他太需要休整了,自从下山一来,连续赶路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更不用说吃过补品之类的。一路上最丰盛的也就是弯弓射下几只飞鸟,架起火堆,没油没盐,半生不熟的将就着填饱肚子。再不过就是打几只小一点的凶兽,吸**血,补充能量罢了。楚天宇看出眼前这位少年已经赶了好长时间的路,于是说道:“快吃吧!吃完一起回屠龙城,我给你弄一套干净的佣兵服装。”姜灵还想说一句‘多谢’但看到已经没有必要了,就收回了嘴边的话,拿起干粮大吃特吃起来。这一顿吃得特别香,姜灵想起族人都已经离去,还没有报仇,内心悲痛,庆幸下山后还能享受到最无污染的食物,很是感激。楚天宇大笑:“姜灵,我猜你前世肯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姜灵擦去嘴边的油迹道:“楚兄,为何如此问?”楚天宇道:“叫我天宇就好,别见外,哈哈,猜你前世肯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那是因为能吃是福。”姜灵接道:“天宇,竟然取笑我,哈哈,都说世事轮回,前世,.....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了。”楚天宇瞥见姜灵眼中一抹忧伤,怔了怔道:“前世,我们又这么会知道呢?万物总有它该有的规律吧!是凡人,只能顺应天命!有时候突然有种感觉,处在江湖之远比位居庙堂之高活得更加洒脱,哈哈。”姜灵问道:“天宇,难道是庙堂之人?哈哈,江湖有江湖的纷扰,朝堂有朝堂的勾心斗角,随心就好。”楚天宇越发放开心结,露出久违的笑容,道:“姜灵,和你透彻心扉真的好开心,我,不,不是什么庙堂之人,只不过以前生活在国都罢了。”姜灵打趣道:“原来如此,从你的服饰看,我还以为碰到了哪位贵人,哈哈,还想着前往星棋院后跟你混来着,不是,那就算了。”楚天宇面色重新冷峻下来,道:“难道众人眼中的贵人如此神通广大吗?贵人也有得势和不得势之分,不得势的贵人遭到百般排挤,有谁又会理解他们痛苦的心呢?”姜灵意识到说错什么话了,道:“随口开个玩笑,别当真,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屠龙城。”话说,刀疤脸碰了一鼻子灰,气得目露凶光,早早赶回屠龙城,向屠龙城大统领牛横恶人先告状。牛横得知自己的人被欺负了,顿时冒起一肚子火,又接到国都秘密传过来的消息,让其借探访蛮荒找寻龙骨的机会除掉楚天宇。正好,两件事碰到了一起,一场秘密活动在屠龙城展开了。这是一个荒、冷寂、阴森的乱葬岗。现在接近黄昏。暗淡的晚霞,照在一座座荒草丛生,简陋而颓败的坟堆上,整个星棋大陆简直找不出比这里更荒凉的地方。姜灵走在队伍中间,紧紧的握着长剑,问道:“为什么屠龙城外会有如此荒凉,孤坟众多的乱葬岗,这里埋葬的都是什么人?”楚天宇长叹一声道:“这里埋葬的是英魂,也是最卑贱的人。”姜灵眼睛瞪着更大,道:“英魂咋就成了最卑贱的人呢?”楚天宇道:“在当权者眼里,他们没有找到龙骨,就算死也是最卑贱的人,在我眼里,他们是抵抗南灵域流寇入侵的英雄。”姜灵长叹一声:“龙骨对国都当权者很重要吗?竟然让星棋院开设了特殊通道。”楚天宇低沉道:“对,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这也是我觉得这些英魂死得其所的原因,他们为拯救楚国而死,是英雄,你听,他们在欢呼。”姜灵心里发凉道:“欢呼?诈尸呀!好可怕的坟堆。”楚天宇望着一座座孤坟,道:“每当月亮升到最高的位置时,这里的鬼魂就会从坟墓复活,在月光下漫舞。说不定,现在,有鬼魂提前出来了。”一阵冷风吹过,点点鬼火自坟头飞起,低矮的树木,在风中呜咽着,就像是听不懂的鬼语。队伍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楚天宇镇静的说道:“前方就是屠龙城,只不过现在夜色已晚,城门早就关闭,我们就在这里露宿一宿,明早在进城。”姜灵一下子傻了,愣站半天,道:“在坟堆上睡觉,就算没做亏心事也睡不着,天宇,你没搞错吧。”紧跟的佣兵纷纷卸下行李,就近找了低矮的坟头,倒下就睡,对于这些常年初入凶险蛮荒的人来说,睡在乱葬岗说不定可以听听队友的哭诉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楚天宇举起中指,示意姜灵靠过来,轻声道:“屠龙城并不是一般的城,是一个抵抗南灵域流寇的关隘,里面没有百姓,只有佣兵团,夜色已深,城门是不会打开的,还是早点睡吧,明早才有充沛的精神回去调整。”姜灵已经不想多说一句话了,睡在坟堆是很安详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好吧!你先睡,坟堆上,我睡不着,数数星星再睡。”弯月似一把尖刀挂在茫茫星夜,阵阵冷风时有时无的吹过来,鬼火一团熄灭一团又升起,低矮的坟头似乎有哭泣声,不知是鬼哭还是佣兵梦见亲人的哭声。最美的还是旭日,新的一天被初升的太阳宣布来临。楚天宇问道:“姜灵,昨晚睡得可好?过了前面一点就是城门了,我带你去我的佣兵团营地。”姜灵揉着黑眼圈,苦笑道:“当然睡得好极了,在坟堆上睡觉还是第一次尝试,感觉不错。”楚天宇欣慰一笑:“满意就好,下次再带你来睡上一觉。”姜灵笑不出来了,低语道:“下次?我的神呀!千万别有下次。”转过几处土包,就看到一座巍峨的像个几十米高的石头巨人的城门横亘前方,城墙门头强劲有力的刻着“屠龙城”三个大字,像三把匕首时刻提防着南灵域的流寇入侵。“这就是抵抗蛮荒的屠龙城。”楚天宇知道姜灵第一次来到这里,于是举起手指着城墙的三个大字道。姜灵今世跟着族人自幼生在在深山当中,第一次见到外面的红尘世界,不免有些惊讶。“那是什么?贴在城墙上的黄纸。”楚天宇正想拉住姜灵,可姜灵跑得太快,快速揭下了贴在城墙上的黄纸。楚天宇的脸煞那间变得寡白,惊道:“这是国都十万里加急皇榜,你,竟然看都没看就揭了下来。”姜灵也意识到冲动了,刚想重新将皇榜粘回去。可这时,无数双眼睛幸灾乐祸的投了过来。一个手持大板斧,全身铠甲,浓眉大眼的武将站在不远处开心的大喊:“楚天宇,果然有勇气,既然揭下了国都皇榜,那这任务就交给你了。”楚天宇眉头怒锁,牙缝里挤出阵阵怒气,只是说出两个字:“牛横!”刀疤脸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出现了,站在牛横旁边,冷嘲热讽道:“又是你这小子,真是狭路相逢,死冤家,这回,你死定了,揭下皇榜,如果不按期完成任务,那就等着掉脑袋吧!”姜灵看到刀疤脸才意识到那个浓眉武将就是牛横,他将皇榜怒仍到地上,接连踩了几脚,骂道:“我不仅揭皇榜,还踩皇榜,你能那我怎样?猥琐大叔”刀疤脸气得脸都绿了,道:“圣朝讲究法制,我不能拿你怎样,可三个月后,完不成找寻龙骨的事,你和楚天宇就等着掉脑袋吧!”楚天宇听到“找龙骨”,脸煞那间冷峻下来,道:“姜灵,读一下皇榜内容,看看十万里加急皇榜到底要做什么?”姜灵缓了口气,捡起皇榜,拍走灰尘,读道:“十万里加急,特海文张示,招募勇士于三个月内找到龙骨,如期完成者,获得前往星棋阁的资格,另外,授予东灵域自由人称号,自由出入皇室地宫。”楚天宇道:“这下麻烦来了。”姜灵疑惑不解,问道:“完不成就完不成呗,又没说惩罚。”楚天宇望了奸笑的牛横和刀疤脸,道:“楚国律令,揭下皇榜未能完成者,杀无赦,国都的暗势力很强大,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姜灵哈哈大笑:“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没事,说不定完成了,到时候得到东灵域自由人的称号,那就名扬天下了。”楚天宇一阵苦笑,思忖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皇宫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特别是老祖宗,脾气大的很,我都自身难保了。”一阵沙尘飞起,锋利的斧头刺破长空,牛横不知道什么时候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姜灵面前。强硬的手掌重重击中姜灵的身体,瞬间,击出十几米。“哪里来的野家伙,屠龙城里也敢大放厥词。”牛横收起斧头,非常不屑的瞪了躺在地上吐血的姜灵,冷冷道:“这是教你做人。”楚天宇顿感不妙,怒道:“牛统领凭着人灵境六重的实力对战一个人灵镜三重的佣兵,不觉得羞耻吗?”牛横哑然失色,道:“他是佣兵?你的佣兵?”楚天宇正色道:“正是!”牛横冷哼一句道:“既然是你的佣兵,那就好好管教,屠龙城是讲法制的地方,不容得野孩子撒野。”姜灵猛地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擦干嘴角的血迹,骂道:“放你娘的屁,趁我不注意偷袭我,还讲得大义凌然,真是虚伪。”牛横傻傻的望着站起来基本无伤的姜灵,思忖着:“刚刚那一掌足足使出了八分力,本就想要了那小子的命,断楚天宇的臂膀,没想到那小子身体如此强硬,硬是抗下了,难道是......。”他惊讶的望着姜灵道:“你,你是什么人?你的体质咋会如此特别?”牛横已经顾不上仁义道德了,跳出去又是一掌。可这回姜灵是有提前准备的,抽出长剑,正面挡下了牛横的攻击。楚天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怒道:“佣兵们,随时准备反击。”牛横近距离靠近姜灵的身体,可以感受到眼前少年的体质竟然正在吸食他的灵魂和拉扯体内的精血。他急忙跳开,惊恐道:“你,你的体质竟然是万年难遇的灾难......”正想说出口,又急忙收回了话。牛横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一件事,他不想过早打草惊蛇,于是急忙收住了话语,心想:“至阳之体不就是国都那个老怪物做梦都想得到的吗?如果上报给国都暗势力,肯定能封侯,荣华富贵自然不用说,取之不尽了,哈哈,竟让我碰到如此好事,真是太感谢送上门的小兄弟了。”楚天宇怒不可遏,拔起弓箭,正欲搭射却被刀疤脸拦了下来。牛横笑道:“哈哈,都是误会,我只是想试一下小兄弟的实力,别无他意,我这就让人送上最好的酒食犒劳小兄弟,给你们调整时间,好好准备深入蛮荒找寻龙骨的事。”楚天宇也不想闹得太僵,毕竟还要深入蛮荒找寻龙骨,如果队伍在这个时候出现损失,肯定得不偿失,就冷哼一句:“屠龙城说到底还是楚国疆界,还请牛统领注意一下行为,不然,有什么风言细语传到国都,想必牛统领也会不高兴的。”牛横笑道:“那是那是,谨记,谨记。”姜灵被他们弄糊涂了,心想:“这位楚天宇兄弟肯定在国都有靠山,不然咋会让牛逼哄哄的牛横这么快就妥协了。”他故作生气的指着牛横喊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牛逼统领,总之,是你挑起事端在先,惹我不高兴了,得好好补偿我才能罢休。”牛横望着特殊体质,心底暗自高兴,道:“小兄弟需要怎样,才算好好补偿呢?我牛横能做到的尽量做到。”姜灵望着得意洋洋的刀疤脸,随即一笑,指着刀疤脸道:“杀了他,我气就消了。”刀疤脸脸瞬间变得铁青,怒道:“你,好小子!”随即,转过头对着牛横,一脸无辜道:“统领”牛横也是一惊,道:“屠龙城是讲法制的地方,不得随便杀人,小兄弟还是提出其他要求为好。”姜灵笑道:“不得随意杀人最好,刚好想睡个好觉,不杀他也行,让他磕三个响头,大喊三句‘我错了’。”牛横还想替刀疤脸求情,可看到姜灵坚定的表情也就没有说话了,摇摇头望着满脸无辜的刀疤脸,似乎在说:“为做大事,忍了吧!”“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耳际响起三声磕头声,平整的地面被砸进去几公分,屠龙城的佣兵们伸出脖子望着看热闹,雷鸣般的掌声不知从哪里开始的,顷刻间传遍整个屠龙城。幽闭的地宫,布满沧桑的荆棘和糟乱的藤蔓,每一块砖,每一颗石墩,都在流着鲜红的血,似乎是无数亡灵在哭泣,留下的血泪,每往前进一步,就多了一份死亡的气息。三根铁柱缠绕着墨黑的铁锁链,像没有四肢的躯体死寂沉沉的矗立在血池旁边。血池的水是红的,没有一点别的颜色,只有红的。黑漆漆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头,紧接着露出一个身影,跪倒在地,言语中带着无比的喜悦道:“老祖宗,接到牛横密保,屠龙城出现万死之体。”黑暗更深出坐着一位黑衣黑袍的朽木老人,空洞死寂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死亡,他抬起颤抖的皮包骨手指,也有些喜悦,嘴没有开启却发出深沉的声音:“灾难之体,万年难遇,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跪着的人眉宇间露出无比的害怕,唯唯诺诺道:“我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已经派人密切监视灾难之体,时候到了就让其进入星棋阁。”朽木老人再一次抬起枯死的手指,指了指地宫的墙角,道:“好!”跪着的人望着墙角堆起的几丈高的骷髅骨,心都快停止了跳动,轻叹:“希望这一届的星棋院的前三甲能达到老祖宗的要求标准。”地宫门缓缓关闭,黑暗占据一切,里面只有红色和黑色,没有一点其他颜色。屠龙城,佣兵团显得较平常活跃,解散和重组对于他们是常有的事。没有利益的佣兵团很快就会解散,有了任务的佣兵又会重新集结在一起,组成团队。佣兵靠完成任务获得绩点升级为佣兵副团长和团长或者获得商贩和国家报酬养家糊口,这是所用佣兵为之努力的事。对于楚天宇的佣兵团也不例外,他虽然是佣兵团团长,也并不为赚钱而来屠龙城,但也要以大局为重,每一次任务都需要选出最合适的佣兵,并不能靠感情用事。这一次,揭下国都十万里加急的皇榜,可谓是佣兵最大的任务。高额的报酬自然吸引了大量的佣兵前来报名,但揭皇榜后面的残酷惩罚也让许多佣兵望而止步,没有人敢顺便拿生命去赌。除了原有的十几名死心塌地的佣兵,队伍并未扩大,楚天宇正焦急得发愁,对着姜灵道:“佣兵们一窝蜂的涌来,当听说是去蛮荒找寻龙骨,就又一窝蜂的散开,都三天了,还没有额外招募到一个人。”姜灵举着黄色的皇榜,扔来扔去,骂道:“都是皇榜后的惩罚惹的祸,让人不敢去冒险。”楚天宇道:“三个月过去了三天,总得像个法子吧!在招募不到人,我们就不能等了。”姜灵若有所思,盯着楚天宇道:“天宇,你家是不是很有钱?”楚天宇一头雾水,道:“问这个干嘛?让你出主意招募佣兵,你倒问起我的私事来。”姜灵哈哈大笑道:“你就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其他别管。”楚天宇无语的应道:“是!”姜灵大笑:“我就知道你家是有钱人家,既然有钱那就好办了!”楚天宇纳闷的摸着头,问道:“你想出什么好办法呢?”姜灵取出一张白纸,拿起毛笔,边写边笑,道:“山人自有妙计,等着看吧!我保证一会肯定门庭若市,想拦也拦不住那些佣兵。”楚天宇更加疑惑了,道:“你在写什么告示?难道让我去**?别吓我,这里大多是饥肠辘辘的佣兵。”姜灵抬起头,停住笔,瞪着大眼睛,道:“想什么,虽然有几分姿色,也不至于去**吧!等我写完就知道了,等着,别急,有钱能使鬼推磨。”楚天宇会意一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冷峻的面庞多了几分笑容,不知不觉也跟着姜灵学起耍滑头,偶尔开几句玩笑。大约过了几分钟,白纸上生动的印上一排歪歪曲曲的大字。姜灵放下毛笔,长舒一口气:“完工!”楚天宇接过白纸,马上投出鄙视的眼神,笑道:“字真丑,跟鸡爪抓过一样。”姜灵尴尬一笑,一本正经道:“别看字,看内容,败絮其外,金絮其中。”楚天宇大吃一惊,拍着姜灵的肩膀,大叫:“姜灵,你太聪明了,怎么就想到先让他们卖身与我,这下就不愁没佣兵来了。”姜灵得意大笑:“山人自有妙计,让他们卖身与你,也就打消了任务失败株连九族的担忧,同时,卖身契给出足够多的银两,让他们打消如果有去无回谁来养家糊口的担忧,这样,是个热血男儿,都会来报名。“楚天宇频频竖起大拇指,赞道:“对,对于佣兵来说,一生能参加几次特大的冒险,即使遇险也没有什么遗憾,兄弟,你太有才了,我这就贴出去。”姜灵急忙拉住楚天宇,道:“别这么着急呀!还有事情没准备好。”楚天宇此时很是高兴,急忙问道:“什么事情?”姜灵假意夺过白纸告示,笑道:“我帮你解决了难题,你该怎么谢我?哈哈!”楚天宇还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当即哈哈大笑,道:“你来当副团长!”姜灵笑道:“开玩笑的,说正事,等下肯定有好多佣兵要来,你亲自前去挑选,只要六十人,太多了容易惊动蛮荒流寇。”楚天宇当即答应,笑道:“姜灵副团长,我这就去亲自办。”告示贴出没过一个时辰,果然如预料的结果一样,大批佣兵一窝蜂了过来,甚至有的佣兵特意辞退了之前的佣兵团也要来报名。一时间,揭皇榜找龙骨的任务从人人闭口不谈变为人人争着参加,门庭若市,挡也挡不住。“我要参加,我是人灵境二重,我要卖身。”“你才人灵镜二重而已,没看到告示上写着最低人灵境三重吗?你还是回去哄哄老婆陪陪孩子吧!这种挑战性的人物由我来。”“我是人灵境五重,我要卖身。”“老人家,你都一把年纪了,修炼到人灵境五重容易吗?还是把机会让给我们年轻人吧!”佣兵团争先恐后的前来报名,很快掀起阵阵喧闹声,响彻整个屠龙城,成为当日头条,彻底打破了几十年来死寂沉沉的氛围。楚天宇很是高兴,认认真真挑选了五十名人灵境三重以上的佣兵,签订五十份卖身契,一下子将队伍人员招募完毕,再加上原有的十几人佣兵因此使管辖的佣兵团成为屠龙城第一大佣兵团。楚天宇收起剩余的银锭,拿起五十多份卖身契,特意准备了一套佣兵精致副团长级别的服装,兴高采烈的找到姜灵,笑道:“给,答应给你的服装,队伍找齐了,明日就可以出发。”姜灵换上精致的服装,高兴大笑:“好极了,我们一定会找到龙骨,平安回来的。”就在这时,牛横带着刀疤脸笑脸盈盈的送来了更多酒食。牛横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姜灵,亲切的问候道:“小兄弟,近来身体一切安好吗?要是有需要,尽管找我牛横,我一定努力办到。”姜灵被看得满脸不自在,道:“大统领晚上是不是活动太激烈了,我很正常,不好那一口。”牛横尴尬笑道:“小兄弟你误会了,年轻人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保养好体质。”楚天宇也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道:“大统领今日来肯定不是只为了送些酒食吧!到底有何事情?”牛横也就不绕弯子了,直爽道:“国都有令,让我也带一支佣兵团协助你。”楚天宇眉毛扬起,冷哼道:“那些人果然还是不放心我,罢了,既然国都有令,我照办就是,不过有一个要求。”牛横道:“什么要求?”姜灵还没等楚天宇提出来就抢先说道:“让这个丑陋的刀疤脸加入我们的队伍。”楚天宇望着姜灵,对视一笑,喜道:“果然还是姜灵最懂我。”牛横默思:“让他加入楚天宇的队伍本就是我的本意,正好打探消息,监视一举一动。”牛横望了刀疤脸一眼,默默点头答应了楚天宇的请求。刀疤脸变得白里透青,又不敢拒绝,哭着丧脸,似乎在说:“为什么又是我?我哪里得罪了你?真是可恶,等进了蛮荒,我一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的。”楚天宇哈哈大笑,心想:“你不是想监视我吗?那我就送你个人情,让这个糊涂蛋过来监视总比你亲自监视要好。”送走了得意洋洋的牛横和哭丧着脸的刀疤脸,楚天宇和姜灵赶紧抓紧时间添置兵器和食物。深入恶龙山脉,并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楚天宇心里清楚,南灵域各小国家名义上属于东灵域楚国霸主的藩属国,可是历年来,各小国极其不安分,暗地里派出许多流寇进入蛮荒之地,经常挑起边境动乱。慢慢的,进入蛮荒的流寇也来越多,也就失去了控制,渐渐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山林强盗。楚天宇望着天,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如果这一次任务失败,那么等待他的就将是万劫不复,所以,他本就冷峻的面庞又多了几丝冰冷。天破晓,还未十分明亮,擂鼓鸣。屠龙城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本来死寂沉沉的氛围却显得异常的喧闹。揭国都十万里加急的皇榜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对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姜灵,也只不过在巍峨的城墙上揭下一张写满公文的黄纸这么简单。一切都太过反常了,连平日里见到人就躲的乌鸦此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出来叫几声,凑个热闹,证明世界上还有一种让人讨厌的乌黑鸟。队伍出发在即,楚天宇没有时间闲着。他,有他的本事和势力,做起一些收集消息的事来还是蛮容易的,这不,天才刚亮,姜灵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姜灵揉着还带着泪花的眼睛,像是责怪有人打破他的梦般问道:“这么早,有什么事?”楚天宇一改冷峻的面庞,笑道:“昨晚是不是梦到家人呢?瞧,你眼中还带着菱花咧,哈哈,没事,在这远离国都的屠龙城,我罩着你。”姜灵一本正经的盯着楚天宇,道:“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冷峻的冰块也懂得释放温暖了,快说,有什么好事?”姜灵故意岔开话题,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更不会打听有关他族人的事。也许,最重要的还是刻意隐藏万死之体这件足以掀起层层血浪的秘密。楚天宇瞧见姜灵并不愿意说身世,也就没有继续旁敲侧击的追问下去,在他心里,谁都有不可轻易告人的秘密,包括身世,那也是足以掀起层层红尘巨浪的事,他能理解姜灵就像姜灵理解他一样。楚天宇维持着难得的笑容,道:“据我暗中打探,八百里流沙谷也会派出一支队伍前往蛮荒。”姜灵第一次听到八百里流沙谷,内心很是纳闷,眼睛上下转了几圈,问道:“姜灵自幼生长在山中,还请解释一番。”楚天宇哈哈大笑:“跟我客气个啥,让我给你补课就直说呗,还来这一套。”楚天宇继续说道:“八百里流沙谷属于五大道派之一,擅长奇门遁甲,位于东灵域楚国边境流沙地,实力强大,不过,最近,听说流沙谷发生过一件大事。”姜灵问道:“奇门遁甲,好像听说过,谷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楚天宇长叹一口气道:“听闻流沙谷谷主叶啸天在几个月之前突然神秘失踪,没有人知道具体谷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谷主换成了叶啸天的同胞兄弟叶仇。”姜灵纳闷了,问道:“既然谷内发生动乱,新任谷主不忙着安抚弟子,却急着派人到这荒凉的蛮荒,究竟有何目的?”楚天宇故作深沉,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我知道内情,我在国都的表叔与流沙谷失踪的叶啸天是至交,而叶啸天失踪之前曾找过表叔,从他们那次谈话中得出,流沙谷内部发生了什么大事,与叶仇有关,才导致叶啸天急于寻找一样东西。”姜灵还想继续追问,却被楚天宇拉开,急退,闪进门墙之后。“外面有人?不止一个,是两个。”楚天宇竖起耳朵,瞥见窗外有人影晃动,附在姜灵耳朵旁轻声说道,手里的长剑寒光闪闪。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窗户,朝门墙之后射出几只飞针。飞针速度极快,正飞向屋里的楚天宇,却不料被躲着附近的另一个黑色身影射出的几只飞镖截住。“当!当!当!”几声脆响,飞针和飞镖都插进门墙之上,没有打中一人。扔飞针的黑衣人见到被人识破,急忙跳走。扔飞镖的黑衣人也跟着跳离了窗户。姜灵屏住呼吸,道:“什么人?”楚天宇眼神犀利的像凌厉的剑芒,道:“杀我的人。”“飞针针尖漆黑发亮,正是用剧毒浸泡过,只要入了皮肤就会当即死亡,那人心好歹毒,非要置你于死地。”姜灵用纸包住手拔下插在左边门墙的飞针,吃惊的说道。楚天宇并不感到奇怪,道:“这只算是他们的小伎俩,如果没有找到龙骨,恐怕会比死还痛苦。”姜灵拔完飞针,正想拔飞镖,惊讶道:“天宇,飞镖下有张小纸条。”楚天宇只顾着查看黑衣人走了没有,并没有注意到飞镖的纸条,问道:“上面写着什么?”姜灵一字一句读到:“小心牛横,蛮荒不见不散。”姜灵望着纸条处还有一个波浪线的标志,问道:“这是代表什么?”楚天宇欣慰道:“流沙符,流沙谷少谷主叶寒。”“叶寒?”楚天宇道:“表叔与叶啸天前辈是至交,我与叶前辈的公子叶寒也是生死之交,曾经一起闯过流沙谷的噬牙狱,叶啸天失踪后,谷中实权被叶仇夺取,没想到叶仇还是容不了他,这次竟然派他来蛮荒域找寻龙骨。”黑衣人偷袭风波没过去半个时辰,宽实的大脚踩着石子发饷的声音传了进来。姜灵眉头紧皱:“讨厌的人来了。”门外闯进来一个肌肉缀满身体,呼吸都带着浊气的莽夫,道:“楚天宇,小兄弟,昨晚睡得可好,不知道我送的酒食是否还合口味?”牛横趁着天亮就来催促队伍出发。楚天宇半天懒得搭理,冷哼一句:“拖大统领洪福,觉倒是睡得挺香的,只不过,早上....”牛横没等楚天宇把话说完,急忙问道:“早上怎么呢?伤到哪里呢?”楚天宇冷峻的脸多了几点冰霜,道:“大统领一大早就问我们受伤没?难道说刚才的黑衣人偷袭,大统领知道内情?”牛横这才意识到太着急了,哈哈大笑:“天宇说笑了,我是根据地上的银色飞针和飞镖猜测的,只是关心一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国都的十万里加急皇榜还需要你完成,团长大人,不知什么时候队伍能出发?”姜灵内心的怒火蹿起好高,暗中骂道:“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蛮荒一定陪你好好玩。”楚天宇沉思一番道:“即刻出发。”牛横拍手叫好,道:“好,如此甚好,团长大人和小兄弟,那我先告辞了。”“不送!”乱坟岗的晨风比夜风要温和许多,没有了夜间的坟头鬼火,只是低矮的坟头插着的石碑在阳光下被看得清清楚楚。姜灵望着一座座低矮的石碑,问道:“这些石碑咋一个字都没有刻上去?”楚天宇不知道如何回答,淡淡的说:“这些人生也漂泊,死也漂泊,大都都是无名英雄,自然无法刻碑。”随即,楚天宇冲着六十人的佣兵团高喊道:“你们后悔吗?此次任务凶多吉少,流寇的实力你们心里清楚,要是现在想退出的话尽管走,我绝不为难。”原本十几名死心塌地跟着楚天宇的佣兵没有回答,他们无需回答,在他们心里,自从认定楚天宇,就打算不管是在国都还是在楚国边疆都誓死追随。新招募的五十名签订卖身契的佣兵先是骚动,继而无不斗志激昂,高声回应道:“人生能有一次这样的冒险,就算死了也值,更何况楚团长这么照顾我们,此时退出就不是一名称职的佣兵所为,我们誓死追随。”六十人的队伍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这不,队伍最后面有一个熟悉的人,脸上带着疤痕,扛着长柄大刀,不时的发闹骚:“都是一群疯子,非要在死人堆搞什么誓师大会,肯定脑子有病。”姜灵跳了过来,一把拍着刀疤脸的肩膀,笑道:“猥琐大叔,跟在队伍后面没人聊天,是不是很孤独呀,是不是需要有个人来陪?”刀疤脸瘪着嘴,道:“臭小子,别得意,大爷我最喜欢清静,不跟一些小屁孩为伍。”姜灵笑的更大声道:“猥琐大叔,既然不想和我们为伍,那就走呗,不送!”刀疤脸气的脸都绿了,心想:“现在走肯定会被大统领责骂的,不能走,要忍。”想完,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让本大爷走,本大爷就走吗?我偏不走,气死你。”姜灵早就料到刀疤脸不会走也不可能走,继续打趣道:“猥琐大叔,你久经江湖,相比见多识广,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吧!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答案?”刀疤脸得意洋洋,扬起脑袋,哼了一句:“那是,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这把长柄大刀在屠龙城的名声,走南闯北,死在长柄大刀下的流寇数不胜数,绝不含糊,有啥问题就问吧!本大爷正好闲着。”姜灵咧着一笑道:“猥琐大叔神通广大,那么相比一定知道什么人死得最惨?”刀疤脸把头扬起更高,吹嘘道:“这个简单,间谍最可恶,也死得最惨,要是我发现间谍,一定先斩下脑袋当尿壶,然后大卸八块喂狗。”姜灵沉默一阵,继而,哈哈大笑:“那猥琐大叔可要当心了。”刀疤脸这才意识到是在暗示他,本来得意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寡白,咬着牙齿,颤微道:“你,你,好一个臭小子,敢戏弄本大爷,看我不打死你。”姜灵哈哈大笑,随手把搭建营地的材料扔了过去,道:“猥琐大叔,看来你很清闲呀!辛苦了,好好背着,锻炼身体。”别提刀疤脸有多生气,铁青的脸鼓起来像个秤砣,只能咬着牙硬是将搭建营地的材料扛着,鼻子里不时的冒出怒气。刀疤脸被姜灵戏弄也只能忍着,就他平时那狗仗人势的态度,将近七十人的佣兵队伍没有一个是瞧得起刀疤脸的,他们不约而同的达成默契,忽视刀疤脸的存在,把他当做空气。刀疤脸也一肚子怒火,却无处释放,一边挑起重重的工具,一边在心底谩骂:“你们这些狗东西,给我等着瞧,等深入恶龙山脉,一定要让你们统统去死。”楚天宇带领整支七十多人的队伍,内心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这些人都是签过卖身契,按过手印的勇士,他要对他们负责,承担起一个佣兵团长的责任。可这蛮荒并不是寻常地方,而是流寇土匪聚集之地,凶多吉少。牛横也意识到这一点,并不敢带太多镇守屠龙镇的士兵随行。以他与蛮荒主要势力邪恶四门的交战中,他总结出一个规律,那就是如果有军队进入围剿,邪恶四门就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如果只是普通的佣兵团进入恶龙山脉狩猎,邪恶四门并不刻意为难,来者是客,有钱可赚就不会阻难佣兵们,断了财路。不管是对于牛横还是姜灵的队伍,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完成皇榜上的任务找到龙骨。姜灵太想参加星棋院的比武了,在他心里,获得榜首是首要之事,加入楚天宇的佣兵团,一起找寻龙骨,他很是乐意的,另外,楚天宇给他留下好感,也是他留下来深入蛮荒的原因。楚天宇、姜灵带领的佣兵团先行出发,牛横的佣兵团紧随其后,两支队伍就这样朝着凶险的蛮荒行进着。走过乱坟岗之后,队伍约莫又前行了一个多月。姜灵虎牙露出,满眼欣喜的朝前跑出一大步,盯着道路旁的一块青苔石碑,认真读着上面的刻字:“楚国南界!”楚天宇也凑了过来,道:“走了一个月,看来我们是要出国了。”刀疤脸一路上沮丧个脸,这回看到界碑,也不放过难得可以说话的机会,喊道:“前方就是由邪恶四门统治的蛮荒,估计没多久,我们都会玩完,不如趁现在散伙得了。”话刚一出口,无数双带着鄙视目光的眼睛投了过来,吓得刀疤脸赶紧住嘴,灰溜溜站在一边。楚天宇望着佣兵团的佣兵们,激励道:“大伙高兴点,我们就要出国了!”马上有佣兵回应道:“对,出国了,平时都不敢跑这边来狩猎,这回一定要体验一把玩命的感觉。”姜灵也是兴奋,大吼一声:“蛮荒,哼!我们走。”队伍出了楚国疆域正式踏进了蛮荒地域,空气也不知道啥时候有些不同了,隐隐约约可以嗅到血腥味。“快跑,停下来就会死,那帮恶棍,无恶不作,被抓到就是一个死字。”“爹,你醒醒,别丢下我。”身穿灰青色,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哭丧着脸,浑身血迹,衣服都被打得破破烂烂,正挡在队伍前方不远处,扶着刚死去不久的壮汉,悲痛欲绝。姜灵看到这个场景,下意识的内心一震,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乱石村,自己也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屠杀,眼睁睁看着铁血族长死去,却无能为力。他握紧长柄白剑,快速跑了过去,扶起哭丧着脸的小女孩,怒问道:“谁干的?到底发生了啥事?”小女孩像看到救兵一样看着姜灵等人,眼泪哗哗直流,哭道:“是合欢门,他们,他们逼我做侍女,爹爹不答应,被恶贼活活打死了。”姜灵怒不可遏,骂道:“合欢门,什么鬼东西?”楚天宇也赶了过来,看着七八岁的小女孩,内心大怒:“那帮混蛋,连这么小的女孩也不放过,真是可恶。”姜灵给小女孩递过去一些食物,转过头问楚天宇:“合欢门?”楚天宇眉头紧绷,解释道:“蛮荒一直都是各国流寇和罪犯逃往聚集之地,也是一些铤而走险寻求龙骨的勇士聚集地,这片局域势力混杂,主要被邪恶四门控制,而这四门根据势力排名分别是恶龙门,骷髅门,万毒门,合欢门,其中合欢门势力最弱,主要靠逼迫女子从事特殊服务来赚钱,进而高价聘请佣兵入恶龙山脉寻宝。”姜灵下山没多久,对外面的世界不是很了解,疑惑地问道:“合欢门,特殊服务?真是可恶。”刀疤脸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满脸笑意,道:“哇塞,以前只是听说蛮荒有这种让人醉生梦死的事,没想到还真的存在,哈哈,来蛮荒,值。快告诉我合欢门在哪,我要去体验一番。”小女孩看着刀疤脸脸上深深的刀痕,下意识的靠近姜灵,怯怯道:“这个大叔好凶,我害怕。”姜灵顿时怒气上来,抬起脚就朝刀疤脸下面狠狠一脚,骂道:“猥琐大叔,好受不?抬你的工具去,不要出来吓人。”刀疤脸面色阴沉,恨不得甩出那柄关公大刀,直接了结姜灵的性命,可他不敢,作为牛横派过来的卧底,没得到有用情报,他不敢造次,灰溜溜的缩了回去,愤怒的盯着姜灵,屁都不敢放一个。“抓住她们,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门主会大大奖赏的,说不定还会带我们找龙骨。”“别跑,给我站住!乖乖让大爷提前享用一下,保你成为合欢门头牌。”三四个凶神恶煞,满脸淫笑的流寇,提着大刀,浑身污秽追赶着两个颇有姿容的女子,撞了过来。两名女子衣衫裸露,雪白的肌肤暴露大片,挺拔的双峰没有片缕遮挡,柔嫩的后背留有几道抓痕,看样子是侥幸从几个流寇手中逃出来的。她们面色憔悴,神情惶恐,跪倒在队伍前面,哭喊着:“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流寇意识到有一大队人闯进了蛮荒域,神情大变,正色道:“你们从哪里来的?想干啥?”姜灵握紧白剑,怒道:“从楚国来,专门收拾你们这些败类。”流寇大怒:“找死!”一把大刀挥向姜灵,嗤笑道:“人灵镜第三重的家伙,给爷跪下受死。”姜灵稍微退后一步,挡下了大刀,道:“去你妈的!不就比我高一重,有啥卖弄的。”楚天宇跟了上来,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法制?”流寇笑得更放肆,道:“给爷记住,我们是合欢门的人,另外,这里是蛮荒,我们就是法制。”姜灵露出一对虎牙,怒道:“又是合欢门,你们这些败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流寇凶相毕露,指着躲进队伍的两名女子喝道:“交出她们,我们回禀门主,可以不追究,你们依旧是合欢门的顾客。”流寇说出这些话,其实心里直打鼓,面对着六十多人由至少人灵境三重以上组成的佣兵团,他们毫无胜算。姜灵暴怒了,闷了一声:“合欢门就是个屁,很臭很臭的屁,有啥了不起的。”流寇愤怒了,掉头就走,甩出一句:“给我等着,门主会让你们有来无回的。”“唰!”一柄长剑飞了过去,紧接着如风的影子跟进过去,姜灵持着长剑,斩断一名流寇的手臂,怒道:“做错了事就这样平安无事的离开,未免太随意了吧!不妨留支胳膊,也好长长记性。”流寇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的果断吓傻了,握着断臂伤口,满脸愤怒:“你。。。够狠,有种!”“我们快走,回去禀报门主!”这时,一把关公大刀甩了过去,血溅四方,当场斩杀一名流寇,刀疤脸跳了出来,笑道:“姜灵,你不够狠,傻傻的让他们回去报信,那我们就有麻烦了。”姜灵大吃一惊,没想到刀疤脸下手这么快,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剩余的流寇全部除掉了。他望着楚天宇,面面相觑,似乎在说:“刀疤脸很危险,我们要当心。”楚天宇会意一笑,倒是不感到奇怪,自从被国都当权者打压,流放屠龙镇,他就见识过牛横以及刀疤脸的手段。姜灵被刀疤脸如此果断的出手镇住了,他戏谑的道:“猥琐大叔果然久经江湖,深懂其中门道,厉害。”刀疤脸得意一笑,道:“那是,在楚国境内,有国都那些神秘家伙在,还不方便出手,可在这没有法制的蛮荒,实力决定一切。”姜灵可不闲着,耐心的记下了刀疤脸的一字一句,思忖着:“猥琐大叔,杀人如吹灰,想必对我们也绝不会手软,看来得赶紧提升实力,以备不测。铁血族长花费毕生修为,打通我的任督二脉,再加上几个月来的修灵,总算达到人灵境第三重,锻炼强化肉身,可远远不够,得赶紧突破第六重,形成灵根,才能有点立足之地。”姜灵语气缓和了一些,朝着刀疤脸,道:“受教了!”楚天宇冷峻的面庞,望着前方,道:“在前进一段就是流寇和佣兵聚集的恶龙不夜城了,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好好整顿一番。”佣兵们听到楚天宇提起恶龙不夜城,他们眼神中也流露出渴望,不由得拾起行装,准备启程赶路,高呼着:“恶龙不夜城!恶龙不夜城!”可就在大家为消灭几个合欢门的流寇欢呼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被队伍救下的小女孩和两名衣衫不整的少妇突然面色惨白,痛苦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发黑,继而全身皮肤发黑溃烂,身躯不停的扭动,流出黑色血液,眼珠泛白,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就成为了三具尸体。佣兵们被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到了,惊恐万分,纷纷散开,与三具黑尸体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大喊:“毒药,是毒!”姜灵也是大吃一惊,惊道:“这么回事?她们莫名其妙中毒身亡了。”楚天宇着实没有见过这般情况,无奈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刀疤脸这回得意了,跳出来,大笑:“蚀骨丸,让人全身发黑而亡,果然名不虚传,厉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刀疤脸,似乎在期待进一步的答案。刀疤脸也就没有绕弯子,道:“邪恶四门的万毒门专门负责研制各种奇毒,这三人在逃出来之前肯定服用过蚀骨丸,以致在没有及时得到解药的情况下毒发身亡。”姜灵咽了一口唾沫,骂道:“邪恶四门,真歹毒,我要好好会会这些混蛋。”", "summary": "铁血族长因未能保护少年姜灵而自责,姜灵因中圈套而死。叶啸天出现表明自己流沙谷谷主的身份,希望借用铁血族长的上古灵族玉简来帮助其子叶寒获得星棋榜榜首。铁血拒绝了叶啸天的请求,并在交战后选择自爆,以阻止玉简落入他人之手。但玉简并未被破坏,反而引发天地异变,两位神秘老者在棋盘上的对弈似乎预示着更多未知。姜灵在死后意外地得到了至阳之力,死而复生,并且拥有了灾难之体。铁血在临终前将自己的一生修为和玉简传给了姜灵,告诉他要成为一名修灵师,为族人报仇,并寻找火灵珠来压制灾难之体。姜灵发誓要完成铁血的遗愿。楚国是东灵域的霸主,屠龙城是流寇聚集之地。姜灵在成为修灵师后,前往屠龙城的路上遇到了楚天宇及其佣兵团。楚天宇是国都的贵族,一次战斗中,姜灵出手相助,两人因此结识成为朋友。姜灵和楚天宇一起前往屠龙城,途中在城墙上发现了一张悬赏寻找龙骨的皇榜,姜灵冲动地揭下了皇榜。牛横和刀疤脸是屠龙城的统领和佣兵,他们对楚天宇和姜灵抱有敌意,并试图利用皇榜的任务来对付他们。姜灵和楚天宇在屠龙城中组建了一支佣兵团,准备深入蛮荒寻找龙骨。准备出发时,姜灵和楚天宇遭遇了黑衣人的偷袭,但被神秘飞镖所救,上面附有流沙符的标志。"} {"context": "自己走得筋疲力尽,她却关机?自己今天还过生日呢,却大半夜跑去给她买礼物!尧雨关机时肯定能看到他的来电,她就一个电话都不回过来问问?许翊中铁青着脸站在酒吧外生气。 周四,花店小工送来一大束花还有一个礼品盒指明送给尧雨。一大束紫色的郁金香包裹得高贵漂亮。公司办公室的女孩儿都好奇地围着看。 尧雨心里一动,刚想去拿礼品盒,小田和小陈已先她一步拿到了,直嚷着叫尧雨坦白。 \"还我啊!我哪知道是谁送的。\" \"尧姐,你希望会是谁送的呢?\"两个小丫头知道尧雨大气,开得起玩笑,嬉笑着就是不肯给。 还能是谁,能送这郁金香的只能是佟思成。尧雨忍不住想笑,今天,佟思成不会忘记。自己就算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忘记。可是,她迅速地收敛了笑容,他还是要等到他事业有成的时候才会来找他。他,实在让她失望。 \"随便你们吧,我不看了,只看花还不行么?\"尧雨瞬间意兴阑珊。看了两眼,连花也没兴趣了,她望向窗外,外面又下雨了。佟思成,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要分手就分手,你想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回来了想什么时候找我就什么时候找我?她越想心里越生气。 她非常讨厌自己的态度,要重来就重来,不想重来就断得干干净净。可是为什么,她今天就一直这么盼望呢?还因为想起了佟思成而气恼不已? 小田和小陈以为她生气了,小心地把礼品盒放她面前,\"尧姐,对不起呵。\" 尧雨转过头对她俩笑笑,\"真当我生气啦?\"她一把拿过礼品盒子呵呵地笑着,\"不这样,骗得回来吗?\" 刚才因为她的沉默引起的尴尬马上就化解了,笑声在办公室里响起。尧雨不无悲哀地想,她是没有生气,也不会有这么高兴,她只不过学会了转移注意力,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开心起来。 她瞪着盒子,静了静心,拆开了,里面是一对纯金的耳环,打造成钥匙的样子。 他想打开她的心?他还是那把打她心扉大门的钥匙吗? 摸摸耳朵上的耳孔,尧雨想起读大学时和同学一起去穿耳洞。刚穿的耳孔特别敏感,尧雨又喜欢装饰耳环。有次过敏耳朵发炎,佟思成用棉签蘸着酒精帮她消毒时说:你以后别戴装饰耳环了,别图便宜,买金银的都好。 尧雨不肯,嘟着嘴说:金耳环太俗,而且不好看。 佟思成笑着说:以后我给你买不俗的金耳环就是了。 耳环是尧雨最喜欢的饰品,穿了耳孔后,她买的最多的饰物就是耳环。手指从耳环上掠过,指尖一点凉意。她拉开抽屉,把佟思成送的耳环放了进去。 他一个字都没写,尧雨完全明白佟思成的想法。她没有被感动。 尧雨悲伤地想,她都不感动了呢。这两年来她时不时地就会想起曾经美好的过往,那些散落在时间与记忆之中的碎片闪烁着的全是美好。 她自从知道佟思成十二月要回国就盼着这一天吧?可是他的礼物、他的花,她都盼到了,但是却没了感动和惊喜。她料定佟思成会在今天送礼物来,她却没料到他并不来见她。 他就这么笃定她会等,等他的信,等他的礼物,等他通过各种方式唤起她的回忆,于是晾着她、吊着她,好让他突然出现后她的心无力承受而再次沦陷? 一股子酸楚直冲入鼻腔,酸得她眼睛都红了,尧雨把礼品盒子扔进了抽屉锁好。她不会再等他。 尧雨去了酒会,她打算露露脸,完成王总交代的任务就走。换作从前,尧雨想,她不会答理这些应酬。 同半年前参加嘉林酒会一样,尧雨还是没有换身讲究的衣服。上次是来不及,这次是没心情。还好她里边穿的羊绒衫,脱了防寒服后也算不上失礼。 她一进来,许翊中就瞧见她了,心里有着气恼,他一下子就转开了头。致辞一完,酒会开始,他忍不住再去看尧雨时,她已经消失了。 许翊中愣了半天神,掉头往宴会大厅外走。温泉水榭里两桌员工还等着他呢。 \"翊中!\"王磊瞧见他,赶紧招呼了一声。 \"哦,磊子,今晚尽兴呵。对了,杜蕾生日,在水榭,去不?\" 王磊呵呵地笑了,\"今天就不过去了,这里不还有一大堆人。\" \"你小子,商人重利啊!\"许翊中拍拍他的肩,直奔水榭而去。 温泉山庄里给杜蕾过生日的宴会与酒会同时火热地进行着。 似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等着瞧许总如何对她的助理温柔照顾,一对金童玉女即将尘埃落定。 二十五支纤细的彩烛散发着朦胧美丽的光影闪烁跳跃。烛光下杜蕾轻轻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圈暗影,美丽的五官娇艳欲滴。她睁开眼一口气吹灭蜡烛,四周响起掌声和口哨声。 \"杜蕾,许什么愿啊?说来听听!\" \"对,要公布,一定要公布!\"?个部门年轻人居多,促狭地嚷着。 杜蕾嘴一扁,\"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有的事!一定要说!\" 杜蕾眼睛一转,笑了,\"我许的愿啊,就是想知道许总生日那天他许了什么愿!\"说完,杜蕾狡猾地看着许翊中。 转眼之间问题就转到自己身上了,许翊中呵呵地大笑着,\"得,今天才发现我们的杜助理不去学兵法实在可惜了,好一招围许救杜!\" 许翊中暗自回想,那天自己许的是什么心愿呢?过生日吹蜡烛许愿是女孩子爱做的事情,他好像就没许愿。 许翊中的目光从好奇的员工们脸上扫过,脸上笑容不改,\"我那天许的愿与大家有关!我心里想,以后集团要是能以为员工过生日为契机让大家多聚会,更团结,更融洽,像今天这样打成一片就好了。所以呢,我现在决定,以后凡是集团内有员工在生日那天,都可以带着全家来温泉山庄免费消费!今天是以杜蕾为首例,以后就形成惯例,成为我们嘉林集团的规则之一,算成员工福利!\" 员工们掌声四起,杜蕾也跟着鼓掌,她心里相当佩服许翊中这番话,不但消除了为她在温泉山庄举办生日会的特殊影响,顺便又笼络了员工。 \"今天把这个生日会改在温泉山庄举行还有一个目的,\"许翊中顿了顿,\"今晚是按每人三十八元的标准准备的,我希望每一名参加聚会的员工都认真记下自己的意见!张经理?\"许翊中侧过头对温泉山庄的张经理笑笑,\"这么多人的意见就当是咱们山庄的民意测验了,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就改进它。我希望温泉山庄能在全省打响名气,不仅仅立足于A市这么一个范围,毕竟,全省只有这么一家氡温泉。王经理,肖经理,你们好好想想!\" 三个经理面面相觑,心想许副总哪是要追求自己的助理,摆明了在这里设鸿门宴来着。他们脸上笑着,心里对许翊中又敬畏了几分。 杜蕾站在一边望着许翊中,心里暗暗失望。许翊中连一点暧昧的想法都不给她。 生日会设在温泉池边上的水榭里。古色古香的木屋,窗户上悬挂着细竹帘子,氤氲的水汽在水榭下腾起,朦胧的宫灯让这里的一切如梦如幻。用过餐,员工们纷纷换了泳衣去泡温泉。 许翊中没注意到杜蕾没有去泡温泉,他独自站在窗边。许翊中看着夜晚雾气缥缈灯光温柔的温泉,不自由主地想起第一次在这里无意中偷听到尧雨和陶千尘在温泉里说话的情景。那次之后,尧雨和陶千尘借采访之机想报复。她是相当讨厌别人窥视她的隐私么?那么,是不是尧雨的自我保护心理相当重呢?以此类推,她似乎不太容易轻易接受一个人。 今晚尧雨露了下脸就走了,她是真的有事? 许翊中慢慢地思索着,眼神迷茫不解。 \"翊中,\"杜蕾也没下水,她走到他身边,倚着水榭的窗户朝外看,\"我们山庄晚上很美呢。谢谢你帮我办的生日会。\" 许翊中转过头。杜蕾在晚上的灯光下看上去迷人之极,他笑了笑,\"不客气!应该的,每个员工都应该这样,只是每个人都举办生日会可能精力会不够,集团员工太多。对了,\"他掏出一个盒子,\"生日礼物!\" 杜蕾有些惊喜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木偶娃娃,\"谢谢,其实今天你已送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呵呵,张处长没来,这是他托我代他送份礼物给你,这份礼物是他送的。我嘛,帮你举办生日会,当成礼物了,集团第一个在这里办生日会的员工,呵呵!\"许翊中笑了,他没时间去买礼物,来了温泉山庄到礼品柜台转了圈,也就这木偶娃娃可爱点,就帮张林山做主买了。 杜蕾心里的失望一波一波地袭来。她知道这是温泉山庄礼品柜台里出售的礼品,木偶娃娃身上还穿着小小的泳衣泳裤。许翊中今天没时间外出买东西,哪怕这是他临时想起买给她的,哪怕他折枝温泉山庄的花送她,她也高兴的。可是,如果不是他记着要替张林山代送礼物,怕是这盒泳装娃娃他也不会去买吧? 这一刻,杜蕾突然有种抓不住许翊中的感觉。她看着朦胧的温泉景致,那种不确定又深了一层。 他没有女朋友,他怎么可能拒绝自己呢?杜蕾想起许翊中跑去陪尧雨装了一夜的灯箱,他若是对尧雨无心,他犯得着吗?隐隐的难受泛上了心头。他为她举办生日会,到头来却说是员工福利,他买了生日礼物,送出时还说又是代张林山送的。 杜蕾感到迷惑之极,而她,从来不喜欢让自己迷惑。 望向似真似幻的夜景,目光迷离,她轻声说:\"以前啊,我们读书的时候也常常这样的,哪个同学过生日,老师都在早读的时候召集全班同学唱生日歌,然后班长就代表班级送这位同学一份生日礼物。\" 许翊中静静地看着她,女孩子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容易伤感。 \"我和尧雨是同一天过生日。那天我们都会一起收到班级送的礼物,记得有一次也是送的玩具娃娃,班长干脆买了一对,一男一女,我和她的正好凑一对!\" 尧雨今天生日?许翊中又被闪了一下腰,她今天也过生日?许翊中懊恼不已,尧雨还真的有事。 \"现在回想起来,集体过生日的感觉还真是好呢。\" \"是啊,以后嘉林集团就形成这个惯例,可以增强企业的凝聚力!\"许翊中说着场面话,心里在想,要不要去找尧雨?转念又想,怎么每次都控制不住跑去找她呢?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翊中,今天我生日,一个人在A市过生日呢。\" 许翊中看着杜蕾期盼的眼神,心底里被她浑身散发出的孤单和寂寞触动了一下。他笑了笑,\"不是这么多同事都陪着你吗?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杜蕾笑了笑,\"A市这么多人,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许翊中没有接口。漂亮的杜蕾,孤单在社会上打拼的女孩子,是值得人疼惜的。他定定神,不想再去想尧雨。 \"尧雨和我不一样,我们同一天生日,她过生日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她就算和佟思成分了手,佟思成年底回国,他肯定会赶在今天回来为她过生日的。他俩的感情真正是好!\"杜蕾感叹。 许翊中心里吃惊,他忍不住想,那个佟思成可真会找时间。以尧雨现在的状态,不感动都难。 杜蕾回眸看他,\"翊中,你在意过程还是结果呢?有时候我想尧雨和佟思成哪怕分手,他们四年的过程都足够了。\" 瞧着专注凝望着他的杜蕾,许翊中的心里烦躁起来,他又不是没和女人接触过,杜蕾只想要过程多简单? 她的眼睛里莹莹闪动着光,脸上有着落寞和伤感。这样子的杜蕾很惹人怜惜,最关键的是她对自己够上心!尧雨要有她一半,他就偷着乐了。许翊中想,他怎么就又想起尧雨了来呢?心里有种按捺不住的冲动想去找尧雨,而且越来越急切,终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想,他是来真的了,一念至此,他浑身轻松。看了眼杜蕾,许翊中微微一笑,\"杜蕾,你好好玩,我先失陪了。\" \"好的!\"杜蕾倚在栏杆上瞧着许翊中离开。 许翊中往外走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回过头,含笑地看着她,\"杜蕾。你是很好的女孩子,过程虽然美丽?但是结果对女孩子来说相当重要。再对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许翊中大踏步地离开。杜蕾死死地盯住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挺拔、自信,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失落与难堪。 杜蕾蓦然笑了,他真聪明,她说什么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听就明白。她真的喜欢这样的男人,充满了挑战。她默默地祝愿许翊中找尧雨时迎面遇着佟思成。 杜蕾其实没猜错。佟思成一直等在尧雨楼下,他还是不打算见她,但是他想悄悄地看她一眼。 雨慢慢地大了起来,佟思成的外套上飘着一层细小的雨粒子。他用手轻轻一弹,水花便顺着手指的着力处飞溅出去。以前尧雨老说他不用弹,只用抖,像小狗洗过澡抖抖毛就好,说完就咯咯地笑。 佟思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他抬头看了看七楼黑漆漆的窗口,仿佛又看到尧雨探出身子向他挥手的模样。 那时候,他转身离开也会知道尧雨在窗口看着他,她对他有着深深的依恋。他以前半开玩笑地对尧雨说:尧尧,你对我恋恋不舍的样子,实在让我觉得自己太有男人的成就感了。 现在,她还会这样看着他,舍不得他吗? 七楼的灯光一直没亮,尧雨一直没有回家。佟思成在对楼的门洞里站了足足两个小时,快十二点了,尧雨还是没回来。 他突然想起千尘说过,今晚嘉林集团在温泉山庄有酒会,尧雨和公司同事去了那里吧,能否回来也是未知数。千尘本来也接到了请柬,但她正好拿这张请柬当成了给父母看的请假条,找着机会和萧阳待在一起,也没去。 佟思成叹了口气。温泉山庄在西山山顶,泡过温泉一般就会在山庄住一晚。今天,他是看不到她了。 按下心底里的那丝失望,佟思成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着急,要和尧雨重新开始,他就不能急。一丝自信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太了解她。 看看外面飘着的微雨,他走进了雨中,大步离开。 雨缥缥缈缈地下着,尧雨在街上闲逛着。她不想回家,想找个热闹地儿待着,不想回家,一个人没事就去想着佟思成。她对自己说过千百遍,过去了的只是回忆,然而,佟思成的归来依然重重地撞击着她心底里的柔软。他的不出现勾起了她对往事无穷无尽的念想。两年的时光淡化了心里的伤,此时却更加的孤独。 \"尧尧啊,你今天生日怎么过啊?和朋友在一起玩吗?\"妈妈给她打了电话。 尧雨突然就觉得委屈,咬住唇,定定心神,开心地说:\"是啊,这是山上呢,在泡温泉呢,你们好不好?\" \"尧尧,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今年春节回来。\"尧雨吸了吸鼻子回答。佟思成回来了,她要是这个春节留在A市,她怕自己会因为孤单和寂寞而和他在一起。 \"真的?\"尧雨妈的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啊!你一个人坐什么车回来啊?春节车挤着呢,要不要来接你啊?\" \"不用,春节还有两个月呢,我自己有假就走了,妈,朋友还等着我呢,我挂了啊?\"母亲惊喜的声音让她心里难受,两年没回去了呢,尧雨不想和她说的太多,听到她的声音眼里已然酸楚。这样的日子,清冷的雨夜,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挂了电话,她顺着街道没有目标地走着。路边小叶榕的叶片积不住太多的雨水,冰凉的一滴滴落在尧雨的衣领里。她抖了抖,手臂上已寒出一层鸡皮小粒子。 她抱紧了手臂。佟思成以前常亮出胳膊和她比,尧尧,你就跟包身工里的芦柴棒一样,怎么样都喂不肥你似的。 可以不用花钱减肥,多好啊!再壮又怎样?知道四两拨千斤么? 是螳臂当车好不好?不信,你来试试,我不用劲儿你都拨不动! 尧雨撇撇嘴,你力大,好啊,以后我们屋的暖壶你一个人全包了! 那个时候的尧雨,那个时候的佟思成,那个时候的尧雨和佟思成呵!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A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上霓虹闪烁,这么晚了,只有酒吧还热闹着,人熙熙攘攘。尧雨怔怔地看着这条长街,觉得异常孤单。 她随意走进一家酒吧。一个服务生殷勤迎上来,\"小姐几位?\" \"一位。\" \"坐吧台好吗?\" \"好。\" \"喝什么酒?\" \"龙舌兰,有吗?一杯!\" 尧雨眼睛四处张望着,她此时极羡慕那些一群群笑声不断的人们,喧哗的人群、音乐……她悲哀地想,就算来了这里,还是能听到自己平静的呼吸。 她看了眼龙舌兰酒,拿起杯垫盖着,使劲往吧台上一顿,酒在杯中沸腾。她一口饮下,一股酒气从喉头直烧进胃里,她多希望自己的心也能沸腾起来,好过此时的寂寞。 尧雨喝完,付了酒钱走了。 吧台服务员诧异地看了眼尧雨,一杯酒,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走,奇怪的客人。 尧雨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她一个人在街上逛了三个多小时。她站在酒吧一条街的入口处,身后是喧嚣的世界,眼前是安静的街道。她脑子有点晕,酒量真是浅,难道,还要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独自走吗? 他回来了,他送花、送礼物,就是不来陪她,他就这样吊着她!她恨自己心里还想见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尧雨站在街边的绿化带旁,小声地抽泣着。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手机铃声凄凉地响起。 \"谁?\" \"我,许翊中。\" 尧雨拿着手机愣住了。 \"说话啊!\" 说什么?尧雨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是他打电话来?\"什么事?\" 旁边响起一阵高声的笑声,尧雨侧过身接电话。她能在这里待一整晚吗?她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醉着的状态真是好,眼间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那些声音近在身边又似隔了一个世界。 \"你不在酒会,在外面玩?你那边声音很嘈杂!\" \"嗯,在外面玩……\"尧雨吸了吸气,外面很冷,真的很冷。 许翊中敏感地听出尧雨声音不对,\"你一个人?在哪儿玩?\" \"嗯,一个人!酒吧一条街。还有别的事么?没有我就挂了。\"尧雨不想再说,她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能控制情绪。这样孤单的夜里,思绪繁杂的时候,一杯沸腾着的龙舌兰如同倒进了油锅里的水,\"轰\"地炸开了她所有的悲伤,让她没有更多的思维去掩饰心情。\"你在哭?!\"许翊中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来。 尧雨彻底呆住。她瞪着手机,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摸摸脸上,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湿漉漉的一片。 她胡乱地擦了擦,衣服也湿润着的。尧雨趁自己还有神智,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往家走。 她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湿衣服,打理好自己后,她才看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她连号码都没瞧,直接关了机。 尧雨觉得佟思成太会折腾她了。他说要重新来过,他回来又不找她。到了生日又别有用心地送花、送礼物。他吊着她,他就这样吊着她!尧雨这一刻只想让脑子空空如也,闭上眼赶紧睡一觉。 许翊中盯着被尧雨挂断的电话愣了会儿,她一个人?他开着车就奔酒吧一条街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着急。 到了地方他给尧雨打电话没人接。许翊中想,会不会是酒吧里太嘈杂听不见,就一家一家地挨着去找。 酒吧一条街上开着四、五十家酒吧,许翊中从东走到西,挨着找完一整条街的每一家酒吧里也没见着尧雨,再打她的电话却关机了。 自己走得筋疲力尽,她却关机?自己今天还过生日呢,却大半夜跑去给她买礼物!尧雨关机时肯定能看到他的来电,她就一个电话都不回过来问问?许翊中铁青着脸站在酒吧外生气。听见杜蕾说尧雨今天生日,他就原谅她了,可现在他又生气,生气尧雨就不拿他当回事儿,生气自己跑来酒吧一条街找她。还有!她的策划案让他挨骂!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许翊中站了会儿,被雨淋清醒了,回想着尧雨说话的语气,她肯定有事。他烦躁地上了车,直奔尧雨家。 七楼的窗户黑着,她是睡了还是没回家?尧雨挂断电话的瞬间,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尧雨在哭。许翊中在车里坐了会儿,按捺不住终于还是下了车,他一个劲儿对自己说,就去确认下她平安到家没有。 尧雨晕晕乎乎地躺床上,四年里佟思成的脸,两年前佟思成的脸,那对金钥匙耳环交替着在脑子里出现。 房门被大力的敲响声吓了她一跳,是佟思成吗?她心里又慌了起来,躺着装家里没人。 \"尧雨,在不在?!\" 许翊中的声音烦躁不安,敲了一会儿门里面没有反应,尧雨又关了手机,她到底怎么了?他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凌晨一点的喊声惊动了楼下的狗,发出阵阵狂吼。尧雨手忙脚乱地开灯跳下床,打开房门时,邻居也打开了房门,\"谁啊,吵什么吵?!\" \"对不起!对不起!\"尧雨赶紧把许翊中让进屋,邻居\"砰\"的一声关了门。 \"凌晨一点了,你干吗这么吵?!\" 许翊中吁了口气,尧雨好好地在家待着,他简直后悔自己多事,\"谁叫你不回电话还关机的,说吧,出什么事了?\" \"你半夜大声叫门,就为我不回你电话?\"尧雨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下床就天旋地转,后退几步到沙发上坐着。 她的话把许翊中堵得闷声闷气,难道说自己在担心她?他狠狠地瞪着尧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解释过去。 \"有什么事明天上班再说啊?是不是你们又有什么新年策划案了?\"尧雨有点迷糊地嘀咕着。 策划案?许翊中气得想笑,谁会为了工作上的策划案半夜找上门来?还需要他亲自来?他黑着脸,\"说吧,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尧雨一口否认。她睥睨着许翊中,他站在那儿,尧雨觉得他太高大,逆光站着,像什么?黑熊!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喝酒了?\" 尧雨的异常让许翊中冷静了下来,\"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尧雨觉得他再不走,自己就要发酒疯闹笑话了,她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含糊地说:\"你到底半夜来干吗?有什么事赶紧说,说了,嘿嘿,我也记不得。\" 尧雨的态度惹怒了许翊中,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你真的以为我就因为一个策划案可以半夜找完一整条酒吧街,然后来敲你的门?\" 他找完整条酒吧街?尧雨吃惊地看着他,脑子嗡嗡作响,她尽量让声音平静,\"真没什么事,这不好好的吗?\"她脑袋越来越晕,\"谢谢啦,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尧雨迅速地下了逐客令,她得趁自己发酒疯之前把许翊中送走,她现在没有正常的思维去思考他说的话,他为什么出现。 许翊中的心里又一阵失落。她数次拒他于千里之外,她连和他谈谈的心思都没有!他眼睛瞥见桌上的烛台,他还为她偷烛台! \"没事就好,是我唐突了,晚安!\"他说完转身出了门,暗下决心再也不要关注尧雨。他本来是想来对她说生日快乐的。 轻轻的关门声触动了尧雨的神经,她终于哭了起来,边哭边骂佟思成,骂他势利、骂他用一句重新开始吊着她不给她好日子过,骂他不该让她不知所措,骂他不该给了她四年数不胜数的美好,却用?次的分手让她痛不欲生……尧雨哭着哭着,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翊中没走,他一直站在门口玄关那儿。他打开房门时突然摸着口袋里的小盒子,正想回头给了她再走,关了房门,转过身就听到尧雨哭了起来。他几次想过去劝劝她,听尧雨边哭边骂佟思成,他忍住了。 人心里有事,发泄出来是对的。他就一直站着看尧雨边哭边骂。她真是一喝酒就出状况,那些淡然、满不在乎的劲儿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近乎好笑地瞧着尧雨发酒疯。 许翊中听着听着皱紧了眉。这个佟思成怎么能嫌尧雨家的状况不好就提分手呢?四年?尧雨一个劲儿地骂佟思成,四年的美好抵不过一次出国的机会,好像今天那个佟思成又刺激到尧雨了。 许翊中想起尧雨说今天有事不肯来酒会的话,她是等着那个佟思成的出现吗?她喝酒是因为佟思成没有出现吗?他听出尧雨对佟思成极有感情。她不待见他是因为这个佟思成吗?她拿不定主意,不想招惹他? 一抹笑容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嘴角,转眼又消失了。慢慢地尧雨的哭声没了,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不会喝酒还跑到酒吧一条街去喝?要是醉倒在那里怎么办? 许翊中想着心就跟着发紧,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从门口走到沙发的跟前。尧雨的脸红红的,睡死了。他碰碰她,\"尧雨?!\"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没有走。如果是心怀不轨的人呢?她怎么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许翊中不知不觉眉头又皱了起来,对自己说以后不能让尧雨沾一滴酒,酒麻醉了她的神经,影响她的正常思维,他觉得尧雨只要喝了酒,天塌下来把她砸扁了,她都不会知道。 许翊中轻轻把尧雨抱起,尧雨猫一样的窝在他怀里,脸红得像苹果,他禁不住笑了。许翊中给尧雨盖好被子,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他此时了无睡意,更无去意,他决定留下给尧雨一个教训。 许翊中走到客厅打开书柜,正想取本书看看,目光又从那本《书法篆刻辞典》掠过,他取出辞典,展平折有佟思成的三页,找出自己的名字折了书页,满意地放了回去。 他捞了条毯子,躺在沙发上睡了。她现在的神情……许翊中嘴角含笑,他想起了酒会上尧雨穿着卡通蓬蓬裙神色自若地站在衣冠楚楚的人群里,想起她瞧也不瞧自己上司打圆场递过来的酒,面不改色地拒绝喝酒,想起圣诞节她侃侃而谈……现在的尧雨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睡衣皱得像咸菜,他又见到了她不同的风景。 \"啊!\"尧雨放声尖叫。她瞪着站在床前的许翊中,她一睁眼就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床前,尧雨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愣了一下就发现是真的,传递到大脑本能的反应就是家里进了贼。刚尖叫出声又认出了这个人是谁,然而脑子里的反应却又慢了几拍,刺耳的高分贝噪音继续从她喉咙里往外放送。 \"吓着了?\"许翊中笑嘻嘻地没有阻止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啥?他问她是否被吓着了?!尧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西装革履,气定神闲,一大清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家里,还问她是不是被吓着了! \"Morning Surprise!\"尧雨喃喃地说了句,猛然反应过来,大吼出声,\"你怎么进屋的?!嗯?请了包打开?非法入室,非奸即盗!你要不给我一个理由,我……\" \"我就没走!\" \"啊--\"尧雨又是一声惨叫。他,他说他没走?尧雨第一反应是看自己,再环顾床上有无异样。 \"我睡的沙发!\"许翊中呵呵地笑了。他很得意今天一大早看到的尧雨的表情,实在是……太让他满意了。 尧雨蓦地跳起来,顺手拎起枕头就砸了过去,\"你太不要脸了!你居然没走?你居然躲在我家里!你这个小人!伪君子,你这个色狼!王八蛋!\" 尧雨发起飙来,光着脚从床上跳到地上追着许翊中打,她知道昨晚自己醉了,知道自己醉了肯定发了酒疯,这个男人,他都看到了、听到了什么啊?!他,他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许翊中躲了几下,见尧雨披头散发跟头狮子似的,眉一扬轻松取走了她手上的枕头,尧雨两手一空,怔了怔,一脚就踢了过去。 他侧身躲过,伸手拖住尧雨往怀里一拉,尧雨挣扎了下没反应,脸气得通红,\"救命啊!抓……\" 那个贼字还没出口,许翊中已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要我是贼,你还在这儿活蹦乱跳?\" 尧雨头一扭,张嘴就是一口。 \"哎!\"许翊中条件反射地放开她,抖着手疼得龇牙咧嘴,\"我上辈子不是吕洞宾!\" 尧雨怒极,\"我是狗也绝对不会咬你!\" \"不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跑去喝酒!\"许翊中没好气地说。 沸腾的龙舌兰……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佟思成的生日礼物……尧雨低头瞧瞧皱巴巴的睡衣,再看看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不管不顾地顺势坐在了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放声痛哭着。 \"尧雨!\"许翊中见刺激到她了,有点慌,伸手过来拉她。 尧雨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出去!给我滚出去!\" \"你这叫恼羞成怒!\"许翊中蹲下来劝她。 \"凭什么?凭什么要知道我的事,凭什么你不走?白白地看我笑话你高兴了?出去!\"尧雨被说中心事受伤地吼叫着。许翊中真是太过分了,他居然没走,居然还在家里看到了她酒后发疯的全过程,尧雨恨他,又恨自己,居然连家中还有个大活人都没觉察到,她心里涌起了阵阵悲愤。要是杀人不偿命,尧雨想,她一定宰了许翊中灭口。 \"我是想走啊,这不是你醉了拉着我不让我走嘛。\"许翊中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仔细观察着尧雨的反应。 嘎?尧雨震惊地止住哭声,看了他一眼,\"我?我拉住你不让你走?!\" 看来她只要醉了啥都记不住,许翊中心里狂笑,正经地点点头,很无辜地看着尧雨说:\"是啊,你说没人陪你,我只好留下来。等你睡着,我一看时间,都凌晨三点了,就把你弄上床睡了,我自己在沙发上窝一晚上,说吧,怎么赔我?\" 这……尧雨脑子一阵急促地转动,迅速地开始回想,她只记得最后一个印象是开门让他进来。天!她居然拉住一个男人要他陪?尧雨的脸刷地布满红晕,她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歉,\"对,对不起,昨晚喝醉了,那个,对了,你怎么跑来找我啊?\"\"你忘啦,我问你在哪儿,你说你在酒吧一条街,结果没找着你,手机又关机,总还是要看到人才放心,就敲门来了,结果……\" \"不许再提昨晚的事!\"尧雨打断他的话,许翊中关心地找上门,她居然……尧雨羞愧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现在的神情……许翊中嘴角含笑,他想起了酒会上尧雨穿着卡通蓬蓬裙神色自若地站在衣冠楚楚的人群里,想起她瞧也不瞧自己上司打圆场递过来的酒,面不改色地拒绝喝酒,想起圣诞节她侃侃而谈……现在的尧雨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睡衣皱得像咸菜,他又见到了她不同的风景。 \"好,不提,请我吃早饭吧!\"许翊中隐瞒了事实,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好过真实。他这样说,让尧雨的神态慢慢自若起来。许翊中微笑地瞧着她,每个人心底里都有一处不容别人触及的地方。哪怕是无意地被伤害了,也有可能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还有,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尧雨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反正就是知道了。不拆开来看看?\" 尧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拆开包装盒,里面还有只小盒子,她愣了愣,看了眼许翊中,埋头继续拆,折完里面又是一个盒子,她嘿嘿地笑了,\"你记得我喜欢拆盒子啊?不会拆完是空的吧?\" \"有可能哦。\"许翊中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喜欢拆盒子嘛。\" 拆完三重盒子一打开,里面居然也是一对耳环,烧制成雨滴模样的琉璃,清汪汪的色彩。她瞧了瞧,\"干吗买耳环?\" \"喜欢就好,我发现饰品中你好像最爱耳环,每次见你都戴着不同的耳环。就是普通的礼物了,别往心里去啊!\"许翊中笑嘻嘻地说。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肯花心思,就可以观察入微。 \"哦,我请你吃早饭吧!当还礼了。\"尧雨估了下价值,几百到千元左右,这也是普通礼物?正犹豫间看到许翊中满意的笑脸,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就收下了。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又飞快地跑开,是什么让她一时半会儿捉不到,尧雨定定神,不再去想。 许翊中含笑着看尧雨,心想,迟早你要还我一份礼物的。 吃过早饭,许翊中先送尧雨上班再开车去公司,回想起尧雨以从未有过的好态度对他,一路上咧着嘴直乐。 走进办公室时,杜蕾敏感地发现许翊中衣冠不整,一张脸却神采飞扬。她同往常一样泡了壶普洱,往茶杯里倒着茶,她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许总,你的领带耷拉在脖子上没系呢。\" 许翊中低下头一看,笑了,开始结领带。 \"许总,你左边桌下抽屉里有剃须刀!你胡子长出来的感觉很邋遢哦!\"杜蕾轻声笑道。 许翊中摸摸下巴,\"很邋遢?不是应该很有男人味?\" 杜蕾放下茶,一本正经地打量他,\"抽屉里还有毛巾和牙刷,如果你把脸洗了,牙刷了,可能会好点!\" \"哈哈!\"许翊中放声笑了起来,\"杜蕾,你观察真仔细,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这是助理的职责,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吗?\"杜蕾主动地缩回了原来的位置。 \"昨天玩得还好吧?\" \"怎么好啊,都在问我你上哪儿了,喝倒下好几个,还有人醉着扯着我问,结果,帮你代了好几杯酒,一个人偷偷溜了,还好意思问啊?\" 许翊中嘿嘿地笑了,\"酒会上应酬多,一不留神喝多了,回家睡了。\" 杜蕾心知肚明,许翊中在撒谎。她明明在酒会上就没瞧见他。听大唐的王总说尧雨也来了的,露了脸就走了,许翊中究竟找没找尧雨呢?昨晚他肯定没有回家,尧雨不可能留他住,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杜蕾心里闪过了种种猜测。 尧雨一到公司,就被王磊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狠狠地骂了一通。王磊摔给她三份资料,她一看就呆住了。 \"王总,这不可能是巧合。\"尧雨冷静地说。 王磊昨晚被温泉山庄的张经理冷嘲热讽地说了一通,杜蕾也在旁边,心里没想过,查了一下,果然圣诞狂欢尧雨的策划和另外三家太相似了。\"你说,这样的策划怎么好意思收嘉林那么高的策划费?还好你和杜小姐是同班同学,帮你说话来着。\" 尧雨噎了半天,冒出一句,\"我先看看再说。\" 她仔细地对比四家活动策划方案,发现最重头的大奖设置,活动安排都一样。最让她奇怪的是圣诞树上挂实物礼品盒也一样。一般现在的圣诞树都只做装饰,不会挂真的礼品盒子。还有中间的节目,温泉池子抢气球,也一模一样。 尧雨有点想不明白。她想,是她的点子太普通呢,还是有人泄了策划案的底。她看着王磊,杜蕾帮她说话?她会这么好心? 她也不想解释,对王磊淡淡地说:\"我经验太少,策划太一般了,对不起。\" 王磊叹了口气,这种狂欢活动不外就是表演节目加抽奖,忙温言安慰她,\"你还年轻,多学习多琢磨就好了。虽然相似,但嘉林温泉山庄的狂欢还是很成功,人满为患。\" 尧雨气笑了,圣诞节哪儿都人满为患。\"没事我出去了!\"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尧雨冷静了会儿想,这样的策划案要知晓内容很简单,有心想和嘉林温泉山庄抢生意,打听一下,别的山庄就都能够做到。这样一想,尧雨又释然了。就如同王总说的,没影响到温泉山庄的生意就行了。 刚平衡了心态不到十分钟,杜蕾一通电话又让她心里添了堵,\"尧雨,生日怎么过的?你还记得中学的时候班里给每个过生日的同学都要送礼物的事么?\" \"杜蕾,你想说什么?\" \"那时候班里送生日礼物都得准备两份。班长和你关系好,每次都照你的心意去选,每次出了校门我就把它扔进了垃圾筒。你看,我们连生日都在一起。尧雨,我一直觉得你聪明,你什么都明白的不是么?\"杜蕾慢条斯理地说着往事。尧雨冷了声音,\"我说最后一次,杜蕾。我不想和你有什么接触,你也不用成天花心思在我身上。我们两个,想要的绝不是同样的东西!策划案的事儿是你做的吧?你就不怕我告诉许翊中?\" \"如果你还想得到你想要的……\" \"你什么意思?\"尧雨的火气腾地从心口一直烧到脑门心。 良久,她听到杜蕾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尧雨,其实你想要的,我也想要。\"杜蕾说完挂断了电话。 尧雨望着电话长叹一声,杜蕾这样子不外也是因为许翊中而已,她可怜她。 尧雨下定决心再不和嘉林有任何交集,她现在希望许翊中再不要出现,尧雨只要想起杜蕾就会想起他,想起他就会想到杜蕾对她的敌意。她讨厌和杜蕾这种人纠缠不清。她想起那只烛台,想起他送的耳环,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许翊中的那种暧昧,但是,尧雨现在整个人被那个想要和她重新开始,已经回国却不出现在她面前的佟思成折腾得没了别的心思。 正想着,许翊中的电话就来了。尧雨想都没想直接挂掉,许翊中接连再打,尧雨干脆就关机了。 许翊中打不通她的电话,就打王磊手机,\"磊子,元旦有啥安排?\" \"放假呗。\" \"不组织员工外出旅游?\" 王磊愣了半天,许翊中什么意思?他的眼睛转了转,\"你啥时候关心我们公司的员工福利了?\" \"约了朋友去野营,说人多好玩,订了N多装备,结果去不了啦,想我们同学也难得聚,就约你呗。约你一个人也不好玩,你们公司的王琳还有那么些年轻人不就想叫着一起了。\"许翊中是约了人,不过,一听野营,慧安打死不去,宁可在家陪父母,她不去,尧雨怎么会和他及张林山去?许翊中的主意就直接打到王磊身上了。 王磊恍然大悟,敢情许翊中对公司的王美女念念不忘。他呵呵地笑着问许翊中,\"几个人?\" \"嗯,四到六个吧,多了意见不统一也不好玩。\"许翊中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这样,你我,加上王琳还有规划处一处长也是我朋友,再叫两女孩如何?\" \"你叫一个我叫一个如何?我是说杜蕾。\"王磊直言不讳。 \"嗯,好吧。对了,你们公司尧雨呢?叫她吧,人也熟。\"许翊中绕了半天终于点到了尧雨头上。 有美女陪着玩,还能沟通感情,王磊当即答应。和许翊中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后,想起刚才骂了尧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把尧雨招进了办公室,\"尧雨,元旦有安排没有?\" \"王总,又有活儿啊?我才受打击了,没心思呢。\" \"不是,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嘛,现在做活动也就那几样节目,没啥特别的。元旦要没安排,我们组织去野营。\" \"野营?公司组织的?\"尧雨心里又打起了鼓,外面都没听同事说起,单独叫她来办公室说? 王磊笑嘻嘻地看着她,\"你都认识的,我,王琳,还有嘉林的许总也去。\" \"哦,元旦我打算回B市看我爸妈,我很久没回家了,这次就不去了,再说,我体力不好,去了也是拖后腿。\"尧雨认真地说着。 现在她学会了说这种没危害的善意的谎言,人在社会上就是社会人。要还像读书时不想去就直接说不,那就没法混了。两年的工作经历,尧雨自认为改变很大的一点就是这个。 王磊有点失望,心里还没当回事,他想着许翊中要的是王琳呢。见尧雨元旦要回家就摆摆手放行。他并没把尧雨放心上,也就没告诉许翊中,告诉王琳后又叫上了性格开朗的小田。 明天就是元旦,尧雨下班买了很多吃食,关了手机打,算窝家里不出门了。以她对许翊中的了解,打不通会一直打,她不接他就不罢休。现在尧雨对接他的电话,和他见面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想起她喝醉了居然拉着许翊中陪她,尧雨就觉得没脸见人。是这样的行为举止让许翊中误会了吗?才让他三天两头打电话来?想起杜蕾,尧雨更加不想和许翊中有接触了。 许翊中一直打不通尧雨电话,以为她手机没电了。想着王磊会通知她,也没管这事,兴致勃勃地采买物品,准备出发。 第二天早上七点,他就开着辆商务车四处接人。一看大唐公司居然是王琳和小田站在那儿就呆了,他看了眼王磊,知道他误会他的意思了。他暗骂王磊笨,同时也敏感地想到,一定是尧雨不去,王磊才拖了别的女孩凑数。 许翊中在楼下等张林山的时候又给尧雨打了通电话,还是关机。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尧雨是躲他来着。 上次吃过午餐分手时还挺融洽的,怎么又成这样了?许翊中有些纳闷,见人已齐了,他没动声色,笑呵呵地接了五人就往北山森林公园走。 杜蕾抱着看戏的态度参加这次野营。她奇怪尧雨怎么没有参加,上车看到她不在,杜蕾的心情豁然开朗,就想笑。一路上三个女孩子笑声脆若银铃。张林山从副驾上也回过头来说笑。 许翊中尽可能?不去想尧雨,六个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北山森林公园。 杜蕾有王磊在旁献殷勤,她也自若地相处。王琳自然和许翊中靠得近。张林山很喜欢小田的活泼。 扎营烧火,一群人忙得极为开心。 等到吃完饭,围着篝火烧东西吃的时候,许翊中才装作无意地问王磊:\"怎么没叫上尧雨?换小田了?\" \"她回B市看父母了。\" 许翊中竖起耳朵听到这句,心里的郁结全然散开了,这次临时安排得急,事先没问过尧雨有没有空,她趁元旦回B市看父母当然来不成了,没准儿关手机也是因为这个。许翊中扬扬手里的肉串,笑着喊:\"要吃烧肉串的过来!\" 五个人不顾形象地全涌了上来。杜蕾吃着肉串,大赞许翊中手艺不错,\"翊中,在哪儿学的这手?\" 张林山插了话,\"小时候偷院子里的鸡烤着吃就学会了。\" 许翊中朗声大笑,\"去你的!鸡是你偷的,我生火而已。\" 张林山故作惊诧状,\"不是吧?我一般都是指挥你去偷!\" 两个大男人笑声不断。 \"张哥,我生日你都没来呢。\"杜蕾挑起了那天的话题。 \"我不让翊中代送礼物了么?\" \"是啊,他是送了,他是很没诚意地就在我们温泉山庄礼品柜台前随便找了个礼品就送了,还中途离席!\"杜蕾大声指责许翊中。 许翊中嘿嘿地笑了\"是山子没来,叫他补送!\" 张林山想了想,一把推开许翊中,\"好,现在你哥亲自动手,为你烤条鱼补过生日!\" 许翊中让出了位置,招呼着王磊、王琳、小田打双扣。\"一人一条!你可以给杜蕾烤双份!\" 张林山笑着答应,杜蕾看了看,四个人已经凑成牌搭子便没有过去。她看着张林山娴熟地烤鱼,不禁好奇地问他:\"慧安学会做饭没?\" \"没呢,她只学会了吃饭!\"张林山想起慧安下厨房就头大,\"教她炒菜,她总是不等油烧热就下菜,烧起烟了呢,又怕燃起来,每次把菜往锅里一倒,人就跳得老远。那架势!\" \"呵呵,不会做菜是好事,要会做了,她还不得天天给你做啊?\"杜蕾还是羡慕慧安找到张林山这么会生活的人。 张林山就奇怪了,\"你都明白这个道理了,那你还会做菜?\" \"我觉得要是找个老公,给他做吃的会是件很高兴的事情。\" \"啧啧,现在有这种想法这种手艺的女孩子可真是不多了。\"张林山往那边瞧瞧,压低声音说,\"翊中不找你是他损失!\" 杜蕾扁扁嘴,\"可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地笑了。 杜蕾端着烤好的鱼送过去,顺势坐在王磊旁边看牌,许翊中和王琳是对家,正赢得欢天喜地。 王磊见杜蕾来了,精神倍增,大喊着要把许翊中他们\"勾\"到底。这局果然顺风顺水,王磊得偿心愿,大笑着对许翊中说:\"对了,翊中,你们狂欢策划那事我已经说了尧雨了,叫她多学习,多动脑筋。她才出道两年,以后还是要多给机会哈!\" 杜蕾听了一边派鱼,一边就悄悄地注意许翊中的脸色。 \"狂欢嘛,不外就那个样,要不就请明星助阵,没什么的。\"许翊中发着牌,摩拳擦掌要赢回来,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也怪我,她写出来是我改了通过了的,我当时还觉得不错,敢情现在都流行这样的狂欢!\" 他嘴上这样随意地说着,心里对尧雨不接电话,关掉手机,又起了一番猜测,暗骂是谁把消息透露到王磊那里的。想着尧雨挨骂,他就恨不得扔下五个人,开车回去找尧雨解释。 杜蕾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瞧着许翊中和王琳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伤感地站起身,尧雨不在意的人却是她深深在意的,心里的酸意泛了上来,眼圈就红了。她掩饰地说了声:\"我去捡点树枝。\" \"我陪你,晚上别一个人去树林。\"张林山出于安全考虑跟了上去。 走到树林边上,张林山就发现杜蕾哭了,\"怎么了?\" \"张哥,我,没事。\"杜蕾忍不住酸楚,心里空落落的。许翊中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帮尧雨说话,护着她。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许翊中是为了尧雨而把狂欢的活动交给大唐的。 \"有什么事闷得这么难受?\"张林山对杜蕾有好感,她聪明体贴、会照顾人。他猜出与许翊中有关,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里离营地已有一定距离,杜蕾抹了抹眼泪,\"没事!\" 张林山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是因为翊中吧?那小子,打小喜欢他的女孩子多,他挑花眼了,不知道自己会喜欢谁呢。他对女孩子就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啊。\"张林山以为杜蕾瞧着许翊中和王琳打对家玩得开心冷落了杜蕾,想着话来安慰她。 他的声音这样温柔,像极了她的父亲,杜蕾听了却更忍不住难受。就她所知,许翊中已陪了尧雨两次了。她生日时还不知道是不是找尧雨去了呢。他对女孩子都不上心,干吗偏对尧雨上心?! 张林山哄着她,哄慧安他已得出了经验,对杜蕾这样的小女孩子,无非是漂亮了点,心气也高了点,本质上还是个小女孩。 哭了会儿,杜蕾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我们回去吧,张哥,你千万别说,很丢脸的。\" \"等等,\"张林山点燃一支烟,\"晚一点,别让他们瞧出来,瞧出来才丢脸!\" \"嗯。\"杜蕾破涕而笑。 抽完烟,张林山小心地灭掉,低身拾地上的树枝,杜蕾也弯下腰去拾,张林山拦住了她,\"别,小心刺到手,你打电筒,我来!\" 杜蕾听话地停住手,为张林山照明。\"走前面去,把自己看好就行,别绊着了。\"张林山抱着树枝跟着。 杜蕾细心地走得很慢,不时回过头用手电照亮他脚下的路。张林山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杜蕾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多好的男人,许翊中有他一半体贴就好了。尧雨他算是见识了,吃饭时还语笑嫣然,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是真正的漠视。她彻底地挑战了他的骄傲,她就挥挥衣袖轻轻一笑,许翊中,你可以走啦? 从森林公园回来,六个人还是有说有笑,许翊中耐心地把人送走后,开着车直奔尧雨家。他打电话还是没人接,许翊中三步并作两步地就上楼敲门,\"尧雨!\"他微喘着气想,尧雨咋就住七楼呢? 尧雨没开门,她听到敲门声动也没动,继续上网看小说。 许翊中看了时间,下午四点,又喊了两声,里面还是没动静,他想尧雨肯定不在家,她是真的回B市看父母呢,还是因为策划的事挨了骂连带着生他的气才关了手机呢? 他转身下楼,正巧碰着楼下养斗牛犬的邻居,他笑着招呼了一声。斗牛犬又狂吠起来。\"妹妹,咋不乖呢?!\"邻居拉紧了拴狗的皮带,笑着问许翊中,\"没找着人啊?她可能出去买东西了吧,中午还瞧见在呢。\" 许翊中心中一动,朝楼上望了望,含笑谢了邻居。看着邻居大妈牵狗下了楼,他返身折回房门口,又敲起门来。 尧雨又听到敲门,她跑到窗户边上一瞧,许翊中今天开了辆商务车,尧雨没看到许翊中的车,以为他走了,心里寻思这是谁呢,她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瞧,没瞧到人,心里犯疑开了门。 门刚一开,许翊中一下子站了起来,尧雨吓得倒退一步,\"你干什么?\"他居然为了躲开猫眼蹲下去了,尧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知道说啥才好。 \"问你啊?\"许翊中边说边抬腿进门。 尧雨又是一愣,问什么啊?许翊中已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尧雨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事啊?\" \"策划案是怎么回事?听你们王总说还训你啦?\"许翊中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尧雨的火\"噌\"地就起来了,许翊中另找借口都好,偏偏说起这件事。\"出去!不满意对我们王总说去!\" 许翊中吓了一跳,他本来是想借这个名目先吓吓尧雨,然后再扮扮好人,最后和尧雨探讨一下她的独家想法怎么跑出去的,他想了N多可以发挥、可以和尧雨慢慢聊下去的话题,没想到尧雨反应这么大,他一下子有点慌,\"被训厉害了?\" 尧雨想起自己对策划案的猜测,越看许翊中越觉得他是罪魁祸首,板着脸说,\"该的!\" 许翊中几时被女人这样板着脸训?直感觉下不来台,但他只愣了两秒钟不到,就笑着说:\"看看,我不也奇怪嘛?怎么会那么相似的,嗯,肯定我们内部有人无意中泄了底,相似归相似,不可能连你小时候喜欢摘圣诞树上的礼品盒也一样吧?\"他心里只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进屋不容易,要珍惜机会。言语中马上把原因归结到温泉山庄内部。 尧雨才说完就后悔,好歹也不是许翊中的错,\"扑哧\"地笑了,\"算啦,这种事很正常的,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 许翊中见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是啊,不过,我们这边出问题,我觉得对不住你,所以野营回来就找你赔礼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这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许翊中诚挚地上门来关心,说的话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尧雨想,总不能说,心领了,我在家吃泡面,不去吃吧。 于是尧雨只好乖乖地拿了包,跟着许翊中下楼吃饭。 许翊中神采飞扬地开着商务车还在表功,\"看吧,我连家都没回呢,够有诚意了吧?这种朋友上哪儿找去?\" 想想杜蕾的电话,尧雨瞅了眼许翊中说,\"许翊中,你当朋友是挺好的,只不过呢,你不是非要和我交朋友吧?\" 许翊中眼光直视做正经开车状,心里惴惴不安,尧雨什么意思? 尧雨慢吞吞地继续,\"其实呢,我觉得你和杜蕾就很般配了,男财女貌……\" \"豺狼配虎豹?\" \"呵呵!\"尧雨被逗笑了。 \"我说尧雨,\"许翊中正经地说,\"别把我和杜蕾扯一块儿行不?我不过拿你当朋友而已,没别的,不用生拉活扯地要把杜蕾拽给我!\" 和你做朋友都惹得杜蕾下黑手用心机!尧雨叹气,不觉莞尔一笑,\"我说许翊中,你条件真的很好,我就一小女子,诚惶诚恐的,小心肝吓得扑通扑通地跳,天上下红雨,突然交到这么一个有钱人做朋友,能不紧张?\" 许翊中朗声笑了起来,尧雨生动的表情夸张得恰如其分,\"有钱人多好啊,吃饭至少不用你埋单!\" \"是的,你说得太对了,\"尧雨使劲地点头,\"所以,今天我会大吃特吃,撑死也要吃个够本!\" 玩笑消散了阴翳,接下来的晚餐尧雨和许翊中胃口都好。 \"你怎么吃这么多?\"许翊中往旁边看看,邻桌比他们早进来,也比他们先吃完走了。他已经吃饱了,尧雨居然还在吃,吃白食这么厉害? 尧雨看了一眼许翊中,犹豫了一下说:\"我很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吃味道这么好的?了,而且,有人埋单,最主要的是,元旦我吃了两天泡面。\" 许翊中停下筷子,小心地看了尧雨一眼,\"你一遇有钱人就恨不得吃垮他?\" \"哈哈!\"尧雨又被逗笑了,\"许翊中,我没见过你这么吝啬的有钱人!圣诞大餐怕浪费要拉着我去吃,现在我多吃,就这么一点,你就要比着吃回来?你难道比我吃的少?\" 许翊中笑得直抽搐,\"是啊,我就是吝啬,怎么着吧?\"他野营也没吃饱。 \"没关系,反正埋单的还是你!\"尧雨满足地擦擦嘴,\"我今天吃得很饱!\" 尧雨的表情生动起来,具有丰富的感染力,带动着许翊中心情也变得异常舒畅,对着一桌子菜吃啥都香,味道超一般的好。\"尧雨,你平时一个人都怎么吃饭呢?自己做还是吃快餐?\"他想起尧雨狗窝一样杂乱的房间,电脑桌下随意堆放着吃过的泡面盒子。 \"快餐!一个人做太麻烦,楼下的面条、炒饭、隔街的麦当劳,超市里的速食,就吃这些。\" \"你在A市工作两年一直这样?\" \"是啊!\" 许翊中摇摇头,\"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吃!进餐馆点菜吃吧,一菜一汤就行了。\" 尧雨笑了,\"你当我还在家请个保姆做饭?就我的工资先不说进餐馆点菜吃消费太高,一个人进餐馆点一菜一汤还占人家一张桌子,习惯了就好。\" \"你的工资收入应该还行吧?\" 尧雨看着许翊中,\"怎么?想让我回请你?我很节约的,不该花的钱决不乱花!\"许翊中气笑了,\"请我吃饭就是花不该花的钱?\" \"是啊,本来没你这个朋友就没有这笔预算,你硬要当我是朋友,你一顿大餐花一千九,这礼尚往来我做不到,要不,咱不做朋友少来往成吗?\"尧雨还是没忘记杜蕾的存在,换着方法气许翊中。 这是什么道理?许翊中心里又掀起阵阵悲愤,他觉得尧雨不仅得寸进尺,而且大有蹬鼻子上脸的趋势,可是他又舍不得,他实在喜欢和尧雨在一起的感觉。她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许翊中心里暗暗赌咒发誓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总有让尧雨追着他、求着他、黏着他的时候。他还不信了,三十岁的大男人玩不过一个小丫头。 \"要是我身上没钱,嗯,没带钱怎么办啊?\"许翊中摸了摸口袋,剑眉轻蹙。 \"真的?\" \"才发现没带钱包,真的!\" 尧雨眼睛一亮,\"你身体还好吧?\" \"什么话?\" \"你百米跑步成绩不会超过十五秒吧?\" \"那速度叫龟速!\" 尧雨抿着嘴,笑得不怀好意,\"我去洗手间,稍等会儿。\" 许翊中点点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坐在座位上喝茶。五分钟后手机响了,\"许翊中,我已经成功脱险,我观察了下地形,你出餐厅往右边跑,那里是小巷,进去后保管没人能追得上你!没带钱就跑路呗!你成功脱逃后联系我吧!\" 他听着尧雨在电话里发出了阵阵清脆的笑声,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么黑心?一个人先跑了? 尧雨远远地站着等许翊中,她压根儿不信许翊中没带钱。但是过了会儿,她就看到许翊中从餐厅真跑了出来,那速度叫一个快!尧雨看得目瞪口呆,餐厅又冲出了几名服务员,望着许翊中消失的方向开骂。 许翊中笑嘻嘻地坐在台阶上等尧雨,他刚跑的那会儿还在想,才吃饱就冲刺会不会把肠子跑断,这丫头!他想起上次偷烛台的事,越想越乐。 不多会儿,就见尧雨过来了。他正要开口,从尧雨身后一下子冒出一个服务员来。许翊中气得愣在那里,\"我说尧雨,你怎么这么不义气!\" 尧雨笑着说:\"行啦,掏钱吧,别装啦!我才是真没带钱,不然就付账了。\" 许翊中没好气地走过去对服务员说:\"得了,还真跟着来啊?回去回去!\" 尧雨笑容可掬地站在旁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服务员摸摸脑袋,嘿嘿地笑着说:\"经理见这位小姐出面,让我跟来的。\"说完转身走了。 \"你就不上当?!\" \"我为什么要上当?!那餐厅不是你朋友开的嘛。\" \"你怎么知道?\" \"不是朋友也是熟人,一进门我就瞧着大堂经理对你谄媚的笑,还多瞧了我两眼!\" \"观察仔细啊!\"许翊中再一次重新审视着尧雨。她不仅不上当,还要当面戳穿他。许翊中觉得肠子真的开始疼了,多少年没这样跑过了?就为逗她?他恨得牙痒。 尧雨也瞪着他,多大的人了,这种事也玩?就为逗她?她突然想起了佟思成来,心慢慢地灰败下去。她叹了口气,\"许翊中,你还是不要和我做朋友的好,谢谢你的晚餐,我很开心。别来找我了,再见。\" 尧雨只想把这种朦胧扼杀了,不让它有兴风作浪的念头。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许翊中愣在原地,瞧着尧雨离开,不知不觉拳头就攥紧了。他就不明白,自己费尽心机、拐弯抹角地接近她,就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发了?心就像被泡进醋里再扔进油锅然后又浸了凉水一样,似苦非苦,似酸非酸,百味陈杂。 尧雨他算是见识了,吃饭时还语笑嫣然,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是真正的漠视。她彻底地挑战了他的骄傲,她就挥挥衣袖,轻轻一笑,许翊中,你可以走啦?! 是什么让她跑得这样快、这样干净利落?许翊中迅速地冷静下来,寻思良久之后,一抹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summary": "尧雨曾经和佟思成谈过恋爱,分手后尧雨还是一直喜欢着他,佟思成答应尧雨复合,但是尧雨过生日的时候佟思成之送给了她礼物,没有和她见面。许翊一直喜欢着尧雨,他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尧雨的一切,但尧雨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因为尧雨心中一直喜欢着佟思成。许翊的助理杜蕾暗恋许翊,她曾多次想方设法接近许翊却被尧雨警告。尧雨因策划案涉嫌抄袭被领导责骂,尧雨怀疑是杜蕾嫉妒自己所以泄露了策划案。许翊认为这件事他也有责任,他想请尧雨吃饭弥补过错,他们一起吃饭时尧雨称不用在意这件事,吃完饭后许翊假装自己没有带钱想逗尧雨开心,尧雨十分无语,她告诉许翊以后不要再来找她。许翊邀请尧雨参加他组织的野营,尧雨借口回家探望父母拒绝了邀请。"} {"context": "众人正要叙话,田见秀的黑脸从人忽然从后座上直纵出去,站在门口。众人出其不意,不知发生何事,都站了起来。只见那黑脸少年指着人群中两个中年汉子喝道:“你们是曹太监的手下,到这里来干什么?”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均知崇祯皇帝诛灭魏忠贤和客氏之后,宫中朝中阉竖逆党虽一扫而空,然而皇帝生性多疑,又秉承自太祖、成祖以来的习气,对大臣多所猜忌,所任用的仍是他从信王府带来的太监,其中最得宠的是曹化淳。此人统率皇帝的御用探子“东厂”和锦衣卫卫士,即所谓“厂卫”,刺探朝中大臣和各地将帅的隐私,文武大臣往往不明不白为皇帝下旨诛杀,或任意逮捕,不必有罪名便关入天牢,所谓“下诏狱”,都是由于曹化淳的密报。曹太监的名头,当时一提起来,可说是人人谈虎色变。那两人一个满腮黄须,四十上下年纪,另一个却面白无须,矮矮胖胖。那矮胖子面色倏变,随即镇定,笑道:“你是说我吗?开什么玩笑?”黑脸少年道:“哼,开玩笑!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客店里商量,要混进山宗来,又说已禀告了曹太监,要派兵来一网打尽,这些话都给我听见啦!”黄须人拔出钢刀,作势便要扑上厮拼。那白脸胖子却哈哈一笑,说道:“王自用想收并山宗的朋友,成为第三十七营,居心险恶,哪一个不知道了?你想来造谣生事,挑拨离间,那可不成。”他说话声又细又尖,俨然太监声口,可是这几句话却也生了效。袁党中便有多人侧目斜视,对王自用的使者起了疑心。田见秀虽出身农家,但久经战阵,百炼成钢,见了袁党诸人的神色,知道此人的言语已打动众心,便即喝道:“阁下是谁?是山宗的朋友么?”这句话问中了要害,那人登时语塞,只是冷笑。孙仲寿喝问:“朋友是袁督师旧部么?我怎地没见过?你是哪一位总兵手下?”那白脸人知道事败,向黄须人使个眼色,两人陡地跃起,双双落在门口。黄须人挥刀向黑脸少年砍去。那白脸人看似半男半女,行动却甚是迅捷,腕底一翻,已抽出判官双笔,向黑脸少年胸口点到。黑脸少年因是前来拜祭,为示尊崇,又免对方起疑,上山来身上不带兵刃。众人见他双手空空,骤遭夹击,便有七八人要抢上救援。不料那少年武功了得,左手如风,施展擒拿手法,便抓黄须客的手腕,同时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抢先点向白脸人的双目。这两招迟发先至,立时逼得两名敌人都退开了两步。袁党众人见他只一招之间便反守为攻,暗暗喝彩,俱各止步。那两人见冲不出门去,知道身处虎穴,情势凶险之极,刚向内退得两步,便又抢上。黑脸少年使开双掌,在单刀双笔之间穿梭来去,攻多守少。那两人几次抢到门边,都被他逼了回来。三人在大殿中腾挪来去,斗到酣处,黄须人突然惊叫一声,单刀脱手向人丛中飞去。朱安国跃起伸手抄出,接在手中。就在此时,黑脸少年踏进一步,左腿起处,飞脚把黄须人踢倒。他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势又起,白脸人一惊,只想逼开敌人,夺门逃走下山,奋起平生之力,双笔一先一后反点敌人胸口,黑脸少年右手陡出,抓住左笔笔端,使力扭转,已把一只判官笔抢过。这时对方右笔跟着点到,他顺手将笔梢砸了过去。双笔相交,当的一声,火星交迸,白脸人虎口震裂,右笔跟着脱手。黑脸少年一声长笑,右手抓住他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裤腰,双手分处,嗤的一声,白脸人一条裤子已扯将下来,裸出下身。众人愕然之下,黑脸少年笑道:“你是不是太监,大家瞧瞧!”众人目光全都集到那白脸人的下身,果见他是净了身的。哄笑声中,众人围了拢来,见这黑脸少年出手奇快,武功高明,心下都甚敬佩。这时早有人拥上去将白脸人和黄须人按住。孙仲寿喝问:“曹太监派你们来干什么?还有多少同党?怎么混进来的?”两人默不做声。孙仲寿使个眼色,罗参将提起单刀,呼呼两刀割下两人首级,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孙仲寿拱手向田见秀道:“若不是三位发现奸贼,我们大祸临头还不知道。”田见秀道:“那也是碰巧,我们在道上遇见这两个家伙,见他们神色古怪,身手又甚灵便,晚上便到客店去查探,侥幸查明了他们的底细。”孙仲寿向田见秀的两位从人道:“请教两位尊姓大名。”两人报了姓名,肤色白净的叫刘芳亮,黑脸少年名叫崔秋山。朱安国过去拉住崔秋山的手,说了许多赞佩的话。田见秀和孙仲寿及袁党中几个首脑人物到后堂密谈。田见秀说道,王将军盼望大家携手造反,共同结盟。他们三人是闯将李自成的麾下,闯将是闯王高迎祥的外甥,是三十六营中声势最盛的一支。袁党的人均感踌躇。众人虽然憎恨崇祯皇帝,决意暗中行刺,杀官诛奸之事也已做了不少,但人人本来都是大明命官,要他们造反,却是不愿,只求刺死崇祯后,另立宗室明君。何况王自用总是“流寇”,虽然名头极大,但打家劫舍,流窜掳掠,干的是强盗勾当,大家心中一直也不大瞧得起。而且三十六营远在晋陕,也支援不到。袁党众人离军之后,为了生计,有时也难免做几桩没本钱买卖,却从来不公然自居盗贼。双方身份不同,议论良久难决。最后孙仲寿道:“咱们的事已给曹太监知道,如不和王将军合盟以举大事,不但刺杀崇祯为袁督师报仇之事难以成功,只怕曹太监还要派人到处截杀。咱们势孤力弱,难免遭了毒手。田兄,咱们这样说定成不成?我们山宗帮王将军打官兵,王将军大事成功之后,须得竭力去打满州鞑子。咱们话可说明在先,日后王将军要做皇帝,我们山宗朋友却不奉命,须得由太祖皇帝子孙姓朱的来做。”田见秀道:“王将军和高闯王、李闯将给官府逼不过,为了活命,这才造反,自己决计不想做皇帝的,这件事兄弟拍胸担保。人家叫我们流寇,其实我们只是种田的庄稼汉子,只盼有口饭吃,头上这颗脑袋保得牢,也就是了。我们东奔西逃,那是无可奈何。凭我们这样的料子,也做不来皇帝大官。至于打满州鞑子嘛,李将军的心意跟各位一模一样,平时说起,李将军对鞑子实是恨到骨头里去。我们惟闯将李大哥之命是从。李大哥真是大大的英雄豪杰,为人仁义,那定是信得过的。”三十六营的盟主虽是王自用,但听他们言下之意,似对李自成更为信服。孙仲寿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袁党众人更无异言,于是结盟之议便成定局。☆☆☆里面在商议结盟大计,殿上朱安国和倪浩拉着崔秋山的手,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朱安国道:“崔大哥,咱们虽是初会,可是一见如故,你别当我们是外人。”崔秋山道:“两位大哥以前打鞑子、保江山,兄弟一向是很钦佩的。今日能见到山宗这许多英雄朋友,兄弟实是高兴得很。”倪浩道:“我冒昧请问,崔大哥的师承是哪一位前辈英雄?”崔秋山道:“兄弟的授业恩师,是山西大同府一声雷白野白老爷子。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朱安国和倪浩互望了一眼,均感疑惑。倪浩说道:“一声雷白老前辈的大名,我们是久仰的了。不过有一句话崔大哥请勿见怪。白老前辈武功虽高,但似乎还不及崔大哥。”崔秋山默然不语。朱安国道:“虽然青出于蓝,徒弟高过师父的事也是常见,但刚才我看崔大哥打倒两个奸细的身法手法,却似另有真传。”崔秋山微一迟疑,道:“两位是好朋友,本来不敢相瞒。我师父逝世之后,我机缘巧合,遇着一位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点拨了我一点武艺,要我立誓不许说他名号,因此要请两位大哥原谅。”倪朱两人见他说得诚恳,忙道:“崔大哥快别这么说,我们有一事相求,因此才大胆相问。”崔秋山道:“两位有什么事,便请直言。大家是自己人,何必客气?”朱安国道:“崔大哥请等一等,我们去找两位朋友商量几句。”朱倪二人把那姓应和姓罗的拉在一边。朱安国道:“这个崔兄弟武艺高强,咱们这里没一个及得上。听他说话,性格也甚豪爽。”倪浩道:“就是说到师承时有点吞吞吐吐。”于是复述了崔秋山的话。那姓应的名叫应松,是袁崇焕帐下的谋士,当年宁远筑城,曾出了不少力量。姓罗的名大千,是著名的炮手,宁远一战,他点燃红夷大炮,轰死清兵无数,因功升到参将。应松道:“咱们不妨直言相求,瞧他怎么说?”朱安国道:“这事当先问过孙相公。”应松道:“不错。”转到后殿,见孙仲寿和田见秀正谈得十分投契,于是把孙仲寿请出来商量。朱安国等所擅长的是行军打仗,冲锋陷阵,长枪硬弩,十荡十决,那是勇不可当,但武学中的拳脚器械功夫,却均自知不及崔秋山。孙仲寿道:“应师爷,这件事关系幼主的终身,你先探探那姓崔的口气。”应松点头答应,与朱安国、倪浩、罗大千三人同去见崔秋山。应松道:“我们有一件事,只有崔大哥能帮这个忙,因此上……”崔秋山见他们欲言又止,一副好生为难的神气,便道:“兄弟是粗人,各位有什么吩咐,只要兄弟做得到的,无不从命。”应松道:“崔兄很爽快,那么我们直说了。袁督师被害之后,留下一位公子,那时还只七岁。我们跟昏君派来逮捕督师家属的锦衣卫打了三场,死了七个兄弟,才保全袁督师这点骨血。”崔秋山“嗯”了一声。应松道:“这位幼主名叫袁承志,由我们四人教他识字练武。他聪明得很,一教就会,但再跟着我们,练下去进境一定不大。我们身在草莽,防身武功要紧过行军打仗的本事。”崔秋山已明白他们的意思,说:“各位要他跟我学武?”朱安国道:“刚才见崔大哥出手杀贼,武功胜过我们十倍,要是崔大哥肯收这个徒弟,栽培他成材,袁督师在天之灵,定也感激不尽。”说罢四人都作下揖去。崔秋山还礼后,沉吟道:“承各位瞧得起,兄弟原不该推辞,不过兄弟现下是在闯将李大哥军中,来去无定,常跟官军接仗,也不知能活到哪一天。要袁公子跟我在队伍里,一则怕我没空教他,二则委实也太危险。”应松等均想这确是实情,好生失望。应松把袁承志叫了过来,和崔秋山见面。崔秋山见他灵动活泼,面貌黝黑,全无半分富贵公子娇生惯养的情状,很是喜欢。问他所学的武艺,袁承志答了,问道:“崔叔叔,你刚才抓住那两个坏人,使的什么功夫?”崔秋山道:“那叫做伏虎掌法。”袁承志道:“这样快,我看都看不清楚。”崔秋山笑道:“你想不想学?”袁承志忙道:“崔叔叔,请你教我。”崔秋山向应松笑道:“我跟田将军说,在这里耽几天,就把这路掌法传给他吧!”袁承志和应、朱、倪三人俱各大喜,连声称谢。☆☆☆次日一早,孙仲寿和张朝唐、杨鹏举等三人告别,说道:“咱们相逢一场,总算有缘。这里的事只要泄漏半句,后果如何,也不必兄弟多说。”张、杨两人喏喏连声。孙仲寿对二人各赠了五十两银子盘费,还派了两位兄弟送下山去。张朝唐和杨鹏举径赴广州,途中更无他故。杨鹏举遭此挫折,心灰意懒,知道江湖上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自己凭这点微末功夫,居然能挨到今日,算得是侥幸之极。此番若非袁承志这小小孩童一言相救,已变成没眼睛的废人,想想暗自心惊,当即向镖局辞了工,便欲回家务农。张朝唐感他救命之恩,见他心情郁郁,便邀他同去浡泥国游览散心。杨鹏举眼见左右无事,自己又无家累,当即答允。三人在广州雇了海船,前往浡泥。杨鹏举住了月余,见当地太平安乐,真如世外桃源一般,竟然不兴归意,便在张朝唐之父张信的那督府中担任个小小职司。每日当差一两个时辰,余下来便是喝酒赌钱,甚是逍遥快乐。☆☆☆田见秀和孙仲寿等说妥结盟之事,众人在袁崇焕神像前立下重誓,山宗朋友和闯将相结为友,决不相负。田见秀正要和袁党着意结纳,听说崔秋山要教袁承志武艺,甚是欢喜,当下和刘芳亮先下山去。袁党各路好汉,有的径去投王自用;有的各归故乡,筹备举事;也有的言明不愿造反作乱,但决不泄露机密,也决不跟众兄弟作对为敌。人各有志,旁人也不勉强。孙仲寿、朱安国、倪浩、应松等留在山上,详商袁承志日后的出处。袁承志自崔秋山答应教他“伏虎掌”后,欢喜得一夜没睡好觉。翌日大家忙着结盟,没功夫理会这事。下午众人纷纷下山,临行时每人都和幼主作别,又忙碌了半天。到得晚上,孙仲寿和应松命人点了红烛,设了交椅,请崔秋山坐在上面,要袁承志行拜师之礼。崔秋山道:“袁家小兄弟我一见就很喜欢,他爱我这套伏虎掌,我就破费几天功夫,传授个大概。但他能不能在这几天之内学会,学了之后能不能用,可得瞧他的悟性和以后的练习了。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切磋,师徒的名分是无论如何谈不上的。”应松道:“只要教得一招两式,就是终身为师。崔大哥何必太谦?”崔秋山一定不肯,大家也只得罢了。众人知道武林中的规矩,传艺时别人不便旁观,道了劳后,便告辞出来。崔秋山等众人出去,正色说道:“承志,这套伏虎掌法,是一位前辈高人传给我的。我不能尽数领会其中的精奥,功夫也着实还差得远,但在江湖上对付寻常敌人,也已足够。他老人家传授这套掌法之时,曾叫我立誓,学会之后,决不能用来欺压良善,伤害无辜。”袁承志一听,已明其意,当即跪下,说道:“弟子袁承志,学会了伏虎掌法之后,决不敢欺压良善,伤害无辜,否则,否则……”他不知立誓的规矩,道:“否则就给崔叔叔打死。”崔秋山一笑,道:“很好。”忽然身子一晃,人已不见。袁承志急转身时,崔秋山已绕到他身后,在他肩头一拍,笑道:“你抓住我。”袁承志经过朱安国和倪浩、罗大千三位师父的指点,武功已稍有根基,立即矮身,左手虚晃,右手圈转,竟不回身,听风辨形,便向崔秋山腿上抓去。崔秋山喜道:“这招不错!”话声方毕,手掌轻轻在他肩头一拍,人影又已不见。袁承志凝神静气,一对小掌伸了开来,居然也护住身上各处要害。眼见崔秋山身法奇快,再也抓他不住,当下不再跟他兜圈子捉迷藏,一步一步退向墙壁,突然转身,靠着墙壁,笑道:“崔叔叔,我见到你啦!”崔秋山不能再绕到他身后,停住脚步,笑道:“好,好,你很聪明,伏虎掌一定学得成。”于是一招一式地从头教他。这路掌法共一百单八式,每式各有变化,奇正相生相克。袁承志默默记忆,学了几遍,已把招式记得大致无误。崔秋山连比带说,再把每一招每一变的用法细加传授。袁承志武功本有根柢,悟性又强,崔秋山一说,便能领会。一个教得起劲,一个学得用心,直至深夜。第二天一早,崔秋山在山边散步,见袁承志正在练拳,施展“伏虎掌”一百单八招的变化,于那勾、撇、捺、劈、撕、打、崩、吐八大要诀,居然也能明其大旨,知其精要。崔秋山很是欢喜,当他练到入神之时突然跃前,抬腿向他背心踢去。承志忽听背后风声响动,侧身避过,回手便拉敌人右腿,一眼瞥见是崔秋山,急忙缩手,惊叫:“崔叔叔!”崔秋山笑道:“别停手,打下去。”劈面一掌。承志知他是和自己拆招,当下踏步避过,小拳攒击崔秋山腰胯,正是伏虎掌第八十九招“深入虎穴”。崔秋山赞道:“不错,就是这样。”口中指点,手下不停,和他对拆起来,见承志出招有误,便即纠正。两人拳来足往,把伏虎掌一百单八式翻来覆去地拆解。承志见这套掌法变化多端,崔秋山运用时愈出愈奇,欢喜无限,用心记忆。拆解良久,崔秋山见他头上出汗,知道累了,便停住手,要他坐下休息,一面比画讲解。讲了一个多时辰,又叫他站起来过招。两人自清晨直至深夜,除了吃饭之外,不停地拆练掌法。如此练了七日,到了第八天晚上,崔秋山道:“我所会的已全部传了给你,你要好好记住。日后是否有成,全凭你自己练习了。临敌时局面千变万化,七分靠功夫,三分靠机灵,一味蛮打,决难取胜。”袁承志点头受教。崔秋山道:“明天我就要回到李将军那里,今后盼你好好用功。传我掌法的那位高人教我,武学高低的关键,是在头脑而不在手脚,因此多想比多练更加要紧。可惜我的脑筋实在不大灵光,难有太大进境,盼你日后练得能胜过了我。”袁承志和崔秋山相处虽只八九天,但他把伏虎掌法倾囊以授,教诲之勤,显见眷爱之深,听说明天就要分手,不觉眼眶红了,便要掉下泪来。崔秋山见他对自己甚是依恋,也不由得感动,轻轻抚摸他头,说道:“似你这样聪明资质,武林中实在少见,可惜我们没机缘长久相聚。”袁承志道:“崔叔叔,我跟你到李将军那里。”崔秋山笑道:“你这样小,那怎么成?我们跟着李将军,时时刻刻都在拼命,饱一顿饥一顿的,今天不知明天的事。”正说话间,忽听得屋外有野兽一声怪叫,袁承志奇道:“那是什么?不是老虎,也不是狼。”崔秋山道:“是豹子。”灵机一动,道:“咱们去把豹子捉来,我有用处。”袁承志大为兴奋,忙问:“什么用处?”崔秋山笑而不答,匆匆走了出去。袁承志忙跟出去,见他不带兵刃,又问:“崔叔叔,你用什么兵器打豹子?”崔秋山不从正门出去,走到内进孙仲寿房外,叫道:“朱大哥、倪大哥都在么?”朱安国等在房内聚谈,听得叫声,开门出来。崔秋山笑道:“请各位帮手,把外面那豹子逼进屋来,我有用处。”倪浩是杀虎能手,连说:“好,好。”拿了猎虎叉,抢先出门。崔秋山叫道:“倪大哥,别伤那畜生。”倪浩遥遥答应,不一会儿,呼喝声已起。崔秋山和朱安国、罗大千三人也纵出门去。袁承志拿了短铁枪想跟出去。孙仲寿道:“承志,别出去,咱们在这里看。”袁承志无奈,只得和孙仲寿、应松三人凭在窗口观看。只见三人拿了火把,分站东西北三方。倪浩使开猎虎叉,在山边和一头躯体巨大的金钱豹正自翻翻滚滚地拼斗。他一柄叉护住全身,不让豹子扑近,却也不出叉戳刺。豹子见到火光,惊恐想逃,却被朱、崔、罗三人阻住去路。豹子见崔秋山手中没兵器,大吼着向他扑来。崔秋山闪身避开利爪,右掌在豹子额头一击,豹子登时翻了个筋斗,转身向南。南面房门大开,豹子不肯进屋,东西乱窜,但给众人逼住了,无路可走。崔秋山纵身而前,在豹子后臀上猛力一脚。豹子负痛,吼叫一声,直窜进屋去。那时应松已把各处门户紧闭,仅留出西边偏殿的门户。豹子见两人手持火把追来,东爬西搔,胡胡吼叫,奔进西殿。罗大千关上殿门,一头大豹已关在殿内。众人都很高兴,望着崔秋山,不知他要豹何用。崔秋山笑道:“承志,你进去打豹!”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孙仲寿道:“这怕不大妥当吧?”崔秋山道:“我在旁边瞧着,这畜生伤不了他。”承志道:“好!”挺了短枪,就去开门。崔秋山道:“放下枪,空手进去!”袁承志一怔,随即会意是要他以刚学会的伏虎掌打豹,不禁胆怯。崔秋山道:“你怕了么?”承志更不迟疑,拔开殿门上木塞,推门进去,只听“胡”的一声巨吼,一团黑影迎面扑来。他右腿后挫,让开来势,反手出掌,打在豹子耳上,使的正是伏虎掌法中的“罗汉传经”。这掌虽然打中,可是手小无力,豹子不以为意,回头便咬,袁承志蹿到豹子背后,拉住豹尾一扯。这时崔秋山已站在旁卫护,唯恐豹子猛恶,承志制它不住。但见他所学伏虎掌法已使得颇熟,豹子三扑三抓,始终没碰到他衣衫,反中了他一掌一脚,心下暗暗欢喜。孙仲寿等见袁承志空手斗豹,虽说崔秋山在旁照料,毕竟关心,各人拿了火把,站在殿角旁观。朱安国和倪浩手扣暗器,以便紧急时射豹救人。火光中袁承志腾挪起伏,身法灵活,初时还东逃西窜,不敢和豹子接近,后来见所学掌法施展开来妙用甚多,闪避攻击,得心应手,不由得越打越有精神。他见手掌打上豹身毫无用处。突然变招,改打为拉,每一掌击到,回手便扯下一把毛来。豹子受痛,吼叫连连,对他的小掌也有了忌惮,见他手掌伸过来时,不住吼叫退避,露齿抵抗。但承志手法甚快,豹子每每闪避不及,一时殿中豹毛四处飞扬,一头好好的金钱豹子,被他东一块西一块地扯去了不少锦毛。众人都笑了起来。豹毛虽给他扯去,但空手终究制它不住,酣斗中他突使一招“菩萨低眉”,矮身正面向豹子冲去。豹子受惊,退了两步,随即飞身前扑,一刹那间,袁承志已在豹子腹下。倪浩大惊,双镖飞出。那豹伸右脚拨落双镖。这时承志却已不见。众人凝目看时,只见他躲在豹子腹底,一双腿勾住豹背,脑袋顶住豹子下颏,叫它咬不着抓不到。豹子猛跳猛蹿,翻身打滚,承志始终不放。他知时刻久了,自己力气不足,只要一松手脚,不免伤于豹子爪下,忙叫:“崔叔叔,快来!”崔秋山道:“取它眼睛!”一言提醒,袁承志右臂穿出,两根手指插向豹子右眼,豹子痛得狂叫,蹿跳更猛。崔秋山踏上几步,砰砰连环两掌,把豹子打得头昏脑涨,翻倒在地,随即一把抱起承志,笑道:“不坏,不坏,真难为你了。”孙仲寿等人俱已惊得满头大汗,均想:“崔秋山为人虽然不错,但在李自成手下,每日里干的尽是亡命生涯,大胆妄为。他不知袁公子这条命可有多尊贵。”又想:“袁公子经他教了八天,武艺果然大有长进。”崔秋山打开殿门,在豹子后臀上踢了一脚,笑道:“放你走吧!”那豹子直窜出去,忽然外面有人惊叫起来。众人只道豹子奔到外面伤了人,忙出去看时,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满山都是点点火光,火光照耀下刀枪闪闪发亮,原来官兵大集,围攻圣峰嶂来了。看这声势,要脱逃实非容易。在山下守望的党人想来均已被害,是以事前毫无警报,而敌兵突然来临。孙仲寿等都是身经百战,虽然心惊,却不慌乱,均想:“可惜山上的弟兄都已散去了,否则当年在宁远大战,十几万鞑子精兵,也给我们打得落荒而逃,又怎怕你们这些广东官兵?”其时辽东兵精,甲于天下,袁崇焕的旧部向来不把南方官兵放在眼里。孙仲寿当即发令:“罗将军,你率领煮饭、打扫、守祠的众兄弟到东边山头放火呐喊,作为疑兵。”罗大千应令去了。孙仲寿又道:“朱将军、倪将军,你们两位到前山去,每人各射十箭,叫官兵不敢过分逼近,射后立刻回来。”朱倪二人应令去了。孙仲寿道:“崔大哥,有一件重任要交托给你。”崔秋山道:“要我保护承志?”孙仲寿道:“正是。”说着和应松两人拜了下去。崔秋山吃了一惊,连忙还礼,说道:“两位有何吩咐,自当遵从,休得如此。”只听得喊声大作,又隐隐有金鼓之声,听声音是山上发出,原来罗大千已把祠中的大鼓大钟抬出来狂敲猛打,扰乱敌兵。孙仲寿道:“袁督师只有这点骨血,请崔大哥护送他脱险。”崔秋山道:“我必尽力。”这时朱安国和倪浩已射完箭回来。孙仲寿道:“我和朱将军一路,会齐罗将军后,从东边冲下,应先生和倪将军一路,从西边冲下。我们先冲,把敌兵主力引住。崔大哥和承志再从后山冲下,大家日后在李闯将军那里会齐。”众人齐声答应。承志得应松等数载教养,这时分别,心下难过,跪下去拜了几拜,说道:“孙叔叔、应叔叔、朱叔叔、倪叔叔,我,我……”喉中哽住了说不下去。孙仲寿道:“你跟着崔叔叔去,要好好听他的话。”承志点头答应。只听得山腰里官兵发喊,向山上冲来,应松道:“我们走吧。崔大哥,你稍待片刻再走。”众人各举兵刃,向下冲去。倪浩见崔秋山没带兵器,把虎叉向他掷去,说道:“崔大哥,接住。”崔秋山道:“还是倪兄自己用吧!”接住虎叉想掷还给他。倪浩已去得远了,于是右手持叉,左手拉着袁承志向山后走去。只见后山山坡上也满是火把,密密层层的不知有多少官兵。山下箭如飞蝗,乱射上来,崔秋山退回祠中,跑到厨下,揭了两个锅盖,一大一小,自己拿了大的,把小锅盖递给承志,说道:“这是盾牌,走吧!”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向黑暗中蹿去。不一会儿,官兵已发现两人踪迹,呐喊声中追了过来,数十枝箭同时射到。崔秋山挡在袁承志身后,挥动锅盖,一一挡开来箭,只听得登登登之声不绝,许多箭枝射上锅盖。两人直闯下山。众官兵上来拦阻,崔秋山使开猎虎叉,叉刺杆打,霎时伤了十多名官兵,承志的短铁枪虽然难以伤人,却也尽可护身。官兵见是个幼童,也不怎么理会他。片刻间两人已奔到山腰。刚喘得一口气,忽然喊声大作,一股官兵斜刺里冲到,当先一名千户手持大刀,恶狠狠地砍来。崔秋山举叉架开,觉他膂力颇大,一叉“毒龙出洞”,直刺过去。那千户举刀格开,叫道:“弟兄们上啊!”崔秋山不愿恋战,举起锅盖向那千户一晃。那千户向右闪避,崔秋山大喝一声,手起叉落,从他胁下插了进去,待拔出叉来,转头却不见了承志,不禁大惊,只见左边一群人围着吆喝。他大踏步赶过去,挺叉乱戳,官兵纷纷闪避,奔到近处,果见承志给围在垓心,手中短铁枪已遭打落,正展开伏虎掌法和三名官兵对敌,毕竟年幼力弱,掌法又是初学,左支右绌,情势危急。崔秋山更不打话,刷刷两叉,刺倒两名官兵,左手拉了承志便走。官兵大叫追来,崔秋山陡然回头,刷刷两叉,刺倒了追得最近的两名官兵,再踏上一步,叉杆下抄,挑起一名官兵,直掼在山石之上。那兵登即跌死。众官兵见他勇悍,吓得止步不追,崔秋山把袁承志夹在胁下,展开轻功提纵术,直向黑暗无人处蹿去,不一会儿便和众官兵离得远了。崔秋山放下承志,问道:“没受伤吧?”袁承志举手往脸上抹汗,只觉粘腻腻的,月光下一看,满手是血,看崔秋山时,脸上、手上、衣上,尽是血迹斑斑,说道:“崔叔叔,血……血……”崔秋山道:“不要紧,是敌人的血,你身上有哪里痛么?”承志道:“没有。”崔秋山道:“好,咱们再走!”两人矮了身子,在树丛中向下钻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树丛将完,崔秋山探头前望,见山下火把明亮,数百名官兵守着,悄声道:“不能下去,后退。”两人回身走了数百步,见有个山洞,洞前生着一排矮树,便钻进洞去。袁承志毕竟年幼,虽然身在险地,疲累之余,躺下不久便睡着了。崔秋山把他轻轻抱起,倚在自己怀里,侧耳静听。只听呼喊之声连续不断,过了一会儿,眼见山顶黑烟冒起,红光冲天,想是袁崇焕的祠堂已给官兵烧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听得山上吹起号角,崔秋山跟官兵大小打过数十仗,知是收队下山的号令。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之声经身旁过去,络绎不绝,原来这山洞就在官兵下山道路之旁。再过一会儿,忽听外面树丛中有人坐了下来,崔秋山右手提起钢叉,左手放在承志嘴边,防他在梦中发出声响,凝神静听。只听一人喝道:“那姓袁的逆贼留下一个儿子,到哪里去了?”这句话声音很响,登时把承志吵醒。崔秋山左手轻轻按住他嘴。听得那人喝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先砍断你一条腿。”一个声音骂道:“你砍就砍!我们在边庭上一刀一枪打鞑子,岂能怕你?”听口音正是应松的声音。袁承志悄声道:“应叔叔!”那人又骂:“你真的不说?”应松“呸”的一声,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脸上,接着一声惨叫,似乎已被他一刀砍伤。承志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挣脱了崔秋山拉住他的手,大叫一声:“应叔叔!”直蹿出去。火光中见一人正提刀向摔跌在地的应松砍落,他和身纵上,施展伏虎掌中的左击右擒之法,一拳正中那人右眼。那人只觉眼中金星直冒,手腕一痛,一柄刀已给夺去。承志顺手挥刀,砍中他肩头,虽然力弱,没把一条肩膀卸下,也已痛得他怪声大叫。众官兵出其不意,都吃了一惊,登时逃散,待得看清楚只是一个幼童,当即回转身来,刀枪并举,眼见就要把他砍成碎块。突然火光中一柄钢叉飞出,各官兵只觉虎口剧震,兵刃纷纷离手。崔秋山一把抓住承志后心,直纵出去。众官兵放箭时,两人早已直奔下山。崔秋山这一露形,奉太监曹化淳之命前来搜捕的东厂番子之中,便有四名好手跟踪下来。但见他胁下夹着个幼童,但仍纵跳如飞,迅捷异常。一名番子取出一支甩手箭,使足手劲,掷了出去。崔秋山听得脑后生风,立即矮身,那支箭从头顶飞过去,就这么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支钢镖,连珠发出。崔秋山把承志往地下放落,左手回抄,接住两支钢镖,避开了第三支,正待发回,敌人的袖箭、飞蝗石已纷纷打来。崔秋山手接叉拨,闪避暗器,拉着承志向山下逃去。四名番子见崔秋山武功精强,不敢再追,站定了破口大骂,纷发暗器,居高临下,势头甚劲。崔秋山黑暗之中听得嗖嗖之声不绝,忙把袁承志拉在胸前,蹿高伏低地闪避。毕竟手中抱了人,纵跳不便,避开了右边打来的三枚菩提子,只觉左腿一痛,已中一枝短箭。伤处刚痛过,立即发痒,心中大惊,知道箭上有毒,不敢停留,急向山下奔逃。但这一来,毒发更快,再跑得几步,左腿麻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袁承志大惊,急叫:“崔叔叔。”四名番子见他跌倒,高呼大叫,随后赶来。崔秋山道:“承志,快走,快走,我挡住他们。”袁承志双掌一错,跃到崔秋山身后,只待挡敌。崔秋山心想:“凭你这点功夫,居然想保护我。”但心中也自感动。转眼间敌人追到,两个使刀的奔在最前。使鬼头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转刀背,向袁承志足踝上击来。承志跃起避过。崔秋山撑起右腿,半跪在地,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向使双刀的头上掷去。那人待要避让,已然不及,石块正中他额头,登时晕倒。使鬼头刀的人一呆,崔秋山和身扑上,十指紧紧钳住他喉咙,那人挥刀向崔秋山臂上砍来,崔秋山手上加劲,那人这一刀虽然砍中,却已无力,片刻间便即气绝而死。其余两人见敌人凶悍,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回。崔秋山臂上流血,幸好伤势不重,但左腿已全无知觉。他咬紧牙关。拾起刀撑在地下,左手握住,站了起来。这时敌人虽已逃走,但不久定然召援再来,当地决计不能多留,只得左腿虚悬,向山下走去。袁承志站在他右边,让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瘸一拐地向前赶路。走了一阵,崔秋山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牵动左手也渐渐无力,只得以右手支撑。袁承志只觉肩头越来越重,但他一声不哼,奋力扶持着崔秋山前行。又走一阵,两人实已筋疲力尽。袁承志忽见山边有间农舍,说道:“崔叔叔,前面有人家,咱们进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崔秋山点点头,勉力拖着半边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门边,全身脱力,摔倒在地。☆☆☆袁承志大惊,俯身连叫:“崔叔叔!”那农舍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个中年妇人。袁承志道:“大娘,我们遇到官兵。我叔叔受了伤,求求你让我们借宿一晚。”那农妇叫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命他帮着把崔秋山扶进去,拼起三条长凳,让他躺下。崔秋山中毒甚深,亏得武功精湛,心智倒没昏乱,叫承志把油灯移近左腿处察看。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来那左腿已肿大了几乎一半,紫中带黑,十分怕人。崔秋山请那农家少年裹好他臂上伤口,再用布条在自己左腿腿根处用力缠紧,以防毒气攻心。然后抓住箭羽,拔了出来,跟着流出来的都是黑血。崔秋山俯身要去吮吸毒血,但腿子肿大,嘴巴够不到。承志俯下身去,把伤口中的黑血一口口地吸了出来,吐在地下,吸了三四十口之后,血色才渐渐变红。崔秋山叹了口气道:“这毒药总算还不是最厉害的那种。你快漱口。”那农妇在旁瞧着,不住念佛。次日午后,那少年报说官兵已经退尽。崔秋山腿肿渐消,但全身发烧,胡言乱语起来。承志没了主意,只急得要哭。那农妇道:“这位小官,我瞧你叔叔的毒气还没去尽,总得到镇上请大夫瞧瞧才好。”袁承志道:“是,是,可是怎么去?”那农妇心肠甚好,借了辆牛车,命少年送了他们到镇上。那少年把他们送入客店之后,径自去了。崔、袁两人出来时身上都没带钱,袁承志不知如何是好,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崔秋山发愁。店伙来问吃什么东西,承志答不上来,只好推说不饿,一个人坐着想哭。过了良久,崔秋山终于醒来,袁承志忙问他怎么办。崔秋山道:“你身上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袁承志道:“这项圈成吗?”说着从衣内贴肉处除了下来。崔秋山一看,见项圈是金的,镶着八颗小珍珠,项圈锁片上刻着“富贵恒昌”四个大字,还有两行小字,一行是“袁公子承志周岁之庆”,一行是“小将赵率教敬赠”,才知是承志做周岁时,他父亲部下大将赵率教所赠。赵率教和祖大寿、何可纲、满桂三人是袁崇焕部下的四大名将。当年宁锦大捷,赵率教率部杀伤清兵甚众,官封左都督、平辽将军。崇祯二年十月,清兵绕过山海关,由大安口入寇京师,袁崇焕率四将千里回援,反为崇祯见疑而下狱。赵率教和满桂出战,先后阵亡。祖大寿与何可纲愤而率部自行离去,后来袁崇焕在狱中写信去劝,祖、何二将才再归朝抗敌,守卫京师。赵率教是袁崇焕部下名将,天下知闻,但这时崔秋山迷迷糊糊,未能细想,便道:“叫店伙陪你到当铺去,把项圈当了吧,将来咱们再来赎回。”袁承志说:“好,我就去。”于是请店伙同去镇上的当铺。当铺朝奉拿到项圈,一看之下,吃了一惊,问道:“小朋友,这项圈你从哪里来的?”袁承志道:“是我自己的。”那朝奉脸色登时变了,向袁承志上上下下打量良久,说道:“你等一下。”拿了项圈到里面去,半天不出来。袁承志和那店伙等得着急,又过了好一会儿,那朝奉才出来,说道:“当二十两。”袁承志也不懂规矩,还是那店伙代他多争了二两银子。袁承志拿了银子和当票,顺道要店伙陪去请了大夫,这才回店,哪知身后已暗暗跟了两名公差。袁承志回到店房,见崔秋山已沉沉睡熟,额上仍然火烫,大夫还没到来。他心中焦急,走到店门外面张望,忽见七八名公差手持铁链铁尺,抢进店来。一人说道:“就是这孩子!”为首的公差喝道:“喂,孩子,你姓袁吗?”袁承志吓了一跳,道:“我不是。”那公差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那个金项圈来,说道:“这项圈你从哪里偷来的?”袁承志急道:“不是偷的,是我自己的。”那公差笑道:“袁崇焕是你什么人?”袁承志不敢回答,奔进店房,猛力去推崔秋山,只听得外面公差喊了起来:“圣峰嶂的奸党躲在这里,莫让逃了。”崔秋山霍地坐起,要待挣下地来,却哪里能够?脚刚着地,便即跌倒。这时众公差已涌到店房门口,袁承志不及去扶崔秋山,纵出门来,双掌一错,挡在门口,当时心中只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他们捉了崔叔叔去。”门外是个大院子,客店中伙计客人听说捉拿犯人,都拥到院子里来瞧热闹,见七八名公差对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发威,均觉奇怪。只见一名公差抖动铁链,往承志头上套去。承志退后一步,仍拦在门外,不让公差进门。那公差抖铁链套人,本是吃了十多年衙门饭的拿手本事,手到擒来,百不失一,岂知一个小小孩子居然身手敏捷,这一下竟没套住,老羞成怒,伸右手来揪他头上的小辫子。袁承志见这许多公差气势汹汹,本已吓得要哭,但见对方伸手抓到,头一偏,自然而然地使出伏虎掌法中的“横拖单鞭”,在他手腕上一拉。那公差脚步踉跄,险些跌倒,怒火更炽,飞腿猛踢,骂道:“小杂种,老子今日要你好看。”承志蹲下身来,双手托住他大腿和臀部一托,借力乘势,向外推送,那公差肥肥一个身躯登时凌空飞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摔落。承志本来也没这么大气力,全是乘着那公差脚踢之势,斜引旁转,把他狠狠摔了一跤。这一招仍是伏虎掌法。旁观众人齐声叫好。他们本来愤恨大人欺侮小孩,何况官府公差横行霸道,素为众百姓所侧目切齿。这时见公差落败,更败得如此狼狈,不由得大声喝彩。其余的公差也都一愣,暗想这孩子倒有点邪门,互使眼色,手举单刀铁尺,齐涌而上。旁观众人见他们动了家伙,俱都害怕,纷纷退避。袁承志虽学了数年武艺,究竟年幼,又敌不过对方人多,无可奈何之中,只有奋力抵挡。不久肩头便吃铁尺重重打中了一下,忍不住便哭出声来。正在危急之际,忽然左边厢房中奔出一条大汉,飞身纵起,落在承志面前,伸出双手乱抓乱拿,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顷刻之间,已把众公差的兵刃全都夺下。几名公差退得稍迟,被他几拳打得眼青口肿。这大汉啊啊大叫,声音古怪。一名公差喝道:“我们捉拿要犯,你是什么人?快快滚开。”那大汉全不理会,身子一晃,已欺到他身前,右手抓住他胸口,往外掷出。那公差犹如断线鸢子一般,悠悠晃晃地飞出,砰嘭一声,摔得半死。其余的公差再也不敢停留,一哄出外。那大汉走到承志跟前,双手比画,口中哑哑作声,原来是个哑巴,似在问他来历。袁承志不知如何告诉他才好,甚是焦急。那大汉忽然左掌向上,右掌向地,从伏虎掌的起手式开始,练了起来,打到第十招“避扑击虚”就收了手。袁承志会意,从第十一招“横踹虎腰”起始,接下去练了四招。那哑巴一笑,点点头,伸臂将他抱起,神态甚是亲热。袁承志指指店房,示意里面有人。那哑巴抱着他进房,只见崔秋山坐在地下,脸色犹如死灰,吃了一惊,放下袁承志,走上前去。崔秋山却认得他,做做手势,指指自己的腿。那哑巴点点头,左手牵着袁承志,右手抱起了崔秋山,大踏步走出客店。崔秋山是条一百几十斤重的魁梧大汉,但哑巴如抱小孩,毫不费力,步履如飞地出去。两名公差躲在一旁,见那哑巴向西走去,远远跟随,想是要知道他落脚之所,再邀人大举拿捕。这时崔秋山又昏了过去,人事不知。哑巴听不到身后声息,袁承志拉拉哑巴的手,嘴巴向后一努。哑巴回过头来,瞧见了公差,却似视而不见,继续前行。走出两三里路,四下荒僻无人,哑巴忽把崔秋山往地下一放,纵身欺近,两公差转身想逃,哪里来得及,早被他一手一个,揪住后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长声惨呼下,先后跌死。哑巴摔死公差,抱起崔秋山,健步如飞地向前疾走。这一来承志可跟不上了,他虽勉力对付,两条小腿拼命搬动,但只跑了里许,已气喘连连。哑巴一笑,俯身把他抱在手中,他双手分抱两人,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会儿,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山腰中有三间茅屋,哑巴径向茅屋跑去。快要到时,屋前一人迎了过来,走到临近,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她向哑巴点了点头,见到崔、袁两人,似感讶异,和哑巴打了几个手势,领着他们进屋。那少妇叫道:“小慧,快拿茶壶茶碗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隔房应了一声,提了一把粗茶壶和几只碗过来,怔怔地望着崔、袁两人,一对圆圆的眼珠骨溜溜地转动。那少妇粗衣布裙,长身玉立,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甚灵秀。那少妇向承志道:“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遇上他的?”袁承志知她是哑巴的朋友,于是毫不隐瞒地简略说了。那少妇听得崔秋山中毒受伤,忙拿出药箱,从瓶中倒出些白色和红色的药粉,混在一起,调了水给崔秋山喝了。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他腿上腐肉刮去,敷上些黄色的药末,过了一阵,用清水洗去,再敷药末。这般敷洗了三次,崔秋山哼出声来。那少妇向袁承志一笑,说道:“不妨事了。”打手势叫哑巴把崔秋山抱入内堂休息。那少妇收拾药箱,对承志道:“我姓安,你叫我安婶婶好啦。这是我女儿,她叫小慧,你就耽在我这里。”袁承志点点头。安大娘随即下厨做面。承志吃过后,疲累了一天一夜,再也支持不住,便伏在桌上睡着了。次晨醒来时发觉已睡在床上。小慧带他去洗脸。承志道:“我去瞧瞧崔叔叔,他伤势好些么?”小慧道:“哑巴伯伯早背了他去啦!”承志惊道:“当真?”小慧点点头。承志奔到内室,果然不见崔秋山和哑巴的踪影。他茫然无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慧忙道:“别哭,别哭!”承志哪里肯听?小慧叫道:“妈妈,妈妈,快来!”安大娘闻声赶来。小慧道:“他见崔叔叔他们走了,哭起来啦!”安大娘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崔叔叔受了伤,很厉害,是不是?”承志点点头。安大娘又道:“我只能暂行救他,让他伤口的毒气不行开来。不过不能当真治好,因此哑巴伯伯背他去请另外一个人医治。等他医好之后,就会来瞧你的。”承志慢慢止了哭泣。安大娘道:“他就会好的。快洗脸,洗了脸咱们吃饭。”吃过早饭后,安大娘要他把过去的事再详详细细说一遍,听得不住叹息。就这样,承志便在安大娘家中住了下来。☆☆☆安大娘叫他把所学武功练了一遍,看后点点头说:“也真难为你了。”此后安大娘每日叫他自行练武,练得好不好,却从不加指点,在他练的时候也极少在旁观看。小慧本来常跟他在一起,在他练武之时,却总让妈妈叫了开去。袁承志从小没了父母,应松、朱安国等人虽对他照顾周到,但这些叱咤风云的大将,照料孩子总不在行。现下安大娘对他如慈母般照料,亲切周到,又有小慧作伴,这时候所过的,可说是他近年来最温馨的日子了。只是每日里记挂着崔叔叔何时回来。如此过了十多天,这一日安大娘到镇上去买油盐等物,还要剪些粗布来,给承志缝一套衫裤。那日他在圣峰嶂遇难,连滚带爬,衣服给山石树枝撕得甚是破烂。安大娘虽早给他缝补好了,但满身补丁,总不好看。安大娘叮嘱两个孩子在家里玩,别去山里,怕遇上狼。两个孩子答应了。安大娘走后,两个孩子果然听话不出,在屋里讲了几个故事,又捉了半天迷藏,后来拿些小碗小筷,假装煮饭。小慧道:“你在这里杀鸡,我去买肉。”所谓杀鸡,是把萝卜切成一块一块,而买肉则是在门口捡野栗子。小慧去了一会儿,好久不见回来,袁承志大叫:“小慧,小慧。”不见答应,想起安大娘的话,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冲出门去。刚走出大门,一惊非小,只见小慧给一个武官夹在胁下,正要下山,小慧大声叫喊挣扎。袁承志大喊一声,挺叉向那大汉背后刺去。那武官大汉猝不及防,总算袁承志人矮,没刺到背心,后臀却已重重地吃了一叉,只是火叉头钝,刺不入肉。大汉大怒,放下小慧,拔出单刀,转身砍来。承志曾跟倪浩学过枪法,将火叉照着“岳家神枪”枪法使了开来,竟然有攻有守,和那大汉对打。那大汉力大刀劲。袁承志仗着身法灵便,居然也对付着拆了十来招。那大汉见战不下一个小孩,心中焦躁,双腿略蹲,刀法忽变。那大汉起初出招,倒有一大半都砍空了,只因承志身矮,大汉砍向对方上身的刀法,全都砍空了。他觉察之后,便改使地躺刀法,只是觉得对付一个小小孩童,不必小题大做,是以并不躺下地来。这一来承志登感吃力,正危急间,忽见安小慧拿了一柄长剑,挺剑向大汉身上刺去。大汉骂道:“呸!你这小妞也来找死。”单刀横砍,想震去她手中长剑。小慧身手灵活,长剑圈转,回剑刺向大汉后胯,同时承志也已挺火叉刺去。那大汉一时竟给两个小孩闹了个手忙脚乱,连声呼叱叫骂。袁承志起初见小慧过来帮手,担心她受伤,但三招两式之后,见她身手便捷,剑法使得也颇纯熟。他小孩好胜,不甘落后,一柄火叉使得更加紧了。那大汉见两个小孩的枪法和剑法竟然都头头是道,然而力气太小,总归无用,于是封紧门户,又笑又骂地一味游斗。耗了一阵,两个小孩果然支持不来了。那大汉提起单刀,对准小慧长剑猛力劈去,小慧避让不及,长剑给单刀碰上,拿捏不住,登时脱手飞去。袁承志大骇,火叉在大汉面前作势虚晃。大汉举刀架开,飞脚踢倒小慧。袁承志不顾性命地举叉力攻,但心中慌乱,火叉已使得不成章法。大汉哈哈大笑,上步挥刀当头砍下。承志横叉招架,大汉左手已拉住叉头,用力旁扭。承志只觉虎口剧痛,火叉脱手。那大汉不去理他,随手把火叉掷落,奔到小慧身旁,右手抄出,已抱住她腰,向前奔去。承志手上虽痛,但见小慧被擒,拾起火叉随后赶来。大汉骂道:“你这小鬼,不要性命了?”左手抱住小慧,右手挺刀回身便砍,拆得五六招,承志左肩给单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伤,鲜血直冒。大汉笑道:“小鬼,你还敢来么?”承志竟不畏缩,叫道:“你放下小慧,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是紧追不舍。那大汉怒从心起,恶念顿生,想道:“今日不结果这小鬼,看来他要纠缠不休。”大喝一声,回身挺刀狠砍,数招拆过,脚下横扫,踢倒承志,再不容情,举刀砍落。小慧大惊,双手拉住大汉手臂,狠狠在他手腕上咬落。大汉吃痛,哇哇怒吼,承志乘机滚开。大汉反手打了小慧个耳光,又举刀向承志砍来。承志侧身急避,被他刀尖在额上带过,左眉上登时划了道口子,鲜血直流。大汉料想他再也不敢追来,提了小慧就走。哪知承志犹如疯了一般,紧紧抱住大汉左脚,百忙中还使出伏虎掌法,一招“倒扭金钟”,将他左腿扭转。承志秉承着父亲那股宁死不屈的倔强性子,虽情势危急,仍不让小慧给敌人擒去。那大汉又痛又气,右腿起处,把他踢了个筋斗。举刀正要砍下,忽听背后有人喝斥,跟着后脑上咚的一声,一阵疼痛,后颈中跟着湿淋淋、粘腻腻的,不知是不是给人打得后脑勺子流血,惊惶中回过头来,只见安大娘双手扬起,站在数丈之外。那大汉知她厉害,舍了承志,抱住小慧要走。安大娘右手连扬,三枚鸡蛋接连向他面门打去。大汉东躲西闪,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再也闪避不开,扑的一声,正中鼻梁,满脸子都是蛋黄蛋白。安大娘从篮中一掏,摸到最后一枚鸡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她手劲不弱,虽是一枚鸡蛋,可也已打得他头晕眼花。那大汉骂道:“他奶奶的,你不炒鸡蛋请老子吃,却用鸡蛋打老子!”抛下小慧,左手在眼上抹了几下,举刀向安大娘杀来。安大娘手中没兵刃,只得连连闪避。承志见她危急,挺叉又向大汉后心刺去。这时他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挑刺遮拦,“岳家神枪”的枪法居然使得有三分影子。安大娘缓出了手,灵机一动,从篮中取出买来给承志做衣服的一匹布,迎风抖开,抛入身后的小溪,跟着捡起三块石子向大汉打去。大汉既要闪避石子,又要招架承志的火叉,连退了三步。安大娘拿起浸湿的布匹,喝道:“胡老三,你乘我不在家,上门来欺侮小孩子,算是哪一门子的好汉?”呼喝声中,湿布已向大汉迎面打去。她的内力虽还不足以当真“束湿成棍”,把湿布当作棍子使,但长布浸水,挥出来却也颇有力道。胡老三皱起眉头,抬腿把袁承志踹倒,与安大娘斗了起来。袁承志爬起身来,挺火叉再斗。安大娘的武功本就在胡老三之上,此时心中愤恨,一匹湿布挥出来更加有力。胡老三背上连给布端打中,水珠四溅,只觉背心隐隐发痛,出手稍慢,单刀突为湿布裹住。安大娘用力回扯,胡老三单刀脱手。他纵出两步,狞笑道:“我是受你老公之托,来接他女儿回去。阴魂不散,总有一天再找上你。小泼妇,我们锦衣卫的人你也敢得罪,当真不怕王法么?”安大娘秀眉直竖,挥湿布横扫过去。胡老三早防到她这着,话刚说完,已转身跃出,远远地戟指骂道:“他妈的,今天你请我吃生鸡蛋,老子下次捉了你关入天牢,请你屁股吃笋炒肉,十根竹签插进你的指甲缝,那时你才知道滋味!今日瞧在你老公份上,且饶你一遭。”骂了几句,向山下疾奔而去。安大娘也不追赶,回头来看小慧与承志。小慧并没受伤,只是吓得怔怔地傻了一般,隔了一会儿,才扑在母亲怀里哭了出来。承志却满脸满身都是鲜血。安大娘忙给他洗抹干净,取出刀伤药给他裹好,幸而两处刀伤口子都不深,流血虽多,并无大碍。安大娘把他抱到床上睡了,小慧才一五一十地把他刚才舍命相救的情形说了。安大娘望着承志,心想:“瞧不出他小小年纪,居然有此侠义心肠。咱们在这里是不能耽了,倒要好好成全他一番。”对小慧道:“你也去睡,今天晚上咱们就得走。”小慧随着她母亲东迁西搬惯了的,也不以为奇。安大娘收拾了一下随身物件,打了两个包裹。三人吃过晚饭后,秉烛而坐。她并不闩门,似乎另有所待。袁承志见她秀眉紧蹙,支颐出神,一会儿眼眶红了,便似要掉下泪来,心想:“那胡老三说,安婶婶的丈夫派他来接小慧回去,不知为了什么。她丈夫欺侮安婶婶,等我长大了,练好了武艺,定要打她丈夫一顿,给安婶婶出气。只是小慧见我打她爹爹,不知会不会不高兴。”又想:“那胡老三说他是锦衣卫的,哼,锦衣卫的人坏死了,我妈妈便是给他们捉去害死的。终有一天,我要大杀锦衣卫的人,给妈妈报仇。”袁崇焕被崇祯处死后,兄弟妻子都为皇帝下旨充军三千里。锦衣卫到袁家拿人,袁崇焕的旧部先已得讯,赶去将袁承志救了出来,袁夫人却未能救出。当年锦衣卫抄家拿人、如虎似狼的凶狠模样,已深印在袁承志小小的脑海之中。", "summary": "田见秀等人在一次聚会时,发现两名行迹可疑的中年大汉,原来是曹太监的手下,崔秋山出手将二人制服,得知这两人企图混入山宗,破坏结盟,众人对王自用升起疑心,但在商量后仍决定先与王自用结盟,共同对抗朝廷。崔秋山隶属李自成麾下,孙仲寿等山宗之人不愿公然造反,便与王自用达成协议,要求王自用刺杀崇祯后另立新君。崔秋山从山宗等人手中接下了教授袁承志的任务,后官兵突袭圣峰嶂,崔秋山带袁承志逃离,并在哑巴大汉的帮助下躲到安大娘家中,安大娘悉心照料二人,锦衣卫的胡老三却突然出现,企图带走安大娘的女儿小慧,被安大娘及时阻止,安大娘决定带着袁承志和小慧逃离,袁承志对锦衣卫的仇恨加深。"} {"context": "当然,对我有利的是:他们中没人知道这个咒语微不足道,也没人见过别人使用类似的魔法。我也没对他们说。他们给最轻快的雪橇套上四匹马,送我沿着河边冰冻的大路疾驰而去,我还穿着那套荒谬绝伦——但是相当暖和——的华服。马儿很快,但很不舒服,在结冰的大路上飞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但无论是速度,还是不舒服的程度,都不足以打消我的担忧,我觉得自己这一去希望渺茫,怕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送命,甚至还死得没什么用。鲍里斯主动提出驾车送我:不用说我就明白,他多少有些负疚感。我被龙君选中——而不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宝贝。她安全在家,也许在找婆家,甚至已经订婚。而我被带走才不到四个月,现在面目全非。“你知道德文尼克村出了什么事吗?”我蜷缩在后车厢的一堆毯子里问他。“不知道,还没有消息传来。”他向后回答,“号火才刚刚点燃。骑马的信使应该还在路上,假如——”他顿住。假如还有骑手能派来报信的话,他本来想这样说。“我猜想,我们会在半路上碰到他。”最后他只是这样说。如果用我爸爸的大马车和几匹壮马,夏季时要花一整天,才能从奥尔申卡回到德文尼克村,中途休息一次。但深冬时节的大路有一尺深的积雪,几乎冻得结结实实,表面一层浮土,当时天气晴朗,马儿都钉了适合在冰上赶路的马掌。我们在夜色下飞驰,天亮前几小时,我们在沃伊斯纳村换了马,但并没有真正停下来休息:我甚至没爬下雪橇。他们没问任何问题,鲍里斯也只说:“我们要赶去德文尼克村。”他们带着兴味跟好奇看着我,并没有任何质疑,当然也没认出我是谁。新来的马儿上套时,马厩主人的妻子拿来一块新鲜肉饼和一杯热葡萄酒给我,她自己也裹着好厚的皮裘保暖。“您用这些暖暖手好吗,尊贵的夫人?”她问。“谢谢。”我尴尬地说,感觉自己像个冒牌货,几乎有一半像做贼。但这并不妨碍我十口吃掉那张肉饼,喝掉了那杯葡萄酒,主要是想不出其他任何不失礼的处理办法。喝完以后我觉得有点儿晕,反应也更迟钝了一点儿,整个世界变得平和、温暖又舒适。我的担忧程度大大下降,这意味着我真的喝多了,但还是觉得感激。鲍里斯有了新马,速度更快了些,又走了一小时,太阳照亮了我们前面的天空,我们在远处看到一个人,正吃力地迎面走来,步行。我们靠近,对面来的却不是男人。是卡茜亚,穿了男孩的衣服和大靴子。她径直向我们走来:当时也只有我们在赶往德文尼克村。她喘息着抓住雪橇侧面,行了屈身礼,马上一刻不停地说:“它在家畜身上——它控制了所有牲口,如果它们的牙咬到了人,也会把他控制。我们已经把它们大多数困在围栏里,我们围住了它们,但所有男人都脱不开身——”我从那堆毯子里钻出来,向她伸出手。“卡茜亚。”我说了半句就哽住了,她也停下来。她看着我,我们两个静默了好半天,然后我说,“快,快点儿上来,我路上跟你说。”她爬上来,坐在我旁边,盖上那堆雪橇毯:我们两个看上去极其不搭调,她穿着粗糙的家织布衣,像个小猪倌,长头发塞在暖帽和厚羊皮外套里,而我却衣饰奢华:我俩在一起,就像是神仙教母下凡,刚刚见到壁炉边打扫的灰姑娘小玛莎。但我们还是四手紧紧互握,这纽带比我们之间的任何其他东西都更真实。雪橇急速行进的途中,我断断续续讲了整个故事的各个片段——最开始的可怜摸索,随后的几个星期,龙君开始传授魔法阶段的整天晕头转向,还有此后的那些课程。卡茜亚一直都握着我的手,等我最终犹犹豫豫地告诉她我会使用魔法时,她却说了句把我惊得喘不上气的话:“我早该想到了。”然后我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身上总是会发生各种怪事。你以前去树林里,会带回各种不合时令的水果,或者是其他人谁都没见过的花儿。我们很小的时候,你总会给我讲松树们给你讲的故事,直到有一天你哥哥嘲笑你,说你故弄玄虚,你才不再讲。甚至你的衣服总是乱七八糟的事——就算你故意朝那方向努力,都不可能搞那么脏,而且我也知道你没想那样做,你从来没想弄得那么脏过。我曾看到一根树枝故意伸过来,把你的裙子扯破,它真的是成心弯过来的——”我畏缩向后,出声抗议,她住了口。我并不想听这些。我不想听她对我说,我生来就有魔法,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其实这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除了把我搞得脏兮兮,假如它还有什么影响的话。”我故意避重就轻,“我这次赶来,仅仅因为他不在。现在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卡茜亚开始给我讲:牲畜们是一夜之间染病的。最早只有几头身上出现了咬痕,就像某种奇怪又巨大的野狼咬到了它们一样,尽管今年整个冬天,附近都未曾出现一只狼。“它们都是泽西家的牲畜,他没有马上杀死它们。”卡茜亚闷闷不乐地说。我点头。泽西本不该这么傻——他应该马上把它们从畜群里拉出来,割断它们的喉咙,一旦发现它们身上有狼的咬痕,还跟其他动物在一起,就应该马上动手的。没有任何正常的狼会做这样的事。但——他很穷。他没有地,没有手艺,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头母牛。他老婆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来我们家,悄悄讨要面粉。每次我去树林里采摘收获较多,妈妈都会叫我给她送去一篮。他苦熬了好几年,想攒够钱买第三头母牛。这意味着将摆脱赤贫,而仅仅两年前,他设法达成了这个目标。他的老婆克丽丝塔娜收获时戴了一条新的红头巾,还带蕾丝花边呢,他也新买了一件小红马甲,两人都为自己的新衣感到骄傲。他们曾有四个孩子在命名日之前夭折。她现在又快生了。所以,他没有及时杀死染病的牲畜。“它们咬了他,混到了其他家畜里面,”卡茜亚说,“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怪物,危险到让人无法靠近,涅什卡。你打算怎么办呢?”龙君或许知道把疾病从牲畜体内驱除的办法。我不知道。“我们只能烧死它们。”我说,“我希望他能让一切回归正轨,等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说实话,尽管这件事很可怕,也浪费,我还是有点儿高兴,简直高兴到不行。还好不是什么喷火的怪兽,或者致命瘟疫,我多少知道一点点能做的事。我把那瓶火焰之心取出来,给卡茜亚看。等我到达德文尼克村,没有一个人反对我的计划。看到我从雪橇上下来,我们的女村长丹卡跟卡茜亚和奥尔申卡的男人们一样吃惊,但她还有更大的麻烦需要操心。每个健康的男人,甚至一些较为强壮的女人,轮番上岗,负责把那些备受折磨的可怜牲畜围困起来。他们手执干草叉和火把,踩在溜滑的冰面上,双手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我们村子里的其他人,则忙着让这些人不会挨饿受冻。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而我们的村子正渐渐失势。他们自己已经尝试过一轮火攻,但是天气太冷。丢入的木柴还没能烧起来,就被牲畜们挑散开了。我一告诉丹卡小瓶里是什么,她就连连点头,指派围栏守护者以外的所有人去找冰镐和铁锹,要做出一条阻火带。“我们还需要你父亲和哥哥们运来更多木柴。”她很突兀地说,“他们都在你家:因为已经忙了一晚上。我可以派你去叫他们,但等你事后返回石塔,这可能会让你们大家更伤心。你想去吗?”我咽了下口水。她说得没错,但我除了答应,也说不出别的。卡茜亚还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跑过村子来到我家。我说:“你能不能先进去,让他们有个准备。”所以,在我进门的时候,妈妈正在哭。她完全没看到那件奇怪衣服,只看到我本人,我们两个扑倒在地上,在大团的天鹅绒中间互相拥抱。这时候,我爸爸和哥哥们摇摇晃晃地从里屋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然后就看到我们。尽管我们都互相提醒现在没时间流泪,但还是全家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通,我一边哭,一边跟我爸说了该干什么。他和哥哥们火速跑到院子里套好马车。谢天谢地,因为关在自家旁边坚实的马厩里,它们都没有受到影响。我抓住最后一点儿时间,陪我妈在厨房桌边坐了一会儿。她一遍又一遍摩挲我的脸,还是那样眼泪涟涟。“他没碰过我,妈姆莎,”我对她说,一句也没提马雷克王子的事,“他算是个不错的人。”她不回答,只是不停抚摩我的头发。我爸探头进来说:“我们准备好了。”我得走了。妈妈说:“再等一下,”她跑进卧室,拿回一个小包袱,里面全都是我的衣服和其他东西。“我本来想叫奥尔申卡来的什么人把这些带到石塔交给你。”她说,“到开春,他们给他送过节礼的时候。”她再次亲吻我,拥抱我,然后放开我。这的确会让人更加难过。没错。我爸去了村子里的每户人家,哥哥们跳下车,把每家木柴存放处的柴火全部抢回来——本来也都是他们送来的,他们把大抱的木柴装进周围插了高竿的雪橇上。等车子装满,他们来到围栏,我才看到那群可怜的牲畜。它们甚至不再是牛的模样,身体肿胀变形,犄角变得巨大,沉重又扭曲。时不时会有一头身上带箭,甚至是几根标枪深深扎进它们的身体里,像可怕的尖刺一样突出。黑森林里出来的怪兽通常都很难杀死,除非用火烧,或者直接斩首;平常的外伤,只会让它们更加疯狂。很多牲畜的前肢和胸口有焦黑痕迹,那是它们早些时候踩熄火苗留下的伤痕。它们在猛烈冲击厚实的木栅栏,摇晃着不自然的长角,嗓音低沉地吼叫,这平常的声音,如今听来却异常可怕。周围的人成群结队抵挡它们,干草叉、长矛和尖木棒像丛林一样围在四周,把牲畜驱赶回去。有些女人在挖掘地面,畜栏周围多半都不再有积雪,人们正在刨掉地面的干草。丹卡在现场督促大家,她示意我爸继续前进,我们的马儿闻到了空气中的异味,不安地喷着响鼻。“好了,”她说,“正午之前我们就能做好准备。我们会把木柴和干草挑进去,扔在它们中间,用那种魔药点燃火把投进去。药水要尽可能少用,因为我们可能要试第二轮。”她对我补充说。我点头答应。周围的人手越来越多,更多村民提前结束了休息,来协助最后一次努力。每个人都知道,牲畜们身上着火时,会本能地向外猛闯:甚至连只能找到棍子的人,也加入了阻挡它们的阵营。其他人开始把大捆的干草投进围栏,草绳提前截断,所以它们落地后就散落开来,我的哥哥们开始投入木柴捆。我紧张地站在丹卡身边,手里拿着魔药瓶,感觉到里面的魔法在我手指下火热地翻腾、躁动,就像预感到很快将获得自由,大展身手。终于,柴草准备到了丹卡满意的程度,她向我递过来第一束需要引燃的火把:一根长而干燥的干柴,从中间劈开一半,开口处夹入细枝和干草,末端再用干草扎紧。我一打开封印,火焰之心就试图从里面一跃而出:我发觉自己不得不重新封死它。魔药很郁闷地落回瓶底,我迅速拔出瓶塞,倒出一滴——极少量的一点点,滴在木条火把末端。那木条起火速度之快,让丹卡几乎没有时间把它扔进围栏,她赶紧丢出火把,马上把手插进积雪里,表情痛苦,她的手指被燎出水疱,肌肉泛红。我当时忙着封紧瓶塞,再抬头时,半个围栏已是一片火海,牲畜们惨叫声不断。我们都被这魔药的霸气效果惊到,尽管我们都听过火焰之心的传说——它出现在无数关于战争和围城的谣曲中,当然也出现在它制作方式的传说里,据说它需要一千倍重量的黄金,才能做出一小瓶,只能由最强大的魔法师,用纯净的石墨坩埚调配出来。我自己当然并没有把这种魔药带出石塔的许可,但我加倍小心,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果龙君事后发火,我希望他能只针对我一个人。但所有那些故事,都比不上亲眼看到它的威力。我们都没有准备,而那些感染的牲畜已经发狂。有十头聚在一起,向畜栏后墙猛撞,完全无视等在前面的长棒和尖刺。而我们所有人都害怕被它们顶到或者咬到,甚至碰都不敢碰它们;黑森林的邪法太容易传播。那个方向的少数守卫者纷纷后退,丹卡焦急喊叫,那段围栏开始崩坏。龙君花费过无数精力和耐心,试图教我几种修复类的小咒语,但我没有一种能熟练使用。绝望之下,我还是做了尝试:我爬上父亲的空雪橇,指着围栏说:“帕兰、基维塔斯、法兰特姆,帕兰、帕兰、基维塔姆!”我肯定是念错了某个音节,我心里清楚,但一定是相当接近念对:最粗大的那根木柱,本来在断裂,现在跳回原处,恢复完好,甚至还长出了嫩叶新枝,而老旧的铁质横杆,也恢复直顺坚实。只有汉卡老婆婆没有退却,——“我脾气这么臭,死神不收。”她后来说,用这个来给自己的勇气找借口——当时,她手里只剩很短一截草耙,尖头早就断掉,卡在一头牛的犄角上。我的咒语念完,她的短棍就变成了亮闪闪的金属长标,精钢制造,她马上用它刺入一头疯牛张开的嘴巴里,让它无法继续破坏围栏。那矛尖一直一直扎进去,从牛的后脑贯穿出来,那头庞然大物重重跌倒在围栏边,瘫软在地上,也阻挡了其他牲畜逃走的路线。事后证明,那一刻最为凶险。我们在其他方位都守住了队形,又坚持几分钟之后,任务就容易多了:这里所有牲畜都开始烧起来,可怕的恶臭味传来,让人肚子很不舒服。它们在慌乱中失去了邪恶的智慧,又变成了头脑简单的牲畜。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围栏,乱撞同伴,直到最终被火焰放倒。我又用了两次修复咒,最后也精疲力竭倚在卡茜亚身上,她早已爬上雪橇来扶我。大一点儿的孩子正满场飞奔,带来半融的雪水扑灭落在地面的火星。所有男女村民都累到极度疲劳,用他们的长棍和工具围守,红光满面,热到大汗淋漓,后背又被严寒折磨,但我们同心协力,没有让一头牲畜冲出围栏。不管是火势,还是它们携带的恶疫,都没有传播开来。最后一头牛终于倒下。现场烟瘴腾腾,火中仍有油脂爆裂声。我们都累到瘫倒,在畜栏周围坐成松散的圆圈。大家避开浓烟,眼看火焰之心的威力渐渐平息,火势变弱,把一切化为灰烬。很多人在咳嗽,没有人说话或者欢呼。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我们都很高兴看到巨大的危险消除,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泽西并不是唯一因为这场大火重返赤贫的人。“泽西还活着吗?”我小声问卡茜亚。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我听说,他感染得很严重。”她这样说。黑森林的恶疾并非总是无法治愈——我知道龙君救治过其他人。两年前,一阵东风曾经让我们的朋友特蕾娜染病,她当时在河边洗衣服。她到家时步履蹒跚,满脸病容,篮子里的衣物上覆盖了一层银灰色花粉。她妈妈不让她进门,她把衣服扔进火里,把特蕾娜带到河边,一遍又一遍给她浸水,同时,丹卡马上派人骑快马去奥尔申卡。龙君那天深夜来过。我记得自己去了卡茜亚家,我们两个从她家后院窥探。我们并没有看见他本人,只有一道冷蓝色光芒从特蕾娜家楼上的窗户里投射出来。第二天早上,特蕾娜的姑姑在井边跟我们说,她会安然无恙:两天后特蕾娜就起床正常活动,只是有一点儿疲惫,像感冒刚好的人一样。她甚至还有点儿开心,因为她爸爸正在家门口凿井,这样,她以后再也不用大老远跑到河边洗衣服了。但那次仅仅是一股不洁净的妖风而已,只是飘过来一些花粉。这次——这次却是我记忆中最严重的状况之一。那么多牲畜染病,症状如此严重,又那么能传染:这些都表明情况非常严重。丹卡听到我们谈论泽西。她来到雪橇边,直视我的脸。“你有没有什么处置他的办法?”她开门见山地问。我当时就知道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要是这感染不能驱除,死亡过程将会缓慢又残忍。黑森林渐渐吞噬一个人,就像被砍倒的树日渐腐朽,从内部一点点把你掏空,只剩下一个可怕的空壳,满腹怨毒,一心只想着继续传播毒素。如果我说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我承认自己一无所知,如果我承认自己别无他法——泽西感染得如此严重,龙君却要一周后才能回来——丹卡就会下令。她会带几个人去泽西家。他们会把克丽丝塔娜带到村子另一端。人们会进入房子,出来时抬着一块沉重的裹尸布,带他的尸体到这里来。他们会把尸体扔进火葬堆,跟牛马一起烧成灰烬。“我还可以想想办法。”我说。丹卡点头。我缓慢又笨拙地从雪橇车上下来。“我跟你一起去。”卡茜亚说,她挽起我的胳膊支撑着我:一句话不用说,她就能看出我需要帮助。我们一起慢慢走向泽西家。泽西的房子位置偏僻,接近村庄边缘,离畜栏最远,林地就在他家小菜园旁边。才到下午,这条路就已经静得反常,因为多数人都还在畜栏那里。我们的脚踩在昨夜落下的残雪上,沙沙作响。我穿着累赘的裙子,身体特别笨拙地左摇右摆,但又不想耗费任何气力换上更灵便的衣服。我们接近房子时听到他的声音,一种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号叫和呻吟声,一刻不停,越接近,声音就越大,让人很难鼓起勇气敲门。房子很小,我们等开门的时间却很长。克丽丝塔娜终于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窥探。她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没认出我来,我也几乎没认出她。她眼睛下面有黑紫色的圆圈,怀了宝宝的肚子特别硕大。她看看卡茜亚。卡茜亚说:“阿格涅什卡从石塔赶来帮忙了。”她才再次打量我。过了好大一会儿,克丽丝塔娜才说:“进来吧。”她嗓音嘶哑。她刚才坐在火炉前的摇椅上,就在门旁边。我意识到,她在等:等他们来把泽西带走。这里只有一个另外的房间,也只有一条布帘分隔。克丽丝塔娜回到摇椅边,再次坐下。她没有缝补衣物,也没有让我们喝茶,只顾盯着火苗在椅子上摇。房子里呻吟声更响。我紧握住卡茜亚的手,我们一起来到布帘前面。卡茜亚伸手拉开布帘。泽西躺在他们的床上。那是张又重又粗糙的床,用短粗的木条钉成,现在这种场合反倒很实用。他手脚都被绑在床腿上。还有绳子绕过他腰间,缠过整张床。他的脚趾末端发黑,指甲正在脱落。绳子磨到身体的地方,有几道明显的伤口。他在拉拽绳子,嘴里发出怪声,舌头肿大发黑,几乎填满了整张嘴,但看到我们进来,就住了口。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咧开嘴笑,牙齿上血迹斑斑,眼珠泛黄。他开始狂笑。“看看你,”他说,“小女巫,看看你,看看你。”他拖着长腔,唱歌一样的声音特别诡异。他身体猛地一挺,整张床向门口方向跳了一英寸,向我逼近,而他就对着我不停地冷笑。“靠近点儿,来,来,来!”他哼唱着,“小小的阿格涅什卡,来,来,来。”这情形和声音,都像儿歌里一样,特可怕,那张床在地板上一下接一下跳动着向我逼近。而我双手颤抖着打开魔药包裹,竭力不去看他。我以前从未如此接近被黑森林控制的人。卡茜亚两只手扶住我的肩膀,身体挺直,非常冷静。我觉得,要不是她在这儿,我已经转身逃走了。我当时不记得龙君给王子用过的咒语,但他教过我一种治疗小伤用的咒语,应对做饭或打扫时的烧伤或者割伤。我觉得……有咒语就念念,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害处。我开始轻声念诵它,同时倒了一口酏剂在大汤勺里,皱起鼻子抵挡它的臭味,然后卡茜亚和我一起,小心地接近泽西。他用牙齿向我们的方向咬,两只手死命扭动想挣脱绳索,搞得血淋淋的,试图抓挠我们。我犹豫了一下,生怕被他咬到。卡茜亚说:“等一下。”她去了另外一个房间,拿回一根拨火棍和一只厚皮手套,都是用来搅动木炭的。克丽丝塔娜看她来了又去,眼神迟钝,样子并不好奇。我们用拨火棍横向压住泽西的脖子,从床的两边把他按下去。然后我们勇敢无畏的卡茜亚戴上手套,伸手从上方捏住他的鼻子。泽西的头左右乱扭,卡茜亚也坚持不放手。直到他不得不张口呼吸。我把那口酏剂倒进去,勉强及时跳开。他下巴上顶,设法咬住了我天鹅绒衣袖上一条长长的流苏。我扯断了退开,仍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诵咒语,卡茜亚也放开他,回到我身边。随后并没有出现我记忆中的灿烂光芒,但至少泽西可怕的吟唱声停了下来。我看见透出微光的酏剂流下他的喉咙。他躺倒在床,身体左右扭动,发出粗重的抗议声。我继续吟唱咒语。我已经两只眼睛流泪:我觉得太累了。这简直就跟刚进龙君石塔的日子一样辛苦——甚至更糟糕,但我还是继续念诵,一想到有可能终止眼前的可怕场景,我就不能停下来。听到我的念诵声,克丽丝塔娜慢慢在另外一个房间站起来,来到门口,脸上带着可怕的希望。酏剂的光芒像一团火炭一样,在泽西腹部闪烁,他胸部和手腕上的几道血痕在慢慢愈合。就在我念咒语的同时,丝丝缕缕的暗绿色浊流掠过那光源,就像轻云飘过满月表面。越来越多的浊流在周围集结,渐渐浓重,直到光源全部被吞没。他慢慢停止挣扎,在床上安静下来。我的念诵声逐渐平息。我小步靠近一点儿,还抱着希望,但——他抬起头来,眼睛焦黄——而且疯狂,又开始对我尖声大笑。“再试一次,小阿格涅什卡。”他说着,像狗一样凌空撕咬,“过来,再试一次,过来,过来!”克丽丝塔娜惨叫出声,顺着门框瘫倒在地上。泪水刺激着我的眼睛:我因为失败觉得恶心,内心一片空洞。泽西正在可怕地大笑,又扭动身体让床逼近,沉重的床腿重重击打在木地板上:情况并没有一点儿改观。黑森林赢了,这污染过于强大,程度过强。“涅什卡。”卡茜亚轻声叫我,她很难过,也是在问我。我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一脸凝重地再次伸手到包里。“把克丽丝塔娜带出房子。”我说,等着卡茜亚扶起克丽丝塔娜出门。她已经在柔弱地哭泣。卡茜亚临走时关切地看了我一眼,我想要给她一个微笑,嘴巴却不听使唤。缓缓靠近那张床之前,我解下套装厚厚的丝绒罩裙,用它蒙住脸,鼻子和嘴都包了三四层,差点儿把自己憋死。我深吸一口气,闭住气打开那个烟雾腾腾的灰色小瓶,倒了一些石化药水在泽西扭曲的、怪笑着的脸上。我把瓶盖塞回去,尽快向后跳开。他吸了一口气:那烟正渗入他的鼻孔和嘴巴。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皮肤开始变灰,硬化。他瞠目结舌地定住,再也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安静下来,双手交握,腐蚀气息淡去。石化状态像波浪一样涌过他全身,转眼就完成,我浑身发抖,释然又恐惧:现在有一尊雕像躺在床上,只有疯子才可能刻出的那种雕像,愤怒的脸扭曲成了非人的怪样。我确定瓶口彻底封死了,把它放回背包,然后才去打开门。卡茜亚和克丽丝塔娜都站在院子里,积雪没过脚踝。克丽丝塔娜满脸是泪,茫然无助。我把她们带回房子里:克丽丝塔娜走到狭窄的门边,看床上那尊奇怪的雕像,它已经暂停一切生命迹象。“他现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我说,“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这些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子,如果龙君真的有办法祛除他体内的邪气……”我没说下去。克丽丝塔娜瘫软在椅子里,垂着头,就像无力负担自己的体重。我并不清楚自己是真正帮到了她,还是仅仅停止了自己的煎熬。我从来没听过被侵蚀到泽西这程度的人恢复正常。“我不知道该怎样救他,”我小声地说,“但或许——龙君会知道,这样就可以撑到他回来。我觉得值得一试。”房子里至少暂时清静下来,不再有号叫声和恶臭味。克丽丝塔娜脸上那种可怕的空洞感渐渐消失,回想起来,之前她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过了一会儿,她一只手按住隆起的腹部,低头看向那里。她已经如此接近预产期,我觉得甚至能看出胎儿在衣服下面蠕动。她抬头看我,问了句:“牛儿们呢?”“烧死了。”我说,“一头都没剩。”她低下头:没了丈夫,也没了奶牛,还有孩子马上要出生。丹卡当然会试着帮她,但今年冬天,村子里每个人的日子都会很艰难。我突然说,“你有没有衣服给我穿,我拿这套跟你换?”她愣愣地看着我,“我穿这身儿,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她翻出一套破旧的家织布衣服很怀疑地递给我,加上一件做工粗劣的羊毛斗篷。我高高兴兴地把那堆天鹅绒、丝绸和蕾丝边衣物堆在她身旁的桌子上:这些东西的价值,至少超过一头奶牛,而这段时间,村子里的牛奶肯定要涨价。卡茜亚跟我终于离开时,天快要黑了。畜栏那边的火堆还在继续燃烧,从村子另一端发出橘黄色光芒。所有人家还都空着。冷气侵入我单薄的衣服里面,我累得不成样子。我硬着头皮紧跟在卡茜亚后面,她在雪地里给我踩出一条路。时不时还回来扶住我,给我些支撑。我好歹还有一个念头值得高兴:我已经无力马上返回石塔。所以,我可以回家找我妈,直到龙君赶来找我: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去呢?“他至少也要过一星期才能回来,”我告诉卡茜亚,“也许他受够了我,就让我留在家里算了。”其实这个想法,连我自己脑子里都不该有的。“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赶紧补充。她站住,转身张开双臂,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一直都做好了被带走的准备。”她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鼓起勇气准备被带走,但当他带走你的时候,我还是觉得难以承受。就好像一切准备都变得毫无意义,世界还跟以前一样,就像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停下来。我们站在那儿,拉着手,又哭又笑,然后她的脸色突然变了,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后拽。我转身去看。它们缓缓走出树林,步幅很大,脚掌张开,轻柔到无须踩破积雪坚硬的表层。我们村子旁的树林里,有时会出现狼群,它们来去如风,平常只是一群轻捷的灰影。有时会带走一只受伤的绵羊,但在猎人面前会望风而逃。这些可不是我们常见的狼。这些狼体态强壮,一身白毛,后背到我腰那么高,粉红色舌头从大嘴里伸出好长:巨口,长满密集的尖牙。它们看着我们——它们在看我——用那些灰黄眼眸。我想起卡茜亚说过的,最早出现异常的牛,身上都有狼咬的伤痕。打头那只狼要比其他同伴小一点儿。它嗅嗅我们这方向的气味,微微侧开头,眼睛还在我身上。又有两只狼从树林中悠然走出。狼群分散开来,就像得到了第一只的信号,向我的两侧展开阵势,想要把我合围。它们在围猎,目标是我。“卡茜亚,”我说,“卡茜亚,快走,赶紧跑。”我的心在狂跳,把手从她的手中扯回来,在包里摸索。“卡茜亚,快跑!”我一边喊叫,一边拔出瓶塞,在头狼跃起的同时,向它泼洒出石化魔药。灰雾在它周围腾起,一尊狼形雕像掉落在我脚边,跟石头一样,它咆哮的长嘴还想咬我的脚踝,却渐渐被石化,动弹不得。还有另外一只狼沾到了魔法烟雾边缘。一波石化咒缓缓向它全身延展,它前爪在雪地上急促踩踏,拼命挣扎。卡茜亚没有逃走。她抓住我的胳膊,带我后退,逃向最近处的房子,伊娃的家。狼群震怒,发出可怕的长啸声,小的用鼻子触碰那两尊石像,其中一只开始狂吠,它们重新集中,继续向我们逃走的方向追来。卡茜亚带我穿过伊娃家菜园的篱笆门,把门关上。但狼群像鹿一样轻巧,一下子就能跳过菜园周围的矮墙。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我并不敢泼洒火焰之心,我今天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如果乱用,它说不定会吞噬我们整个村子,或者整个山谷,我们俩肯定是要被烧死的。相反地,我拿出那个绿色小管,只希望它能转移狼群的注意力,让我们有时间躲进房子里。“它只能种些野草。”此前我问它的作用,龙君曾轻蔑地这样解释说:它温暖又健康的颜色曾让我感觉很友好,跟他实验室里其他冷冰冰的药水都不一样。“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杂草;没什么用,除非你想把一块地烧平。”我本以为,等用过火焰之心以后,我可以用它重新绿化我们村的草地。现在我用发抖的双手打开瓶盖,药水在我手边流下:气味很好闻,美好、洁净又清新,让人愉悦的那种黏稠感,像是春天被捻出的草叶汁,我把这些黏稠的液体捧起来,洒在冰雪覆盖的菜园里。狼群正向我们疾驰。藤条像突然跳起的蛇那样,钻出死气沉沉的菜畦,颜色鲜绿,它们马上缠绕在那群狼身上,粗壮的藤条缠裹住它们的四肢,把它们固定在离我们几英寸远的地面上动弹不得。一切都开始突然疯长,就像一年的时间被压缩成了一分钟,菜豆、蛇麻和南瓜在地面到处延展,果子大到不合情理。尽管白狼们拼命撕咬拉扯,它们还是不依不饶挡住了攻击我们的线路。藤条越来越粗壮,长出刀子那么长的尖刺,有一只狼被树干那么粗的藤条挤死,一个巨型南瓜落下,砸到了另一只,南瓜摔碎,狼也倒地。我张开大嘴呆看的同时,卡茜亚拉起我就跑,我转身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尽管卡茜亚又推又扭,房门还是没能打开。我们转而躲进一个空着的小棚屋,其实本来是养猪的,现在我们硬闯了进去。这儿也没有干草叉之类的东西,因为全在畜栏那里。仅有一把劈柴用的小斧头,勉强能当作武器。我绝望地拿起它,卡茜亚闩上门。其他的狼冲出了绿意爆发的菜园,又向我们冲来。它们人立起来挠门,用嘴撕咬,然后突然停下来,这一静更可怕。我们听到它们的脚步声,突然有一只在棚屋另一端号叫,就在小而高的窗户外面。我们惊恐地转身看时,有三只狼从窗户里飞跃起来,一只接一只跳入。其他的在门外号叫。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试图想起任何管用的咒语,只要我学过的,能有一点儿帮助也好。也许那种植药水恢复了我的活力吧,就像菜园一样,也或许我就是被吓出精神头来了:我不再觉得累到几乎晕倒,又能施放点儿魔法了,但就是想不起任何有点儿用处的招数。我在狂想,瓦纳斯塔勒姆能不能召唤出盔甲来,说了句“劳塔勒姆?”——我蒙的,把这个跟磨刀咒语混在一起——同时拿起一个薄铁皮做的舀水盘。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个乱七八糟的咒语有啥用,但至少是抱有一点儿希望的。也许我的魔力想要救我,还有它自己,因为那水盘变平变大,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用厚实的钢板做成。卡茜亚和我蜷缩到棚屋一角,把盾牌挡在身前,狼群向我们扑来。她从我手里抢过斧头,用力砍它们的爪子和长吻。狼们想把盾牌扯开或者扳倒,卡茜亚见它们就砍。我们俩拼命拉紧盾牌把手。感觉被逼到了绝境,有一只特别精明的狼——它只是一只狼啊——用鼻子把门闩拱开了。其他的狼全部拥了进来。我们再无路可退,口袋里也没了新奇的魔法。卡茜亚和我互相搂抱,抓紧盾牌。然后,背后那面墙突然不见了。我们向后倒在雪地上,在龙君的脚边。狼群马上整齐划一地向他扑去,一边齐声嚎叫。他只是抬起一只手,念出长到不可思议的一大串咒语,中间居然没有换气。与此同时,那些狼就在空中被折断了,那声音挺诡异,就像折干树枝一样。它们成堆掉落在雪地上,纷纷死去。狼尸一个接一个在我们身边掉落时,我和卡茜亚还抱在一起。我们抬头看着他,而他低头狠狠瞪着我,脸色好难看,又那么凶,还在那儿喊:“你明明有那么多其他白痴事可做,可你这个半傻的疯丫头却偏偏——”“小心!”卡茜亚大喊,但已经太晚了:最后那只一瘸一拐的狼,皮毛上沾满南瓜汁,突然从菜园的墙上猛扑下来,尽管龙君转身的同时念出一条咒语,那畜生死掉的同时还是挥出一爪,挠中了龙君的胳膊。三滴鲜红的血珠落在他脚边的雪地上。他双膝跪倒,抓住自己的手肘。他短上衣的黑色羊毛被扯开了几条大口子。伤口周围,他的肌肉开始中毒变绿。那可怕的颜色止于他手指握住的地方,他指尖发出微光,但小臂上的血管开始肿胀。我在自己口袋里找出那瓶疗伤酏剂。“倒在上面,”他咬着牙说,我本来是要拿给他喝的。我把药水倒在伤口上,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但那黑色痕迹并没有消退,只是蔓延速度减缓了一点儿。“石塔。”他说,额头上布满汗珠。他的下巴几乎咬紧到无法说话,听着,“绍金恩、瓦里苏,阿凯内兹、希尼苏,考卓恩、瓦里苏。”我愣住了傻看:他没搞错吗?难道是要我念咒语传送我们两人回去?但他没再说别的,显然是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控制毒素扩散方面。我这时才迟钝地想起,他说过的,黑森林得到我的严重后果,尽管我还只是个无用的初级女巫,黑森林却能利用我做出很可怕的事。要是被控制的是他自己,整个王国最强大的魔法师呢?我转身面对着卡茜亚,取出那瓶火焰之心,放到她手里。“告诉丹卡,派人去石塔。”我说,声音平静又严峻,“如果我们没有亲自出来,说明一切都好,要是有任何疑问——就把石塔烧成平地。”她的眼里全是为我担心的神情,但还是点头答应。我回到龙君这里,跪在他身边的雪地上。“好。”他简短地对我说,迅速看了一眼卡茜亚。我这才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并没有搞错。我拉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想象石塔中的房间,念出那条咒语。第六章我扶着龙君,摇摇晃晃挨过那段短短的走廊,进到我小小的卧室里,那条用丝绸裙做成的长绳还在窗外晃荡。现在完全没有把他送回自己房间的希望。我把他放在床上时,他就已经重得要命。他还抓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多少能控制一点儿毒素扩张的速度,但他手上的微光越来越暗淡。我把他轻轻放倒在枕头上,焦急地站在他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等他开口说话,告诉我应该怎样做,但他并没有开口。他的眼睛像是什么也看不到,一直只盯着房顶。那几条小伤疤现在肿得极其可怕,像是最恐怖的那种蜘蛛的咬伤。他在急促喘息,手握部位以下,小臂整个变成了可怕又恶心的绿色——跟泽西皮肤上的颜色一样。他手指末端的指甲也在变黑。我跑向书房,沿着楼梯疯跑,路上小腿被刮得血淋淋的,自己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书籍还像往常一样,排成整齐雅致的行列,冷静而且无忧无虑,对我的麻烦漠不关心。到这时,我已经很熟悉其中的一些书:应该把它们称为“老冤家”吧,里面那些咒语和符文,到了我嘴里无一例外全都会出错,我碰到它们的时候,每一页纸都会不悦地轻轻抖动。我爬上梯子,还是把它们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本接一本打开,翻看目录,但一无所获:迷迭香精华的提取方法或许非常有用,适合多种魔法,但现在对我毫无帮助,而这个节骨眼儿上看到药瓶木塞的六种制作方法,哪怕只用了一瞬间,都会让人抓狂。但这些无用的寻找,倒是让我放慢了节奏,足以想得更清楚一些。我意识到,要解决这么可怕的麻烦,答案根本就不可能在他教我的书上得到:正如他一遍遍向我强调过的,里面全都是雕虫小技和常识,几乎所有初级巫师都应该马上能掌握的东西。我不确定地看看书架底层,他存放自己常读书目的地方,也是他再三警告不许我碰的那些书。有的用新削制的整张皮革包裹,镶着金边;有的老旧到几乎散架;有的大得跟我整条胳膊接近,也有的小得和我的手掌一样。我双手抚过它们的侧面,本能地抽出较小的一本,里面乱七八糟插了好多小纸片:这本书的封皮已经被磨平,封面的印刷字体也朴素单调。这是一份笔记,原作者字迹小而潦草,乍看几乎无法阅读,里面还有好多简写。那些纸片是龙君自己的笔迹,几乎每页都有一张到几张,每一种咒语,他都在上面写了好几种施放办法,加上对自己用意的详细解释:这个至少看起来更有希望,就像他的声音可以在字纸背后指导我一样。这本册子里有一打咒语可以用来疗伤以及清洁伤口——都是针对疾病或者坏疽,还不是遭遇魔法侵蚀,但至少值得一试。我读完一条咒语,它建议割开中毒的伤口,用迷迭香和柠檬皮包扎,同时做一件……作者称为“给它以呼吸”的事。就这条咒语,龙君密密麻麻写了整四页纸的说明,还画出表格,列出近六十种不同的成分配比:用多少迷迭香,干还是鲜;用多少柠檬,带白瓤还是不带白瓤,用钢刀还是生铁刀,还有几种不同的配套咒语。他并没有写下哪种办法效果更好,哪种更差,但既然他费了那么多精力研究,这个办法一定是有些用处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的病情缓解一些,让他能对我说哪怕几句话,给些指导就好。我跑到厨房,找了一大束挂在高处的迷迭香和一个柠檬。我拿了一把干净的削皮刀,一些干净的亚麻布,还有一壶热水。我犹豫了一下,眼光又落到那把巨大的剔骨刀上,它此刻正躺在切菜石板上。如果我做不了其他事,如果我不能让他恢复说话的气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能不能把他的胳膊砍下来。但我想到床上的泽西,满口胡言乱语,像个怪物,远远不是人畜无害,他本来是个特别忧愁的人,路上见到我总会点点头。我又看到克丽丝塔娜空洞的面庞。我咽了下口水,拿起那把剔骨刀。我把两把刀都磨了一下,下定决心不要胡思乱想,然后把我的这套用具带到楼上。门窗都是开着的,即便如此,可怕的恶臭还是开始在我的小屋里弥漫。这让我肚子里灌满恐惧,又觉得恶心想吐。我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接受龙君被腐蚀的可能性,他所有干净利落的个性都被抹掉,讥诮变成号叫和呻吟。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眼睛半睁半闭,脸色苍白得吓人。我把亚麻布放在他胳膊下面,用细麻绳捆住。我剥下大块的柠檬皮,把迷迭香叶子从枝干上揪下来,把它们一起揉碎,放进热水里,以便发出芳香,驱除恶臭。然后我咬紧嘴唇,咬紧牙关,用削皮刀割开伤口。绿色黏稠的脓液从里面流出来。我一杯接一杯向伤口上倒热水,直到污血洗净,我抓起一整把浸泡过的草叶和柠檬皮,把它们全部糊在伤口上。龙君的笔记里完全没提“给伤口以呼吸”的事,所以我弯下腰,靠近它来念对应的咒语,试过一种,再试下一种,我的声音磕磕巴巴。从我嘴里念出来,感觉每一种都是错的,古怪又僵硬,也没显出任何治疗效果。绝望中,我回头又看了下字迹潦草的原始版本:上面有一行写道:卡伊和提哈斯,用看似最好的方式唱出来,会有特别好的效果。龙君的所有咒语中,都包含这两个词的变种,但被其他好多章节包围,共同组成特别复杂的短语,读来佶屈聱牙。现在我弯下腰,只是不断唱“提哈斯,提哈斯,卡伊提哈斯,卡伊提哈斯”,一遍又一遍,感觉自己掉进了生日歌的调子,祝愿小孩长命百岁的那首。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曲调简单又熟悉,唱着相当舒服。我不再想自己唱什么词儿:它们随机跳进我嘴里,像杯子里倒出的细流一样连绵不绝。我不再试图回想泽西的狂笑声,还有那扑灭了他体内光球的绿色浊流。现在只剩下简单的歌曲旋律,还有围在桌子旁的笑脸。魔力终于开始流动,但并不像在龙君魔法课上一样,突然从我体内奔涌出来。在我看来,那首歌儿像是变成了一股清流,慢慢引导着魔力的走向,而我就站在那条小溪边,手拿一个永远不会罄尽的水罐,接连不断地把银色细流倒入奔腾的浪涛里。在我手中,迷迭香和柠檬皮的清香越来越浓郁,压倒了腐蚀伤口的恶臭。越来越多的脓液从伤口那里流走,直到我唯一的担心是康复速度过快:那可怕的绿色痕迹不断消退,青黑肿胀的血管开始恢复原样。我累得喘不上气。但与此同时,又在某种程度上觉得已经大功告成,无须再继续。我给自己的吟唱一个简单的收尾,让一个音符上上下下旋转了几次:到最后,我不过是在哼歌而已。现在,他握住胳膊的手指光线加强,也更明亮,突然之间,细细的光亮线条从握持处喷出,沿着他的血脉扩张,像树枝一样延展。那毒素正在彻底消失:他的肌肉显得很健康,皮肤也恢复了原样——又变成他平常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但至少是他的本相了。我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抱有希望,然后他整个身体动了起来。他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恢复知觉的眼睛眨巴着看看房顶,手指一根接一根放开了紧握自己手肘的位置。我几乎欣慰得要哭出来:难以置信,又怀着希望,看着他的脸,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却发现他正一脸震惊和愤怒地瞪着我。龙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把胳膊上的迷迭香和柠檬皮扯掉,手把住细看,一脸难以置信,然后伸手从他腿上的小被子上面拿过那本手记:我把它放在那儿,以便动手的时候随时参考。他盯着那条咒语,掉转那本书看书脊,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开始对我唠叨:“你这难缠的、讨厌的、没脑子的坏东西,你这次又干了什么?”我坐在自己脚后跟上,有些生气:这反应?刚才我可不只是救了他的命,还免除了他可能变成某种怪物的风险,让整个王国免受他变身的危害。“那你说我该干什么呢?”我反问,“我又怎么知道该怎样去做?顺便问一句,我做成了,对吧?”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只是让龙君更加愤怒,怒到语无伦次,他从我床上跳起来,把书扔到房间的另一头,所有那些笔记到处乱飞,他本人一句话没说,就闯到外面走廊里。“你本可以感谢我的!”我在他身后喊道,自己也非常生气,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我才想起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而且他为了及时赶到,一定是仓促出发的。但是当然,这个想法只会让我更加烦躁。同样让我烦的,还有清理自己可怜的小房间,换洗床单的那堆麻烦。那些痕迹完全洗不掉,味道还特别难闻,尽管已经没了那股邪气。我最终决定,为了洗好它们,还是用魔法算了。我开始用龙君教过我的一种魔法,但中途放弃,转而跑到屋角,把那本笔记捡回来。我很感激那本小书,还有写成这本书的那位魔法师,尽管龙君不念我的好。我很高兴地发现,在开头部分就有一种清理房间的魔咒。提斯塔,婉转悠扬地唱,费心说好你要啥。我一边在脑子里想这条咒语,一边抽出所有那些潮湿、污损的褥套。等我施法完毕,所有床单都变得干净又鲜艳,像是刚刚洗完晒好,被褥也干爽洁净,闻起来像盛夏的干草堆一样清新。我把自己的床重新铺好,重重地坐上去,几乎有些吃惊。最后一丝绝望也从我身上散去,我感到浑身无力。我躺在床上,沉睡之前,勉强还能给自己盖上被子。我慢慢醒来,内心平和宁静,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发觉龙君在我房里。他坐在窗前那张小小的工作椅上,瞪着我。我坐起来,揉揉眼睛,也瞪着他。他用手举起那本小书。“你为什么会偏偏把它选出来?”他问。“因为里面有好多笔记呀!”我说,“这让我觉得它一定很重要。”“它一点儿都不重要好不好,”他说,尽管他看上去非常生气,我却不是很相信他的话。“它根本就没有用——一直都毫无用处,写成五百年以来一直没用,研究它一百年,也还是没能让它有一点点用。”“好吧,时至当前,它已经不再无用。”我说着,双臂在胸前交叉。“你怎么知道该用多少迷迭香?”他问,“该用多少柠檬?”“你那些破表格里写了各种的用量!”我说,“所以我觉得,数量应该不重要。”“那些表格全是失败的先例,你这莽撞的白痴!”他喊起来,“其中任何一种配比都是完全无效的——不管用何种比例、何种工艺,配哪一种咒语——你到底做过什么?”我盯着他说:“我就是用了足够的材料,让味道好闻一点儿,然后继续加料,让香味更浓。我用了书页上的咒语。”“这书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咒语好不好!”他说,“只有两个无关紧要的读音,一点儿魔力都没有——”“但是我唱了足够长时间之后,它就能引导魔力了。”我说,“我是用‘祝你长命百岁’的调子唱的。”我补充完这句。他的脸更红了,更加气急败坏。随后的一小时,龙君都在对我严加盘查,追问我施放魔法的种种细节,问得越多,就越是心神不定:我几乎回答不了他的那些问题。他想要精确得到每一个发音,每个地方的重复次数,他想知道我离他的胳膊到底有多远,他想知道迷迭香有几枝,柠檬皮有几片。我尽最大努力告诉他,但这样做的同时,又强烈感觉到这样做不对,最后我终于冲口而出,当时他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但这些细节都不重要。”他抬起头,凶巴巴地瞪着我,我还是要说,虽然磕磕巴巴,但是很确信,“那只是一种——行为方式,并没有一成不变的做法。”我向他的笔记示意。“你是在完全没有路的环境下,硬要找出一条路来。这就像——这就像到森林里采摘,”我突然说,“你必须在树林和灌木之间找出通道,每次去,能走的路都不一样。”我带着胜利的喜悦闭上了嘴,很高兴自己找到如此贴切的比方,清晰到让我非常满意。他却只是丢下笔,气呼呼地靠到椅子背上。“这是胡扯。”龙君几乎有些哀怨地说,然后又特别失败地看看自己的胳膊:就好像他宁愿自己继续保持中毒状态,而不是被迫承认自己的知识体系有错。我这样说的时候,他狠狠瞪我——其实到那时候,我自己也开始生气了,又渴,而且特别饿,身上还穿着克丽丝塔娜的破衣服,它软塌塌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又不能保暖。我受够了,站起来,无视他的表情,郑重宣告:“我要去厨房喽。”“行!”他冷冷地说,气势汹汹地去了他的书房,但他受不了问题没有答案。我的鸡汤还没炖好,他就再次出现在厨房桌旁,带来一本浅蓝色封面、镶白银的书,样子大而且酷。他把书放在桌子上的菜板旁边,坚定地说,“当然,原因一定是你有医疗魔法方面的天赋,这份天赋让你能够本能地推演出魔法的真正精髓,尽管你已经忘了具体的细节。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你平时的魔法能力低下了:医疗魔法是整个魔力体系中特别偏远的分支。我觉得,一旦等我们把魔法学习的重点放在医疗方向上,你的进展就会大大加快。我们就从格罗斯诺的初级魔药开始讲起吧。”他一只手按在那本大书上。“在吃完午饭之前,我什么都不要学。”我说,动作一刻没停:我当时在切胡萝卜。他小声嘟囔了些什么,关于村子里来的白痴之类。我无视他。他也满足于坐在桌子旁,给他汤他就喝,汤碗上只有一片农家面包——是我前天烤的,我现在才想到。我离开石塔只一天一夜,看起来却像是过了一千年。“那只奇麦拉怎样了?”吃饭时,我含着勺子问。“弗拉基米尔并不是白痴,还好。”龙君说,用他召唤出的手绢抹抹嘴。我愣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是男爵。“他派出使者之后,就开始把怪物引向边界,办法是故意放出小牛引导,同时让手下的民兵从其他各个方向袭扰。他失去了十名手下,成功地把怪物引到了距离山口仅有一小段骑马距离的地方。我很快就杀死了它。它个头还小,大约也就是小马那么大。”他听起来特别严肃。“杀死怪物,一定是好事吧?”我问。他不快地看着我。“那是陷阱好吧?”他恨恨地说,就好像有脑子的人全都能看出来一样。“敌人的用意就是要让我离开此地,直到黑森林的侵蚀传遍整个德文尼克村,并让我到场之前就疲惫不堪。”他低头看自己的胳膊,伸手又握拳。他把衬衣换成了绿色羊毛料子的,腕部有金色圆圈。衬衫遮住了胳膊,我不知道下面有没有留下疤痕。“那么,”我大着胆子问,“我赶去就对了?”他的表情就像夏天留在外面的牛奶一样酸:“如果有人这样说,就一定要无视事实,忘掉你在不到一天时间内浪费掉五十年分量的宝贵魔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些东西都能这样挥霍,我完全可以给每位村长一样半打,自己就不用满山谷乱跑了?”“它们总不至于比人命更金贵。”我反击。“现在你眼前的一条人命,到三个月后,就要用别处的上百条人命来交换。”龙君说,“听着,你这傻瓜,我的提炼室里当前只有一瓶火焰之心,它是六年前开始炼制的,当时国王还能凑出必要数量的黄金给我,而它也要四年之后才能炼成。如果我们在那之前耗尽所有存货,你以为罗斯亚国不会烧光我们的收成,让我们挨饿,迫使我们求和吗?假如他们知道我们无法还以颜色。你浪费的每一瓶魔药,全都价值不菲。更要命的是,罗斯亚国有三名大魔法师可以炼制魔药,而我国只有两名。”“但我们现在又没有打仗!”我继续抗议。“我们到春天就可能开战。”他说,“假如他们听到一首新歌,关于火焰之心、石肤咒和丛林召唤咒,以为他们掌握了明显的魔法优势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又沉重地补充了一句,“或者,如果他们听说这里有个足够强大的治疗者,甚至能修复黑森林的侵蚀,等你学成出师,局面将变得对我们有利。”我咽了下口水,低头看自己那碗鸡汤。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很不真实,他居然说罗斯亚国会因为我宣战,因为我做过的事,或者我可能做到的事。但我再次想起了他离开时,我看到号火那个瞬间感觉到的恐惧,那时的我,知道自己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到的有多么少。我现在还是毫不后悔拿走了那些魔药,但我已经无法装作自己学不学魔法完全不重要。“要是我学成出师,你觉得我能治好泽西吗?”我问他。“治好一个完全被侵蚀掉的人?”龙君皱起眉头看我。但随后,他还是极不情愿地说,“本来呢,你也应该不可能治好我的。”我端起碗,喝掉剩余的那些鸡汤,隔着到处是刀痕和麻点的厨房桌子对他说。“行吧,”我郑重地答应,“那我们就开始吧。”不幸的是,愿意学好魔法,跟实际上能够学好魔法,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格罗斯诺的初级魔药就把我彻底难倒,而麦特罗多拉的召唤术更是坚决不肯被我召唤出来。这样过了三天,龙君一直让我学医疗类魔法,但所有法术都跟以前一样,让我觉得笨拙又别扭。第四天,我拿了那本小破笔记,雄赳赳地闯进书房,把它放在龙君面前的桌子上,他的眉头紧皱。“你为什么不教我这个?”我问。“因为它根本就没法儿教。”他一口回绝,“我费尽心思,也只勉强把里面最简单的小咒语规范化到勉强能用的程度,而其中那些高端咒语,尽管女作者臭名昭著,却没有任何实际效果。”“你说‘臭名昭著’,是什么意思?”我说着,又看了一眼那本书,“这是谁写的?”他皱紧眉头看我。“亚嘎[1]。”他说,有一会儿,我浑身发凉,愣在原处。老亚嘎死了很长时间,但关于她的歌谣并不多,游吟诗人们唱起来小心翼翼,每次都是夏天,正午时才唱。她已经死了,被埋入地底五百年,但在四十年前,她突然在罗斯亚国再次出现,参加了一位新生王子的洗礼。她把六名试图阻挡她的卫兵变成了癞蛤蟆,将另外两名魔法师催眠,她来到小婴儿面前,皱着眉头打量他。她挺直身体,不高兴地说:“我搞错时间了。”然后就消失在一阵浓烟里。所以说,虽然她已经死了,也难保不会突然跳出来,抢走她的魔法书,但龙君看到我的表情,甚至更加生气。“别像个六岁孩子似的一脸严肃。老百姓的传说不可靠,她现在真的是死了。不管之前她做过怎样的时间旅行,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绝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闲到偷听别人讲她坏话的程度。至于说这本书,我花了好多钱,费了好大力气才搞到它,当时还挺得意,直到我发现它有多不完整。作者显然只是用它来提醒自己的:里面完全没有正规魔法书里必不可少的细节信息。”“但是,我试过四种,每一种都很管用啊。”我说,他死死盯着我。龙君一直不肯相信,直到让我使出五六种亚嘎女巫的魔法。它们都很相像:简单几个词儿的咒语,几个动作,一点儿草药和其他材料。没有任何细节至关重要,施法也没有严格的顺序。我倒是也明白了,龙君为什么说她的魔法无法传授,因为我使用这些魔法时,甚至自己都记不住做过什么,更不要说解释清楚每一步的用意,但对我来说,这些魔法带有一份难以言传的解脱感,在我练了那么多一板一眼,过于复杂的龙君魔法之后。我最初的描述还是准确的:我感觉自己就是在走过一片从未来过的树林,而她的话,就像是前方一位有经验的采集者,时不时回头对我说,北边山坡下面有蓝莓,或者那边白桦树底下,长着美味的蘑菇,又或者左边灌木丛的后面,有一条更好走的路。她不在乎我怎么摘到那些蓝莓,她只是指出正确方向,随便我怎么走过去,我要自己凭感觉找对路线。他如此痛恨这种感觉,我甚至有一点儿同情他了。他终于变成了站在我身后,盯着我使用最后一种魔法,然后记下我的每一个细小动作,甚至包括我吸到太多桂皮气味打喷嚏的事,等我做完,他就自己尝试了一遍。看他做这些,给人感觉特别奇怪,就像是一面有延时、加上美化效果的镜子:他的每个动作都跟我本人的一样,但动作更优雅,更有风度,精准到无可挑剔,甚至模仿了我念错的每个音节,但他还没做完一半,我就已经知道无法成功。我特别想打断他。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放弃,让他完成掉进荆棘丛的旅程——在我看来就是这样子。等他做完,没有任何成果时,我说:“你当时不应该说‘米考’的。”“但你说了!”他反驳。我无奈地耸耸肩:我并不怀疑自己这样说过,尽管老实说,我实际上并不记得。但这种细节并没有重要到必须记住。“我当时那样说是可以的,”我说,“但你这样做的时候,就不对了。就像——你沿着一条林间小路往前走,但在半路上,有棵树倒了,横在路上,或者有一丛灌木新长了出来,你如果还沿着原来的路线走,不绕开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灌木丛!”他吼起来。“我觉得吧,原因在于,”我思考了一下,对着空气说,“某人独自在家的时间太久,已经忘了一件事:有生命的东西,并不会一直留在你把它放下的地方。”他一本正经地生着气,命令我出去。我必须承认他也有可取之处:那周剩余的时间他都愤愤不平,但随后就从书架上找出一小堆其他咒语书,积满尘土、无人问津的那种,里面全都是亚嘎女巫那种拖泥带水的魔法。它们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头扎进我手里。他在这些书里挑选一番,又参考过几十本其他藏书之后,给我制订了一套学习和练习计划。他警告过我,高级法术会伴随各种各样的风险:魔法中途失去控制,到处肆虐;在魔法中失去自我,梦游一样活在自以为真实的世界里,肉身却死于饥渴;尝试超过自身能力的魔法,被其吸干自身能量。尽管他还是不懂那些适用于我的魔法如何生效,但还是成了我魔法的严厉批评家,逼我每次施法之前说出自己要达成的目的,当我无法精确预测时,他就迫使我一遍又一遍重做,直到我能预测。简单总结,就是他尽可能教我,我在自己的魔法森林中乱闯时,他能给出忠告,尽管他自己完全不熟悉这些地界。他还是不甘心接受我的成功,并非出于嫉妒,而是涉及原则:我那种拖泥带水的做法能成功,完全不符合他对世界秩序的认识,不管我是做对了什么,还是犯了什么明显的错,他的反应都是皱眉。我的新课程进行一个月之后,龙君有一次瞪着我,看我笨拙地制造出一朵花的幻影。“我就是不懂啊。”我说——其实是在发牢骚,假如我说实话:这个魔法难得出奇。我前三次尝试,做出来的花儿都像是破棉布拼成的。现在,我终于设法凑出一朵还算逼真的野玫瑰,只要你不去闻它的气味。“自己种一朵花可是容易多了: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无聊的魔法?”“区别在于规模。”他说,“我向你保证,制造一支幻影军队,要比真的召集一支军队容易得多。可是,你这到底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就像他有时候被我差劲到极致的魔法雷到,情不自禁开口时的那样子,“你根本就没有维护现在这个魔法——没有念诵,也没有做手势——”“但我还在给它魔力,好多好多魔力。”我不开心地补充说。最开始那几种轻易完成,施放起来不像拔牙一样痛苦的魔法,曾让我自以为找到了诀窍,从此再也不用回到地狱一般痛苦的日子:我曾以为自己掌握了魔力的真髓,不管龙君怎么说,施法就应该得心应手,轻松自在。好吧,我很快就更新了上述结论。我最初成功的能量来自绝望和恐惧,而且最早尝试的项目,也跟他教我的入门咒语一样,都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是他想让我轻松掌握的东西。然后,他就残忍地把我带进了真正的魔咒世界,而一切就又变得——就算没有一开始那样难以承受,至少也是非常困难。“那么,你是怎么向它输送魔力的呢?”他咬着牙问。“我已经找到了路!”我说,“沿着现有的路线继续走,就可以了。你就没有——感觉到吗?”我突然问,把捧着那朵花的手伸向龙君。他皱眉,两只手环绕那朵花,说,“瓦迪亚、儒萨、依利卡、图伊”,第二个幻影在我那朵假花的同一位置绽放,两朵玫瑰在同一空间里——他那朵,可以想象了,有三重无可挑剔的花瓣,而且芳香怡人。“试着做成一样的,”他漫不经心地说,手指微微颤动,我们一步一步,颤巍巍地把幻象中的花朵向对方的样子接近。直到几乎无法分辨哪一朵属于谁,他说了一句,“啊。”突然之间,我开始窥见他的魔法奥妙:那手法就像他桌子中间的古怪钟表,全都是闪亮的机械移动的部件。一时冲动之下,我开始合并我们的魔法成果:在我的想象中,他的就像水磨房里的扇形轮,而我的魔法就是推动它转动的水。“你在干——”他开口质问,突然之间,我们的手中就只剩下一朵玫瑰,而它开始生长。而且,出现的不只有那朵玫瑰,青藤开始在四面八方的书架上攀爬,缠在古老的典籍上,然后探出窗外,撑起走廊拱顶的立柱被不断生长的白桦树遮挡,那些树木正在长出手指样粗的树枝;地板上长出苔藓和紫罗兰,娇嫩的蕨类叶片不断伸展。到处都有花儿开放:好多花儿我都没有见过,奇美的花朵悬在空中,有些带有尖刺,颜色特别鲜艳,房间里充斥着它们的芳香,夹杂着碎叶片和刺鼻的草药味。我东张西望,兴奋又惊奇,魔力还在不断输送出去。“你刚才说的就是这意思吧?”我问他,这的确并不比做出一朵花更困难。但他也在环顾周围疯长的花儿们,跟我一样震惊。他看着我,有些困惑,头一次显出不自信的样子,就像他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碰到了大问题。他修长的双手环绕在我的双手周围,我们两个一起捧着那朵玫瑰。魔力在我的体内歌唱,借着我的身体流出,我感觉到他的力量,也在唱着同一首歌。我突然觉得浑身发热,特别不自在。我把两只手抽了回来。", "summary": "阿格涅什卡被龙君选中,被迫离开家乡学习魔法。她穿着华服,由鲍里斯驾车,急速前往德文尼克村。途中,她得知家乡的牲畜被神秘疾病感染,变成了怪物。阿格涅什卡回到家,与母亲和家人短暂团聚,然后和父亲、哥哥们一起准备木柴,用火焰之心成功焚烧了被感染的牲畜。尽管成功阻止了疾病的传播,但村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泽西因感染严重,情况危急,阿格涅什卡尝试用治疗咒语救治他,但失败了。她使用了石化药水,将泽西暂时变成了一尊雕像。之后,阿格涅什卡和卡茜亚遭遇了一群异常的白狼,阿格涅什卡用魔法将它们击败。但龙君被狼抓伤中毒。阿格涅什卡用迷迭香和柠檬皮的配方,结合咒语,成功治愈了龙君的伤口。随后,阿格涅什卡在龙君的指导下开始了正规的魔法学习,但她发现自己难以掌握传统魔法。她更倾向于使用亚嘎女巫的魔法,这些魔法简单、灵活,不需要严格的步骤。龙君尊重阿格涅什卡的选择,并为她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阿格涅什卡逐渐掌握了亚嘎女巫的魔法,并在龙君的辅助下,成功地创造了幻影花朵和魔法森林。她的魔法能力在不断增长,尽管龙君对她的非传统方法有些困惑,但他开始接受并尊重阿格涅什卡独特的魔法天赋。"} {"context": "“刘泉,张明,胡立德,陈易,你们去厨工帮忙。”“徐松,余晖你们去前院帮忙修葺庭院。”“………………”金彦兵手中的一块玉牌上,有着所有记名学生的名字,安排着一个个记名学生去做各种杂务。“许阳,彭刚,高安你们去后山帮忙。”金彦兵话音落下,叫到许阳和彭刚,高安三人之后,却是并没有见到有人走出,顿时目光抬了抬,目光扫过所有的记名学生,沉道:“许阳,彭刚,高安,你们三个站出来!”剩下的记名学生面面相视,传出一些骚动。“老三,看样子那些家伙被打的爬不起来了。”人群中,孙智压低声音对杜少甫说道,宿舍四人一大早也都跑来集合了。杜少甫本不想来,只是因为还要在天武学院内打听大姐和欧阳爽,戴星语还有王鳞妖虎的消息,不想节外生枝,最后也还是来了,就当是前来见识一下了。“回金学长,许阳,彭刚,高安他们昨天被打成重伤,怕是今天根本爬不起来了。”在金彦兵的询问中,终于是有着一个少年忐忑的说道。“被打成重伤,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斗殴的!”闻言,金彦兵顿时脸庞神色沉怒。那少年吓的更加忐忑,其正是昨天跟在彭刚身后的少年之一,目光不经意的偷偷望着不远处的那紫袍少年,神色畏畏缩缩,不敢多说话。“怎么回事,快说?”金彦兵喝道,他负责杂务处和记名学生,可是现在就出现了打架斗殴的事情,这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中啊,若是不重重处罚的话,怕是以后就难以管理这些记名学生了。“是……”那少年畏畏缩缩,听着金彦兵的喝声,最后咬牙,道:“彭刚和许阳他们,昨天被人抢了积分,还被打成了重伤。”“被人抢了积分……”金彦兵闻言,顿时楞了一愣,抢积分这种事情历届都会发生,这也是天武学院的传统了,被老生抢了积分也很正常,那些老生的修为实力,绝大部分比起他来还要强,他也根本不敢招惹。很明显,提到抢积分,金彦兵想到的就是老生所为,眉头蹙了蹙,只是心中暗道,这一届的老生竟然就连记名学生的积分也下手了,这也太不厚道了一些,身为记名学生已经是够窝囊的了,等于杂工,抢一个杂工的积分,往年可是没有人这么做的。目光微动,脸庞神色柔和了一些,望着那说话的少年,金彦兵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然后金彦兵目光扫视着所有的记名学生,说道:“你们所有人都记好了,这个月没事就少出去,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若是碰上有人抢你们的积分,没有那个实力就老实点主动交出积分卡吧,何必还要挨上一顿皮肉之苦,真是愚笨到家了。”“是…………”闻言,所有记名学生面色无奈,顿时点头应道,不少的目光都是偷偷的侧目望向了人群中的那个紫袍少年而去。说话的那少年更加无奈,原本是鼓起勇气说出来,心中还有些小期待,看看金学长会不会帮他们出头,谁知道这金学长分明是不仅没有为他们出头,反而觉得他们傻。金彦兵继续看着玉牌上的名字安排着记名学生做杂务,目光扫了扫,然后喊道:“吴青峰,杜少甫,张伟你们三个去后山帮忙吧。”“老三,你们去吧,我待会想办法给你打听消息去。”孙智低声对杜少甫说道。吴青峰,张伟,杜少甫三人目视了一眼,从人群中走出。然后就有着一个二十岁左右模样的青年到了四人的身前说道:“跟我来吧。”…………后山,乃是天武学院所在的大片山脉中,学生稀少去的一片连绵山头,满山葱翠,有着不少的参天大树当杜少甫和吴青峰,张伟三人随着那青年到了后山的时候,周围还有不少的记名学生同样到了后山。“这是后山,你们小心一些,不要去密林深处,那里面经常会有凶禽猛兽,甚至偶尔会出现妖兽,曾经就有人在后山被妖兽撕碎过。”领路的青年站在一片顶部平展,四面陡立,像刀劈似的整齐的岩壁之前,望着岩壁后方的一片密林警告着杜少甫和吴青峰,张伟三人说道。“这位学长,那我们今天需要做什么?”张伟问道。青年望了望三人,说道:“你们看到旁边的人了吧,和他们一样,你们三个从这岩壁里面挖出岩石,打磨光滑平整,前面会有样品,需要一样的大小,乃是作为修葺庭院所用。你们三人每天一共打磨三十块,会有其他人来搬运,完成了就可以回去修炼了,完不成的话,那就一直到完成了再回去,这一个月都是如此。”闻言,杜少甫三人望向了周围,此时不少的少年已经在开始挖掘岩石,从坚硬的岩壁之中,要将一大块的岩石翘出来,然后打磨成四四方方,一尺直径大小的平整光滑方石。三个人每天要完成三十块,绝对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活,那坚硬的岩石不同一般,都是颜色是青幽幽的青石,最为坚硬,还要打磨的平滑方正,更是繁琐。“呼!”吴青峰和张伟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绝对的苦力活啊,比起去开采玄石也差不多了。“你们开始吧,完不成可是要受罚的。”领路的青年说完之后,瞥了三人一眼,便是转身离去。“老二,老三,我们开始吧。”吴青峰对张伟和杜少甫说道:“若是耽搁了时间,怕是就完不成了。”“有些不对劲啊。”杜少甫点头后,目光中露出了些许疑惑之色。这绝对是苦力活,按道理来说,金彦兵昨天收了自己的丹药,然后又顾忌那廖长老,多半是会安排一些轻松的杂务给自己的才对,但现在安排这苦力活,可是不太正常。“咔咔…………”吴青峰和张伟已经是开始挖掘岩石,吴青峰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灌注玄气,剑芒掠动,在岩壁上划出裂缝。“咻!”而张伟的手中则是握着一柄弯背大刀,刀尖上刀芒掠动,玄气灌注,也在坚硬的岩壁上划出裂缝。只是两人全力而为,也都是只能够在坚硬的岩壁上留下半尺左右的裂缝,然后再也无法寸进。想要将岩石削成碎石容易,但想要从僵硬的岩壁内生生挖掘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方石出来,简直是太难了。“咔擦…………”周围不远处,大片的记名学生在挖掘岩石中,手中的兵器也直接在岩石裂缝内直接被崩断,望着崩碎的兵器,都是一脸的肉痛起来。“轰隆隆……”也有着不少记名学生从岩壁内挖掘出了岩石滚落下来,不过都是前面大,后面尖锐,成了锥形,根本无法打磨成方石,只能够作废,还有的挖掘出来的都只是碎石而已。“太难了,根本不好挖掘。”吴青峰额头冒着冷汗,全力而为玄气灌注之下,长剑也只能够插进坚硬的岩壁半寸,再难以寸进,想要掏出一块方石出来,绝对困难。感谢叶飘零统帅十万打赏,感谢厚爱,小禹致谢,休息一天再安排爆发感谢。昨天通宵更新七更,一共涨了七朵鲜花,刚刚起床一看,顿时心都碎了一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兄弟姐妹们,你们不要这么伤害我啊,给点火力和激情吧,大家的火力和激情,才是小禹的动力哇。小禹继续码字去,下一更,在十点左右。三更。“这是什么岩石,怎么这么坚硬?”张伟将额头微卷的头发扫到了一旁,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手中的弯背大刀,也只能够在坚硬的岩石裂缝内留下一条半寸的裂缝,也无法将整块岩石挖出来。杜少甫还没有动手,抬头望了望高耸的石壁,最后落在了数十米高度上的一块从岩壁上激凸而出的巨大岩石上,目光微动,然后脚下玄气涌动,身影一跃,顿时就攀爬上了石壁而去。“老三要做什么。”张伟望着杜少甫的动作,然后和吴青峰面面相视,两人目光随即都紧紧的抬头望向了正往岩壁之上攀爬而去的杜少甫。“快看,那人要做什么?”“他好像是昨天重创了许阳和彭刚的那人。”“他想要做什么。”……周围不少的记名学生,此时也都是先后疑惑好奇的望着岩壁上正如壁虎一般攀爬跳跃而上的杜少甫。“快看,那小子想要做什么?”好几个老生青年原本是在远处悠闲的看着这些新的记名弟子吃苦头,当年他们可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挖掘方石,那可是不仅需要力量,还要很多的技巧的,他们故意不教,就是想要看着那些新人多吃点苦头,平衡一下他们当年所吃的苦。此刻间这几个老生青年也都是抬头,目光远远的望向了前方石壁。杜少甫脚下玄气涌动,几个闪身之后,借助岩壁上凹凸出的岩石落脚,终于是靠近了那一块从岩壁上激凸出来的巨大岩石,双脚也刚好是落在了旁边的一块凹凸岩石上。仔细的就近端详了一下那凹凸的岩石后,杜少甫脸庞上随即浮现出了些许笑意,然后对着下方的吴青峰和张伟说道:“老大,老二,让所有人退后,我把这岩石弄下去,到时候打磨方石就容易多了。”“原来老三是想要把那岩石弄下来啊。”张伟会意,顿时对着周围那些记名学生挥手道:“大家都退后一些,岩石要是滚落下来,会被砸成肉酱了的。”“大家帮忙退后一下。”吴青峰也是立马对周围的记名学生挥手示意说道。周围的记名学生见状,也都顿时就开始退后,那巨大的岩石若是真的被弄下来了,若是有人被砸中了,真的是足以被砸成肉酱的。只是一众的记名学生之中,不少人也都是露出了疑惑之色,那么巨大的岩石,那紫袍少年能够弄的下来么。“那小子想做什么,不会是想要将那块岩石弄下来吧。”“怕是脉动境彼岸层次的修为者也难以将那块岩石弄下来,那小子怕是在家纨绔惯了,想要出风头的吧。”“不自量力的小子。”……远处几个青年远远的望着前方岩壁上的紫袍身影,目光都抹过些许不屑和轻视。“呼!”杜少甫望着身前那巨大的岩石,微微提了一口气后,手中一道道手印快速凝结,一股股玄气在体内穴窍之内游动,最后汇聚在了掌心之内,五指握拳,霎时间一股惊人的气势爆发而出。“波动拳!”一声低喝,眼中瞳孔淡金色光芒闪烁,乍然间,杜少甫一拳直接对着身前那激凸出来的巨大岩石轰去。“砰砰砰!”低沉的闷响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共十三声爆响,惊人的能量劲气波浪层层重叠,气势成倍叠加,如冲击波一般,最后狠狠落在了岩石上。“轰隆隆!”当最后一拳落下,那激凸而出的坚硬岩石轰然一颤,惊人的能量冲击声犹如雷鸣响彻不休!“咔咔……”大片细小碎石暴射而开,巨大的岩石边缘,有着细小的裂缝蔓延,裂缝越来越深,越来越粗,最后轰然一声,巨大的激凸岩石颤动,终于从岩石壁上脱离,最后直接坠落下去。“轰隆隆……”音如雷暴,巨大的岩石滚落,如陨石坠落,‘轰隆隆’的声响在岩壁内外传出,带着回音响彻,所过之处,在岩壁上砸出不少裂缝直滚而下,让得地动山摇,气势惊人!“哗啦啦……”从那巨大岩石坠落之处,石壁龟裂,不少岩石接连坠落,宛如在这片石壁周围下起了石雨。“好恐怖的实力……”“快退,别被砸到了啊。”岩壁下众多记名学生再度暴退,那巨大的岩石足足上百米直径,从上而下坠落,巨大的冲击力下,根本停不下来,带着碎石激射,让人不得不再度暴退。“那小子的实力怎么那么强,难道那岩石根本不吃力么?”几个远处的老生见状,此刻面面相觑,皆是瞠目结舌。当那巨大的岩石最后接连碾压撞碎地上一连串的岩石之后,终于在数百米之外撞击在了一片小山坡上静止了下来。巨大岩石上面龟裂出了不少裂缝,菱角密布,已经很方便切割下来打磨成一块块的方石。周围还有着不少的一同坠落的岩石,怕是足足上百块之多,大小也都足以打磨成方石,只要稍微的打磨一下就行。“这下好了,足够完成任务了,怕是好几天的任务都足够了。”吴青峰面露微笑,现在可是方便多了。“老三的实力真是恐怖啊!”张伟惊愕的下巴张开久久收不回去。周围所有的记名学生面面相觑,震撼之后,随即望着吴青峰和张伟都是露出羡慕之色,坠落的岩石已经足够是能够让他们三人轻松的完成任务了,而他们怕是根本难以完成的,最后少不了受到惩处。“这位学长,能不能够帮我们也弄下一些岩石下来,感激不尽。”“是啊,这位学长,帮帮我们吧。”………………一个个记名学生抬头望着还在岩壁上的杜少甫,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开口遥遥对杜少甫恳求着,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帮忙,要不然他们今天完不成,肯定是要被处罚的。杜少甫目动,望了望周围岩壁上,还有着不少激凸而出的巨大岩石,下面的岩石应该都是长年累月的被人挖空了,若是足够的冲击力,都能够轰落下来。“好,我试试看。”杜少甫对下面的记名学生说道,身影掠出,两个跳跃之后,又到了一块巨大的激凸岩石之前。“砰砰砰……”然后,一道道低沉的能量音爆声响彻,岩壁之前,再次不断的下起了石雨,一块块巨大的岩石从岩壁上坠落,大片的岩石龟裂。‘轰隆隆’的声响回荡,地动山摇,声浪席卷到了远处,像是整座岩壁都要被直接摧毁。“那小子是变态吧!”远处几个老生青年见到这一幕,眼中满是震骇,那一个少年身影在石壁上掠动,所过之处巨石不断坠落。并没有多久,岩壁之下就堆积上了密密麻麻的岩石,都只是稍微打磨一些就能够成为方石。……………………天武学院,到处佳木茏葱,山峰奇花烂漫。群峰之内,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透着古朴沧桑。“只是去后厨帮忙,倒是轻松,先溜出来帮老三打听一下消息。”青石地板上,孙智身影掠出,后厨并不严格,又轻松,想要溜出来并不难。“这位学弟,欢迎加入天武学院。”就在此时,有着淡淡的笑声传出,然后有着五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孙智的身前。四男一女,女的走在中间,模样颇为美貌,说话的却是一个黄衣青年,二十一二岁左右的模样,另外的三个青年也都是年纪差不多,穿着光鲜,显得不凡。孙智抬头,望着眼前大的五人,目光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弯腰行礼道:“诸位学长,学姐好。”“倒是懂礼数,把积分孝敬出来吧。”一个华服青年望着孙智,嘴角抹过些许戏谑。“诸位学长,我只是记名学生,没有积分啊。”孙智脸庞神色越发凝重,没想到刚刚出来,就碰上了老生打劫积分,若是昨天被打劫还好,也才十积分,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积分卡里面有着足足六十积分,他可是舍不得的。“桀桀,小子倒是聪明,不过这一招不管用了,刚刚那小子也说自己只是记名学生,结果收拾一顿就老实了,当我们好骗么。”一个锦袍青年冷笑说道。“我真是记名学生啊。”孙智欲哭无泪,没想到新生之中,竟然也有为了逃避被抢,冒充是记名学生。“别废话了,不交出来就好好收拾一顿,也让这些菜鸟知道知道咱们天武学院的传统,让他们以后懂些规矩。”第四个青年说道,玄气微微波动,目露冷笑,就要动手。感谢我不是雨季兄弟打赏作品1888币,18630622631兄弟打赏作品7776。致谢。因为今晚八点和九点和书友有着一个小活动,时间超出了计划一些,所以导致这一更也晚了半个小时,致歉。看到上一章之后,鲜花立刻涨了不少,看来兄弟姐妹们还是疼小禹的,感谢大家。今天三更更新完毕,小禹需要缓冲一下,明天会继续为打赏的夜帅和兄弟来一次爆发,也希望兄弟们鲜花多多支持,这真是小禹的动力。“这下栽倒家了,出门不利啊。”孙智眼中目光抽动,自知现在根本就没有和这些老生抗衡的实力,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起被蹂躏一顿好,便是从怀中忍痛掏出了积分卡,道:“积分给你们。”“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说话的那一个青年脚下玄气涌动,也不见其动作,身影鬼魅般便是出现在了孙智的身前,挥手而动,一股吸力从掌心内涌出,直接将孙智手中的积分卡吸进了自己的手中,然后一脚狠狠的踢在了孙智的身上。“砰!”孙智身躯直接被踢飞,砸落在了十数米之外,嘴中一口鲜血’噗嗤’顿时喷出。“樱兰学妹,这积分卡内的积分给你,到时候也好在‘天武符境’之内多修炼领悟一段时间,早日再做突破。”青年将孙智的积分卡交给了簇拥在众人中间的那美貌女子。“那就多谢祝学长了。”美貌女子微微一笑,肤光白皙,容貌秀丽,美玉莹光,只是眉目间隐然有一股骜冷的清气,将那青年的积分卡拿了过去,便是开始掠夺积分。蓦地,女子的娇颜神色微微沉了一些,轻声说道:“六十积分,这小子果然不老实,根本不是记名学生。”“看样子现在的这些新生,还真是不将我们这些学长学姐放在眼中啊,看样子我们也有必要杀鸡儆猴一下了!”原本说话的那华服青年见到美貌女子脸上不悦的神色,顿时抓住了表现的机会。“让他长长记性就好,下次要对我们这些学姐学长老实一些,也别太下重手了,毕竟我们也是学长学姐,稍作调教就好。”美貌女子淡淡说道,手中此时孙智那张已经是为零的积分卡也被直接仍在了地上。“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长记性。”华服青年见到美貌女子都同意了,顿时目露笑意,然后转身望着已经爬起来的孙智,手中一柄长剑出鞘,一步步走上前去,冷笑道:“小子不老实啊。”“诸位学长,我真的没有说谎啊,我真是记名学生。”孙智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嘴角鲜血淋漓。“记名学生哪来的六十几分,当我傻么!”华服青年嘴角一撇,话音落下的同时间,身影一掠,瞬间出现在了孙智的身前,闪电般一脚重重的踹在了孙智的肚子上,直接将孙智踹飞。“噗嗤!”嘴中鲜血喷出,孙智再度砸落在地,还没有爬起身躯,便是被一脚踏在了胸膛。“啊!……”与此同时间,孙智眼角目光中一道刺眼剑芒闪烁而下,随即耳边传来剧痛,鲜血飙射,嘴中也不由传出惨叫声。“哈哈,这下可以永远记得要尊重学长了,下次可要老实一点。”华服青年大声笑着,目光满是戏谑轻视,根本就没有将孙智放在眼中。“我们走吧,我不太喜欢见到血。”美貌女子淡漠的瞥了一眼地上鲜血淋漓的孙智,目露些许鄙夷,然后转身离去。“好了,我们去找下一个吧,那些菜鸟一个个都躲起来了,真蠢,以为躲起来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了么,真可笑。”“那些菜鸟,就应该受到一些教训。”“………………”五人离去,留下了鲜血淋漓的孙智躺在地上,一只左耳已经被削掉,耳畔鲜血淋漓,将身上衣衫染的血红,面色煞白,肚子上两脚,也让他遭受重创。片刻之后,孙智才艰难的爬起身子,颤抖着捡回自己的积分卡和鲜血淋漓的左耳,望着那五人离去的方向,身躯颤抖,眼中双瞳赤红…………‘轰隆隆’岩壁之上,巨石不停坠落,杜少甫拳头不停的砸落在岩石上,震动的岩壁颤抖龟裂,不停有着岩石破碎坠落,令得周围地动山摇,像是整座岩壁都要被直接摧毁。“那小子一定是变态吧!”“那小子一定是妖兽变的吧!”“太恐怖了,那小子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远处那几个老生青年见到这一幕,眼中目光颤剧震骇,那一个少年身影在石壁上掠动,拳头挥舞,那坚硬的石壁宛如豆腐一般,巨石不断坠落。时间并没有多久,岩壁之下那密密麻麻的岩石堆积的就像是小山一般了,都只是稍微打磨一些就能够成为方石……………………“学长,够了啊,足够了。”“学长,停下来休息一会吧,已经足够了的。”…………下方众多的记名学生震撼之后,望着身前的那已经是堆积如山的岩石,纷纷大声说道。“呼……”杜少甫深呼吸了一下,在石壁上几个闪动之后,便轻飘飘的落在了了岩石外,然后望着地上那密密麻麻堆积如山般的岩石,拍了拍手,脸庞上露出了些许笑意,经过昨晚上的调息吐纳,伤势又多恢复了一些。“老三,真厉害,现在就简单多了。”张伟上前到了杜少甫的身前,目光中还带着震撼涟漪。“这么多岩石,怕是足够很多天的任务了。”吴青峰也到了杜少甫的身边,目光震惊之色后,满是憨笑。“老大,老二,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我想到周围转转去。”杜少甫对吴青峰和张伟说道。“没问题,去吧,我们怕是一会也就能够完成任务了。”吴青峰点头,最为困难的步骤已经完成,接下来打磨成方石以及很简单,很容易就完成了,自然不用杜少甫再出手。“放心吧,交给我们就好,最难的已经被你完成了。”张伟说道。杜少甫点头,望了望周围,迈步往出口走去,周围的记名学生皆是颇为感激,不知道杜少甫姓名的,都是口称学长。“你想去哪儿,还没有完成方石,不能够离开。”不远处的出口,几个青年跃出,看模样都是上一届的老记名学生了,见到杜少甫要离去,顿时阻挡在了杜少甫的身前。杜少甫望着数个青年,精神力窥探下,发现数个青年皆是脉动境初登层次。以这些青年的年纪,都是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脉动境初登层次,其实已经是极为强悍了。不过和那些天武学院的正式学生中的老生相比,这些青年的差距就大了,杜少甫暗自目动,从吕佳雪,张越等人身上的情况来看,天武学院上一届的正式学生中,修为实力层次基本上都是到了脉动境彼岸层次和脉动境圆满层次。上一届的这些记名学生和正式学生,应该都是同时间进入天武学院的,而进入天武学院的时候,按照这一届的情况来看,一开始的修为层次应该是相差无几。甚至有着个别的,实力修为层次本来是完全能够跻身进入前三千名,只是运气不太好,才会被意外刷了下来,但短短的三年时间内,双方就已经是相差巨大。“同样的天赋下,修炼资源和时间,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啊。”杜少甫心中感叹,不过心中也想到,或许这些记名学生一开始心中还会和正式学生暗暗较劲,不过时间久了之后,怕是在记名学生的大环境下,也逐渐的改变心境。最后破罐子破摔,反正自己是记名学生,一切比不上正式学生,如此心态下,怕是最后就连自己当初的斗志都会被磨灭了,修为领悟更加受到阻碍,以后的修行之路也都再走不了多远。“三个人每天一共三十块方石,到时候完成就是,我为何不能够离开一会?”杜少甫直视那数个青年问道。数个青年被杜少甫眼中目光直视,不知为何,无端不敢相视,刚刚也见到了眼前那少年的恐怖,有些不敢招惹。不过身为上一届的记名学生,他们很早一段时间就已经是在等待了新的一批菜鸟过来,到时候他们也能够轻松很多了,不少的杂务杂活自然是要交给新的记名学生做的。此刻这几个青年面面相视,心中都是暗想,若是第一天都压不住一个新菜鸟,怕死以后更加就管不住这批新人了,谁还会听他们。中间的一个青年目动,心中暗道,就算是眼前的这少年强悍,但是还敢对他们动手不成?要是第一天,这新人就敢对他们动手,那可就是要翻天了。到时候怕是所有老一届的记名学生都会同仇敌忾,不会放过这小子的。想到这,这青年胆子也就壮了不少,咬了咬牙,抬头目视杜少甫,道:“小子,这不合规矩,等你一起完成了三十块方石再走不迟。”“砰!”那青年的话音刚刚落下之际,闷响声顿时传出,那青年身躯应声震飞开去,直线横飞数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嘴角鲜血溢出。“现在,我可以走了吧。”杜少甫淡淡说道,跨步而去,另外几个青年目光骇然,哪里还敢阻拦,齐齐闪身。今天小禹会继续小爆发的,兄弟们不会再重创小禹一次了吧,前天的爆发涨了七朵鲜花,现在还心有余悸啊,我继续码字去,刚好也是一个小*情节来了。数步之后,杜少甫回头,望着那几个青年,说道:“对了,若是有人说什么闲言碎语为我带来麻烦的话,那我就会把账算到你们身上,以后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我记下你们的模样了。”话音落下,杜少甫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几个青年面面相觑,目光难堪,没想到那少年比起他们想象中要狠的多,这哪里还是新来的菜鸟,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打磨方石,早点回去休息。”望着杜少甫收拾了一下那几个老生,一众记名学生心中暗爽不已,然后齐齐开始打磨方石,‘轰隆隆’的声响传开,怕是不用就多就能够完成今天的任务了。后山之中,连绵起伏的群山被碧绿的密林覆盖,极目远眺,远处一座座高大的山峰突兀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杜少甫爬上了一座最高山头,离记名学生打磨方石的地方已经有些距离,周围茂密的灌木丛林里,鲜艳的野花在山风的轻吹下翩翩起舞,目光望着远处连绵的建筑和山峰,目光有些发呆。到山上来,杜少甫一来可是没有兴趣真的做杂工,另外也是真的想要到处看一看,这毕竟是酒鬼老爹曾经呆过的地方,“这就是天武学院了么。”片刻后,杜少甫淡淡一笑,此时自己虽然是到了天武学院中,但怕是和酒鬼老爹想象中的应该不会一样,自己虽然进了天武学院,但却成了杂工。“咦!”突然,杜少甫目光望向了前方不远处,山头上有着一道身影,正坐在了旁边一株大树下的岩石上,自己上来竟然是没有看到,看背影,应该还是一个老者。眉头微动,杜少甫迈步走了过去,精神力窥探中,那老者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气息波动。而当杜少甫到了那被背影身后的时候,那人却是也回过了头来,六七旬的模样年纪,粗眉大眼,大鼻子,阔嘴巴,一头颇为杂乱的头发,像是干草一般。脸庞也颇为苍白,像是一块破布片似的,眼睛颇为明亮,却是有些无神的感觉。最让杜少甫惊讶的是,这老者的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刮过了,那张大脸就像长满了茅草的荒地,加上满脸的褶子,像是野人,又像是猩猩,差点让杜少甫吓的倒退两步。“小子,你跑过来做什么,你好像是新来的记名学生吧,跑出来偷懒不怕回去被那些老生欺负么?”老者望着杜少甫,目光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透着些许好奇。“嘿嘿,我不招惹谁,但要是谁敢欺负我,我就打他丫的。”杜少甫’嘿嘿’一笑,看样子这老人家还知道的挺多的,随即便是也坐在了老者身边的岩石上,望着前方连绵的山峰,然后对老者问道:“老人家,你是天武学院的老人了么,知道的还不少啊。”“看样子,怕是那些老生可不好欺负你啊。”老者一笑,侧身目光望着杜少甫,笑道:“我啊,应该是天武学院的老人了吧,在这一辈子了,现在老了,所以也不用干什么了。”“你也是杂务处的么?”杜少甫望着老者,那一脸邋遢的模样,怕是除了杂务处的也不会是被的地方的了。“呵呵。”老者目光转转,然后笑道:“也算是杂务处的,在天武学院可是干了一辈子了。”“一辈子了,怎么不回家呢?”杜少甫颇为好奇的问道。“回家……”老者那明亮却是有些无神的目光中泛起些许波动,望着前方连亘的群山楼阁,轻道:“我一把年纪了,也没家人,一直在天武学院,对我来说,天武学院就是我的家,还能够回哪里,以后怕是也就要老死在天武学院内了。”杜少甫望着老者,不知为何,心中对这老者有些敬意起来,能够一辈子都在一个地方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老者微微挺身伸展了一个懒腰,然后望着杜少甫,道:“小子,你刚刚进来不久吧,感觉天武学院怎么样?”“以前挺向往的这里的,因为我那酒鬼老爹曾经也在这儿呆过,也是我那酒鬼老爹希望我来的。”杜少甫望着老者,微微停顿了一下,面色微动,才继续说道:“不过我感觉天武学院也就一般吧,等过几天,我就走了。”“哦……”老者那茅草般的胡子微微动了动,然后张嘴道:“你爹叫什么名字,我可是这里面的老人了,所不定我还认识你老子呢。”“我那酒鬼老爹,不说也罢,不怎么出名,你也肯定不认识的。”杜少甫顿时说道,可不敢说出酒鬼老爹的名号来,悬赏榜上高居第二的名字,在天武学院不出名怕是就怪了。“那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微微笑了笑,然后对杜少甫问道。“杜少甫。”杜少甫这倒是没有隐瞒,反正这也很多人知道。“杜少甫么……”老者轻轻念道,目光望着杜少甫打量着,然后说道:“你应该在天武学院之内到处走走看看,其实天武学院还是不错的,能够让你学到不少的东西。想当年,天武学院内也曾经走出过不少风华绝代的学生,一个个最后名扬四海,只是现在天武学院没落了,已经不如当初。”话音落下,老者那有些无神的明亮目光中,有着些感叹。“有机会我会到处去走走看看的。”杜少甫点头,心中倒是不反对老者的话,天武学院的确是有着极其厚重的底蕴,这里面也曾走出过无数的强者。“老三。”蓦地,山头下有着声音传来,杜少甫回头望去,一道身影正奔跑而来,听着传来的声音,正是张伟。“有机会再来陪老头子我说说话吧。”老者起身,望着杜少甫,荒地般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笑意,然后转身下山而去。“老三,你真的在这啊,终于找到你了。”张伟和老者擦身而过,目光疑惑的多看了那老者一眼,随即数步就到了杜少甫的身前,神色一脸的急促,面色泛着苍白。“出什么事情了?”见到张伟的神色,杜少甫面色微凝,无端心中一紧。张伟目光带着怒意,望着杜少甫,声音颤道:“老四被老生打了,身受重创,刚刚到后山找到我和老大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耳朵也被人削了,浑身是血,太惨了,那些老生根本没将老四当人啊。”………………………………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岩石前,当杜少甫赶回的时候,周围几个青年正站在了一旁,见到杜少甫之后,都是不由退后了几步,眼中隐隐间露出了惧色。一堆记名学生围在一起,隐隐间有着议论声传出,张伟在前方便是喝道:“大家让一让,老大,老三来了。”围在一起的记名学生顿时让开了一条道,一道道的目光立刻望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一块岩石上,此时吴青峰正参扶着已经昏迷的孙智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中泛着血红之色,见到杜少甫前来,顿时抬头眼中目光一颤,道:“老三,快来看看老四,老四伤的太重了,我给老四服下了一些丹药,但是好像不管用啊。”杜少甫快步走进了人群,当目光望着此刻被搀扶在了吴青峰手中的孙智后,目光也为之骤然一颤,双手悄然握拳,脸庞寒意浮现。只见此时孙智比起一路上孙伟所说的还要严重,浑身是血,左耳被齐齐削断,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衫,鲜血才刚刚凝固不久,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如灰,气息萎靡。“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杜少甫说话的同时,立刻将吴青峰手中的孙智搀扶在了手中,手印凝结,玄气涌动,数道指印落在了孙智的身上。吴青峰退到了一边,说道:“我也还不清楚,老四到了这的时候,已经倒下了,只是说了是那些老生干的,然后就昏死了过去。”“嗤嗤……”将昏迷的孙智慢慢平躺在了岩石上,杜少甫手中手印再度凝结变幻,一道道的符文涌动,然后落在孙智身上,随着一道道符文能量落在孙智的体内,让得孙智身躯都是微微一颤。杜少甫面色越来越难看,从检查中,得知孙智身上的伤势可是不轻,还不是被一个人所伤,体内有着两股残余的玄气能量。从伤势看来,乃是两人两脚都踹在了孙智的肚子上,踹的干净利落。下手者的实力都是在脉动境修为,比起孙智来可是要强的多了,随便一脚都足以让孙智重创,何况是两脚。怕是力道再重一些,就连孙智的命都要丢掉了,很明显,那些下手者也是不敢杀人的,不过不仅将孙智重创,还将孙智的耳朵都割下来了,不可谓心狠手辣。“噗!”当杜少甫最后一道符文能量落在孙智小腹穴窍上,手印收敛之后,昏迷的孙智胸膛起伏,嘴中一嘴淤血喷出,然后紧闭的双眸徐徐睁开来。感谢18697860626兄弟打赏作品2088币。“老四醒了。”“老四,你怎么样了。”见到孙智苏醒,张伟,吴青峰两人也才松了一口气,顿时围拢上去。“终于醒了。”周围簇拥的大群记名学生望着苏醒的孙智,原本颇为紧绷的神情也开始舒展开来,记名学生被老生重创,他们都作为记名学生,同气连枝,也自然是都感觉到了一种共同的危机。孙智张开双眼,原本明亮的目光此时看着颇为无神,机灵的模样此刻间也透着萎靡,望着眼帘中出现的吴青峰,张伟,还有杜少甫,目光动了动,嘴角挤出了一丝苦笑,想要坐起来,说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看样子我还没死。”“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吴青峰安慰着孙智说道,和张伟两人连忙一左一右的搀扶起了孙智坐在了岩石上。“老四,发生什么事情了?”杜少甫对孙智问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被老生打劫积分而已。”见到杜少甫,孙智顿时说道:“对了老三,我给你打听到了消息,你要找的一个欧阳爽学姐,听说前两天已经回来过天武学院,但是现在去哪了就不知道了。另外学院中的确是有着一个叫做杜小蔓的学姐,还是执法队的人。”闻言,杜少甫原本心中一直为欧阳爽,戴星语还有小虎的担心,倒是立刻就放松了一些。昨天杜少甫让孙智帮忙的,也就是见到孙智打听消息灵通,自己初来乍到,一切并不熟悉,所以才找孙智帮忙去打听一下欧阳爽和大姐杜小蔓的消息,却是没想到现在发生了此事。蓦地,杜少甫脸庞双瞳一抖,眼中目光直视着孙智,问道:“老四,你是去打探消息,然后遇上那些老生么?”望着杜少甫的目光,孙智牙齿咬了咬还带着血迹的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又带着苦笑,说道:“我打探消息之后,没想到运气有些不好,便碰上了几个老生。他们要我的积分,我一开始舍不得,说了我是记名学生,没有什么积分,可是他们不相信。我心想反正也打不过他们,后来也只好是给他们了。可是他们后来发现我的积分卡里面有六十几分,就说我骗他们。我解释了,他们也不相信,然后就给了我一点教训。”“噼啪!”听着孙智的话,杜少甫五指骤然紧握拳头,指头关节‘噼啪’作响,刚毅锐志的脸庞上,顿时泛着铁青之色。一股无形的寒意开始从杜少甫体内蔓延而出,语气开始冰凉,对孙智问道:“你交出了积分卡,他们还没有放过你,还将你伤成了这样?”感觉到近在咫尺从杜少甫身上涌来的那股寒意,孙智面色也为之微微一颤,无奈的点了头,然后说道:“放心吧老三,我没事的,还死不掉,他们还不敢杀我,就当是受了一次磨练。”“王八蛋!”见到孙智点头默认,杜少甫忍不住大喝一声,双手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望着孙智,沉声道:“老四,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去打探消息的。”“老三,我真没事,此事也和你无关,你不要想做什么,他们都是老生,实力很强。”孙智眼中目光担忧,生怕杜少甫会做出什么来,他昨天可亲自见到了老三的脾气和手段,但伤他的那些人可和彭刚他们不一样,伤他的人是天武学院的老生,一个个实力都不是一般的强悍,不是彭刚和许阳他们能够相提并论的。“老四,你可还认得出他们?”望着身前鲜血淋漓的孙智,杜少甫深呼吸了一下,自己如何能不管,孙智可是为了自己去打探消息所以才遭受的重创。就算孙智不是因为自己才受创的,杜少甫也不会不管,四人虽然昨天才认识,但杜少甫没有忘记昨天三人对自己的热情照顾,相处下来,已经是有了感情,宛如兄弟。“都记在心中,忘不了!”孙智点头,话音落下,眼中一抹坚毅神色抹过,透着淡淡寒意,然后对杜少甫说道:“老三,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有着很多办法报仇,也不是随随便便好欺负的。不过我想要自己报仇,以后好好修炼,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们,到时候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杜少甫闻言,目光微颤,透着寒意的目光望着孙智,停顿了一会,微微沉声问道:“老四,你叫我什么?”“老三啊,你是老三,我最小,我是老四。”孙智脸庞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望着杜少甫,颇为疑惑的说道。杜少甫目视着孙智,说道:“老四,先不说你是为我受伤,我们虽然昨天才认识,但你叫了我老三,那我就是你兄弟。我叫了你老四,那你就是我兄弟,兄弟被欺负,我又怎能够袖手旁观,更何况你还是因为我,我若是不管,那就不配让你以后叫老三了。”听着杜少甫的话,孙智目动,然后带着笑意,说道:“老三,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个仇以后再报,他们势力很强,等我们以后势力强悍了,再一起去找他们算账不迟。”“老四,我不是为你去报仇,也不是为你去算账的,若是你实力不够被抢了积分,那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交出了积分卡,他们还如此重创了你,那他们欠的就不是一笔账一份仇了,他们欠的是公道。”杜少甫微微了摇头,紧握的拳头摊开,然后轻轻的拍在了孙智的肩膀上,说道:“我是要去帮你讨回一个公道,他们欠你仇,欠你的账,你可以自己以后去讨,但是他们欠的这一份公道,我今天却要帮你讨回来。”话音略作停顿,杜少甫目光一股寒意涌动,微微咬牙,沉声道:“什么都可以欠,公道,不可拖欠!什么都可以不要,公道,不可不要!”“老三说大的对,他们欠的是公道,什么都可以欠,公道不可拖欠!”吴青峰点头,挺拔的身躯上一股气息涌动,目视杜少甫说道:“老三,我是老大,我陪你去,就算是我们打不过,也要讨回公道。”“什么都可以不要,公道,不可不要!老三,老四的公道,我也要去讨回来。”张伟粗壮的眉毛下,那乌黑透亮大的目光,此时也是怒意涌动。“老大,老二,老三……”孙智望着三人,目光中有些酸楚,惨白的脸庞泛着笑意,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去先讨回公道,大不了被揍一顿,也要不了命。”“不错,大不了被揍一顿,我吴勇也陪你们去了,欺负我们记名学生可以,但是不能够没有公道!”簇拥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健硕少年站了出来,这青年也正是先前第一个开口让杜少甫帮忙从岩壁上砸些岩石下来的人。“被揍一顿而已,又死不了,又被是没有被挨揍刮过,我也陪你们去,咱们记名学生的公道,不能够不要!”又是一个少年站了出来,模样眉清目秀,但却是有着一股不凡的傲气。“大家都是记名学生,同气连枝,不团结的话,更加要被欺负,我也陪你们去!”“别丢下了我,我也去!”“……………………”随着第一个健硕少年走出,顿时间周围的少年齐齐呼声而出,情绪高涨,目带怒意,都要前去讨回公道。“多谢大家了。”吴青峰对周围众人抱拳一礼,人越多,自然是越有底气的。然后上两百人浩浩荡荡聚集,谁也没有再打磨方石,直接离开了后山。那几个老生青年本想阻挡的,可是面对两百记名学生那一股浩荡的气势,特别是中间还有这那凶悍的紫袍少年在,根本就不敢阻挡,眼睁睁的看着众人离去。“不好,怕是要出大问题了,快抄近路禀告金学长。”几个青年面面相觑,一个个头冒冷汗,这一批新的记名学生简直是要翻天了。…………天武学院,辽阔的后山山脉中,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幕。杜少甫等沿途所过之处,路上遇到的正在劳作的记名学生见到那浩浩荡荡,情绪膨胀的大队人马,隐隐间听说有记名学生被老生打了,现在有人要代表记名学生去出头,顿时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杂务都加入了进来。人一多,情绪越发高涨,一个个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当众人走出后山的时候,大队人已经是足足上千之多了,浩浩荡荡,气势澎湃。杂务处,庭院内,一把靠背座椅上,金彦兵端拿着一个茶壶,轻轻的摇着座椅,抿着一小口茶,抬眼望着半空刺眼的阳光穿过庭院旁边大树,从树冠投射而下的光影,感觉生活很是舒坦。最近新的一批记名学生到来,可是让金彦兵收入颇丰,不少记名学生的背后家族都是不凡,也极为拿得出手,加上杂务处本就是一个肥差,这些年可是没有让他少赚。“过几天,等新来这批小子安稳了之后,就能够去‘天武符境’之内闭关一段时间了。”金彦兵喃喃轻道,他虽然不好直接染指那些记名学生的积分,不过得到的各种好处都是能够去换取成积分的。有了足够的积分,他就能够到天武符境之内去多闭关一段时间,还能够换取自己想要的丹药,说不定这一次还能够直接突破一层。最近这段时间,金彦兵也感觉到了自己隐隐间有着欲要再度突破的迹象了,若是能够从他此时脉动境圆满层次突破到脉灵境的话,那以后在学院中的地位无疑是要水涨船高不少。“金学长,不好了,出大事了。”一道急促的大喊声传来,随即数个青年便是冲到了庭院中。“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不是在后山盯着那些小子打磨方石么,前面庭院扩建,正需要方石,要是到时候不够,你们就自己去弄去。”金彦兵见到那数个青年,顿时瞪眼喝道,然后张嘴叼着茶壶口吸了一小口茶。这茶可是不凡,都是高价之物,平常都是长老才能够喝到的。“金学长,那些小子都跑掉了,全部跑了,我们根本看不住啊!”“噗……”说话的一个青年还没有说话,背躺座椅的金彦兵顿时就身子站了起来,口中一口刚刚才吸进嘴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喷的那几个青年大的脸上满脸都是,面色大变,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快和我说清楚。”当先的一个青年抬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被喷的满脸都是的茶水,对金彦兵说道:“有老生抢了一个记名学生的积分,还打伤了一个记名学生,所以那些记名学生现在都叫嚷着要去讨回公道了。”“讨公道,那些个小王八蛋脑袋被驴踢了不成!”金彦兵大声骂道,几个记名学生因为被抢了积分要去找老生要公道,这绝对是脑袋被驴踢了,然后问道:“是谁带头的,有多少人去了?”“现在怕是有好几百了,人还越来越多,好像是一个叫做杜少甫的,那小子太强悍了。”青年立刻回道。“杜少甫……”听到这个名字,金彦兵手中的小茶壶直接就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身子一颤,顿时面色大变,道:“这下麻烦了,麻烦大了,怎么是那小子,我就知道那小子会是一个祸害啊。”“金学长,你认识那小子么?”刚刚说话的青年鼓起勇气问道。“认识个屁,快,他们朝哪去了,快带我去截住他们。”金彦兵大喝,面色铁青,若是这次出了问题,他也绝对会有麻烦,怕是以后这个肥差也是保不住了。一提到杜少甫,金彦兵就忍不住脸庞抽搐。一直到昨天傍晚之前,金彦兵还在心中想着,一定要和新来的杜少甫打好关系,昌明导师亲自送来的人,还有廖长老有着匪浅的关系,这绝对是有着深厚的背景啊。可是到了入夜之后,金彦兵遇上了几个导师,无意中听到几个导师讨论的都是一个叫做杜少甫的事情。一听之下,金彦兵才知道那杜少甫何止是和廖长老有着一般的关系啊,简直是关系大了。就在上午,一个武道符道双修,叫做杜少甫的少年,因为耽搁了报名的时间,最后直接将这一次排名前十的新生给困在了符阵内,还一招重创了新生排名第四的一个学生,实力天赋都是强悍至极。更重要的是,那杜少甫还不将廖长老放在眼中,也彻底的得罪了廖长老。整个天武学院的导师和长老现在几乎都知道此事了,就他最后一个知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金彦兵当场差点没一巴掌拍死自己,竟然还将那家伙安排到了为数不多的舒适宿舍中去了,若是廖长老和那昌明导师知道自己的那种照顾后,怕是到时候少不了给他小鞋穿。只是他收了杜少甫的丹药,也不好立刻翻脸。在天武学院,金彦兵也算是老油条了,见多识广,加上得知那杜少甫的天赋可是恐怖,说不定以后还有着翻身的可能,所以也不能够翻脸。但是高高在上的廖长老和昌明导师两人,他也是得罪不起的。所以今天早上,金彦兵才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留痕迹将杜少甫安排上了最苦的杂务,到时候廖长老和那昌明导师来问起的话,他也能够交代,只要那小子老老实实地不闹事就好。可金彦兵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这杜少甫竟然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新生暴动,这分明是要断了他的肥差啊。“讨回公道!”“老生太欺负人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后山中,记名学生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喧哗声冲天,老远就能够听见。杜少甫也没有理会,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老四孙智是因为自己猜被重创,交出了积分卡还要被欺凌,这份公道不管是因为自己私欠还是兄弟之情,都是要讨回来的。“站住,都给我站住!”就在浩浩荡荡的上千人出了后山的时候,一道大喝声滚滚传来。“嗖嗖……”然后一连串的破风声响彻,怕是不下于上百道身影这急速掠来,几个闪动之后,便是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直接将一众记名学生阻挡在了身前。“呼啦啦……”上百道身影出现,一股股都是脉动境修为层次大的气息涌动,上百人的气息,也足以是将那上千记名学生的气势死死的压制住。毕竟新加入的记名学生修为层次还不够,除了杜少甫之外,根本就没有脉动境,顿时气势就被压制了起来。一股股脉动境的气息蔓延开来,不少记名学生已经是在威压下感觉到了玄气运转阻塞,身躯开始颤抖。金彦兵当先而立,身后站着上百人,都是上一届的记名学生,望着眼前那上千的新记名学生,面色铁青难堪,大喝一声道:“你们想要做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声浪如闷雷,加上金彦兵脉动境圆满层次的修为气息,声浪顿时就震的不少的少年少女耳膜生痛,面色苍白。一个个记名学生目光面面相视,随即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杜少甫,此时那紫袍少年就是他们中间的主心骨。孙智,吴青峰,张伟三人的目光,此时也一样望向了身边的杜少甫。杜少甫望着金彦兵和其身后的上百青年男女,目光微动,直视说道:“金学长,我们记名弟子中有人被抢了积分之后,还被打成了重伤,你来的正好,可是要给我们讨回一个公道啊。”金彦兵望着杜少甫,目光直接抽搐起来,果然就是这小子带头闹事的,顿时沉声喝道:“那又如何,没有那个实力,受伤也是正常,都给我滚回去,要不然的话,休怪我不客气,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喝声传出,气势滚滚,大片的少年已经是震慑到了,目光开始涌出些许惧意。“我们从各自家中走出,来到心中向往的天武学院,美曰其名是记名学生,实际上就是杂工,还要遭受如此欺凌和压迫,我们来天武学院难道就是来被欺凌的吗,老生如此欺凌我们记名学生,我们要反抗,我们要团结反抗。”杜少甫昂首,玄气涌动,声浪伴随着玄气滚滚涌出,丝毫不在金彦兵的声音之下。听着杜少甫的话,顿时在所有的记名学生心中扩散触动,犹如注入了一记强心剂一般。所有的记名学生自己何尝不清楚自己叫的好听是记名学生,实际上就是天武学院的杂工,还要遭受欺凌,此刻杜少甫的话,无疑是触碰到了所有记名学生心中,那最为软弱的心弦上。“我们要讨回公道,我们记名学生不是来天武学院被欺凌的!”“我们要团结起来,讨回公道,要不然以后还会遭受欺凌!”“…………”顿时,所有记名学生心头怒意涌出,人声沸腾,玄气暴动。“王八蛋,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金彦兵望着那暴动的新生,然后眼神中盯着杜少甫的目光几乎是要冒出火来了,都是这小子煽动起来的麻烦。虽然知道杜少甫天赋恐怖,不过金彦兵自然是也不惧的,他脉动境圆满层次靠近巅峰的实力,又怎么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大声喝道:“杜少甫,你给我听好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人散了,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不为我们记名学生出头就算是,此时还要和那些老生一起欺凌我们,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想要对我如何的不客气!”杜少甫脸庞一沉,目光涌出些许寒意,看这金彦兵的态度,怕是这金彦兵也已经知道自己昨天的事情了。“混账,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金彦兵怒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嚣张的记名学生,顿时挥手一扬,大喝一声,道:“来人,给我动手,敢反抗的,往死里打!”五更。“动手!”一个个青年早就是忍不住了,能够光明正大的收拾一下这些新来的菜鸟也是一件爽事。这些青年的实力虽然是比不上那些老生,不过对付这些记名学生菜鸟,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的,顿时有着身影直接掠出,玄气爆发!“谁敢动手,滚开!”杜少甫大喝一声,脚步向前猛的踏出,快若闪电,一拳直接轰在了速度最快的一个青年胸膛上。“砰!”那青年完全没有抗衡躲闪之力,犹如沙包一般,然后身躯像是遭受雷击,整个人横飞开去,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嘴鲜血喷出,接着就狠狠的砸在了远处。如此变故,让得所有扑出的身影顿时滞住,目光震骇!“杜少甫,真以为没人能够收拾你了不成!”金彦兵目光一愣之后,随即暴怒,挥手而动,玄气暴动,掌心之中有着符文涌动,他可知道眼前这叫做杜少甫的小子还是阵符师,自然是不能够给这小子布置符阵的机会。只要收拾了这小子,那其他人就好对付了。“轰隆!”音如雷鸣,气势爆发,符文蔓延,光芒耀眼,地面也为之颤动,短短时间,金彦兵一拳包裹着符文砸向了杜少甫而去。“哼!”目视着金彦兵一拳砸来,杜少甫冷哼一声,不动不摇,不躲不避,挥手而动,直接一拳相迎,刹那间就径直对撞在了前者的拳头上。“嘭!”双拳对撞,闷响震人心魄,能量对撞炸开,形成耀眼的能量光芒迸发。“呼啦啦……”大片空间波纹沸腾般的荡漾开去,恐怖的气势爆发下,周围的青年和少年直接暴退,谁也不敢波及到。“咔擦”而就在双发拳头接触的一霎,金彦兵的拳头上便是传出了‘咔擦’的骨头破碎生,拳头骨头被轰碎,手臂被震的骨折,嘴中惨叫的同时大口吐血,当场身躯倒飞出去,“砰!”金彦兵身躯重重的砸落在地面,摔得地面龟裂,浑身肋骨也被震断了几根,目光骤然间惊骇恐惧,一拳之下,就被重创到了无力动弹的地步。寂静,周围空间,顿时死寂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目光骇然颤剧,那些随着金彦兵一起前来的青年,再也不敢动弹,身躯纷纷暴退,一个个目光望着杜少甫,就如同是望着怪物一般。而对于所有的记名学生来说,震骇之后,一个个顿时为之热血澎湃,激动的浑身颤抖激灵,一拳将金学长轰飞,这种实力何等的恐怖啊!杜少甫跨步走向了砸落在地面的金彦兵而去,舌头冷冷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杜少甫,你想要做什么,你若是敢动我的话,整个学院也不会放过你的。”嘴角鲜血淋漓的金彦兵,望着杜少甫迈步走来,眼中目光涌出了惧色,挣扎着数下却是没有站起身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刚刚那一拳给震碎了,此事根本没有力气再动弹。到了这时候,金彦兵才知道这少年是何等的恐怖,昨晚上他还有一丝怀疑听到的一切,怎么会有着少年那般恐怖,此时可以说是真正的体验到了有多恐怖。“不为我们做主,那何须对你客气,动你又如何!”杜少甫跨步而出,一脚跺在了金彦兵的胸口,跺的鲜血直流,然后探身从金彦兵的怀中就掏出了一个乾坤袋和一块积分卡。“拿了我的还出来。”杜少甫不客气的将乾坤袋收进了自己的怀中,积分卡也没有放过,玄气输入在了自己的积分卡上,两块积分卡相贴。“不要啊。不要……”然后在金彦兵无比肉痛的目光和凄惨的哀嚎声中,他辛辛苦苦聚集了好几年和上次兑换得到的一共五千三百积分,便是眼睁睁成为了零,一分都没有留下。就连乾坤袋都被那小子收走了,根本就没有打算归还的意思。“噗嗤……”气血攻心,心如刀割,金彦兵被气的直接一嘴鲜血狂喷而出。杜少甫没有理会金彦兵,目光望着周围那上百个青年,目光挑了挑,道:“现在,你们还想动手么?”那上百个随着金彦兵而来的青年,望着此时躺在地上凄惨的金彦兵,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开始退开,又哪里还敢阻挡。……………………天武学院,今天格外的热闹,新生的到来,让得不少老生来了兴趣。蹂躏一下学弟,调戏一下漂亮学妹的,绝对是很多老生早就想要做的事情了。一处热闹的广场上,三三两两的身影而立,不少新生菜鸟运气不好的到了此地,立刻就遭遇到了厄运,聪明一些的,交出积分,被鄙视一下也就过去了。那些新生之中自命不凡,傲气一些的,被狂揍了一顿之后,最后也依然是改变不了积分被抢的结果。不过倒是也有消息传出,新生之中有着好几个人也是很不好招惹的,让不少新生还吃了亏。据说新生之中有着一个阵符师,布置下了一个符阵,就让三个老生铩羽而归,遭受不轻大的创伤,一时间,这消息让新生为之大振。不过并没有多久,那三个老生就请去了更加强悍的老生,那阵符师最后也没有改变积分被抢的结果。也有的新生得到积分之后,就立刻前往兑换丹药之物,只是到了半路,就直接被老生给堵截了。这些新生能够想到的,老生也自然是能够想到,这些广场上的新生,就是在去兑换丹药的必经之路上被堵截住的。这种掠夺积分中,就算是躲在宿舍也没用。宿舍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一大早就被老生一网打尽挨着搜索了。据说还有着不少新生为了护住手中的积分,都选择到了学院范围内的一些深山老林之内躲藏了起来。“今天的收获还不错,不过怕是不用几天,这些菜鸟就会能被尽数洗劫了。”广场一角,一个华服青年对一个美貌女子微笑说着,周围还有着另外三个青年,年纪都是差不多的模样,穿着光鲜。“今天要谢谢四位学长了,让我可是收获不少。”美貌女子淡然一笑,肤光白皙,如美玉莹光,的确极为貌美。美貌女子叫做周樱兰,在天武学院这样一个女生远远少于男生的地方,她天赋不俗,加上又是容颜美貌,一直都是被众多男生捧在手心的存在,深受男生追捧青睐,也让她在这竞争激烈的天武学院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身边从来不缺少献殷勤之辈。周樱兰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也从不会单独对一个人显得过分靠近,都是一视同仁,对每个人都是若即若离。这无疑是让得那些同时追捧青睐的人越发大献殷勤,无不是想要率先抱得美人归。对于男人而言,谁要是先抱得美人归,能够将其征服压在身下,无疑才最能够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这是应该的,等到时候进入天武符境闭关领悟一段时间之后,樱兰学妹再做突破,踏足脉动境圆满也就水到渠成了。”一个锦袍青年大献殷勤。“那也是比不上诸位学长的,特别是张剑学长你,已经是脉动境巅峰层次了,怕是不久之后就能够突破到到脉灵境,一旦突破到脉灵境,说不定到时候也会有这机会登上虎榜的。”周樱兰浅浅一笑,很是动人,被众多青年簇拥追捧,这种感觉她也很是享受,没有多少女人会不喜欢自己的身边围绕着众多的追求者的,何况这些追求者都还不凡。被叫做张剑的锦袍青年被周樱兰冲着浅浅一笑,顿时连魂都酥了,眼中带着一丝得意,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另外三人的面前拔得了头筹,博得了美人的好感,满脸笑道:“为了樱兰师妹的话,我也一定早日争取突破到脉灵境,到时候也去挑战一下武榜。”“张剑,你为何要突破脉灵境之后再去挑战武榜,欧阳爽学姐半年前脉灵境圆满层次,照样踏足武榜了。”华服青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话中的损意谁都听得出来,这华服青年也似乎是故意损之。张剑面色有些难堪,眼中目光暗抹过些许冷意,脸上却是带着微笑,不愿意在美人面前失态,说道:“那也是半年前了,这半年时间,所有人的修为都在长进,脉动境圆满层次的修为层次实力,敢跟就无法再踏足武榜了,若是欧阳爽学姐现在还是脉动境圆满层次的修为,怕是不用多久就会以被人踢下武榜的。”“听说欧阳爽学姐前几天可是回学院了,张剑,要不然你去挑战一下欧阳爽学姐试试看。”另外一个青年对张剑说道。“这……”张剑面色滞了滞,暗自神色不好看了起来,能够踏足武榜的人,哪一个不是恐怖的存在,都是有着惊人的天赋和底牌,欧阳爽这半年必定也有着进步,他如何能够抗衡。“好了,等张剑学长到时候突破到了脉灵境后再去挑战不迟,今天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吧。”周樱兰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目光却是已经不留痕迹的抹过了些许的不悦来。提到欧阳爽,周樱兰她自是高兴不起来的,她虽然是受到众多男生大的追捧和青睐,但比起欧阳爽来,却又不是一个等级的。那欧阳爽在学院的名气可是比起她高的太多了,一直也是武榜上的强者追逐青睐的主,和她甚至不是一个层次的。“好,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调教这些菜鸟。”一开始被周樱兰叫做祝学长的青年说道。“嗖嗖……”蓦地,广场前方有着不少的破风声响彻,大片的身影随即就从远处掠来。", "summary": "当许阳、彭刚和高安因伤无法完成杂务时,负责安排记名学生杂务的金彦兵起初很愤怒担心无法管理这些学生,但在得知三人因被抢走积分并打成重伤后,他的情绪缓和下来。被安排到后山挖掘岩石的杜少甫、吴青峰和张伟三人,工作艰难且危险,但杜少甫还是成功使一大块岩石从岩壁上坠落,帮助了自己和其他的记名学生。在天武学院,新生的到来引起了老生的兴趣,一些老生通过各种手段去掠夺新生的积分。新生孙智在遭到老生的殴打和抢劫后,杜少甫带动其他记名学生一起去向老生讨回公道。金彦兵在得知新生暴动的消息后,曾试图拦截杜少甫等人,但杜少甫不畏强权,勇敢地面对金彦兵的威胁,在与金彦兵的对决中展现出惊人的实力,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随后,杜少甫带领记名学生继续争取公道,反抗老生的欺凌。"} {"context": "她的人雖然走了,可是她的風采,她的感情,她的香甜,卻彷彿依舊還留在枕上,留在衾中,留在這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裏。楚留香的心裏,眼裏,腦海裏,依舊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很快。楚留香翻了個身,盡量放鬆了四肢,享受著枕上的餘香。他心裏充滿了溫馨和滿足。因為他依舊可以呼吸到她,依舊可以感覺到她。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所以連寂寞的等待都變成了種甜蜜的享受。枕上有根頭髮。是她的頭髮,又長、又柔軟、又光亮,就像是她的情絲一樣。他將髮絲緊緊纏在手指上,也已將情絲緊緊的纏在心上。可是她沒有回來。枕已冷,衾已寒,她還是沒有回來。長夜已盡,曙色已染白窗紙,她還是沒有回來。他睡著,又醒來,他輾轉反側。她還是沒有回來。光明雖已來臨,但屋子裏卻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寒冷寂寞。她到哪裏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為什麼?為什麼?……”楚留香無法解釋,也無法想像。“難道她從此就已從世上消失?難道我已永遠見不著她?”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拒絕相信。“這絕不會是真的!”“我一定可以等到她回來,一定可以!”可是他沒有等到。時間過得真慢,慢得令人瘋狂,每一次日影移動,每一次風吹窗戶,他都以為是她回來了。可是真等到暮色又降臨大地,他還是沒有看到她的影子。“難道她真的已不辭而別?”“難道她那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只不過是要給我留下一段永難忘懷的痛苦?”“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騙我?”楚留香本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無論對什麼事都看得開。無論是相聚也好,抑是別離也好,他一向都很看得開。因為人生本已如此短促,相聚又能有多長?別離又能有多長?既然來也匆匆,既然去也匆匆,又何必看得那麼嚴重?但現在,他已知道錯了。有的人與人之間,就像是流星一般,縱然是一瞬間的相遇,也會迸發出令人眩目的火花。火花雖然有熄滅的時候,但在驀然所造成的影響和震動,卻是永遠難以忘記的,有時那甚至可以令你終生痛苦。有時那甚至可以毀了你。楚留香雖然看得開,但卻並不是無情的人。也許就因為他的情太多,太濃,一發就不可收拾,所以平時才總是要作出無情的樣子。但心上又有誰能真的無情呢?楚留香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窗口。推開窗子,晚霞滿天。滿天晚霞忽然間一齊湧入他的心,他激動得全身都顫抖起來。“不管她在哪裏,我都一定要找到她。”他發誓一定要找到她,問個清楚!可是,到哪裏去找呢?她是在天之涯?是在海之角?還是在虛無縹緲的雲山之間?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許她根本就不是這塵世中的人。楚留香找得很苦。每一個她出現過的地方,他都去找過。有時她出現在小山上,有時她出現在濃蔭間,有時她甚至出現在水盆裏。你叫楚留香如何去找?他瘦了,也累了,臉上已失去了昔日那種足以令仇敵膽寒,少女心醉的神采。可是他不在乎。因為他真正的痛苦,是在心裏。他從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深邃的痛苦。“世上難道真的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他忽然想到了金四爺。他立刻去找,另一個黃昏後,他又走到那道高牆。同樣的夜色,同樣的月色,但他的心卻已完全不同。想到那天晚上,她牽著他的手,走到這裏來的時候,他的心就彷彿突然變得空空蕩蕩的,整個人都彷彿變得空蕩蕩的,沒有著落。他沒有掠上牆頭,只沿著牆角,慢慢的走。轉過牆角就可以看到金家的大門。一隊灰衣白襪的僧人,正垂眉低目,慢慢的走入了金家的大門。七八個小沙彌,手裏捧著做喪事的法器,垂著頭跟在他們身後。那站在門側相迎的,是個滿面悲容,白髮蒼蒼的老人。這老人赫然竟是金四爺。只過了幾天,他為什麼已老了這麼多?他昔日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氣概,如今到哪裏去了?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變故?楚留香遠遠的站著,遠遠的看著,心裏忽然明白。那死的人必定就是金姑娘,必定就是那美麗如天仙,但卻活在地獄中的女孩子。她終於已找到了自己的解脫--只有死才是她的解脫。也許她死了以後比活著時更快樂。可是她的父親呢?這江南武林的領袖,這不可一世的英雄,手裏雖然掌握可以改變很多人命運的財富和權勢,但卻還是無法改變他女兒的命運。他就算用盡所有的財富和權勢,也還是無法使他的獨生女兒活下去。這不但是他自己的悲劇,也是所有人類的悲劇。楚留香的心沉了下去,沉得更深。他本是來找金四爺的。可是他現在看到了金四爺,卻只是悄悄的轉過身,悄悄的走了。他不停的往前走。他忽然發現前面有一條清澈的流水,阻住了他的去路。天上有月,水中也有月。楚留香痴痴的站在那裏,低下頭,痴痴的看著水中的明月。他忽然覺得世上有件事,就正如水中的月一樣。水中明明有月,你明明可以看到它,可是,等你想去捕捉它時,你不但一定會撲個空,而且可能跌到水裏去。甚至可能被淹死。楚留香沒有再去捕捉水中的月,因為他已捕捉過一次。他已得到了一次很悲慘的教訓。只不過現在水中依然有月,他依然可以看得到。張潔潔呢?他從此再也看不到她了。難道她也像是這水中的月一樣,根本就從未真的存在過?(一)水在流動,月也在流動。有水,所以水中有月。沒有水也有月。月根本不在水裏,月在天上。雖然有時你會在水中看到它,有時會樹梢看到它,但無論你是在甚麼地方看到的,月還是在天上,永遠都在天上。(二)夜更冷,水也更冷。楚留香伏在地上,將頭埋入冰冷的流水裏。他想使自己清醒些,他實在需要清醒些。水流過他的臉,流過他的頭髮,他忽然想到胡鐵花說的一句話。“酒唯一比水好的地方,就是酒永遠不會使人太清醒。”胡鐵花說的話,永遠是這樣子的,好像很不通,又好像很有道理。奇怪的是,他在這種時候,想到的既不是那個死去了的女孩子,也不是張潔潔,而是胡鐵花。因為他只有在胡鐵花面前,才能將自己所有的痛苦完全說出來。因為他的痛苦只有胡鐵花才能瞭解。因為胡鐵花是他的朋友。“我為什麼不去找他?”楚留香抬起頭,忽然發現水中的月已看不見了。清澈的流水上,不知何時已升起了一片淒迷如煙的薄霧。水在流動,霧也在流動。他忽然發現流動如波的水中,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條黑色的人影。這人就像是隨著這陣神秘的煙霧同時出現的。楚留香回過頭,誰知在這時,他身後已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蒼老,嘶啞,低沉,但卻帶著種魔咒般力量的聲音,一字字的道:“不許回頭,否則就永遠休想找到她!”這句話實在比世上所有的魔咒更有魔力。楚留香要回頭的時候,沒有人能令他不回頭,但,現在世上所有的力量,也絕對無法使他回過頭去。水裏的黑影彷彿明顯了些,看來彷彿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手裏彷彿還拄著根很長的拐杖。楚留香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找的人是誰?”黑衣老嫗道:“你找的是個你本已永遠無法找到的人。”楚留香道:“你……你是誰?”黑衣老嫗道:“我是唯一可以幫你找到她的人。”楚留香全身冰冷,但心中卻已火一般燃燒起來,道:“你知道她在哪裏?”黑衣老嫗道:“只有我知道。”楚留香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黑衣老嫗道:“不能,我只能幫你找到她,但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楚留香握緊雙拳,幾乎已連聲音都無法發出。黑衣老嫗道:“你怕不怕吃苦?”楚留香道:“不怕。”黑衣老嫗道:“你怕不怕死?”楚留香道:“有時怕……”黑衣老嫗道:“但為了找她,你連死都不怕?”楚留香道:“是。”黑衣老嫗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是個值得我幫助的人。”楚留香道:“你……”黑衣老嫗忽又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問你這些話,只因為我要你明白,只有不怕吃苦,連死都不怕的人,才能找得到她。”楚留香道:“我……我已明白。”黑衣老嫗彷彿在慢慢的點著頭,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這世上有一家很神秘的人,有人說他們是從天涯來的,有人說他們是從海角來的,有人說他們來自滴水成冰的雪原,也有人說他們來自飛鳥絕跡的荒漠,其實……”她說話的聲音更低,更慢,接著道:“其實世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楚留香道:“你說的是那家姓麻的人?”黑衣老嫗道:“有人說他們姓麻,也有人說他們不姓麻,其實……”楚留香道:“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真的姓什麼。”黑衣老嫗道:“不錯。”楚留香道:“他們和張潔潔難道有什麼關係?”黑衣老嫗沒有回答這句話,又過了很久,才緩緩的道:“你既然知道這家人,想必也知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楚留香點點頭,道:“故老相傳他們就住在那裏的大山上,一個神秘的山洞裏,但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也沒有人敢去找過。”黑衣老嫗冷冷道:“有人找過,但卻從沒有人回來過。”楚留香長長吐出口氣,道:“現在你就要我去找他們?”黑衣老嫗道:“你不敢去?”楚留香道:“只要能找到她,什麼地方我都去。”神秘老嫗黑衣老嫗道:“此去若不能回來,你也不後悔?”楚留香道:“到那時後悔又有什麼用?”黑衣老嫗道:“我問的並不是有沒有用,只問你後悔不後悔?”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絕不後悔!”黑衣老嫗道:“既然不後悔,為什麼要嘆氣?”楚留香說不出話來了。他當然不能告訴她,他嘆氣,只因為他覺得她問的話太噦嗦,有些話根本就不必再問。她卻偏偏要問,而且問了一次還不夠,還要再問。本來他可能確定這水中的人影是不是真的很老,現在卻已連一點疑問都沒有。人類中最囌嗦的,一定是女人,女中最囌嗦的,一定是老太婆。這道理也是毫無疑問的。無論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無論她有多高的身份和地位,無論她多麼神秘,多麼可怕!但老太婆就是老太婆。男人最大的不幸,也許就是在你明明已急得要命的時候,卻偏偏遇上了個老太婆,偏偏還要反問你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卻偏偏還非回答不可。在這種時候,你除了嘆息之外,還能說什麼?黑衣老嫗這次居然沒有強迫他回答。她自己好像也輕輕嘆息了一聲,緩緩道:“現在也許會覺得我問的話太多,但以後你就會明白,我問的這些話並不是多餘的。”楚留香只有聽著。黑衣老嫗道:“現在我問你最後一句,假如你已知道這一去,永不復返,你是不是還要去?”楚留香道:“去。”黑衣老嫗道:“好,那麼你就去吧,去找那些姓麻的人。”楚留香忍不住道:“但我要找的並不是他們,我要找的是張潔潔。”黑衣老嫗道:“我明白。”楚留香道:“可是直到現在,你還沒有告訴我,張潔潔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黑衣老嫗道:“我沒有。”楚留香道:“你也沒有告訴我她在哪裏?”黑衣老嫗道:“我也沒有。”楚留香苦笑道:“你告訴我的究竟是什麼呢?”黑衣老嫗的人影在水中波動,緩緩道:“我什麼也沒有告訴你,只不過要你到他們那裏去,找到他們的聖壇。”楚留香道:“聖壇?”黑衣老嫗道:“聖壇就在你知道的那山洞裏。”楚留香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黑衣老嫗道:“沒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外,從沒有別的人去過。”她的聲音更縹渺,更遙遠,慢慢的接著道:“他們信奉的,是種很神秘的宗教,他們的神,就在他們的聖壇裏,那不但是他們的聖地,也是他們的禁地,絕不許外人踏入一步。”楚留香道:“但現在你卻要我去?”黑衣老嫗道:“你非去不可,因為只有他們的神,才能告訴你張潔潔的消息。”楚留香道:“他們的神?”黑衣老嫗道:“你不信他們的神?”楚留香道:“我願意相信,但我只不過是個凡人,神怎麼能和我這凡人互通消息?”黑衣老嫗道:“別的神不能,他們的神卻能。”楚留香道:“為什麼?”黑衣老嫗道:“因為他們的神,和別的神不同。”楚留香道:“有什麼不同?”黑衣老嫗道:“他們的神既不是偶像,也不是仙靈,他們的神是生神,你不但可以看得見神的形象,也可以聽得到神的聲音。”楚留香道:“我能找得到神?”黑衣老嫗道:“那就得看你,是不是能到他們的聖壇裏去?”楚留香道:“要怎麼樣才能到他們的聖壇裏去?”黑衣老嫗道:“要用你的智慧,用你的勇氣,但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你未去之前,就得準備將你在紅塵中所擁用的一切全都放棄,然後……”她的聲音冷得就像天涯外的冰雪,冷得令人的血液都凝結。楚留香咬緊牙,道:“然後怎麼樣?”黑衣老嫗道:“然後你就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她聲音忽又熱得像地獄中的火焰,接道:“你可以用盡一切手段,無論多卑鄙的手段都無妨,只要你能到得了他們的聖壇,看到他們的神,他們就絕不能再傷害你。”楚留香道:“可是……”黑衣老嫗忽又打斷了他的話,道:“可是還有一件事,你必須記著。”楚留香道:“什麼事?”黑衣老嫗道:“你可以用計謀令他們上當,用棍子將他們擊倒,甚至用暗器,用迷藥都沒有關係,但卻千萬不能要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流血。”她一字字接著道:“只要你身上沾著他們的一滴血,就必定會後悔終生……現在你已是知道一切,若不去了,也必將後悔終生。”風並不太冷,水也並不太冷。但楚留香卻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他很少有所恐懼,但這黑衣老嫗的聲音中,卻彷彿帶著種神秘的魔力,彷彿只要她的一句咀咒就可以改變你一生的命運。楚留香這一生的命運,是不是已由此改變了呢?他不知道。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恐懼。這黑衣老嫗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但他卻似已不能不相信,也不敢不相信。他的智慧和意志彷彿已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控制,那既不是人的力量,也不是神的力量。而是一種嬌異詭秘的魔力。“那不是魔力!”胡鐵花端端正正的坐著,看著對面的楚留香,眼睛裏全無醉意。他已有很久未曾如此清醒過。你若有個好朋友,花了兩天的工夫來找你,臉上帶著種你從未見過的疲倦和表情……那麼你就算是個超級酒鬼,也會盡量想法子使自己保持清醒的。胡鐵花的眼睛不但清醒,而且顯得更堅定,看著楚留香緩緩道:“那絕不是什麼見鬼魔力。”楚留香道:“為什麼不是?”胡鐵花道:“因為天底下絕沒有任何一個妖魔鬼怪能降得住你。”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你變成這種迷迷糊糊,服服貼貼的樣子,只不過為了一件事。”楚留香道:“哪件事?”胡鐵花道:“你他媽的真愛上了那小妖精。”楚留香垂下了頭。他的確很疲倦,這兩天,他幾乎沒有合過眼--無論誰要找到胡鐵花,都絕不是件容易事。他也沒法子反駁胡鐵花的話。世上又有什麼力量,能比愛情的力量更可怕呢?胡鐵花道:“沒有人去過的聖壇,會說話的神……你真相信這些鬼話?”楚留香握緊雙手,道:“這絕不是鬼話。”胡鐵花冷冷道:“那老太婆是不是個活鬼呢?”楚留香道:“不是。”胡鐵花道:“你怎麼知道她是人是鬼?你根本沒有真的看見她。”楚留香的確沒有。他看見的,只不過是她水中的影子……煙水淒迷。水中的人影就像是風中的鬼魂。忽然間,也不知從哪裏吹來了一陣強風,吹得水面起了一陣陣漣漪。人影就消失在漣漪裏。等到水波平靜時,人影也不見了……胡鐵花道:“那老妖精就這樣不見了?”楚留香道:“嗯。”胡鐵花道:“難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去看一眼?”楚留香道:“沒有。”胡鐵花道:“開始時你不敢回頭,是因為怕她不肯說張潔潔的消息?”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道:“但等她說出來之後,你為什麼還不回頭去看看呢?”楚留香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等他回頭看時,後面已沒有人。水中的人影消失時,那黑衣老嫗的人也已消失,也不知道消失在水裏,還是消失在風裏。也不知是真的有她這麼樣一個人來過,還是只有水中那一條鬼般的影子?但沒有人,又怎會有影子?胡鐵花瞪著楚留香,瞪了很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你這人的確有點變了!”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不是有點變,是變得很厲害,以前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你會變成這樣。”楚留香苦笑道:“我現在是怎麼樣子?”胡鐵花道:“一副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樣子,一副叫我看著生氣的樣子。”他忽然一拍桌子,道:“那個太婆也許並不是個老妖怪,但張潔潔卻不折不扣是個小妖怪。”楚留香道:“她不是……”胡鐵花大聲道:“她不是誰是?若不是她,你怎會變成這樣子?”楚留香道:“可是……你也不能怪她。”胡鐵花道:“不怪她怪誰?”楚留香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你怎麼能怪她?”胡鐵花道:“所以你還是要去找她?”楚留香不說話,不說話的意思通常就是承認。胡鐵花道:“為了要找她,你真的不惜放棄一切,犧牲一切?”楚留香道:“我……”胡鐵花道:“你真捨得放棄你那條船?那些陳年的波斯葡萄酒?還有你拼了十幾年命才換來的一點名聲?……”他越說聲音越大,忽然跳起來大聲道:“就算這些東西你全可以不要,難道連朋友也不要?”楚留香不說話。不說話的意思,也並不一定就是承認。胡鐵花又瞪了他很久,整個人忽又倒在椅子上,嘆息著道:“其實我當然知道,朋友你還是要的,否則你又怎會辛辛苦苦的來找我?”楚留香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用不著再說。只要你真正能夠瞭解友情的存在,就什麼都不必再說。又過了很久,胡鐵花才慢慢的接著道:“但你最好莫要忘記,除我之外,你還有很多朋友!”楚留香當然不會忘記。誰能忘得了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胡鐵花道:“她們天天都在等著你,甚至比我更關心你,你難道不明白?”楚留香道:“我明白。”胡鐵花道:“我也知道你絕不會不要這些朋友,但你這一去,卻真的可能永遠回不來了。”楚留香道:“我……我會回來的。”胡鐵花道:“你用不著騙我,那些人的傳說,我也聽說過,據我所知,世上比他們更可怕的人,只怕連一個都沒有。”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因為石觀音、水母、血衣人,他們無論多厲害,也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他們卻是一家人,據說每個人的武功都已出神入化!”楚留香道:“傳說是傳說,其實……並沒有真的看見過。”胡鐵花沉聲道:“就因為沒有人見過,所以才更可怕。”他不讓楚留香說話,接著道:“但最可怕的,還不他們的人,而是他們住的那山洞。”楚留香道:“為什麼?”胡鐵花道:“因為誰也不知道那山洞裏究竟有什麼機關,什麼埋伏。”楚留香勉強笑了笑,道:“連蝙蝠島那樣的山洞,我都去過,還有什麼別的地方不能去?”胡鐵花道:“莫忘記那次你是多少人去的?若沒有華真真,那次你就休想能回來。”他大聲接著道:“這次你還能找得到華真真那樣的人陪你去麼?我……”楚留香打斷了他的話,道:“就算找得到,我也不能讓她陪我去。”胡鐵花道:“為什麼?”楚留香道:“因為這件事只能由我一個人去做,否則……”胡鐵花搶著道:“否則你就永遠休想再見到張潔潔了?”楚留香嘆息著,點了點頭。胡鐵花道:“這話也是那老太婆說的?”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道:“所以你準備一個人去,去對付他們一家人,連我都不能陪你去?”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冷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是個三頭六臂的活神仙?”楚留香道:“我不是。”胡鐵花道:“但你還是非去不可?”楚留香道:“是。”胡鐵花道:“她真的值得你這麼樣做?”楚留香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不管她值不值得,我都一定要這麼樣做。”胡鐵花道:“為什麼?”楚留香道:“因為我一定要找到這件事的真相,一定要查出那個人究竟是誰,你若是我,我相信你也一定會這麼樣做的。”胡鐵花忽然說不出話來了。楚留香也不再說什麼,沉默了半晌,就慢慢的站起來,走過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後就猝然轉身大步走了出去。他的腳步還是很穩健,但卻也很沉重。胡鐵花並沒有站起來送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門外一片黑暗。無星無月,他的人已消失在黑暗中。然後胡鐵花才轉過頭,凝視著這一片黑暗,他耳旁彷彿也響起了那老嫗的魔咒:“……你若去了,就得決心放棄你在紅塵中所擁有的一切……”“……你若不去,也必將終生痛苦……”“這一去縱然永不復返,你也不能後悔……”現在楚留香終於去了。他究竟走上了條什麼樣的路?是不是有去無回的路?胡鐵花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只能感覺到冷汗正一粒粒從他額上沁出,慢慢的沿著他鼻側流下來。他只知道楚留香這一去,無論是不是能回得來,都一定會受到很多折磨,很多痛苦。危險在他們看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有些折磨和痛苦,卻是不能忍受的。胡鐵花突然跳了起來,放聲大呼:“你若是胡鐵花,你能不能就這麼樣看著楚留香走上這麼一條絕路?”山在虛無縹緲中山,山巔。山巔在群山中,在白雲間。雲像輕煙般縹渺,霧也像輕煙般縹渺,群山卻在煙霧中,又彷彿是真?又彷彿是幻。只有這清澈的流水,才是真實的,因為楚留香就在溪水邊。他沿著流水往上走,現在已到了盡頭。一道奔泉,玉龍般從山巔上倒掛下來,濺起了滿天珠玉。這正是蒼天的大手筆,否則還有誰能畫得出這一幅雄壯瑰麗的圖畫?故老相傳,就在這流水盡頭處,有一處洞天福地,隱居著武林中最神秘的一家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現在,這已是流水的盡頭,傳說中那神秘的洞天在哪裏?楚留香還是看不見。“難道這一道飛泉,就是蒼天特意在他們洞門前懸掛起的珠簾?”楚留香走過去,又停下。就算這飛泉後就是他們洞府的門戶,他也不能就這樣走進去。若沒有某種神秘的魔咒,又怎能喝叫開這神秘的門戶?青石上長滿了綠苔,楚留香在石上坐了下來。他臉上似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顯得如此蒼白,如此疲倦。張潔潔若看見他現在這樣子,會不會為他心酸?為他流淚?楚留香輕輕嘆息,抬起頭,望著山巔的白雲。他彷彿想向白雲探問,但白雲卻無聲息。世上又有誰能帶給他消息?一縷金光,劃破了白雲,照在流水旁。他忽然發現流水旁出現了條人影,烏髮高髻,一身青衣,一雙眼睛在煙霧中看起來,仍然亮如明星,就像是自白雲間飛降的仙子。她雙手捧著個白玉瓶,捲起了衣袖,露出雙晶瑩的粉臂,正在汲著山泉。黃金般的陽光,就照在她白玉般的臉上。楚留香看著她,呼吸突然停頓!白雲終於有了消息。這少女豈非正是白雲遣來,為他傳遞消息的?楚留香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放聲歡呼!“艾青!”(一)這少女正是艾青。她風采依舊,還是楚留香初見時那麼嫵媚、那麼美麗。她身上穿的,也彷彿還是那天她在萬福萬壽園去拜壽時同樣的衣裳,耳上戴著對翠玉耳環。看見了這雙耳環,楚留香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夜在山下小屋中的綺旎風光。她的溫柔,她的纏綿,足以令世上所有的男人永難忘懷。但這些日子來,楚留香卻似已完全忘記了她。他實在覺得很慚愧,很歉疚,幾乎無顏再見她。但他卻不能不見她,他正有千百句話要問她。“那天早上,你怎麼忽然不見了?”“那隻攝魂的斷手,象徵的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你怎麼會到了這裏?”“你是不是知道張潔潔的消息?”“你是不是也和那神秘的一家人,住在那神秘的洞天裏?”楚留香終於忍不住放聲高呼:“艾青!”山泉閃著光,白玉瓶也在閃著光。艾青汲滿了一瓶山泉,就站起來,轉回身,彷彿要走回白雲深處。她竟似完全沒有聽見楚留香的呼聲。楚留香的呼聲更響:“艾青,等一等。”她還是沒有聽見。但這時楚留香已飛鳥般掠過了山泉,又像一朵白雲,忽然落在她面前。艾青停下腳步,看著他,面上既沒有驚奇,也沒有歡喜。她就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楚留香勉強笑了笑,道:“很久不見了,想不到會在這裏看見你!”艾青面上還是全無表情,冷冷的看著他,道:“你是誰,為什麼攔住我的路?”他的聲音柔媚清脆,還是和以前一樣,只不過已變得冷冰冰的,全無表情。楚留香道:“你……你怎麼不認得我了?”艾青冷冷道:“我根本就從未見過你。”楚留香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我知道我虧負了你,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曾千方百計的找過你。”艾青皺眉道:“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楚留香不由自主,又摸了摸鼻子,道:“你難道真忘了我?”艾青道:“我本就不認識你。”楚留香道:“但我卻認得你,你叫艾青。”艾青道:“我也不認得艾青,閃開!”她的手忽然向楚留香臉上揮了過去。楚留香只有閃開。他當然還有別的法子來對付她,但在這種情況下,卻只有閃開。一個女孩子,若咬緊牙關說不認得你,你除了讓她走之外,還能怎麼樣呢?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忽然會變得如此無情?難道她也有什麼不能告人的苦衷?難道她的愛,已變成了恨?楚留香想不通。艾青已從他身旁走過去,帶著種淡淡的香氣走了過去。就連這香氣,都是楚留香所熟悉的。他死也不能相信這少女不是艾青。(二)白雲縹渺。艾青的身影,又將漸漸消失在白雲中。楚留香突然轉身,跟了過去。艾青走得並不快,腰肢婀娜,彷彿霧中的花,風中的柳。少女走路的風姿,本是迷人的。但楚留香現在卻已無心欣賞,他只是跟著她走。山路窄而崎嶇,也不知是由哪裏開來?也不知道行向何處?山路的盡頭,只有白雲,看不見洞天福地,也看不見瓊樓玉宇。艾青卻似已將乘風歸去。但歸向何處呢?楚留香跟得更近,追得更緊,生怕又失去她。艾青突然回頭,目光比山巔的風更尖銳,更冷,盯著楚留香,冷冷道:“你跟著我幹什麼?”楚留香道:“我……我還想問你幾句話。”艾青道:“好!問吧。”楚留香道:“你真的不是艾青?”艾青道:“連這名字我都未曾聽過。”楚留香道:“萬福萬壽園呢?”艾青道:“那是什麼地方?”楚留香道:“你沒有去過?”艾青道:“十年來,我根本從未下山一步。”楚留香看著她,實在已無話可說。所有的這一切事,全都是為了她在萬福萬壽園中,放了個屁而引起的。現在她卻說從未到萬福萬壽園去過,而且從未見過楚留香。楚留香長長嘆息了一聲,喃喃道:“也許我認錯了人,也許我根本不該再見你。”艾青道:“不錯,你根本就不該來的,那天也不該到萬福萬壽園去。”楚留香霍然抬頭,道:“你既然不認得我,怎知道我去過萬福萬壽園?”艾青臉色立刻變了,身子突然掠起,掠入了縹緲的白雲中。楚留香正想追過去,但就在這時,白雲間突又出現了兩個人。兩個麻衣高冠的中年人。他們不但裝束打扮和楚留香那天見到的麻衣老人完全一樣,就連神情都彷彿相同。他們的臉,慘白而無血色,顯得說不出的冷漠,說不出的高傲。也許他們是來自天上的,也許是來自地下的,無論他們來自何處,都像是不屑與凡人為伍。楚留香忽然明白了。那麻衣老人夫婦,想必就正是那姓麻的一家人中的長者。張潔潔和這一家人,想必有某種神秘而不尋常的關係。那天她突然失蹤,也說不定就是被那麻衣老人夫婦逼走的,否則,她又怎忍不告而別,而且一別全無消息?楚留香的心,就像是在被火焰燃燒著!他發誓,無論如何,也得將她從這一家人手裏救出來。無論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在所不惜,甚至連死都沒關係。生命!金錢!愛情!自由!榮譽!這些本都是人生中最可貴,最重要的事,他們的重要性,也正是以這種順序排列的--但楚留香卻不是。他當然將金錢看得最輕。他也將愛情!自由!榮譽…都看得比生命重要,只不過他的愛情,並不是狹意的,那其中不但包括了對朋友的愛,也包括對全人類的熱愛。所以他的名字才能留傳至今。(三)山風吹散了白雲!白雲又聚起!那兩個麻衣高冠的中年人,還是冷冷的站在白雲間,冷冷的看著楚留香。其中一個人身材較矮,但看來卻更有威嚴,突然道:“你從哪裏來的?最好還是趕快回到那裏去。”他的聲音也和他的神情同樣冷漠高傲,就像是神在對他的子民發號施令。楚留香反而鎮定了下來,慢慢道:“為什麼我一定要回去?”麻衣人道:“因為這本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楚留香笑了,道:“這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你難道不是凡人?”麻衣人道:“我不是。”他神情還是那麼冷漠高傲,就好像真的將自己當做神一樣!楚留香笑道:“你若不是人,是什麼?”麻衣人冷冷道:“你既不該來,更不該問。”楚留香道:“我也來了,也已問過了。”另一個麻衣人突然道:“你既已來了,就不必再回去。”楚留香道:“我本就不想再回去。”兩個麻衣人對望了一眼,身子突然同時一轉。每個人都會轉身的,但他們轉動的姿勢和方法,卻跟任何人都絕不相同。他們身子忽而向左轉,忽而向右轉,不但轉動自如,而且轉個不停。連楚留香都看不出他們這是在幹什麼?難道他們想將自己轉暈?就在這時,兩個麻衣人忽又同時向他轉了過來,圍著他的身子轉,越轉越快。楚留香當然見過“八卦遊身掌”一類的功夫,這種功夫最厲害之處,就是圍著你的身子轉,轉得你頭暈腦脹,然後再乘機出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何時會出手,更不知道他們將從何處出手,所以想防備都很難。但“八卦遊身掌”那一類的功夫,也絕不是這樣子的。那種功夫只不過是圍著你轉,他們自己的身子並不轉。這兩人卻像是兩個大陀螺。楚留香又笑了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們是什麼了,你們果然不是人,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兩個麻衣人突然同時出手。他們一共只有四條手,但手的影子卻像有二三十個,四面八方的向楚留香拍了過來。誰也看不出他們哪隻手是實,哪隻手是虛。楚留香好像也看不出。只聽“啪!啪!啪!啪!”一連串四響掌聲。楚留香就已倒下。他怎會如此容易就被人擊倒?是不是因為他從未見過這種武功?這種武功的確太詭異,太奇妙。“帶他回去!”“為什麼要帶他回去?”“這人絕不是無意中闖進來的。”“所以你要帶他回去,問他的來意?”“不錯。”這當然是麻衣人的對話,聲音還是同樣冷漠,雖然他們一出手就將對方擊倒,但他們自己並不覺得歡喜得意,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們認為這種武功只要一使出來,本就沒有人能躲得了。就算他們知道自己擊倒的是楚留香,他們也不會覺得意外。事實上,楚留香究竟是誰?他們根本不知道。所以楚留香是不是真的被他們擊倒而昏迷,他們也不知道。(四)楚留香慢慢的將眼睛張開一線。直到現在,他才微開眼睛。那兩個麻衣人一路將他抬到這裏,他都一直閉著眼睛。雖然他說不出有多麼想看看他們入山的途徑,但他還是勉強忍耐著,勉強控制自己。因為他知道他們與人交手的經驗雖不豐富,閱歷雖不多,但耳目反應,卻一定比平常人都靈敏得多。他們也許看不出你是否真的暈倒,但你無論有什麼動作,都一定休想瞞過他們。無論對人和事,楚留香的判斷,一向都很少有錯誤的。幾乎從來沒有過!這是間簡陋的石室,簡陋而古樸,就像是那些麻衣人本身一樣,總令人覺得有種不可描述的高傲尊貴之意,令人不敢輕視。無論誰到了這裏,都會突然覺得生命的短促,自身的渺小。石壁上點塵不著,亮得就像是鏡子。屋頂很高,高不可攀,屋子裏除了一張很大的石榻外,幾乎全無別的陳設。現在,楚留香就躺在這石榻上,目光從屋頂移向石壁,又從石壁移向門。門是關著的。門外是什麼地方?有些什麼東西?是不是還有人在看守著?楚留香完全不知道。他只能感覺到!麻衣人轉過很多次彎,上了幾次階梯後,才將他抬到這裏。然後就聽不到他們任何聲音。人在無情冷霧中麻衣人到哪裏去了?準備怎麼樣處置他?楚留香也完全不知道。現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聖壇究竟在哪裏,要用什麼法子才能進得去?在這裏等,等到有人單獨進來的時候,用最快的手法制住他,換過他的衣服,再用最簡單的易容術改變一下容貌,然後就混出去。那聖壇既然是他們最重視的地方,想必在這山窟中的心臟地帶,聖壇外想必總有些特殊標誌。假如他運氣稍微好一點,說不定就能混到那裏,只要他能闖進去,以他的輕功,就很少有人還能攔住他。這就是楚留香想出來的法子,可是連他自己也知道,這法子實在不太高明,非但不高明,而且毛病很多。第一,假如沒有人單獨進來,他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第二,易容術也是根本靠不住的--你可以改扮成這張三李四,去瞞過不認得他的人,但這裏的人卻是一個大家族,每個人彼此都一定很熟悉,他很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第三,那聖壇之外也許連一點標誌都沒有,就算他能找到那裏,也認不出來,也許他根本就找不到。這法子不但太冒險,簡直已可說是有點荒謬。但這卻是他能想得出來的唯一的法子,何況他運氣一向不錯。所以他只有等。石板冷得要命,硬得要命,睡在上面,骨頭都會睡硬,骨髓都像是要結冰。他真想下來溜溜,活動活動筋骨,接下去說不定有許多場硬戰要打,這些日子來,他的精神和體力都差勁得很。可是,假如剛好在他活動的時候,有人進來了,那怎麼辦呢?所以他只有老老實實的,躺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自己對自己苦笑。楚留香這一生中,幾時做過這種縮頭縮腦,畏首畏尾的事?他膽子真的這麼小了?真的這麼怕死?楚留香暗中嘆了口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江湖傳說,楚留香根本不是人,是個鬼,是神。以前他若真的是神,現在他已變成了凡人。天上地下,也只有一種力量,可以使人變成神,使神變成人。門外終於響起了很輕的腳步聲。兩個人的腳步聲。楚留香的心往下沉,自從交了桃花運後,他就沒有以前那樣的好運氣了。(一)兩個人走進了石屋,一個人的腳步聲較輕。腳步聲重些的一個人,走在後面。楚留香在心裏盤算著,他有把握在一剎那間,制住後面的那個人,同時將出路擋住。前面的人想跑也跑不出去。這當然也是冒險,但他實在已沒法子再等下去,何況,以後來的人說不定更多。他念頭轉得很快,動作更快,一想到這裏,他的人已飛了起來。沒有親眼看到過的人,絕對無法想像楚留香驟然行動時是什麼樣子。那就像是鷹飛,卻比飛鷹發動更快,那又像是兔脫,卻比兔脫更剽悍迅急。他行動時如風雲,下擊時如雷電。他並沒有張開眼去看走在後面的這個人,但身形一閃,已雷電般往這人擊下。只可惜他算錯了一點。這人的腳步雖重,反應卻也快得驚人,身子突然的溜溜一轉,人已滑出七尺。楚留香凌空翻身,翻身追擊,疾然反掌斜削這人的後頸。這人身子又一轉,指尖劃向楚留香的脈門,招式靈變,連削帶打,以攻為守,只憑這一招,已可算是一流高手。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這一掌竟是虛招,再也想不到楚留香身子懸空時,招式還能改變,而且改變得令人無法思議。他只看見楚留香的身子突然在空中游魚般一翻,足尖已踢向他軟肋下氣血海穴。他雖然看到,也知道應該如何閃避,但等他要閃避時,已來不及。他思想還在準備下一個動作,人卻已倒下。楚留香一擊得手,掌心卻已沁出冷汗。他雖然將這人擊倒,距離門戶卻已有七尺,並沒有擋住前面一個人的出路。這人說不定早已兔脫,只要他走出了這屋子,楚留香就休想走出去了。他又算錯了一著。他也永遠想不到,這人居然還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他。他直到現在,才看見這個人。艾虹!楚留香又驚又喜,幾乎忍不住要失聲叫了出來。艾虹的臉上卻連一點表情也沒有,身上穿的也不再是誘人的紅衫。她穿著件寬大的麻袍,完全掩沒了她苗條動人的身材。她臉上也似乎戴了個面具,她的情感也全都被藏在這面具裏。可是她剛才為什麼不乘機逃出去報警呢?楚留香心裏充滿了感激,忍不住走過去,想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衣袖裏,腳卻後退了兩步。她也變了,已不是以前那嬌俏柔媚,如小鳥依人的女孩子。她看著楚留香的時候,就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楚留香也只有停下腳步,勉強笑道:“謝謝你。”沒有回應。楚留香還是要問:“你怎麼會在這裏的?難道你也是這一家的人?你認不認得張潔潔?她是不是也在這裏?”他問的話,就像是石頭沉入水中,完全得不到一點反應。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不能說,我只求求你,告訴我,這裏的聖壇究竟在什麼地方?”艾虹冷冷的看著他,突然抬起手,反手點住了自己的穴道。她也倒下。楚留香突然很吃驚,但驚訝得並不太久。他已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忍傷害楚留香,但也不能為楚留香做任何事。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楚留香只有感激,她已盡了她的心意,他對她還能要求什麼呢?外面是條很長的石廊,兩邊當然還有別的門,每道門看來都是完全一樣的。誰也不知道推開門後,會發現什麼?會遇到什麼事?任何一道門的後面,都可能是楚留香所要尋找的聖壇。任何一道門後面,也都可能隱藏著致命的危機。幸好外面並沒有防守的人。這裏已是虎穴,無論是誰走進來,都休想活著出去,又何必再要防守的人?“既然是聖壇,總該有些特別的地方。”楚留香為自己下了個決定,決心要再碰碰運氣。他沿著石壁,慢慢的走過去,低著頭,垂著手,盡力使自己的腳步安詳穩定。記得那麻冠老人走路的姿態,也許這裏的人走路都是那樣子的。燈光是從石壁間嵌著的銅燈中發出來的,光線柔和,並不太亮。楚留香覺得很幸運,他雖已換上了麻冠麻衣,但臉上一定弄得很糟。既沒有鏡子,又缺乏工具,更沒有充裕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易容改扮,簡直就好像六十歲的老太婆,想把自己扮成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樣。走過這條長廊,他身上的衣服,就幾乎已經快濕透了。轉過彎後是什麼地方?他悄悄探出頭,悄悄的張望,還是沒有人。連人聲都沒有。他剛鬆了口氣,呼吸突然停頓。前面的確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人聲。但後面呢?楚留香不敢回頭,又不能不回頭--他已發覺後面彷彿有人的呼吸聲。後面不只一個人--有七八個人。七八個人幽靈般一連串跟在他身後,就像是突然自地下出現的鬼魂。他往前走,他們也往前走。他停下來,他們也停下。楚留香回過頭,脖子就像是忽然變成了石頭,完全僵硬。一張全無表情的臉,正對著他,一雙冰冰冷冷的眼睛,正看著他。楚留香忽然覺得這裏的燈光實在太亮了。這人還在冷冷的看著他,沒有動作,沒有說話。楚留香向他點點頭。這人居然也向楚留香點了點頭。楚留香道:“你好!”這人道:“你好!”楚留香道:“吃過飯沒有?”這人道:“剛吃過。”楚留香道:“吃的是什麼?”這人道:“肉。”楚留香道:“什麼肉?豬肉還是牛肉?”這人道:“都不是,是人肉,想混進這裏來的人的肉。”楚留香笑了,道:“那一定難吃得很。”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子貼著石壁一滑,人已轉過彎,滑出去三四丈。然後他身子就像箭一般的向前竄了出去。他不敢回頭,一回頭身法就慢了,他也用不著回頭去看,後面的人反正一定會追來的。長廊的盡頭又是長廊。同樣的石壁,同樣的門。這見鬼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條石廊,多少道門。楚留香心裏突然又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他左轉右轉,轉來轉去,說不定還是在同樣的地方兜圈子。別人根本不必追,在那裏等著他就行了,等著他自己倒下去。但明知如此,他還是不能停下來。既然不能停下來,要跑到什麼時候為止呢?--倒下去為止?這地方看來很簡單,很平常,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危機和埋伏。楚留香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地方有多可怕。最可怕的是,這地方永遠只有一個彎可以轉,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頑皮孩子們常常會將一空盒子格成許多格,再捉隻老鼠放進去,看著老鼠在格子裏東奔西突。楚留香忽然間發覺自己現在的情況,和格子裏的老鼠也差不多少,說不定上面也有人正在看著他。一想到這裏,他立刻停下來。無論為了誰,無論為了什麼原因,他都不願將自己當做老鼠。這算別人並沒有這麼想,至少他自己已經有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可真不好受。後面的人居然還沒有追到這裏來--這是因為楚留香的輕功太高,還是因為他們明知道楚留香無路可走?無論為了什麼,他們遲早還是要追來的。楚留香長長嘆了一口氣,決定先推開最近的一道門再說。但就在這時,最近的一道門忽然開了,門裏有個人正在向他招手。他看不見這個人,只看見一隻手。一隻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也許就正是那隻催魂奪命的手。楚留香卻已竄了過去。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無法顧忌得太多,他決心要賭一賭!冒險,豈非本就是楚留香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許正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衝入那道門。門立刻關了起來,關得很緊。屋子裏竟沒有燈,楚留香連這隻手都看不見了。這究竟是誰的手呢?(二)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嗅到一陣陣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彷彿很熟悉。楚留香剛想說話,這隻手已掩住了他的嘴。一隻光滑柔軟的手,卻冷得像冰。沒有人能掩住楚留香的嘴,有燈光的時候不能,黑暗中也不能。除非他認得這個人,信任這個人,知道這個人絕不會傷害他。這個人是誰呢?楚留香耳邊響起了她溫柔,卻帶著些埋怨的低語聲:“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到這裏來?你還想不想活著回去?”這聲音更熟悉,是艾青的聲音:“我剛才假裝不認得你,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就應該走,我真沒想到有時你也笨得像隻驢子。”楚留香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拉開,輕輕嘆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非來不可。”艾青道:“為什麼?難道……難道你是來找我的?”楚留香無語。艾青也輕輕嘆息了一聲,幽幽道:“我也知道不是,你絕不會為了我冒這種險,我……我只不過是你許許多多女人當中一個而已,你可以忘記別人,當然一樣也可以忘記我。”她的聲音幽怨悽楚,她對楚留香似已動情。楚留香心裏充滿了歉疚和憐惜,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很對不起這女孩子,忍不住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柔聲道:“我並沒有忘記你,也曾千方百計的找過你,可是……可是……”艾青道:“可是這次你並不是來找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會在這裏。”楚留香只有承認。艾青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淡,道:“其實你也用不著覺得對不起我,我去找你,的的確確本是為了要殺你的。”楚留香道:“可是後來你……”艾青道:“後來我還是在騙你,那次我突然失蹤,並沒有什麼人逼我,是我自己溜走的。”楚留香放開了握住她的手,又開始摸摸鼻子了,彷彿連鼻子都有了酸水,又酸又苦。艾青道:“難道你以為天下的女人都要纏著你,難道你以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楚留香苦笑道:“無論如何,你今天總算冒險救了我。”艾青淡淡的道:“我救你,只不過是因為我覺得你很傻,傻得很可憐,上了別人的當,還在自作聰明。”楚留香道:“我究竟上了誰的當?究竟是誰在暗中主使你殺我?”艾青道:“我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何況你根本就不會知道。”楚留香道:“我一定要知道。”艾青冷笑道:“你以為誰會告訴你?你以為你自己能查得出來?”楚留香道:“只要你告訴我,聖壇在哪裏,我就能查出來。”艾青道:“聖壇?你想到聖壇去?”她聲音忽然變得嘶啞,似乎充滿了恐懼。楚留香道:“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到那聖壇裏去找一個人。”艾青道:“找誰?”楚留香道:“找你們的聖女。”艾青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要什麼樣的人才能見到聖女?”楚留香道:“不知道。”艾青一字字道:“快死的人!現在你也許還有希望逃出去,但你若想見她,就非死不可。”楚留香道:“我也非去見她不可。”艾青道:“你想死?”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用嘆氣來答覆別人的話,通常就等於是承認。艾青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好吧!我這就帶你去。”楚留香大喜道:“謝謝你。”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覺得有根針刺入了他腰上的軟麻穴。這次他真的倒了下去。艾青的聲音更冷,笑道:“我本來還想設法救你一條命,可是你既然想死,我不如就成全了你!”楚留香只有聽著,現在他就算還能開口說話,也無話可說了。他永遠也沒有想到,連她也會這樣子對付他。他忽然發覺自己對女人的瞭解,並不比一頭驢子多多少。", "summary": "楚留香失去了爱人,但他始终相信爱人会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并未出现,楚留香开始主动寻找她的下落。楚留香在河边遇到了一位神秘的黑衣老嫗,她告诉楚留香一个居住在山洞中并拥有神秘宗教信仰的家族可能知道知道他爱人的下落,他们的神会告诉楚留香他的爱人的消息。楚留香在寻找过程中,遇到了胡铁花。他们一起讨论了神秘家族的事情,胡铁花担心楚留香的安危,但楚留香仍要继续寻找。楚留香在山中遇见了他曾认识的故人艾青,但艾青却说自己从未见过他。楚留香继续在山中寻找,两个麻衣人把他带到了石室中,在这里楚留香遇见了艾虹,而艾虹似乎知道楚留香的一些事。楚留香计划在石室中等待机会混入神秘家族领地。楚留香在石室中又遇到了艾青,她说只有快死的人才能见到神秘家族的圣女。这时艾青突然攻击楚留香,楚留香陷入了困境,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被艾青背叛。"} {"context": "理发师傅出了村子,就在村口的庄稼地边停了下来,从兜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根烟,大口地抽起来。抽着抽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村子后面的大坪山。那血红色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像一条线。山巍然而立,雄浑而苍凉。它和人一样,也应该是有故事的,只是,它的故事都被淹没在了岁月的风吹雨打之中,爱也好,恨也罢,都不会向人说起。一支烟很快抽完,理发师傅丢了烟头,习惯性地踩上一脚,将烟头踩灭,转身往大坪山上走去。大坪山上,那片叫做大坪的荒地边缘。孤坟似乎比以前更孤独了。已经有好些日子,那个人都没有来这里陪它诉说心事,没有为它整理,泥土之间,开始有些新草又长了出来。一只鸟无精打采地停歇在坟旁斜伸而出的树枝上。突然,它被什么动静惊到,睁开眼一看,看见了不远处的荒地边缘上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目光正往这边看过来,吓得它惊魂未定,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慌忙地抖抖翅膀飞走了。那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边往这边走的时候,他的目光还在长满荒草的地带搜寻,最后,才看到了这座沉默在荒地边缘的孤坟。他血红色的目光陡然炽热了一些,加快脚步直往坟这里走了过来。走到坟前站定,那血红色的目光盯着立在坟前的石碑,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那个名字,在他的心里被岁月的尘埃淹没了很久,他都差不多忘记了这个名字,然而,一个神秘人的出现,接二连三的命案,使那些被淹没的东西又一点一滴地浮出了水面来。使那一切,又变得渐渐地清晰。理发师傅将血红色的目光从石碑的名字上移开,看了看草都拔得干干净净的坟,和坟前燃烧殆尽的一些纸屑,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他突然想起那个村民说的,白大富夫妇开始将他女儿的坟选在这里,觉得这里地形很好,是个可以兴宗望族的地方,可后来白家不断倒霉,都认为是这坟地不祥,夫妻俩已经多年没来挂过坟了。可干干净净的坟头,坟前燃烧的纸屑,都说明了是有人来祭拜过的,而且从坟头冒出来的新草状况和坟前燃烧纸屑的风化程度,都说明了这一切发生得并不久。而农村习俗,多是在新年和清明这两个时间段挂坟祭祖的,寻常时间基本上不会,除非是离家很久的亲人难得回来一次。那么,这是谁干的呢?一个年少而去的女孩,被葬在这样的荒山野地,除了她的父母会料理一下她的坟,还有谁会理?理发师傅想起了一个人。白小虎!这个在白家很重要的人物。白大富说当初白小纯出了事,他没用,没法去做个妥善的解决,讨不回公道,白小虎一气之下就跑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既然白小虎是因为姐姐白小纯的事而离家出走,可见他和姐姐之间的感情,那也是他的一个心结。他无法理解姐姐受辱自杀而父母的无能为力,他年少冲动,肯定是想替他姐姐报仇的。而就在这两三个月时间里,蒋国富及家人,周少安和秦疤子的家人相继出事,毫无疑问,白小虎的嫌疑最大。而来这荒山野地挂坟的人,最可能的人也只有白小虎了!理发师傅血红色的目光在坟的周围搜寻着,他努力地想找出点什么样的线索来证明他的猜测。他看见了坟前几米的位置有一些枯萎的树枝,那些树枝虽然枯萎了,却还透着一丝青色,可见被折断的时间并不是很久。理发师傅走近了些,看见树枝的末端断口整齐,显然不是折断,而是被锋利的刀刃所砍断。白小虎偷偷回来替他姐挂坟,为什么要砍一堆树枝在这里呢?理发师傅将那些树枝慢慢地扒开去,看见了一些枯萎的杂草,就像是有人锄地时随意丢在那里的一样。可这里是荒地,不种庄稼,不需要锄草,那么这些草从何而来,又为何压在树枝下面呢?理发师傅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又把那些草扒了开,于是看见了一片新土,而且,那些新土显得很结实,像被什么狠狠地捶打过。这说明,这个地方是被挖开过的。为什么被挖开,又为什么要被覆盖上,还筑得这么结实?理发师傅放下了他的理发箱,从理发箱里拿出了一把几寸长的剃刀,用剃刀将那块被筑的新土一点一点地撬开。一寸一寸。大约到两尺的深度时,理发师傅的面部抽动了一下,他嗅到了一丝腐烂的臭味,他努力地吸了吸鼻子,确定了自泥土下面传来的那种腐臭味。这里面埋着一个死人?理发师傅的脑子里马上冒出这么一个信号,他用剃刀加快速度往下面继续撬下去,果然,那腐烂味越浓臭难闻,令人作呕,而他并没有当回事,反而激起了他心里的某种欲望般,加快速度撬动手中的剃刀……终于,他看见了一张腐烂的脸,无比恶心的味道随着一阵风涌向他的鼻息,他还是把头别向了一边,让自己换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沿着脸的周围继续把泥土撬开,脸之下,出现了断颈。这下他看清楚了,下面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人头!人头?理发师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周少安!他知道周少安在游艇上被杀,人头不知去向,警方在游艇方圆几百米打捞了几天都不见人头影子。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是这颗人头了。本来,他也见过周少安几面,还算得上熟悉,可眼前的人头因为高度腐烂的缘故,脸已经变成了柿饼一般,和泥土糅杂在一起,实在是看不出长相了。理发师傅从身上摸出了手机,对着坑里腐烂的人头拍了张相片。想了想之后,又把那些刨开的泥土覆了上去,并像原来一样,用石头筑结实,再将那些枯萎的草和树枝掩盖在上面。看起来,就跟没有动过一样。理发师傅又从身上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边抽着烟,那血红色的眼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支烟抽完,他将烟头掐灭,丢到地上,当他的脚准备将烟头踩灭之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弯腰将烟头捡起来,用手掐灭了,放到了理发箱里。一点细小的东西,都可能成为警方的线索和致命的证据。理发师傅开始在坟的周围四处查看起来,一双眼睛如同猎食的狼。突然,他定格了目光。他看见了坟的右侧,靠近荒地的边缘,临崖的位置有一方很大的石头,大石头周围凌乱地堆放了一些小石头,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乱石堆,一般人都会忽略掉,可他却发现了问题。一般来说,一个这样的乱石堆,若是经过了岁月的风吹雨淋,石头之上肯定会长出一些苔藓或野草之类的绿色植物,而且会与地面有很大的契合度,看起来就像在地上生根的植物一样,石头表面也会出现一些风化色。然而,眼前的这块大石头和一堆小石头,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整体,而是被人为地堆放在这里,而且,很多石头的表面都挺干净,有部分石头的苔藓朝下,带着泥土潮湿的痕迹反而朝上了,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被移来。理发师傅上前,将那些小石头都往边上刨了开,果然看见了被挖动过的泥土,他又再双臂用力,将那块大石头推了开。出现了一米左右的一块地方,泥土有翻新的颜色。又埋了人头?理发师傅觉得,如果是埋人头的话,那应该埋了好几个,因为这一块泥土翻动的面积比较大,也就是说坑挖得比较大。如果只放一颗人头,用不着挖这么大的坑。但又不可能是埋的人,一个埋人的坑起码得有一两米。略想了想之后,理发师傅用他的剃刀去削了几根约两根手指粗的树枝,把树枝的头部削成尖,然后用来撬土。山林寂静,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树林,如幽灵穿行而过,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不知名的鸟不时在林间发出几声孤鸣。理发师傅的动作很快,把几根削尖的树枝当铁锹一样,很快就挖到了坑下,当他看见坑内的东西时,瞳孔突然放大,僵硬的脸部颤动了下。坑里面,是一张裹着东西的花布床单,床单外面,露出了一双干廋的脚掌!从尸体的长短判断,应该是小孩子的尸体。可理发师傅觉得,又似乎有些什么不对。那双干瘦的脚虽然看起来很小,像小孩子的,可骨骼发育却很成熟。而且,这是干瘦之后的样子,若是没有干的情况下,那应该是一双成年人的脚!理发师傅拿出剃刀,将那花布床单划破了开。床单里面的情况让他那血红色的眼睛陡然睁大。里面裹着的竟然是两个人!脚掌露在外面的人长发,而且有双乳,阴部有浓密的毛发,显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成熟女人,而被重叠在下面的尸体身高比女人要短了将近一尺,那应该是个孩子!而且,女人的脸褶皱得跟老树皮一样,但并没有腐烂,整个身子都跟缩水了一样,像是几千年的木乃伊,却又没有木乃伊那种风化的痕迹。理发师傅用木棍把压在上面的女人往旁边扒开了些,便看得见重叠在下面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个孩子,从身材和骨骼比例一眼就可以看出,缩得也只有几十公分了。他的状况和女人一样,脸起了树皮一样的褶皱,身子如同风干了一样廋小。女人和小孩有个别的部位已经开始呈现出腐烂迹象了。理发师傅抹了一把脸上大颗的汗水,站在那里,看着这不正常的一切,也突然觉得有些迷失。从这个坑和已经有的腐烂迹象看,这一切都发生不久。可为什么两具尸体都变成了这种干瘦的情况呢?突然,理发师傅的目光落在了女尸的颈部位置,发现那里有一道破损的不规则的伤口。那绝非一般刃口。任何刃口都是规则的。那是什么造成的呢?三菱刀?或螺丝刀之类不规则的刀具?在小孩的颈部位置,也有同样的伤口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理发师傅转动着思绪,突然,他想起了两个人。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恰好,这里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这两人会不会就是蒋门神那失踪了生死不明的老婆和儿子呢?理发师傅觉得很有可能,因为一开始他就怀疑到了蒋门神妻儿出事和周少安被杀应该有所关联,而这里已经找到了周少安的人头,这坑里又恰好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所以是蒋门神老婆儿子的可能性极大。而也由此对他前面的一些猜测加以了证实,最近的系列凶案的确跟当年的白小纯被轮奸事件有关,是那个消失了多年的白小虎回来复仇!他要杀掉那几个当初轮奸了他姐姐的人,并让他们家破人亡,还要找出那个深夜潜入89号别墅的面具人!理发师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莫名诡异的笑,使那张脸都变得扭曲,血红色的眼又盯着坑里的两具干尸,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复将那花布床单盖了上去,重新地掩上泥土,把石头也都移回去。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动过的样子。他又走回到那座孤坟前,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在反复地想着,他该怎么面对这个凶残变态而又深不可测的复仇者?显然,这个复仇者,比起他以前的任何对手都更强大,更可怕,难以应付。理发师傅血红色的眼睛里陡然光芒大炙,脸上又露出了极诡异的笑,他从理发箱里拿出剃刀,蹲下身子,开始用剃刀在那经岁月腐蚀的石碑上刻起字来。刀锋过处,石粉簌簌而落。很快,那石碑上便多出了一行字来:想找我,霜降子时,西河庙见。落款:面具人!理发师傅将剃刀收好,又看着那几个刻字,阴恻恻地说:“来吧,鹿死谁手,看本事说话吧,风里雨里,老子等你!”说完,背着理发箱离开。走了几步,又猛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转身看了眼那坟,转着身子把周围都看了一遍。然后,从身上拿出了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理发师傅喊了声:“老板。”那边的老板问:“怎么,有什么发现吗?”“我想,我找到了大少爷的人头,和杀他的凶手。”理发师傅不疾不徐地说。“什么,你找到了少安的人头和杀他的凶手?”老板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是谁干的?”理发师傅说:“应该和我们所推断的一样,就是那个白大富的小儿子,白小虎!”很显然,这个电话是打给周国昌的。“你找到了什么证据吗?”周国昌急问。理发师傅说:“我来了白大富的老家,本也是无心地来看一看白家那个女儿的坟,却在坟前找到了大少爷的人头。除了大少爷的人头,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孩的尸体,我不认得面目,但我猜应该是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这么说来,那的确是跟当初白家的事有关了。”周国昌说,“只是,你怎么就认为是那个白小虎所为呢?有什么有说服力的依据吗?”理发师傅说:“当年白家女儿自杀之后,白大富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白小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随后白大富出了车祸,倾家荡产,回到老家已是一个不能行动的瘫子,家境非常潦倒,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来往,而那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白小虎也多年未归,我猜测这些年他一定是藏在一个什么地方谋划复仇,只有那种少年血性的人才有这个决心和冲动。而且,听村民说,白家女儿死之后,白大富认为她给白家带来了不幸,夫妻俩再也没有来为她挂过坟,但我来坟这里看到了有人烧的纸钱,坟上的草也被扒得干干净净,加上埋在这里大少爷的人头和蒋门神的老婆儿子,这一切都很明显了。”“这个王八蛋,他在什么地方,给我找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他,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周国昌歇斯底里地。“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从那年离家出走之后,他就再也没跟家里联系过,连白大富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理发师傅阴恻恻地说,“他逃不过我的手心!”“怎么,你有什么办法吗?”周国昌问。理发师傅说:“我在这里给他留了些暗示,会让他来找我,我会在他来找我的地方给他挖一个陷阱,他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埋。另外,我还要在这里放置一个无线摄像头,监控着坟这里的一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杀一个人,都会带到坟这里来,大概是为了祭奠他姐,眼下秦疤子还活着,他肯定还会动手,也会回这里来,我要看清他的长相,接下来,怎么杀怎么剐,就变得很简单了。”“很好,你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我没有看错人。”周国昌说,“但这次我要活的,我要亲手杀了他,方消老子心头之恨!”“可以。”理发师傅说,“我抓住他,挑了他手筋脚筋,再交给老板。”“对了,少安的头呢,在你那里吗?”周国昌问。“没有。”理发师傅说,“我又放回去重新埋上了,没有带走。”“又放回去重新埋上了?”周国昌问,“为什么不带来给我?”理发师傅说:“人头已经高度腐烂了,不大好带走。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几条人命,虽然经过伪装,难保有一天不被发现,我们还是不要横插这一杠被警方盯上了,到时候白小虎一死,一切都结束了。何况,现在我把大少爷的头带给老板,老板你也不好处理,万一被警方知道点什么,麻烦就大了。有天警察找到这里,自然会把大少爷的头还给老板。”“也是,你说得有道理。”周国昌说,“杀了白小虎,让这一切都随他而去吧。哎,一件风过无痕的小事,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孩子而已,竟杀得西河江湖人仰马翻,西河警方束手无策,世事真是难料!”“老板放心吧,既然我已发现了他,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死期不远。”理发师傅说。“这个我信你。”周国昌说,“这么多年,和各种牛鬼蛇神打交道,我知道这世界只有利益,没有信任,但对你,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相信你会把一切都办得干净利落。”“那老板帮忙把无线摄像头准备好,放到老地方去,我去拿吧,我马上着手布置。”理发师傅说。“嗯好,我马上去给你准备。”周国昌说。“对了,我把埋在坑里的人头和那妇女小孩的尸体都拍了照片,有些让人不适,老板要看看吗?”理发师傅问。“当然要看,发给我。”周国昌果断地说。理发师傅当即将两张照片都发给了周国昌,然后转身下山。那边的周国昌,看着那张高度腐烂的人头照片,一阵咆哮愤怒之后,不由得老泪纵横。如果可以,他愿用一切来挽回。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原来,他纵呼风唤雨过,决断过别人生死,却也还是人,不是神,在不幸之前,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此时,在老城老街巷子深处的小院,理发师傅的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圆帽的男子。男子看似不经意地转动了下脑袋,看了下周遭的动静后,从身上摸出了一把特别的钥匙,插进了锁孔。扭动了一下,锁没有打开。显然,钥匙与锁不配。男子开始慢慢地试探,在找锁里面的某一个点,并将身子近门,有意无意地掩饰着这个动作,没两下,就把锁打开了,他回头看了下周围,没有状况,便迅速地闪身而入,再将门关了过来。屋里一片漆黑,男子似早知道,从身上摸出一支手电,将电光照着屋子的四处寻找,一直从外屋找到里屋。手电的光似乎看得不够开,男子找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光,按亮了灯,目光在卧室里一扫,落在了那张老式的木床上。床上的被子折叠整齐,枕头摆放端正,看上去收拾得很好。但男子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又往床前走近了些。是的,床单太过平整。这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若是有人睡过,再怎么收拾,人躺的位置,始终有些凹陷,最起码,不会整个床单都一样平,平得毫无起伏之处。男子将手缓缓地伸向床单,在床单上轻轻地抹了一下。果然,指肚上立马就沾了些许的灰尘。那些灰尘太过均匀,再加上不太明亮的灯光,用肉眼一时难以分辨,用手指触摸立马就检验出来了。“他没在这里睡?不对啊,锁孔光滑,说明他经常开门,墙壁上的灯开关也是光滑的,说明他经常在使用,那为何这床上……”“他住在这屋里,只是没有睡这床?另有睡觉的地方?”男子特地弯下腰看了眼床下,一股浓浓的灰尘气味扑鼻而来,显然下面不会有人睡。他又在屋子的地板和角落里找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玄机,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卫生间。门关着的。他过去将门推开,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卫生间,隔断为洗澡和方便两个区间,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洗浴间,觉得地方似乎过于宽了一些,和方便间的区间划分很不合理。方便间刚好能蹲下一个人,而洗浴间却可以容得下三到四个人洗浴了。男子又努力地想了想,当初这里似乎就是一个整体的卫生间,没有隔断的。早些时候的老房子并没有这么讲究。“他干嘛要隔开?他也不是个讲究的人啊?”男子一脸疑惑,走进了洗浴间里,洗浴间里铺满了防滑垫。“还用防滑垫,真是讲究啊。”男子自言自语地,突然,他发现洗浴间的一边要低一些,然后低处的角落有一个漏水洞,那不是正常情况的下水管道,而是通到方便间,也就是说洗浴间的水都漏到方便间去了,再通过方便间的便槽流走。“既然如此,何须脱了裤子放屁来隔断呢?老房子,粗人,至于有这个讲究吗?不对,他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这里面肯定有原因……”男子在想着其中的哪点不对,习惯性地抖着一只脚,突然,他感觉脚后跟着力处,似乎传来空的感觉,他以为那是错觉,特地加大了些力气,果然响起了那种空洞的回声。门道在下面!男子当即把那层防滑垫扯了起来,露出了下面带有瓷砖花纹的地板,他一眼就看见了地板边缘那条缝,但缝比较小,没法用手抠得起来,他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大约五六寸长的刀子,一按弹簧,从里面弹出薄而窄的刀刃来。他将刀刃插进缝里,利用刀尖撬着下面的地板,慢慢地掌握着力度,便将那块地板给撬了起来,看见了地板下面放着的一架铝合金架梯!他踩着梯子往下,并将手电照向这隐秘的另一个空间。乱七八糟一团,但有一张床。“看来,他是藏在这下面睡了。”男子的手电光照到了那处灵位,看见了一张美丽女子的照片,他走近前,仔细地盯着那张照片,眉头慢慢地皱起,似觉熟悉。他又打开了灵位前的那个小木箱,打开看时,也不禁吓得他手一抖,里面竟然装着一箱白骨,而且,他一眼就能认出那些白骨分属人体的不同部位!“他干嘛将一具人的尸骨装在木箱里放这供着?尸骨应该就是照片上这女孩吧,她到底是谁呢?”男子的眼睛突然睁大,不禁说了声:“是她?她果然是遇害了,难道,是他杀的?他怎么会杀了她呢?”男子觉得手电光似乎照亮不够,看见了灵位前的蜡烛,当即从身上摸出打火机,正准备把蜡烛点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放弃了。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他应该会记得自己的蜡烛燃烧到什么状态,如果有外人来点燃蜡烛,是很容易被看出破绽的。他继续打着手电观察着这间隐秘的地下室。看见了那木桩上到处风干的血迹,看到了碎在地上的砖头,最后,他把目光落在那张木板搭成的床旁边,一个立着的老式衣柜。他上前去打开衣柜。看见了挂着的几件衣服,有一件风衣,一件雨衣,两件劳保服,还有叠着的几件衬衣。而最醒目的,则是里面堆着的一叠书籍。他拿起那些书籍看了看,是一些关于刑侦侦破方面的书籍,还有一些国安特工技巧,高科技追踪技术等等。“看来,他还挺用心的嘛。”男子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嘲讽地说了声。突然,目光在不经意地游动间,他发现衣柜里两件挂着的衣服之间还挂了个什么东西,被衣服遮挡住露出了一点边角,他将衣服扒开,立马看见那是一个极为诡异狰狞的面具,吓了他一跳!那是一张女人的面具,双眼泛白,看起来像个盲人,两眼角有两道泪痕,看起来更显诡异。细看时,嘴角还有一粒小黑痣。这张脸也似有些熟悉的影子?他将电筒光照向灵位的那张照片,是的,和那个女孩的脸型很像,嘴角都有一粒小黑痣。那么,这张面具就是那个女孩的像吗?可是,为什么这张面具会是个盲女呢?眼角的两道泪痕又是什么意思?“吴瞎子啊吴瞎子,你果然有很多事都瞒着我,你要知道,不听我的话,我轻轻动下手指,都能将你挫骨扬灰,你他妈是活够了吗?”“然而,他和杀秦疤子妻女的面具人又是什么关系呢?不会就是他干的吧?不可能,当时我告诉他凶手戴着一张盲女面具,他的停顿,明显是很意外。如果就是他本人的话,他的意外反应不会那么明显。这种反应只能说明,这个情况对他来说很突然,因为居然是一个和他戴着同样面具的人奸杀了秦疤子的妻女。那么,这个凶手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难道……”突然,男子的脸猛地颤动了一下。“肯定是的了,当年,白小纯改口自愿,秦疤子,蒋门神和周少安三人被无罪释放。他们三人都说没有做过什么,认为只是白家突然想通了,怕他们,所以选择了改口,免遭报复。然而,白家既然选择报警,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不可能又无缘无故地改口。肯定是白家遭到了某种报复或威胁,而蒋门神和秦疤子都不知情,周少安那时更是一个小混混,想做也没能力。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周国昌了。这个戴着企业家面具的恶棍,背地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背上一个强奸犯的罪名,所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对白家采取了报复和威胁,导致了白小纯的自杀,和多年以后针对蒋门神、周少安和秦疤子的这场复仇,而这个复仇的人戴了一个特别诡异的面具,不是无缘无故的,应该就是当年对白家动手的人戴了一个这样的面具,这个复仇者是想用这个面具来找当年的凶手,而这个凶手就是——吴瞎子!”“既然当年对白家出手的人是吴瞎子,那也就是说——他是周国昌的人?”“也就是说,吴瞎子是周国昌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男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下,眼神之间一股杀气爆发,他看了看这间黑暗的地下室,杀气又慢慢地收敛,变得阴鹜。“很好,你们喜欢玩,赵爷我就好好地陪你们玩吧!”男子转身欲走,又突地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来,对着那墙上的女子画像及灵位,尤其是衣柜里的那个盲女面具,都拍了下来,然后才转身离开,将洗浴间的防滑垫遮掩上去,都恢复原貌,才出了屋子。此时的理发师傅,正在西河市区的万盛商场里,从储物柜的下边拿出一张周国昌留在那里的纸条,那是存放东西的条形码。理发师傅扫了扫储物柜的条形码,储物柜的一个暗格便打开了门,里面放着两件无线摄像头。理发师傅把摄像头拿出来,放在理发箱里装好,先回了大坪山,找了一个能够监视到孤坟的隐蔽位置,将无线摄像头装好,然后在手机上进行了调试连接。办妥之后,他又回到西河,去了西河庙,找了一个能够监视到西河庙的隐蔽位置把无线摄像头装好。“小子,来吧,爷爷的剃刀欢迎你。”理发师傅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回到了他那位于小巷深处的房子。打开门,他正要抬腿进屋时,那只脚突然停住,然后退了回来。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然后慢慢地弯下腰去。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而白色粉末中间,刚好留了一只脚印。白色粉末是小麦面粉,这是他的一种防卫习惯,特地在进门的一米范围洒上很薄的不易觉察的粉末,只要有任何人趁他不在的时候闯进来,他都会知道。他的神情一下子警惕起来,反手轻轻地将门关上,然后从理发箱里拿出了剃刀,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进去。那一双耳朵和眼睛保持着一种箭在弦上的警惕。天本已傍晚,加上窗帘都关着,屋里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理发师傅没有开灯,也没有用手电,他对屋子有着了如指掌般的熟悉,他摸到了卫生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那里,很安静,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他还是保持着警惕,轻轻地将门打了开,进了里面,再从理发箱里拿出了微型手电,照向洗浴间的位置,那里遮挡完好。若是有人在下面,那里不可能完好的。看来,这屋里是没有人了。理发师傅出来,开了屋里的灯,发现了他的床单上出现了一块色差,那色差是因为有人把上面的灰尘抹掉了。这床他常年不睡,但会在热天和冬天换季的时候换下被子和毯子,让人看不出异样。所以,一个热天过去,上面会有一层很薄而且均匀的灰尘,只要有人碰了,灰尘就会变得残缺。看来,进来的人知道他没有在床上睡了。理发师傅拿了铁钩,回到卫生间,从洗浴的隔间下到了地下室,用手电光照了照铝合金梯子的附近。他同样在那附近洒了一些粉末,以辨别会不会有人进到这里面来。果然,他又发现了脚印。图样和门口的鞋印是一致的!理发师傅点燃了地下室的蜡烛,看了一眼地下室,东西都还是原样地摆放着,没有动过的痕迹。是谁?理发师傅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显然,这个人不可能是小偷。拥有高超的开锁手段,不可能来偷他这种老房子,即便会,在进屋后看到他上面屋子里的旧东西也会放弃了,不会找到地下室来。而且,地下室的伪装那么隐蔽,也不是寻常小偷能找得到的。来这里的人,应该本来就有目的性,是冲着他来的。然而,是谁呢?知道他住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赵良臣,一个是周国昌。从开锁进门,并发现床单灰尘而猜疑他另有睡处而找到地下室这种本事来看,两人也是难分轩轾。周国昌曾干过侦察兵,赵良臣干过刑警,两人都有相当的侦查和反侦查能力。他本受周国昌之命在赵良臣身边卧底,也一直帮赵良臣做事,且从没出过纰漏,两人都没理由怀疑他,悄悄潜入他的窝里来查他的底。难道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吗?他不断地回想这这两天与两人之间通话的某些细节,突然,他的脑子里一个激灵。他想起了赵良臣告诉他那个奸杀秦疤子妻女的凶手戴着一副盲女面具时他的反应略有停顿,赵良臣也察觉到了,他当时找了一个理由,赵良臣并没有追问,但并不意味着赵良臣不怀疑,怀疑是警察的天性,赵良臣更是老刑警,他肯定会抓住那些细微的东西进行解剖。所以,会是赵良臣吗?他看到了他放在衣柜里的盲女面具,会怎么想?理发师傅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下。不管他怎么想,地下室是他心中的秘密,那是任何人都不能踏足的,谁踏足此地,就得死!理发师傅觉得,他还是得先证明一下,闯进这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赵良臣。当下,他拿出了电话,拨打了赵良臣的电话出去。“喂,查到什么消息了吗?”那边传来赵良臣波澜不惊的声音。“是的,我查到了凶手是谁。”理发师傅说。“是谁?”赵良臣的声音顿时都提高了些。理发师傅说:“里面盘根错节的东西太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还找到了一些证据,我觉得,我们找个地方见面说可能方便些。”“可以,你说个地方吧。”赵良臣说。本来,他想让对方到西江楼的,想想忍住了,看对方会选个什么地方。理发师傅说:“拐子湾吧,你把车子停那里,我就能看见了。”“行,我在那里等你。”赵良臣说罢,便挂掉了电话。他陷入了沉思。吴瞎子,他想干什么?近十年来,他和吴瞎子几乎上都是一年见一次面,但从不是有什么事见面,有事都是通过电话交代。见这一面是因为年底了,两个人找地方聚一下,喝几杯,算是增进一下感情,就跟一个公司的领导和员工年会一样。怎么说干的也是刀口舔血的事,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年都不见次面,谁知道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呢,见个面,可能会更加信任。然而,这一次,吴瞎子却约他见面?还约在拐子湾!拐子湾在西河的最下游,出西河市区约一公里的地方,原来是一条往邻县的国道,后来因为修了一条往邻县的高速隧道,这条很绕而且路况也差的国道基本上就成了一条废道。那个地方,除了夏天有些去游泳的,或者冬日的偷猎者,基本上没什么人去。那确实是个谈事的好地方,但也是危险之地。他下午才潜入吴瞎子的地下室,晚上吴瞎子就打了这个电话来,使得这次见面更不寻常。“你的侦查和杀人经验都是我教的,我还会怕你吗?”赵良臣弯下腰,打开办公桌下方的屉门,再将手伸到里面去按了一个钮,“咔”地响了声,里面又露出了一个暗格。他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把仿军用手枪,在身上藏好,又从里面拿出了一把连柄带鞘将近一尺的短刀。他将刀从黄牛皮的刀鞘里抽出来,顿时寒光入流,刀背如剑齿龙之脊,刀锋一片漆黑,黑中透着一丝隐隐的寒光,他将刀插入刀鞘,扣在了右小腿的位置。裤子放下去,就遮住看不见了。拐子湾。下面是西河流过,前后都是那种并不算高大,类似于丘陵般的山。在弯的一边能看见西河城,转过弯,满目都是荒山了。赵良臣把他的路虎车停在了弯背面,周遭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虫子的鸣叫,或是风吹过树枝荒草的沙沙声。车灯光照到前面的河水,河水如镜。赵良臣把车灯熄了,四周立刻一片黑暗,他从风衣里抽出了一根雪茄点燃,思绪随着那雪茄的烟雾飘向一个看不见的深处。那是一条命运的不归路,他在想,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吴瞎子给干掉?不管吴瞎子此番约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对他有什么算计,至少有一点他是已经确定的,吴瞎子并非一直为他所用,而根本就是周国昌放在他身边的一个卧底。当他以为自己养了一个顶级杀手,掌控着蒋门神和秦疤子,是西河江湖背后真正的大佬时,周国昌却通过一个卧底,把他掌控了。他有那么多的秘密,竟然都为周国昌所知,周国昌除非不出手,出手他则必死无疑,毫无挣扎余地。就好似周国昌的双手就放在他的咽喉之上,要不要毁了他,全在周国昌的一念之间。换种说法,当他对周国昌还有某些价值时,周国昌就会让他活着。某天,因为某种利益冲突,他对周国昌形成威胁,周国昌随便动动手指,他就得死于非命。可悲的是,他还一直那么自信,以为在西河,他就像阎王一样,手有一把锋利的刀,想要谁三更死,谁就活不过五更。周国昌亦是,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结果,他才是真正的傀儡。然而,问题是,他若杀了吴瞎子,也就在间接地告诉周国昌,他发现了问题,对周国昌打草惊蛇了,会迫使周国昌对他出手!两个人目前还在一条船上,还共着一些利益,还没有到撕破脸互相残杀的地步。他在周国昌矿业里的股份,目前仍是他的最大收益。只是,想到周国昌跟他玩了这招阴的,他心里就特别窝火,觉得有一股气咽不下去,恼羞成怒之感。而他又不得不佩服,周国昌才真的是老奸巨猾,平日里看起来多么和善的一个人,亏也能吃,气也能吞,背后却一口獠牙,吃人不吐骨头。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还在干刑警时,吴瞎子就是他的线人,也没人知道他和吴瞎子之间的关系,甚至没人知道他和吴瞎子认识,那么,周国昌是什么时候将吴瞎子养为忠狗的?时间肯定很早。因为白小纯事件,吴瞎子就已经戴上面具替周国昌执行秘密指令了。那个时候,吴瞎子才刚成为他的线人不久。也就是说,在吴瞎子成为他的线人之前,就已经是周国昌的人了。那么问题来了,吴瞎子到底是因为偶然而成为他的线人,还是周国昌精心的安排呢?当年,他要去一家茶楼和周国昌谈煤矿的股权,当他的车开到茶楼下面时,就看见吴瞎子把一个男的打得跪在地上,旁边围了一圈的人,出于警察的职业习惯,他当即上前过问,才知跪着那男子是扒手,扒吴瞎子的钱被吴瞎子抓住了。尤其是他对吴瞎子讲抓到扒手的那个过程很感兴趣。吴瞎子说,男子跟他迎面走来,他发现男子的目光看向他腿部裤兜的位置,应该在观察他的钱包是放在前面还是后面,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果然感觉屁股后面的袋子微微地动了下,于是迅速转身,男子扒到手的钱包正往身上藏,就被他抓住了。赵良臣觉得,吴瞎子是个难得的人才。那时候的吴瞎子还年轻,眼睛视力也还好,身材高大挺拔,看起来一表人才。于是他留了吴瞎子的联系方式,后面约他见面做了个了解,才知道吴瞎子本来是一位武打演员替身,在沿海打拼了两年,觉得没什么出路,就回来了,目前待业。有一身本事,还有演技,简直完美。赵良臣当即便说了可以给吴瞎子一份好的工作,干得好的话,还可以被正式聘用,端个铁饭碗。赵良臣问他干什么。他说了两个字:线人。吴瞎子知道线人是干什么的,就是隐藏在普通的人群里,尤其是要接近那些有可能违法犯罪的人,向警方提供情报。他觉得那危险,不愿意干。赵良臣说并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危险,动不动就被罪犯给干掉,清理门户什么的,或许在边境地带也有那么危险,但在内地,罪犯都是老鼠,是不敢和警察斗的,再大的大哥,都不敢跟警察作对。再说了,这世界做什么没有点危险呢,工地上干活还可能从楼上摔下来,做演员拍戏也可能被烟火爆破烧到,走在马路上都可能被车撞,生活,哪里没点危险呢?最终,赵良臣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吴瞎子,让吴瞎子成了他的线人。再后来,他亲自教吴瞎子一些关于刑侦的经验,让他变得更有能力,为他所用,成为一个最好的线人。现在想来,他在赴周国昌之约时遇到吴瞎子,也许根本就是周国昌的故意安排,而吴瞎子也本来就有许多深不可测的本事,只是奉周国昌之命,在他面前扮猪吃虎而已。千算万算,原来他才是被算的那个。“咳咳。”突然传来两声轻咳。赵良臣一下子回过神来,打开了车灯。车灯投射向前面,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拐过弯,往这边行来。不用看脸,从肩头斜跨的理发箱就知道来人是谁了。或是那光太强,吴瞎子用一只手挡了挡眼睛,然后站那里不动了。赵良臣按了两下喇叭,意思是让吴瞎子过去。如此,吴瞎子在明处,他可以仔仔细细地观察吴瞎子,并占据主动。吴瞎子又往车子走了过来。赵良臣似乎没发现吴瞎子有什么异动,一切都很正常,他将副驾的车门打了开。吴瞎子上了车,在副驾上坐定。这个过程赵良臣的一只手就放在风衣里,手握枪柄,一根手指搭在扳机上,只要吴瞎子有半点轻举妄动,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吴瞎子射杀。但吴瞎子没有任何举动,双手都垂落外边,没有动手的某种准备。赵良臣的神经似乎略松了一些。“你发现什么线索了?”赵良臣问。“我发现了周少安的人头,还有,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吴瞎子说这话的时候,他那血红色的眼睛看着赵良臣的脚。没错,就是他。赵良臣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尖子皮鞋,那鞋尖特别尖而且硬,跟吴瞎子在粉末上发现的鞋子形状能够吻合。长短和宽窄,吴瞎子只看一眼就心中有数。他天生对距离这玩意很敏感,小时候他老爸是木工,他喜欢拿着卷尺玩,在十米的距离之内,他的判断基本上和卷尺如出一辙,越近的距离,他的判断越准。所以,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赵良臣皮鞋的长度和宽度,包括形状,和留在他屋子里的那个鞋印,完全吻合。赵良臣以为吴瞎子的刑侦经验都是他教的,所以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却不知,吴瞎子的本事远超乎他想象,在这十年里,吴瞎子一直都在研究如何完美犯罪,让警察也束手无策。那一刻,吴瞎子的心里一股杀机爆起,抬起那血红色的目光,就想割断赵良臣的喉管。不过,在与赵良臣的目光对视时,他看到了赵良臣眼里射过来的锋芒,让他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赵良臣既已入了他的地下室,判断出他和周国昌的关系,还敢单刀赴会来这里见他,肯定是早有准备的,他想此时杀掉赵良臣,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他是奉周国昌之命在赵良臣身边卧底,杀不杀赵良臣,他应该征求下周国昌的意思,不能擅自把人杀了,坏了周国昌的事。想到这里,他的杀机又潮退下去,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的与赵良臣说他去大坪村的惊人发现。但他隐瞒了在石碑上留字引白小虎出洞,并在大坪和西河庙都安装了无线摄像头的事。吴瞎子说:“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白小虎了。”“这交给我好了。”赵良臣说,“只要他在西河,就算他藏到老鼠洞里,我也能把他揪出来!”吴瞎子点头:“那行,老板你这里有消息了通知我,我出马,去割了他的头,那我先走了?”赵良臣说:“行,有消息我再联系你。”吴瞎子下车。赵良臣也跟吴瞎子说了声:“那我先走了。”然后开车一溜烟地去了。吴瞎子站在那里,看见已经去远的车子,拿出电话,给周国昌打电话,说赵良臣下午潜入了他的屋子,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可能已经知道他是周国昌派在赵良臣身边的卧底。“不会吧,你我之间只有电话联系,而且是单线联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集和证据,他怎么会知道?”周国昌问。吴瞎子说:“其实,奸杀秦疤子老婆女儿的那个凶手之所以戴着面具,就是冲着我来的,因为当年我潜入白家,就是戴了那样一个面具。然后,赵良臣在打电话告诉我那个凶手的特征时,我当时的本能反应有些意外,被赵良臣察觉了,所以他潜入了我的屋子,发现了那个面具,猜测到当年白家的事是我干的。而秦疤子和蒋门神都没有对白家做过什么,那最可能的就是老板你了。赵良臣是只老狐狸,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你怎么知道是他潜入你屋子,发现你的秘密了?”周国昌问。吴瞎子说:“我在我的屋里发现了脚印,知道我住处的就只有老板你和在赵良臣,我怀疑是他,故意说有事要和他面谈,看见了他穿的鞋子,和留在我屋里的鞋印一致。所以现在我就问老板你的意思,要不要做了他!”“做了他?”周国昌说,“赵良臣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他曾经在陆军特种侦查部队服役,又干了十年刑警,是当时西河刑警中的翘楚,此人老辣得很。”吴瞎子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牛人,只要我想杀他,他就逃不掉。”“先别急。”周国昌说,“他既已推断出你和我的关系,但没有说穿,也没有采取行动,他大概也明白,和我在一条船上,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有时候难得糊涂才是立足之道,先都装着糊涂吧,有必要做掉他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行,我等老板电话。”吴瞎子说着,挂了电话,看着黑暗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心里那股杀人的冲动兀自汹涌着。他把牙齿都咬得碎了一般。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杀死赵良臣,敢私入他的领地者,必杀无疑!赵良臣开车回了西河城。突然,他在一处路边停下了车。他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吴瞎子说在大坪发现了周少安的人头和蒋门神妻儿的尸体,那他肯定告诉周国昌了吧,周国昌没用什么办法来对付白小虎吗?报警?是找到白小虎,并将白小虎送上断头台最省力而且有效的办法,警方天网,比这世界任何的天才都要更容易找出白小虎。但周国昌不会选择报警,因为一旦报警,吴瞎子得死,当年他授意吴瞎子对白家犯下的罪行也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周国昌肯定是想私下里找到白小虎,让吴瞎子把白小虎干掉。那么,吴瞎子通过什么办法来找白小虎呢?通过他把白小虎找出来吗?不可能。他赵良臣跟白小虎其实没有屁的关系,当年的事,也跟他赵良臣无关,白小虎回来,是想报复蒋门神,秦疤子,周少安和那个面具人,也就是吴瞎子,当然,还有吴瞎子背后的人,周国昌。周国昌和吴瞎子也应该明白这一点,他赵良臣既然已经看穿了吴瞎子和周国昌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再那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们找白小虎,他们还得靠自己。那么,他们会怎么做?吴瞎子说,在大坪白小纯的坟前发现周少安的人头和蒋门神妻儿的尸体,也就是说白小虎杀了人就会去白小纯的坟前祭拜,那么,找到白小虎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守株待兔!也就是说,吴瞎子在见他之后,很可能再回大坪,去等白小虎现身。赵良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时候他想起了很阴损的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刚才在拐子湾的时候,他就很想出手杀了吴瞎子,但担心吴瞎子有所准备,而且想到吴瞎子来之前,可能给周国昌报备了,如果吴瞎子死在拐子湾,周国昌立马就知道是他,所以他忍了。如果吴瞎子死在大坪,周国昌只能想到是白小虎,而不会想到是他赵良臣,他一定要把吴瞎子这颗埋在他身边的定时炸弹干掉。而且,这件事只能他亲自来,吴瞎子的本事,无论是蒋门神手下的人,还是秦疤子手下的人,都非其敌,只有他亲自出马,才有胜算。赵良臣先回了趟西江楼,从办公桌里拿出了四副无线摄像头。他要在大坪白小纯坟的四周都装上无线摄像头,24小时无死角地盯着那里,吴瞎子只要在那里蹲守白小虎,他就可以有一万种办法把吴瞎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江湖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瞎子道行再高,还能逃得过他的暗算?“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赵良臣出了西江楼,驱车直奔大坪而来。他对大坪这里不陌生。多年前,他到这里办过刑事案件,前不久,李子豪他们在大坪发现了四眼和冯香香的尸体,赵良臣从警方朋友那里得知消息后,打电话让秦疤子的人赶紧躲,所以,他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很深。乡下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且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鸣。赵良臣把车子停在了大坪山那段公路的尽头,往上再步行几百米就是大坪了。夜不见路,赵良臣带了电筒,只身往大坪而来。然而,当他即将要爬到大坪,从手电光的前面,已经看到那一片荒草坪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关了电筒,站在那里查探周遭动静。这是一处危险之地。几条人命在这里,谁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再多一条或几条人命。吴瞎子肯定不会比他先到,但白小虎会不会就难说了,或有没有其他可能,都说不准,还是小心为上。赵良臣将一双耳朵都竖了起来,如老鼠一般听着周遭,目光如鹰掠过前面的荒野。突然,他看见了前面的黑暗之中有一点红光。那红光悬在离地约四五米的地方,他努力地多看了会之后,眼睛似乎略略地习惯了黑暗,能看得见一些模糊的影子,那里是一棵树,红光如悬于树上。无线摄像头!赵良臣马上就知道了。那红光是摄像头的红外线,作为一名资深刑警,他对监控探头这类东西简直熟得不能再熟,知道监控探头在能见度很低的时候,就会发出红外线,使监控范围尽可能地可见。原来,吴瞎子并非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白小虎,而是也打算利用监控探头盯着这里,然后再见机行事。然而,这样的话,吴瞎子即便能从监控视频里看见白小虎出现,他还能来得及从西河赶过来动手吗?只是为了看看白小虎的样子?而白小虎来这里多是晚上,而且戴着面具,他又能看得出什么?“呵呵,吴瞎子,我先陪你玩玩吧。”赵良臣暗自冷笑一声,当即从侧边绕到了那处无线摄像头的后面,然后敏捷地爬到树上,将那枚经过吴瞎子静心伪装过的无线摄像头取在手里,下了树后,直接用石头砸了个稀碎。正在房子里看着手机监控探头发呆的吴瞎子,突然发现监控画面晃动起来,就像是波浪一样地摇晃,紧接着,画面被一只手挡住,然后,变得一片漆黑。白小虎!吴瞎子激动得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三两下套上衣服,并从衣柜里拿出面具,转身就出了地下室,给他停在堂屋角落里的一辆摩托车套上了一些伪装之后,匆忙地骑出了门。赵良臣将吴瞎子的监控探头毁了之后,便无所顾忌了,他判断了下刚才吴瞎子监控探头所监视的方向,推测白小纯的坟肯定就在那个方向,当即把电筒光往那边照了过去。果然,在那个方向几十米的距离,有一座孤坟。赵良臣打着电筒往那边走去,站在坟前,手电光落在石碑上的时候,他先是看见了关于白小纯的碑刻,然后在旁边发现了那几个本不属于墓碑的字。想找我,霜降子时,西河庙见。落款:面具人!赵良臣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一行字是新刻的,而且不是用石匠那种钢钎刻画,而是用比较锋利的刀子,深度明显不够,线条也很细,刚好能认得出字来。显然,这字是吴瞎子留的,留给白小虎的。果然,吴瞎子就是真正的面具人,那个奸杀了秦疤子妻女的面具人,只是为了用那个面具来告诉当年的面具人,他回来了,而引真正的面具人上钩!而现在,吴瞎子在石碑上留字,是想反引对方上钩。如此看来,吴瞎子肯定在西河庙做了布置,白小虎若是前往西河庙,必入吴瞎子所布杀局。然而,隐忍多年,白小虎如今终于发现了面具人的线索,他明知西河庙是陷阱,也定前往,因为那会是他唯一能找出面具人的机会。作为一名曾服役于陆军特种侦查部队,而又干过了十年刑警的高手,赵良臣深深地知道,有时候计谋比人本身的力量更可怕。所谓用兵如神,胜雄师百万。白小虎再厉害,他在明处,只要往西河庙,肯定会中吴瞎子的计。不行,吴瞎子必须得死!一代枭雄的赵良臣,发现被吴瞎子和周国昌联手愚弄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骑虎难下的危机,他必须用一种不留痕迹的办法把吴瞎子杀死。不然,他的下半生是睡不着觉的。突然之间,赵良臣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计谋来。借刀杀人!他要借白小虎的刀来杀吴瞎子,甚至,杀周国昌,坐收渔人之利!然而,要怎么样才能用好白小虎这把刀呢?赵良臣在那里冥思苦想,突然,脑子一亮。他下了山,开着车直往大坪村七组而来,把车停在了村外,然后步行进村,来到了一处土墙瓦房前。吴瞎子跟他说过,全村人也就只有白大富家穷困潦倒,还住着早些时候没有拆掉的土墙屋。白大富家的门也不是城里那种高大上的防盗门,而是两扇木门,在里面插上门栓的那种。赵良臣从小腿上抽出短刀,从门缝里插进,一点一点地将门栓拨了开去。此时的屋里面,白大富和老婆都在熟睡之中。农村没有城里那么喧嚣,没有那么丰富的夜生活,天一黑四周万籁俱寂,都睡得比较早。赵良臣进屋之后听到了微微的鼾声。他直接走向卧室,把手电光照向床上熟睡的白大富夫妇。也许是睡得并不够熟,也许是手电光太强,在赵良臣的手电光照过去的时候,白大富竟然睁开了眼睛。“哪个?”白大富的身子突然一个激灵。“不要动,慢慢地听我说,否则,会出人命的。”赵良臣将声音压低了些说,手电光还是照着那里。“你是哪个,要干什么?”白大富想看手电光那里的人,可手电光始终追着他的眼睛,让他没法看。“再乱动的话,别怪我杀人了!”赵良臣的声音里冒出一丝狠气。“我们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不信你自己搜。”白大富老婆也醒了,吓得把白大富抱紧,哆嗦着说。赵良臣说:“我不是来打劫,是来帮你们忙的,不要怕。”“帮我们忙?”白大富问,“什么忙?”赵良臣说:“救你们儿子。”“救我们儿子?小虎?”白大富问,“小虎怎么了?”赵良臣说:“有人要杀他。”“有人杀他?”白大富问,“谁啊?”“一个戴着盲女面具的人!”赵良臣说。“面具人?”白大富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他在哪?”赵良臣说:“他在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我只想知道,你希望他杀了你儿子吗?”“当然不希望了。”白大富突然充满了怀疑和戒心,“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面具人,你怎么知道他要杀小虎?”“知道多了没好处。”赵良臣说,“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当年,你女儿白小纯被蒋门神,秦疤子和周少安三人轮奸,你们报了警,后来又改说是自愿,是不是有一个戴着盲女面具的人对你们做了什么?”白大富的神情愈加激动,身子带动被子都在抖着,老婆也把瑟瑟发抖的身子使劲地往他怀里凑,想靠他更紧一些,显然她没想到,当年那个身体健全的男人尚且无法保护得了她,何况现在已残废的他。“我提醒你们一下,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磨叽,问你们什么就赶紧答。”赵良臣加重了几分声音提醒。“是,是的,那是个魔鬼,该杀千刀,天打雷劈的,魔鬼……”“说说他对你们做了什么吧。”赵良臣说。“做,做,做……”白大富的记忆重回当年,那种痛苦就像是一头猛兽在他心里凶残地撕扯一般。他难以启齿。赵良臣说:“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像是一座坟墓,经年累月没人理,长满了荒草,看不出是座坟,可它还是座坟。逃避是没有用的,该了结的,还得了结。说吧,说出来,你会好受些,那个魔鬼,到底做了什么?用什么威胁的手段让你们最终妥协?记住,为了你的儿子,最好是有一说一,别乱说。”“那个魔鬼,他深夜来,又玷污了小纯,和,和我老婆,还打伤了我,然后把小虎带走作为人质,我们要不改口供,就会家破人亡……”白大富双手抱头,痛苦之情,难以言状。“所以,白小纯在改口供后自杀了,白小虎觉得心中郁愤不平离家出走,发誓报仇,是吧?”赵良臣问。“嗯,是的。”白大富说,“小虎觉得他姐死得冤枉,提着刀要我跟他一起去报仇,我知道我们根本不是那些恶棍的对手,去只是送死,没有答应他,他就离家出走了,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报了这个仇,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没想,他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回来了,杀了蒋门神的老婆儿子,杀了周少安,嫁祸蒋门神,把蒋门神送进了牢里,还奸杀了秦疤子的老婆女儿……”赵良臣说,“他的确是个人才,说到能做到。”“你,你说什么?”白大富的眼睛陡地睁大,“小虎回来报仇了,杀……杀了人?”赵良臣说:“是的,他奸杀秦疤子老婆女儿的时候,故意在监控前停留,戴着一个盲女的面具。不过,当年潜入你家的面具人已经猜到是他,已经给他挖下了陷阱,只等他跳进去,只要他跳进去,就必死无疑!”“是吗?给他挖,挖了什么陷阱?”白大富急问。赵良臣说:“白小虎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但他会去一个地方,就是大坪上他姐白小纯的坟那里,他杀的周少安和蒋门神老婆儿子,都埋在了白小纯的坟前,那个面具人知道了,就在白小纯的碑上留了话,让白小虎去一个地方找他,然后他在那里布下了陷阱,等着白小虎去送死。白小虎知道那是个陷阱,但他一直在找面具人,所以,他还是会去,而去,就会死!”“那,那怎么办?”白大富越发地慌乱,六神无主。赵良臣说:“如果,你们能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救他,不但可以救他,还可以杀了那个面具人,报仇雪恨。”“要我们怎么做,朋友你说。”白大富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藏身黑暗里的不速之客是不是可信,但他还是想知道,对方说的有没有理。赵良臣说:“从明天起,你们就不分白天晚上的藏在大坪山上,在暗处看着白小纯的坟,等到白小虎出现,然后让他跟我联系,我会告诉他面具人是谁,怎么样可以找到,就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去跳对方的陷阱了。”“真的吗?你知道那个面具人是谁?”白大富问。“别问那么多了,我说个号码给你,你记下来,到时候给白小虎就行了。”赵良臣说着,开始说电话号码。自然,这个不是他的常用电话号码,而是一个全新的,从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的号码。他手上有很多这样的号码。在很早的时候,电话号码还没有被实名制的时候,无需身份证购买,他囤在手里,冲了很多的话费,号码可以保持至少十几年不会变成空号。说完号码,赵良臣又叮嘱:“你们记住了,那个面具人可能会在白小纯的坟周围装无线摄像头监视那里,你们无论谁在那里等白小虎,都得藏在远一点的林子里看着,不然,被那个面具人发现了,你们和白小虎都会死得很惨的!”“嗯,知道,知道。”白大富连声应着。“必须得有耐心,就算一个月不干活,也得等到他。”赵良臣说。“嗯,我们会等的,会等的。”白大富说。“祝你们好运吧。”赵良臣说完,转身就走,但才转身,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记住了,除了白小虎外,今晚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说了,被那个面具人听到风声,你们会死得多惨,不用我说的!”随着两扇木门关过去的“吱嘎”声,赵良臣已离屋去远。而就在他回到自己车上的时候,吴瞎子正骑着摩托车到大坪山下的那条支路尽头,将摩托车匆匆停好,飞步往大坪上跑去。只差那么一分钟,赵良臣的车子就能和他相遇上。吴瞎子在一步步接近大坪的时候,他开始充满戒备,因为他也不确定白小虎在坟前或附近,还是走了。但周围一片静寂。他慢慢地从荒地边缘冒出头,看向孤坟那边,透过黑暗,能从模糊的天光中看见伸向苍穹的树枝,不见人。他又蛰伏着竖起耳朵来听了会,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白小虎已经走了。他这才上了大坪,去了安放无线摄像头的地方,看见了在地上已被砸得稀碎的摄像头。这白小虎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居然能在这深山老林之间,把他藏得这么隐蔽的无线摄像头给找了出来,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当夜间的能见度不够时,摄像头就会发出红外线照亮,白小虎肯定是发现了摄像头的红外线光亮,从而找到摄像头的。如此看来,在这里放置无线摄像头也不可行了。白小虎发现了第一次,第二次来的时候,肯定会更加警惕,他要再放,肯定还是会被白小虎找出来。因为黑暗中的一点红光,实在是太容易发现了。如果不用红外线的,晚上又根本拍不出什么。看来,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霜降子时了。白小虎肯定看见了他在石碑上的留字,霜降子时,西河庙,江湖了断,一决生死。西河庙是旅游之地,白天时人来人往,晚上亦有路灯相照,能见度高,摄像头就不会有红外照亮,而且,吴瞎子放摄像头的位置很隐蔽,在庙前的一片瓦中,谅白小虎也没法察觉。剩下的,就只是等待和猎杀了。吴瞎子觉得,一切都在掌握,血红色的眼里突然光芒大炙,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转身离开。", "summary": "理发师傅在大坪山白小纯的坟周围发现了周少安的人头。周少安是轮奸白小纯致她自杀的凶手之一,因此理发师傅猜测是白小纯的弟弟白小虎回来复仇了。事后他将情况告知了周国昌,周国昌要求他抓到白小虎。于是他计划在白小纯的墓碑上留下轮奸白小纯的另一个凶手面具人的线索,将白小虎引到西河庙抓捕,并在大坪山和西河庙装摄像头。同时理发师傅还有另一个身份,即卧底在刑警赵良臣身边的线人吴瞎子。他用吴瞎子的身份联系了赵良臣见面讨论案情,殊不知赵良臣已经对他有所怀疑。通过这次见面,赵良臣发现吴瞎子的鞋码与之前潜入自己屋内的人的鞋码一样,更加证实了猜测。两人各有盘算,吴瞎子隐瞒了自己诱捕白小虎的计划,赵良臣则计划利用白小虎除掉吴瞎子。后来赵良臣在大坪山装摄像头时破坏了吴瞎子装的摄像头,并找到白小虎的父母企图联系上白小虎。吴瞎子发现大坪山的摄像头被破坏,他还以为是白小虎做的,以为白小虎看到线索已经上钩,于是他到西河庙等待白小虎自投罗网。"} {"context": "尽管自己的感情生活比路清河要丰富很多,她的话却还是让贺微惊讶之后而沉思。就像她的小胖子的感情,按正常程序,在没有一切阻碍面前;他们那么的相爱,结婚是自然而然的事。但,他们彼此都默认了,就此放手。如果说这半年里让贺微和小胖子感情倍增,也让他们看清了自己。“我明白了,小丫头,你先睡一会,面膜还要半个小时才好,我出去看下强叔饭做得如何了。”贺微拿着手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回头把房间门给关了,看了看手机还要通话中。嘿嘿的笑了两声道:“路总,这下出国进修的名额该给我了吧?听到小丫头,那么深情的表白,我觉得值一栋别墅。路总,你不如就在你这个别墅区帮我挑一座如何?对了,我还看中了宝马最新出来的那款跑车。啧啧,路总给个回声呗。”电话那头拿着手机的路逸晨嘴角上扬,对贺微的大誓开口不仅没有生气,还大方的答应了:“嗯,一会我让陈风跟你联系,还想要什么?”“啧啧,路总你真大方,不愧是小丫头看中的男人。刚才的内容听到了吧?小丫头有想法了,你怎么想?真的当小丫头自己弄?”“我来,但是不让清清知道。”“明白明白,这点我还是懂的,那要不要我帮小丫头再出个主意,让你们明天有个浪漫的约会?我可是听小丫头说路总好像不太行……”“……贺微,我看你进修出国的事,推到我和清清完婚后再安排。”“喂,路总……喂,嘟嘟嘟。”被无耻的挂断了,贺微不过就是开个路逸晨的玩笑而已。可是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不行?路逸晨并没有在意贺微最后那句玩笑话,他更开心的是清河承认爱他,还很爱。甚至已经决定要和他结婚了,这让他那些爱她的心都要澎湃不已了。看了看时间,十一点没到,离中午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把电脑一关,拿着外套就走。“老大,还有一个小时……”陈风看到自家老板这么任性的离开,很想吐槽好么,他想告诉自家老板:你不过才来上班两个小时不到,就下班……做为老板迟到,早退这般任性不太好。“下午会议,往后推迟一个小时。”路逸晨扔下这么一句巴巴的话语,让陈风站在半路凌乱不已。陈风还真没闲着,把下午的会议时间安排下去后,给高雨发短信:你家小主一定又说了什么话,让我家老大又早退了。走得时候,嘴角含春……亲爱的,看在你家小主和我家老大好事将近的份上,我们什么也把事办一办?高雨回复:好事将近?陈风崩溃:重点不是这个好行,重点请回看我上条短的最后一句!没得到回复的陈风又发了一条:你别想着把我吃干抹净后就不认账了,你要是不对我负责,我就找你家小主告状了。高雨终于回了:滚!陈风嘴角抽了抽:好吧,我来回滚。路清河还真不知道,高雨和陈风好上了,且还好上了一段时间了。什么都发生了,连陈风的几次求婚也都被拒绝了。而高雨拒绝的原因正是:我老板和你老板都还没结婚,我们做下属的,凭什么先结?陈风可是天天都要盼星星盼月亮的,两位老板早点把事给办了。路逸晨半个小时后到家,正好贺微帮路清河做的简易美容也结束。看到她们坐在客厅里有说有笑的,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就变得柔和起来。“晨晨,怎么回来了?忘记带什么去公司了吗?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帮你送的……”平时路逸晨去公司都比较晚,下午下班的也比较早,午饭都是在公司解决的,所以看到他正是在中午饭点回来,清河还以为是不是忘记带了什么文件之类了的呢。路逸晨走过去,就把路清河的手握到手心:“没有,就是这几天在公司里吃得胃不太舒服。”“啊?你胃不舒服,我让爸给你弄点药膳,补补胃?”听到路逸晨说他胃不舒服,清河就急了。胃病路逸晨一直就有,但不算太严重。现在说不舒服了路清河就觉得药膳都没用了:“算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痛不痛?痛的话就严重了。”“清清,你别急,我真没事。就是休息会就能好,中午吃什么,强叔在厨房吗?我过去帮忙?”他就是随口说扯的谎,像要吓到清河,路逸晨心里瞬间就不敢与清河对视了。这样的烂借口,真是觉得自己也够蠢了。“你饿了吧,微姐,你去厨房看看,顺便喊我哥下来吃饭了。晨晨,我去帮你拿点胃药下来吧。”说着清河就要站起来,不过被路逸晨给拦着了,拉着她坐在身边,反而接过了贺微帮他倒的温水。等贺微识趣的离开,路逸晨才把想了一路的清河紧紧的抱在怀里亲了很久。清河被路逸晨的动作吓得愣了几秒,不过很快她也随着他侵入进来的舌头动了起来。她虽然不知道,路逸晨为什么会突然跑回家来,把贺微支会对自己如此这般……温柔的吻,就像他要向她宣告着什么。“清清,我很开心,很开心。”清河对路逸晨的话,眨了眨眼睛:“什么事这么开心?”路逸晨对着她露出神秘的笑,然后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秘密。”“好吧,秘密就秘密吧,但是你也不该……你看我嘴唇都肿了,一会让爸爸看到怎么解释?”“没事,有我呢。清清,你的眼睛怎么了?早上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红?”“呃?没什么,就是想学做几个菜给你尝尝,不小心在切辣椒时弄到眼睛上了。没事没事,嘿嘿……”清河笑得有眼躲闪,微姐说的对,这故意的方法真是蠢到家了。就算是清洗过,上了眼药水,连美容都做完了,眼睛到现在还不太舒服,依旧火辣辣得烧得有点疼。“下楼吃饭了。”贺微站在小胖子的画室门口。小胖子回头看了看贺微,示意让她进来。之前在路清河面前没有画完的画,现在已经完成,但比以前的要差很多。贺微进来后也脚步直接停到了刚作完的画前,越看刚乡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如果太过烦躁就不要再画了,画出来做废太过浪费时间。我之前说的,是认真的。我也支持你的决定,子龙,我们就这样彼此放手,真的很好。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在心底真的没什么不可以。”啪嗒!小胖子握在手里的画笔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画笔时,贺微清楚的看到他捡了三次对捡起来。他转身,开始洗画笔带着一丝抑制的沙哑:“嗯,我知道也明白,只是觉得有些不舍罢了。”只是不舍吗?明明心痛得在流血了!小胖子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和贺微走到这一步。就像开始,他们因为错误上床,彼此早就讲明了心意。能让他们走到一起的是路清河。然而在什么时候,变了,他们都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产生这样的情绪,也不知道。但是,有了开始,就会有结束。“别这样……”贺微从他的身后抱住小胖子,把头埋在他离心最近的那个背位:“我知道,我也不舍,我也很爱你。但是,走不过的坎永远都在那里,你爱我,爱小丫头。我爱你也爱小丫头,我们的幸福,从来都不在于你和我的爱有多深。而是……你和小丫头一起回林古村吧,那个女生等你那么多年,你也该回去看看对不对?子龙,在我的心底,你永远都值得最好的。”贺微说的那个女生,还是他们的同学,那个曾经在高中就追求小胖子的那个同学。但是贺微早已经对那个女生样子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前几天帮小胖子接到那个女生的电话,她都快忘记了。一个从初中就喜欢小胖子的女生,然后一直喜欢,在高中被拒绝N次的她,在小胖子上了大学后,都还在喜欢的女生。被那么长情的女生喜欢十多年,应该在未来的日子会幸福的。“嗯,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和她真的除了同学关系外没有任何关系。近十年,我只和她见过一次面,连电话也是三个月前在同学群里拿到的,联系也不过几次。”小胖子不知道贺微在不在意,但是那次是他故意让贺微接到的。然而贺微的表现,在他意料之内,也正是因为贺微表现得太好,才让他下了决心。“嘿嘿嘿嘿,你看我们都谁跟谁呀,这事没必要啦。路总回来了,赶紧下去吃饭吧。”贺微突然松开,有些狼狈的跑了出去,进了自己房间的卫生室。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更不想让小胖子看到她会酸能心痛到哭。彼此都默认的结果,没什么好……不舍。五人坐到桌上,路强发现自己女儿的眼睛红肿,嘴也红肿,就在琢磨着是不是辣椒切太多,一会要不要去药店买点药膏回来?“晨晨,微姐和我哥可能要分手了。”路清河很小声的,路逸晨的耳边说道。她一边享受爸爸夹过来的菜,一边吃着路逸晨剥的虾。“他们不合适。”路逸晨简洁的回答。“啊?”“饭后再说。”贺微和小胖子都沉陷于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路强和路逸晨他们聊天都没有注意。当贺微看到路逸晨碗边那越堆越高的虾皮,才回过神来甚至有些生气的指责路逸晨:“路总,你不知道小丫头不能吃虾吗?会过敏的,你怎么回事呀?”贺微的话一出口,其他四个人都看向她。小胖子也注意到了,怒瞪路逸晨让他给个解释。路强的面瘫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微微,没事,在吃龙虾前逸晨已经给清河吃了过敏药了,不会有事的。来来,多喝点你最爱的排骨汤。”路强自然也发现了小胖子和贺微两人的情绪不对,心底早就叹气,本来也以为他们好事多磨,却没想到真被好友谢长松说对了。说这半年小胖子和贺微感情越近,分手的时间也就近了。路强还在电话里骂了谢长松,结果谢长松来了句:我的儿子我了解。也是,谢长松一个人带了小胖子这个儿子几十年,什么习性不了解?说来说去,小胖子不管是长相还是个性,都挺像谢长松的,特别是感情这方面。路强又在心底叹了一句:可惜!“谢强叔,对了,明天我就回公司上班了。强叔,你们回林古村的时候,我再过来蹭饭,你可别嫌弃。”贺微笑道,若不是她的演技精进了,此刻一定是强颜欢笑。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不嫌弃,只要我在,你什么时候来吃饭,叔都给你做最爱吃的菜。以后放假了就到林古村去玩,到时请你喝叔自己亲自酿的野葡萄酒。听叔的话,以后在外面拍戏,就得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有什么问题别怕,尽管来找逸晨解决。他要是敢不怕你就告诉清河,她能帮你给收拾了。”路强与贺微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会,饭都快吃完了,小胖子也都没开口说一句话。路逸晨饭后又与清河磨蹭了会,才回公司而走的时候,贺微也一起走了。清河帮路强一起收拾饭桌,被赶去安慰小胖子:“清河,你哥这事……你过去劝劝,他们得今天这样的结果,你干爸早就预料到的。他们和你跟逸晨不一样,你别心慌,也别害怕知道吗?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事,我觉得很好。爸爸支持你,回家后你就和你几个姐姐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就把她们都给叫回来。但是小梦的事……你再让我想想。”爸爸能这么说,清河心里就有底了,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幸福:“嗯,我知道,那我去看看哥了,爸爸,我爱你。”跑着上楼前,还不忘在路强老脸上亲了下。路强面瘫脸瞬间僵了,紧接着脸就笑开了,这是他的女儿,他培养的儿子。“哥,你没事吧?”路清河跑到小胖子的房间没找到人,转身便又到了画室。也是,小胖子开心或者不开心,最喜欢呆的就是自己的画室了。好像画画能分享他的喜悦,也能帮他分担忧愁。只是,她没有想到贺微的小胖子真的就分了?“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妹,你在担心什么,我和贺微吗?其实也就那样了……我尊重她的选择,也支持她。对了,你还记得在高中老追善存我不放的那个女同学吗?”“呃……记得。”清河突然就发现,好像大家特别喜欢和她在聊天时转移话题呀。“呃,不对呀,哥,你不会和那谁好了上,才和我微姐说分手的吧?是不是,就刚才你和我微姐在画室里说了什么对不对?”不然贺微的眼睛怎么会红?就算是化妆了,也不掩饰贺微那眼底的哀伤。怎么说放手就放了呢?路清河是真的觉得他们这样很可惜。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的哥哥,她真的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出现如此完美的结局。“我们没有说分手,只是放过彼此。跟那个人也没有任何关系,妹,我累了,你让我单独呆一会好吗?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的。”小胖子都这么说了,路清河也只能退出画室,把空间还给他。正如小胖子所说他没事,贺微也不会有事。因为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路清河真没时间去关注他们两个了。她一大早就被路逸晨从床上挖了起来,带着她去爬白云山。“晨晨,这么早就去爬山呀?”她懒呀,不想爬。再看看路逸晨帮她换的运动服,还有那放到后座位上的大大的背包,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为了爬山而已呀。“嗯,我们慢慢爬山,不坐电缆车从白云山的小台阶往上爬。”路逸晨笑笑摸了下她的头,把车停到山脚:“顺便吃个野餐,背包里装的都是吃的。”路清河无语了,白云山的小台阶,那可是几万个台阶,真的是‘爬’好么。今天可是情人节,她特意向爸爸请了假,还订好电影票,订好餐厅以及宾馆了。这一大早就爬山,下山后,路清河都不确定自己半条命还能不能在了。什么时候,高情商高智商的路逸晨,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了?“清清,来吧,有惊喜等着我们。”路逸晨走了几步,看路清河还皱着个脸:“你在担心华莫宁吗?放心,今天贺微会陪着他的。”“……我并不是因为宁子,只是我……”算了,路逸晨想爬,清河也不好扫了他的扫,再说了,他还说惊喜呢。她也有点好奇。运动废的路清河,也就刚爬到十分之一都不到,就爬不动了。“不行,晨晨,我真爬不动了,我们换道去坐电缆车吧,好不好?”这才一个多小时,路清河就汗流夹背了,额头上的刘海早就湿了。“没事,我们就坐下来休息休息。”路清河算是看出来了,今天的路逸晨是铁了心要与自己爬这白云山了,行,那既然如此,她就要让他吃苦:“我不休息了,你背我吧!”白云山的小台阶是出了名的又高又多又陡,让人背着人往上爬,真不容易,一个不小心……“行呀,上来吧。”路逸晨二话不说,蹲下让路清河上自己背上来。“啊?那背包怎么办?”她只是一时嘴快,并不想真的让他背自己,清河自然也知道这么陡的台阶并不好背人爬。“没事,放在这里。”路逸晨好笑的看着她。“那,算了,我自己走。来,晨晨,你唱歌给我听,要大声的唱。”路清河总能想到一种方法折腾他,不折腾一下,心里就不舒服的感觉。结果,路逸晨才开口一首歌没唱完,就传来一些嘻笑声以及夸奖声,全都是来自跟着他们身后,以及走在他们前面的女生。这让路清河很是吃醋,又不许路逸晨唱了。路逸晨也不恼,背上背着个大大的背包,左手牵着路清河的手,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白云山的台阶有一个传说。情侣从第一个台阶相扶相依爬到第七万七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后,就会幸福一辈子。而这么多台阶正是长长久久之意,这么多台阶才会又长又高又陡。且,当全程爬到五分之一时,要转个小道,才能继续爬台阶。那个转小道的位置有六个入口,只有选择正确的那条,才能通往白云山的同心锁、同意树的顶峰处。路清河他们早上六点开始爬,起先是一个小时休息一次,到后来甚至是半个小时休息一次。爬路清河都没脾气了,若不是路逸晨一路都在逗她笑,给她说笑话,说八卦的话,路清河觉得自己真的要暴走。真的太累太累了!她问路逸晨为什么今天这么执着带着她来爬山?结果,这货只回她一个温柔的笑,然后又是一个深深的吻。她每问一次,他就吻她一次。最后……她妥协,他让怎么走,怎么爬,她都照走。而路逸晨背包里的水果,饮料,糕点也都一点一点的在减少。路清河已经想通了,今天怎么都要爬上山顶了,那就一边爬一边看风景吧。这边小台阶的风景,她两世都是第一次来呢,确实很美;她才发现,美的不是风景,而是这个硬是让她用了六个半小时,爬上山顶的路逸晨。“清清,看什么呢?晒不晒?”早晨六点出发,到山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梭洋市的二月,太阳一向都不错。红着脸的清河,不知是太过热,还是由于心底的那股感动,主动的牵着他的手,学着他最爱做的动作,在路逸晨的手背轻轻的吻了吻,才笑道:“你是因为那个同心锁的故事吗?”其实,今生的路清河并不记得白云山同心锁的故事,但是前世她有听说过……所以,她真的怀疑,沉稳的路逸晨是不是就因为那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才在情人节特意带自己来?“清清知道?”穿着运动服的路逸晨与平时西装革履的他完全不同,这样的他,更符合清河内心伴侣的那个词。抬头与他对视,看着顶着太阳光下的温柔,清河也越发的开心了,那点埋怨也消失无踪,甚至有些激动的扑进他的怀里:“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你爱我!知道,那个与我们相似相遇的爱情故事!知道,你会一直爱我!如同心锁旁边的同心树的树根一样,永远扎入彼此的心!!下山时,路清河已经全身无力,由路逸晨背着上了电缆车。到了山下,路逸晨又抱着她直接去了白云山旁边的别墅区的酒店。酒店里的房间早就订好的,里面还有人工温泉。路逸晨带着路清河去泡了温泉,结果,路清河没泡多久就睡着了。路逸晨便给清河换衣服,还帮她的腿按了按,才一起入睡。等路清河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正当她揉眼睛时,就看到路逸晨外面进来:“清清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就下楼吃饭?贺微和华莫宁还有你哥都一起过来了。”路逸晨看着还睡得不算太清楚的清河向自己伸手,很自然的就把她抱着坐起来,又把今天她要穿的衣服拿了过来:“你先换衣服,我在外间等你。”虽然他和清河一起时不管是接吻还是拥抱,都像是直接进入成熟期,很少会看到清河对自己与她之间的亲密动作感觉别扭。清河已经换好衣服,还洗了个脸,脸上的水都没有完全擦干:“晨晨,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宁子和微姐还有我哥都一起来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不然,他们怎么会一起来?“嗯,来了,现在我酒店的餐厅,清清,你要不要再……”路逸晨指了拽清河的脸,意思是问她要不要化个妆什么的。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清河习惯了素颜,只是怕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用,走吧,我真的饿了。”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清河她真的饿了,看看华莫宁,还想着如何安慰贺微呢。走进电梯,路逸晨摸了摸她的头:“清清,不用担心他们……”路逸晨觉得清河好像对小胖子和贺微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过多的关注了,今天下午睡着做梦都在喊贺微的名字。果然,清河和路逸晨一起到餐厅时,贺微他们都在了。清河第一眼看到是华莫宁,还是寸板的短发,今天他意外的居然还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这还是路清河认识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穿这么正式。“小妖”华莫宁看到路清河和路逸晨一起过来,主动的就站了起来,在自己身边的空位拉开了椅子:“今天玩得开心吗?听说你们去爬山了,累不累?”说到累不累的时候,华莫宁对着路逸晨瞪了一眼。其实,要说华莫宁对路清河死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早就不敢去破坏属于他和路清河的这份感情。在他眼里,路清河就是他的小妖,这辈子都是。但是他懂,他在路清河的心里的位置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最重要,在她开心难过时第一个想到的人了。不过,都无所谓,只要她活着,过得好,那他辛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乐意配合!“就是就是,小丫头,你怎么能同意路总去爬山呀,想想情人节,怎么说也得去个浪漫的地方,来个浪漫的约会的什么才是呀。”贺微坐在那里帮大家倒开水,冲洗餐具也不忘记调侃。贺微昨晚就接到了路逸晨的通知,今天一早,她负责接待华莫宁,让她陪华莫宁玩一天,晚上一起吃饭。结果,华莫宁知道路清河和路逸晨一起出去后,他就哪也没有去。就呆别墅里与路强聊天,下象棋什么的。而她,也只能坐在那里看看手机,偶尔跑到楼上看小胖子画画时发个呆。情人节……唉,贺微一回起来,她和小胖子都没一起过过。然而,像今年难得彼此都有时间,又呆在一起,却已经放手。真是可惜!“妹妹,你要下次要是不好意思拒绝就告诉我,我带你走。这种白痴,就知道欺负你。”小胖子喝了口茶,对着路逸晨没个好脸色。他也是今天早上从路强那里听说,今天一大早路逸晨就把路清河带到白云山来爬山了。走的是白云山的后山小台阶,那么高那么多还那么长。虽然,路逸晨这货真的让清河陪着他一起拼死的爬,还不得累掉半条命?现在想想,下午给路逸晨打电话时,说清河在休息,想来就是太累了。路清河被自家哥哥目不转睛的打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哥,你别这样讲。我和晨晨爬山很开心,一边看风景一边聊天还真玩得不错。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呃,就是这样,我蛮开心的。”就是太累,现在脚还有点发软、发酸。不然,她也不会让路逸晨搀扶着走来了。“小丫头,开心就好。来来点菜,我跟你说,今天宁子和我一起在别墅里呆了整整一天呢。他陪强叔下象棋,我看他们玩得很开心。以前真没看出来强叔居然还和宁子有聊得来天的一天。”贺微不是看不起华莫宁,而是以前就知道路强对华莫宁和路清河的交往有多么的反抗,对华莫宁这个人也在知道他和路清河的关系后,就讨厌得不行。说话都不说了,更别说下象棋了。结果,今天一天华莫宁和路强一边下象棋一边聊天,啧啧,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起来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亲父子呢,有说有笑的。要知道,路强可是个面瘫脸呀!让他笑,让他讲话,得多不容易呀!!!“是吗,宁子你和我爸爸聊天了,他没为难你吧,有没有说什么不太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介意,我爸爸就是那样的人。”一说到聊天,路清河就想到爸爸对华莫宁的态度,都多少年也没改变过。她真担心爸爸说什么,让华莫宁听了不舒服。华莫宁对着路清河露了一个招牌式的阳光笑:“我知道强叔是什么样的人,今天强叔对和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并不像以前那样,小妖你不必担心。还把你以前没有给我看过的相片拿来给我看了,不过,数量很少,只有几张。”华莫宁也很意外,与路强下了几盘象棋后,在路清河的这个点上两人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当路强找出路清河以前小时候的相片给华莫宁看时,他真的是又惊又喜心里还有些激动,要知道路清河小时候的相片,他都看过过的。但是今天路强拿出来的还真是他没有见过的。那些相片确定是路清河十岁之前的,全都是彩色照片,但可以明显的看出,那不是在林古村拍的,里面的小人儿不管是衣服还是背景都比以前在路清河家看的要精致得多。果然听路强一解释,才知道,那是路清河在梭洋市的路逸晨家老宅的公园里拍的。华莫宁能和路强亲近,他是真的很开心的。特别是路强主动与让自己看清河的相片,但是他也是从路强口中听到了,路逸晨和路清河订婚的事。他一直都知道,路清河救过路逸晨;但是路清河和路逸晨订婚的事……这个真正的原因,路清河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就是路逸晨有跟他讲过。尽管如此,华莫宁都是不相信的。今天这么一听,华莫宁才知道,其实,路清河和路逸晨真的就像路强说的那样,早就注定了。从路老师,路逸晨的那个曾祖父是林古村人就注定了。就算没有路清河救路逸晨的这一次,更早之前。在路清河出生的那一天,路逸晨的爷爷就带他回过林古村,给了路清河一个大红包。开玩笑说帮路逸晨这个孙子定个孙媳妇。当然,华莫宁也才不信,在路清河出生时就会订下的。路强自己也说,是在他华莫宁和路清河交往三年被路强发现,才强行让路清河和路逸晨订的婚。路强摆明了就告诉他,路清河是家里的儿子,一定要在林古村扎根,结婚生子的。他华莫宁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路强对上门女婿的要求,军嫂,这个的名词,路强绝对不会让它戴在清河的身上了。清河是路强从小护到心尖上的宝贝女儿,当作儿子来培养的,他自然看不上华莫宁这样的人来当上门女婿。总之讲来讲去,华莫宁也听懂了路强今天话里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以后少来打扰路清河和路逸晨的生活。“是吗?那就好,我还担心我爸爸欺负你呢。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别墅里吗?对了,这次放假几天,明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想陪你在梭洋市玩一玩,反正我也差不多就要回林古村了。”路清河见华莫宁盯着自己的那道温柔的视线,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又意外的让她觉得轻松。而这股轻松,让她下意识的就看向坐在旁边的路逸晨,对着他笑了笑,何其满足?也许就是如此吧!他今天的执着,让路清河特别的意外,特别累的同时,她真心觉得好笑又好玩。路清河真没有想过,路逸晨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明天就回部队了,等下次放假我去林古村看你。小妖,你看看点些什么吃的,不过,今晚我们可以去看电影,小妖愿意去吗?”华莫宁无视掉路逸晨那道凌厉的眼神,直接把买好的电影票给拿了出来。“就我两个人,小妖,可以吗?”小胖子站了起来,抢过票:“华莫宁,你眼瞎吗,我们这里还有三个人,你把我妹单独带走算几个意思?凭什么情人节,我妹要陪你看电影,要陪也是陪我这个刚分手的单身汪呀!!!”华莫宁愣怔地看着小胖子,他不是生气电影票被抢,而是被小胖子说他自己是刚分手的单身汪,然后又看了看对面淡然自如喝着茶的贺微:“胖子,你不会真的和贺微分手了吧?”为什么要在情人节分手?路清河帮他们回答:“是的,微姐和我哥分手了,昨天分的。看电影是没问题,我们一起吧,宁子你觉得如何?嘿嘿,因为我也买了票,你看!!!”路清河也从手提包的小钱包里掏出五张电影票,还是晚上九点半的!“看,小妖愿意就行,一起看我是没问题的。”华莫宁脸色变了几秒又恢复,虽然意外下了路清河会准备电影票,但还是表示接受。早几年前,他就答应过路强了。若不是路清河生病,也许,他接近路清河的机会都没有了。今天再答应一次,下次能与路清河相见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更别说看电影了。算了,都一起看也算是陪着清河看了。全程吃饭过程中,路逸晨居然没说一句话,偶尔回答路清河抛过来的话题也都是嗯嗯的点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照顾到清河吃饭,夹菜,盛汤之类的动作,太过熟练。坐在一旁一直和路清河、贺微以及小胖子聊天的华莫宁,看到路逸晨如此,惊讶不仅连连感叹。路逸晨真的比自己更了解释清河,也比自己做得更好。这种感觉,并不是华莫宁第一次产生。而是近三年半的时候里,他看到过的每一次。真的就像路强说的那样,清河就像个孩子,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照顾她,宠着她,包容她,把她的一切都照顾好。清河的老公,应该是随时都把她当成女儿、女友、老婆、朋友等各种亲密的角色来相处。华莫宁回想他和路清河交往的那短暂的几年,他和路清河的角色全都反过来的,都是路清河在照顾他的情绪,在包容他的任性,宠着他脾气,甚至还教了很多他不懂的男女之间的相处关系。越想心里越不似滋味,如此美味的一顿饭,华莫宁硬是没吃出一点味道。心里的那种反差,又一次让华莫宁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往后缩了缩。唉!“宁子,你没事吧?刚才在餐厅里也看你没怎么吃,这个给你。”说着路清河给华莫宁递了个汉堡,她刚才让路逸晨去电影院楼下的KFC特意帮华莫宁买来的。在VIP的等待室,路清河便坐到了华莫宁的身边,看他一直在走神,脸上的情绪似乎不太好,过于的阴沉以及哀伤。华莫宁接过汉堡,对着路清河仔仔细细的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弄得路清河以为脸上都有脏东西了,心里这么也是这么问的:“宁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小妖,你现在过得开心吗?他对你好不好,你真的会和他结婚吗?”华莫宁问出这句话时,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变得薄稀起来,喉咙处莫名的发紧难受。路清河怔了几秒忽然就笑了:“嗯,宁子,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开心。他也对我很好,我会和他结婚,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把我们的婚礼安排在今年。宁子,你放心,我真的很好!”她是真的想告诉他,自己很好,很开心!告诉他,放心,不必再担心自己,她会过得很幸福!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好到骨子里!“那你现在幸福吗?他是可以给你幸福的那个人吗?”“他就是与我命中注定的那个牵手一生的男人!我一定会幸福。”听到清河说:她很好,她一定会幸福!华莫宁知道,每次过来看路清河时,他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路逸晨和路清河之间的默契,有的时候两人见央甚至都不用说话,仅仅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相视的一眼,就能让人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即使他们各做各的事,没有任何的交集,却无人能否认,他们已经然成一个整个。他还知道,当一个男人成了一个女人生命中的习惯,那即使还没爱得死去活来,也绝对会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了。所以,华莫宁就知道,这次也许以后就真的只能是参加他们的婚礼才会相见了。听到路清河说让他放心,华莫宁怎么可能不放心?他对路逸晨的嫉妒得都要发狂了,今年他们就要结婚了……这种感觉,华莫宁无法用自己的心情去形容,依旧强颜欢笑:“我也相信小妖一定会很幸福的。”两人的聊天突然就到止结束,一直到电影散场又一起吃了顿烧烤,才回别墅休息。路清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便拿着手机给路逸晨发短信:晨晨,你说宁子是不是我重生回来最早抓住的那份救赎?路逸晨:救赎?清清为何突然这么想?路清河:嗯,就是突然想到的。我睡不着,你要不要过来陪我睡?没等来短信,但是清河如愿以偿的等来了路逸晨本来。路逸晨熟练的穿着睡衣,上了床抱着清河,用手枕着她的头,轻轻拍背:“清清,你不需要太多了,你只需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其他一概不用想。你和宁子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是再讲我可是要吃醋了。”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路清河还是闻到了酸味。她今天突然和华莫宁那么认真的对视,清河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她不知道那瞬间的心虚是对路逸晨还是对华莫宁。其实,她和华莫宁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的聊天。“好吧,不讲了宁子,那我们来聊我吧。微姐说我不会做饭不会家务,还不懂得体贴人,晨晨,你以后会不会哪天就不喜欢我了?”“你不会做饭,我会呀!家务包给我,照顾你也是我应该的,你若到时想养个猎或者小狗都没问题的。所以,有我在,清清什么也不会都没有关系。你不知道,能让我照顾你有多么的荣幸!”“嗯,我也觉得,你能遇到我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没错。”两人就这样来回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题,一直到路清河睡着,路逸晨才从她的房间出来。“看到了吗,今天报名清河也在学校里呢。”“看到了看到了,早几天我就看到小四了,在水井里洗衣服。说是今年开始就在我们林古村的小学,教三年级的四个班的数学了。”“那之前不是在玉云乡中学当数学老师吗?怎么突然就回来林古村了呀,那工资得少一大半不止吧?”“啧啧,你们不知道吧,还不是这三年半清河不是一直在养身体嘛那啥下降了些,听说在我们林古村当老师也是方便阿强就近照顾。不过,我今天带女儿去报名时,和清河聊了几句,智力像是完全恢复了。”“恢复了恢复了,我昨天还看到小四和老五他们一起去玉云乡赶集来着。小四要是没恢复,是不会和老五走那么亲近的。”“老天保佑噢,清河那病也终于好了。不然,每次路过他们家总觉得有点什么一样,我看这样很好,我们村的小学正经的路姓老师还真没有。要知道,强子可是特别崇拜路老师的,我看呀,清河很有可能与追上路老师的脚步呢。”大家聊天内容中的路老师,自然是路逸晨的曾祖父。而村长的女儿小路老师也还是教林古村的幼儿园。村里的小学,真没有路姓老师,全都是外面村和县城调过来的,路清河是林古村唯一个持教师上岗证的路姓老师。所以,今天学校一开学报名,林古村里的人便又聊开了。路清河回村好几天了,先是请亲戚过来吃饭,公布了路清河身体康复的消息以及到林古村小学当老师的事。紧接着就和老五一起去玉云乡买了不少上课时准备用的文具之类的。今天还起了个大早,去学校给孩子们报名。从学校回来,路清河屁股还没坐稳,李陈丽跑来了神神秘秘的拉着她,躲过在厨房里做晚饭的路强。“清河呀,你和逸晨年底什么时候办婚礼呀,要不要奶奶帮你去可洪乡找大仙算个好日子呀?”今年结婚这事,是在一大群亲戚在家里吃饭问她时,她透露的,说可能会是在今年年底,具体时间,路清河还得看路强的安排与他挑选的日子。当然,到时肯定要让路强和路逸晨的爸妈那边也要联系下的。按林古村的传统婚礼,礼节多而繁杂。特别是娶上门女婿这一块。“奶奶,不用,这些事我爸会去弄。如果奶奶有什么好的建议的话,可以找我爸商量。”路清河觉得李陈丽这奶奶今天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陈丽虽然对自己的态度比小时候好很多,但还没到能关心帮她结婚挑日子。“呃……”李陈丽被路清河这样直接把事推到路强那边,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来回过了几变,才缓缓一边看路清河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清河,你既然和逸晨都要结婚了,那到时要把小梦请回来当司娘吧。那可是你亲妹,你亲妹来当司娘,你结婚也有福气对不?”很不自然的路清河眉毛挑了下,也是,李陈丽这些年对小梦的上心,简直比以前她对几个孙子还要好。她怎么可能不明白李陈丽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清河到路强那边说说,让小梦回国。路清河今年二十四岁,小梦也十九了。十九岁的小梦,可是大姑娘了。李陈丽总能接到小梦打回来的电话,每次李陈丽想到小梦一个人在国外上学读书,就心疼得不行,也不知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越来越大的原因。特别是前天听小梦说,她提前把大学的学分修完时,李陈丽虽然听不懂学分是什么东西,小梦也在电话里向她解释了。李陈丽后来才从小梦各种话语里挑出重点来,她想回国。而李陈丽把小梦回国的事放到心上后,又与老头子路关来回的商量,最后便把主意想到了路清河和路逸晨的婚礼。参加亲姐的婚礼,自己家小妹过来贺礼当司娘,借口简直就完美。李陈丽不敢找三儿子说小梦的事,只能来找当事人。俗话说的好,解铃人还须系铃人。“奶奶,我跟你说实话,你想让小梦回国的事,还是我爸去说吧。这事,我做不主了,而且就算她回来了,她也当不了我的司娘(招上门女婿去接女婿往前开道的司仪)。”“怎么就当不了?清河,小梦可是你亲妹妹,再说她当年做出那样的事,年龄还小,你就不能原谅她吗?我知道清河你从小就懂事听话,小梦也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再说了,小梦一个人都只在国外三年半了,也没个人亲人陪在身边,生病感冒什么的也没人照顾,多可怜呀?不如就让她回来参加你和逸晨的婚礼时,顺便就回国不出去了。你不知道,小梦可厉害了,懂五国外语,还提前把大学的学分给修满了。想想这可是我们路家第一人呀,对了。小梦还和那个叫路本德的外国小伙子成了男女朋友,到时让他们一起来参加多好事的事呀。你们结婚,到时张一梅肯定是不能来的,你还想让小梦也不来吗?”“奶奶,就是因为小梦差不多是我从小一手带大,教养大的。所以我才无法去接受她伤害我的事。”其实,路清河对小梦喜欢路逸晨这件事,她真不是多在意,她知道路逸晨把小梦当妹妹,也都是因为她求着路逸晨,他才会经常出国出差时带上小梦。至于小梦在什么时候爱上路逸晨的,路清河真不知道,但她并不因此愤怒或者责怪小梦,小孩子嘛,总会有春心懵懂的时候。路清河生小梦的气,是因为她因为嫉妒,联系外人来算计自己。如果……如果她运气再差一点,路清河都知道,可能活不到今天。“不懂她,但是,让我接受她每天出现在我面前,我做不到。奶奶,你别再为小梦的事来找我了,至少这几年我可能还放不下对她的成见。”亲妹妹……前世与自己最要爱,最围护自己的妹妹,今生却成了个最讨厌自己的人。这其中的反差,路清河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如果不是这辈子有路逸晨这个人让她来移情,她真的无法想像自己会不会比这三年还要更糟糕?她就是一个喜欢钻牛尖的人,有时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李陈丽一时之间听路清河说她懂小梦,情绪变有些过激,抬头就狠打了下路清河的手背:“清河,你怎么能这样冷血无情,那可是你妹妹。她就算做了点伤害你的事,你做为姐姐不该大方点宽容原谅她吗?哪有你这样,一出事就把自家妹妹赶出国?你真的太自私了,你不能仗着你爸爸偏疼你,就这样作妖整你妹妹呀。把她一个小孩家家的扔到国外,你好意思吗?”路清河叹息一声突然很大声的回答,因为她不想和李陈丽因为小梦的事纠缠过多:“奶奶,随你怎么讲,因为我怎么说你都有理由反驳我。但是有一点,能不能让小梦回国,我听爸爸的。”她知道这么大的声音,爸爸马上就会从厨房出来了,家里能在治李陈丽这个奶奶的也只有爸爸路强了。“你,你别走,我说了你可以走了吗?路清河,你怎么就越大越这么讨人嫌呢?什么叫,听你爸爸的?你就是不想让小梦回国,你就是害怕小梦回来跟你争家产是不是?路清河,我告诉你,你必须亲自和你爸说让小梦回国,不然我……”“妈,你在说什么?我早就说过了,路梦之已经不是我路强的女儿了,她回不回国无所谓,但是林古村她是回不来了。”路强把自家正想跑上去追清河的妈妈给拉住,很是无情的告诉李陈丽事实。“没错,我从小就是偏心清河,那也不能成为路梦之她伤害自家姐妹的借口。妈,这事你不要再说了。我早说过了,她路梦之敢做就要敢当,做错做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你别钻牛角尖了,这事不行。以后也别再拿她来找清河,她以后每天都要上课,没有时候想这些烦心事。你也是,就当没这样的孙女。”李陈丽被三儿子这么一说,心里就更难受了。她知道自己也偏心,但是没有路强这个三儿子这么偏得厉害。他五个女儿,就知道什么都紧着路清河。路清河三年半年被绑架不都好好的回来了,为什么不许小梦回来?当年,路强与小梦断绝关系后,却并没有说要送她出国。是小梦自己选择出国的,而那个时候,小梦还想带张一梅出去的,张一梅拒绝了。回到家后的李陈丽,越想越受,躺在床上半天都起不了床,路关回来,立马就哭了起来:“老头子,你说小强是不是真的不要小梦了呀?我今天都要被路清河那个扫把星给气死了。她居然恨小梦,想想小梦那么小就一个人在国外得吃多少苦呀?再想想路清河走哪里都有人跟着,陪着。想吃什么小强立马就给做了。想要什么,逸晨也是立马就让人买来。就连老五他们几个,也都是什么好玩的好笑的第一个就想着路清河。我们小梦呢?想想就可怜!!!”路关给老伴递来毛巾,让她擦泪,其实路关知道这事,他们二老没什么话语权,毕竟早几十年前就和三儿子这边生疏了。若不是后来有小梦帮忙缓和了下关系的话,他们哪有现在这般自在?“别想那么多,我早就说过,小梦的事我们不要参合。她是个有心思的,你可怜她,不如想想年底清河的婚礼。还有扫把星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骂了,小心你儿子听到有你受的。”“呸,我才不去想呢,我才不会帮路清河弄婚礼的事呢。我骂她扫把星她就是,反正她小时候我也没少骂……”晚饭两父女对面而坐,今天奶奶过来,清河便想到了回来后,听到的一些八卦。如果不是李陈丽提起,清河也都没想好怎么问。“有什么话,喝完这碗汤再说。”为了帮路清河调养身体,这几年的饭菜,路强都是按路逸晨找回来的食谱给做的。看着清河欲言又止的模样,路强嘴角扬了扬。还要以为自家老妈过来找清河说小梦的事,会让清河生气呢。现在想想,他的四女儿,清河也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当然,路强也听到了清河她们的对话,清河恨小梦。他觉得是应该的,当初他早就说了,小梦如果清河不同意的话,小梦是回不了林古村的。反正他已经不认小梦这个女儿了,她回不回国,对路强而言早已经没有意义。唯有担心的也不过就是清河的心思而已。“嗯嗯。”路清河吸啦的几大口把汤给喝下,斟酌了下才笑道:“爸爸,奶奶今天说的那些话我不生气,你也别生气。至于小梦……呃,到时再说吧。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我妈还有心思不?”说到张一梅,真的路清河心思有些复杂,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对张一梅这个妈妈只能用无语来形容。两世,路清河也没有特别感觉到“妈妈的爱”。只是她一回来就听到了一些关于爸爸和张一梅的传言八卦。怎么讲,爸爸也只是比自己晚到梭洋一个多月而已,怎么就又出了爸爸和妈妈复合的消息?路强的面瘫脸在听到清河说张一梅时,暗了两分,把自己的碗筷收了起来,放到桌面上接过清河递来的纸巾,又擦了擦嘴巴,忽然淡笑的看着清河:“你听到什么八卦了,来说给爸爸听听,我帮你分析分析?”“噗嗤!爸,你突然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肯定也听到了对不对?林古村里的人都在传,你和我妈妈复合了。其实吧……这事,我真的不发表意见,全听你的意思。”“还不发表意见?你觉得你爸爸真是那种人?离了就是离了,我早就说过,不能真正接受你这个女儿的人,就算张一梅她是你亲妈,我也不要。清河,别听那些八卦,都是胡说八道。”自路强和张一梅离婚后,村子里传出过各种各样属于他们夫妻的八卦。因为,在他们这个年纪离婚的,林古村真找不到一家。就是现在了,林古村里离婚的也没多少家。紧接接着张一梅回国来闹事,又后来出家。啧啧,特别是张一梅出家那段日子里,多少人上门来给路强说亲呀。那门槛都要踏破了,要不是路强去把李陈丽喊来推说自己以后都不会找老伴,那些人还不会消停。路强可不比那些单身的年轻小伙子差呀!不,说话是说比那些单身小伙子还要吃香。想想路强的条件,五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嫁了,各自有产业;四女儿以后招上门女婿,新房子都准备好了。五女儿……不说也罢!路强,性子好,人品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最主要的钱多……“我当然知道是胡说八道,爸说真的,你要是对我妈没心思了。那就听我爷爷奶奶的再找个伴也不错,真的,从小到大我觉得吧,我妈妈当妈妈她还是少了些火候。但是她是真的对你特别特别的好。好到什么程度……就觉得她的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而我们五姐妹都是附带的那种。”想到张一梅对爸爸的感情,路清河真的有很认真的仔细的琢磨过。她对爸爸的爱过到偏执,偏执近似变.态;如果她把对爸爸的爱分一些而她们五姐妹,路清河保证,爸和她一定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更何况有路清河在呢?不过,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张一梅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作的。“小孩子子家家的说自己爸妈我就这样教你的?赶紧再吃点,你和逸晨几个意思,你说年底结婚是来真的了?不逃了?”路强这三年半来,与路清河相处的方式也改变很大,父女两只要一单独坐一起,就越来越像朋友那般。说起话来也随意,就像现在这样,还能相互聊各自的八卦,虽然,路强已经转移话题。路清河笑着点头:“不逃,确定结婚了。你帮我开始安排呗,嫁衣什么的这些就不用你担心了,其他的席面什么的你看着办吧。我的意思呢,就来次大的,毕竟以前爸你可以跟我说过要大办,办一个全林古村最大的婚礼。”路强也笑:“没问题,只要我不逃我就等着抱孙子,想想以后孩子姓路,我就很开心。”“哈哈哈哈,爸爸,你今天真有趣,没喝多?跟我姓还是跟晨晨姓,不都是姓路么?完全没有区别好吗?”“怎么就没区别了?跟你姓路,以后从小就得在我们林古村长大;跟他姓路,那得去梭洋市长大。这完全是两个概念,虽然说他们家的要也是从我们林古村出去的,但是旅游农村和一线城市还是有很大差异的。”“爸爸说的对,奖励你一个大鸡腿。来来,爸爸就和我一起分析分析,老四相亲老不成功的原因呗?不,你得帮我想想,怎么让他早点结婚成家。不然,晨晨,对他总有意见。”“不用担心,等你子龙哥哥从棋林市回来,我猜想老四差不多今年也能把婚给结了。也许,比你还会更早些。”“啊?这么快?难不成老四现在就有女朋友了?我没听说呀,老五也没告诉我呀,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对于老四一直没有女朋友的事,林古村人可谓是全民关注呀!爸爸这肯定的语气,明显老四这是有对象了?“你不知道是正常的,老四如果要真正接手你起利叔的所有家业,今年就一定会结婚。”“爸你的意思是,起利叔拿结婚成家的事来向老四做要求?可是我记得,老四不是早就接手了么?”“接手是没错,但是股份都还没有转来。你起利叔已经起了转让呀之类的合同,老四结婚就把手上的股份转一半给他,等他生了孩子后,又转一半。”“那还蛮有意思的,但是我觉得老四不会听从起利叔的安排吧?”老四的性格怎么讲多少有些清高呀。路清河记得,当初他过继给路起利,可都是因为他爸妈说要帮他养老,而老四也并不是图路起利的那些家业。“会的。”“啊?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说来听听呗?”“你干爸和逸晨商量的结果。”“……这和老四有什么……哦,我懂了。呵呵,爸爸你同意了?你不生我干爸的气了?”路清河可是记得当初爸爸和干爸可是大闹过一次,还打了起来。他们两人可是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结果突然一天,大半晚的在河边打架。谢长松被打进了医院,路强一点事都没,谢长松住院一个星期,全林古村的人都去看了,就是路强没去。但是,谢长松被路强打了一个月再回林古村,却还是像以前那样住到路强家。两人还是有说有笑,只是整个林古村的人都很好奇,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怎么就会打架了?还打得那么狠……不时,路清河也清楚原因,每天都带着路强准备的骨头汤送医院。那会她还向路逸晨抱怨,爸爸明明很担心干爸,顿顿都精心准备让她送过去,自己却是不去看干爸一眼。路清河还听很多林古村的人说,那可是爸爸和干爸认识几十年来第一次出手。要知道,他们两个连吵架都没有过……后来的后来,路清河从路逸晨那里得到了答案,她也就沉默了。当干爸谢长松无意识的向她提起那个话题时,路清河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她站中间,但是她和爸爸一样都希望干爸幸福的!“唉,有什么好生气的,人都活了大辈子了,只要自己过得舒心。气那么多有什么用?所以,晚点你给你子龙哥哥打打电话,要是有什么苗头,你帮你干爸多说点好话。”“嘻嘻,我就知道。不过,我觉得我哥早就知道吧,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反对干爸和那个女人的事了。”路清河真的是那么觉得的,小胖子那个时候反对,不仅仅是为干爸不值觉得那个女人配不上干爸,为自己没见过的妈妈可惜;再有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心里不太能接受的原因,最后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是替起利叔打不平吧?“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反正你干爸可能也就在棋林市最多再呆五年,就人提前内退了。说不定,等你子龙哥一结婚,生了孩子,他提早也说不定。人嘛,总是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的。”路清河听了爸爸的话,若有所思的点头,又忍不住继续追问:“爸,你最早发现时,是什么感觉?”路强难得瞪了清河一眼:“也就那样呗,反正你干爸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噗嗤!哈哈哈,还是爸你了解他。那你对微姐和我哥分手这事怎么看?我听了心里特别的难受,但是,晨晨却说他们这是必然的结果。爸你也和他们一起住了半年,你也是这样想吗?”“嗯,我和逸晨的看法一样,就连你干爸松口,也是早就发现了你子龙哥和微微走不到一块。”“……早就发现?”“是的,毕竟是他的儿子,比我们更了解子龙的。”“好吧,突然不想吃了,有点饱的感觉。”“那就别吃了,站起来去外面走一走,或者去老五家那边看看,他们今天应该带那双胞胎儿子回来了。”路强说着就开始收拾碗筷,路清河过来帮忙也不许,赶她出去走。他知道,小胖子和贺微的事,她还不想通,也难受。因为,在路清河的世界里,贺微和小胖子就应该过是像公主和王子一般的幸福生活。然而,生活永远都不是童话!童话也永远胜不过现实!路清河没有听路强的话去老五家串门,而是提着水桶,往院子里种的花去浇水了。正优哉游哉的浇水,院子门外就走进来提了个大行李箱的男生。她一回头看到来人,直接给吓愣了。“冬冬?”没错,眼前一米八的高个,穿着一套绿色的军装,寸板的头,身边立着个大大的行李箱,特别精神的站在那里。冬冬立马笑开了,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四姐,我回来看你了。”“你们军校这个时候放假?”不对呀,这才开始报名……也不对,军校这个时候早就该军训了才是呀?“嗯,我放假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听到声音,路强从厨房跑了出来,也看了好几秒冬冬才回过神:“冬冬回来了呀,吃饭了吗?赶紧进来呀,清河,这花早上我浇过水了,你别再帮花给我养死了。”路清河拍了下自己的头:“对呀,冬冬,你一定还没吃饭吧。赶紧吃饭再说。”饭还在电饭锅里热的,菜嘛再热一下。这边路清河家饭菜又从新桌,外面林古村人又聊开了。“刚才那个是冬冬吧,是不是呀?四年多没见,居然长得那么俊帅了呀。啧啧,那小梦也一起回来了?”“不可能,小梦在国外,冬冬去年不是考军校了吗?回我们林古村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呸,和小梦一个是个白眼狼,三年前把爸妈接到国外,去年又回了国上军校,都没来我们林古村看过一眼。什么东西……我看就是心眼心,肯定记恨着清河和阿强呢。”“这种话可不要胡说,那张的孩子,可不是那样的人。那孩子也不会像他爸妈那样,没良心的。”“嗤!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过时不过节的,还不放假,军校那么严格的地方,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想那么说多干嘛,走起呀,去强子家凑个热闹呗!”“哟,冬冬回来了呀,长得越来越帅了,有女朋友了吗?”“啧啧,冬冬什么时候到的呀,怎么现在才吃饭呀?”“冬冬,这是放假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呀?”“冬冬……”冬冬这饭都还没吃完,林古村的一些有村民就跑了过来,特别热情的问他这呀那的,也把路清河他们想问的一起问了出来。全程,冬冬都是脸带微笑,很是有礼貌的有问有答。就连李陈丽也听到消息就跑了过来:“唉呀,这是冬冬呀,真是没想到,居然又回我们林古村了。你这是来找张一梅吗?你姑姑和我家小强早就离婚了呀,你不知道吗?”李陈丽不喜欢自家儿子帮别人养儿子,还是那个曾经绑架过路清河的人的儿子。当年若不是那张兰临死托孤,她是没在现场,不然,怎么也不会让路强接手的。这么多年不仅好吃好喝的养着,连出国学习的钱都是路强他们出的。听小梦说,冬冬在国外开的中餐饭店都成连锁的。就算是去年他回了国,考了军校,国外的饭店也都依旧生意很火爆。可就算火爆赚钱了,却从没见过他给路清河或者路强一分钱,这让李陈丽特别的不爽。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冬冬回了国,她的孙女小梦还在国外,让李陈丽很是不甘心。“奶奶好,我知道的。我姑父对我有恩,就算他和我姑姑离婚了,我也还是认姑父的。再说了,我四姐她们也都是我的亲人,我回林古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我知道,去年回国一直忙着学习,参加训练没有去看四姐他们是我的不对。不过,以后我有时间了就会多回来看看的,我四姐说了,只要我不成家,林古村也是我的家,家里还有我的房间。”冬冬,哪里听不出李陈丽话里的意思,只是去年的时候,他回国第一时间就是联系了路逸晨,而路逸晨肯定也和路强这边说了。虽然去年的时候,路清河脑子不算清醒,但是她一定会同意路逸晨的安排。因为冬冬也是路清河混乱的记忆里,是不存在的人!路逸晨没有让冬冬往路清河的面前凑,也是有此考虑。“嗤!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谁知道你对清河还有没有什么坏心眼呀?”李陈丽这话对冬冬来讲就有些刻薄了,但是也都问出了所有跑来八卦人的心声。三年前冬冬就回过国一次,还是小梦刚被送走没多年,他就回来了。他回来和路强谈了几个小时后,接着没多久玉云乡里的派出所就传出来张宏军和张玉玲被冬冬给接走了。最后张玉玲和张宏军是被冬冬送到国外呢,还是其他地方,都没人知道。但是更多的人都猜想着,一定是被冬冬这个儿子给送到国外了,毕竟,冬冬在国外赚了很多钱。“奶奶,冬冬不是那个的人,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再说那些了。”路清河阻止李陈丽再说,真怕她没遮没挡的吓到冬冬。听到这里,一起来凑热闹的人也听出意思来了,清河这是原谅张宏军和张玉玲了?看着她还真的是把张尚冬当成亲弟弟了?要知道,清河是连小梦都没有原谅的呀,那可是亲妹妹呀!!!“我都说了什么?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当年他爸妈那么害你,我都能原谅说从监狱放出来就放出来了,小梦她那么小一个孩子,你怎么就不能让她回国,让她回林古村?路清河,看你就是个胳膊往外拐,能接受外人,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妹妹大方一点,宽容一点?你要知道,他姓张,小梦才姓路,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亲理情在了?”本来李陈丽就想让小梦回来,被自家儿子给堵了嘴,有火没地发。现在冬冬又出现在林古村,而她路清河却特别大方,还这么热情的招待。看看桌子上那些还没有收起来的菜碗,还真是大方,鸡肉鱼汤哪道菜不精心?李陈丽真的是看错了,那是路强特意每天给路清河做的,冬冬吃的也不过是个剩菜剩饭而已。“妈你说什么胡话呢,走,我送你回去。”路强立马就站了起来,拉着坐在不动的李陈丽拿着手电筒往二老那边送。村子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等人都离开得差不多的时候,老五窜了过来,看到冬冬就直接向他递烟,冬冬很是大方的接了过来:“五哥,你先陪我四姐坐会,我把厨房里的碗给洗了。”接过烟的冬冬,把烟扣到了耳背后,把刚才路强收拾到厨房的锅碗瓢盆,倒上热水洗洁精就熟练的洗了起来。“小四,他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啧啧,还蛮识趣的,知道做家务。”老五点着烟抽了起来,眼睛还眯了眯的往厨房那边看了又看。“你怎么来了?今天怎么没打麻将?你老婆和儿子怎么不一起带来玩?”饭后老五没过来,路清河还以为今天老五在外面打麻将了呢。想着,晚点要不要过去看看他那对儿子。“嘿嘿,没打最近手气不行,老输。昨晚在玉云乡就输了八千……你想儿子们?那我打电话叫芳芳把他们带来给你玩玩?”“滚蛋,看看你这样子。输八千,你家芳芳不扯你耳朵?”“哪会,那都是小钱,没事。来来,小四跟我说说,冬冬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回来履行承诺来了?”“……什么承诺?老五,你到是说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呃?咳咳咳……”老五被路清河这么一说给吓呛到的:“小四,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三舅,呃不,张宏军和张玉玲被冬冬三年前就带走了,这事你知道吧?”路清河点头,这个她知道,只是不是很有印象,她记得路逸晨有跟她讲过,但是她记不太清就是了。“这个我知道,但是承诺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我爸当初和冬冬他有达成什么协议。”不然以路强那么爱路清河的样子,怎么可能会随时就把张宏军和张玉玲让冬冬带走?全林古村的人都知道,路强说要关张宏军和张玉玲一辈子的。“小四,你真不知道?”“不知道呀。”“哦,那算了,你还得自己问强叔或者晨哥吧。来来,我跟你说说我四哥的八卦呗。特别有意思,小四,要不要听呀?就刚在我家晚饭桌上发生的事,还热乎着呢,要不要听呀?”“你少来这套,赶紧说说。哈哈哈,不会是你四哥在家里相亲了?”老五一脸的幸灾乐祸:“还真让你猜对了,你猜猜我四哥今晚在家里和谁相亲了,对方可是我们林古村的小姑娘。”“我们村的小姑娘?”这半年路清河不在林古村,前三年脑子又不清醒。当然,这几年比她小的女孩子名也都长大了,老五这么得瑟,路清河想来想去,都没有人选。虽然,这几年林古村的女孩子都早早的订了婚,但那些刚长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们,路清河真没多少熟悉的。路清河摇头:“真猜不出来,你知道的我和我们村子里聊得来了就你们几个,那些比我小的,比我大的都不太相熟。比我大的肯定都结婚了,比我小的,应该也有不少有订了婚事了吧。”毕竟林古村是个大村,现在村子里有两千以上的人口。就算路清河是村里的名人,也不代表她与所有人都认识,就算认识也不一定能都喊得上名子。老五很是开心的又给自己点了根烟,那样子特别的犯贱:“猜不出来吧,我和芳芳回我爸妈那里吃饭,碰到时,也都惊讶得不行。你是没看到我四哥当时那脸,啧啧跟那四川变脸差不多了。差点没笑死我。”“谁呀,你赶紧说谁和老四相亲的。”“今年十九岁,和小梦一个年龄的,小四你再猜猜呗。”“今年十九岁?和小梦一个年龄那就是九零年左右的?我认识,你还这么乐呵?可是路圣君和路小云不都订亲了么?那还有谁让你这么惊讶?”这两个就是路清河最熟悉的两个小妹妹,她们是小梦的闺蜜,以前也经常来自家玩,她给小梦带礼物什么的也都会给她们两个带一份。她没记错的话,去年她们两个都考上了大学,也都订了亲。路圣君是订给了新村,路小云好像是和一个高中同学吧?“是呀,订了亲不是可以退么?”“不会吧,真的是她们两个当中的?不会是小云吧?到今天,她都还没回学校报名?你四哥什么时候回的林古村?”路清河回来几天了,也都没有见到老四,还有这都连农村的小学都开学了,大学更早呀。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按常理出牌呀?“我四哥也是今晚晚饭前到的家,就是路小云和他爸妈一起来我家吃晚饭的。你知道我爸妈对我四哥的老婆有多挑,居然把路小云给拉了出来,她和我四哥可是差七岁呀!!那饭桌上,我爸妈和路小云她爸妈可聊得火热了。你说说同一个村的天天见面,哪有那么多话讲?不过,你还别说,两家的父母都坐在那里狂夸,夸什么小四你知道吗?他们那么不要脸,居然夸自己的女儿,儿子。我爸妈不拼命了讲我四哥的好处,特别长得帅啦,比如有钱啦,比如有房有车啦。路小云她爸妈也在那里夸小云懂事啦,做得一对好饭菜,学习成绩也好啦,还帮她准备了一百万的存款做嫁妆什么的。唉,我听完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郁闷。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我爸妈夸过我……好吧,有过,也都没像他们爱我四哥那样不要命的夸。连我四哥小时候放了走一条小蛇都拿来夸好心……你听听,我都不爽了。”没错,开始老五看爸妈,还有自家四哥有点好笑。但是听双方的父母彼此夸自己家孩子时,老五就真心觉得自己是爸妈捡来的。从小到大,他都不如四哥半点好。但是看到老四那样一脸的懵逼,老五又觉得特别解气。要不是爸妈硬是着着他作伴,老五早就溜了,哪能晚了一个多小时才来找路清河。“你都是孩子爸了,还要跟老四吃醋?这都二十来年了,你还不习惯?那后来呢,老四对小云感觉怎么样?不过想想差七八岁而已,也没什么的。”“习惯,怎么不习惯!就像你说的,我都是孩子爸了,芳芳也对我百依百顺,又有你们这一般朋友没什么不习惯的。你放心,我肯定对我儿子们不会偏心的。我四哥没表态,但是我看我爸妈的态度,这事基本能定下来。”聊下来,老五点上第三根香烟时,冬冬已经把厨房里的碗筷什么的都洗好了,连厨房的地也拖干净。“什么?五哥,刚才你说小云和四哥在相亲?”冬冬在厨房的时候,听到老五很大嗓门的与路清河聊天,其中听到路小云的名字,他也没很在意。可刚才出来站在那里听了一会才过来,他真的没听错。“哟嗨,张尚冬同学,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不会是喜欢路小云吧?唉呀呀,小四,你看看你这冬冬弟弟,脸色都变了,不会让我给猜对了吧?”老五当然没有被冬冬那惊诧的声音给吓到,反有点不怕事大的往里凑。“来来,冬冬弟弟,告诉五哥,刚才五哥猜得对不对?我告诉你,我四哥还真和路小云今晚在我家相亲了。你知道我们林古村的规矩不?要这是男女双方上门相亲还吃上饭,喝上茶的话,这事八.九.不离十就能定下噢!!”路清河看不得老五这贱兮兮模样,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冬冬么,直接对着老五就是一脚踢过去,老五半点不躲还伸出另一条没被踢到的脚递过来:“来来,小四,这边也踢上一脚,不然不对称。”老五就是典型的,你打了他左脸,立马还要把右脸送上来的人。“滚、滚。冬冬,你告诉四姐,你不会真的喜欢路小云吧?小云应该是刚退婚不久,但是老五说的也都是实话。你要是真的喜欢她的话,四姐可以帮你问问。”林古村的女孩子一向都早熟,订婚什么的现在都十六岁就开始订了,还有更早娃娃亲什么也流行。可退亲的还是少,毕竟名声也都很重要。冬冬被老五和路清河这么一问一说,脸色也都已经恢复,他可是路逸晨带出来的人,但还是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四姐,五哥我不喜欢路小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毕竟,她和小梦关系很好,所以……才……”冬冬也搞不清,只是听到老五说路小云和老四相亲,心有那么一点酸涩就是了,至于喜欢的话还没到那个地步……", "summary": "贺微接到路逸晨的电话,与路逸晨打趣,贺微称路清河承认爱路逸晨并决定结婚,路逸晨提前离开公司回家,与路清河和贺微共进午餐。路清河和路逸晨度过了一个浪漫的情人节。前任华莫宁对路清河的感情依旧,决定默默祝福她。贺微和路清河的哥哥小胖子分手,贺微鼓励小胖子回到一直等待他的女生身边。路清河决定回村教书,她和路逸晨的婚礼计划在年底举行。路清河的奶奶李陈丽希望路清河的妹妹小梦能回国参加路清河的婚礼,但因为过去的事情,路清河对小梦持有保留态度,并不情愿让她回国参加。路清河和父亲路强共进晚餐时提出让父亲再找个伴侣,路强选择听从女儿的意见。路清河的弟弟张尚冬,突然回到家乡林古村,李陈丽担心他对路清河有不良企图。然而,弟弟认为林古村就是他的家,表明了决心。路清河的叔叔老五提到老四与路小云的相亲。弟弟听到后有些激动,但随后称自己只是好奇,老五戏谑冬冬,路清河试图缓和气氛。"} {"context": "这时,就看见豹爷眼神平淡的凝视着冯段,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当年出卖我父亲的不是你们冯家。”豹爷的这句话说出口时,就好像一颗炸弹被扔在了地上,凭空一声响,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大家长着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了豹爷,继续听着他下面的话。“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一直都十分清楚,但我从没有说出来过,因为那是我父亲临死前的嘱托。但是十几年过去了,你不仅不知悔改,却依然在东北掀起风浪,那我就不能再姑息你了,你说对吗曹二叔?”豹爷说完之后,犀利的眼神忽然快速的转向了老曹爷,他的眼神阴森冷酷,像一把刀子一样,直穿老曹爷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当年在牢里面把我爹供出来的人,是你吧?曹二叔!”,豹爷跳起了八字眉毛,脑门上的青筋全部暴起,一对深灰色的眼珠子现出了血红色,死死窥着老曹爷。现场立刻就炸开了,所有人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震惊的无以言语,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谈论着当年老豹爷和老曹爷的情义,中间还夹杂着愤怒和猜测的声音。在众目睽睽和豹爷的质问下,老曹爷并没有慌乱,他的脸上依然平静,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语气平缓的解释道。“豹子,我不知道这个事你是听说谁的,但你不要听别人乱嚼舌根!我和你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你知道我救过你爹多少次吗?我们两个出生入死,死人堆里滚过,刀上上爬过,那情义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爹十几年在牢里面的事情,非常的复杂,当时顺水摸鱼的人很多,那时候你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混听了别人挑拨的话误会了我。这我都能理解,但你想想,你复位后,是谁力挺你登上这个位置的?现在你们鲍家自己的伙计都指证说,是他们冯家干的,这就是铁证,你又何必怀疑我呢?”“这不是我们鲍家的伙计”,豹爷用血红色的眼睛,斜眼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削肩膀的男人,平淡的说道。“他是你五年前就安插在我们鲍家的一个眼线,我们鲍家的家规森严,惩治严明,很少有人有这个胆量敢打鲍家的主意,这个人能被你驱使偷钥匙的理由只能有两个,一是为了钱,二就是为了情。能用钱买到的人,都是便宜的。如果这个人能为钱而替你偷钥匙,那他必是胆小怕事之辈。这段日子,这几个伙计全都受过重刑,但谁都没有招认。这就说明,这个人帮你纯是为了情义,一个能为了情义而捱过酷刑的人,是不可能,因为怕死而供出指示他的人的。所以,刚才他招供出的那个人,肯定不是真正的内鬼。”豹爷说完这些话之后,一阵低低的惊讶声在人群中响起了,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用难以相信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了老曹爷,大家看到,老曹爷这时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的难看。这时,大家就听见豹爷继续看着老曹爷说道,“当年,所有人都知道我爸进了监狱后,很快就被判了死刑。但没人知道,当年我的姥爷托人把我妈送进牢,见过我爸一面,当时我爸在牢里清楚自己大限已近,但他也自己被出卖的全过程,他明白,出卖他的人就是你。他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了我的母亲,并让她转告给我,说你在年轻的时候,很讲义气,曾经舍生忘死救过他两次命,受的伤落了一辈子的病根。这一次就算他还你一条命,让我之后也不要找你的子孙复仇,你们两个就算两清了。我接手了东北的生意之后,这件事我再也没有提起过,我依然敬你如叔父,从来没跟你挑明过。但十几年过去了,你却再次背叛了鲍家,z室的秘密仓库被洗劫,鲍家的伙计17条人命一夜间没了,这篇儿我不能这么掀过去,我一定要给这17个人一个说法。而且现在,我鲍家不再欠你什么了”。豹爷的话,冷飕飕的,像寒冬里的北风一样,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徘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豹爷你别听别人胡说,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以为那保险柜里有钱,就撬开了,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把钥匙,钥匙被我卖进黑市了,具体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跟姓曹的没关系,跟所有人都没关系,你弄死我吧~~~~”。那个削肩膀的男人忽然声嘶力竭的叫喊了起来,拼命的在地上挣扎,像失去了理智一样。“曹二叔~~~~,内鬼到底是不是你,你倒是给句痛苦话呀!”,就在这时,冯断子忽然站了起来,用戏谑的语气看着老曹爷说道。室内的空气已经紧张到了顶端,所有人都在等着老曹爷的答复。但老曹爷依然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垂放在大腿的两边,脸阴沉沉的看着地面,没做出任何的回应。“砰当~~~”就在这时,大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穿着花裤子的小曹赤膊着上半身,手中提着一架简易冲锋枪,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爹!周围都下好了火油,全都搞定了!”小曹的声音一出,场面登时大乱了,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他们叫喊着站起了身,喧嚣着向门外冲去。一群人撞在了小曹的队伍上,又被推了回来,大家掏出自己的家伙,要和小曹拼命。小曹的手下也举起了冲锋枪,一场火拼迫在眉睫。“别动~~~”老曹爷忽然大喝了一声,所有人都静止住了。这时,老曹爷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挥手让小曹关上了大门,向前方的关二爷走了两步,对着正前方的豹爷说道。“小豹子,不要怪你二叔心狠,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们这些人最终都是要下地狱的”。 发现之前的漏洞啦!我才发现,262章发重了,四眼死的惨烈过程你们都没看到,我就纳闷你们接下去着怎么看懂的呢?完全能跳章?厉害啊!以后发现发错了,各位亲们告我一声,直接留言书评区就行,谢谢谢 老曹爷走到豹爷的面前,从上至下俯视着说道。“小豹子,今天你觉得今天死的冤,那就在阎王面前奏我一本,等我下地狱的时候,你们父子再一起找我索命。”老曹爷说完之后,猛然转过了头,对着大厅内所有人大喊道。“在这里坐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人不是在江湖上滚过场子的人,腥风血雨,杀伐决断我们见的多了,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曹家已经在这座酒店的地下室里,埋下了火油,大火一旦点起来,要把这里烧光了外面才能发现。今天众位就做个决断,归顺我曹家的人,日后就是我曹家的朋友,将来我们还是兄弟。否则,就等着做火中的厉鬼吧!”老曹爷说完之后摆了摆手,小曹立刻带着他的人马向两侧跑去,把整个房间紧紧包围了起来,用机关枪对准大厅内。这些在枪口下讨生活的人,一时都不乱动了,所有人的眼神闪烁,互相传递着意思,江湖人见风使舵的本性暴露出来了,大家看着眼前的老曹爷,又看看坐在那里的豹爷,思索着自己最终的归属。这时,就见到豹爷稳稳的坐在那里,淡然的笑了。“曹二叔,你烧死了我们,难道就离得开这盛都吗?我们鲍家在外面的驻扎数量,你心里应该有数啊!想过自己的后路吗?”豹爷此时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依然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一只腿,从容的问道。“我当然知道”,老曹爷毫不在意的转头说道,“我不仅知道你们鲍家在外面有多少兵,而且连他们驻扎在哪里,领队的是谁,我全都一清二楚。你以为冯段能派兵过来,我和唐家就不能派兵了吗?我告诉你,现在整个万朝酒店已经被我们曹家控制住了,而你们鲍家驻扎在外面的那些队伍,已经被唐家的人干掉了。哗~~~~~,现场像砸开了锅一样,人们全都喧哗起来,把脸转向了那个带着酒瓶底眼镜的宁斌。这个精瘦的南方男人现在的态度非常重要,他的归属决定了整个形势,只见宁彬轻轻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用南方的口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没的错,我们唐家所有的伙计全部被我派来盛都了,我们是从水路走的,我跟冯家的风格不同,我们一路上伴成旅游观光客,穿的都是便服,完全没有人发现。昨天就已经到达盛京了。“哇~~~~~~~~~”宁斌的话说出口后,所有人都失控了,那些对鲍家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人,现在都有些绝望了,现场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晰,酒店地下已经被曹家的人控制,外面全是火油,而鲍家的外援也被唐家切断了,豹爷现在的处境十分孤立,他身边的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无法抵挡,以现在的形式看,豹爷今天凶多吉少了。“大家听着!”,老曹爷忽然大喝一声,当空喊道。“他们鲍家霸占了我们东北这么多年,遮天盖日,如今这青天也该换一换了,今天我们曹家除掉鲍家之后,我曹老二保证,鲍家的产业我们人人有份,全部平分,大家都能得到好处。”老曹爷说完后转向了宁斌。“小宁子,当年唐老三为了收你做上门女婿,强逼着你娶了唐家的大肥丫头,你可是南边出了名的才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今日的事成了之后,就按我答应过你的,鲍家z市的一切产业全都归你,那个避世阁也归你,以后你们唐家就改跟你姓宁,你不用再寄人篱下了”。“还有你冯段”,老曹爷说完后又转向了冯断子,“我刚才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你爹替我顶着黑锅这么多年,我也不委屈你,白龙江外延的几个城市全都归你,只要你顶我曹家翻的东北天,从此之后我们还是血融血的兄弟,今天所有在场的各位都有好处,你们看怎么样?”老曹爷的话说完之后,举起了双臂,示意自己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现场的人一时全都沉默了,一些小帮派的首领们已经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他们的眼神犹豫,互相打眼色,好像已经开始准备改变阵营了。“我去你m的!”冯断子忽然对着老曹爷重重的啐了一口,狠狠的骂了一句。“陈智兄弟说的没错,不陪你演戏演到这个时候,就不知道你这老东西是什么毛变的。这回你的真心自己当众说出来了,东北所有有头脸的人物都看见了,你没法抵赖了吧?”老曹爷听到冯断子如此的口风,一下子就愣住了,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老曹爷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立刻接通了,当他听完了电话里传来的消息之后,脸色忽然变得死一样的难看。“怎么样啊,曹二叔?我们唐家的兵,你们都领教到了吧?”宁斌忽然讪笑着看向老曹爷说道,“你,宁斌,你个南蛮子,你居然骗我……,你派人把我曹家外面的人都……”老曹爷嘴唇哆嗦着,一时紧咬了牙关。“我靠你娘的啊”,宁斌忽然一改平日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浑身一抖,像炸了毛的狼一样大喊道。“从你找我一起对付豹爷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太小看我了,你真当老子是吃软饭的啦?我老岳父对我恩重如山,它活着时候就告诉过我,让我小心你,他那时就知道你这个老杂毛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呸!叛徒仔,东北的败类”。“呜哇哇~~~~~~~~”所有人都骚动了起来,面对着这一场瞬息万变的大戏,大家的思维都跟不上变化速度了,大家忽然间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筹划好的计谋,那豹爷真正的意图是……,众人的眼睛立刻齐刷刷的看向了豹爷。这时在豹爷旁边的陈智,想起了昨天晚上在ktv包房里,他和宁斌还有冯断子一起策划这一切的情景。 前一天晚上在ktv的包厢里,冯段让老峰和女人们把小曹支走之后,就和宁斌一起跟陈智直接摊牌了。原来在来盛京之前,老曹就单独约见了宁斌,他许诺了宁斌好处,让他派唐家的人马来盛京助他成事,将鲍家在盛京的驻扎点都控制住,然后他们自己则来这里佯装开会,事实上是威逼豹爷退位,但是他却没有说放火油的事情,估计老曹爷是观察情况的变化,一旦不好,就把宁斌和其它所有人一起烧死在这里。宁斌为人十分谨慎,来盛京之前曾多次想与豹爷联系,把曹家的诡计告诉豹爷,但是他也感觉到豹爷的身边似乎有一个眼线,为了仿制打草惊蛇,也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将计就计带着人马来到了盛京。在此之前,陈智一干人一年来在鲍家的传奇,他们早有风闻,虽然不知道陈智等人具体是做什么的,知道他和豹爷的关系匪浅,于是当陈智在ktv里表露身份时,宁斌就支走了小曹,就把这一切和盘告诉给陈智了。陈智知道这个情况后,当天晚上就联系了豹爷。豹爷知道,曹家在东北树大根深,人脉很广,想要搬倒曹家绝非易事,一旦秘密将他们****湖上就会传出鲍家吞并地盘暗杀长辈的传闻,豹爷在东北的威信就会动摇。于是所有人今天在这里策划了这场鸿门宴,一是让老曹爷自己把一切都供出来,二是豹爷知道,曹二爷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做成这些事,他的背后一定有真正的主谋,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把真正的内鬼引出来。“曹二叔,事到如今,您老还有什么话好说吗?”豹爷的脸上冷若冰霜,俯身看向了老曹爷。“今天,我把东北地头上所有的头脸都叫到这里来,就是让大家看一看,我鲍平没有委屈你,虽然你是我们的长辈,但我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叛徒。今天你的结果,全是你自己选的。”室内的温度降到了极点,老曹爷的冷汗一滴滴的从头上掉落下来,他的嘴唇发紫,牙关紧咬,浑身哆嗦着看着豹爷。而这时,年轻的小曹却沉不住气了,他忽然大声喊了起来。“爸,事到如今别跟他废话了,唐家虽然包围了这里,但他们还是在酒店外面。现在这屋子里面还是由我们做主,我们手里有几十把冲锋枪,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小曹才十五六岁,毕竟年轻气盛,看见事情败露之后,立刻血红了眼睛准备拼命。他右手一扬,数十只冲锋枪齐刷刷的举了起来,做出扫射的准备。“我并不认为,你有勇气对我们开枪。”豹爷轻轻的摆了摆手,身边的一个大汉立刻快速的走了过去,拎起了地面上那个削肩膀的男人,用手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这个人,是你的亲生儿子吧?”,豹爷看着老曹爷淡笑着问,“听说30多年前,你瞒着你老婆和外边的女人生了个孩子,那是你的长子,后来因为你不愿意公开这对母子的身份,你的长子和你大吵了一架,你一气之下就把他们赶走了,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这些陈年往事没人知道。但父子就是父子,一个dna化验就查的出来,不管吵成什么样,父还是父,子还是子,你会忍心看着他被打死吗?豹爷说完后,只见那大汉拉开了手枪上的保险栓,枪口直逼在削肩膀男人的太阳穴上,随时射击。几十双眼睛看着眼前的场面,只见老曹爷稳稳的站在那里,双唇哆嗦着,避开眼睛不去看地上那个削肩膀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后面的小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他双眼通红,被激动的血气蒙住了双眼。“爹,别犹豫了,拼了!否则落到他鲍平手里,我们死的更惨。”小曹的右手一挥,身边的枪声响起,枪手们开始向豹爷射击了。“别!”老曹爷急忙大声阻止道,但为时已晚了。只听见一串子机关枪响之后,迸出的火花崩碎了大厅的天花板,所有人的眼睛一闭,想着豹爷肯定被击中了,但这一串枪响之后,再也没了声音。等大家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只见豹爷依然完好的端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周围全是火药味和崩开的碎土,,刚才那一串子弹全部打在天花板上。小曹身边的枪手全部都倒在了地上,一群蓝带武士,在不到一秒钟中的时间里,把所有的枪手撂倒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在大家无法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时,一直被大汗压着胳膊的那个削肩膀的男人,忽然拧断胳膊的关节,迅猛的跳了过来,向豹爷身上一扑,嘴中大声喊道。“爹,快跑!”当那个削肩膀的男人,拼足了一身的力气,扑到豹爷的身前时。只见,一道刀光划过。旁边的鬼刀手起刀落,削肩膀的男人连声都没吭的摔落在了地上,过了很久以后,血才慢慢的渗了出来,流的满地都是。“儿啊~~~,我苦命的大儿啊!”老曹爷忽然像疯了一样的跑了过去,抱起地上的男人大哭不止,眼泪哗哗的落下来。与此同时,一个蓝带武士把已经打晕了的小曹拎了过来,摔在了豹爷的面前。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场面震呆了,他们看着眼前的血腥和正襟危坐的豹爷,心中都涌现出一种无法言状的恐惧之感,豹爷身边的武士太强悍了,简直就不是人类。他们都听说过鲍家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但没想过,会强大到这种程度。这时,只见豹爷轻轻的站了起来,半蹲到了老曹爷的面前,颇为英俊的面孔上,阴冷的像魔鬼一样。“曹二叔,现在你死心了吧?就算是你曹家的兵全在这屋子里,对我也没有任何威胁,这就是鲍家的实力。我并不是我的父亲。从你动这个心思的那一天起,你就该想到今天的结局,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我们这些人最终是要下地狱的。” 豹爷站起身后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他挥挥手让冯段和宁斌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厅里的人在经过这一阵的喧嚣之后,已经逐渐稳定了,大家各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大厅中只剩下抱着尸体,满身是血的老曹爷,以及晕倒在旁边的小曹。面对着这血淋淋,现实又冷酷的场面,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大家一起听着豹爷最终的审判。这时,只见坐在前方的豹爷,终于开口了。“曹家人袭击我鲍家的秘密仓库,害了我鲍家17条人命,今日又围堵万朝酒店,要把东北帮的人全部烧死在这里,谋夺我们鲍家的产业。现在罪证确凿,各位江湖上的长辈们,大家看一看按规矩该怎么处理?”豹爷的语气十分的平淡,也十分的谦恭,面色平静的看不出任何风雨。下面的人哪敢答应,大家沉寂了很久之后,一个年长些的老头儿站起身来,对豹爷和周围所有的人抱了抱拳,说道。“老朽自持虚长几岁,就代表下面的各位发言了。豹爷,东北说到底是你鲍家的天下,你说的话谁敢有半个不字,我们这些人啊~~~可是对鲍家忠心耿耿的,您现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全听您的意思。”这个老头说完这些话后,只见豹爷挑着八字眉用深灰色的眼睛横扫了下面所有人一遍,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很好!这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吗?”豹爷这一问,刚才那些差点叛变的小头领,立刻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刚才自己犹豫的样子被豹爷发现,急忙讨好的跟着一起喊道。“是啊!是啊!豹爷,我们这些人都是听您的。东北的天永远是鲍家的天,这个姓曹的就算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想取代您的地位简直就是做梦。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没有任何意见,您要是怕脏了手,我们现在就替您送他们父子俩上西天!”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老曹爷一直抱着怀中大儿子的尸体,眼神呆呆的看着地面,一直都没有说话。当一片喧嚣声过后,老曹爷抱着怀中的尸体,忽然对着豹爷冷冷的问了句。“我曹家的财产都不要了,都给你,你能留我们一条性命吗?”。当老曹爷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立刻安静了,大家转眼看豹爷,等待着他的反应。只见豹爷淡笑着看着老曹爷,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忽然大笑了起来。“曹二叔,你怎么啦?你忘了,我们可都是吃血米饭的啊~~~哈哈哈~~~”豹爷从没笑的如此轻狂过,所有人包括陈智都愣住了,一种阴冷冷的感觉,从心头升了上来。老曹爷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他缓缓的站身来,佝偻着苍老的后背,径直走到了豹爷的面前,弯下腰仔细的端详着豹爷的脸,“你和你爹,是不太像。”老曹爷说完之后,忽然咣当一声,直挺挺的在豹爷面前跪了下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豹子,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但我和你爹当年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从小光屁股长大的。那一年,你才刚满月,你爹在白龙江和人拼假,中了埋伏被扔进冰窟窿里,是我咬着牙,从零下30几度的冰水中把你爹捞了上来,我冻坏了三个脚趾头,现在我脚趾都是废的。我不求你饶我一条老命,但我的大儿子已经死了,你留我小儿子一条性命吧!我会让他在东北帮所有爷们的面前写下保证书,绝不复仇,他以后会离开中国去国外居住,他还不到16岁,什么也不知道,留着他给我们收尸吧!”老曹爷说到这里,满眼的泪水,极其悲切的看着豹爷,等待他的答复。豹爷的双眼十分冰冷,他凝视着老曹爷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吧!”。豹爷说完之后,对周围人挥了挥手,“今天大家都受惊了,各位先出去吧!我和曹二叔单独聊一聊,外面有人接应大家,这几天我们鲍家请客,所有人在盛都痛快的玩几天。”所有人听到豹爷的话后,立刻全都站起来,终于解脱了一样向外走去,宁斌和冯断子回头看了一眼曹二爷,也离开了。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几个大汉把小曹带去了外面写保证书,豹爷则和让陈智和胖威一起跟着他,把老曹带到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问话。当老曹坐在了椅子上时,豹爷声音清冷的问道。“这里没有别人,你说吧!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你没有那个能力袭击秘密仓库,你连里面放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袭击仓库的那些人也不是你能够控制的。说吧!是谁指使你办的这件事?”“我其实什么都不清楚”,老曹爷绝望的摇了摇头说。“当年我和你爹一起被抓进了牢里,我们被审问时,我的把柄被人抓了啦!很快就会被判死刑。我当时并不是怕死,但我舍不得我的儿子,我当时嘴一滑……老曹爷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流了出来。“我当时真的是嘴一滑,把你爹年轻时的事说出来了,没想到人家真就抓住他不放,后来就听说他被枪毙了。”豹爷听到这里后,闭上了双眼,片刻后睁开了带着血色的眼睛,说道,“然后呢?”“然后,我就变成了污点证人,判了两年之后被放出来了。冯老四那时替我背了黑锅,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心病,我特别害怕你知道,连觉都睡不好。所以你收回东北时我极力的支持你上位,但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把我私生的大儿子按插在你那里做眼线。但是在几个月前,一个人找到了我,这个人说他知道当年的真像?他还威胁我说,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我当时非常的害怕!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死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我担心我的两个儿子。于是,我就答应了帮他进入秘密仓库,我告诉了他位置,也给了他钥匙,但我没有跟着一起去,我当时以为他不过是贪图秘密仓库里的财宝,却没想到他居然下手这么毒辣,把秘密仓库里的伙计全干掉了。我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好了,我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件事,非常害怕你发现是我干的,于是你这次叫我们来盛都开会,我就策划了这场变动,希望能把你推下位。这些就是一切的经过,全部是事实,我没有撒一句谎”。“很好”豹爷微微的点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告诉我,去找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豹爷微笑的看着老曹爷,说道,“很好,那你现在告诉我,去找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老曹爷看着豹爷的脸,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十分复杂,他犹豫了一会后说道。“我不能确定他是谁,这个人非常的精明,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穿着模糊体型的外套,看不清楚身形,脸上带着胶质的面具,面具的嘴部有变音器,他的年纪看不清楚,但他走路时脚跟不着地,身体前倾,肢体摆动的幅度很小,肯定是一个男人。他每次见到我,都用变声音器说话,所以我也听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但是…………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天晚上,他约我在地下室中见面,那个时候,他眼睛忽然好像不舒服的无法忍耐,他背对着我摘下面具擦眼睛的时候,我在旁边的玻璃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他脸部的样子。”“你看清楚了吗,你认识那个人吗?”,豹爷紧跟着问道,深灰色的瞳孔有些变色。“如果现在看来,像是……”老曹爷沉默了一会,微微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是一闪念,而且玻璃的反射并不清楚,他立刻就把面具带上了,当时那张面孔一直在我的心中印象,之后我也不太确定就放下了。但是现在结合了这个人的身形步态,肢体动作的方式,还有那张模模糊糊的脸……,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老曹爷说到这里的时候阴冷冷的笑了一下,抬头极为警惕的死盯盯看了一眼陈智。“豹子,我只和你一个人说”。陈智和胖威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豹爷站起身来,靠近老曹爷,把耳朵递了过去。老曹爷在豹爷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他的声音极低嘴唇基本不动,连陈智近距离也读不懂他的唇语。但在最后的时候,陈智看清楚了一句。“他一直都跟在你的身边,你要多加小心”。“知道了!”豹爷站起身了,面色平静的像一湖毫无涟漪的秋水一样。“曹二叔,你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吗?”“没什么啦!哈哈!”老曹爷绝望的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只是回想起几十年前的时候,我和你爹还有唐老三、冯老四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时候,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快乐啊!终日无忧无虑,四个人肝胆相照,互相为对方舍生忘死,两肋插刀。那个时候我们真是快乐啊!喜欢一起看港剧,喜欢里面的打打杀杀和兄弟情深,一起赤手空拳闯天下。后来一切都变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次下去之后我问问他们三个。”老曹爷说完之后,眼泪默默地留下来,“豹子,我嘱咐你件事情,那时候我和你爹他们总是在一起,唱一首叫“风云”的港台歌曲,后来过这几十年,这首老歌怎么找也找不到啦!你把这首歌找到,在我和你爹的墓前放一放,你爹生前最爱听这首歌啦!等我下去看见他,他就不会怨我了。”老曹爷说完后闭上了苍老的眼睛,不再说话了。“好!”,豹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把手摸到了腰间,“放心吧!我亲自送你走。”一天之后~~~~~~~~~~豹爷为老曹爷和他的大儿子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地点就设在盛都最大的礼堂,会场的场面非常盛大,东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一天前那些亲历过这场事件的****人物也都参加了。豹爷没有把老曹爷叛变的事情公布出去,而是以亲叔父之礼葬之,豹爷;冯断;宁斌全部披麻戴孝,倾夜守灵,送殡的队伍拉出了整整一条街那么长,纸扎冥钱撒的漫天都是,威威赫赫,非常的壮观。豹爷没有食言,他没有把小曹怎么样。小曹一直都留在盛都为老曹爷守丧,等着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会将老曹爷和自己哥哥的尸体带回老家安葬,之后他就会拿着一笔钱,离开中国再也不会回来。所有人都称赞豹爷是个讲义气的人,没有亏待自己父亲的老兄弟,而且心胸宽阔,恩怨分明,不计前尘往事。但更多的人,充满了对豹爷的恐惧,他们对豹爷处理曹家的行为战战兢兢,不敢造次。从此之后,在东北无人再敢质疑鲍家的权威。老曹爷安葬的那天,墓碑前放着一张黑白老照片,上面是老豹爷、老曹爷、唐三和冯老四,四个人年轻时的合影。那个时候他们才20几岁,梳着流行的半长头发,穿着喇叭裤,意气风发,满脸天真刚硬的笑容。因为豹爷吩咐,在老曹爷墓前的cd上一直放着一首歌曲,就是老曹爷生前一直在找的那首港台老歌——风云。当初你面对山海约誓此生相爱永不变想不到海山竟多变幻再也不见旧时面…………风中仍共你痴痴爱在未让浮云坏诺言即使那海枯青山陷与你的约誓也不变迁等老曹爷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陈智三个人跟着豹爷一起返回z市。在路上,陈智不只一次的想要探听,老曹爷最后告诉豹爷他怀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豹爷一提起这个就紧皱双眉,似乎很回避这个问题。陈智心中的猜测已经越来越具象,越来越直接。然而胖威却不以为然,胖威在路上一直对陈智说。“人是人,鬼是鬼,人鬼殊途。管他是人是鬼不必搭理他,一段时间之后,他自己就现行了。”陈智一想也对,而且自从上次委屈了胖威后,他不想再随便对别人猜测怀疑,于是暂时不再纠结。胖威自从回到z市之后,一直心神不宁,陈智知道,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张黄泉地图上,自从他兄弟失踪以后,他从没想过放弃去黄泉路的打算,他想去那扇青铜门的后面,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后,陈智忽然接到豹爷亲自打来的电话。那张黄泉地图,已经完全的恢复了。 他们是在傍晚时分前往避世阁的,自从从盛都回来之后,豹爷这边的事务变得十分繁忙。首先是曹家留下的动产和不动产需要处理,然后就是收拢曹家旗下的大大小小的势力集团,这些小集团大多向鲍家靠拢,几个棘手的小头目,也在豹爷的恩威并施下被控制住了。鲍家的生意短短几天内多了整整的一倍,以前鲍家主营的声音是矿山和冶金业,但曹家主要经营轻工业,他们的产业基本都聚集在山东一带,因为海港贸易方便的关系,曹家一直倾向于对外贸易出口的海产业。还有一些纯经营性商业也非常的多,除了分与其它元老的部分外,还剩下很多的大大小小的商户需要接手。“商业是一种经营和管理的科学,账目上的学问是极为繁琐的,但在这段时间里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一直处于鲍家大总管角色的老筋斗,却忽然的消失了。这让接管曹家的业务,一时间很折手,而豹爷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很是奇怪,他没有让人去找老筋斗,也不对众人提起这件事,好像遗忘了老筋斗这个人一样。这段时间可忙坏了秦月阳,作为鲍家新任的女主人,她所接受的担子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豹爷在外面主持大局的时候,他就带着一群老伙计在避世阁内没天没夜的清理账目,接手山东往来的商务。陈智以前从没想过秦月阳还会有如此精明强干的一面,这大概也是她们这种半神,与天俱来的一种天赋吧!在陈智等人来避世阁之前,豹爷在电话里已经跟陈智简要说明了情况,他们在卦坑村中,带回来的那张刺绘在淡痴身上的黄泉地图,已经被修缮完整了,中间耗费了很多的技术人力,那些因为皮肤新陈代谢而模糊的断线和黑点,已经被精确地放大复原了。原来那些黑色的小点都是一些神文!需要陈智来了才能辨认。当他们三个人进入避世阁的大厅之后,避世阁不再是原来老筋斗当家的那副齐整肃穆的样子,大厅内摆满了时鲜花卉,一派花团锦簇,欣欣向荣的样子。厅内挤满了一些年龄较大的鲍家老伙计和会计师,还有一些商户的老板是特意从山东赶过来的。豹爷没时间接待他们,秦月阳出出进进的接待这些生意人,和会计一起分管账目和整顿货仓,看一沓一沓的报表,理顺往来的渠道,并没有时间去招呼陈智等人。陈智三个人正站在大厅无所适从,秦月阳指着二楼叫陈智他们上去,说豹爷在老地方等着他们。陈智他们直接走上了二楼之后,看到几个蓝带武士正守站在二楼书房的两侧,当陈智几个走过去的时候,蓝带武士们并没有跟进来。这里依然是那个熟悉的书房,书房的后面就是暗室,以前都是老筋斗为他们打开机关,但这次,陈智只能自己打开。豹爷果然正坐在暗室内等着他们。豹爷满脸的疲惫,脸上憔悴的好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一样,他挥挥手,让陈智先关上暗门,然后示意他们坐到自己的身边来。“豹爷,您没什么事吧?”,胖威看着豹爷的脸奇怪的问道,“怎么才这么几天没见,您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还是老筋斗的事……”“没什么,这几天睡眠不太好”,豹爷随意的摇了摇手,表示不想再谈了。他紧接着对陈智几个人说,“你们从卦坑村带回来的那张人皮地图,我们已经修复好了,他真实的面积非常的大,里面的那些看不清楚的小黑点,其实都是一篇一篇的神文字符!这张地图中间的路线和图案更是十分的复杂,我们将近100多个专业技术人员,日以继夜,才将其修复”。豹爷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身体情况似乎真的非常不好,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之后说道。“不多说了,你们直接看图吧!”豹爷说完后拿起遥控器对着对面的墙壁上一按,墙面立刻亮了起来,原来对面的白墙的整面墙壁,是一个很大的led屏幕,开关被打开之后,整个墙面的荧屏上现出清晰的影像,那是一张被恢复后的发黄图纸,正是陈智他们带回来的那块,淡痴后背上的黄泉地图。这张地图被扩大到墙面那么大之后,陈智才彻底的看清楚了这张地图的全貌,这张地图上的图案实在是太复杂了,其描绘的精湛程度简直难以想象,原来那些看不清楚的小点点和长线,现在放大开之后竟然是大篇大篇的文字。这是一座极其大型的城市内部路线图,图案和标注都非常的详细,有些位置上写的是建筑物上的地名,有些图案则是代表着出入管道和其他通道,但有些文字的解释却难以理解。比如一棟悬浮在中间的建筑,其神文标注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剥皮殿”,而旁边的标注却是“得皮者人,无皮为鬼”从这张图纸上,完全能看出这整个城市,是一个规划和设计的十分严谨的城池,其精密和严谨程度远比现在都市要发达的多。“这就是郢都城的全貌,也就是人们嘴中的地府。”,豹爷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张地图并不是刺绘在淡痴的皮肤上的,而是用一种特别的拓印法,拓印在后背上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的技术人员用cad将这张地图复制再重组,但不知什么原因,这张图纸却怎样也无法复制重绘,也就是说,这张地图本身的设计是超过正常空间的超级迷宫,而那座郢都城,是一座密固的可以把神鬼困入其中的城市。”豹爷说完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这幅地图,果然,从入口进入后,无论用任何方法,都完全无法从前方正门走出去,就好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迷宫。但从图纸整体看去,却又非常的合理。这时就听见豹爷看向了所有人说道,“你们发现了没用?在整个城市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前方的led屏上展开着黄泉地图,这时就听见豹爷看向了所有人说道。“你们发现了没用?在整个郢都城的路线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特别的?有什么特别的?”,胖威把脸贴近了黄泉地图,从上至下的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难道这地府里面也车满为患,限制单双号通行了?”陈智此时已经看出了地图上的端倪,他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整个郢都城中的路线,缓缓的对豹爷说道。“这些路线太过滑顺,并不是陆路,难道这郢都城内所有的路线,全部都是水路吗?”“不错!”豹爷微笑点着头应道,“这郢都城内九万九千条路线全部都是水路,这些水路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别说我们用肉眼去看,就是用电脑计算出上千万种路径,也无法从这些水路中走出去,是一个真正的水中迷宫。所以我们得出了一条结论,这个郢都城内很可能包含着e空间,与我们人类的世界大不相同。你们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城内的大小建筑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其实位置都是经过设计的,互相之间的距离有着精确的数据值。难以想象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市,是以何等发达的大脑能够设计出来。每个建筑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说在东处的一处大殿上到西处大殿的距离,以及到周围几处小殿的距离是完全一样的,这种等级的设计建筑,在人类世界中是难以想象的,即便是现代科技与之相比也不值一提。“看来古神灵们的思维能力,要远高于我们人类呀!”,陈智走到黄泉地图的对面,用手抚摸着led屏问道。“这上面的那些椭圆形的小图案是什么?”“那些是我们经过数据推算之后,认为应该属于丘陵高地的位置。”豹爷回答着,低头继续喝着茶水。“从这幅图纸上可以看出,这座郢都城上高下低,很多地方都是丘陵高地,那些丘陵的高度,是人类是无法行走和穿越的,只有体型相当庞大的野兽才能在上面行动,所以在这郢都城内,如果真的有生物的话,也一定是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于人类的大型生物。“原来是这样!”,陈智抚摸着那些代表丘陵地带的图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想要进入这郢都城的话,除了鬼刀那种身手之外,估计都要借助攀岩设备,否则连基本行走都做不到。”“不是地形的问题,而是作为我们活着的人类来说,想进入郢都城都不可能”。豹爷放下茶杯后,继续说道。“空气与周围的环境决定了建筑物的形体,这里的建筑物形状十分的怪异,那种怪异难以形容,人类文明中从没见过。最后终于有一个的地质科研者做出了一次假设性猜想,说这些建筑非常像是地球地心中的探测图,所以他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这座郢都城就跟地心中央一样,根本就是无氧之地,而且里面绝对是暗无光线的极黑地带,并不适合人类生存,也不适合所有的生物生存,所以活着的人类绝对不可能走进去,除非变成鬼怪”。“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胖威忽然焕然大悟的笑道,“我说淡痴和尚怎么变成了那副鬼样子,原来是入乡随俗了,哈哈!”但胖威笑了一会儿之后就不再笑了,而是脸色极为难看的阴沉着,陈智知道,他是想起了他那个进到青铜门里的兄弟。“如果我们用氧气设备的话,也是可以走进去的吧?”陈智转头继续问鲍爷道,“我听说年初的时候,美国发布了一项新的科研成果,可以运用空中的所有气体制成人造氧气,运用这种技术的氧气罩可以附着在人类身上无条件的长期供应氧气,以后人类就可以在无氧气的地方行动了”。“如果真的有这种科技设备,我可以去调查一下”,豹爷看着陈智说道,“但我们最终没有必要非要进这个郢都城,郢都城就是传说中的阴间,本不是生灵该进去的。组织内也没有对郢都城的任何资料,这个阴曹地府从上古时代到今天完全是孤立的,即便是神灵也不敢触碰。内部情况完全未知,也许并不是我们的思维能够理解的地方。既然危险性这么大,也没有非要进去的理由,我不提议冒这个险。“豹爷,我想试一试!”,陈智斜眼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胖威说道,“从郢都城逃出的淡痴和尚,在地府中带出了很多稀有的灵石,这就说明,郢都城内藏有大量的灵石,组织内急缺的那颗火灵石也许在那里能够找到。而且当时白浅把龙骨吹走,放入了其它的神墓之中,我们从淡痴的口中得知,死神在他离开时很可能已经死亡了。如果是真的,那龙骨也可能会在死神的墓中。虽然这些现在都不能确定,但也可以尝试一下。”陈智看到豹爷正在低着头沉默,好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立刻继续说道。“在淡痴留下的那些灵石里,那颗和鬼玺一样的黑色灵石,正是通往地府的钥匙,而且似乎能控制那里的生物,正可以帮助我们进入郢都城。”“那当然好!”豹爷抬起头,笑着回答道,“如果你们愿意冒险进去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我还是要说,这座郢都城绝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城内不仅没有空气阳光,而且完全都是水路。从水路走就要有船只,光是进入水路的交通工具我们就没有。”“交通工具?”陈智听到豹爷如此说,立刻转过头仔细的向地图中,郢都城的大门看去,那里是一处山壁,入口处明显是一扇对开着的巨大山门,也就是胖威所说的那扇青铜巨门。青铜门内是一片空白的地带,那片空白区域很大,再向内,是一条像河流一样的水路直通郢都城内,而入口那里画着一个像小船一样的图案,旁边写着两个小巧的神文。“冥舟”。 “冥舟……”,这是一个从文字上就能直接看出其含义的词汇,但是也是无从考证的词汇。“豹爷,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有用冥舟才能进的去这郢都城吗?”,陈智回头问豹爷道。“嗯!应该是这样”豹爷语气平淡的答道,忽而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我们在很多的神话和传说中,经常看到描述人死后到阴曹地府的时候,会看见一个撑船的人,撑着一只小舟来岸边接死者过河,这条河就是分界人间与阴间的忘川河。在中国的神话传说中,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之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忘川河上有一条奈何桥,奈何桥边坐着一个老婆婆,叫孟婆,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而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之后,就忘了活着时候的一起恩怨情仇,前尘往事,进入阴曹地府投生转世了。这个孟婆可能是民间荒诞不经的传说,但这条忘川河可是真实存在的。在亿万年前的远古时期,我们不清楚这片大地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在人类文明出现之前,这里曾经有过一段极为宏伟灿烂的文明。而那个文明时代的生物或者神灵,创造了这个郢都城,而这个郢都城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现在人类无法想象的。郢都鬼城在人们世代的口耳相传中逐渐传奇化,出现了孟婆;判官这些形象,但还有些是真实的,比如唯一能行走在忘川河上的交通工具——冥舟。”“如果这冥舟真的存在,难道这郢都鬼城里住的,真的都是死去的亡魂吗?是十八层地狱?”,胖威问道。鬼刀也抬起了头,大家好像都对地狱这个词汇,非常敏感。“不清楚,但我不这么认为”,豹爷摇了摇头说道。“这郢都城内的真实情况,我们现在并不可知,但以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情况看,人死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并没有所谓的什么鬼魂之类。即便是这个郢都城真的是鬼城,也是古神灵时代的一处特别的地域,并不代表那里就是鬼魂去的阴间。当然,这都是我的想法……”“冥舟……”陈智没有认真听豹爷说的话,而是默念着在地图上反复的看着“冥舟”这两个小巧的神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两个字看起来那么的眼熟,在脑中有极其微弱的印象。“陈智的大脑急速的搜索着,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像有一个储存盘一样,能够存储所有经历的细节,经久不忘,像看录像一样。他努力回想着自己曾经看见过的一切,一切微小的细节,一切不起眼的片段,寻找着“冥舟”这两个神文的踪迹。陈智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了在天狐神墓的大瀑布下面,那个战国时期的神匠,筑国公梓庆的墓中,曾经见过这两个小字,只是陈智那时还不了解神文,不懂其中的意思。“你们记得我们在天狐神墓的瀑布下,曾经路经一个战国时期梓庆的墓地吗?”陈智转回头对所有人说道。“梓庆这个人深得神器制作的精髓,他的祖先从神灵手中得到过一本神器制作的书籍,叫做《造物神技》。你们记得当时那墓中的景象吗?梓庆将这本《造物神技》全部刻绘在墓壁上,其中有一部分,好像就是描写着如何制作冥舟的。我当时是亲眼见过那张制作图纸,但是因为当时慌乱应战,时间紧急,并没有将壁画复制下来?后来墓地被毁后我们就逃出来了。但现在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回得去啊?”陈智说完后,便把在瀑布下偶遇神书《造物神技》壁画的整体情况,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豹爷。豹爷听后沉默很久,淡淡的摇了摇头。“再回天狐神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眼下要去寻找冥舟也是无迹可寻,看来,这条黄泉路你们还是走不了。”“你刚才说什么《造物神技》?难道就是那个大红毛僵尸梓庆的棺材后面,幕墙上画着的那些破壁画儿吗?”胖威瞪大着眼睛问道,“你当时说那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懂,就全都照下来了。”“什么?”,所有人听见胖威的话全都愣住了,刚才一直都沉默不语的鬼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照的,我都没有看到?”“嘿嘿!”,胖威窃笑起来,“你胖爷我发财的热情,是你们这些俗人远远想不到的,在你们辗转腾挪和红毛僵尸作斗争的时候,我随手就拿我的手机将那些壁画全都照下来了,而且一页都不缺,虽然有些光线晦暗,但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全都能看清楚。我本来联系了一个收古籍的朋友想把这些照片卖了,因为只有照片,我开价100万,那小子嫌贵。我正准备吊着这丫的几天,还没出手呢!”“你把那些照片卖给我吧!我出500万”,豹爷笑着对胖威说道。“你看这个价钱你满意吗?”“哎呦喂!我的豹爷爷,您老真是财大气粗,出手就是阔绰,和那帮穷三子就是不一样,早知道有您这颗大树,我还何必上外面找小草去,我经常想,我能给您办事真是脸上有光,……”胖威立刻兴奋的满脸通红,满嘴不知如何奉承豹爷才好。“我现在就把手机里的照片取出来,妥儿妥儿的给您发过去”,胖威说完之后果断的看了陈智一眼。“橙子我可跟你说啊!亲兄弟明算账,这几张图片是我自己照的,这500万可没你的份儿”“我呸!你真是掉钱眼儿里了。”陈智恨的牙根儿直痒痒,“你都是身家5000万的富翁了怎么还这么小气,不嫌丢人啊?”“哎呀!不小气点不行啊!我还没娶媳妇儿呢!”胖威说着在自己的手机中翻找照片,忽然惊声叫到。“真他娘的见了鬼了!谁动过我手机了?我手机里的照片全他娘的不见了。” 胖威说着在自己的手机中翻找照片,忽然惊声叫到。“真他娘的见了鬼了!谁动过我手机了?我手机里的照片全他娘的不见了。”大家听到胖威这么说时,全都一时楞住了。“手机里的照片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陈智对胖威说道,“你再找一找,是不是你混放找不到了?好好的谁会动你的手机?”。“没有啊!我你还不知道吗?值钱的东西我哪能弄丢啊?”,胖威嘴中嘟囔着翻弄着自己的手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豹爷沉默了一会后,面色严肃的问道。“这段时间,都有谁可能接触到你的手机?”“接触我的手机?那可能最大的就是橙子了,他天天晚上跟我住在一起,怀疑最大的就是他呗!”,胖威笑着说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话说起来,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温泉湖的时候,老筋斗曾经把我叫过去说些事情,然后借我的手机单独打了一个电话,后来……”胖威说到这里时忽然沉默了,停顿了一下后,忽然大笑起来。“哎呀!我想起来了,都是我记错了,好像是我手游的时候,随手给删除了。”“是吗?”,豹爷将信将疑的窥了胖威一眼,没有再往下问。“嘿嘿!但是我胖爷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凡是重要的东西我都有备份,你们知道有个神器叫做百度云的吧?”胖威说完之后,又把手中的手机摆弄了几下,对豹爷说道。“备份照片已经找到了,您加我微信吧!我现在就把材料给您传过去。”网络科技真是一个十分方便的东西,豹爷接收到胖威的照片之后,转手就转发到了墙上的led大屏幕上。led屏幕把胖威发过去的每一张照片都放大了,所有人仔细的看了一遍这些照片,发现光线的确很灰暗,还有一些抖动模糊的地方,但整体的形象和文字还是比较清晰。这本《造物神技》果然十分了得,绝大部分由古秦体配图片组成,里面描述记载的都是世人难以想象的神术,比如里面记载的一种报信鸟,竟然能够口出人言,羽毛华丽,飞遍华夏大地而不落,日翔万里,通风报信。再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那里的文字都十分的细小,全部都是用神文书写,出了陈智没人能看懂,标题上用神文标注着,“神鬼之器,尘人勿近”。这几页的字因为太密小了,加上灯光灰暗,抖动模糊,图像和文字都有些难以辨认,陈智在图片前仔细的翻查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终于在其中的一页上,找到了那张记忆中的图像,那是非常不起眼的角落上一段儿很小的文字,图形也十分的简单。陈智努力的用眼睛辨认那些文字,那是一小段精致的神文,笔划功底柔圆,像画画一样,看得出当时壁画的雕刻者根本不认识这些文字,只是照猫画虎刻上的。那段神文的标题就是“冥舟”两个字。紧接着下面描述的是“冥舟”这种器物的制作规范。这段文字详细的介绍了“冥舟”的取材,尺寸,工艺技巧等等,说的很详细,手法也写的明白。有典型的神文特点,神文从不运用比喻和虚拟,而是直入主题,简单明了。在这段文字中,其中有一段着重描写的就是制作“冥舟”最重要的部分船骨,需要一种特殊的木材,“鬼木”。其描述如下:郢都鬼城,往生寂灭,忘川河水,****漫天。“冥舟”可行于****之上,****渡舟,生灵可入。日行千里,来往于郢都鬼城之中,与死灵为伴。若乘此舟者,需斋戒三日,头顶树霞,即可乘此舟入幽冥鬼府。北境有“鬼木”,可做“冥舟”之骨耳,若无此材,亦永不得“冥舟”矣。陈智把这些文字读完之后,又仔细的看向了旁边的小图,那张小图片画的很精巧,分成立体图和两个平面剖析图,内部结构简单明了。小图上整体就是一个小木船,木船的船骨上用金粉描绘,旁边有一道标注着“鬼木”两个字。等陈智把这神文上的意思,大概描述给众人之后,胖威好像听懂了,立刻大声小气的说道。“娘的,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有坑,这“冥舟”就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这做“冥舟”船骨的什么“鬼木”要上哪里去弄啊?用其它的上等木料代替不行吗?”“不行!”,陈智仔细的看了看那张地图,摇摇头说道。“这条“冥舟”的造型其实非常的简单,但内部结构是非常严谨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条“冥舟”是靠着鬼木这种特殊材质的木料,在忘川河上运行的一种交通工具。如果是普通木材的话,估计就跟一条普通的木床没有区别了。按照上面所描述的,忘川河是一种****,如果没有“冥舟”的话,活人上去就活不了了。“哇靠!这么的麻烦,难道我们还要抬一条船进地府去,真是太麻烦了。但现在问题是谁知道这“鬼木”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啊?在那里能找到?”胖威明显有些焦躁了,继续急切地问道。“北边的地方大了去了,只有北境两个字怎么找?这上面有没有说明这鬼木具体生长在哪里,或者长什么样的啊?”“没有描述”,陈智又仔细的把那些神文看了一遍,摇摇头说道,“这上面关于鬼木的资料除了北境两个字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描写”。陈智的话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种毫无头绪的概念其实最难找,鬼木很可能是那个年代对一种树木的称谓,现在可能早就已经改了名字。而且如果是古时候的木材的话,现在很可能已经绝种了,这种无头无脑的事情,上哪里去找。在一阵沉默后,豹爷对陈智笑了笑,“看来,只能去你们姜氏的藏书阁里去找找看了,华夏大地从神话时代至今的秘密,都藏在了那里。” 豹爷沉默了一阵后,对陈智笑了笑,“看来,只能去你们姜氏的藏书阁里去找找看了,华夏大地从神话时代开始直到今天的秘密,全都藏在了那里。所有古文资料,应有尽有。姜氏的藏书阁其实就是一个规模极大的超级图书馆,内藏书籍量极为庞大,几千年来,那里有姜氏族世代典藏的古籍珍本,很多已经极为珍稀,只有姜氏的族长才能阅览。连你舅舅都没有机会进去过,据说书阁内,还藏有上古时期很多神灵的咒法和妖灵鬼怪的资料,那里也许会有关于“鬼木”的记载,你如今已经是姜氏的族长,可以进书阁查阅,看来,你又要重返组织一趟了”。豹爷说完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陈智。陈智则头皮一紧,说实话,一说起要去西岐王城,陈智立刻浑身的不舒服。从名号上,他是姜氏的族长,是姜氏麾下众神巫的主人,但实际上,眼下的陈智与这些神巫的实力差距很大,那些头戴面具的神巫们,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心理压力。上次那种鲁莽行为导致的结果现在还历历在目,因为对姜氏世传咒法不了解,陈智竟然轻易的在大巫面前露出了马脚。陈智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和声望,根本无法控制那些血统高贵的神巫,少与他们接触才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但如今他们既然急需“鬼木”的资料,也只能硬着头皮再去西岐王城一次了。事情决定以后,也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豹爷和陈智决定明天一起前往组织,到姜氏的藏书阁寻找资料,然后再制定下一步的计划。几个人离开暗室后,豹爷吩咐了楼下的秦月阳给胖威开一张500万的支票。胖威高兴的不得了,撒欢儿似的一阵小跑去找秦月阳领钱,当秦月阳知道了豹爷花了五百万,不过买了胖威的几张照片之后,恨的差点儿没把胖威给活吃了。“死胖子,你怎么就知道吃窝边草,你那什么破照片能值500万?白给都没人要,你用那套瞒神弄鬼的本事骗谁呢?”“怎么不值?”,胖威立刻回嘴。“你个芹菜秧子懂得什么?你以为那些是普通照片啊?那些全都是宝贝,赶紧给胖爷开支票去,都变成少奶奶了还这么抠门儿,飞上枝头也不像个凤凰。”两个人就这样在楼下张牙舞爪的较量了半天之后,最后秦月阳给胖威开了一张300万的支票,剩下的200万压到年底再给,气的胖威直骂娘。就这样,几个人离开避世阁后直接返回了家里,陈智的老爸一直在家里等着他们吃饭,见他们回来了才开始布置碗筷。但陈智进门后就把胖威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胖威,你跟我说实话,你手机里的那些《造物神技》照片,不是你自己删没的吧?你为什么要隐瞒?”胖威听到陈智的话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的确,照片不是我自己删的。那些照片我单独打了个包放进了文件夹里了,后来我也不清楚怎么就没了……”。“是老筋斗吗?是他在借你手机的时候删了照片吗?”,陈智还没等胖威说完就急切的问道。“有这个可能”,胖威点了点头应答道,“当时在筑国公墓的时候,我趁机拍了墙壁上的照片,老筋斗是看见了的,而且当时他也知道这些壁画都是什么。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的心不粗,我每个文件包都设有日期,如果谁动过文件肯定留有痕迹。文件包被修改的日期正是我和老筋斗见面的那一天,至于那天他删没删这些照片我就不知道了,但他那天肯定动过这些照片。”“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豹爷,你知道这里面牵扯了多少事,老筋斗可能就是……”,陈智立刻追问道。“我知道!”,胖威表情有些奇怪的答道,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低头沉默了一会,“橙子,有些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别抓着老筋斗不放了。你这个人也许很聪明,但为人处事上你要跟我学。有些事情不能太聪明,糊涂一些好。老筋斗这段时间奇奇怪怪的,又失踪了,难道豹爷不知道吗?你没看出豹爷非常避讳谈及老筋斗的事情吗?而且三子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老筋斗是豹爷的恩人,如果豹爷想要和稀泥,你又何必非要拆穿呢?再说,这手机上的日期只能证明老筋斗那天看过或移动过这些照片,不能证明就是他删除的。也许……”,胖威说到这里咧嘴看着陈智笑了一下,“也许他娘的是你半夜梦游给我删的呢!你嫉妒我卖了500万没给你,哈哈~~~~~~”。“去你娘的吧!你才梦游呢!你这都是什么混账逻辑。”,陈智一时间哭笑不得的应道,但是他此时越来越觉得胖威说的很有道理,豹爷在老筋斗的事情上,的确表现的很奇怪。也许真如胖威所说,有些事情不能看的太清楚,说的太明白。也许胖威这种处事方式,才是真正的大智慧。但是任由内鬼藏在暗处,终究是后患无穷。胖威这时拍了拍陈智的肩膀,“不管怎样,橙子,这次谢谢你啦!”陈智知道胖威的意思,胖威是在感激他这次力争去郢都城的计划,成全了胖威进青铜门的心愿。“没什么,我也是为了寻找火灵石,而且……”,陈智说到这里看了胖威一眼,“而且我知道,就算我们不去,你也会自己偷偷的去,我可不希望你死在那里。”两个人正在卧室内正说着,只听见陈智的老爸在外面喊他们吃饭,两个人停止谈话走了出去,不再提了。第二天上午9点钟的时候,组织的那辆黑色奥迪静悄悄的停在了陈智家的楼下。这一次,鬼刀也同陈智一起前去。当他们上车的时候,豹爷已经坐在了上面。豹爷依然是那张从容的面容,他看见陈智淡笑了一下,“你心里做好准备,你们姜氏的藏书阁几千年来都是组织最神秘的地方,据传说,那里依然停留在神话时代。”", "summary": "豹爷在一次聚会中公开点明老曹爷是出卖他父亲的真凶,并指出了老曹爷安排在鲍家的内鬼。老曹爷的儿子小曹带人闯入,准备与豹爷火拼,但被豹爷的手下制服。老曹爷最终承认了自己的背叛行为。老曹爷在酒店地下室埋下火油,威胁在场的人,但曹家外面的人都被唐家的人干掉了,局势对曹家极为不利,豹爷在处理完老曹爷的叛变后,继续巩固自己在东北的势力。他没有将老曹爷的叛变公之于众,而是以亲叔父之礼葬之。鲍家在短时间内接手了曹家的产业,秦月阳作为鲍家的新任女主人,承担了大量工作。在处理曹家留下的事物时,陈智等人发现了一张黄泉地图,这张地图描绘了郢都城的全貌。豹爷提到,郢都城可能是古神灵时代的一处特别地域,冥舟这种传说中的交通工具可能是进入郢都城的关键。在寻找冥舟的过程中,陈智等人发现了《造物神技》中的记载,了解到制作冥舟需要鬼木。这种木材寻找十分困难。豹爷建议去姜氏的藏书阁寻找相关资料,陈智虽然对重返组织有些不适,但为了寻找火灵石和完成胖威进入青铜门的心愿,他决定再次前往西岐王城。豹爷和陈智决定第二天前往组织,寻求姜氏藏书阁的帮助,以解开郢都城的秘密并寻找进入的方法。鬼刀也决定加入这次行动,一起探索郢都城。"} {"context": "雅静略微犹豫,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支票。她知道,以自己每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就算不吃不喝,恐怕这辈子只能给杨智打工慢慢还了。不过,为了弟弟小墨,什么都是值得的!“多谢杨总!那您早点休息,我这就去医院看看。”“好,路上小心,不行的话你就叫上接待方、或者我让蒋昊陪着你一起去吧。”“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雅静说完,转身走了。看着她匆匆的步法,显然是怕这个机会消失了。杨智摇摇头,再次回房躺下。一夜无话....嗯,真的没了.....第二天,杨智起床以后,发现门口有接待方的人在等着他。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见到杨志以后,立即,笑容满面的说道:“杨先生,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杨智好奇的看着她的胸部……上面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编号052、姓名,黄婷婷。“婷婷呀,这牌子挺好看的哈!”黄婷婷脸色一红,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说道:“杨先生,你真是坏死了!赶紧去餐厅吃饭吧,其他人都已经等着呢,你不下去,他们都不吃呢!”杨智一愣:没想到这些家伙还有点良心,自己没去的话,他们都不会先动筷子。想到这里,心中有点小感动:自己没有白栽培他们呀……想到这里,他故作生气的说道:“都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我不起来的话让他们先吃先吃,怎么总是要等我呢?我这个人很开明的,就算他们先吃,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黄婷婷,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听九点乐队的主唱李鸿鑫说:装模作样表现一下,回头你一高兴呀,就能多教他们几首音乐了。”“呃……”杨智顿时觉得有些丢脸,而黄婷婷却‘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这个混蛋小子,下去再收拾他。”杨智故作生气的板起脸说道。“嘻嘻……杨先生,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呢!他们可什么都没说哟。”“我不管,就当你说过了。”两人说笑间,就已经坐电梯下了楼。到了二楼大厅,果然见到九点乐队他们全部都等着了。杨智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雅静和小墨的身影,他好奇问道:“雅静她们姐弟呢?”李鸿鑫立即说道:“杨总,雅静昨晚上带着弟弟去医院了,说是有合适的眼角膜了。她说现在没有留在公司,你也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她去做,所以如果今天没有回来的话,就算她请假了。”杨智点了点头,这个事情是可以理解的嘛!他直接走到一个餐桌边坐下,然后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空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他们,大家先吃饭吧,肯定都已经饿了。”“好。”众人齐声叫好,然后一起坐下开始吃起饭来。等吃完了饭以后,有人带他们去场地。让杨智有些意外的是:黄婷婷居然也跟了过来,一路当着他们的解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场地,据说举行奥运会之类的,就在这里举行的。音乐比赛的舞台已经搭建好,而四周有很多观众席位和拍摄装置。因为是音乐比赛,所以各种乐器、扩音设置什么的,非常齐全。九点乐队看到这些配置,非常欣喜。李鸿鑫喜滋滋的说道:“杨总,这些设备都是最好的,我们还没从没用过这么好的乐器呢!”一旁的黄婷婷听到李鸿鑫的话,再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智这次是真的感觉有些丢脸了,他眼一瞪,对着李鸿鑫说道:“丢不丢人?你看看你们丢不丢人?不就是先进一些的音乐器材嘛?回头我就给你们买一套最好的回来!”“谢谢杨总!”李鸿鑫立即拍起了马屁,而神凰传奇的陈野也说道:“杨总,咱们的唱片公司什么时候成立?我们想要一套好一点的录音棚……”“咳咳咳……都有,都会有的!”杨智暗骂这家伙不懂眼色,只能答应着。幸好这黄婷婷只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员,不是什么重要客户。不然自己这刚刚起步的公司,并没有多少实力的底细就被人知道了……一旁的黄婷婷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他们熟悉场地。杨智开始教他们一些可能用得着的音乐和乐谱,就连一旁跟着的王庚都觉得获益匪浅,心中对于被杨智为师,更加觉得是个英明的决定。接下来杨智就开始在这场地,一边练习唱歌,一边指导九点乐队、神凰传奇以及王庚他们音乐知识。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周四,也就是音乐大赛比赛的日子。这一天,杨智他们早早的来到了比赛场地,发现已经有很多观众入场。这些观众,有很多都是国外的,显然,华国已经开始开放国外市场,已经降低了出入境的门槛,不阻止国内外的人随意进出了。这是准备开放国外市场的先兆呀!有懂得外语的观众开始与这些国外的人交流,却发现这些国外的观众,言语中对华国表现出诸多不屑。这让华国的观众又感觉愤怒,又感觉好奇:到底国外的娱乐行业有多么的发达,才会这么看不起华国?记者们知道一些内幕,但却不知道国家的底线,所以不敢随意采访国外的人。当杨智带着九点乐队他们从休息区到了比赛场地以后,顿时引起了观众们的尖叫:“杨智!杨智!”“小钢炮!小钢炮!”“……”而国外的观众们看到这一幕,脸上却再次表现出不屑之色:之前杨智说他的实力在华国只是属于中等,国外的人自然不敢小觑哗国的音乐水平;看到了华国以后,他们已经明白:杨智可是华国乐坛第一人!今天要是James胜过杨智,那很显然,杨智在吹牛。再根据他们来到华国以后,对华国娱乐界的了解,那华国的音乐水平就真的不怎么样了……杨智面露微笑的对着四周的观众挥挥手,再次引起更加热烈的呼喊。一个工作人员立即给杨智地上一个话筒,杨智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好,我是杨智,也是大家的小钢炮!首先,感谢所有观众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观看今天的比赛!”他话音一落,顿时再次引起一阵尖叫声。前排几个记者忍不住,纷纷冲上去,要采访杨智,不料却被几个安保人员给拦了下来。杨智笑了笑,对那些记者说道:“各位不要着急,等比赛完以后再慢慢采访。”这话一出口,顿时赢得了那些媒体记者好感,虽然杨智有够硬的后台,但为人处世还是比较随和的。就在杨智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观众们再次呼喊起来:“James!”“James!”“……”杨智寻声看去:就见到一个金发碧眼、长相颇为英俊帅气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比赛场地……这长着明显西方面孔的青年显然就是James了!这家伙身高足有一米九还多,加上容貌帅气、哪怕只是一身简单的休闲服,也让他显得气质不凡。差点就赶上杨智帅气了.......这句是杨智心中所想.....James走到杨智面前,自然有眼疾手快的工作人员给他递上了话筒,他拿着话筒,对着杨智用米国语说道:“杨先生,我是James,这一届世界音乐大赛的冠军。不知道你有没有得到消息:其实我昨天晚上就赶到了。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打听你们华国音乐水平,结果让我惊讶地发现:不仅是音乐方面,你们整个娱乐方面,都是比我们媒体报道的更加落后!说实话,我来之前是充满了期待的!但是,得知了你们华国的娱乐非常落后以后,我非常的失望!我觉得这一次显然是白来了,我们根本没有比试的必要!或者说,让我一个世界冠军,来跟一个娱乐行业十分落后的国家的人比赛……用你们华国的话说:这叫杀鸡用宰牛刀!”他的话音一落,四周立即响起了叫好声。那些叫好的,显然是国外的人,而华国懂得英语的,立即给身边的人翻译。所有人听完以后,脸都沉了下来,不少人甚至呼喝出声,让他们滚出华国!James听到观众席的喝骂声,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听懂了华国观众们骂的话。不过很快,他毫不在意的看向四周的人群,居然用有些生硬的华语说道:“想必你们还不清楚国外的娱乐水平,你们国家的高层这样做有自有他们的道理,我就不过多评论了。简单一句话形容你们,华国的娱乐圈,还在幼儿学步的地步,而我们国外的娱乐行业,早就已经成了一代武术高手!”他话音一落,华国的观众们听完翻译后,全部忍不住了,很多人都想冲下台去揍他一顿!这家伙嚣张的姿态,比起杨智在音乐大赛的时候,还要夸张!观众们被前方的安保人员拦住,但是安保人员,也就那么一些人,根本没有观众多呀,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的感觉。就在抬下有些骚动的时候,杨智却掏了掏耳朵,拿起话筒,看似一脸好奇的看着James,然后说道:“你牙齿上有菠菜!”准备暴动的观众们瞬间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了James和杨智。James本来一副得意之色,听到杨智的话,脸上的得意尽消,转而换上了一副尴尬的神情。他急忙转身看向身边一位男子,龇牙咧嘴的用米国语问起话来。身边那位男子凑近James的嘴,仔细查看好一会儿,才对他摇摇头,表示并没有杨智所说的东西……这下好了!James脸色瞬间气得涨红一片,现在可是全国直播呀,虽然比赛还没开始,但是他们两人站在这里的时候,直播就已经开始了!现在可是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丢了一次大脸,居然被杨智给耍了……华国观众们看着James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他是被杨智给耍了?一时间,华国观众席笑声一片,一种解气的感觉充斥在每一位华国人心中。杨智立即听到系统提示:“叮,怼人成功,本次怼人获得153526485人支持,兑换点+15352648。”杨智一喜,这样也可以算怼人?这特么又到了刷兑换点的时候啊!一定要抓住这种世界直播的机会,狠狠的捞一笔!而场下的华国观众们却一个个笑着说着:“唉,这个外国佬居然敢当着杨智的面这样说,难道他不知道,杨智还有个称号叫小钢炮吗?”“是啊,咱们都先别激动了,看看小钢炮是怎么炮轰外国佬的吧!”“我可是冯大雷的粉丝,不过就凭刚才小钢炮的表现,我也当小钢炮的粉丝了!”“路转粉!”“……”场上,James一脸怒色的看着杨智,突然用有些生涩的华语说道:“杨先生,你居然敢耍我!今天我来到你们华国,对你们华国的娱乐圈非常的失望!尤其是音乐圈里的人,真实才华没有多少,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如果有个世界骂人大赛,你们华国一定能得冠军!但是说到音乐,你们华国根本没有一个有用的人!”听到这个James再次口出狂言,说华国音乐界的人全部没用,还是用华语说的,性子急的一些观众又要按耐不住了。不过很多观众也主动开始劝解:“别激动,咱们看看小钢炮怎么说!”“是呀,这个黄毛鬼敢骂我们华国的音乐界没一个有用的人,小钢炮一定有办法回击的!”“小钢炮,可别让我们失望呀!”“……”观众们稳定情绪,全部看向了杨智,等待他的答复。杨智笑了笑,看着James说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对人渣有些过敏。”这话一出口,顿时收获了2000多万兑换点!现在观看直播的越来越多,或许不仅华国人,还有世界其他国家的人,总计有两亿多人支持他!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这个时候看电视直播的,更不可能每个国家都有人支持杨智。能获得两亿多人支持,也算不错了,至少杨智是很满足的。每次能获得一两次至尊抽奖啊!James脸色一沉,他可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杨智说的话,在他听来,就是毫不讲理的辱骂了!他看着杨智,冷冷说道:“杨智,你们华国人都像你一样,没有礼貌吗?我只是实事求是的说:你们华国音乐圈的人,不管是歌手还是音乐人,都很没用!因为你们不懂得创新,不懂得追赶流行。我昨晚在网上找了好多你们华国的歌曲,我发现所有的曲谱基本上都是古文古风。这在你们华国或许是一种流行,放在其他国家,偶尔一听,打发一下时间还行。但要真正的流行全世界,那些什么古筝、萧、短笛之类的实在太落后了!你们知道什么是萨克斯吗?知道什么轻音乐、重音乐,又知道什么是摇滚吗?”杨智笑嘻嘻的说道:“哟,摇滚,我可是知道的。就是把你拽住使劲摇一摇,然后扔出去,最后说一声‘滚’,这就是‘摇滚’。”话音一落,场外传来一阵哄笑声,不仅是华国的观众,就连很多国外的观众听完翻译,也跟着大笑起来。这一次,杨智再次收获2000多万兑换点!James险些气的喷出一口老血!不过现在当着全世界的面,他也不想失去自己的绅士风度,他突然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对杨智说道:“亏你还是华国音乐界第一人呢!居然连摇滚都是这样理解的,看来我没有说错,你们都很没用!”杨智眉毛一挑,突然问道:“你今天居然喷了古龙水?好像还是百合味儿的?”华国的观众,本来都在替杨智担心,而听到杨智的问话,所有人全部一呆……不知道杨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James不知道杨智又有什么‘阴谋’,但不管杨智说什么,不要承认总不会有错的-----“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从来不用古龙水!更不会选百合味儿的!”“真的没用过?”杨智故作好奇的问道。James也再次确认,道:“当然,我没有用过这玩意!”“你真的没用?”“没有!绝对没有!”“可我还是觉得你有用过,你敢不敢发誓,说你没有用?”杨智步步紧逼。“我没用!我没用!我说了我没有用就是没有用!我可以发誓!”James抓狂,一副要暴走的神情。杨智却突然笑嘻嘻的看向观众和摄像机镜头说道:“大家听到了:刚刚James一直说自己‘没有用’,哎,要承认自己‘没用’也是需要勇气的....”哄---不仅全场观众、就连所有看直播的观众也全部笑抽了......原来杨智说的,是这个‘没用’......杨智如愿的也听到了系统提示....让杨智意外的是,这次足足获得六千多万兑换点!华国肯定没那么多人看电视,就算看电视,也不算所有人都看这直播的。那么这次多达六亿多人支持,显然更多的国外的人了。这也要归功于翻译们尽责,将杨智一步步引诱James说出‘我没用’的过程尽可能贴近本意的翻译了出来。James也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再次成了世界人民的笑话,恨不得把杨智一百遍啊一百遍!太特么气人了啊!不过几次的教训已经告诉了他:斗嘴的话根本不是杨智的对手,而且他已经了解过,杨智每周都有一场脱口秀节目,就是专门损人的。他忍住怒火,直接看向一位主持人问道:“我是来参加比赛的,不是来斗嘴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主持人立即拿起话筒,对着观众和镜头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准备开始比赛吧!首先邀请这一次的评委们!”话音一落,立即有音乐响起,还从候台方向走来,大约20多人,这些都是特意请来的各国资深音乐家。等这些人做上评委席以后,主持人正要宣布规则,James直接打断主持人,然后看向杨智说道:“杨智,上次你在音乐大赛的时候唱过一首opera2,如果当你这首歌的水平而言,我承认是有资格竞争一下冠军的。不过据我对你的了解,从来没有任何人看你跳过舞!不如这样好了,咱们三局比赛,第一局比赛唱歌,第二局比赛对乐器的了解,第三局咱们就比赛跳舞,你敢不敢答应?”杨智有些好笑,以他神级音乐的水平和宗师级的舞技,音乐方面什么东西不敢比呀?不过答应的太快的话,等一下哪里能获得更多兑换点呢?于是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唱歌我都是瞎唱的,乐器水平我也马马虎虎,跳舞的话也没怎么跳过,也只能瞎跳一下……”国外的观众还并不了解杨智所说的‘瞎’什么意思,还以为杨智真的不怎么擅长这些,顿时有不少人开始喝起倒彩;但是华国的观众们却快笑疯了:杨智说瞎唱、瞎写、瞎跳的时候,谁要当他真的是‘瞎来的’,那只能证明他们自己瞎……James听了,立即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说道:“看来你也有着华国音乐界的通病了,应该只对古筝,短笛这些擅长吧?世界音乐大赛的冠军,可不仅只会唱歌而已!除非你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说:你不如我!只要你说了,那我们就不用比了,我现转身就回国!”杨智笑嘻嘻的说道:“那行,我就直接说好了:你不如我!行了,你可以回国了。”“我……”James一脸黑线……这下观众们再次狂笑起来,杨智再次获得4000多万兑换点,这下他兑换点已经有1亿3000多万了!虽然谁都知道杨智只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而已,却依然很给力的支持他。能在这种严肃的比赛之前活跃一下,气氛还是挺不错的。James牙龈都快咬出血了,不过他在心中一再安慰自己:绅士!绅士!一定要绅士!“杨智,懒得跟你废话,咱们就直接分个高下了!你答不答应我提出的比赛方式?”杨智随意说道:“有什么不答应的?你说怎么比就怎么比,只是你输了以后,可不要想不开自杀了……如果真的想自杀,还是回你自己国家自杀去吧!”哄-----观众们再次大笑起来,尤其是华国的观众,只要杨智一怼James,就很给力的大声呼喝支持。James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把杨智拍飞!什么人嘛!还能不能好好说一句话的?自己说一句、杨智就要怼一句,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对主持人说道:“既然他没有意见了,那咱们就开始吧,或许只需要比赛两场,我就可以回国了!”他的意思当然是两次都赢过杨智,然后第三局不用比了。杨智却不等主持人说话,而是笑嘻嘻的说道:“我看确实不用比第三局了,反正你一次也赢不了。”华国的观众干脆直接鼓起掌来,杨智心满意足的又获得了1000多万兑换点。James不再搭理杨智,而是对身后的人一挥手,这些人立即走向一旁的乐器旁,开始调试这些乐器,显然他是要先唱歌了。主持人立即说道:“各位观众朋友们,James对杨先生的音乐挑战赛即将开始!比赛规则刚刚大家也听到了:第一局比赛唱歌,第二局比赛对乐器的了解,第三局比赛跳舞。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的音乐水平更胜一筹!第一局,James先开始演唱,不知道他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歌曲呢?”观众们开始欢呼起来,James的人气显然还是很高的。很快,James的乐团已经做好准备,他拿起话筒对大家说道:“前几天,杨智在东拉斯国的音乐大赛唱了一首海豚音歌曲,虽然不错,但我觉得还少了些激情!这两天我创作了一首摇滚歌曲,希望大家喜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部等着听他的摇滚歌曲。尤其是华国观众,因为政策关系,很多并没有听过什么摇滚。之前虽然表现出不屑之色,但现在真要见识了,全部安静下来。很快,音乐响了起来...爵士鼓、电吉他、电贝司、键盘、萨克斯....这些乐器带给了观众全新的认识,不少人随着James乐队的音乐不由自主的晃动起身体.....随着音乐的进行,James开始声嘶力竭的唱了起来:“Enthusiastic young ah, follow me swing together……(热情似火的少年呀,跟我一起摇摆吧……)”这种节奏感十足的音乐,顿时让很多观众跟着摇摆起来……不得不说,James的歌声还是不错的,如果杨智拿不出更好的作品,那第一次听到摇滚的华国观众们,根本就感受不到杨智的优势!当一首音乐结束,在场的观众顿时欢呼起来,声音几乎能把房顶给掀翻了!James一脸得意的看着杨智说道:“我唱完了,下面该你表演了。”杨智不由得有些皱眉:之前虽然也有准备乐谱,但是这些摇滚乐器可不是九点乐队擅长的。如果自己用其他音乐胜出的话,恐怕也有人心中不服,又要说华国的人音乐根不上潮流、不懂摇滚了。看来,自己要唱只能唱摇滚歌曲了。可是没有乐队的话,摇滚歌曲也没什么效果,该怎么办呢?就在他犹豫的时候,James突然问道:“怎么?难道你们真的不懂摇滚?没关系,不懂摇滚的话,用其他音乐也行,我没意见的。”他话音一落,在场的国外观众们全部嘘声一片……这James果然好阴险!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呀……单章:一个悲伤的消息今天老板一脸和蔼的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老板:xx啊,最近真是辛苦你了,又要写小说,又要上班的。我:不辛苦,不辛苦,上班是应该的嘛……等等!你咋知道我在写小说呢?老板:全厂除了我,谁不知道呀?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老板,我上班玩手机又没有码字,而且码字也没影响上班呀!老板:所以我才觉得你辛苦呀,过年我请你吃顿饭好了。我:老板客气了,吃饭就不用了吧?是过年的团圆饭,还是……老板:不是团圆饭,是单独请你吃的。辛苦了这么久,怎么能不请你吃顿饭呢?我:咳咳……吃什么啊?老板:炒鱿鱼。我:炒……槽啊!老板:别激动,别激动,还有几天时间而已,干完的话明年给你放长假了,安心在家码字吧!我:不是……你要炒我鱿鱼,还要我给你干完这几天?我现在就不干了,今天把工资给我结了!老板:没问题,我立即通知会计给你结工资,不过,那200块年终奖就没了。我:……那算了,我还是干到六号吧……(哼哼……幸好哥们还找了一份兼职,等到七号可以挣三倍工资……)老板:对了,我听说你找了一份兼职,有这里三倍工资,对不对?我:你、你怎么知道?哼哼,看到了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而且别的地方比你这里好多了!老板:哦,我现在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找的那家厂,是我弟弟开的,我跟他说过了,你上班喜欢玩手机,他已经决定不要你了。我:我特么……老板,你怎么能这样呢?老板:怎么?我说的有错吗?我:……好吧ヽ( ̄д ̄;)ノ……没错,我被炒鱿鱼了!三倍的工资也泡汤了!书友们,要不让我请20天的假,过年这段时间,舔舐一下伤口吧……嗨爆全场!此时,不管是现场的华国观众们,还是电视机前的华国观众们,都纷纷为杨智捏了一把汗。杨智想了想,然后对评委团和现场观众说道:“各位,因为之前我准备的歌曲并不是摇滚,现在临时改变的话,我需要一些时间。”评委席主桌上一位鹰钩鼻、眼睛深凹的西方老者点头说道:“我们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时间!”“谢谢!已经够了!”杨智说完,直接对着九点乐队他们走去……京城一个戒备森严的四合院里……“爷爷,杨智他会摇滚吗?”凤文菲有些紧张的对着凤老爷子问道。凤老爷子身边还坐着好几个老头,此时都有些皱眉。“这小子可是在国外长大的,音乐也是妖孽,或许他应该会吧……”“可是你们别忘了,现在可不仅要比唱歌,还要配乐呢!就那个九点乐队,他们会摇滚的乐器吗?”“难道这一局要输掉?”“要知道,就算这局能赢,后面还要比试乐器和跳舞呢,我们可没看这小子跳过舞……”“今天过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封锁娱乐圈了,就看这小子争不争气了……”“……”冯大雷私人群……黄金龙:杨智这小子恐怕要丢脸了!虽然我不待见他,但现在有关国家荣辱,我还是希望他赢的!郑志豪:老黄,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分的清轻重。不过话说回来,杨智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他虽然有时候很狂,但他确实有狂的本钱呀!冯大雷:小豪,你跟王庚两个怎么了?在他手里吃了几次瘪就服软了?王庚那小子也真是的,居然当众磕头拜师!郑志豪:老冯,其实我到觉得杨智还是人还是不错的,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华国……冯大雷:拉倒吧,我看这小子就是走了狗、屎运而已!先看他能不能把这场比赛赢下来再说吧!黄金龙:或许你们没有看出来,这个James太狡猾了!他提出的三样比赛项目,看起来好像是临时提出的。其实他应该做出深入研究以后,才这样决定的。冯大雷:哦?此话怎讲?老黄你仔细说说。黄金龙:这家伙应该对我们华国的娱乐圈、尤其是音乐这一块,做了深入研究。咱们华国的音乐偏古典轻音乐,乐队对于一些架子鼓、萨克斯之力的乐器不熟悉,他第一个比赛就是摇滚;而第二个项目又是比赛熟悉乐器,哪怕杨智精通所有古风乐器,只要对国外的乐器不熟悉,也会输掉;最后就说跳舞了,你们谁看到过杨智跳舞来着?老薛不是想找他比赛跳舞吗?薛保国:对呀,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挑战他,这个外国佬就跑到我前面来了。不过我怀疑杨智的舞技恐怕不会太高。谁见过音乐这么妖孽、还要天天大把时间写小说的人,有时间跳舞的?冯大雷:老薛,这么说你还有机会的。说不定杨智小子前两局就输了,没有机会展露他的舞技,要是你赢了他,他这华国乐坛第一人就保不住了……薛保国:咳咳……我可不是为了争什么第一,只是想教教他,什么叫人外有人....不说了,杨智上场了…………在所有观众们焦急的等待中,杨智一脸轻松的走回了比赛场地。James见到杨智,顿时一副戏谑的神情说道:“杨智,不是我看不起你们,你的乐队根本不熟悉摇滚需要的乐器,而且又是临时磨练的。要不你直接认输好了,至少还不至于太丢人。”杨智淡然一笑,说道:“我的人生里没有‘认输’两个字,至于‘丢人’这种事情,刚才你不是干了很多次吗?”这话一出口,James脸直接就黑了……杨智再次收到系统提示:“叮,怼人成功,本次怼人获得256895894人支持,兑换点+25689589。”杨智心情大好,然后对着九点乐队打个手势,九点乐队会意,立即开始配乐。而杨智却让工作人员将话筒换成耳麦,然后走到一个架子鼓前。所有人心中好奇:杨智是要亲自使用架子鼓?乐器响起,杨智熟练的敲打着架子鼓,让所有人惊叹:原来,他真的会!很快,杨智一边敲打,一边就唱了起来:“The cup of life生命是This is the one纯粹的热情Now it is time应该盛满了爱Don't ever stop并藉以为生Push it along心灵Gotta be strong必须战斗Push it along才能得胜........”没错,这是地球上非常有名的歌曲the cup of life(生命之杯)。地球上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听过这首歌曲,可见这首歌曲的风靡程度!感觉陌生?没事,当这一句出现的时候,恐怕就不陌生了:“Here we go向前迈进Ale ale aleGo go go向前冲Ale Ale Ale.....”这段歌词出现后,场下的观众瞬间沸腾了!就算在地球,很多人都能哼出这一段来,而这段‘沟沟沟、欧嘞欧嘞欧嘞’更是在杨智生长的国家编出无数段子和笑话!几乎所有人的热血都被点燃,这种动感十足的歌曲,瞬间让人们喜欢上了。而到了后来,杨智每次唱到‘沟沟沟’的时候,观众纷纷回应‘欧嘞欧嘞欧嘞’.......一旁的james脸色难看,没想到杨智一边击打架子鼓,还能唱得这么好!这又蹦又跳的,都特么不带喘气的!这特么不科学啊!James头上冷汗直冒,没想到杨智不但会摇滚,还能唱出这么经典的歌曲!杨智唱完以后,场下的观众全部欢呼起来。不管是华国的观众还是国外的观众,一个个一边欢呼、一边使劲鼓掌.....这首歌,嗨爆了全场!热情的观众们,掌声和欢呼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才停下。等场面稍微安静一些,主持人立即对评委问道:“好了,两位第一场比赛已经完毕,请评委们为两位打分吧!”评委团互相讨论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个开始打起分来....没有意外,第一局杨智获胜!华国观众全部欢呼,凤老爷子与几位高层露出欣慰之色、冯大雷的私人群沉默......主持人面带笑意,开始宣布:“第一场,杨智暂时领先,获胜一局。接下来开始.....”“且慢!”James打断主持人的话,这干扰宣布的不礼貌行为,顿时让所有人一愣:这家伙不会是不服判决吧?“James先生,您对于判决有异议吗?”主持人压住微怒,依然露出礼貌性的笑容问道。“不不不...对于判决,我没有任何异议!第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James说道:“我只是想更改比赛内容,第二局先比赛跳舞!”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道James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他惊艳了世界!主持人有些为难的看向评委团,说道:“这件事情,恐怕需要评委来决定吧.....”之前说话的鹰钩鼻问道:“James,为什么临时更改比试内容?”James心中打着小算盘:虽然没有具体看到杨智的乐器水平,但就凭杨智熟练敲打架子鼓的水平来看,对于乐器,杨智还是比较精通的。他第一局已经输掉了比赛,如果第二局再输掉,他就直接被淘汰了!因为乐器水平,他也并非所有乐器都精通。想要在这方面赢得杨智,有些艰难。不过跳舞的话,他是非常有自信的!他从小就练习跳舞,还没有踏入音乐圈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跳舞高手。不仅如此他还参加了大大小小无数的跳舞比赛,获得了不少的奖杯和奖牌。只是现在被问起,他当然不能这样说。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评委、各位观众朋友:比赛熟悉乐器的话,想必大家看了会很无趣。如果表演舞蹈的话,大家看着也更精彩,不是吗?如果杨先生能在舞蹈上赢了我,那乐器也就不用比了。如果杨先生在舞蹈上输给了我,咱们再来比赛乐器,大家也不会觉得无聊了。”他话音一落,观众们有的开始沉思、有的小声议论起来。虽然这家伙理由有些牵强,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看比赛,如果第二局再被杨智胜了,那就没得第三局看了。很多国外的人都知道James是个舞蹈天才,从小就练习跳舞,而且还拿了大大小小很多奖。而国内的人虽然不知情,但已经对杨智产生盲目的信任了,似乎不管跟杨智比什么,都不可能赢了他。观众们各怀心思,渐渐都没有了意见。评委席上的鹰钩鼻老者与其他评委商量一番,也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们没有意见,不过我们需要问一下杨先生有没有意见,他现在有拒绝的权利。”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杨智。杨智笑了笑,说道:“行吧!舞蹈就舞蹈吧,希望James这局输了以后,可不要再有话说了。”James听得脸色又是一黑,不过很快心中冷笑,生怕杨智反悔似的,直接说道:“那好,既然杨先生答应,那我先来表演吧!”说完,让乐队做好准备。杨智退到一边,很快音乐响起,James开始跳起舞来。音乐非常动感,James的舞也跳得非常的棒、非常有魔性。观众们不时传出喝彩声、就连评委们也纷纷点着头,对James的舞技深表赞赏和满意。甚至有几个评委已经暗暗决定:这局让James胜出了。正如观众所想,都不想让杨智胜得太轻松,这样大家就能见识到第三次比试了。就算杨智的舞技跟James不相上下或者略胜一筹,评委们都决定这局让James胜出了。当James跳完,场下掌声雷动,包括华国的观众,很多都被James的舞蹈给征服,成为他的粉丝。无关爱国与否,这是单纯对舞蹈大师的崇敬。但正因为如此,杨智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冯大雷私人群.....郑志豪:老薛,我对舞技不熟,你觉得这外国佬的舞蹈怎样?薛保国:高!非常的高啊!我远远不是对手!他的舞技,已经是世界级的,太有魔性了!冯大雷:这么高的评价?薛保国:这都是保守的,你们还不知道,但我因为喜欢跳舞,所以对国外一些跳舞高手,也很有了解:James从小就学舞,拿过很多的奖我可以这么说:他的舞技,全世界能超过他的,也没有几个!黄金龙:这么厉害?怎么说起来的话,杨智这一局输多赢少呀!冯大雷:那不用说了,杨智这一局输定了!老薛对于世界跳舞高手都有了解。但只听说过James,却没有听说过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杨智,这已经很好的说明了:杨智的跳舞水平是不如James的…………凤老爷子他们呆的四合院里……凤文菲有些担心的对几位老人说道:“几位爷爷,杨智他恐怕要输了……这位James可是拿过世界级大奖的跳舞高手。”凤老爷子与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小智他已经尽力了,输赢都无所谓,我们也不会怪他。”“是啊,这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输了。”“他表现已经很不错了……”“……”比赛现场,杨智对九点乐队交代起来:之前他们有练过这首曲谱,所以,只是跟他们知会一声,他们就能熟练的使用。杨智早在薛保国要挑战他的时候,就让九点乐队做好了这场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场准备是用在了这里……随后他下去换了一身黑色服装、带着一顶圆沿小帽,做好了准备。很快音乐响起,杨智跟随着音乐节拍开始动作起来。一开始,观众们看到杨智的表演以后,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觉得他跳的还不错。评委们也没找出什么毛病,但是之前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一局是要让James胜出,所以有些性子急的已经开始拿起打分版准备宣布James获胜了。可就在这时,杨智跳着舞的动作,突然变成向前漫步,但他的身体却在飞速往后移动着。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是一呆:都感觉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产生了错觉?众人仔细看去,没错,杨智身体确实是向前行走的动作,但他的身形却在往后退着!“这、这怎么可能?这有违物理学啊!”“明明是在向前行走,为什么身形在往后退呢?”“他的身体……这不科学啊……”“这应该是一种十分高超的跳舞技巧吧?我突然想学跳舞了!”“我也是!如果能拜他为师就好了!我突然好羡慕王庚……”“这才是真正有魔性的舞蹈呀!”“……”而在台下观看的王庚,此时眼中露出火热的光芒,心中十分庆幸能在比赛前,坚定的拜杨智为师…………凤老爷子几人,全部都激动得身形都有些颤抖,这一次,杨智可算为国争光、为国立功了!凭借杨智这次的胜利,然后开放国外的娱乐市场。就算一时间会受到国外娱乐行业的冲击,但他们相信:只要杨智还在,总能将国内的观众们拉回来!因为,杨智成为一个传奇……不对!应该说,他已经是个传奇了!看着杨智再次表演出这套步伐,James已经石化、评委团惊呆、所有观众疯狂……没错,杨智表演的,正是来自地球的迈克尔.杰克逊的月球漫步~也成为滑步的高级跳舞技巧!这一刻,杨智的表演惊艳了这整个世界;也是在这一刻,杨智开创了一个舞蹈流派、也书写了一段传奇……敢不敢比?杨智跳完以后,现场直接沸腾了!很多人疯狂的喊着杨智,包括外国人,也学着华语,喊着‘杨智、杨智……’James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清楚,这场比舞,他也输掉了!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主持人才走上台,声音也有些激动的说道:“感谢杨智为我们表演了一场很有魔性的舞蹈,下面有请评委团打分!”评委席上,那鹰钩鼻老者并不急着打分,而是有些好奇的看着杨智问道:“杨先生,你刚刚表演的那种神奇的步伐,是你们华国功夫吗?”“不是。”杨智笑了笑说道:“这只是一种技巧而已,哪怕是个普通人,只要稍加练习也能学会。”听到杨智的话,在场的观众有很多人都恨不得立即学会。尤其是年轻人,这舞蹈学出去,装逼、泡妞还是很不错的……结果不出意外,评委们全部给杨智打了满分!第二局:比赛跳舞,杨智再次获胜!杨智一脸笑意的看着James,不等他开口,James就一耸肩说道:“杨智,我输了!但我只是输给了你一个人,而不是输给了华国的音乐圈!你们华国的音乐圈、甚至整个娱乐圈,在我眼中依然只是笑话!或许我说这句话,你们华国很多的观众朋友会生气、会愤怒。但你们要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杨智,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是在一个多月前才回到华国。所以说,我只是输给了你一个人,还没有输给华国的音乐圈!如果你从小在华国长大,那么你们也不会有惊艳世界的人物出现了!”听了James的话,华国观众非常愤怒,很多人叫嚣着,想要冲下去把James揍一顿。不过国外很多人却纷纷声援James,都说他说的没有错:华国只是出了一个杨智,还不是华国土生土长的!至于娱乐圈的其余人,在这些外国人眼中,真的只是笑话而已。华国的观众当然不服气,会外语的当起了临时翻译,一时间,华国和国外的观众们险些就要打起来……安保人员全部急得满头大汗,就连一些相关的领导都急得嘴角起泡,生怕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只是现场的观众太多,足有上万人。而安保人员不过才几百人而已,哪里阻止得了?就连电视机前的凤老爷子他们,都猛的站起,林老头直接拿起电话,准备调人过来....眼看一场大规模的斗殴流血事件就要发生,杨智立即大喊了一声:“全部住手!都给我安静!”他说这句话时气势十足,顿时,不管是华国的观众还是国外的观众,全部都被镇住了。现在的杨智可是刚刚惊艳了世界,人们对他可是心生崇拜的。此时他的一句话,恐怕比起一位官员还要有用。杨智见到众人暂时安静,这才继续说道:“各位国外的观众朋友、华国的兄弟姐妹们,大家都冷静!既然James说我不是在华国长大的,所以依然看不起我们华国娱乐圈,那我现在代表我们华国的音乐圈,向他发起一次挑战。”听到杨智的话,所有人都非常好奇,不知道杨智要挑战James什么?James刚刚才输给了杨智,只要不傻的话,肯定不会答应杨智的挑战。果然,只见James一脸冷笑的说道:“杨智,我们已经比过,我不是你的对手。而且我承认我不如你,但是这与我看不起你们华国的娱乐圈、音乐圈的人,没有任何冲突!毕竟你现在的成就和本事,可不是在华国获得的!”他这段话,顿时引起不少人的赞同。就连华国的观众们,也在深思这个问题:是啊,在一个多月以前,杨智在华国可是名声不显的。现在听说他是在国外长大的,杨智也没有否认,那么,杨智的成就似乎真的跟华国没有任何关系了……杨智笑了笑,这才看向说James说道:“我们华国的人,主要是太过保守,不喜欢争名逐利。不过现在看来,要是不展露一些锋芒,会被你们看不起。既然你说我的本事与华国无关,那我在华国找一个人与你比试一场,你敢不敢答应?”这下不仅是James愣住了,就连观众和评委们也全部愣住了。James瞪着眼睛看了杨智好一会儿,这才问道:“怎么个比法?”“很简单!”杨智嘻嘻笑着说道:“我刚刚收了个徒弟,是华国乐坛的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明天再比试一场。我今晚教他一首歌,明天让他跟你比赛一场。如果你输了,就要向我们华国人道歉!如果你赢了,那就能证明我们华国娱乐圈真的不行了。”听了杨智的话,James顿时狂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杨智,你是不是刚刚获得胜利,被得意冲昏了头脑?一晚上的时间,就算你创作的歌曲再怎么好,想要赢我,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输给了你,但我的音乐水平,可不是一般人能超越的!”James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十分自信的。如果一个人的音乐天赋不足,再经典的歌曲,也未必能发挥出效果。而如果像杨智这样的妖孽,就算普通的歌曲,也能唱出一番韵味来。如果随便找个人就能胜他,那华国那么多人,只管研究金曲,然后随便找人来唱,也早该有神曲风靡世界了。可现在的情形-----华国真没几首让他看得上眼的歌曲!杨智毫不在意的问道:“直接说,答不答应吧?”James看向台下的王庚,一脸狂傲的指着王庚说道:“你说的就是那个小子吧?我已经了解了,华国之前的音乐天才。哎,也就是这所谓的‘天才’,才让我对你们华国的乐坛十分不屑。他的唱功不算太惊艳,也就是会创作一些老掉牙的曲谱而已!如果是他的话,我就跟你赌了!我不介意多待一天再回国,因为我会让你们华国所有人明白:你们的娱乐圈和乐坛,真的是个笑话!”哗----华国的观众再次有了暴走的趋势,王庚却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杨智急忙摆手阻止,然后云淡风轻的说道:“各位同胞,都冷静!咱们是礼仪之邦,可不要做出为国抹黑的事情来!要教训他们,咱们也要堂堂正正的!大家都相信我,明天我一定会让这个James给我们华国道歉、让整个世界对我们刮目相看!”“好-----”华国的观众们异口同声,一起答应下来。主持人见了,立即宣布,明天会有新的比赛,希望大家及时关注.....回到休息区后,王庚立即走到杨智身边,有些结巴的说道:“师傅,我、我要跟那个世界冠军比?可是我没什么信心啊.....”“别怕,问题不大!”杨智看向王庚,随口问道:“会外语吗?”..........私人群密谋王庚点头说道:“会的,毕竟咱们这个圈子的人,不会外语会被人笑话的。”杨智很满意,直接说道:“行,你跟九点乐队从现在开始,跟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练习歌曲和曲谱。小王啊,这个James会不会给咱们华国道歉,就在你身上了。你师傅我大话说出去了,你可要争气哦。”王庚快哭了,他是真的没信心。以前的什么音乐天才名头,在华国还行,但要面对一个世界冠军,他的自信直接喂狗了.....“师傅,我、我压力好大,万一......”“没有万一!有压力就对了,你要努力啊,要是输了,就逐你出师门,哼哼.....”杨智‘威胁’王庚,见到李洪鑫偷笑,眼一瞪,说道:“李洪鑫,很好笑吗?明天王庚输了的话,你们也给我滚蛋!”“杨总!这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只管配乐而已....”李洪鑫这叫乐极生悲,此时急忙出言,希望杨智收回这番话。杨智没鸟这货,直接出门让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个清净的地方。凤老爷子知道他们这场胜负的重要性,直接拍板,让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到一个僻静的四合院里。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个僻静的四合院,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说明了......还是权利好使啊....咳咳....九点乐队的人狠狠瞪了李洪鑫一眼,这才哭丧着脸吩咐工作人员将乐器带来,然后就开始跟着杨智练习.....华国的新闻、网络、各大论坛几乎都是关于杨智和James比赛的话题。有人骂James、骂外国佬,有人想试着模仿杨智的滑步、也有人担心明天的比赛......当然,也有人吃瓜打酱油,什么国家荣辱什么的,真的漠不关心......冯大雷的私人群里,此时却非常热闹-----薛保国:没想到,杨智的舞技这么好!黄金龙:老薛,那你还挑战他不?薛保国:我还挑战个屁!我再挑战,不是自取其辱吗?不过王庚拜他为师,我和腾戈、黄媚几个本来就很不高兴了,没想到,明天他还要进行挑战James!如果让他赢了,他可就出尽风头,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冯大雷:老薛你什么意思?薛保国:老冯,你少明知故问了!杨智很快要跟你比无厘头电影,要是你输了,难道也要拜他为师?冯大雷:呸!我冯大雷活了快五十岁了,会去拜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为师?薛保国:那就对了,他代表国家,今天获胜、为华国保住颜面,我们就不说什么了。但王庚那小子之前跟我们可是一个圈子的,现在拜了杨智为师以后,以后就脱离我们圈子了!万一明天他赢了,他还看得上我们吗?黄金龙:老薛,小王人还是不错的,他应该不会看不起我们的....薛保国:老黄、老冯、还有在线的诸位,杨智那小子确实有才华,我承认!但你们也知道那小子的脾气,一向是自视甚高、而且跟疯狗一样,每次直播逮谁咬谁!马上又要开始新的一周直播了,借助这次赢了James的风头,他只怕没有不敢骂的人了,你们不怕吗?众人:.........良久....冯大雷:老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薛保国:当然!首先,你先把王庚请出咱们这个私人群!从他拜杨智为师的时候,他就不属于咱们这个圈子了!郑志豪:老薛,王庚只是为了音乐....薛保国:小豪,按理说,你也该离开咱们这个圈子的。但毕竟跟着杨智的是你师父,咱们就不兴连带问罪了。不过你以后若还要帮小钢炮说话,那就只有请你出去了!郑志豪:......好吧!我保持中立。冯大雷:那好,我先吧王庚请出去,回头跟他解释....好了,小王被请出去了-----老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薛保国:你们也听到今天James的话了,咱们整个华国,也就杨智那小子入得了他的眼!咱们算什么?咱们连陪衬都算不上!我也知道,杨智是在为华国争光,但我真的看不惯他这么风光!你们可以说我嫉妒、小肚鸡肠、甚至不顾大局!但你们想想,难道从此以后,整个娱乐圈就要仰他的鼻息了吗?众人:.........黄媚:老薛,咱们音乐、跳舞都不如他,你还想怎样?薛保国:哼,咱们奋斗了多少年,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和地位?杨智那个小子,才出现多久?风头就盖过我们了。以后还要我们尊称他一声‘老大’不成?你们能接受,我是不会接受的!腾戈:不接受又怎样啊?他确实比我们强....薛保国: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们愿不愿意配合了---众人:快说、快说出来看看...薛保国:不管王庚明天是输是赢,咱们立即把娱乐圈稍微有身份和名气的人都拉进这个群。若能将整个娱乐圈的名人都拉进来,组成一个联盟....哼哼,就算杨智和王庚成了国家英雄又怎样?他们只是英雄而已,咱们表面也敬仰他们。但他们想在娱乐圈发展.....咱们都不跟他合作、不给他方便!咱们这整个圈子不承认他、接受他,他就是野路子!你们想想看:以后他有资金、有剧本、却找不到导演、找不到演员、找不到后勤人员、特效技术人员等等...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就算是全才,也不可能每个部分自己亲力亲为吧!就凭借九点乐队和神凰传奇这些没多少名气的组合、以及一个锐气尽消的王庚,他能成什么气候?冯大雷:老薛这办法好啊!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只是这家伙居然做起了为国争光的事情,我连挤兑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就是怕被人骂啊!现在好了,咱们给他来这样的软暴力,国家和观众都不好说什么吧?他自己不争气、不合群,可怪不了我们!我这就联系几家娱乐公司的老总们,把他们拉进来!黄媚:我有几个好姐妹,都是一线明星,我这就拉她们进来、腾戈:我也拉...黄金龙:那都去拉人吧,咱们要做就做绝,让杨智以后不管拍电视还是出唱片,都困难无比!薛保国: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让他知道:被娱乐圈排挤在外的感觉!哪怕成了国家英雄,娱乐圈这一块,也自有它的规则,想进这个圈子,就要遵守,国家英雄也不例外!众人:对,就这样办.............杨智一直忙着教王庚唱歌、教九点乐队各种乐器、乐谱。随着杨智的示范,众人惊讶的发现:杨智在音乐这一块儿,真的无所不能!不管是什么歌曲、还是乐器,都能熟练使用!这不禁让王庚众人对杨智更加敬佩,听得也更加专心起来.....就这样,一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周五,王庚挑战James的比赛,要开始了......杨智带着王庚、九点乐队众人出去,正要上车的时候,突然接到雅静的电话:“杨总,不好了,公司出事了!”“什么?你慢慢说,怎么回事?”杨智顿住身形,急忙开口问道。“今天我接到好几个电话,咱们之前招来的那些网站技术人员和管理等,居然全部要辞职!我问他们原因,他们也不说。”杨智一愣,稍微一思索,然后对雅静说道:“这些人签合同了吗?”“都签了的,他们说了愿意支付违约金!”听了雅静的话,杨智眉头紧皱,总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巧合了些。所有人一起辞职,并且愿意支付违约金,不出意外的话,是有人在挖自己的人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呢?就在这时,陈野打电话过来,杨智立即接通:“喂,陈野?”“是我,杨总。今天早上我与黎花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愿意给我们支付违约金,让我们跟你解约。并且向我们许诺,如果是签约他们的公司,以后收入可以跟我们五五开,还会有专门的团队为我们写歌……”槽!真特么绝!杨智压抑着怒火,声音平静的问道:“噢?那你们是怎么想的?”陈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杨总,一开始我们是有些心动的……不过我们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跟着你干,即使没有收入,我们也愿意。毕竟跟着您,能学到的东西,可是其他公司给不了的。”杨智这才满意的说道:“放心,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为今天的决定感觉庆幸!现在我要带人参加比赛了,就这样吧!”“好,那咱们等一会儿见!”电话挂断以后,九点乐队的人和王庚都好奇的看向他,王庚问道:“师傅,怎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杨智看了一眼其余人,然后说道:“有一些跳梁小丑,把我公司里的人挖走了,甚至还给神凰传奇他们打电话,想把他们挖走,不过陈野他们没有答应。”“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情!”王庚和九点乐队所有人都有些义愤填膺,没想到杨智在这里为国效力,居然有人在他背后捅刀子!“走吧,先去比赛完再说!”杨智说完,带着他们一起坐上了老爷子给他们安排的大巴车,往比赛场地而去……今天的比赛场地几乎是爆满,而且有很多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早就把电视打开,早早做好准备。当杨智他们赶到的时候,所有的观众开始沸腾起来,纷纷喊着:“杨智!杨智……”James早就等在台上,见到杨智他们赶到以后,直接说道:“怎么来这么晚?还以为你们担心输掉比赛,临时反悔了呢!既然来了,咱们就赶紧开始比赛吧!早点比完,我也好回去了。”杨智嘻嘻一笑,说道:“我们晚一点来,你就晚一点丢脸,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杨智话音一落,顿时获得2000多万兑换点,显然,此时有2亿多人支持他……“你……”James脸直接就黑了,现在可是全国直播,杨智他们还没上场的时候,直播就已经开始了。现在杨智和王庚他们一上场,镜头自然是对着他们的。杨智这家伙非要当着全世界的观众让他丢脸,现在他又是愤怒,又是无奈。之前的经验已经告诉他,跟杨智斗嘴,只会自己吃亏,于是他看向了评委和主持人说道:“既然人已经到了,那咱们快点开始吧,早点结束,我也好早点回去了!对于华国这个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评委团点了点头,主持人立即上牌,对着镜头说道:“观众朋友们,比赛的两方人员已经到齐了,那么咱们直接开始比赛好了。不知两方的选手,谁先上台演唱呢?”James说道:“我无所谓,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我才不相信,杨智一晚上教的歌曲,能让一个音乐水平中等的人唱成神曲!”James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自信和得意之色。王庚闻言,脸色却有些难看。从小到大在华国,他被冠以天才的存在。但是最近:他先遇上了杨智这个妖孽,多次被打脸,最终向杨智低头,拜他为师;本以为以后自己的音乐水平能再次提高,前途将一片光明。但是现在James多次羞辱于他,让他从小到大的自信都快荡然无存了……杨智见到王庚的神情,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地说道:“小王啊,师傅今天给你讲个故事。”所有人全部一呆,不知道杨智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想讲故事?王庚却心思一动,他可是知道杨智这张嘴巴,向来是比较毒舌的。既然是要讲故事,那自己只要顺着杨智的意思就行了。于是,他立即恭敬的说道:“师傅,请说。”杨智清了清嗓子,说是给王庚讲故事,但他却看向镜头说道:“有一只鸟掉在地上,快被冻僵了。一只牛走过来,在它身上拉了一泡屎。热乎乎的牛粪将小鸟救活了,小鸟高兴地在牛粪里唱歌,一只猫听到了,过来扒开牛粪,把它给吃掉了。”“讲完了?”所有人再次好奇:这特么算什么故事呀,到底想说明什么?王庚立即配合的问道:“师傅,您想说什么?”杨智语重心长的对王庚说道:“小王啊,这就是师傅我要告诉你的做人道理啊!”听到杨智的话,James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杨智接下来的话,恐怕就是针对他的。而现场的观众,尤其是华国的观众们都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他们都想要看,杨智能说出些什么来?“对不起,师傅,我太笨了。不能理解这故事的深意,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王庚的头更低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不过他的心中,是真的不明白,这故事有什么深意?杨智扫视了一圈在场观众,这才说道:“这个故事啊,里面有三个做人的道理:第一,不是每个往你身上泼牛粪的,都是敌人;第二,不是每个将你从牛粪里拉出来的,都是朋友;第三……”说到这里,他却看向了James,那戏谑的神情,让James心一突,正想打断杨智的话,就听到杨智看着他说道:“当你觉得得意的时候,一定要闭上你的鸟嘴!”James一个踉跄,而在场的华国观众大喊一声:“好!”杨智也听到了,系统提示音:“叮,怼人成功,本次怼人共获得582453615人支持,兑换点+58425361。”……James的脸色忽青忽白、身体有些颤抖。杨智居然看着自己,让自己闭上鸟嘴!这混蛋在骂自己呀!他想骂杨智一顿,可是,骂什么呢?说起来,人家只是在给徒弟讲道理而已……而且仔细回想他刚才讲那个故事,好像这三条还挺有道理的……这特么骂人都这么隐晦,这么讲究、这么内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着脸说道:“我不想跟你们多废话,咱们直接开始比赛吧!我先来,还是让你徒弟先来?”杨智看了看王庚,然后说道:“昨天是你先表演的,今天就让我徒弟先表演好了。”James不屑的看了王庚一眼,然后点头说道:“好,就让你们先唱好了!”说完,他直接站到了一边,实在是跟杨智站在一起,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自在!他话音一落,杨智对着王庚点了点头,然后往乐队走去。James与在场的观众们顿时好奇起来:杨智去乐队做什么?难道他还要现场指挥不成?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杨智直接坐在了一架钢琴前,原来是要亲自给王庚配乐……这时,王庚看向评委团,对他们说道:“各位评委,因为我师傅教我的这首歌曲有两个版本,请允许我先用华语唱一遍,然后再用外语唱一遍。不知会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如果不行的话,那我就直接唱外语版本好了。”场下的观众们听到以后,纷纷大喊起来:“两种都唱!两种都唱!”评委们互相讨论一下,然后鹰钩鼻老者点头对王庚说道:“好吧,允许你唱两遍,现在开始吧!”九点乐队也各自准备好乐器,很快音乐声响起……王庚拿起话筒,开口唱了起来:“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给我的一切你不过是在敷衍你笑的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没错,这是张学友的《吻别》。想当初,在杨智还小的时候,这首歌可是红得不要不要的。就连很多小屁孩,都会声嘶力竭、扯着喉咙唱着‘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杨智那时候也喜欢唱,虽然作为一个小屁孩、单身狗、学生,根本没有人跟自己吻别。但不影响自己陶醉的幻想出一个假想情人,进行着生离死别画面,沉迷其中……这首歌一唱出来,华国的观众们顿时都喜欢上了这首歌……恩,只是喜欢,没上……之前唱的都是外语歌曲,虽然是世界直播的音乐比赛,唱外语歌曲是最好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外语啊!尤其是华国的观众们,一听到华语歌曲,顿时倍感亲切。再加上这首歌本来就好听,所以,瞬间吸引了华国的观众们...当一首歌唱完以后,王庚又开始唱起外语版本……当初张学友的《吻别》被国外的迈克学摇滚乐队收录翻唱,可是非常经典和火爆的。此时被王庚唱出来,瞬间吸引无数外国观众....James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杨智能创造出这么经典的歌曲!就算他自认唱功还胜过王庚一筹,但这曲子已经给王庚加分无数,他唱不出神曲来,是根本无法胜过王庚的。本以为杨智会让王庚唱世界名曲,但没想到杨智却教的‘原创’歌曲!现在他就算唱一首世界名曲,也未必能胜过王庚。当王庚唱完以后,现场掌声雷动,久久不息.....不少观众疯狂的尖叫,这让James几乎想拔腿逃跑,实在是没有自信和勇气了....不过比赛还是要继续,随着主持人的宣布,James只好调整心绪,让乐队准备....随后,James唱了这个世界的一首名曲《燃烧青春》。虽然也有不少国外的观众回应,但比起王庚的歌曲,可是冷淡了太多.....最后,评委打分,不出意料,王庚胜出!James脸色难看,想要就此离去。可杨智一直盯着他,见他想找借口溜掉,哪里会让他走?直接走过去说道:“James,昨天说好的,我徒弟胜了你,你就要为昨天的话道歉!你现在想反悔吗?”台下,华国观众眉飞色舞、扬眉吐气,整齐划一的大声喊着:“道歉!道歉!道歉.....”就连国外的观众,也有不少发出了嘘声,这让James更加无地自容....良久,James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然后轻轻说道:“昨天是我冒犯了,现在郑重向华国的娱乐圈、音乐圈道歉!希望各位原谅我的无礼!”说完,也不等杨智说什么、更不等谁来原谅他,直接走向后台离去....没脸待下去了啊!James离开以后,记者们迅速涌到台前,举起话筒要采访杨智。杨智笑了笑,然后看着观众们说道:“今天王庚是主角,你们采访他就行!”说完,自己也溜了,留下一脸苦逼的王庚,应付记者们。杨智到了后台,立即叫来陈野和黎花问道:“现在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给你们打电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哪个娱乐公司的?”陈野还没说什么,立即抛着媚眼主动贴近杨智说道:“杨总,这次我们可是抛弃了巨大的诱、惑,铁了心跟着你的哦。联系我们的人,是华国第一的娱乐集团----辉煌娱乐。辉煌娱乐可是影视歌三项同时发展的,旗下艺人无数。以前我跟陈野最大的梦想,就是加入到辉煌娱乐。可惜,我们的梦想到现在也只是个梦想而已......”杨智闻言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没道理啊!首先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挖我的人做什么?再说了,如今整个华国、甚至全世界都应该知道,我是在为国出力。这家伙这时候跳出来,难道不想在华国混了?”陈野越黎花对视一眼,随后解释道:“杨总,看来你回华国不久,对华国很多东西都不了解。这辉煌娱乐集团不仅是我们华国第一的娱乐公司,而且在好几个国家也有娱乐公司。辉煌娱乐集团的其中一个股东是棒子国的,而他们棒子国也有一家,辉煌娱乐集团。因为咱们华国的娱乐行业不景气,所以辉煌娱乐的重心一向都在国外。这一次他们公然挖人,显然是准备在华国大力发展了……”杨智听了,顿时一脸冷笑道:“棒子国的股东?有点意思!挖人都挖到我的门下了,正愁这一期直播还没准备呢,这家伙简直是送上门来找骂呀!”听到杨智的话,黎花和陈野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在为辉煌娱乐默哀。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华国第一娱乐集团,居然跑来惹杨智!看来这一次的直播,小钢炮又有目标了……", "summary": "雅静为了治疗弟弟的眼病收下了杨智的支票,这对她来说是一份沉重的负担。杨智是华国乐坛的重要人物,杨智带领九点乐队和其他音乐人参加了一次音乐比赛,比赛当天,有许多外国观众,他们集体贬低华国的音乐水平,这让杨智很是不满。世界音乐大赛冠军James出现,也公然贬低华国音乐和华国的娱乐,引起了华国观众的愤怒。James挑衅杨智,但杨智通过机智的回应,让James在全国直播中出了丑,也赢得了华国观众的支持。James向杨智提出挑战,杨智成功赢得了比赛并震惊了所有人。杨智的胜利也为华国音乐圈赢得了尊重。他提出以王庚的比赛作赌注,让James向华国道歉。James在王庚的表演后不得不承认失败,并向华国道歉。杨智在后台询问陈野和黎花关于辉煌娱乐集团挖人的情况,了解到辉煌娱乐集团的国外背景,杨智决定在直播中抨击辉煌娱乐集团的行为。"} {"context": "好像家康昨晚没有睡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早起来,脸显得有点浮肿。这是一个新绿迸发生机的早晨。过去,就算是三方原之战的时候,开着滨松城的城门,面对敌人的包围,依然可以酣然大睡。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如此忧虑,不得不说这真是不多见。昨天,冈崎的臣子近藤平六请求朝觐。他要返回封赏。真是前无古人之举。平六以自己一流的武士良知,控诉了大贺那些无耻的话和他的无礼,随后便回去了。虽然受了家康安抚,平六感动得声泪倶下,也撤回了返还封赏的请求,在家康的心中,依然埋藏着一个深深的忧虑。大贺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家康心生疑惑。对主公而言,怀疑自己重用的重臣,此不幸恐怕世上无出其右者。或许也不叫深深的忧虑。这其中,责任的一大半归咎于自己,是自己考虑不周,要自我责备才是。外部的困难,四周的强敌都不值得恐惧。毋宁说“无敌国之国将亡”更妥当。在这条真理的支撑下,勇于身处逆境乃至克服逆境都能让人涌起快感。然而,君臣间的暗中狐疑却是腹中之敌。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藩的病根。要根治这个病,需要名医般的老练和政治上的果断。可是家康尚年轻,身心疲惫也就情有可原了。“又四郎在武士宿舍吗?让他来见我。”小姓组的一位武士立即回了句“遵命”,便起身出去了。不多久,他的书斋外,有位肩膀厚实,肤色浅黑,三十开外的武士跪伏于地。他是石川大隅的外甥,典型的三河武士。“请问主公您叫小人有何吩咐?”“哦。略感无趣,想与你下下中国象棋。把棋盘放到这里来。”又四郎心里纳闷:准有蹊跷事。可无奈主命难违,于是他把象棋棋盘拿了过来。“很久没玩了,赢不了你啊……听说你经常在阵前玩这个。”开始摆棋子了。家康又看了看身后,笑着说道:“小姓武士可以全退下休息了。被你们看到我这么蹩脚的棋艺,我不知如何是好。”“听说你即使在阵前也还玩这个,想必一定棋艺了得吧。”武士要是被主公这么夸,它显然不是真正的褒扬。但是石川又四郎却大大咧咧地不以为意。他有他的理由。有一年交战中,家康要进攻敌人的一座小城,他自己也在一遍遍地巡视攻城方略。这时候,城墙上来了一个经常出现的敌军士兵,他用屁股对着家康,挑衅家康。“这个该死的家伙!”家康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城墙上依旧出现了那个屁股。不停地做出挑衅动作。“有谁把那个可恶的东西给我射下来?”随行的石川又四郎应了一声,斜挎着弓跑了出去。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城墙下,瞄准时机,“嗖”的一声,中箭的屁股应声落下城墙。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从城中突然飞出一支箭,刺中了又四郎的喉咙。毫无疑问,他脸朝上倒了下去。同伴们正欢呼着呢,一见到他的身体倒下不由得大吃一惊,立刻跑到他身边,把他抱到了家康跟前。“……如此凄惨。”家康亲手把箭拔了出来。“带到小屋去,好生照顾!”他命令道。当晚,家康在阵营喝干饭团熬的粥时,在夹菜的间隙,“已经死了吗?”他突然问了问左右的人。侍臣们表示还没收到已死的消息。家康随后急忙说道:“真的吗?趁他还有气,我想去看他一眼。”说完他放下筷子,虽然已是深夜,他仍然即刻走向伤病员的小屋子。由于事前没有通知,轻伤员说着笑话,重伤员则躺在床上咿呀呻吟。家康进去后,发现在屋的一角,有个男伤员点着一根蜡烛在下象棋。定睛一看,他就是又四郎。“喉咙的箭伤怎么样了?”家康惊讶地问道。“属下要是下下喜欢的象棋,连伤痛也可以忘掉。明天大概就可以走出阵营上战场了吧。”又四郎换了换坐姿如是回答。“别说蠢话,必须再多休息一段时间。”虽说他斥责了又四郎,回来后家康好像打心里乐滋滋的。翌日,他看到一个颈部缠着布,身着铠甲,如同草袋一样的又四郎走出来时,微微地笑了。这是家康心满意足时流露出的微笑。正因为又四郎有这样的象棋经历,因此,“他是个男子汉。况且我不担心他会因为爱好象棋而蒙蔽了心智。”主公家康给他吃了定心丸。如今,家康还会时不时地命他对上几局,但是家康只让摆上棋子,却从来也不下棋。“……好了。您先请。”自己当然会更厉害,所以又四郎让家康先下。“……”家康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小姓和侍臣都不在,谁也不知道这主仆二人在下什么象棋。起初很安静。似乎家康和又四郎在密谈什么的光景。过了一会儿,略微传来了象棋棋子的声音。正想着他们是不是开始下了,谁知,“岂有此理!”“属下没有冒犯。”“刚才那一步得让我!”“不能让!”“对主公你竟然……”“虽然是棋盘上的游戏,但是胜败是没有主仆之别的。”“顽固的家伙。不让我是吗?”“主公您怕了。”“这厮,对主公你还敢说怕?”刚才还在大声地争论,随后听到家康说了句“你……”,他好像站了起来。接着,只听到棋盘上的棋子朝四处飞去,并且还夹杂着“嗒嗒嗒嗒”的朝走廊方向逃走的急促脚步声。“给我抓住又四郎这个混蛋!”家康一边追赶,一边朝周围怒吼。他的手在拔腰上的短刀。“主公,主公,出什么事了?”家康对闻讯而来的家臣们表达了他的强烈不满。听说是在下象棋的时候,又四郎不知不觉忘记了主仆之别,对家康一通臭骂,还想让他尝尝厉害,于是又对他一通臭骂,后来就逃走了。“最近,我太宠又四郎这混蛋,他竟然得意忘形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抓回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如遇反抗,用兵器降了他。马上把他给我绑回来!”不同寻常的激愤之情溢于言表。大队人马在搜又四郎,可是城内已经没有他的影子。到了晚上,搜捕的人包围了他的住所,但是他也不在这里。“傍晚的时候,他骑着快马逃往冈崎方向去了。”有人这么说。应该没错,搜捕的人趁夜追赶,可是显然已经赶不上了,并且石川又四郎那双快脚在滨松也是无人能及。这还是跟随家康急急奔赴战场时的事。平日里家康便已听到传闻,所以,他戏谑似的问道:“你能追上我的马吗?”“小菜一碟。”又四郎回答。家康欲让他难堪难堪,于是策马扬鞭飞奔开来。家康心想:“先让你跑,过一会儿就会让你哑口无言。”但是,他的构想破产了。那晚,到达驻扎的营地时,又四郎已经事先抵达,在那里淡定自如地恭候着。“真是绝世双脚!”大家都惊讶地谈论。那个又四郎要是拼命逃跑,再怎么追也抓不到他。搜捕的人事先便从心里断了能抓到他的念想。但是,由于通牒很快就到了,所以在冈崎,他的行踪也被严厉地侦察。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的傍晚。与大贺弥四郎一道管理冈崎的御藏方的山田八藏的宅邸中,有个男人也不知怎么就越过他的后门进来了,耷拉个头出现在了后院。“拜托,让我见见大人……有非常机密的事。”此人请求谒见宅主山田八藏。他就是石川又四郎。不久,他被领进一间屋子。这不是间会见客人的书斋,而是靠里的一间密室。宅主山田八藏压低嗓音问石川又四郎:“出什么事了?看你这身打扮。”他不可能不知道。不管是滨松还是冈崎,又四郎的事情已经成为公开的传言。因为知道出了这事,所以才把他领到这避人耳目的密室,连召使(7)也退下了。尽管如此,山田八藏还是欲擒故纵似的问道。“受大人义心的感动,特来投奔于您。请看着昔日和武士的情面上……”又四郎拜伏于地,声音稍微有点颤抖。他的父亲大隅和八藏曾任过同一官职,他从小便知道八藏这人。“什么?你说看在武士的情面上?那么说的话,不管什么事我还真不好拒之门外了。你权且告诉我详情。出了什么事?”“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滨松的主公在下象棋的时候,我就随口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主公便骂我无礼,还要杀了我……要是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因为一盘象棋就要一个武士死,这也太窝囊了。他虽身为主公,但也不能对有功的武士太过分了吧。”“且慢……这么说来,从滨松逃出来、被追查的就是您啊?”“是的,是小人。”“岂有此理!”山田八藏声音高亢,义愤填膺。“像您这样的勇士,祖祖辈辈是德川家的功臣的后代,虽然我不知道你如何让主公生气,但是就因为游戏中的失言便要手刃你,这主公的爱将之心也太缺乏了吧……好吧,你暂且藏于我处。不用担心。”“感……感激不尽!”“总的说来,滨松的主公还是有名主的气质,但总感觉他没什么人情味。有时甚至是冷酷刻薄,为了他的家族头也不回地牺牲任何事物。想到此,我们也不知何时就会受他指责,遭殃啊。想到这个就让我感觉如履薄冰。”他说一句,从眼角瞟了瞟又四郎的神色;又说一句,看看对方的反应。他说的话马上奏效了,又四郎也中了他的套儿,又四郎的话中已隐隐约约显露出他的血气方刚和愤懑。“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八藏对他同情有加。对这个情绪化的年轻人,八藏百般呵护,似有溺爱之感。他在这里藏了四五天。其间,外面的风声也渐渐过了。关于又四郎的行踪,一般人都以为他逃去国外了。“石川……我把你的话转告给了大贺大人,他也很高兴。说怎样也要见你一面。但是如果大贺大人亲自过来的话,怕被人看见。大人说让我今晚悄悄带你过去。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当然,我会去的。”主人八藏来到他藏匿的屋子,这么对他说。又四郎眼中闪现出欣喜:“我愿意同去。”他叩头谢恩。对于投入怀抱的穷途之鸟,山田八藏是如何劝诱的呢?综合考虑他和大贺弥四郎的关系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一入夜,二人各自将黑头巾裹至眉梢,从后门悄悄地溜出去。大贺弥四郎的宅邸就在前面。山田八藏朝那里指了指,在又四郎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叛徒!你们的阴谋已经昭然若揭。没必要去那里了!”石川又四郎突然怒吼道。山田八藏一惊,转过身去,但已经晚了。“这是主公的主意!”此时他已被又四郎抱住。又四郎把他摔在地上,骑在他身上。山田八藏反抗,又四郎就朝他脸上给了两三拳。“为了你自己,还是乖乖地别动!”又四郎语气平缓地劝他。山田八藏极尽所能地抵抗,但是意识到徒劳无功后,无力地嘶喊着:“难……难受。放开,放开我的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你真的是奉主公的命令来的吗?你从滨松一路被追查。”“笨蛋,现在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主公安排好的。我假装逃出城,也是为了摸清楚你们这伙人的阴谋才躲进你家。”“……这么说来,我是被骗了?”“你现在再咬牙切齿也来不及了。如果你一五一十地坦白交代,或许还可以饶你狗命!”他早就和冈崎的奉行取得了联系。又四郎把他绑了,挎在腋下,如疾风般飞奔而去。把他扔进奉行所后,不一会儿工夫便清点了人马,包围了大贺弥四郎的宅子。又四郎的朋友——奉行所的大冈孙右卫门和他的儿子传藏以及今村彦兵卫等,加入了追讨的队伍。那天晚上,在大贺的宅内,仓地、小谷等同伙也来了,他们还在期盼着山田八藏带又四郎过来,因此照例摆上了酒宴在等。然而他们迎来的却是一场血雨腥风。外面来了不少人,喊着:“上意!君命!”“不好,败露了!”意识到不妙后,大贺弥四郎自己放火烧房子,想趁乱溜出去。但他一身男扮女装的装束反而让人起了疑心,在街上被逮了个正着。仓地、小谷二人最终逃脱,他们逃到了对他们而言是同伙的武田家。先被又四郎绑了的山田被迅速扭送到了滨松,他招供了一切,留得一条小命,却削了头发,留了封忏悔的小文后,不知所踪。“大概是遁入空门了吧。”很多人都这么议论。无须斟酌,罪魁祸首大贺弥四郎的阴谋已经大白于天下。“处以极刑!”家康怒斥道,他一反常态地严厉。他的家眷、妻儿和召使,乃至往来之友人都知道他的企图却秘而不宣,他们被押成一队,解送到念志原钉死、斩首、磔刑。两日之内,由于大贺这一个叛徒,多少人的鲜血成了以儆效尤的牺牲品。昨天还在同一片土地上交谈的人、还相向而笑的人,如今却已成了刑场上送别的对象。悲凄之至。并且武田大军已经逼近国境边,在这种情势下,国内百姓恨亦深,悲亦浓。三四天后,终于到了大贺行刑的日子。若不按群情激愤的民众的意思办,那他们很难宽恕此人。可怜了大贺的妻子。根据审讯时的口供,他在被捕前几天,可能是喝醉了酒,对她说了这番话:“现在这种小日子,不足以让我满意。你不久就会像大臣的夫人一样受尊敬了哟。”那时他便暗示了谋反之意。妻子又惊又叹:“适可而止啊。即使像现在这么奢侈的生活我也没觉得幸福。我还是怀念原来你任武士仆役长那会儿的清贫日子。那时的你,对妻子对朋友都坦诚相待,我们夫妇二人憧憬未来,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就这样被主公看中,如今夫君你已经飞黄腾达到谱代大名也不可比拟的地步,还有什么不满,非要抱有那样的企图呢?”妻子质问着,泪流满面地劝诫他。大贺却一笑置之,没有听进去。那个时候她便预言到丈夫的天谴之日,今天降临到了他身上。出来了一匹红马。军牢衙役把他拖出来之后,将他的脸部朝向马的臀部方向,捆绑在马鞍上,带向刑场。牢外的街上,民众已经在吵吵嚷嚷地等待。有一个人手持一面旗帜。旗上写着:叛徒之首大贺弥四郎重秀。另外还有一面写着同样的字的小旗插在大贺的背上。旗和马在前开道,后面有很多民众吹螺打钲,笛鼓齐奏地跟着。嘈杂的声音,像谩骂,像嘲笑,像轻蔑,像大笑。城中回荡着非比寻常的交响乐。“禽兽走喽!禽兽被带走喽!”“禽兽伴奏!禽兽伴奏!”扔石块的,吐唾沫的,连小孩也鹦鹉学舌地跟着喊,“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们嘶喊着。押送的官爷也不会制止。因为一旦制止,可能民众更加激愤,可能会引起冲突。这样在滨松城中游街之后,弥四郎又被带到冈崎,同样游街示众。最后,在弥四郎的脖子处安上一块木板,挑了他的脚筋,虽然苟且活于城下,但是全身被埋,只有头露在外面。一旁放着一把竹锯,连路过的行人都想把他的头锯下来。不论有多憎恶不忠不义,这次用刑确实有点残酷,而弥四郎一直到最后仍然坚持他厚颜无耻的一面。经过受他牵连的所有人都被处斩的念志原刑场时,他从马的屁股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大家都先我而去了吧?我好像是要压轴出场了。那些先走的人是光荣的。”“禽兽伴奏”结束后,似乎百姓们都忘记了,不过家康肯定在心里责备自己的不明智。在当今天下的战国时期,涌现出英才猛士等各类英豪在攻城、野战,然而一将难求。因此如果好不容易偶然遇到一位适得其所的人才,自然而然便会宠爱他。即使他过着奢侈的生活也睁只眼闭只眼。习惯了家康的宠爱而最终让他终生吃尽苦头的,除了大贺弥四郎之外,后来还出了个大久保长安。如此看来,似乎财务之臣比冲锋陷阵的将军更难伺候。长条胜赖的大军已经进入三河,而且大军尚在行军途中。“是出征?还是搬师回朝?”这一问题深深地困扰着胜赖。这次的沮丧应该事先预想到。事实上,此次出动兵马,要完全仰仗大贺弥四郎的内应。作战、目标,所有的步骤都由于对冈崎内部的混乱和策应的期待才来的。然而,计划的一切由于大贺一伙人的被捕及事情的败露而宣告破产。岂止如此,甲府军的作战策略也被德川家康了如指掌。从游过河逃出来的仓地、小谷二人那里听说了这些事情的时候,胜赖突然间不知所措了,他的这种表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已至此,空手而归也太窝囊了,但是又不可冒冒失失前进。”他刚毅的性格让他困惑不已。还有,面对从甲斐出发时便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的马场美浓守和山县昌景二位将军,他还是固执己见。“命三千士兵向长条进发!我将进攻吉田城,席卷那片地区。”天还未亮时,他便打扫了阵地,向吉田城进军。小山田昌行和高坂昌澄二将告辞后向长条进发。随后在长条长野附近摆开了阵势。毫无胜算的胜赖只在二连木和牛窪等村落放了把火,戏耍似的示威了一圈,并没有进攻吉田城。因为此时,家康、信康父子已经一鼓作气扫除了内乱者,如疾风劲草般迅速地把兵马开进了姜原。与胜赖大军进退维谷,只是碍于面子在活动不同,德川军以内部叛徒的血来祭旗,他们怀揣着“是亡国还是兴邦”的澎湃心潮杀将而来。因此,虽然在兵员上逊了一筹,却在士气上与胜赖军迥然不同。在姜原,只是先头部队之间有两三次小冲突。甲府军随后撤退。“这……”他们知道敌人难以抵挡的锐气,因此急忙避其锋芒,“向长条进军!向长条进军!”甲府军急转,仿佛有别的目标而暂且向德川军示弱一般,逃之夭夭。长条,这是块宿怨积久的战场,也被称为不破之坚城。早在永正年间,此城为今川家驻守之地。元龟二年,武田家收作自己的领土,又在天正元年被德川家攻陷。现在的城主是德川家的奥平贞昌,副城主是松平景志、松平亲俊等,五百名将士守护于此。从地形、交通来看,这里都是军事重镇。拥有此城,其意义不仅在这一座城。所以,即使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长条城内也有各种阴谋、背叛、流血等事件,反复无常,永无休止。果然,天正三年五月八日,甲府的一万五千兵马从黄昏开始将城内五百名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想来,刚开始只派遣了小山田、高坂这支部队,而将主力用来进攻吉田城,然后十万火急地迂回到长条,这或许是胜赖声东击西的妙招。即使已经穷途末路,但是仅仅毫无目的地行军两三天,让兵马徒劳地折腾,这不是他的作风。长条城坐落于丰川的上游,与大野川交汇,在三州南设乐郡的山地间,面向西南而建。城后的东北方向,几乎全是山,有大通寺山、医王寺山等。另外,宽阔的护城河借助了天然流淌的大野川和泷川两条河,其宽度达到三十到五十间。悬崖低处有九十尺,高处有一百五十尺,是块绝壁。水深虽不过五六尺,却是急流。也有深得让人发怵的地方。还有飞溅的水花,打着漩涡的急湍。平时,这里的水流情况被视作机密严格保守。不论判断水深,还是在此处逗留,护城河守卫都有权从瞭望塔上一箭将他射死。隔着这一天堑,城的西南边一部分是块平原,叫有海原或条场平原。连绵的船着山围绕在平原的尽头。鸢巢山是其中的一座山峰。“太吓人了……”城主奥平贞昌当天傍晚站在瞭望塔上,面对敌人严密的布置,不禁毛骨悚然。根据侦察兵的报告,城后的大通寺山有武田信丰、马场信房和小山田昌行的二千人马。西北面驻扎着一条信龙和真田兄弟的部队,以及土屋昌次等的二千五百人马。泷川左岸是小幡和内田的部队。南面的条场平原上则有武田信廉、穴山梅雪、原昌胤、菅沼定直等三千五百兵马。还有类似机动部队的部队,在整个有海原活动。就算在夜间也能看到山县和高坂部队的旗子在飘动。另外,胜赖率领着三千军马,以医王寺山为据点。同族的武田信实为了准备突袭,在鸢巢山的一个角落将战旗悄悄地藏了起来。当天晚上开始攻城,到十一日黄昏,开始从四面八方进攻,城中的人疲于防御,连喘口气的闲暇也没有。条场平原的甲府军队编了竹筏放入泷川的急流中,几度向野牛门靠近。虽然城中的枪炮、大石头和木料让无数竹筏沉入河底,但是他们仍不退却。竹筏一只连着一只。城中守兵往河中倒油,扔火把。泷川燃烧了,竹筏燃烧了,人也燃烧起来。“太急于求成了!为了如此小的一座城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山县昌景不时对胜赖的指挥感到担忧。山县能感受到他的焦虑。在老将眼里,他们能够考虑到主帅的心理。尽管如此,竹筏战还算过得去。西北面的一条信龙和土屋部队已经开始挖地道了。计划要将地道挖至城中心偏西的城内,因此日夜都从地道口把土往上运。看到无数像蚁穴一样堆积起来的小山时,城内将士也终于意识到了。于是他们也开始从城内挖地道,并安放了炸药,把敌人的地道炸个粉碎。据称甲府军战死的人数,此时已达七百人。地道战失败的甲府军,转而开始空中作战。他们在大手门前修建了好几处箭楼。箭楼的样式多种多样,通常是将巨木以“井”字形往上垒,直到垒至数十尺高为止。从那上面俯瞰城中情况以占据进攻的有利位置。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在有城墙的地方运用的战法,也有安装了车轮的移动箭楼。在日本,各地出现了另外一种趋势:原来是山城,将城建在山岳地带,后来转变为平原主义,将城建在低地。因此也开始用这种战法。城主奥平贞昌年仅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却担负着五百守城将士和全城的命运。他沉着冷静,对敌人的各种奇招都能见机反攻,扭转战局,灵活应对。四座箭楼完成已是十三日的黎明。武田军队不等天亮即登上箭楼,架好枪口,还在干柴与油布上系上秤砣,将它们像扔一只只燃烧的火鸟一样扔进大手门内。城内,只见守兵们忙着扑灭四处落下的火焰。箭楼上的空中战斗一齐打响,他们朝守兵射击。至此,似乎甲斐军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然而,从昨夜开始站在城楼上一宿没睡、监视敌人的青年将领,吼了一声:“进攻!”霎时,天地震动,甲斐将士从未听过的巨大声音从城内多个地方吐着火舌扑面而来。这仿佛是一支将小枪的威力放大了几十倍的巨枪。箭楼被炸得粉碎,一个一个轰鸣着倒塌了下去,上面的枪手和指挥将领大部分战死或身受重伤。德川家经济上的确很贫困,而且上上下下都很质朴,但是在购买先进武器方面却出手阔绰。富裕的武田家处于不利于引进文化的地区,与此相反的是,三河、远江离京都不远,海运也便利,因此,穷困的德川军弄到了富庶的甲斐军没有的东西。不管怎么说,甲斐军像是受到巨枪威力的惊吓,此后,进攻力度显然有所减弱。一天晚上,城后不断传来城墙倒塌的声音,令人惊魂。“不用大惊小怪。”贞昌告诫士兵们不要妄动。天亮后才知,原来只是敌军往城后的山谷里推下了很多巨石。“如果我们一慌张,以为是城的一角已经陷落,慌了手脚,乱作一团的话,正好中了敌人的圈套。”贞昌笑着说道。然而,城主的这副笑脸,一日之后无疑已经蒙上了一种悲壮的气息。那是一种比愤怒和哭泣更深刻的东西。巨枪禁不起长时间使用,小枪也没子弹了,弓箭不足以防御。而且,更现实的问题是,城中的粮食仅够维持几天。“城中军粮已经不多。我们不能再这样白白地损耗士兵的体力了。”十三日的总攻以后,敌人也停止了浴血奋战,在环城的泷川和大野川的整个河道打上桩木,铺上大网,河对岸已经全部围上了栅栏。他们已将长条城死死围住,连只蚂蚁也休想钻出去。“……什么?粮食只够维持四五天了?没有别的口粮了吗?别的?”面对今日前来诉苦的粮米部的士兵,奥平贞昌又确认了几遍。粮草官沉重的脸上,仿佛写着:早应该规定节约粮食、采取补给措施了,事到如今才……他一脸绝望。“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他斩钉截铁地说。贞昌却不完全这么认为。因为如果那样,那就意味着城内五百条人命将在四五天后终结。“带我去现场看看!我要先察看粮仓!”他亲自去现场检查。这是一个走遍城中每一个角落也不过六町(8)见方的小城。结果只让贞昌更加彻底地死心了。节食自然是必须实施的,能吃的都吃光了。听说粮草官敬业到用筛子将粮仓地上的土都筛了,他终于无话可说。默默地回来后,他“咚”地一屁股坐在很多武士在场的武士堆中。大家看到贞昌的脸色,什么都懂了。“胜吉!胜吉在吗?”他猛地抬起头,环视着如同洞穴地面一般的地板,问道。靠近天窗洞口光线附近,一言不发地抱腿坐着的堂兄弟奥平胜吉回答道:“我在这儿。”声音清脆。他挪近前来,静静地,双眼看着贞昌,双手伏地。贞昌把眼光从他身上转向大家,“其他人也听着!刚才我仔细清查过了,城中剩下的粮食,只够维持四五天。我们就算吃死马,啃草,也要多撑几天。到危急关头,要迅速向冈崎移动,等待援军从后面包围敌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不会就这样白白饿死。话说回来,如果这座城和我们五百名兄弟全赔进去,那么冈崎、滨松也危险了。怎不让人伤心?无论如何,即使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吞土啃草我们也要战斗到底!所以……”说到这里,又将目光转向胜吉,“现在你就带着我的亲笔信,让冈崎城的主公大人赶紧从后面包抄敌人。这是个重任。胜吉?可听好了?你要明白我贞昌把这任务交给你的意图啊!”“……啊,等等。”“什么?”“我不去!因为那样就必须出城。”“你说‘不’是吗?”“你派别人去吧。”“原来这样?敌人在城外的河里安了树枝鹿寨,张开了绳子,系上铃铛,在岸上筑起了高高的围栏。你是怕敌人构筑的这些工事吧?是不是以为反正都突破不了?”“我要怎样……”胜吉苦笑着回答。“要么死在城内,要么死在城外,我们大概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我之所以不去,是因为自己还年轻,是城主你的同族兄弟。即使我能平安渡过护城河,穿过敌人的包围圈,完成使命之后万一城池陷于敌手,我将死于何处?这里是我最后的葬身之地。所以我不能出城。”紧接着,昏暗的角落传来了“呜”的一声,声似呜咽。他是贞昌的属下,一个叫鸟居强右卫门的下级武士。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他。大家都知道是强右卫门后,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大家的这种表情并不因为他是一个臣下之臣、只有五六十石的小吏,也没有嘲笑他身份卑微。现在是全城众志成城的时候,是生死与共的关口。因此所有人都没有身份高低之见。然而,说到强右卫门,谁都不敢指望他。或许如“规矩人,孩子多”这句俗话说的,他才三十六岁就有四个孩子了。因俸禄微薄,他平日里生活的贫困程度,即使在冈崎也是数得上的。他不仅搞副业,还做农活,即便如此好像还是不够吃。不当班的时候就身背长满疙瘩的孩子,手牵带鼻涕的孩子,去各家修理弓和日常用具什么的,以此糊口。而且他的妻子生来身子弱,要么生小孩要么躺在病床上,干不了什么活儿。所以即使强右卫门好不容易才从战场回家,也没有闲工夫悠闲。另外,如同他的妻子配上他这样的夫君一样,强右卫门并不是市井所说的“聪明伶俐”。他反应迟钝,性格中唯一的优点就是极其忠厚。这强右卫门受什么感动了?听了奥平胜吉的话后,他发出了好像抽泣一般的怪声。于是大家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不过在如此紧张的场面之下,他的声音很快又自然而然地被忽略了。这也不是轻蔑。“如果胜吉不去,其他人估计也不会轻易出城……这样,我们只能坐等援军到来了吧?可是只有四五天的粮食可以吃了。”贞昌叹息般地说道,看了看左右的人的脸。有谁可以替代胜吉?有优秀的使者吗?他双眼在物色。“……”无边的沉默在延续。就在这里,不知是城后方还是哪儿传来了小枪的声音。听起来像小冲突,谁也没有为之所动。现在面临的问题令大家疲惫不堪。强右卫门从武士堆的一个角落慢慢地爬过来。越向城主、副城主靠近,就越挪不动身体,因为上座坐着人。“请原谅属下打扰大家讨论了……但是请容许强右卫门说出自己的请求好吗?”他在人群中,双手低低地伏在地上,背对着大家诚惶诚恐地如是说。城主奥平贞昌静静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话?强右卫门。”“刚才交给胜吉大人的任务,只能城主大人同族的人莫属吗?”“也不是。”“我也能做吗?大人您能把这个任务交给属下强右卫门吗?”“你说什么?你要去吗?”“是的。如果您允许的话。”“……”贞昌无法即刻回答。他担心他的愚笨,也为平日大气不敢出一声的男人刚才出其不意的话感到震惊。强右卫门无意识地将庞大的身躯移了过来,然后竭尽全力地说道:“拜托了!如果可以,请交给属下吧!”他把额头磕在了地上。每个人都只是望着他,或许都跟贞昌抱有同样的感受。但是谁也说不出眼前这个男人办不好这件差事。因为不论是他的身影,还是他的声音中,都透露出让人惊异的诚实的光芒。就在那时,一位守兵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封密封的信。“方才我在弹正曲轮的外土居视察的时候,有个乔装成当地农民的人从河对岸打招呼,并射了封箭书过来……很像援军的密探的样子。”守兵这么说。一定是!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贞昌立即拆了信看了一遍,还不时将信放到鼻子下闻闻。信中详述了对他们守城的慰问和信长自己的动静。岐阜信长的来信中主要是说,只因信长现在自己也事务繁忙,德川大人也不停地在催促他,所以一时间很难派兵增援。长条可暂时打开城门,待日后再寻找夺城之机。贞昌苦笑。随后将信中内容念给大家听,念完后,贞昌大笑着说道:“甲斐的军师还真是马大哈。我敢断定这肯定是封假信。因为信长经常出入京都,虽然与公卿之间会有文书往来,但是不会在笔墨上含糊。闻闻这墨便知,丝毫闻不出京墨的芳香,而是胶水味很浓的地方墨——甲斐墨。”不过他很快又回到了现在面临的问题上,脸上重现抑郁的神色。贞昌对从刚才起一直静静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强右卫门,用坚定的口吻说:“强右卫门!如果你有这份心,就一定可以突破敌人的包围,完成作为使者的任务。但是,这本来就是一件九死一生、侥幸的事。你必须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要去吗?能回来吗?”“如果大人把这个任务交给属下,属下感激不尽,那是属下的荣幸。”强右卫门还是不会说大话。连旁边看的人也个个焦虑不安,低头不动。“拜托你了。”贞昌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为了五百名守城将士和德川家的命运。虽贵为主公,家康此时更应拜伏在他面前请他帮助德川家。“去吧!强右卫门。应该没有纰漏了。出城时多加小心,明白吗?”“遵命!”“你准备行装的时候,我先给冈崎的兄长贞能写封信。但是城中的紧急情况,希望你能亲口对主公家康大人说。”“明白。今晚半夜到明天清晨,如果属下能出城越过护城河,顺利地瞒过敌人的眼睛逃出去,属下会在雁峰山山顶燃起狼烟作为信号。”“嗯。如果我看到狼烟,就会认为大事已成。”“如果到明天中午山峰上还没有升起狼烟,就意味着我这该死的强右卫门没有完成使命,白白落入敌人手中。那时请大人立即执行第二套方案。”“好。交给我吧!”贞昌点点头,可是马上又为他考虑了一番:“如果你被敌人抓住,就那么牺牲了的话,不用担心留在家里的妻子儿女。我贞昌会向冈崎那边的大人禀报,即使我们都战死在这里,也一定会向大人请求提拔你的孩子。那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只见强右卫门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呈现一丝顾虑,他说:“请恕属下无礼,大人不必为属下的家人担心。强右卫门现在不是为妻儿而战,而是为了城中五百名勇士而战……如果就因为这点,大人给属下这么多关照,那属下反而会胆怯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当晚,强右卫门独自走进房间,拿起针,缝缝补补。在战场上,针线也是武士的乐趣之一。他把很久以前从敌人的死尸上扒下来的壮丁的短衣摊在膝盖上,打开衣领,将城主奥平贞昌的密信缝进衣领里面。好像是同僚,不时透过门板眯着眼往屋里看。“强右卫门……还在呢?还没走吗?”都念着他身上的重任,没有把他当外人,都为他担心。但强右卫门还在摆弄他的针线,头也没动一动。“嗯,嗯,还没走。才半夜不是?走的时候会跟你们打招呼的。快到一边去!做好自己的工作。”强右卫门说得似乎有些冷淡。屋外的三四个朋友听到这里,悄悄地回去了。强右卫门好像缝好衣领了,正咬着线头。一拿起针,他眼前就会浮现起病妻的影子。想到病妻,耳旁又会传来孩子的声音。很自然地,他眼中落下了几滴眼泪。他赶忙擦掉泪水,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失态,一边想外面该不会有人在看吧?眼光却朝厚厚的门板转了过去。门板下,备齐了旧绑腿布、布草鞋、一把刀、打火石和狼烟筒。“哟,不行。”他好像要掸掉头上什么东西似的,摇了摇头,用拳头敲了一两下,然后立刻就去准备行装了。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挖地道的甲斐壮丁,对自己的着装发式几番苦思焦虑。“……好了。”他一个人嘟哝着,重新坐了下去。吹熄了短架灯后,苍白的月光从四面的缝隙间映照进来,逼近他的膝盖。五月十五日,正巧今晚月色明朗。要是在平时,现在正是挂着梅雨云的雨季黑夜。“……强右卫门。”又来了四五个同僚,他们从门板处探了探头,然后说了一句,“在吗?怎么又吹灭灯火了?”便将信将疑地走了进来。被方形月光窗自然地吸引后,大家缄闭嘴唇呆立未动。从那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城下的大河——对岸的围栏和甲斐军队隐蔽在平原上的黑压压的阵地。“要穿过它吗?”谁都为如此艰难的重任感到担忧。面对眼前这位即将出门赴悲壮的敢死之行的朋友,大家佩服得连饯别的话都说不出。有个人在强右卫门身旁放了酒壶,坐了下来。“喂,只跟头儿要了点,是酒……供神的酒,喝了再走吧。”强右卫门嗜酒。平时生活贫困,喝不上。近来守城连粮食也没有,酒就更难得见到了。他为友人的好意感动得热泪盈眶。对酒壶施了一礼后,说道:“太谢谢了。”说完,对其他人讲:“哟,都坐下吧。大家一起喝吧。”可是大伙儿说:“什么嘛?这不够大伙儿喝的。这酒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想让你至少得喝一口。嗯,你喝就好了。”“不。即便每个人只尝一口,也比一个人喝更有味道。有杯子吗?”“带来了。”“倒上一杯,大家轮流喝吧。能帮我倒吗?”强右卫门先在杯边抿了一口。每个人轮流着抿。酒过一巡,强右卫门对依依不舍的人说:“让我休息一会儿吧。”话语中带着请求。“你睡吧。”同僚们无论拿出多少诚意来安慰这位友人,都觉得不够。大家按他的意思,拿了酒壶,又悄悄地走了出去。强右卫门一骨碌便躺了下去。约摸睡了两刻钟。鸢巢山的山肩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月亮已经倾斜。“啊,快天亮了……”强右卫门睁开眼。布谷鸟的啼声钻进耳朵。敌人的阵地也好,我方的城池也罢,此刻悄无枪声,被深深的静寂包裹着。那时常可以听到的、从远处传来的淙淙的声音,是冲洗着石墙墙脚的泷川的奔流发出的。“……哪位?”他缓缓地走了出去。背上斜挎装着狼烟筒和火药的网状包袱皮,脚穿绑腿布草鞋。“属下这就告辞了。”他向着本丸阁低头自语道。同时也在内心同城中五百名将士道别。一想到如今自己肩上担负着五百多条性命,强右卫门又再次感受到活着逃出去的意义。“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立过什么像样的战功……”这么重要的使命降临在自己身上,真是时运适然,恰巧被自己遇上。这是武士最大的幸福!荣幸啊!一想到这儿,他全身的肉就禁不住紧绷起来。“强右卫门,一路顺风!”“祝你顺利!”很多人在小声地跟他道别。他蓦地转过脸去,他所在组的首领和其他同僚全站在土墙后面目送。之后,他们将惜别之情系于目光之中。“……”强右卫门无言以对。稍施一礼,便赶忙朝外曲轮方向加快了脚步。通常,肃穆的本丸阁都会熄灯,黑漆漆一片,但是今天它也隐约有灯影移动。城主贞昌和侍臣也一宿未眠,像是默默地为他的敢死之行送行。强右卫门躲进了城墙一隅的树丛内,之后沿着不净门的悬崖滑了下去。这里是将城内污物带向城外的水门,所以连城里的人也不会太留意,敌人自然是更不会注意到了。防御看起来也相对薄弱。他把背上的行李和衣服捆在一起,绑在头上。然后像只野猪似的在石墙下的草丛里爬。计算水流后,不一会儿便“扑通”跳进激流中。除了强大的水压,还有东西立即挡住了自己的胸脯和脚,是横横竖竖撒在河中的粗绳。绳子上拴着无数个鸣器一样的铃铛。“八幡神,请保佑我吧!”强右卫门向神祈祷。铃铛“玲玲玲”地响了起来。他拔出短刀,把缠在身上的粗绳砍断,边砍边游。好不容易碰到了泷川的对岸。“咳,铃响了哦。”围栏的背阴处传来了敌兵的声音。强右卫门就在那个围栏下面的岸边,他屏住呼吸。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是鲤鱼或者鲈鱼吧。昨天也抓到一条大鱼。梅雨季节嘛。”“真乃天助我也。”强右卫门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后,跃过围栏,一路猛跑。要怎样才能穿过眼前这些敌人的阵地和阵营,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就快到正午的时候,在先前说好的雁峰山上,他燃起的狼烟划破天际。在城中五百双充满惊喜和泪水的眼里,那烟和天空是多么美丽啊!破烂的拉门十日左右开始,德川家的快马每天都会有好几匹来到岐阜城外。他们时时汇报长条的情况。同盟国德川家的危急可以直接说是信长家的危急。岐阜城中也已经产生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即刻派兵增援!”这是家康的书面请求,也是家臣小栗大六的口头请求,还是接着派急使前来的奥平贞能的请求。各方面的请求十万火急地催促信长。“好的。”虽然信长这么答复,却不见他立即出动兵马。讨论了两天。毛利河内在席上进谏:“反正也没有胜算。大人您无须出动兵马。”然而又有人驳斥:“不,这违背了道义。”佐久间右卫门是中间派,说道:“正如河内大人所言,对抗精锐的甲斐军,胜算渺茫,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如若我军迟迟不出兵,则德川家的将士会责难我军不守信用。弄不好他们反戈一击,与甲斐军交好,将矛头指向我们。这种危险也不是没有。事到如今,臣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我军消极增援,以消解一时之责难。”随后,在席的人中传来了“不可不可”的怒骂声,是急匆匆率兵从长浜赶来的筑前守秀吉。“此时,长条一城或许无足轻重。但是长条成为甲斐军进攻的跳板之后,德川家的防御便如大堤决口,显然无法阻挡甲斐军的进攻。如今信玄已死,甲斐军队尚且如此,如果势不可当的甲斐军再添优势,我岐阜城将如何保得太平?”他的声音洪亮。辩解中又带了一丝情感。大家都只是看着他的脸。“臣认为一旦出兵,切不可似战非战地战斗,那样的花招太过分了吧。出兵,就要积极应战。现在制订好大的策略,是织田败还是武田胜,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举大军救盟国于危急之中,不也可除多年的大患吗?”各位将领此前一致认为就算迟早出兵,也就是六七千,一万不到的光景。这事信长并不知晓。到翌日,信长下令,命三万大军做好出征准备。“秀吉所言极是。”这话信长虽没有在讨论会上说,但正如事实描述的那样,秀吉的话道出了信长心中所想。信长接受了他的策略,决定出兵。“此次行动,虽然我军为援军,却事关织田家的兴亡,是未来的分水岭!”信长认真地说道。他决定亲自出征。从岐阜出发是在十三日。十四日,全军抵达冈崎。信长及援军的全体将士仅在十五日休息一天,十六日早晨便要开赴战场。冈崎此时一派拥挤繁忙。区区小城有从岐阜来的三万兵马留宿,每户人家都拴着马,做饭饮酒,城下有如炸开了锅,喧闹异常。除病人外,连女人也被动员起来了,忙着接待军队。“没问题了……已经没问题了吧。”各家各户,不论是老人还是女人、孩子,都眉开眼笑,为这忙碌而欣喜。城里的人都在想:“即使援军来,也不过五六千人而已吧。”现如今要接待如何庞大的军队,“两家的人数加在一起是三万八。如果这些军队过去,哪怕甲斐军再强,我们在人数上也有敌军的两倍多。怎么可能失败?”农民也这么想,很卖力地帮忙。然而,城内的气氛却不是这样,形势不容乐观。第一个担心是,长条是否能坚持到援军将敌军包抄;第二个本质问题是,甲州军也会制订策略,而且他们的密集突击队和骑兵团的突袭战法,其勇猛号称天下无双。虽然人数上我们占优势,但很多也是别国的援军。尤其是第一种担心,很多人都有。家康率领的冈崎将士悉知长条的兵员和薄弱的防御,因此坐卧不安。这个方面,虽然信长与家康有同盟之谊,别人的事终究还是别人的事,自己肯定不会直接感受到不安和危急。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十五日的晚上,每家每户的各个角落都被篝火映红,被马粪味笼罩的城中,既有悠悠地唱着歌行走的武士,也有在女人斟的酒中吵吵嚷嚷、围坐在一起打着节拍和盆钵、醉倒在屋檐下的武士。在这样的情景中,城里的夜色开始变深了。突然,有个乞丐模样的男子也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那些不管看到穿着盔甲的武士还是看到闪闪发光的长枪都不会叫的狗,发现这个男人的身影后,汪汪地吠个不停。“嘘……嘘……”男人的身影一边投着小石块,一边向冈崎城方向逃去。刚看到前面的护城河水和垂柳街道树,便听到熙熙攘攘地跑过来的武士的脚步,“你这家伙,要去哪里?”他们从前后把他围住,从左右跳上来,将他扑倒在地。什么反抗也没有,男子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环视周围的人,说道:“你们是岐阜的人吧?援军……德川家的援军……来了吧?”他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极度疲劳含在话中,写在脸上。仅就这些,哨兵颇为疑惑。有个人做出要将他踢飞的模样,说道:“住嘴!是我们来问你才对!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从长条来。”“什么?从长条来?”“我是奥平贞昌的臣下,叫鸟居强右卫门。请把我带到你们的城门处。”看他的装束,是甲斐的壮丁,脸和头沾满了汗水和泥土。不用多问,从他的样子也知道他费尽了心机才穿过敌人的阵地。“什么?有个信使逃出长条过来送信吗?叫鸟居强右卫门?”“是,是的。他不分昼夜,带来了城主奥平贞昌的亲笔信。现在城中五百条人命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我也很着急,赶紧把他带过来。”严加戒备的武士理所当然地迅速将此事转告给德川军方面,同时带着强右卫门来到了城门。贞昌的兄长奥平贞能问道:“嗯?强右卫门?那个鸟居强右卫门来了吗?”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既有惊讶,也有欣喜,于是赶紧把强右卫门迎入城中的密室。“怎,怎么回事?”他只说了这一句,心情便激动不已。因为看到强右卫门的惨状,又想起了把守孤城的我军将士的辛劳以及骨肉亲情。“……终于,终于见到大人了!使命终于完成了!”强右卫门还是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只是,这是完成使命的幸福之泪。“快,快给我看。听说你带来了贞昌的信不是吗?”“遵命。这个……”强右卫门挺了挺胸,将脏兮兮的衣服的下领使劲从带子往上拉,咬开缝合处,线断了。随后从衣领里面取出如内衬一般被藏好的信,交到贞能的面前。信外的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贞能打开信封看信,他终于忍不住落泪了,信中如此写道:城中士气旺盛。弹药虽尽,尚有岩石可击退甲斐军。然而,奈何粮草缺乏。信中说:强右卫门抵达冈崎的时候,恐怕只剩两天的粮食了。信中最后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万事倶休,我将为保全五百条部下的生命,剖腹自尽。然而,虽然我将竭力从这五百名部下中多救出一人,可是有多少人能够活下去?悲切!他们或不会苟活于甲斐军的手下。如今,我们拥有的只是全城翘首以待我军救援。盼望早日前来。贞昌的信就这样结束了。贞能看完,不禁潸然泪下。“强右卫门!”“到!”“我是想再问一些具体情况,心情急切。可是现在我要把这封信交给主公大人过目。你在这里稍事休息。”“遵命。”“我准许。你可以随意坐,也可以躺下来休息。一定累了吧?”“不,不累。”“肚子,怎么样?饿了吗?”“……其实,想喝点粥什么的。”“我会吩咐的。好了,你的脚随意放吧,安心休息一会儿。”贞能走了出去,对一个部下交代了些什么后,匆匆忙忙地朝大廊下的里屋跑去。夜色很深了,本丸的里屋依旧鼓声清脆,烛光透亮。宾客殿上坐满了两国的重臣,上座上坐着家康和信长。信长面色轻松,手持酒杯,点着他喜欢的小舞(9)和小鼓,看得入神。家康在这里虽然内心焦急万分,但是又不能在大家面前表露出来。交杯换盏间,突然提了句:“长条的我军怎么样了?”他们的安危虽然总记挂在心里,可家康还得强颜欢笑,保持平时的淡定,没有向信长示弱,不能让他骄傲地认为“如果没有我的援助,德川家此刻只能灭亡”。家康强迫自己不显示出比他更强的出兵欲,即便是弱小国家看到眼前的情势,也不在心理上输给他。从弱冠之年与信长在清洲城会面以来,直到现在,两人平分秋色。虽然当时已经从侍臣那里听说了强右卫门来的消息,他仍然表情极其沉着。“是吗?哦哦。”只说了这一句。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小姓武士跳着他自己点名要的小舞。过了一会儿,一节舞结束,鼓声也停息后,他才开口说:“织田大人,”他把杯子又洗了洗,“请允许我离开片刻。听下人说长条来的信使已经到门外等候了。”说完飞也似地站了起来。他静静地走出去后,问道:“贞能在哪里?”来到室外昏暗的走廊下时,他的声音已经将心底的焦急表露无遗。“啊,主公。”“是贞能吗?从长条过来的那个叫鸟居强右卫门的,我要亲自问他城中的具体情况。他现在人在哪里?”“属下把他带过来吧。”“太麻烦了,不用那样。我直接去更快。”他催促贞能带路。贞能在前面小跑起来。家康也大步走着。强右卫门在门口的最靠边的房间内。那里的仆从没见过家康,惊慌失措。奥平贞能一推开厚厚的门板,走进去后便大声喊道:“强右卫门!强右卫门!主公亲自过来了哟!”他是担心强右卫门太过劳累躺在那里,所以预先通告一番。没想到强右卫门还在原来的地方,以原来的姿势一个人坐着。只有角落里一张矮矮的带腿小饭桌上,有一碗看起来被喝过的粥。强右卫门退到较远处跪伏在地。“就是那个人吗?”家康随意坐了下来。后面赶过来的家臣们劝他用垫子或者凭肘几,可他并没有要用的意思。他注视了强右卫门片刻。“你可以说了。”在贞能的催促下,强右卫门才开口。他说自己是奥平贞昌的家臣,又细述了城中的穷困和苦战情况。家康边听边点头,不时掩住眉梢。“强右卫门,你在九死一生的环境中来这里送信。现在可以放心了,岐阜的援军已经到了,家康明天天亮也会出发。最晚两三天也可以到达长条……你辛苦了。你就别再回长条了,留在这里,好好休养。”因为已经完成了使命,所以他可以不用回去,留下来休养。这是理所当然的,家康也这么犒劳他。但是,强右卫门说:“感谢主公关照。只是属下现在想告辞,马上回长条。”他的回答让人感觉不在情理之中。家康用惊愕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直觉是:这个人奋不顾身。如果没有不惜生命的勇气,是不可能在重围中重回长条的。正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才深知有多艰难和危险。“……回去?”“是的。”“马上吗?”“在这里的每一刻属下都焦急万分。”“你不用着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没必要再去冒险。好好休养,等我们胜利的消息吧。”家康知道,他若回去,告诉城里的人援军近期就要来,那么会提振士气,对全局的影响也很大。但是,如此勇士他不愿让他轻易送死。强右卫门再次跪拜下来:“有主公这番话,属下已全然忘记身体的疲劳。无论如何,现在城中的我军顶住最后的压力是至关重要的。请您不必担心!想必长条的人们此刻正在翘首等待着喜讯传来。不回去不行啊!”说完又跪向奥平贞能:“属下告辞了。”他又行了个礼,站起来。“是这样……”家康也不得已站了起来。面对着强右卫门质朴的背影,对贞能说,“把他送到城外。”大概半刻钟后,鸟居强右卫门已经出人意料地走在了城中的阴暗处。每家每户都闭着门入睡。只有黑夜中的云朵,在第二天拂晓即将出征的空气中亦显得清澈。夜色天空,频频有夜鹭啼过。还刮起了略带雨气的风。山那边似乎已经在下雨了。命令好像已经到达各城,这样回去的话,不管家在哪里也不会受责备。他迈着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快步,突然从暗暗的后街走到一旁。破碎的板壁和竹篱胡乱地连在一起。没有修剪的草木之间,只有几间相似的房子——漆黑的大梁、木屋顶和墙壁。就这些,在冈崎,过去可是五十石之类的武士居住的首领房。因此平日的贫困可见一斑。强右卫门推开了一扇只做样子的门。窗户立即映入眼帘,他记得是自己的家。从那个窗户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外门紧闭。强右卫门没有敲。他屏气凝神听了听,随后跨过旁边的一道低竹墙,压低脚步声,从草上走向一边。有一些受雨滴侵蚀长苔的石头。脚踩在上面,正好可以把头凑到窗上。他从窗棂间,悄悄地开了约摸半扇窗户。家里的情况呈现在眼前,是户贫困家庭。婴儿的声音就在旁边,好像虫子要将这位父亲来这里的事告诉天真无邪的人似的。他屏住呼吸,靠在窗外,一声不响地看着家中。是自己的家。“喂,夫人。”如果他这么喊一句,她肯定会或打开窗户,或张开双手迎接他。但是现在他身不由己。就这样靠近屋檐,他都觉得对不住自己在长条的战友。但是他相信自己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个屋檐下了,所以即使心有愧疚,他还是回来辞行。“原谅为父。”他在窗框边合掌请求。破烂的拉门的暗处,妻子的影子在蠕动,像是在给小儿子换襁褓。多么纤弱的影子啊!强右卫门心中一阵感动:“你的身体好像还很虚弱。今后要多多保重啊。”这次的重任,值得一个男人献出生命。我是一名武士,主动并且乐意将糟糠之妻和婴儿留在家中,自己去赴死。作为武士之妻的你,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吧。别伤心了,没用的,可别弄坏了身子。哭过之后,再从伤心中寻找重新生活的意义吧。如果我死了,我的愿望只有这个:“无论多么黑暗,无论处在怎样悲伤的深渊,穿过去心情就会释然。没什么终点,这就是人世。这也是人生。”即使人死了,生命还在延续。正因为相信生命无限,我才愿意去死。你现在仔细看看襁褓中的小孩。那是谁?如果我死了,他不就是我吗?如果你死了,他不仍然是你吗?我死后,虽然外形变了,但是你还要好好保护襁褓中的那个我啊!我只有将此托付于你。我们要做二世夫妻。不等来世,只自今生始。“……交给你了。”强右卫门想说出来,他的下颌在嘣嘣地动。他把手伸向胸前的衣服里,取出一个白纸包着的东西,拿在手上,不知道放哪里好。那是印有主公家纹案的红白色点心,是在城中等人的时候别人特意拿来给自己的。虽然很少,但是据说里面还是有砂糖的。砂糖这东西别说尝,就是看也没看过。因为织田大人要在此留宿,厨师才特意引以为豪似的为这位上宾做的。那天晚上从城中拿到这个的时候,强右卫门吃得差点连指甲都给咬了。他也想把这种君恩立即分享给妻子和儿女。他伸出手,将点心包悄悄地扔到窗下。“……什么人?”是妻子的声音。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她仍然能感觉到动静。是妻子和丈夫间的心有灵犀吗?忽然,他拉开破烂的拉门走了出来。“哎呀……这扇窗刚刚是关上的啊。”她抱着儿子从窗户往外看时,丈夫已经不在那里了。强右卫门飞也似地在夜阑的道路上跑着。与其说他是着急赶往长条,不如说是他要鞭打人类天生的软弱,好让自己瞬间扩大自己与家的距离。", "summary": "平六认为大贺的行为极其粗鲁和无礼,向德川家康控诉他的行为,家康及时安抚平六,平六非常感动。家康和石川又四郎下棋,家康认为石川又四郎身为仆从应该在下棋上有所退让,但石川又四郎坚决不退让,两人发生冲突,最终又四郎逃跑,家康下令捉拿他。又四郎逃跑至冈崎,被山田八藏收留,又四郎发现八藏与大贺弥四郎意图谋反,将两人一并举报。武田胜赖原本准备和大贺里应外合,但计划被破坏,胜赖只好前往进攻吉田城,吉田城将士奋力抵抗,但城中粮食短缺,只好派鸟居强右卫门突围求援。家康得知吉田城被困的消息后,非常焦虑和担忧,信长决定亲自带兵前往支援。鸟居强右卫门来不及休息,便匆匆离开冈崎,返回长条,迫不及待地告知大家吉田已经得到支援的消息。"} {"context": "今夜注定很不平静,在风无行的传播之下,整个神行宗的弟子都已经明白过来,他们之前担忧的事情已经演变成了事实。再过不久之后,四宗联盟便会打上门来,到时候他们插翅难飞!神行宗的弟子们,都陷入到了无尽的恐慌之中。如果仅仅是一宗的话,他们会有拼杀的念头,甚至也会有那种为宗门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可是四宗联合在一起,那他们无疑是以卵击石,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性。“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一些弟子们愤恨道。他们已经明白了宗门高层这般做法的原因是什么,可是这样的原因太让他们心寒了。估计就是怕他们临阵脱逃,想要办法离开宗门,远离这场没有胜算的战争!“老子不想再做神行宗的弟子了!”一个修士怒吼道。“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一位长老皱眉训斥道。此刻神行宗的弟子,都聚集在了一起,现在说这样的话,无疑是在动摇人心。只是这名弟子天赋不错,如果是普通的弟子,估计这位长老会当众斩下他的头颅,杀鸡儆猴。那名修士非但没有胆怯,反而胆子更大,大吼道:“让老子为宗门洒热血,豁出这条命都没什么,主要是你们在这方面欺瞒,还有把我们这群弟子当回事嘛!”“你!”这位长老顿时气结,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却被风无行给拦下了下来,随后这位神行宗的宗主,缓缓开口说道:“诸位不必如此惊慌,不告诉你们是不想耽误你们的修行而已。而且这段时间,我们都在为这次的战争做准备。”他的话音不大,可却落在了每一位弟子的耳朵里。“宗门是你们的家,你们是宗门的孩子。宗门怎么可能拿你们当棋子?如果没有胜算,我们早就带着你们逃离,何必与对方硬碰?”听到这话,这群弟子们的情绪稍微缓和了几分。毕竟是宗主亲自安慰,他们心里舒服了一些,只是还是不肯去相信,能有胜算这样的话。身为神行宗的弟子,神行宗有多强,他们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四宗联盟,根本就是毫无胜算!话说到这里,风无行的脸色有些古怪,因为接下来的话,是陆远让他所说的。“而你们的任务是,清扫战场……”…………飞云阁、血炼堂、奔雷府、梦幻谷四宗的人均是已经集合在一起。为了覆灭神行宗,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弟子们的挑选都是精英级的。“气海境修士,二十七位!”“初感弟子四百一十八位!”“凝血境弟子……”听到汇报到的数字,彭飞云脸上笑容灿烂。今晚一过神行宗将荡然无存,而他也可以完成某一流宗门所布置的任务。根据上面所说,神行宗的宗门地点,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彭飞云能占领这个地方,那么将会得到无数的好处。不然的话,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来对付神行宗?这是一流宗门的许诺,一旦成功完成的话,彭飞云觉得,飞云阁成为二流宗门已经不远了。其余三宗的宗主相视一下,此次破了神行宗之后,他们也是能分刮神行宗的一切。当彭飞云看到他们的样子的时候,心里却是极为不屑。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又如何看得出来?还为自己所得的一点小好处,从而觉得沾沾自喜。“诸位,我们三更天进攻。那个时候,神行宗必然防范最低!”彭飞云提议道。“没问题!”“一切全听彭宗主的安排。”对此三宗宗主没有任何的意见,这次的联盟,彭飞云可以说算得上盟主。毕竟在四宗里面,他飞云阁的实力,可以说是最强的。望着神行宗的方位,彭飞云的嘴角不断上扬。“等我占领了神行宗之后,先自己探查下那个秘密是什么。风无行这个老东西,占据宝地这么多年,居然什么都没发现,真是无用!”能让一流宗门都为之心动,彭飞云心里自然知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当然也不会如数的上报,要是有好处,自己先捞上一笔。大不了事后,所有的事情都往风无行的身上推,毕竟对方占领神行宗这么多年,这样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不会惹得上面宗门的怀疑。“今晚之后,我彭飞云将会一步登天!”彭飞云心里兴奋无比。其余三人则是毫无察觉,他们均是气海巅峰的修士,距离云隐一步之遥。只是这样的瓶颈,已经限制了他们太多年了。想要提升整个宗门的实力,从突破云隐入手是不可能了,那么现在吞并其它的宗门,则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三宗宗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虽然表面上与彭飞云结盟,并且以他马首是瞻。实际上三人暗自联络过,这次派遣来的,也并非宗门真正的精英实力!在攻打神行宗的时候,让飞云阁的人先冲上去。到时候攻破神行宗之后,他们三宗留有实力,然后再一举攻破飞云阁。这样一来的话,风临城附近的势力,可就是三足鼎立了!三人相视一笑,均是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意思,今晚一过,他们三宗就是风临城附近最强的宗门!神行宗和飞云阁,都将会变成历史。…………清扫战场?神行宗的弟子们,一个个脸上疑惑无比,这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在陆远分析完局势之后,风无行对对方不由更加的赞赏。陆远分析,四宗联盟看似猛如狼虎,然而实际上他们却是各自为政,不可能真正的做到团结一心。在有各自心思的情况下,谁也不想去打头阵,就算打了头阵也绝不会用出全力。那么这便是神行宗的一个机会!引狼入室,然后开启出阵法,将对方一网打尽!而且更是有星光炮在,完全无惧对方的气海修士们,除此之外,还有着其它的布局。陆远的一些后手自然没有与风无行去说,最坏的结果无疑就是,他自己穿上星河战甲,然后横扫一切敌!睡觉。“宗主,清扫战场,是什么意思?”“就是啊!难道,不需要我们去拼杀么?”神行宗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即均是一脸疑惑,不明白风无行是什么意思。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赤衍和古怀云等人,一脸的苍白。他们认为自己是天骄之辈,给他们时间踏入到气海之境,完全不成什么问题。然而战争一旦打响,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天才,那完全是靠自身实力来说话的!可是风无行的话语,却是让他们看到了转机。风无行轻轻一笑,说道:“对此战争,宗门也是准备了许久,若是需要你们,自然早就与你们细说。放心,你们只需好好待着,别被波及到了即可。”战争是残酷的,可是这一刻在风无行的调动下,大家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虽然不解宗主为何这般自信,但他们只能选择相信。“好了,都回各自的住处,小心躲着吧!\"8○○ΤxΤ\" ˋc○Μˋ”风无行挥了挥手。如果不是这次的战争,实力相差巨大,风无行倒是想要磨砺一下这些弟子。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只有徘徊在生死间不断徘徊的修行者,日后才能走得很远。一位的苦修,遇到实战经验丰富的同级修士,那是会吃大亏了。“是!”这场全宗会议很快便已经结束,大家的心情变得沉重,虽然风无行疏导,并且承诺不需要他们厮杀,可心里终究没有一个底。“古兄,不如让我去你那坐坐如何?”赤衍笑道。“如此甚好!”古怀云也随之一笑。在这样的关头,原本是对头的两个人,现在倒是抱成了一团。毕竟大敌当前,应当抛开之前的不快,说到底大家争得都是神行宗高层位置,可若是神行宗没了,还有什么可去争得?两方势力在一起,在危急关头多少可以有些照印。虽然风无行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事实难料,任何变化都有可能发生,他们要做最坏的一种打算。在会议结束之后,风无行便来到陆远的别院。“都说好了。”风无行说道。陆远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好,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按照他们之前的设计,当四宗进入宗内的时候,便彻底激发阵法!大概是三分之一的范围内,不然波及到整个神行宗的话,很多弟子也会受到攻击。“七位气海修士控制这个大阵,终究还是太过勉强。”陆远心里微微叹息道。这个大阵十分强悍,气海境也只能勉强压阵而已,最好是由七位云隐修士坐镇,才能彻底发挥出这个大阵的威能!“二流宗门的守山大阵,也不过如此吧?”陆远心里略微得意。正常的二流宗门守山大阵,是请一位阵法宗师,然后帮忙布置各种格局。不过代价却是极大,需要付出很多灵石。而一流宗门的……厉无涯在找人布置的话,花费了天价灵晶!一共请了十位阵法宗师帮忙布置,毕竟宗门过大,各项布置都极为繁琐,一个阵法宗师根本忙不过来,甚至很多地方都会错漏。“叶青,跟风宗主走一趟,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我就把星河战甲送给你当礼物!”陆远笑着说道。“真的?”叶青的眼睛顿时一亮。陆远笑着点头,这本就是给对方准备的,毕竟对方喜欢打架之类。不像自己,现在一直都在风临城待着,而且白夜也是极为站在自己这边,安全方面倒是不用担心太多。再加上等神行宗的事情一了,星光炮也会被带会店铺,除非是云隐之上,或者云隐极为巅峰的修士,不然还真别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倒是叶青,若是意外遇到一些强大的修士,或者是危机的话,这件星河战甲绝对救命之物。除非真的点太背,遇到了那种老妖怪,如无极宗五峰的峰主。送走风无行和叶青之后,陆远闲得有些无聊,便开始拿出纸笔,开始书写一些公式。在未来之中,丹药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最为注重的还是科技方面的研究,因为这才是制霸星河的资本!不过随着沈珺的新修炼体系出来之后,星空时代必然会对这方面,投入相应的丹药研究。…………神行宗数百里外,四宗的人手都已经聚集完毕。“三更天了,告诉他们,准备一下!”彭飞云说道。“好!”所有的弟子聚集在了一起,之后彭云峰率领其他的气海修士,来到这些弟子的身边,说道:“今晚将是风临城最大的一次变革,今晚之后,再无神行宗!你们将是改写风临历史的人!可丑话我要说在前头,谁若是临阵退缩,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绝对不饶!”“战,战,战!”弟子们大吼道。气氛顿时被点燃,这些弟子们一个个热血冲天,恨不得现在就来到神行宗大杀一场!“走!”随着彭飞云话音的落下,这些气海修士们,则是相互配合。随后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在气海修士的努力下,居然托起了这些弟子们,开始朝着神行宗的方向飞去了!气海以下无法飞行,可如果有气海修士帮衬,却是可以做到。只不过黑压压的一片,站在空中的弟子,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之色,这一幕实在是让人看了心颤。“嗯?”风无行脸色一动,他自身站在宗门的外围。原本天色很暗,但多少有一些星光或是月光。可是此刻他却看到一处极黑的黑点,随后这黑点越来越大,如同黑云一般,一股无边的杀意从中散发出来。“来了!”风无行神情缓缓恢复平静。见风无行在宗门外围只身一人站着,彭飞云站在众人的前方,得意的大笑,说道:“风无行,你果然有胆色!既猜到我们四宗联手对付你,你居然还敢站在这里迎战,我原本认为你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滚蛋了呢!”风无行拱了拱手,开口说道:“诸位做事,一点都不避嫌,风声不传到我耳朵里,那才有鬼了。只不过风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哦?说来听听。”彭飞云疑惑道。大敌当前,对方临危不乱,站在这里风轻云淡。彭飞云这时候心里,有些捉摸不透这个老对手了。他与风无行争斗了许久,可以说在未建宗之前,两个人便相遇相杀,一直都到了现在。如今他终于可以把这个老对手辗压,彻底的让这个宿敌,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在最后的关头,他很想知道这个老对手,到底有什么样的想法。“你们四宗联盟在一起,可想灭了我神行宗,多少也要付出一些代价。到时候难免生灵涂炭,有不少弟子死伤。风某很不想看到这一幕。”风无行叹息道。“哈哈哈哈!”彭飞云大笑几声,甚至有些失声的说道:“风宗主,您这话的意思,莫不是现在让的退兵?”“你现在后悔,倒还来得及。”风无行认真的说道。如果没有陆远的出现,或许他还不会这么有底气。在完全了解阵法,甚至还演练了一遍之后,风无行成竹在胸。别说四宗联盟了,哪怕是再多出两个三流宗门联合,他神行宗今日也是最大的赢家!“真是笑话!”彭飞云收敛笑容,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之色。原本他还认为,风无行会说出一些服软的话,好让自己放过他们神行宗的一些弟子。毕竟以风无行的性格,倒是有可能会这么做。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是错了,对方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是冥顽不灵,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杀!”彭飞云也不再废话,弟子们一个个落地,开始冲向了神行宗内。而风无行也早早隐没,不知去向。当他们冲进神行宗之后,忽然发现,整个神行宗居然冷清无比,看不到一个活人。“玩什么花样?莫不是已经遣散了这些弟子,让他们各奔前程去了?”彭飞云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东南交界处,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不小,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做,自己一时间还真的无法全部击杀。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么多,这次最为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神行宗的根基之地而已。等到得到之后,自己拿到了二流宗门的赏赐,成为了云隐修士,天下之大,自己哪里不可去?“给我找,我就不信一个人都没有了!”彭飞云冷笑道。至少风无行还是在宗内的,一旦抓到这个人,他是不会让对方这么轻易死的。他要让风无行看到,自己成为云隐修士的那一刻,对方脸上的那种绝望之色!四宗联盟的弟子,已经有大半人进入神行宗之内,甚至那些诸多的气海修士也是一样。“现在开不开阵?”“再等等!”“等你妹啊,直接开呗!”叶青急促道。他们盘膝坐在各自的地方,然后传音相互交流,倒是叶青有些耐不住寂寞,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打开大阵,将下方的人全部轰杀!“再等等吧!”风无行说道。目前已经有很多人进入到了阵法的范围内,而且他们距离阵法另一端的边缘还很遥远。等人更多的时候,才能真正将阵法的威能给发挥出来。“开启一次耗费这么多灵石,多少也要省一些。”风无行解释了一下,毕竟叶青是陆远的人。“身为一宗之主,你可真小气!”叶青不屑道。随后他又转念传音,说道:“不过你之前站在宗门外所说的那些话,还真是悲天悯人,唉!”“我与彭飞云争斗多年,这个对手即将在我面前倒下,我好歹也提醒他一下。反正我的提醒,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另外一种服软,他肯定会不在意的。”风无行轻笑道。叶青恍然大悟,说道:“这就是老板说的扮猪吃虎……你是一名老司机啊!”“老司机是什么意思?”风无行不解的问道。“这是我从老板那听到的,当时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老司机是在某项领域中特别厉害的一种尊称。”叶青解释道。被这么一夸,风无行轻抚一下呼吸,脸上得意万分,传音回应道:“那老夫,确实算得上一位老司机。”如果陆远在场,知道他们传音的内容,恐怕会笑得肚子疼。四宗的弟子到处寻找,却没有发现一个人的踪影!当下他们心里一个个疑惑,怎么可能会一个人都没有呢?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一道蓝色屏障,顿时将他们围困住!从笼罩的范围来看,这个屏障十分的宽阔,大部分的人都被困在其中,彭飞云等气海修士全在里面!唯有一些少数的弟子,在外界并没有笼罩进来。“先不要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四宗的弟子一个惊慌失措,彭飞云顿时发言,稳定众人的心神。目前这个光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攻击型,仅仅是将他们困在里面了而已。随后彭飞云站了出来,双目扫视四周,大喊道:“风无行,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样?我告诉你,今日无论你怎么做,都无力回天!神行宗的覆灭是必然的!若你现在出来投降,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如何?”“呵呵,本宗若是苟且偷生之辈,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何必又在宗内迎你过来?”风无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无法分辨他具体的方位在哪里。“之前本宗已经劝过你,是你自己执迷不悟,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风无行的声音再次传递而来。“哼!区区一个困阵而已,待看我破了它!”彭飞云冷哼一声,当即挥手道:“集中一点,全力攻破!”几十位气海修士,顿时联合在了一起,各种神通齐出,照亮了这个黑夜!轰!这般攻势壮阔无比,仿若星河倒转,风云变色!一击之下,在阵内的修士们,一个个不由倒退数步,毕竟余波实在是太强大了。等攻势缓缓消失之后,众人的脸色不由大变,因为这蓝色屏障,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这不可能!”彭飞云怪叫一声。几十位气海修士共同一击是何等强悍,哪怕是云隐修士,也不想去硬碰硬。可是现在,居然对这困阵没有丝毫的影响,莫不是某位阵法宗师,在帮助神行宗不成?一时间彭飞云脑海中思绪万千。睡觉咯。最近特别喜欢一首歌,你还要我怎样,怎么这么好听呢!阵法宗师,这四个字对于云隐境以下的修士,毫无疑问是座沉重的高山。“就算你有阵法师相助又如何,区区困阵,又不能灭杀我等。而且不信,你阵法能一直维持下去,高阶的阵法,你们神行宗又能承担多少?”彭飞云冷哼一声。以一个正常三流宗主的身份,来看待这个阵法的话,彭飞云的思路是没有丝毫问题的。他以飞云阁为基础,再把古迹所得全部算上。所有的积蓄加在一起,能维持这个困阵就不错了。而神行宗的底蕴,要比飞云阁稍微逊色那么一筹。彭飞云的话,完全是在这一番计算下说出来的。仅仅维持困阵,已经十分勉强,又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去堆积攻击的方面?“这点就不劳彭宗主费心了。”风无行笑道。这套阵法最强的地方就在于,对于资源的消耗特别低,比起其它宗师级阵法来说,已经降低了数十倍的消耗了!起初风无行对于这套阵法,亦是一种怀疑的态度,可是在演练一次之后,他却发现这套阵法的威力,远远在陆远所叙述之上!这便是未来与现在的不同之处,未来世界的人类,自身的实力是有限了。所以他们只能去借,然而再去用!可谓是真正的借力打力!而这种借,倒不如说是打劫更为贴切一些,毕竟借的东西是要还的。而沈珺更是根据未来时代的特点,从而创造出了新的修行体系。“装腔作势!”彭飞云冷笑道。随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他随之目瞪口呆。只见无数天地灵气狂涌而来,化作一股巨浪,朝着阵法里的修士们拍打!“这什么东西……”“好可怕的灵气,这,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阵法只是困阵么?”阵法之内,传来各种怒吼,甚至一些弟子都来不及说话,便被这灵气化成的巨浪所淹没。灵感后期及以上的修士,倒还好上一些,不过依旧在苦苦支撑。天地灵气可以化为己用,亦可化作强大的杀器!轰!在蓝色光罩之中,无数的建筑被这股巨浪所摧毁,不过风无行倒是没有半点心疼。可以毁灭四宗精英,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二十七位气海修士,也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磅礴的元力从体内而出,不仅护住了他们自己,更是保住了身子附近的一些弟子们。然而他们脸色却是难看万分,仅仅这一个瞬间,就有大半的弟子陨落!凝血境几乎没有一个弟子生还,而初感境也是损失掉了大半!“混账!风无行,有本事就出来,真刀实枪的干上一场,躲起来算什么好汉!”彭飞云怪叫道。血炼堂的宗主苏云血脸色铁青,他看着彭飞云怒吼道:“彭宗主,这便是你的情报么?为何之前,我们对这阵法一无所知!”“苏宗主,这件事情确实是彭某的错。但大敌当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彭飞云说道。“不错!”其余两宗的宗主也附和道。虽然他们心中也是万分不快,可是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上了,想与神行宗和解,压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今日不是神行宗灭亡,便是他们四宗全军覆没在这里!至于宗内留守的人……还真强不到哪里去。四宗的高层,几乎全部聚集在这里,每一宗也只留下了一位气海修士而已。“杀!”一些弟子们在生死关头,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在死亡的压迫下,他们的潜能大开!各种神通自他们身上而出,不断抵挡巨浪的席卷!一时间居然真的被他们腾出一块安全的地方,弟子们轮番上阵,抵挡这样的巨浪。前方的人灵气耗尽的时候,又有另外一波人顶了上去。观察到了这一幕,风无行微微皱起了眉头,四宗里面到底也是卧虎藏龙。他观察过其中的一些弟子,甚至有些人的天赋,完全不下于赤衍和古怀云。心里虽有爱才之心,可是在战争的面前,这些怜悯都是愚昧!“第二波,准备!”风无行传音给了众人。“好!”其余人回应道。陆远的七星大阵,共有七波攻势。第一波相当于初感后期的水平,第二波则是到了初感大圆满的层次!果然,随着他们再次催动阵法,巨浪变得更加凶猛,让这些抵挡的弟子们压力倍增!他们仿若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吞没。“可恶!”“太强了,快抵挡不住了!”“宗主们,快想想办法啊!”“不行,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这群弟子们开始慌了,他们之中也有天才之流,一个个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干劲。本来这次四宗联盟对抗神行宗,在他们看来绝对是胜券在握。可是现在却想象的不同,他们似乎随时都会死在这里。看着周围一些修士的尸体,他们面如死灰,因为下一刻,他们也有可能会是一样的下场。二十七位气海修士,也稍缓过来,当下他们分散开来,各自护住了一些弟子。“这样抵挡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要找到阵基破阵!”“我们来抵挡,四位宗主还请速速寻找阵基之地!”这些气海修士们微微点头,当下开始分工。四宗宗主无疑是其中最强大的修士,他们皆是气海境巅峰,距离云隐只剩下一纸的距离而已。四人也是当机立断之辈,当下开始寻找起阵基来,他们神念扫视四周,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光罩之外的弟子们,一个个心里后怕不已,同时也在庆幸自己没有进去。他们的实力大多数不过是凝血境,最强的也在初感前期而已。“神行宗初感弟子听令,速速清剿余敌!”风无行声音很大,如同雷声轰顶一般,传递到了神行宗每个角落之中。实际上在听到动静之后,已经有一些胆大的弟子,悄悄出来窥探。阵法的攻势浮现之中,他们一个个心中暗自叫好!守山大阵的威力,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强悍!“有如此阵法,我神行宗可保无恙!”古怀云赞叹道。“确实如此。不过第二波的攻势虽强,可对于你我这样的初感修士来说,终究没有生命的威胁。”赤衍轻轻一笑,脸上十分自信。随后在风无行的声音传递出来之后,二人的脸色随之一动,目光落在阵法外的那些弟子上。两人的脸上浮现出残酷之色,再没有之前的谈笑风生。“古兄,不如比试一番如何?”赤衍说道。“难得赤衍师弟这般有兴致,那咱们便比上一比!”古怀云点头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神行宗的初感弟子,在这一刻杀了出来。包化轩等人自然不用多说,大家在古迹均有所得,虽尚未突破气海,可却战力大增!“快走!”“别,别杀我……”阵法外的弟子们,一个个满脸恐惧之色,心里有了退却的想法。而一些有血性的人,倒是选择死战到底,希望可以撑到阵法内的人破阵而出,倒是局势便能瞬间颠倒过来!“混账!”“不可能,全部都找过了,阵基到底在哪里!”“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彭飞云等人红了眼,已经进入了疯狂的状态,以他们的实力,阵法第二波攻势压根影响不到丝毫。他们此刻在阵法内,倒是畅通无阻。可是找不到阵基破不了阵,一切都没有意义。“继续!”风无行不为之所动。七人再次调动在阵法,只见光罩之中的巨浪,不断的开始凝实,变得的粘稠!这是灵气化作元力的一种征兆,见到这一幕四宗的二十多位气海修士,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之前他们还游刃有余,可是现在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已经感觉到压力变大。这便是七星大阵的第三波攻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于气海初期修士的水准了。而且这股无限接近元力的攻势,实在是太过浩大!如果只是针对一个气海初期修士的话,恐怕瞬间就能将他给辗压!“还没找到阵基么!”这些气海修士们急了。四宗的宗主也很着急,到了这一个地步,他们的行动也变得艰难起来。看着外界的被击杀的修士,他们心中犹如刀割,要知道那都是他们宗内的弟子,是日后宗门的希望啊!“拼了!”彭飞云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手中里面出现了一柄巨斧!当下他冲着其余三人说道:“我们四个,催动这柄巨斧,我就不信轰不开这大阵!”苏云血三人的目光落到战斧上,眼睛顿时发亮,上面流动着道之法则的气息,这赫然是一件道之神兵!“怎么不早拿出来!”几人面露不快。虽然神情很不愉悦,但他们的心里却是兴奋无比。有这件道之神兵在,再加上他们四人联手,轰开这个阵法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废话少说,一起催动!”彭飞云含糊道。“好!”三人应声,立马开始催动体内的元力!“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件道之神兵!”风无行等人催动阵法,可以观察阵法范围内的一切细节。当他们看见那柄巨斧的时候,一个个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三流宗门想要拥有一件道兵,绝对是一种奢望。没有云隐修士在,就算花费巨资买下一件道器,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毕竟无法发挥出道器的全部威能。在这种计算下,买一件道兵倒不如投入其它。可是现在彭飞云手中却是出现了一件道器,这让他们有些震惊。道器终究是道器,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着极大的威慑力。如今四位气海巅峰的修士一同催动,至少可以发挥这件道器四成的威能!四成看上去不对,但那是对云隐修士而言!一位气海修士,哪怕是巅峰的气海修士,也抵挡不了道器一成的威能。“催动到最高!”风无行直接了断的说道。这套阵法最适合的便是七位云隐修士催动,而气海修士催动,仅仅只能催动到第五层次而已!双方现在都拼尽全力了,毕竟现在是生死关头,各种底牌不断的出现。彭飞云等人的元力不断灌入到巨斧之中,只见巨斧发出微弱的灰色光芒,而且这种光芒越来越浓郁!到了最后,居然已经接近黑色了。“毁灭法则!”其余三人脸色大喜。毁灭法则是诸多法则之中,最难以领悟的法则,而且是破坏力最强的法则,且没有之一!如此强悍的法则被引动出来,破阵那是真的没有一点悬念了。“给我破!”四人同时大喝,将这股法则之力给牵引出来,轰击到了阵法一处。轰!整个大阵都在晃动,这股深灰色法则,不断的撞击着蓝色光罩!“噗!”坐镇的七位气海修士,有两位喷出一口鲜血,他们是气海初期的修士。其余的五人亦是不好受,都强忍着这种反攻之势!叶青虽是气海初期,可他的肉身毕竟强悍,表现完全不在其他气海修士之下。可是在这种法则攻击下,脸色也是变得苍白起来。“快!”七人的动作加快,他们深深明白,一旦阵法被破的话,那绝对就是神行宗的末日!要知道阵法之中,还有不少人残留,这股势力一旦破阵而出,那么神行宗压根无法抵挡。二十多位气海修士,至今没有一位陨落,这些才是主导战局真正的因素!轰!七星大阵的第五波攻势,终于被七人催动出来,粘稠的巨浪变得彻底粘稠起来,五颜六色浓厚的液体,不断的在阵内冲刷!“啊!”“不,我还不想死啊!”“长老,宗主,救命!”初感弟子再没有一丝侥幸,纷纷被这些液体所淹没,生机也随之彻底断绝!而那些气海的长老们,本想出手营救,可是他们发现这次的攻势太强,他们都将面临生命的危险!“徒儿……”一些长老们老泪纵横,因为这些弟子中,有一些天赋很不错,被他们收为弟子。除了初感弟子之外,一些弱小的气海长老,亦是难以幸免。一时间整个阵法内,唯有少数的气海长老,以及四宗宗主才生存了下来。“快破啊!”彭飞云等人已经快要绝望了,这些弟子几乎全部丧命在这里,即便他们赢了神行宗又能如何?今日之后,四宗的势力将会大跌!“来我的这里,一同催动道器!”彭飞云大吼。剩下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的气海长老,五人艰难的来到四人身旁,此刻身上已经多出了不少伤势。五人毫不犹豫,把元力全部灌入到了巨斧之中。这一刻巨斧腾空而出,与半空中轰击蓝色光罩的深灰色法则融入到了一起,而后发出了惊天的一击!轰!蓝色的光幕出现了一丝裂痕,见状彭飞云等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当下再次调动战斧,又是狠狠的一击砸了出去。轰!哗啦啦!蓝色光幕彻底崩溃,化作碎星最后消散于天地。“噗!”与此同时,风无行几人大吐一口鲜血。他们是压阵之人,阵法被破自然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之力。不过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兴奋之色。对方现在破阵,终究还是太晚了一些,那些随行的弟子们,早就已经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下了四宗的宗主,还有五位长老……在催动巨斧之后,五位长老里也有两位力竭而死。强行催动巨斧到最大化,会被法则之力反噬,其中两人到底修为不够,落得了身死的下场。“风无行,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们四宗是完蛋了,可你们神行宗也别想好过!没了这个大阵,我看你如何抵挡道器之威!”彭飞云等人大吼。多年的心血,如今却毁于一旦,这是何等的失落,哪怕说是绝望也一点都不为过。当下他们的目光,落到了那些神行宗弟子的身上。见他们还在厮杀己方残留的弟子,当下他们也顾不得强者姿态,疯狂的冲了上去。…………别院中的陆远原本还在书写公式,然后设计图纸。在蓝色光幕出现裂痕的那一刻,他有所感应,然后把手中的笔给放下,缓缓把头给抬起。当看见蓝色光幕支离破碎之后,他已经来到了星光炮的旁边。“没想到啊,还是用了你呀!”陆远拍了拍星光炮炮身,一脸无奈的说道。外面的神行宗弟子们,感受到了气海修士无边的杀气,一个个顿时脸色苍白。古怀云等人亦是如此,如此疯癫状态下的气海修士,哪怕是同级的强者也不想跟他们硬碰,因为这群人已经完全不要命了!大阵原本还是好好的,要是知道这些人真的能破阵而出,之前风无行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出来的。这完全是丢了西瓜得了芝麻!哪怕现在是后悔万分,终究是来不及了,风无行没预料到,这几人已经彻底疯了!“死定了……”这是神行宗弟子的心声,在七位气海修士的疯狂下,他们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而风无行距离他么还有着很远的距离,不可能瞬间感到。而就在这时,一道光柱以极快的速度,忽然窜了出来,轰向了四宗的七位气海修士!这一击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速度极快,几乎刚感应到,便来到了他们的身前。七位气海修士,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不过他们的战斗本能,却是极其的强烈,当即催动巨斧轰击抵挡。“噗!”七人体内受到严重的震荡,大口喷出鲜血,身子直接横飞出去,方向也是截然不同。不过当他们落地的那一刻,一脸痛苦的模样。他们察觉,自己体内的气海,居然不断的开始崩塌……星光炮相当于云隐强者一击,具体强到什么程度,这一点还真的不好说。“结束。”陆远收起了星光炮,缓步走出了别院。如今四宗已经成了土鸡瓦狗,最强的战力全数在此处陨落。本来残留下来的七位气海修士,此刻也已经成为了废人,一身修为消散的无影无踪。“不,不可能。”彭飞云失魂落魄,身上沾满了血迹,头发在风中凌乱,面容狼狈不堪。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失败,在双方差距极大的情况下,四宗联盟到底是怎么败下来的?直到这一刻彭飞云似乎明白过来,若不是自己太过自信,一开始便对这件事情进行严格的保密。那么神行宗必然也不会准备这么多的手段,今晚的赢家将会是他们!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对方终究还是听到了风声,做出了完全的对策。原本在彭飞云看来,就算神行宗知道了又能如何?一个三流宗门,一个月的时间能改变什么?可是现在就是因为这种大意与骄傲,直接导致了他的失败。“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们飞云阁有高阶炼器师相助,难道我神行宗就不能有阵法大家坐镇么?”风无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彭飞云的身前,在月光的照印下,他看到自己多年的对手此刻狼狈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慨唏嘘。彭飞云抬起头来,虽修为消散,此刻已经成为了普通人,但他的双目中依旧带着狠色。风无行并没有闪躲对方的目光,而是相互紧盯着。良久,彭飞云才打破了平静,嘶哑道:“成王败寇!虽心有不甘,但败了就是败了。今日我飞云阁虽然覆灭,但这未必不是你神行宗日后的下场!”“有什么遗愿么?”风无行平静的问道。他明白,这是对方最后的狠话,也仅仅是为了赌一口气而已。彭飞云所说的这些,将来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发生,但风无行的选择依旧与今天一样。不管对手是谁,都要打起十分的精神,不可有一丝马虎!而彭飞云的下场,便是给他打响了警钟。“呵呵……你肯定认为是我赌一口气而已,但风无行这次,你真的错了……”艰难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彭飞云便已经断气了。寿命被强大的境界所支撑,如今修为尽毁,他寿命自然会断!而彭飞云最后的意思,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只不过是一流宗门布置的一步棋,一步对付神行宗的棋而已!被一个庞然大物盯上,神行宗往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彭飞云甚至可以预料到,日后神行宗覆灭的下场,想到这里他也就死得心安了。本他还有一句话未出口,那是我在下面等着你。可惜尚未说完,就已经死了。看着彭飞云生命殆尽,风无行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对方最后一句话,倒是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至于其他六位气海修士,此刻已经死绝,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们恨不得食彭飞云的肉,饮彭飞云的血!如果不是对方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多谢宗主出手相救!”那些认为自己死定的神行宗弟子,一个个此刻在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异口同声的道谢。于是风无行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当下便开始召集弟子清理战场!这些凝血修士倒是没什么,可是初感修士身上,必然有会随身携带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气海修士。毫无疑问,这对神行宗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此刻的陆远和叶青,已经悄悄下山了,事后工作他也不打算搀和进去。“老板,那些可是气海修士啊!居然被一套阵法,给打得落花流水!老板,这阵是不是你布置的?太流弊了,难怪老赵死缠烂打的跟你学阵法,原来阵法这么厉害啊!”一路上叶青叽叽喳喳个没完,他这次是真的涨见识了,真正了解了阵法的可怕之处。要知道算上他,也仅仅是七个气海修士,居然能把这么多人给歼灭,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仅仅他一个人的话,任他如何神威,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更何况其中有些气海巅峰修士,完全可以一巴掌灭了他。但是坐镇在阵法中,居然让他们几乎毫无还手的余地。“云隐修士你都打过,还会在乎这些气海修士?”陆远诧异的问道。“这是两种感觉!老板你炼器、炼丹厉害,这是我知道的。破阵也很厉害,这我也知道,但我没想到你布置阵法,居然也这么厉害!老板,还有啥是你不会的么?”叶青最后好奇的问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陆远认真的说道。“有啥不好回答的?”叶青疑惑不解。“总而言之,你好好夸夸我就对了。”陆远一本正经的说道。“……”两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风临城。此刻天色朦朦亮,距离日出已经不远了。可修士的世界,一般是不分日夜的,毕竟有了修为之后,精神大部分时间都是饱满状态。并不像普通人,必须要依靠睡眠,来让自己休息。回到店铺之后,两栋楼中依旧有光芒亮着,这些家伙几乎没日没夜的在炼器、炼丹。“有这样的店员,真是一件幸事。”陆远笑眯眯的感慨道。跟叶青道别之后,陆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缓缓收敛住了笑容。虽然刻意的避开,但下山时那浓厚的血腥味,依旧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修行者感观是何等的敏锐?此刻陆远的脸色有些苍白,甚至感觉到了严重的反胃,他脑子里甚至能够浮想到,那尸横遍野的景况。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在这些时间里他不断的去说服自己,安慰自己。这一步他终究是迈了出去,也终究过了心里的那道坎。“杀啊杀啊,也就习惯了。”陆远自嘲一笑。来到了李道远的屋子里,陆远靠着墙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对方炼丹。虽然对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归根结底依旧是个机器人。“别炼了,陪我聊会。”陆远开口道。“主人,您想聊些什么?”李道远刚好炼完了一炉丹,在听到陆远的命令之后,立马停住了手里的事情。“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嘛?”陆远问道。李道远沉默了一小会,他脑中芯片正在分析陆远这句话。最后通过数据库他得出结果,缓缓开口回答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离别。”“是的。”陆远点头。“主人您跟谁离别了?”李道远不解。“我自己。”陆远叹息道。“数据库无法分析这句话。”李道远答道。“忙你的吧!我想睡会……”陆远慢慢闭上了眼睛。…………陆远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因为这次他真的太累了。中午时候的风临城变得沸腾起来,各种消息不断的传入!“飞云阁、血炼堂、奔雷府、梦幻谷,一夜之间四宗全灭!如今四宗的驻地,已经被神行宗的人给占领!”“四宗覆灭?开什么玩笑,神行宗可能有这样的实力……”“我对这件事情,倒是稍微了解一些……”修士们聚集在茶楼,开始闲聊起来,最大的话题莫过于这次风临城周边势力的洗牌了。古迹一行之后,很多人都已经预料到,各方势力将会发生一些改变。但在他们看来,这种改变只是细微的,至少不会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神行宗一家独大!很多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开什么玩笑!五宗实力旗鼓相当,就算是一家独大,那也绝对是飞云阁,而不是神行宗。可是在消息得到证实之后,他们一个个就傻眼了,觉得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日后风临城附近,也只有神行宗了。而对方在吞并四宗之后,必然会壮大到一个可怕的程度。同时这对一些散修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神行宗突然壮大,人手方面必然不会太足,到时候必然是广收门徒,帮忙搭理其余四宗驻地。一些人想到了这一点,眼睛顿时发亮,毕竟散修的日子很不好过。可让他们进一个宗门,一步步慢慢崛起,却又觉得很是不甘,眼下这绝对是一个机遇!不知不觉,四宗覆灭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一天原本正在研究图纸的陆远,倒是收到了一个传讯。“厉无涯,他居然还能想起我!”陆远拿起传讯符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自己来到神行宗之后,对方几乎没联系过自己,这让陆远觉得自己在无极宗的存在感很低。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组织给抛弃了。但后来随着自己的顺风顺水,陆远早就已经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至少在他看来,自己在风临城过的很不错。每天不仅有大量的灵石入账,更是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束缚,甚至他都已经快要把无极宗给忘记了。直到厉无涯给自己传讯的这一刻,陆远幡然醒悟,对了自己还是无极宗的荣耀长老!“恭喜恭喜!”厉无涯道贺。“只是完成了宗主交代的任务而已,没什么好恭喜的。”陆远不温不火的回应,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他起初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神行宗的壮大,添上一份助力。现在神行宗吞并其余四宗,可以说是风临城附近真正的霸主了,他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厉无涯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是震惊无比。原本他预想,有陆远在帮忙炼炼丹,多少可以扶持一下神行宗。可是现在这已经不是扶持这么简单了,事情的结果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除了震惊之外,还有着更多的惊喜。四宗覆灭,说明了其背后一流宗门势力的布局,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虽说对他们来说,三流宗门只是相当于蚊子肉一般可有可无,但说到底还算是一块肉。占领了风临城附近宗门,那么日后宗门的资源,必然会狂增不少!厉无涯略微客套了几句之后,便缓缓传音道:“此次陆长老所为,宗门已记下了大功,不日后便有弟子把奖励送去。而现在,宗门决定再给陆长老一个任务。”“什么任务?”陆远小心翼翼的回应着,眉头一直紧锁,却是没有松开过。他如今已经在风临城站稳了脚跟,而一家店铺的名声也被彻底打响。如果这个时候对方给自己安排新任务,让自己回无极宗,或者说是去别的地方,那陆远万万是不可能答应的。“神行宗壮大是一件好事,可是太过迅速的话,却不好掌控。无极宗毕竟距离那里甚远,一些消息不能及时得知。所以还要委屈陆长老一段时间,除了扶持神行宗外,还要多多监督一二,不能让他们做出越过界限的事情。”厉无涯说完之后,陆远心中的担忧终于一扫而空,只要不让自己离开风临城,那么其它的事情就有的商量。有关神行宗方面,陆远倒是觉得风无行挺会做人的,应该不会做太过的事情。可厉无涯的担心,也并不能说不对。相反站在他那个位置,很多事情要都面面考虑,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属正常。“这倒是件小事情,只是……”陆远眉头已经松开,当下整个人的心都放了下来,倒是打算调侃调侃对方。“有什么难处?”厉无涯好奇的问道。“上个任务,我从宗门宝库选了一样东西,那么这个任务……”陆远欲言欲止,但他相信对方已经明白自己意思了。想起上次对方从宝库挑选出去的雷云母,厉无涯就一阵肉疼。不过好在这次对方不在宗内,于是他传讯过去说道:“宝库挑选这都是小事情,只不过陆长老你现在不在宗门,等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回来,宗门必然不会亏待你。”“倒也不用这么麻烦,记得宗门宝库里,有一天外陨铁,大概胳膊这么大吧!让送奖励的弟子,一并给我送过来就行了。”陆远回应道。“……”厉无涯的嘴角微微抽搐,没想到对方就进去逛了那么一圈,就把里面的东西给惦记上了。那块天外陨铁,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价值几乎不在雷云母之下!而且胳膊般的大小,绝对是十分的珍稀,往常的陨铁也仅仅一小块而已。“行。”厉无涯倒也果断。陆远做事的能力已经体现出来,他自然不会吝啬。而且身为荣耀长老,这样的待遇倒也没什么。对方任劳任怨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已经是很委屈对方了,在这方面的要求,能满足便尽量满足。而且在不炼制法宝的情况下,这样的东西放在宝库里,最多只是个摆设。陆远对那块天外陨铁,倒是惦记许久了。这种来自宇宙的矿物,在天玄大陆都有一个统称,那就是天外陨铁。可是这样的矿物,其实每一个都是大不相同,除非运气特别好,不然的话很难碰到一样的。而在神行宗的那一块,却是天外矿物中的极品!陆远十分的怀疑,极有可能是某个星球爆炸,残留下的一小块星核。只不过上次走的匆忙,没时间去研究。而且以他那时候的情况而言,如果真是星核他也束手无策,留在身上没有什么大用,这才选择了雷云母。星核,在星河时代,价值极其高昂。哪怕仅仅是一小块,都可以卖到一个天价。这玩意的用途十分广泛,而且十分的珍稀。往常只有一个星球走向毁灭,在大爆炸之后,才有可能产生出来。可这种几率也不是百分之百,大概是两成的几率而已。而陆远如果有了这枚星核,在配合手中的资源,那么他就可以考虑建造了一座星塔了。这东西可不是星光炮所能相比的!星塔的射程很远,哪怕相隔数万里,都能准确的击中目标。“除了这些奖励之外,还有一些功劳点,都已经记录在赏罚簿上,等你回来都可一一获得。”厉无涯再次传许道。陆远的思绪缓缓收起,然后回应道:“如此,倒是麻烦宗主了。”“有什么可麻烦的,这次你可是为宗门立下了大功!对了,有件事情倒是要提醒你一下。”厉无涯忽然说道。“宗主但说无妨。”陆远认真道。“风临城城主白夜,神秘无比。不过他的实力,却是不容小觑。如此人物,最好不要得罪。”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陆远与白夜的交易也彻底的完成。进度有些快,毕竟店铺里多出了三位炼器大师,还有两位炼丹大师,以及一个炼丹师。如今一家店铺每天的收入,可以说都是数百万灵石的纯利润。“这才叫生活!”陆远感慨道。此刻他在城主的小院子里,喝着茶水,吃着点心。来到这个世界,可从未享受过一息的时间,如今店铺走向正轨,暂时不需要他投入太多经历。至于现在为何身在城主府……早在半个月前,交易完成之后,白夜就没事让陆远来他府上坐坐。久而久之,二人便开始聊了起来。白夜觉得陆远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陆远觉得对方人还算是不错,于是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朋友。“久等了,刚刚才忙完一些事情。”白夜急匆匆的走来。“没事,反正我也才刚到没多久。这次找我有啥事?”陆远把点心咽下之后,好奇的问道。往常白夜邀请自己过来都是闲聊,今日却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哪怕陆远再聪明,一时间也猜不到对方有什么事情。白夜坐在一旁,也不卖关子,笑着说道:“上次你炼制的星河战甲,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作品!”陆远听到这句话后,干咳了两声,脸上有些尴尬。其实星河战甲炼制出来之后,他可以预料到后续会有很多的事情发生。近期风临城内,已经来了不少的修士,均是被星河战甲给吸引过来的。甚至连万里之外,一些二流宗门的人都过来了。“老白,你是知道的,这战甲我就一件!”陆远说道。“我意思,这玩意能批量制造么?”白夜笑着问道。“……”陆远顿时愣住了。他原本认为,对方是想从自己手中,买下这一件星河战甲。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胃口居然这么大!批量制造……说实话陆远暂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到星河战甲只是一个过渡期的东西而已,完全没有大量投入的必要。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但任何一方宗门,对此物都会十分眼馋!一件那就是云隐的战力,换谁谁不心动?甚至风临城现在还有风声传出,有些一流宗门,都已经把目光投入到了风临城中。一时间这个偏僻之地,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材料不好找啊!”陆远叹道。“这方面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给我清单就行。”白夜拍着胸膛说道。陆远无奈叹一口气,问道:“要多少?”“越多越好!别怕我没钱,就怕你没货。”白夜笑道。听到这句话后,陆远的脸色顿时苦了起来。自己这才休息多久?要知道现在商铺里面,能够炼制出星河战甲的,仅仅只有他和李道远!那三名炼器师已经学的很快了,但是关于星痕的构建,暂时还不是他们所能涉及的领域。这不仅仅是苦力的问题,最为重要的是李道远现在,已经全心投入到一个研究里,暂时空不出来手去炼制星河战甲。“二十套吧!”陆远报出了数字。白夜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个数字并不是很满意,于是不甘心的问道:“就不能再稍微多一些么?”“多多少?”陆远眉头一挑。二十套暂时是自己的极限了,因为他不可能把精力都浪费在星河战甲上面。等自己的研究成果出来之后,星河战甲又算得了什么?星塔只是自己的第一步,往后还有更多的后续,需要星塔来做支撑。“五十套吧!”白夜说道。陆远顿时无语,过了一小会,他才缓过神来,无奈道:“您这还真是稍微多一点……”“没办法,我是真的很需要星河战甲。这样,材料我负责出,每一件战甲的炼制费用,我给你算成三百灵晶一件如何?”白夜问道。一块灵晶那就是一万块灵石,三百块那就是三百万!五十套……这已经是上亿的资产了。陆远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心里暗自震惊白夜的财力,他实在想不出,这货到底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灵晶!在天玄大陆上,灵石矿脉有很多,但一座矿脉里能够蕴藏几十块灵晶就不错了。至于灵晶矿脉,陆远倒是有过一些耳闻,是被一些圣地把持在手。“这不是灵石方面的问题,主要我最近也在修炼。”陆远尴尬的说道。白夜这才忽然想起,陆远只是一个初感修士。说到底修行才是一切根本,先不论实力如何,单单是可以增长寿命,就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陆远是智慧过人没错,可寿命走到尽头的话,那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这……”白夜有些犯难了。说起来最近陆远也倒是没有闲着,除了偶尔偷闲之外,就是设计图纸,然后就是自身修炼的问题了。体内的穴窍已经开辟出了六个穴窍,如今已经相互建立起了联系,自身的战力有所增长。而且他还发现,穴窍的开辟,使得自身的身体素质,也有了极大的提升。而且暂时没有什么副作用,至少可以肯定这套修行体系,哪怕是在这个时代也是行得通的。再接着便是战技的研究了,以陆远一个地球人的思想,这样简单粗暴的战技,实在是太适合他了!完全就是一个个公式堆积起来的,并不像现在这样的神通,需要去领悟,去如何如何的。简单的来说,未来的新体系和战斗之法,对于悟性倒是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肯刻苦必然会有所成就。而这个时代的修行法门,全部都要讲究悟性。自身进步神速,陆远最为开心不过了,照着这个进度下去,自己的实力很快就能提升上来。不过他也有了决定,过段时间要回分身一趟,看看有没有能够快速修行的丹药之类的,自己现在已经不缺少灵石了。“五十套的话,至少也要三个月后了。”陆远想了想说道。他倒是也不好驳了白夜的面子,两人现在关系虽然还算不错,可也仅仅是算不错。连厉无涯都忌惮的人,陆远可不好去得罪。“三个月?那倒是可以!”白夜眼睛一亮。炼制法宝这样的事情,十分耗费心神,原本他也没打算让陆远有多快。三月的时间虽然比他预料的要晚一些,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此,那我便把材料写给你。”陆远从乾坤戒中拿出纸笔。除了炼制星河战甲的材料之外,陆远还添加了一些其它材料进去,也是他最近所需要的。反正白夜身上灵石那么多,不坑白不坑。三百灵晶一件,已经算是亏本买卖了。换做是任何一个宗门,哪怕陆远把价格再翻上一倍,估计都有成堆的人找他炼制。可有的时候利益是不能这么算的,这样的目光太过浅短了,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注重眼前的利益。自己现在在风临城,要是出了点什么事,白夜会不帮自己?这些都是无形的利益。除了利益之外,那就是交情了。而陆远跟白夜的交情就在于,如果有一方出价跟白夜一样,那么他会优先选择白夜。在看完清单之后,白夜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材料确实很贵重。“好,两日之后,这些材料我会送到你店铺里。”白夜点头。他要筹划的事情,远远要比付出的灵石贵重多了。既然陆远说了三个月,那么他就还有机会,自然不可能放弃。而且他对陆远的为人都十分放心,每次报出的时间,也是最多的时间,而不是按照最少的时间来算。“让我再懒会……”陆远靠在椅子上,微微眯虚起双眼,一脸享受的模样。“德性!”白夜笑骂道。…………旁晚从城主府出来之后,陆远望着自己的店铺方向走。不得不说,只有在城主府的时候,他才是最为清静的。有几次白夜没找他,他都往白夜府邸里钻。星河战甲实在是太出名了,有不少修士都来拜访。甚至一些隐居在城里的气海修士,都忍不住出来冒泡,朝着他的店铺里进。目的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商量有关星河战甲的事情。“听说了么,咱们风临城万里之外的三大二流宗门,都派人来到了风临城。就是为了见陆老板一面,想要从他手中,收购那件星河战甲!”“早就听说了,而且人都已经来了!”“这次三大宗门,可是派来了云隐境的修士……如果这次陆老板还推脱不见的话,估计就不像之前那般善了了。”回去的路上,陆远听到了不少修士的言语,随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云隐境的修士,可是不同于之前的气海修士。自己的店铺里面,亦是有气海修士坐镇,他们倒是不敢造次。可是云隐境就不一样了……叶青穿上战甲,和自己的星光炮,也仅仅相当于两个云隐修士而已。“希望别来太多吧!”陆远耸了耸肩。待到他走到店铺外面的时候,便听到了里面嚷嚷的声音。“今日你们老板若是不出来,可别怪我们在这里大闹一场了!”听到此话陆远的眉头紧锁。", "summary": "飞云阁、血炼堂、奔雷府和梦幻谷这四个宗派结成联盟,准备攻打神行宗。神行宗担心弟子们过于恐慌,并没有告诉大家这个消息,直到战争马上来临时,神行宗的弟子们才发觉危险一触即发。弟子们非常恐惧,想要离开宗门,但风无行安抚大家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宗门才能度过此次危机。陆远提出四宗看似结为联盟,但其实各宗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内部并不团结,神行宗有两个秘密武器,只要妥善使用,一定会发挥巨大作用。当四宗联盟来袭时,神行宗临危不乱,利用阵法和星光炮两个秘密武器成功击败四宗联盟。神行宗一举成为了霸主,陆远也凭借此功绩在神行宗中获得了重要地位,同时陆远也是无极宗的荣誉长老,无极宗的宗主厉无涯高度赞扬陆远的能力。陆远在风临城逐渐稳定,店铺生意兴隆,身体素质和战力都有所提升,和风临城城主关系日益密切,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往求购陆远发明制造的星河战甲。"} {"context": "星期一到了学校,江之寒和倪裳说起拜师的事,眉飞色舞,很是兴奋。倪裳对传说中的拜师仪式也很感兴趣,缠着追问个不停。两人正说的高兴,就听到有人在教室门口叫,“江之寒”。江之寒应声看去,罗心佩俏生生的站在门外,栗色夹克,白色长裤,娇俏的脸蛋配上大大的眼,小小的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比起一般的漂亮女生,卡通美少女的冲击力要更强一些,几乎全班的男生都看直了眼,不少女生看看她,又扭头来看江之寒。倪裳盯着江之寒,脸上表情似嗔非嗔。江之寒小声的解释了一句,“我妈同事的女儿,我出去一下。”便起身走出去,心里很疑惑,周一大早,这个小魔女来找自己做甚。自从第一次拜访了罗心佩家,她母亲打来电话,要江之寒去辅导她的功课,给她讲讲好好学习的道理。江之寒时间也不多,但一来挺喜欢这个小女孩,二来也想和郭阿姨处好关系,每一两周总抽空去一次。罗心佩这个小魔女是无心读书的,对于读书之外的任何事情她似乎都兴致勃勃。而江之寒内心深处,对初二要怎么刻苦也不太以为然,所以虽然也偶尔提点她一下不能太过贪玩,但更多的时间不过是和小姑娘天南地北的聊天,偶尔给她带几套最新的漫画书去,也不时的被抓着要帮她赶作业。罗心佩对江之寒相当的满意,说道以前妈妈找来教育自己的人没有这么好玩的,在她妈面前就常说江之寒的好话,说他如何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又如何谆谆教导自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得郭阿姨恨不得每周都把江之寒叫来两三次。江之寒走出门,问罗心佩:“不上课么?”罗心佩睁着双大眼睛,说:“我离家出走了。”江之寒心里苦笑,这又是什么新的游戏,嘴里说:“为什么呀?”罗心佩说:“他们都不在乎我,所以我离家出走来抗议!”江之寒看见教室里有些家伙探头探脑的,还有几个故意走出来,借口去办公室,上下打量一番,便一把抓着罗心佩,拉她去旁边的屋顶花园说话。江之寒问:“他们怎么不在乎你啦?”罗心佩说:“我爸经常出去喝酒喝的醉醺醺的,很晚才回来。我妈外面好多事,通常回来的更晚。星期天的傍晚,他们为这个在饭桌上吵起来,互相指责,我叫他们别吵了,说你们再吵就是不在乎我,我就离家出走。他们不理,吵个没完,吃了饭我妈还出去了。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告诉他们我不是说着玩的。”江之寒惊道:“这么说,你昨晚没回家?在哪里过的?”罗心佩撇撇嘴:“旅店呗。我有一个好朋友,撒谎出来陪我在旅店过了一夜,不过今天她要回家上学去了。我也没处可去,所以就来找你了呀。”江之寒说:“你一夜不回家,你爸妈一定担心死了,说不定都已经报警了。我们楼下有电话,不如先给你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罗心佩嘟嘴说:“不要!这样他们才不会吸取教训。”江之寒问:“那你要怎样?”罗心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如上午你陪我去玩吧,我难得逃一天课。”江之寒头痛说:“可是我要上课呀!”罗心佩嘟嘴说:“你不管我的话,我就随便找辆车坐了,出去流浪!”江之寒心里叫苦,这个小魔女!和罗心佩讲条件说:“那好吧,我陪你半天,你就得给你妈打个电话。”罗心佩歪着头,考虑了一下,说:“那要看我玩的开不开心。”江之寒心想,到时候你不打我绑着你的手,也要让你打,说:“就这么说定了啊,要知道我可是好学生,从来不逃课的,今天为你破例了。”罗心佩咯咯娇笑说:“你才不是乖乖好学生呢。”江之寒让罗心佩等他,自己回了教室,给陈沂蒙说,让他给书店打个电话,告诉母亲罗心佩很安全,让她给郭阿姨通知一声。江之寒回到自己的座位,对倪裳赔笑说:“帮我请个假。”倪裳正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的在背单词,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江之寒轻轻拍拍她的手,倪裳睁开眼,面无表情的问:“干什么?”江之寒很谄媚的笑:“帮我请个假吧。”倪裳盯着他,讥讽道:“说什么呢?看到美女小妹妹,突然头痛起来?”江之寒摸摸鼻子,心想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一个班的人看见一个小姑娘找,自己就跑了,总不能说是生病吧,于是说:“就实话实说吧,家里有急事。”倪裳说:“什么急事呀?”江之寒说:“小姑娘离家出走一晚上了,我要把她送回家,免得大人担心。”倪裳说:“哦?离家出走,就来找你啦?”江之寒说:“具体的回来和你细说,请假的事就拜托你了,我怕一转头小姑娘跑掉了,不知道哪里去找?”倪裳沉下脸说:“你找别人吧,我替你请假太多次,都说不出口了。”江之寒说:“别的人去,张老师怎么会买账?我知道你最是刀子嘴豆腐心,拜托拜托,回来给你赔罪。”双手合十向倪裳拜了拜,出了教室来找罗心佩。江之寒问罗心佩:“早上去哪里?”罗心佩说:“还没想好,不如我们边走边想吧。”两人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外走,一路上罗心佩欢声笑语的,不像悲苦的在离家出走,倒像是出来春游来着。到了足球场,罗心佩拉着江之寒坐下来,说要想想去哪里消磨时间。两人坐在石阶上,看着跑道上锻炼的人,第一节课还没上,操场上还算清静。过了半晌,罗心佩站起来说:“我们先去吃早点,然后去河边放风筝,好不好?”江之寒以手击额,无比痛苦的说:“都依你。”两人出了校门,坐了几分钟的车到了市中心,罗心佩带着江之寒,左拐右拐,来到很偏僻的一条小街,有一家只有四五张桌子的小店,店外还排着长队,大多数人是买了东西边走边吃的。罗心佩说这家的肉饼超级好吃,皮薄肉鲜,一吃一口油,香死人了。两人要了三张肉饼,两杯豆浆,找个地方蹲着吃了,果然是难得的美味。吃完肉饼,罗心佩很满足的拿手巾擦了擦嘴,说去放风筝吧。江之寒一摊手,哪里来的风筝?难道还要买东西现做不成?罗心佩笑道,我知道有卖风筝的地方。江之寒心里苦笑,只要是吃的玩的,大概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罗心佩带着江之寒来到一个杂货店,这里卖的是各种各样的手工制品,从竹子编的篮子,到自制的做装饰品的扇子,各种各样的东西比比皆是。在小店的一个角落里,摆放着十几个颜色鲜艳,形状各异的风筝,有蜈蚣的,蜻蜓的,蝴蝶的,等等等等。罗心佩皱着眉头在那里选了半天,在一个蜻蜓形状的和一个老鹰风筝之间摇摆不定,偏过头来问江之寒,江之寒实在不知道有何区别,顺手一指老鹰,算是替她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两人来到江边,这里有一片退水以后露出的平坝,面积很大,地上有黄沙夹杂着一些小的石子儿,确实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江之寒随便找块地方坐下来,不远处的江水波涛滚滚,在近处看反而不是那么混浊,白浪一波接着一波从眼前流过,往远方奔流而去。今天的风不算大,吹在脸上已经有点热热的感觉,提醒着大家夏天已在眼前。罗心佩已经脱了外衣,穿一件翠绿色的短袖衬衣,很有兴致的放着线,让风筝升起来,然后在坝上跑着,一路留下清脆的笑声。不过二十分钟的工夫,小魔女已经跑乏了,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江之寒身边,嘟囔道:“才开始还挺有意思的,过一会儿也不好玩了。”又用手推江之寒,“哎,我说你闷坐在这里,很扫兴耶。”江之寒偏头看去,小魔女跑了一脸的汗,额前的刘海稍稍有些乱。风吹过,她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江之寒说:“擦擦汗吧,坐在这里看看江水也挺有趣的。”罗心佩拿出手巾,擦了汗,乖乖的坐在那里看了会儿大江。不过十分钟的工夫,终究忍不住站起来,说:“唉,我不喜欢这种装深沉的玩法,我们还是另找地方消磨时间吧。”江之寒心里已有了主意,拍拍旁边的沙地,说:“坐下来,我们说两句话。”罗心佩坐下来,说:“就是嘛,就算看景,也不能闷葫芦似的。”江之寒问她:“你觉得爸爸妈妈怎么对你不好?主要就是不够关心你么?”罗心佩低头玩着沙,口里说:“他们也给我请家教啊,送培训班啊,可是在家里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一个喜欢喝酒,一个喜欢打麻将,说起来都是工作需要,那我的需要呢?”江之寒说:“就算他们有不周到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给你营造了多么好的环境,老实说,住那么好的房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有家庭老师,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待遇哦。”罗心佩抬头看着江之寒:“我宁愿穷些,也希望大家经常在一起。”江之寒笑起来,“你想要的其实也对哦,不过没体会过穷的滋味,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要不这样,今天上午剩下的时间我带你去体会一下劳动挣钱的难处?”罗心佩很欢欣鼓舞的,“这个主意好!我最喜欢劳动了。”江之寒吓她说:“是去餐馆洗盘子,如何?”罗心佩苦着脸,“洗盘子对手太糟了,除了这个,别的都行。”两人于是乘了车,一路往北山区而去。罗心佩坐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又对江之寒说:“最近老坐出租车,看来还是坐公车比较有趣。”到了北山区,江之寒领着罗心佩去了新开的店。这个店店面很大,足有第一个店的三倍多。左边一部分是作零售门面的,现在正在装修,铺地刷墙进行内部装修。右边这部分,是当仓库和批发部门用的,基本上沿用原来的布置,只是稍稍作了些改动,现在已经开始启用了。江之寒两人走进去的时候,屋里很凌乱,地上一箱一箱,一捆一捆的堆着书。小倩,肖虹,和冷倩三人都蹲在那里劳作着。肖虹最先看见江之寒,站起来打招呼,又看了一眼罗心佩,说:“少东家,你哪里找来一个洋娃娃,好漂亮哦。”江之寒笑呵呵的说:“嗯,这是我最新雇用的童工,你们尽管使唤就是了。”被旁边的罗心佩敲了下脑袋。小倩和冷倩也站起来打招呼,小倩解释道:“鹏飞刚去偃城进了一批货,全扔到这里来了。我们这两天还要出三批货,现在正在整理呢。”罗心佩站在旁边,四处看看,很感兴趣的样子。江之寒不敢让小魔女去整理出货,怕她出了纰漏,把该出的书弄错了。想了想,还是让她干体力劳动吧。拍拍罗心佩的肩膀,说:“开始劳动了,今天上午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成箱的书都腾出来,分类摆好。不做完,是没有午饭吃的。”肖虹在旁边嗤嗤笑道:“好狠心的老板,连这么可爱的洋娃娃也盘剥的这么厉害!”江之寒陪罗心佩坐下来,拆箱,登记,整理。开始的时候,罗心佩还兴致勃勃的,一个小时以后就开始抱怨腰酸背疼,申请出去休息一会儿。江之寒说道:“休息没问题,反正我们是计件的,总要做完了才有饭吃。”罗心佩出去转悠了一圈,很有兴致的看了看工人是怎么装修的,又乖巧的去邻近的小店给大家买了五瓶饮料,才回来坐下。这一次,小魔女基本上是在磨洋工,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只顾着和江之寒扯闲话,手里却是慢了下来。江之寒倒不指望这个娇娇女娃能真的坐在这里苦干几个小时,不过是让她见识一下劳动的艰辛而已。过了十二点半,罗心佩开始叫起饿来,江之寒说,你做的这么慢,影响了我们俩的生产效率,事情没做完,哪里有饭吃。罗心佩提议说:“不如中午我来请客?”江之寒呵呵笑着说:“你是雇员耶,哪有雇员请老板客的道理?你还是加把劲吧,加把劲我们就能快点结束。”一点四十的时候,终于把上午要做的告一个段落,罗心佩已经捂着肚子喊饿的要昏过去了。于是五人找了家小餐馆,吃了中餐。小倩本来说自己是带了中饭的,不过还是被大家拉了过去,因为肖虹说难得少东家来视察,这些天这么累,不吃白不吃。罗心佩不顾自己洋娃娃的形象,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吃完了一抹嘴,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餐馆。”吃完饭出来,江之寒便领着罗心佩到附近的小卖部去打电话。走在路上,江之寒说:“我们店里雇一个人,一个月不过两三百块钱,才来的给一百多的也有。算一下算术,你刚才做了两个小时,不过挣了两三块钱,连中午的饭钱都不够。她们工作一个月,就勉强能抵你身上这半身衣服,你有多少套这样的衣服?所以呀,赚钱是不容易的,你爸妈也不容易。”按照约定,罗心佩给家里打了电话。郭阿姨早上接到厉蓉蓉的电话,也算安下心来,在电话里不但没有责怪宝贝女儿,反倒是自我检讨了一番。罗心佩给母亲报了平安,却说今天还是不想回去,要去江之寒家里住一晚。江之寒虽然头疼,还是答应了,给母亲打了电话,又陪罗心佩在北山区转了一圈,看了场电影,最后回家还把奇安特拿出来,去附近的小公园教她骑车,总算是把这一天熬了过来,比上学可要累多了。罗心佩没有完全学会骑车,很心有不甘的样子。江之寒许诺下个星期再教她,才把她哄回了家。厉蓉蓉早就赶回来,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江永文下班回来,四个人围着桌子吃完饭。厉蓉蓉对罗心佩很是关心,这样那样的问个不停,还不停给她夹菜。到了晚上,江之寒不得不抱了毛毯,到客厅里睡,把自己的床让给罗心佩。十点钟的时候,江之寒敲门进去,和罗心佩说晚安。罗心佩拉着他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睁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对江之寒说:“之寒哥哥,我也知道挣钱不容易,爸爸妈妈很辛苦,可是……可是,我还是好想象今天一样,一家人都坐下来吃饭,说说话。如果能那样,房子小一点,少买几件衣服,我也愿意。”江之寒拍拍她的手,柔声说:“你爸妈这么疼你,你把自己想的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如果他们不答应,你就再出走一次好啦。”罗心佩笑逐颜开,“真的?!说定了哦,下次我离家出走,还来找你,今天可真好玩!”肖邯均的办公室里,江之寒喝了轻轻的吹开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肖邯均泡的花茶。肖邯均说:“我们提出来分给宁校长一成的干股,换回绝对的人事控制权,和校门内房屋的十年租约和开发权。他给回的条件是食堂五分的干股,加上新开发的部分五分分的股权,都是由他大姨子的名义出面的。”江之寒笑了笑,说:“看来宁校长能在七中一手遮天,也不是偶然的哦,是个有远见的。”肖邯均说:“我们原则上已经同意了,你有没有什么意见?”江之寒呵呵笑了两声,“给他新开发部分5分的股权是稍微亏了一点点,不过吃亏就是占便宜,先就这样吧。这个人又有些远见,又极有手段,虽然我有些不爽,但暂时拿他也没什么办法。”肖邯均说:“等到租约签下来,我们就可以开工了。但我还是有两点担心,一是流动资金不足,二是人手不足。”江之寒说:“资金问题,我们不急在一时,能够以这么小的代价拿下来,即使闲置一段时间成本也不高。我考虑这一部分的开发,再怎么也得申请一点贷款,不能老拿自己的钱来搞。贷款这部分,还得走走门路。如果就这么找上去,我们这种规模的私人公司,恐怕是拿不到的。前段时间,我以书店的名义,搞了一笔。这一次,争取能多拿点出来。至于说人手,人手不够其实是件好事,我们终于摆脱了被迫使用别人的人手的问题,可以放开手脚自己招人,自己解雇人,难道不是件好事么?我看你这次招来的几个退伍的战士,素质都不错,又肯干,你要是有这方面的门路,不妨再招几个进来。”江之寒喝口茶,继续说:“我准备把公司重组成两个大的分部,一个是文化用品,一个是饮食服务。文化用品那边让我妈具体负责,饮食服务这边你来牵头。慢慢的,你要从食堂的日常管理中抽身出来,多管一些全局的东西。食堂的管理和新门面的开发这两面,你要兼顾起来。我看,陈振中和楼铮永这两人都不错,你可以给他们加些担子,分担一部分你现在负责的事情。”肖邯均说:“不是我不愿担担子,但新开发这部分,如果走中高档酒楼的路子,还要部分向外面招商,按你的规划,做一个饮食一条街的话,我的经验和能力恐怕都不能胜任。我看,还得从外面招更有经验的人来负责全局。”江之寒说:“我们慢慢做大了,当然会考虑招一些专业的管理人才。不过你也是优秀的管理人才嘛,这几个月把食堂好几十号人管的有条不紊。大多数人都是从下面一步一步做上去,慢慢积累经验的,我看你完全可以做到的。”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则,江之寒最后说:“夜长梦多,你表面上不要急,但还是尽可能的尽快把合约签下来。我今天要去温校长家一趟,和他好好谈谈,毕竟他才是我们最坚决和最可靠的盟友。这个事情我事先给他放过风,但没有详细谈过,希望他不要太介意才是。”下午放了学,江之寒和温凝萃约好了一起去她家。走到篮球场边,温凝萃已经等在那里了。温凝萃指了指场中,一身天蓝色运动服的阮芳芳正在打篮球。温凝萃说:“自从和你打了次篮球,芳芳现在改看为打了。”江之寒抿了抿嘴,“这……也许是她纪念某人的方式吧。”朝场中的阮芳芳挥了挥手,也不管她看见没有,叫上温凝萃往她家走去。自从温凝萃在江之寒面前坦诚暗恋顾望山多年以后,两人的关系又不比以往,有点像知己多年的好友一样,有点无话不谈的意思了。温凝萃说:“我有个消息卖给你,出什么价呀?”江之寒呵呵笑着说:“你随便开吧,我先欠着好不好?”温凝萃撇撇嘴,“懒得理你,我和你说,你是不是拿了校门口那些房屋十年的租约,还要自主开发呀?我爸昨天同我妈讲,你野心很大呀,就不怕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江之寒叹了口气,“这个扩张的步伐,大概是快了一点。不过想做的事情那么多,时不我待呀。我今天去你家,就是去请教对策方向的,最好呀,能拉你爸或者你妈入伙。”温凝萃讥讽江之寒:“你这是不是变相贿赂?”江之寒不以为然的说:“你就不懂了,我这是寻求强强合作。”到了温凝萃家,恰好是吃饭的时间。黄阿姨邀请江之寒一起用餐,江之寒也没有客气,坐下来一起吃了晚饭。吃过晚饭,江之寒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黄阿姨让他坐下,说他是客人,又叫温凝萃去洗碗。温凝萃抗议说,凭什么有人可以白吃饭不做事,自己反而要洗碗,被母亲斥责了几句,还是乖乖听话去了。黄阿姨收拾好桌子,三人到客厅重新坐下。温副校长笑着说:“听说了,你们把校门口那片都拿了下来,而且一拿就是十年,胃口不小哦。”江之寒本来也不准备瞒温副校长,而且估计他多少知道了几分,“宁校长最近通过他的人,越过您来指导工作越来越频繁。您知道,暑假合同到期,我们会有人事上的大变动,不希望到时候有任何的阻力。既然他这么想把手伸进来,我们只能如他的愿啰,不过作为回报,总要有点小意思吧。”温副校长扬了扬眉毛,“小意思?”不由笑了起来。江之寒转向黄阿姨,说:“黄阿姨,上次您可是答应过我的,如果我们真的能做大了,要出面指导指导的。”黄阿姨笑道:“我可是外行,怎么能外行指导内行?对了,你们把那一块拿下来准备做什么?”江之寒说:“初步的打算还是做饮食,我考虑至少开一家高档的酒楼,一家中高档的糕饼店,其他的店面想邀请有实力的商家进驻。这是现在的一个大概的设想,就是要把做成有名气有特点的中高档的饮食一条街。”江之寒问温副校长:“温叔叔,您有没有听说,学校附近要修桥了,最快的话,两三年内就会完工。如果真的修成了,这一片的商业价值,又会高个几成。”黄阿姨说:“你的消息倒真是灵通。”看起来,她也是知情人之一。江之寒不放弃他的意图,又说:“黄阿姨,我可是诚心来请教的。你知道,如果做大了,我们现在的人员的经验还是有所不足,虽然可以边做边学习,毕竟有人提点顾问一下是好的。您要是不答应,我可要天天上门来求您了。”这段日子,通过很多细小枝节,江之寒已经发现黄阿姨的交际网络,社会人脉和影响,都远远的超过了她丈夫,所以一心把她拉下水,一方面是借助她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巩固和温副校长的联盟。为此,他是打算不惜代价的。打通学校领导层的好处显而易见。譬如说,和宁校长结成联盟后,他马上拨了一笔钱,说是常规的校门房屋的维修费用。肖邯均私下返还了一部分给他,剩下的拨款其实就是免费赞助给江之寒他们做装修改造用的。黄阿姨笑意盈盈的问江之寒:“你准备出什么价邀请我当顾问?”温副校长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妻子。江之寒郑重的说:“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黄阿姨笑道:“我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哦。”停了停,看着江之寒,说:“其实我还蛮看好你们这个项目的前景的。这样吧,我给你们推荐个人,你看看能不能用。”江之寒回答道:“那敢情好。”黄阿姨说:“这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妹,现在在中州金属进出口公司做销售经理,正准备辞职出来。”江之寒知道金属进出口公司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垄断性的国企,有些担忧的说:“我们这儿可是小庙,没法和金属公司比的,不知道是不是太屈尊了。”黄阿姨说:“我也就是给你们牵牵线,搭搭桥,她不见得适合你们,你们也不一定适合她。不过依我看来,倒是一个不错的组合。到时候相互见个面,加深一下了解,再看看彼此意愿如何。你也不必因为是我推荐的,就一定把她要过去。生意就是生意,这一点我们都要记住了。”过了一会儿,黄阿姨又说:“我对你这个东西,真的很看好。过些时候,你拿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给我看看,如果合适的话,我就来参个股。大致的估下价,我把钱给你,难不成我一分钱不出,占你这个小家伙的便宜?”江之寒兴高采烈的从温副校长家里出来,去了母亲那里,把书店那边的账本拿出来,又研究了一番。第二天中午,江之寒召集了几个核心的成员,包括母亲,肖邯均,杜姐,陈振中,和楼铮永,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其中一个重点是资金的问题。江之寒要求杜姐做一份详细的资金需求的预测性报告出来,由于杜姐以前基本上是局限于做传统的财务记账,江之寒大概和她交换了一下看法,给她提供了一些启发。在新项目的开发上,江之寒是决心要部分依靠贷款,但又不想负债太高,造成财务上很大的负担。他请母亲去和郭阿姨好好交流一下,从申请贷款的程序和条件,大概贷款的额度,还款的条件,都要有个详细的了解,以便作最后的决定。自从国库券的合作以及罗心佩的出走事件以后,两家人的关系倒是又亲密了很多,所以请她帮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江之寒分配给肖邯均的事情,是让他起草一份完整的新项目的企划案,大概是比对着当初做食堂企划的规范,但这几个月的实践管理经验,应该可以让东西做的更成熟一些。这件事情,江之寒也是要参与的。陈振中和楼铮永来参加这个会议,是因为现在食堂的日常管理事务开始部分压到他们两人身上,以便肖邯均能腾出手来处理一些更大局性的东西。江之寒和他们交换了一下不久以后人事变动的意见,告诉他们只管放手去干,现在宁校长和温副校长都成了股东,就不怕有什么小鱼小虾可以翻的了天。江之寒这些天,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困惑。歌唱比赛以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不顾有时候倪裳的抗议,每一周江之寒总会把倪裳诱骗都家里度过一两个中午的时间。江之寒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肉体与肉体接触的感觉,少女的身体虽然稍显青涩,腰腹胸部的地方不够圆润,但青春的活力蕴藏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肌肤,却是让江之寒爱不释手。他喜欢抚摸的触感,喜欢没有涂抹任何香水但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体香,喜欢她轻轻的发出的声音。每次爱抚之后,江之寒都不得不靠着冷水慢慢的浇灭自己的欲望。相比之下,倪裳虽然不抗拒爱抚的实践,却是更享受拥抱和接吻的感觉,对于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她总是心存恐惧,即使已经尝试过好几次,却还是紧绷着肌肤,微微颤抖着,像要上刑场的样子,每每引得江之寒一阵笑。到了后来,江之寒发现自己每天睡醒的时候,总是以竖立的姿态出现,要靠长时间的打坐来消除那方面的欲望。在有些夜晚,他开始用手来解决自己的欲望,但心里多少有些困惑。这几天见了师父,江之寒几次想要提起这个问题,但总不知道怎么开口。苦思冥想之下,他总算想到了一个切入的办法,这天傍晚见了杨老爷子,考校了这两天的进度,坐下来喝茶的时候,江之寒便提起了这个话头。江之寒问杨老爷子,“书上都说练功如果是童子身,就会事半功倍。师父,这是真有道理,还是写书的人胡乱编撰的?”杨老爷子说:“就像我给你说过的那样,天下的武功,奇人奇事层出不穷,我不敢说一定了,但至少对于我所知的门派武学,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江之寒问:“那这些都是他们凭空捏造出来的了。”杨老爷子说:“这其间是另有一个道理,我可以给你说说。练武的人,通常新陈代谢都会更快,身体发育会早于常人。按照古时候的说法,练武的男子阳气更重。所以据我所知,其实以前练武的人倒是结婚很早,有了婚姻阴阳可以调和,对他们的进境不无帮助。另外一点,也是预防他们作奸犯科,因为冲动去做了强迫或者苟且之事。”看了一眼江之寒,杨老爷子说:“现在这个情况又有所不同,平常人结婚的年龄比以前晚了十年甚至更多,但实际上现代人的身体发育却是更早,这主要是因为营养和环境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要靠的无非就是自律和疏导,对此你也要谨记于心。”听了师父的解释,江之寒总算是有些释然,看来自己欲望的膨胀倒不是什么异常的事件,不过想想还要等十年,心里不由羡慕起古时的男子,十五六岁洞房花烛原来也是件福利好事呀。※※※自从寒假住进倪裳的家,倪裳的外婆倒是喜欢上了这里。比起两个儿子的地方,女儿更加体贴,外孙女乖巧了十倍不止,从家里出去散步,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远眺大江,四周的绿化也不错,还有一个经常有老人聚集的小公园,可以找人说话,说起来这样的生活还是很享受的。倪裳的外婆住的很惬意,便决口不提什么时候离开的事情。白冰燕这么几十年都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觉得尽一下孝道也是理所当然,只有更加的孝顺,当然不会去提要她离开这样的话题。最苦的人就是倪建国。不知是什么原因,说老太太势力也好,或是有别的没说出口的缘由也好,她对倪建国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总是冷嘲热讽,没有太多的好脸色。上周三的时候,倪建国一天都在外面出差,下午就近去了茹芸家约会,两人翻云覆雨又折腾了好一阵。自从倪建国心目中这个老巫婆住进来以后,他更觉得茹芸这里简直是天堂,很贪恋在这里的感觉,往这边拿钱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基本上不在明帐上的钱都留给了情人。倪建国算好了时间,但天不从人愿,车在桥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家的时候饭菜都凉了。除了老太太先用过餐,母女俩还在等倪建国回来吃饭。倪建国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倒是不由得有几分愧疚,他说道,堵车堵死了,中州的交通是应该动下大手术了。走过丈母娘身边的时候,老太太吸吸鼻子,小声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香味。倪建国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进了洗手间,洗了手和脸,还把身上草草擦了一下,那天之后倒是半个月没敢出去幽会情人,心里把老太太不知道诅咒了多少回。这个周日,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倪建国通常不做家务的,就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和妻子女儿聊着天。白冰燕忙着赶皮,丈母娘负责调馅,倪裳做着一些打杂的活儿。倪建国和女儿聊着学校里的事儿,说:“前两天遇到教你们班物理的李老师,到教师进修学校开会,他很是表扬了一番,说你现在解题的灵气比以前提高了不少。”自从和江之寒在一起相互讨论共同研究以后,倪裳真的觉得自己的思路开阔了很多,而且很真实的喜欢上了物理这门课,甚至于超过了她以前最喜欢的语文。想到这里,倪裳不由得甜甜的笑起来。倪建国又说:“上次你那个同学,叫顾望山的,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机会请他到家里来吃个饭,当面感谢一下比较好?”倪裳“啊”了一声,她敢肯定顾望山是没什么兴趣到她家吃饭的,更何况那件事顾望山根本就是看在江之寒的面子上伸手相助的。倪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看不必了吧。那样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吧,人家恐怕都忘了。再说,你当时也谢过了,我去学校也当面转达了你们的谢意的。”倪建国坚持说:“是不是举手之劳,是他家的能力问题。应不应该当面致谢,是一个礼节问题。这样吧,期末也快到了,大家都忙着学习,这件事情暂时搁一下,等到放了暑假,找个时间把他叫到家里来吃个饭。”外婆在旁边插话说:“小裳,要请的,再怎么说你外婆六十岁的生日,全靠你的同学才没有丢脸。我也想看看,什么家的孩子,能够一个小时就解决你爸爸一个星期都搞不好的事情。”倪裳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倪建国扭过头去,心里冷哼了一声,自顾看自己的报纸去了。过了几分钟,倪建国突然听到板凳一声响,倪裳尖叫了一声,扭头去看,老太太倒在地上,女儿神情惊惶,妻子正俯下身去,轻声呼唤母亲的名字。白冰燕抬起头来,朝着丈夫尖叫道:“你还拿着报纸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拨急救中心的电话?”倪建国心里哼了一声,报应,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急救中心的急救病房外面,倪建国坐在长椅上,白冰燕来回不停的踱着步,像热锅上的蚂蚁,倪裳被留在了家里。倪建国看着妻子,突然有些烦躁,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刚点上,有过路的护士招呼他,同志,这里不能吸烟,吸烟请到外面去。倪建国推开门,外面有个不大的露台。他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吸了口烟,把烟圈慢慢吐出来,脑海里这几十年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一页一页的翻开。初见岳母的时候,她对自己还是很看重的,也说得上有几分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岳母的态度开始慢慢转变了,倪建国记得岳母那时候说白冰燕以前在家里娇生惯养,从来不做家事的。自从嫁进了倪家,什么家务活都是自己做,想的就是丈夫能在事业上有所发展,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坦白说,老太太也许势利眼了一些,嘴里刻薄一些,但还算不上是个坏人。但这些年来,倪建国对老太太愈发的憎恨起来,觉得她是自己婚姻和家庭的一个绊脚石,一个很危险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每次见到老太太,听到她的冷嘲热讽,倪建国就意识到这些年来的不如意。那些话,比起机关里有些人的刻薄话,本身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但那种刻骨的失败感让倪建国非常的沮丧,也非常的失望。这一次老太太住进来以后,是一家人一起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虽然老太太极喜欢倪裳,但倪建国愈发痛恨她的一点,就是她总在女儿面前揭自己的短,说自己的不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倪建国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宝贝女儿,在她面前塑造出一个温文尔雅,诚实稳重,和值得依靠的父亲形象。女儿对他比妻子更重要,当然比自己的情人茹芸重要很多。每一次,老太太企图让倪建国把他尴尬无能的一面暴露在倪裳面前的时候,倪建国就恨不得封住她的嘴,让她永远消失。想到这里,倪建国狠狠的把烟头扔进旁边的专放烟蒂的垃圾箱里,嘴里小声的咕哝了一声:“怎么还不死?”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妻子推开门,站在面前,面色苍白。白冰燕举起右手,食指指着丈夫,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倪建国张了张嘴,心里侥幸的想,兴许她没听见,我讲的如此小声,走上来要握住妻子的肩膀,问:“怎么样?”白冰燕一把拍开他的手,眼里如同千古的寒冰,她说:“姓倪的,没有如你的愿,我妈抢救过来了。”顿了顿,眼泪流了下来。她抹了把眼泪,说:“现在我不和你吵,我妈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这个事情,我会记住的,我……会记住一辈子的。”门在她背后重重的关上,倪建国骂了句国骂,恨恨的打了自己右脸一个耳光。江之寒搂着倪裳坐在沙发上,倪裳在江之寒耳边说着些什么,江之寒听的不是很清楚,只有一些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回旋着。倪裳穿着一件短袖的丝绸衬衣,胸口画着的是一辆自行车,而自行车的两个轮子恰好在胸前的两团,轮子的中心正圈着凸起的那一点。江之寒把手伸进短袖里,很开心的发觉里面并没有带文胸。他一只手握住一个粉嫩的肉团,轻轻的揉捏着,让它在手心变幻着形状,有种满足的感觉。倪裳呜呜的抗议着,好像在说,老实些,听我说话,但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模糊不清的。两人正亲热着,有人在旁边说:“大白天的,你们俩干什么好事呢?”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磁性,煞是诱人。江之寒抬头去看,伍思宜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身上只穿着一件长的短袖,好像是江之寒的衣服,短袖的下摆及到大腿的一半,露出大半截圆润笔直的腿,更诱惑的是遮住那半截,内里似乎什么也没有的样子。那短袖的胸前写着三个英文的单词:I-am-lonely!倪裳挣扎着站起来,说:“和他说正事儿呢,他就一心想着这件事。”说着话,一把把伍思宜推到江之寒怀里,说:“跟她厮混吧,她那里可比我大多了。”自己转身进厨房去了。江之寒环着伍思宜的腰,和倪裳不同,伍思宜喜欢抹些香味比较独特的香水,今天这种好像是一种水果的味道,江之寒使劲嗅了嗅,却辨别不出到底是什么。伍思宜低笑道:“是水蜜桃。”笑声魅惑。江之寒忍不住把头靠在伍思宜胸前的两个水蜜桃上。如果说倪裳胸前的是中州市郊的西山,这里就是泰山;如果说倪裳那里是泰山,这里就是珠穆朗玛。江之寒把头深深的陷进那两团柔软之间,感觉两边的脸颊被软软的肉压迫着,有一股奶香的味道把他包围着,让人昏昏欲睡。正享受着,有人在旁边笑:“好享受呀。”江之寒睁开眼,转过头,只见曲映梅和温凝萃并肩坐在同一个沙发上,笑的很诡异的样子。江之寒脸有些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曲映梅娇笑着说:“思宜那里真大呀,我看着也眼馋,至少有D吧?”江之寒侧过头来,伍思宜的胸离他的眼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两个豆豆清晰的在白色的T-Shirt下鼓起,心中不由火热一片,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伍思宜笑着说:“你的也不小哦。”曲映梅笑道:“要不我们来比比?”朝江之寒眨眨眼,“之寒,想不想看呢?”说着话,把手伸进衣服里,褪下一个黑色的胸罩,丢在沙发上。江之寒一时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温凝萃冷笑道:“别装正人君子了,想看就说出来。”江之寒转头来看伍思宜,她笑意盈盈,好像很本没有反对的意思。温凝萃在旁边说:“这个家伙,从来都是又想占便宜,又想装正人君子,有句话用在他身上最是恰当不过。”江之寒转过头来看着温凝萃,曲映梅拉了一把温凝萃的手,说:“凝萃,你的看起来也不小哦,不如我们一起来比比?”说着话,把自己胸口的纽扣又解开了一颗。温凝萃挑衅的看着江之寒,两只手交叉着放在T-Shirt的下沿,作势要脱下来的样子。她说:“想不想看?想看就说嘛。”曲映梅咯咯笑着,说:“你说想,我们就一二三一起脱出来比比,好不好?”江之寒只觉得热血冲上胸口,好字就要脱口而出,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之寒,你确定你想么?”江之寒随声看去,倪裳站在厨房的门口,一脸寒霜的样子,顿时打了个激灵,冷汗留了下来,嘴里不由得说了个不字,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春梦。上个暑假开始,江之寒连做了好些天同一个梦,梦里是隧道,火车,和少女的喊声。连续做同一个单调而又重复的梦,其实是一个蛮可怕的经历。后来,这个梦突然消失了,那时候江之寒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偶尔的他很想回去再听一听那个女孩到底说的是个什么名字。自那以后,除了偶尔一两次那个怪梦重新出现,江之寒度过了上百个完全无梦的夜晚,没想到今天却做了一个长而香艳的春梦。江之寒坐起身来,心里禁不住有些惭愧。他虽然不是什么假正经的理学卫道士,但梦里的四人,曲映梅是好友的女朋友,温凝萃喜欢顾望山,在江之寒心里也是把她既当作好朋友,又当作未来的好友的女朋友,他坚信总有一天温凝萃是可以梦想成真的。江之寒自问从没有对这两人有过非分之想,因为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是他最基本的做人原则之一。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呢?难道,正如苟朴礼所言,每个男人的心底最深处都隐藏着三妻四妾的幻想?江之寒想要说服自己,说梦境都是和现实相反的,可是,倪裳不也出现在里面么?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有想过比较她们三人的大小么?江之寒拷问自己,不可否认的是他经常注意到伍思宜那发育的不同寻常的胸部,但好像对于曲映梅和温凝萃,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象啊?她们的很大么?江之寒仔细回想,还真没有一个确切的印象。下午是温凝萃的生日,庆生的方式是江之寒提议的,找个地方一起做饭吃。而这个地方,则是顾望山找的,应该是他某个狐朋狗友多出来的一套房子,平时经常空置着,就是有聚会的时候才使用。江之寒见到温凝萃的时候,就有一种自己暗自猥亵过她的感觉,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胸,虽然不是伍思宜那样突出,但好像也颇具规模的样子。温凝萃有些狐疑的看着江之寒,“你这人,今天怎么怪怪的,有些猥琐的样子。”江之寒一向知道周围这几个女生都有极厉害的直觉,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言多必失,会露出马脚的。见江之寒很老实的不说话,温凝萃总觉得有些奇怪,她习惯了和江之寒在言语上针锋相对,问道:“你的礼物呢?”江之寒抬起头,说:“哦,我和倪裳一起给你买的礼物,早买好了,在她那儿放着呢。她家里有点事,把礼物忘记放在家里了,正回去给你拿。”过了一会儿,温凝萃请的另外两个客人到了,出乎江之寒的意料,一个是阮芳芳,另一个是认识温凝萃那天和她做对手的8号美女。温凝萃笑说:“我就喜欢和美女作朋友,现在就等倪裳了。”过了几分钟,倪裳匆匆的赶来,递上她和江之寒一起买的礼物,是一本一百二十页的精美的相册。倪裳抱歉说:“凝萃,生日快乐,不过今天我没时间和你们吃饭了,我外婆心脏病突发,虽然抢救过来,还在医院观察呢,我得过去照看一下。”温凝萃关心道:“严重么?现在好转了吧。”倪裳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温凝萃说:“那你还跑回去拿什么礼物,一来一去多耽误时间!”倪裳说:“没事的,其实我妈请了假,一直陪在医院里,我能做的也没有什么。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真的没有什么心情吃饭,还是去替一下我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真是不好意思,你们要好好玩哦。”江之寒看了眼倪裳,想说我陪你去吧,可是想想自己去又没有合理的身份,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倪裳看了一眼江之寒,说:“我打车过来的,出租车还在外面等着呢,就不和你们多说了。”走上去拥抱了一下温凝萃:“生日快乐,万事如意。”和几个人招招手,告辞走了。江之寒坐在那里,就有些意兴萧索。两个人走的太近了,彼此间的情绪就会影响到对方,大致就是这个情形。因为那个瓜子脸的美女,温凝萃介绍叫康茵的,和江之寒并不熟,温凝萃虽然看见江之寒兴致不高,也不好当众开他的玩笑,说他重色轻友。酒席间,康茵和温凝萃倒是谈笑风生。阮芳芳这些日子来,好像话越发少了,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听她们俩说话,总是有种淡淡的感觉。顾望山在女孩子面前,向来不是话多的人,所以才给人傲气的感觉。平常比较喜欢凑趣的江之寒,今天静静坐在那里,脑子里还回想着昨夜那个奇怪的梦,心里很是迷惑。这样一来,生日宴会的气氛就有些压抑。江之寒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今天按照他的提议是每个人做一个菜,结果大多数人根本没进过厨房,最后大半的菜都是他做的,当时大家都大赞他厉害。江之寒偶然抬起头来,看见温凝萃侧头和康茵说着话,眼角的余光扫着顾望山,顾望山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席间的气氛很是沉闷。江之寒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温凝萃,大家合伙做饭的建议是他提的,结果倪裳有事走了,自己闷声想自己的心事,哪里有庆祝生日的热烈气氛,温凝萃心里恐怕不是很开心吧。江之寒打起精神,提议道:“不如喝点酒吧?”顾望山看一眼江之寒,说:“这儿最不缺的就是酒。”转身进去,一会儿拿出几瓶酒,有白酒,葡萄酒,和啤酒。江之寒征询大家的意见,还是喝葡萄酒,于是开了一瓶红葡萄酒,每人都倒了一点,碰了碰杯子,一起祝温凝萃生日快乐。过了半晌,江之寒又举杯单独祝温凝萃的生日,他眨一下眼睛,说:“祝你的愿望终能成真。”温凝萃笑着饮了。喝了两杯酒,江之寒这个酒鬼的酒瘾倒真上来了,今天心情不算太好,昨夜梦境又有些怪异,倒真想喝上几杯。可惜在座的大多是女生,总不能拉着她们拼酒,不得已找上了顾望山。顾望山平时聚会的时候少于饮酒,被江之寒一再挑衅,最后说:“我开始喝酒的时候,你这家伙还不知道酒长成什么样子?”江之寒笑道:“废话少说,少在我面前装老资格,好好喝上两杯再说。”顾望山说道:“光喝酒没意思,不如划上两拳,谁输了谁喝。”江之寒此前倒真没有划过拳,问了规则,倒是简单,不过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嘛,便毫不畏惧的上阵了。正应了新手命硬这句俗语,江之寒上得阵来,便连赢三把,有两把是第一手就抓住了顾望山。顾望山连饮了三杯,有些红色上了脸。顾望山岂是肯认输的人,把赌注提高到了一拳两杯,这一回江之寒又是三战两胜。两轮下来,顾望山饮了七杯,江之寒不过喝了两杯,两瓶酒已经快见底了。顾望山把瓶子里剩的酒都倒出来,大概有三四杯的样子,说道:“不如这样,我们来个大的,谁输了就喝了剩下的酒。”温凝萃火上浇油的说:“不如再加个条件,输家还要应赢家的要求,表演个节目,唱歌跳舞什么的,为我庆生。”顾望山毫不犹豫的说:“没问题。”江之寒哈哈笑道:“小顾今天一定是喝多了,我想看你跳舞的样子。”这一拳,所赌极大,两人都小心翼翼。一直叫了十来回,才决出胜负,偏是江之寒输掉了。江之寒Kao了一声,把酒一口饮了。顾望山乐呵呵的看着江之寒,仿佛看着案板上的一块肉。江之寒不屑道:“不就是唱歌跳舞么?快划出道来,我是来者不惧的。”三个女生笑嘻嘻的看着两人,兴趣都提了起来,宴会的气氛终于热烈起来。顾望山想了半天,古怪的笑了笑,说:“你既然不怕唱歌跳舞,我给你来个别的,不如讲个荤笑话给大家听吧?”江之寒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顾望山不以为然的说:“荤笑话呀,别告诉我你一个都没听过。”江之寒摊开手说:“拜托,今天可是温小姐的生日哦!”温凝萃咯咯娇笑着,说:“我不在意的。”江之寒恼道:“你们这两公婆,还真是一对哟,Ok啦,回头我讲给你们俩听。”没想到康茵接过话头,笑说:“我不在意的,要讲一个雅一点的哟。”阮芳芳捂着嘴笑,也不反对。江之寒说:“纯洁的芳芳同学,就靠你出言反对他们的阴谋了。”阮芳芳笑道:“今天凝萃过生,都听她的。”顾望山说道:“你就别装纯洁了,愿赌服输,我今天就是要揭开你深情纯洁的假面具。”温凝萃咯咯娇笑着说:“某人又不在,揭开了又怎样?”顾望山今天话倒不少,大概是喝多了的缘故,他说:“那倒是个遗憾,不过聊胜于无。”江之寒看见顾望山正往碗里舀汤,计上心头,说:“你一定要我讲?”顾望山不理他。江之寒说:“不后悔?”顾望山嗤笑道:“少拿那套装神弄鬼的东西对付我。”江之寒说:“那你先把这碗汤喝了。”顾望山哼了一声,一仰脖子把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江之寒“切”了一声,“不就是讲个笑话么?我这里有一箩筐,就选个文雅的给你们讲吧。话说呀,有一个乡村的男老师,工作特别负责,每个学期都要到每个学生的家里去家访一次,和家长交换意见,商量怎么共同把小孩子教的更好。家长们感谢他的劳动,每次家访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这一周轮到了小强,小强的妈妈就让儿子提前去问老师最喜欢吃什么菜,好在家里准备。老师回答小强说,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鸡鸭鱼肉而已。小强回家告诉了妈妈,他妈就说,我是个没文化的,鸡鸭鱼肉我都懂,不过这个‘而已’,我不明白是啥东西,你赶快去问个明白。于是小强跑去找老师,老师已经下了班,在村子边上和人下象棋。话说这个老师是个象棋迷,偏偏又是个烂棋楼子,好不容易找到个旗鼓相当的,下起来格外有劲。小强跑过来,问老师,老师老师,我妈让我问你,这个而已是什么东西?这老师正在长考,被小孩儿打扰了,一步棋走错,被对方一个双吃,不得不舍了一个马,眼看这盘就要输了。老师心里恼怒,骂道,你妈的个B。第二天,老师去了小强家。小强爸爸在外面打工,妈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招待老师,从蘑菇烧鸡,卤鸭,清蒸鱼,到红烧肉,应有尽有,老师吃的连声叫好。最后小强妈妈端上来一小碗糊糊的象汤一样的东西,老师见了,很是奇怪,问,这是什么?小强妈妈就说了,老师,你要那个而已,我实在是没法给你,要给他爸留着,就弄一碗而已汤招待你吧。”几个女生还没太反应过来,顾望山已经大叫道:“太恶心了,你。应该罚你把今天剩下的汤都喝了!”笑闹声中,温凝萃的十六岁终于来了。周一的下午,江之寒见到了黄阿姨推荐的人选,曾经在金属进出口公司担任销售经理的程宜兰。程宜兰留着齐耳的短发,并不是那种把精明写在脸上的人。和她交谈了几分钟,江之寒就发现她是一个说话简洁,逻辑清楚,而且充满自信的女人。程宜兰上午已经见过厉蓉蓉和肖邯均,详细谈了很多东西,对这家小公司的快速发展很有兴趣。现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为公司掌舵的超越年龄的成熟高中生,心里的好奇是难免的。江之寒在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观察江之寒。江之寒侃侃而谈公司新项目的规划,可行性,前景,和可能的障碍,角度新颖,条理清楚,而且充满自信。两人坐在肖邯均的办公室谈了半个小时左右,对彼此都算相当满意。末了,程宜兰说自己需要两天考虑一下,而且江之寒这边可能也需要一个决定的过程。江之寒略微想了一下,说:“不管怎样,黄阿姨未来都会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所以程阿姨你也不是外人。即使最后决定不加入公司,也可以为我们做个顾问。我看不如这样,明天和后天,我们这边和学校,还有街道上的人就围墙拆迁和房屋装修有些谈判的事宜。你如果有空又愿意的话,可以加入一下。亲自参与了项目,可以更直观的了解一下公司的前景,也可以和公司的其它几个主要负责人相互了解一下。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商业秘密,你不用担心这个,而且如我所说,你作为黄阿姨的朋友,代表她来看看也是不错的。”程宜兰稍稍想了一下,说好。江之寒便让她和肖邯均约一下时间,事先交换一下准备的事宜。送走了程宜兰,江之寒问了一下肖邯均的印象,得到很正面的评价。江之寒对肖邯均说:“我准备让她参与一下近期的一些约谈,你最好能分配给她一个比较具体但又不算太繁重的事情,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双方的一个互相的面试。如果两方都满意的话,可以再考虑工作安排的事情。”肖邯均建议道:“以她的履历和今天的印象,我看不如让她来全局引领这个项目。”江之寒说:“说这个为时尚早,我看还是你来领这个头。如果她有能力,又有意愿加入我们的话,可以把担子多压一些在她身上。”结束了和肖邯均的交谈,江之寒径直去了书店。到了书店,江之寒问起母亲对程宜兰的看法,得到的反馈也非常的好。厉蓉蓉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虽然江之寒让宁校长和温副校长入股的事,她最开始觉得让利太多,现在也基本认同江之寒的做法。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厉蓉蓉说:“今天杨爷爷打了个电话到书店来,叫你晚上有时间去他那里一趟。如果太晚了,就明早一早去。”江之寒想到师父很少打电话叫自己去,揣测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但前天晚上才去过他家,也没听他提起呀。江之寒在店里草草用了晚餐,吃了个盒饭,就告别了母亲,往杨老爷子家里赶去。※※※老太太脱离危险以后,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接受观察。这是她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一般来说,第一次发作往往是最危险的,因为没有准备。好在她发病的时候家人就在身边,而且倪裳家离急救中心相当的近,抢救因此很及时。这以后,只要提高了警惕,随身携带急救的药品,应该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自从外婆住院以后,母亲就冷着脸,对父亲从来没有好脸色。倪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揣测外婆住院,母亲心情大坏,因此也没觉得是什么反常的事情。外婆出院以后,在倪裳家又住了几天,就提出来要回老家。倪裳外婆的老家在大约十个小时车程外的一个县城,在老家外婆其实还有一栋空着的楼房和几个亲戚在那边。外婆说道,老家空气清新,人口远不如中州这样拥挤,应该是个疗养康复的好地方。再加上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突然开始思念起出生长大的地方,兴起了叶落归根的念头。自从发病住院以后,外婆的脾气倒是真变得更柔和了一些,对倪裳也更是慈爱,听说她要走,倪裳心里很是不舍。虽然有时候外婆恶言讽刺父亲的时候,倪裳心里很是为父亲不平,但外婆对自己一直很好,而且即使是父亲,也从小教育她,没有犯错的父母,只有不孝顺的子女,对于父母要永远心存感恩,多想他们的恩德,不要太计较小处的过失。让倪裳大吃一惊的是,母亲提出来要请了假,陪外婆去县城住一段日子。白冰燕工作的文化局工作一向清闲,她又和领导关系亲近,能请到假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这些年来,家里家外的琐事都是母亲一个人在打理,倪裳还真的没想象过母亲一走,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倪裳拉着白冰燕的手,有些焦虑的问:“你要走多久啊?”白冰燕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爱怜的说:“现在还说不定,我先请的两个星期的假。如果你外婆一切都好,我就放心回来了。如果她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我再多呆一阵也是可能的。”母亲要去陪伴大病初愈的外婆,一尽孝道,倪裳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不过外婆刚病,母亲又要远行,她总觉得心里憋着,最近家里诸事不顺,让她有些心烦意乱。白冰燕拉着倪裳的手,说:“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把你一个人留在远处。所以啊,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爸……他不会做饭,也不怎么管家务,这些天就委屈你多吃吃学校的食堂。我听你说过好几次,现在学校食堂的伙食比以前好了很多,对吧?唉……小裳,你也长大了,从小到大都那么懂事,那么听话,那么乖巧,妈妈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如果不是你……从小到大,你父亲教育你管教你的时候多一些,但对你的爱妈妈一点不比他少。你知道么?”倪裳使劲点点头,母亲这番话过于郑重,倒有点像生离死别一样,让她感到很不安心。她说:“妈,你就放心去陪外婆吧,希望她身体早日能回到生病以前的样子。我听医生说,只要多加注意,好好调养,这个病其实不算那么凶险。你走了以后,不必担心我,反正一天几顿可以在学校解决,其它的事情我都十七了,什么不可以料理?你不是说,你们十七岁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吗?我虽然不如你,但基本的生活料理还是不成问题的。”白冰燕回到卧室,倪建国关上卧室的门,示意她坐在床上,自己走到妻子跟前,说:“在医院的时候,那句话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件事,我向你道歉,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你说出来,我都可以照办。或者,我们让老太太在我们这里再住上一年,你看我的行动表现好不好?不管怎样,你不能把我和女儿抛在中州,一走就是半个月呀。”白冰燕冷笑道:“再住上一年的话,你天天诅咒她,她恐怕命也不长了。你也不用同我说这么多,现在这个时候,也许我们需要分开来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打算。这二十年,说起来你是最疼倪裳的,替她做过一次饭没有?洗过一次衣服没有?这半个月我走了,我也不指望你做饭洗衣服,只希望一条,你能好好的照看她。别的,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你一向照顾自己照顾的不错,我走了也更自由,想做什么事可以随便去做。”倪建国挥了一下手,怒道:“你这话,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白冰燕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你没做什么,干嘛这么激动。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人家不是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么?”拉开被子,自己睡了。江之寒赶到师父的四合院,老爷子开门见山的就说:“我要离开中州一段时间,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练功,不要有所松懈。”江之寒急着问:“什么事情这么急?前天都没听您提起。”杨老爷子说:“你别急,让我先和你说说练功的事情。”自从正式拜师以来,江之寒已经开始练习杨家拳,说起来只有简单的36式,但蕴含其中的变化何止千万,就算参悟一生也是绰绰有余的。杨老爷子说:“你才开始练习本门的拳法,按理说这个时候我最好是在身边指导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你的悟性,我相信你还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虽然进境可能会稍慢一点。我给你二师兄写了一封信,让他每两周或者一个月到这里来一趟,算是答疑解惑,纠正一些你的错误理解。对了,你二师兄家境不算好,虽然我每个月都寄些钱去补贴,但往来的路费也不是小数。以他的性格,你补贴他钱他一定是不会要的,所以他来了你记得买些东西给他带回去。不要买你那些稀奇古怪不实用的礼物,最好是使用的吃的或者穿的。你记住了没有?”江之寒点头答应。杨老爷子说:“如果说本门的功夫是一座冰山,你现在触及的不过是水面上那一点点尖角。拿这些东西去和完全没有练过的人比试,或许绰绰有余,让你很是得意。你认真练下去,或者什么时候碰到真正的高手,才会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如何的可笑。你现在依靠的主要还是外在的东西,眼力,反应,力量都有一些提高,再配上一些招式手法,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但杨家拳三十六式,真正的精髓是内外结合,把你平时内练的一口气和外练的一路拳融合在一起,气在式先,式随气走。在这上面,你连门都还没入。”杨老爷子接着说:“我上周给你的内功修炼的手册,比以前你练的吐纳要高深很多。你切忌要循序渐进,慢慢领会。这内练的一口气,即使我在这里,能指导的也不多,更多的是靠自己的修行和体会。内功练的越深,越容易出差错,虽然不像你看的小说写的那样凶险,突然走火入魔或者全身瘫痪,但是可能会影响你的性格心情,让人烦躁抑郁,血气翻涌。如果遇到本身心情恶劣或者生活中有挫折,这样的反应可能会加剧。一旦有这样的征兆,你不妨稍微停下来一段时间,待到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恢复练习。你记住了吗?”江之寒恭敬的说是。杨老爷子说:“该吩咐你的我都讲了,关键是你要记在心里。现在和你说说我的事情吧。这一次去的地方是春城,这去的目的嘛……是有人要约我切磋技艺。”江之寒急道:“切磋技艺?您虽然技艺高超,但已是六十几的人了!”杨老爷子说:“切磋技艺又不是打擂台拼生死。说起这件事,其实也是有个缘由的。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门派传承的事么?当年师父把位置传给我,是担了不小的压力。除了让我改姓,入了杨家的家族,还作了一个妥协。他答应杨家的旁支说,我继承他的衣钵之后五年,其他的弟子可以找我切磋技艺,如果我练功不精,不能发扬祖传的绝学,就可以要求我辞去掌门一职。当年我师父和我讲,旁支的弟子他全都认识,无论天赋还是努力均远不及我,五年以后的比试大可无虞,这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台阶。”杨老爷子回忆道:“五年以后,果然连来挑战的人都没有,慢慢地我都将此事完全的忘记了。昨日,有人专门从春城过来,与我重提旧事。他们说的很是客气,并没有提掌门之事,只是说现在杨家旁支在春城聚居,这些年人丁很是兴旺,弟子中有人开办了一家武术学校,也有人入了仕途。他们言道,希望我去指点一下武艺,同时交流一下所学。如果可以的话,能够把师父单传给我的两本册子和他们分享。虽然说的含糊,但我如何听不出他们的来意,不过是重提几十年前的往事。切磋的承诺其实并没有时间的限制,如果我输了,就算他们不要掌门这个位置,门里的武学书籍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江之寒急道:“您这个年纪,就算本事再高,则能上场?他们难道也派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出来么?抑或是,他们叫一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来和你切磋?”杨老爷子曾经和江之寒说过,武侠书上那些年龄越大,内力越深,功夫越高的写法是无稽之谈。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生理周期的由盛转衰。年龄大了以后,对武学的领悟可能更深,但身体条件的下降是无法避免的【也许可以尽量迟缓它】。由于这个原因,综合各方面的因素,一般三四十岁的时候会是武者的顶峰,再往后就不得不接受走下坡路的现实。过了六十,在身体反应,抗击打能力,身体恢复,以至力量等各方面都不可和鼎盛的时期同日而语了。江之寒心想,大家都说师父有事,弟子代其劳,可是自己还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二师兄又战场负伤留下了残疾,不知道大师兄和三师兄身在何处?杨老爷子仿佛读出了江之寒的心思,说:“你三师兄正好在春城,已经住了二十余年了。论资质,他在我的几个弟子中当属第一。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是一定会带上他的。”江之寒稍微放了一下心,他说:“可那也不用这么急呀?昨日才说了,马上就要出发么?”杨老爷子说:“下周会是我们门派的一个周年纪念,他们言道,要搞一个正式的仪式,我倒是不好拒绝,需要亲自去出席一下。”又交待了江之寒一些具体的事宜,最后把四合院的钥匙给了他,说你每周来打扫一下清洁,没事的话也可住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说完了话,江之寒说到时候要去车站送行,杨老爷子摆手说,我几个月就会回来,不需要送,今日也晚了,你快快回家去吧,把他赶出了四合院。江之寒站在四合院门外,心中难掩不舍之情。虽然不是生离死别,到了暑假,自己跑去春城也不是那么件难事儿,但才拜师不久,师父就要远行,心里总觉得很不舒坦。这几个月来,师父在他心中愈发亲切重要,既是师父又是爷爷一样的存在。突然之间,人去院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江之寒抬头看看天,天上的月亮却是出奇的圆而亮,满月的日子又到了。不知怎的,江之寒就想起了那著名的句子,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心里怅怅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公车站,江之寒站在那里等公车,突然想到,罗心佩这个小魔女前两天央他帮忙买个小东西,那个店离罗心佩的家很远,但距离老爷子的家却很近。因为这个缘故,江之寒一口答应下来,反正老爷子这里他是常来的。想了想,江之寒看看表,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到关门的时间,便打起精神,穿过几条街,总算找到了那个小店铺,付钱买了东西。江之寒是个典型的路盲,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回走,却找不到来时的路,转了几圈,自己都没有了方向。江之寒暗自苦笑了一声,正准备找个人问问,看见街角的一个小餐馆里拐出来一个女子,背影很是熟悉。江之寒一时想不起是谁,但跟在后面走出来的那个男子,他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林志贤林师兄。林志贤转头四处看了看,晚上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江之寒站在远处的阴影里,很难被发现。林志贤搂了一下那女子的腰,她轻笑了一声,说的什么太远了听不分明。两人依偎着往前走,江之寒心里想道,林师兄的老婆我并没见过,为什么这么眼熟的样子。正准备走出去打个招呼,林志贤二人侧过身来,准备过马路。江之寒仔细看去,心里扑通一跳,那女子齐耳的短发,顾盼有神的眼睛,虽然衣着打扮和上次相见差别很大,可不正是报社的小芹姐?江之寒僵在那里,一时有些发懵,脑子里就像短路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说林师兄在外面会有个情人,江之寒并不会太惊讶。伍思宜曾经和他说,男人有钱或是有权以后一定花心,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但小芹姐会是那个情人的角色,委实太让江之寒惊讶。远远的,江之寒看见小芹把头靠在林师兄的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平日里的精明强干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回到家,躺在床上,江之寒还有些不能消化今天接受的信息。忽然之间,师父要远行了,小芹姐和林师兄在悄悄的婚外约会,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在梦中,火车隆隆的驶进隧道。这个梦境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刚开始江之寒就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就像自己在醒着一样。江之寒等待着那个女孩的喊声,这一次他下决心要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等呀等呀,但那个女孩的声音却总是不出现。江之寒焦急的挣扎着,快说话呀,但终于,只有火车的声音无穷无尽的回响在隧道之间。", "summary": "江之寒母亲同事的女儿罗心佩觉得父母忽视自己于是离家出走,她想让江之寒收留自己,江之寒陪她吃了早饭,又带她去一家新开的书店帮忙整理书籍,体验上班的辛苦,罗心佩也了解到了父母的不容易,和父母和好了。江之寒和肖邯商量着如何说服宁校长签订租约,江之寒决定要重新组建公司,他向黄阿姨寻求帮助。倪裳的外婆在倪裳家借住不愿离开,倪裳的父亲因为出轨而紧张,而且他一直被倪裳的外婆嘲讽,他因此对倪裳的外婆十分不爽,倪裳的外婆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倪裳的父亲打电话向别人吐槽倪裳的外婆时被倪裳的妈妈听到,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江之寒参加温凝萃的生日聚会,但他熟悉的朋友倪裳赶去了医院,他在聚会上十分尴尬。江之寒的师父要前往春城和别人切磋,他提醒江之寒不要忘记练功。"} {"context": "林苏仪这三个字是米诺凡的黑名单。我生怕我一回头,就看到米诺凡站在门口,叉着腰说:“你这个逆子!干什么呢在!”那我和米砂可能会因此被关在黑屋子里三天三夜不给吃不给喝。想到这点,我当机立断地点了电脑的“开始”键,准备关机。可是米砂却大力地把我推开:“你去把我书桌上的移动硬盘拿来,然后去站岗,快!”“你要干什么?”我问她。“导出这台机上所有的数据。”米砂的表情和语气都像极了美国电影里那种夸张的美女特工,她无比冷静地对我说,“真是天助我也,五年前我就想干这事了!”我靠!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了她的话,我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房间,再屁颠屁颠地跑回书房,脑子像被谁抽成了真空,一点儿思想都没有。当我把移动硬盘交到她手上,就被她赶走了。“你走。”她吩咐我说,“把门反锁起来,这样他回来必须要按门铃。”“要不算了吧,”我劝米砂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你滚!”她涨红着脸骂我。好好好,我滚。我下了楼,歪着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是时装表演,又是女人。其实我对时装表演最不感冒,我鄙视那些平胸的傻高个们,一个一个穿着透视装,还把自己弄得特高贵似的,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没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因为没意思,所以看着看着,我就犯困。我又拿起桌上一本《搜酷》,东翻西翻,又翻到我那双GUCCI鞋,真是太漂亮了太个性了太奢华了。我又侧耳听楼上的动静,居然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正在犯罪的008米砂女士听上去似乎非常紧张。其实我也挺紧张,要是米诺凡发现自己电脑没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我该怎么做呢?对了,我还没反锁门呢!我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思忖着到底该怎样挡住他。也许我该说“爸,再给我买双GUCCI,不然我就不让你进去!”哦不,我一定会被一巴掌拍死;或者我该说“哦!爸!现在就带我去老师家!我有许多问题要向他求教!”哦不,太假了他一定看得出来。要不,就来最狠的一招,忽然倒地装死口吐白沫……可是,可是,我对我的演技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正在矛盾之中,门铃就在这时突发其响!可怜我的小心脏,就要英勇爆炸!我迅速跑到电动门门铃的旁边,从摄像机里往外一瞧:居然是小胖妹蒙小妍。她睁着一双小眼睛瞪着摄像机里的我,完全不知情不要脸。我跟她很熟吗?她凭什么要让我这样虚惊一场?我正这样想着,她又开始按门铃,一声比一声要急。我走过去开门。门刚拉开我就拿足了架子板着脸说:“干嘛?”没想到她正背对我,过了一会才发现门开了,压根没听到我说什么。她转过身来,看见我,一脸惊喜的样子,一拍我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说:“嗨!”接着那个小矮墩就从我的胳膊下一咕噜钻进了我的家门!我从玄关追着她到客厅里,她手上提着不知道一袋什么东西,东一晃西一晃地,大大方方踢掉她的凉鞋光脚走进屋里。我被动地在后面一直喂个不停,她完全置之不理。终于,待她走进客厅,她才停下来,张大嘴问我:“哦?你女朋友在?”我一看,米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楼下了。这会儿正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仿佛她了解了什么惊天大奇闻似的。我只好报仇般地对蒙小妍说:“不行吗?”“行。”蒙小妍这个小二五瞎惊奇:“可是你今天下午的时候怎么告诉我你没有女朋友,而且对女的都不感兴趣呢。”我摆摆手说:“去去去。莫瞎说。”“你好。我是米砾的妹妹。欢迎你来我家,我还有事,您请便。”米砂倒一点也不生我的气,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做足了女主人的样子,又飞速跑上了楼。我就说嘛,一定是听到门铃响才跑下来的。可她动作怎么能那么快?蒙小妍很自来熟地往沙发上一坐,居然对我用撒娇的口吻说:“木脑壳真对不起,我又要来麻烦你啦。”我受不了女生那嗲样。只好挪过去,端起一杯冰水,万分僵硬地问:“干嘛?”她十分忧伤地说:“我出去买方便面,可是竟然忘记带钥匙了。现在进不了家门了。你,能不能帮我爬窗户?我家跟你家户型一样,一楼有防盗窗不能爬,不过你看看,二楼那个窗户,不算太高的,是不是?”我立刻把一大口冰水全吐在那块米诺凡最宝贝的土耳其地毯上。我靠!又要我爬窗户!我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摔,说:“干嘛不找别人?”“我就想起你来着。”蒙小妍把那一大包方便面紧紧攥在手里,站起身来,有些委屈地说,“哦,不过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是到我家门口等着去吧,我妈妈说今晚在外面打麻将,要十二点才能回家呢。”我依然硬着声音说:“物管那里有钥匙吗?”“没有!”她摇摇头,“我妈为了治我爸,把家里的锁全换了。”奶奶的,又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我暗自同情她爸。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长了一张比雷锋还雷锋的脸呢。我替蒙小妍把手里的方便面接过来,很低调地说:“走吧走吧,帮你去看看,顺便认个门!”“哈哈哈,木脑壳!哈哈哈!”她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我就知道你是天下第一古道热肠,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白帮的!呆会儿我请你吃我亲手做的爱心沙拉,你一定会喜欢的哦。”“米砂,米砂,你在哪里?”没人应我。我拧亮了灯,在家里转了一个大圈都没看到米砂,在我经过楼梯时,突然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抽泣。我上了楼,才发现,原来米砂在这里——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睡衣,光着脚,蹲在楼梯上,一动也不动。我走近她,也蹲下,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米老爷回来了?”她抬起头。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睛变成了单眼皮,而且严重地浮肿,像涂了五层白色眼影,一看就知道哭过。我一直佩服女生眼泪的厉害,好像我们班那个莫醒醒,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眼睛差不多常年肿胀。这要多少眼泪才能把眼睛哭出这种效果?我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可怜,米砂更可怜,又追问:“到底怎么了?”“米砾你知道吗?”米砂说,“她没有死。”“谁?”米砂不回答我,又哭起来。她用自己的两只手捂着眼睛,这个动作我熟。当年,米诺凡没收她钢琴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哭的,俩小辫翘得老高,俩肩膀却挂着,天天哭,哭得就像喷泉里的美女雕塑一样,浑身都是水——她稍微直了直身子,我才看到她胸前一大片又都是湿的,果真是跟当年一样伤心。“么么。”米砂的嗓子哑哑的,像老了二十岁,“我敢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么么没有死,她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而且,米诺凡马上就要找到她了。”“啊?”我本来蹲着,这回坐在地板上了,怀疑地说:“你是不是在梦游?”“不是。”米砂很肯定地回答我,“只是,米砾,你能不能想通,为什么她会走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呢?这个世上,为什么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呢?”“你在米诺凡的电脑里到底看到什么?”“没什么。”米砂站起身来,疲惫地说,“我要去睡了,不然我的脑袋就要爆炸了。”她的话音刚落,就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我走过去扶她,她说:“我怎么了,脚底像踩着船。”我一捏她的腿,乖乖,抖得跟筛子似的,凭我的经验,这是至少蹲了一个小时才会出现的状况。我说:“你是不是傻了?蹲了那么久?”“蹲了那么久?”我的妹妹米砂像一个复读机一样重复我的话。没救了没救了。我试图扶她上楼,她自己也使了好大一把劲,才勉强挪到她的卧室,一头倒到她的床上。我热得满头大汗,替她把空调打开,拉开门准备出去。她却忽然声音清醒地喊我:“米砾。你等一下好吗?”我回头,看到她已经坐起来,靠在床边,吞了吞口水,用有些艰难的口气问我说:“你知道……醒醒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哦,上帝青天大老爷,她终于提这个人了。我老老实实地说:“倒数第十,在我前面三个位置。”米砂说:“是吗,那她……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哎,没什么了,谢谢你。”她朝我挥挥手,“你去睡吧。”我却还有说话的欲望,有些激动,第一次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又光脚在地板上蹭了一会,才用我认为最能打动人的声音说:“其实,你不必太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就不信那些话。那帮人脑子里长虫了……”我还要继续,米砂一下子打断了我:“我要睡觉了。米砾,帮我关门,谢谢。”我只好闷闷地合上了门。安慰人我并不擅长,尤其是安慰女生。关于她和那个莫醒醒足以惊天动地的绯闻,我一直是不信的。我还能不知道米砂?她喜欢那个叫路理的所谓王子,都快喜欢到生病了。我还偷看过她写给他的信,太文学,太抒情,搞得我差点没吐出来。我能猜到,她一定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流言以及势在必得却不能得的失落下才同意了米诺凡让她转学的荒唐要求。米砂转学后,因为我们都住校,回家的时间也往往不同,所以见面的机会不多。暑假的时候与她天天在一起,我才发现她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话少了不说,还有了稀奇古怪的爱好,成了一个整天在厨房转悠的厨娘。关于过去,她一直缄口不提,我只能猜想她的伤到底是不是好了。现在她终于能开口说出莫醒醒这个名字,不就表明她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吗?怎么,鼓励一下也有错?伤脑筋。其实,如果米砂不打断我,我会告诉她,就在放假的前一天,莫醒醒把我拦在了学校外面的那条小路上。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休学了好长时间,再来学校的时候,她好像很怕我,从来都不敢正眼看我。但是那天她一手捏着她的成绩单,一手拿出一个小盒子勇敢地面对着我的眼睛说:“米砾,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米砂好吗?”“她在美国。”我说,“寄东西很贵。”很抱歉,我撒了谎。可前提条件是:这是米砂同学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撒的谎。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失望。然后,她把那个小盒子收了回去,细心地放进她的书包,对我说:“米砾,一直都没机会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别别别。”我赶紧说,“是我的错。”说完,我就转身大步地溜掉了。这是那件事情以后,我们第一次正式的对话。听起来,两个人都挺宽容的。不过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我宁愿莫醒醒面对着我什么也不说,我宁愿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从我的脑子里彻底被格式化,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提起。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我羡慕米砂。我希望转学的是我。但我心里相当地清楚,为了把我整进天中,米诺凡花了十万块钱。如果才一年我就转学,对于米诺凡这样不仅要里子更要面子的商人来讲,不只是失败,更是一种耻辱。我曾经吻过一个女孩。那是我的初吻。承认初吻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或多或少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很磋的男人——17岁才有初吻。我还更蹉地把这件事贴在了我几乎不会有别人去的博客上,写了点狗屁不通的感想,算是留给自己的一个纪念。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过客经过,只给我留了一句话:哥们,谈初夜好不好?OK,我老土,我闭嘴。可是关于那个吻,我还是念念不忘。这并不是因为它有多美好。而是因为,是它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放纵需要付出代价。即便是被动的放纵,也是如此。记得刚放暑假的时候,我看了一部韩国的片子,叫做《青春》。其中有一个片断,讲一个蛇蝎般的女的夺走了一个纯洁得跟白雪一样的处男的初吻。后来,那个女的跳楼了。我看到她跳楼那个情节的时候,差点被水呛得连小命都丢了。因为,那女生的眼神,实在是太像我曾经爱过的一个人。害得我一下子分不清电影和现实,掏出手机就拨那个熟悉的号码。“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奶奶的,我居然忘记,她好几个月前就已经从我的人生里退位了。是的,被我吻过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她有一个干巴巴的名字,叫蒋蓝。我不知道该叫她女孩还是女人,或者该叫她妖精,妓女什么的。这些词好像都不恰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从来都没真正从我的记忆里被删除掉,不管她有多么不值得我记得,我仍然牢牢记得,记得她不甘不愿奉献给我的那个“吻”以及我为此而付出的惨痛代价。瞧,我总是这样拗口地说话,就像我总是表达不清楚我的意思,不明白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一样。其实这并不是我的错。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只有一个跟所有人的爹都不一样的自以为是天王老子的爹和一个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处处压迫着我的双胞胎妹妹。私下讲,关于双胞胎这件事我一直持怀疑态度,虽然这个世界上有不少眼睛高度有问题的人认为我跟我的妹妹米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我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跟高贵的米砂小姐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兴许,我只是一个黑社会小流氓的马子生出来的小瘪三,粗心的护士在给一打婴儿洗澡的时候调换了我和米家另一个优良品种的位置,当米诺凡发觉的时候,那个孩子却已经不知去处。所以,他只能将将就就地养着我。不然,他怎么可能对我那么的狠呢?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确是很会幻想,如果我愿意提起笔来写点小说之类的东西,估计写“哈利波特”那个姓罗的女士也不得不对我让位三分。不过幻想之余,我也有我实际的一面,比如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天生不讨人喜欢,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对我比较服气的话,那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尽管我以世俗的眼光来揣摩和观察,我实在算不得一个牛X的人,但从另类的观点而言,我至少是条牛X的虫,我在没人注意的泥土里坚强地活着。伟大的孤独,无上的荣光。去年八月最后一天的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条蟒蛇,绿得发亮的皮肤,树桩粗的腰身,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上还扎着一根粉色的丝带。她向我游过来,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对我说:“时间到了。快把你的心拿出来。”在那个血腥的梦里,我果真不知疼不知麻地像脱衣服一样脱掉自己的皮肉,举着那只滴着血还在蹦着的心,戳在她尖尖的牙齿上。我大喊一声,自己被自己吓醒了。那时天光豁亮,我眯着眼睛淌着汗,米砂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站在我床边,一字一句地说:“我宣布,你的高中生涯,在一声痛苦的尖叫中开始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真的是一个含义非凡的梦。我为此特意上网查了《周公解梦》,它说:梦见蛇,自己会生病。生病。一点错也没有。第二天我就病倒了。因为,我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就坠入了一场他妈的感情。“感情是一场瘟疫,我他妈死得冤枉。”我的同桌张一帅是个半吊子诗人,他把这句话抄在他语文笔记本的扉页。我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是张一帅逼我看他写的诗歌,但这一句,我记得很清晰,也不反感。我推开了“算了”酒吧的大门。虽然正值暑假,国家重点高中天一中学对面街道上的这所酒吧,依然繁荣昌盛得夸张,甚至比平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个夜晚,也许,我只需要一点啤酒,一点小音乐,一点独处的寂寞的时光。当然,我更想闹出点什么事,只愁没有对象。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刚进去,就被一个喝醉的白毛男摸了一把脸,他很贱地对我说:“丽丽,今晚去我家。”我胸腔里的热血在彭湃,捏紧了拳头正想扁他,幸亏两个和他一伙的人冲上来把他架了出去。我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同时在心里默默发誓:今晚谁惹我谁就去死。转悠了一会,我在酒吧里最硕大的一盏吊灯下坐了下来。这里正处于“算了”的最中心,无论谁从哪个地方都能一眼看到我。这样无论谁看我不爽,他都能很准确地冲过来,我也能在这盏大吊灯的照耀下,准确地看到他那张欠扁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挥拳给他,我想好了我那时该有的台词,我要说:“祝你万事如意!”真是太酷了。我点了三扎德国黑啤,把三张崭新的一百块一张张铺在桌子上,让小姐拿走当小费。我第一次用牙齿咬开了酒瓶盖,当我把瓶盖吐出来的同时,我也闻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我猛灌了一口酒,试图麻痹流血的细胞,又把啤酒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的响声之大,就相当于小舞台上那个巨大的音响倒地的声音。果然我已经感到有人在注意我。这让我对自己相当的满意。我给自己满上了一大杯,咕咚咕咚灌起来。我喝呀喝呀,大大的马克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随着肚皮迅速发胀,我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个人喝闷酒?”我正在专心致志摸我的肚子,只是顺便瞄了我身边的这个人一眼。这一瞄,差点让我的肚皮在那一瞬间炸开!因为,梦里的蟒蛇,现身了!我把手从肚皮上移开,警惕地说:“你找我干什么?”她在我对面坐下来,熟练地点了一根555的烟,又把那根烟塞进我因为紧张而紧紧抿着的嘴唇之间。做完这一切,她又把我的酒杯拿过去喝了一口,眨着大大的眼睛说:“你还是那么喜欢喝黑啤吗?”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好像在某个瞬间看到她嘴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的伸出来又收了回去!啊!难道是蛇信子?!我的天!我心一惊,吓得不敢说话。我只能慌张地把烟从嘴里拔出来,摁灭了它。我想我真的是喝多了。“米砾,跟我去玩玩怎么样?”她没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走过来,趴在我身上对我耳语,“好久不见,你难道不想我吗?”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靠近我,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就像毒药一样钻进我的鼻孔,直接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屁都放不出一个。不过,玩就玩呗,反正我又空虚又空闲。我尽量把耳朵移开她那张能吐信子的嘴,说:“你们玩什么?”她居然拉住了我的手,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苍天啊大地啊,她居然抓着我的手。以前最亲密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抓过我的手,我心乱如麻地想着,跟着她一直走到“算了”的最里面。我这才发现这里原来有一个包厢。包厢的门上画着一个妖艳的美人鱼,又老又俗,像童话里的美人鱼她二妈。旁边就是厕所,一男一女正在绿灯下激吻,真像鬼片。很好很好,一切都显得很刺激,很符合我的要求。我大脑里的变异细胞又开始活跃起来,驱使我义无反顾地把门踹开。屋里面的灯光,居然是红色的。蒋蓝在我身边暧昧地笑着,她把我一直拉到一个坐着的男的身边。那男的头发盖住眼睛,穿一身黑衣服,如同一个瞎子,如果在大街上让我看到这种人,我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严重的自闭症。本来就不胜酒力的我整了黑啤以后,头有点胀。这时,自闭症发话了:“这位哥们,想玩什么?”“他今天看上去不太爽,怎么刺激怎么玩。”插话的人是蒋蓝。“对。”这回我变成了复读机,“怎么刺激怎么玩。”“OK。”自闭症说,“蓝妹妹的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死阿布。”蒋蓝伸出手臂轻轻打了一下“自闭症”的头,“我这个朋友是新手,你罩着他点啊。”她话音刚落,我已经被拉到那张长桌子的另一头。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才发现桌上有一副扑克牌。“我们是赌,赌钱吗?”我有点口吃地说。“哈哈,”自闭症夸张地笑着,像中了彩一样地说:“当然赌钱了!你要是怕,就早点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哥哥不送。”“怕?”米氏辞典里有这个字么?我脑子一热,把口袋里的所有钱通通拿出来,我捻着那十几张纸币说:“我就这点,够不够?”“够了够了!”蒋蓝飞快地从那个男人身边走到我身边,把那些钱往我面前拢了拢,忙不迭地应声。她又瞪着周围的人说:“老实点!手别碰桌子!”那些人果真往后退了退。蒋蓝已经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急不可待地对那个男人说:“阿布,我们开始吧!”我转回头,问她:“他是你什么人?”“一个朋友。”蒋蓝在我的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说:“你在瞎想什么呢?”我被她一打,头更加晕。阿布从桌子底下摸出来几张粉红色的纸,说:“五百。”我也学着他,数了好一阵才数出五张,用力拍在桌上。本来我想打架,现在变成赌钱。反正也一样。我期待自己全部输光,110也过来,电视台也过来,如果他们要采访我,我会很乐意。我要在电视上跟全市人民打招呼:“哈罗,我叫米砾,米诺凡是我老子!我恨他!”“怎么玩?”他说:“很简单。三张牌,比大小。看你运气了,朋友。”他对站在中间的一个穿背心短裤的胖子甩了一下头发,那人就洗起牌来。我有点紧张,毕竟这样的赌局,我生平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真是勇气与智慧的双重挑战!胖子胳膊短,费劲地传牌给我。我拿到了一张方块K,一张红桃Q,还有一张黑桃Q。关于牌类游戏,我虽没有实战,但在电脑上还是玩得熟练的。我想起《赌神》里的情节,对阿布说:“要不要加筹码?”他不作声,头低着。要不是他的手不断动作,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我的头又开始疼,于是我就拍着脑袋,一边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一边说:“快点!”他又把手放到桌子下面摸,像在捏橡皮泥,过了很久,才很小气地摸出一张纸,说:“再加一百好了。”我冷笑了一下,也加了一百,冷酷地说:“我跟!”不就是钱嘛,米诺凡有的是!换句话说,米大爷我也有的是!我的气魄一定把他吓住了,他仰头笑了,故作好心地提醒我说:“别说哥哥没提醒你,悠着点。”我朝他拱拱手:“多谢。”胖子粗声说:“请摊牌!”我把牌摔在桌子上,他也摊了牌。“阿布哥大。”胖子宣布。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追问:“什么?”胖子吼道:“阿布哥大!”我冲到那个叫阿布的人面前,看他的牌。三张方块Q!我又开始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问:“有没有搞错?”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输了就要认账,小子!”自闭症慢悠悠地说。蒋蓝却忽然拍了一下桌子,说:“阿布,米砾是新手!你不能让着他点吗?”那个阿布说:“那好,第一局,我们友谊第一,我就收你三百好了。”我说:“不!”虽说我心里很不服气,可是怎么能在女人面前丢脸呢?更何况,她是蒋蓝!转眼,我已经把报复米诺凡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凭心而论,输钱的感觉真差,比离家出走的感觉还差。“再来!”我把钱大力推出去,不在乎地说。蒋蓝却站起来说:“我说不算就不算!米砾没玩过,这把只能算热身!”阿布头一歪:“是他自愿给的,我能不要?”蒋蓝居然冲了过去,跟阿布一阵厮打,替我抢到了三百块。当她把那个钱扔回我面前时,我有一点点感激以及感动。我有点觉得她长得像林志玲,又有点觉得,如果下一局不赢,我简直对不起她。可惜又可惜的是,又是一局下来,我居然又输了。这次是四百。蒋蓝又说:“别怕。”她干脆踢开自己的椅子,跟我坐同一张凳子,说:“下一局我来帮你看牌!”她贴我很近,我又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简直让我要半晕过去,我忽然发现,我好像越来越搞不清到底我还恨不恨她这个问题。这个食人花!女魔头!美女蛇!我在心里骂了一千遍,嘴上却不敢说一个字。谁让我曾屈服于她?英雄气短的时刻,的确是存在的。我的头涨得快爆炸了,头顶的红色吊灯像个红酒瓶一样来回摇晃,我的脑袋也邪了门一样东倒西歪。蒋蓝依旧在我身边散发着馒头似的清香,我差点从椅子上歪下来。输输输,又是输。好像时间只过去了一会会儿,我已经输光了所有的钱。阿布远远地点着钱,又点了根烟,说:“不玩了不玩了。你输光了!”我丢脸至极,居然在烟雾缭绕中咳嗽起来。不过我觉得我对这种赌法已经有了感觉了,我要是再赌下去,一定会赢,于是我转头对蒋蓝说:“借我钱。”她朝我耸耸肩:“今天出来匆忙,忘带钱包了。不过,你要是愿意赌下去,我倒是有别的办法。”“什么?”我问她。她朝我笑笑,走到阿布的身边,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个叫阿布的小子笑得像走路踩到了黄金。等蒋蓝的嘴离开他的耳根子的时候,阿布大声对我说:“看在蓝妹妹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你不用出钱了,你不是要刺激吗,这样,我们玩点更刺激的,输一百脱一件衣服,如何?”我迅速地算了一下,我身上穿着一件T恤,一条长裤,一条短裤。相当于三百块钱,也就是说,我有了三百块钱的筹码。如果我运气好,兴许不仅可以赢回所有的钱,还可以让那个自闭症变得一丝不挂,我为什么不干?“干!”我大声答。然而,是的。我又输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没赢过一回呢?阿布打完一局抽一根烟,像个烟筒。他叼着烟对我说:“脱哪件我们随便啊,从里往外脱我们也不介意!”所有人都笑了,还有人吹口哨,都在等着看我的表演。我两秒钟就把上衣脱了下来,甩在地上。我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大脑此刻无比清楚无比冷静。我无比清楚我还有两百块的本钱。虽然我不懂赌钱,但我明白运气有涨有落的道理,难道他还能没有失手一次?关键就是这一局了,我要用它赢回所有的钱,让那个叫阿布的小子跪在地上喊我一声“大哥”。当然,就是只赢这一局也好,赢了就放,也不算丢脸丢到极点。我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平静了一下心情,拍着桌子说:“再来。”我从胖子手上接来第一张牌,揉了又揉,用拇指盖住那个关键的花色和数字,一点点挪开,期待能化腐朽为神奇。老天有眼,是红桃A!我看到那个字母的时候,泪花都快出来了。蒋蓝凑过来看,发出低声的尖叫。我用胳膊把她挡开,又向胖子要第二张牌。我用同样的方法再试了一通,这次居然摸到了两张红桃A,一张红桃K!我又开始出汗,汗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我的屁股像被火烤过似的,又辣又疼。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啪啪啪,把三张牌一张一张甩在那个布老虎面前,捶着桌子说:“给我看你的!”布老虎用手把头发撩起来,我才第一次看到他那双其小无比的眼睛。他就这样撩着头发,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突然放声大笑。他笑的同时,松开了他的手。等一等,我有没有看错——三个红桃A!我奔过去把每一张牌都放在我的眼珠下方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结果还是只有一个——红桃A。三个红桃A。我颓丧到了极点。赤裸上身的我弓着身子,被一大帮人搡来搡去,居然眼花到找不到回去的路。“脱脱脱脱脱脱!”我的耳边弥漫着男人女人的声音,都是在说这个字。而且,那声音就传达出同一种情绪,那就是:兴奋,激动,癫狂至极。我夺路想回到我原来的座位上,可我的背却被一个人重重踢了一脚。一阵剧痛之后,跟上来的是无数双手,他们扯着我的长裤,想把我的裤子整个扒拉下来。“我自己脱!”我吼着,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一刻,我的头脑是空空的。可是眼泪却特别想流下来。奶奶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呼啦一声,松开了我的皮带。等着看好戏的人群屏息凝神。当时,我看不到蒋蓝的影子。当然,就算她就在我旁边,我可能还是压根就看不到她。我的眼里只有我的皮带,还有我那件D&G的新T恤,脏兮兮傻乎乎地躺在不远处,被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无所顾忌地踩着。我的裤子迅速褪到脚跟,我的耳边也像钻进了虫子一般嗡嗡作响,可是,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我来替他赌。”所有人都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我以为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只存在于小说与电影之中,我以为那样的英雄一定是一个伟大而神圣的牛x人物,肩负着拯救地球拯救宇宙的超拽任务,我以为那样的英雄至少有着发达的胸肌和高大的身材——没想到,这时候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的,居然是一个有点矮有点胖的其貌不扬的女生。至于这个人,我熟,她的大名叫蒙小妍。正所谓真人不露相,海水不可斗量。蒙胖胖同学那天的确是让我们所有的人大跌了一回眼镜,也令我对她的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更让我对我的同桌张一帅曾说过的一句话彻底信服:女人是一本永远也翻不完的神秘之书——纵然在这之前我坚定以认为这句话一钱不值。“可是,拜托!”蒙小妍在我对她表达出由衷的敬仰之意后并没有飘到云端,而是很不屑地纠正我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好不好?”“有什么区别吗?”我装傻。进行这番对话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算了”酒吧的门口,我一耍贫,她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小胖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一块,让我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拨拉回原位才好。“喂。”我靠近她,想跟她套近乎,“透露一下,你到底怎么抽到那一张红心A的?”“没什么啊,”她说,"小CASE而已。“我睁大眼睛,后退一步看着她,难不成站在我面前的是退出江湖多年的天山童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胖的天山童佬,怎么可能坐在冰上练功呢。她又咯咯地笑,用力拖我一把说:“打个车,我们该回家啦。”“不回!”我说,“赢了这么多钱,应该去high才对,要不,我请你去唱卡拉OK,我知道有个很来事的地方,唱一晚上才一百元。啤酒口味好,晚上十二点后还有自助餐可以吃。”“少废话,先上车!”她力大无比,一下子就把我推进了出租车里。我坐进车子,禁不住满脸微笑回味起刚才的场景。这天下的事情真是稀奇啊,古人真是英明啊,真他妈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尽量简短地来说吧,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晚十一点零五分零九秒,就在英雄米砾被逼入绝境的那一刻,天山童佬蒙胖胖震撼出场了,她气沉丹田,只说了一句话:“我来帮他赌!”然后,就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抓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到了我刚才坐的位置。阿布把下巴抬得高高地问她:“小妹妹你会吗?要不要哥哥手把手教你一下规则?”蒙小妍轻声说:“不会。”我的脸都要绿了!“哈哈哈哈,”阿布狂笑起来,“不会还敢替她来赌,请问女侠,你带了多少钱?”蒙小妍在口袋里掏啊掏啊掏地,掏出来皱巴巴的二十块。全场一片哄笑声,我离晕过去只差零点零一毫米。偏偏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小妍还在大声地说:“我只赌这一把,我不懂那么多规矩,所以,我只跟你比大小,牌洗好后摊到桌面上,一人抽一张,谁大谁赢。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如果我赢了,你把米砾刚才输的所有的钱还给他。”自闭症哈哈笑起来:“那如果你输了呢?”蒙小妍用小胖手拿着那二十元钱,“啪”地一下拍到桌上说,“如果我输了,这二十元归你们不说,我还在这地上学狗叫爬三圈,如何?”蒙小妍话音刚落,全场气氛简直HIGH到了高潮!在尖叫声和喝彩声里,我的脑子彻底糊了。这个超级胖二五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看来我要被她整得没命了。我正思考着该如何逃跑的时候,蒙小妍又发话了,她指着蒋蓝说,“我要求她来洗牌!”“胖婆你神经病!”蒋蓝说,“你干嘛不自己洗?”蒙小妍说:“要是你们同意,我就自己洗。”阿布看了看胖子,再看了看蒋蓝,点点头说:“行,妹妹的话我一向最听。”说句心里话,事到如今,我真的是想溜了,但是,好奇心害死人,我被好奇心牢牢地控制住,身不由己地勇敢地留了下来。阿布冲蒋蓝使了好几个眼色后,蒋蓝终于同意,替代胖子站到了桌子边。我看出来了,她不会洗牌。牌像纸片一样,老从她的指缝里往外溜。我恨不得走过去帮她洗才好。蒋蓝洗了五分钟的牌,那个叫阿布的跟周围人谈了五分钟的笑。蒙小妍支着脑袋打了五分钟的盹,我流了五分钟的汗。终于,牌被蒋蓝在桌面上用拙劣的动作铺展开来。“女士优先。”蒙小妍说,“我先抽如何?”“那当然。”阿布这小子不知道在哪里弄了根雪茄含在嘴里,极尽表演之能事。蒙小妍伸出手臂抽了一张。当她缩回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清了牌面:红桃7。“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向天发出了一连串的狂笑,笑完后,我完全知道是死定了,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蹲下去握着蒙小妍身边的桌脚,眼睛紧紧闭着,嘴里重复默念俩字: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蒙小妍在桌子低下轻轻踢了我一下,说:小声点。我再一抬眼,周围一帮人,都好奇地盯着我。我再一次丢脸地从众人的注目中站了起来。蒙小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轻松地说:“轮到你了。”阿布把雪茄塞进他的臭嘴巴,闭上眼睛腾出手来抽了一张牌,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绿了。七!我运用我的数学知识在脑子里疯狂地计算着:七大于六,七大于五,七大于四,七大于三点五……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心快要碎成一条一条的了。就在我想着她再不翻牌我就帮他翻的时候,阿布眉头一皱,在桌上大力一拍,沮丧地说:“算你丫运气好!”旁边有沉不住气的人替他把牌翻了过来。“哈哈哈哈哈。”我再次不由自主地向天发出狂笑,因为那张牌实在是太好笑太好笑了,它小到连阿布那双小眼睛都要比它大许多倍!因为,它竟然是一张最小的方块3。有这么稀奇的事么?蒙小妍摊开掌心,朝阿布做了个“拿来”的手势,我还等什么,已经冲到那边,把他桌面上的钱都撸到了蒙小妍的面前!蒙大佬把钱一张一张地收起来,问我说:“米砾,够了吗?”“钱是永远都不够的!”谢天谢地,托天山童佬的福,只不过短短数秒间,我赢回了我的上衣,我的钱财,我的尊严,总之,我的一切的一切。让我又可以做神气活现的米砾。“我们该走了。”她站起身来,把钱塞到我手里说,“走吧。”“等等。”阿布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甩,站起身来,“赢了钱就走,恐怕没这规矩吧?”“是!”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是”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自闭症的观点呢,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蒙小妍再赌下去,总之一句话,我的心情的确很复杂,让我在那种混乱的场合下没法分析我自己。蒙小妍倒是比我冷静很多,她聪明地反问自闭症说:“难道你就不怕再输吗?”阿布用色狼一样无耻的声音回答蒙小妍:“不怕啊,大不了就是像米砾一样脱裤子,我脱倒是不怕,我只怕妹妹你不敢看啊。”这话对蒙小妍而言一定到限制级了,她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别耍臭流氓!”我跳起来就冲着那死小子喊,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哪知他回嘴飞快:“流氓怎么了,做流氓好过做小白脸!”士可杀不可辱,我跳上桌子就要去扁他,蒙小妍一把扯住我的裤角:“米砾,你下来。大不了我再跟他赌一把!让他口服心服!”我回转身看蒙小妍,她的眼神充满了让我信任的光芒!于是,我很听话地从桌上跳了下来。蒙小妍说,“这回说好了,在座的各位都做证.是最后一次,还是一张定输赢,如果我输了,把钱再全还给,我们走人。如果你输了……”“就得在地上爬三圈,学狗叫!”我飞快地插嘴。阿布看着我,再看看蒙小妍,慢悠悠地说:“你说了不算,要妹妹发话。”蒙小妍用比阿布更慢的语调发话了:“如果你输了,就请你退出江湖,以后都不要再在这个场子里出老千害人了。”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甚至能听到每一个人不同节奏的心跳声。就在那样的寂静里,阿布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对着蒙小妍,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得为你这句不负责任的话付出代价,我的妹妹。”蒙小妍一点儿也不怕:“愿赌就要服输,不然就别赌。”阿布从蒙小妍身上收回他恶狠狠的眼光,他甩了甩头发,对着蒋蓝发出一声大喊:“洗牌!”差不多又是五分钟,牌终于被蒋蓝抖抖索索地洗好了。这一回,蒙小妍友好地对阿布说:“您先请。”我看出来了,阿布本来想谦让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悔了,小人就是小人,装是装不成君子的!只见他伸出手,犹豫了半天,抽了其中的一张。“你输了。”蒙小妍根本就不等他亮牌,而是微笑着伸出手,在牌堆里飞速地抽取了一张,扔到桌面上,一张红桃A!阿布立马就傻了。然后,蒙小妍就在一屋子人傻傻的眼光里带着我扬长而去!世界上还有比这件事更他妈爽的事情吗?按我的智商,我真是再也想不出了!蒙小妍把我推进出租车后自己也很快坐了进来,对司机说:“去阳光花园。”“喂!”听蒙小妍报出我家的地址,我拍着出租车司机的椅背对蒙小妍喊道,“我不能回家,你知道不?”“为什么?”她不明白。“因为我是离家出走,你知道不?”“不骗人就要死人。”蒙小妍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我问过米砂了,她说你一定是在这里喝酒,所以,我才找到你的。”哼,007就是007,间谍就是间谍!看来我今晚一定要警告她,下回再敢出卖我的消息,我就要跟她收信息费!接下来的时间,我选择了沉默。赌神小胖妹也不说话,我们在车上各自心怀鬼胎了一会儿,一眨眼的工夫车就到了我家门口。我其实一直在想:她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她在想啥我就不知道了。我先下车,替她拉着车门,她跳下来,我才发现她斜前背着一个特幼稚的HelloKitty的小包。真的是太幼稚了,等哪天我们更熟了,我非要跟她好好上一堂关于品牌的课,要知道,这对女人,特别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而言实在是很重要。当然,今天,时候不早了,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我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今天真是谢谢了!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她微笑着:“别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回头看了看我的家,一片黑暗。估计米诺凡还没有回,而米砂已经睡着了。那个黑色的家在黑暗里就像一个静静的堡垒,等着我走进去,把我吞没,让我窒息。一想到这个,我估计我的面部表情就变得很僵硬了。“木脑壳,你在想什么?”蒙小妍问我。“我在想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钱赢回来的啊。”她笑了,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说:“因为我不是木脑壳啊,我自有我的法子。”天下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或者说得合理一点,出现在我米砾身边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而我这人太简单,最怕和神秘的人打交道,于是我朝她拱拱手说:“再见了,下次再跟你讨教吧。”然而,就在我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忽然又喊住我:“木脑壳。”我回头。以为她又要给我四个硬币什么的。但她没有,她有些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背着她的双手,两只圆圆的眼睛像天上最亮的星星。“要是不介意,”她说,“你可以到我家坐坐。”靠!还坐?上次出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刺激吗?我要是再被胖版贞子吓一跳,那就不是扭送保安处或是公安局了,要直接送到精神病院才能OK!聪明的蒙小妍当然明白我在想什么,她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爸妈都去了上海,今晚就我一个人在家。”等等,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但我很快,就把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压了下去。我是英雄米砾,怎么可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家,又邀请我去做客,如果我显得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会伤人家的自尊心呢?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她正是刚刚替我把自尊心找回来的可敬的赌神天山童佬蒙胖胖啊!“那……”我摸摸我的鼻子说,“你保证不会再出什么状况,比如你家衣柜里会不会躲着贞子什么的?”“你就会胡说八道。”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住我的手说,“走吧,木脑壳。”苍天啊,大地啊。我米砾今天是撞了什么桃花了,竟然有两个女的主动来牵我的手。而且蒙小妍的手和蒋蓝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蒋蓝的手很瘦,冰凉冰凉的。蒙小妍的手则胖胖的,暖乎乎的,有点像米砾最喜欢的那个冬天里用来取暖的透明的小热水袋。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闻着小区夜晚空气里淡淡的花香,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蒙小妍再次来到了她家的门口。上帝做证,我是一个好青年,不喝酒来不抽烟,不泡妞来不赌钱。所以,拜托,当我深夜十二点跟随一个胖姑娘走进她的香闺的时候,请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状况了。谢谢!“你家也太乱了。”我皱着眉头对她说,“做为女主人之一,你实在是太懒!”她又捂着嘴笑,不搭理我的批评,我跟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她拿来两瓶可乐,踢掉拖鞋,坐在一块垫子上,对我说:“给。”我好心提醒:“保持好身材最好拒绝可乐。米砂从来不喝可乐。”不过我说得迟了,蒙小妍已经啪地打开可乐,靠着床说:“我这身材再保持下去才悲哀。”“你为什么那么厉害?”我拿了可乐,也学着她靠在床边。“什么厉害?”她装傻也一流。“赌。”我说,“简直跟电视里一模一样,看来你这辈子可以不愁吃穿。”说她胖她就喘,她得意地瞄我一眼:“我告诉你吧,我妈妈有个外号叫“赌仙”,我外婆是“赌魔”——听说过三十年代上海滩最大的一场赌局吗?”我吃惊的摇摇头。她轻飘飘地说:“那是我太婆组织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又一次被蒙小妍深深地折服了!想不到看上去普通平凡的她,她竟然出自一个赌博世家!我崇拜地说:“那可以传授一点点儿的技艺给我吗?”“不可以,”蒙小妍这只小坏鸟接的飞快,像早就揣摩到我心思似的,说:“我们家是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我说:“切,女权主义。”蒙小妍坐正身子,把可乐往地上一摔,说:“木脑壳,你问够了吧,下面轮到我问你了。”我也坐直身子,雄赳赳气昂昂。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感觉真爽。她仰着头说:“你倒是说说看,你胸口的伤疤是怎么回事?”我正享受巨人的快乐,一听她的话,吓得赶紧捂住胸口,天,她怎么知道?下意识的,我打量了她的这所房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照妖镜的设施,尤其注意了她的屁股后面和她的袖口。她伸出手,捂住笑歪了的嘴说:“在酒吧的时候,你不是脱了上衣吗?”瞧瞧瞧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长长舒出一口气,继续直着身子说:“被捅的呗。”“为什么?快说说看!”她真八卦。“是这样的”,我吞吞口水,“有一天,有帮坏人抢一姑娘的钱,我以一斗八,一个歹徒手拿牛耳尖刀,对着我步步逼近……”“得了。”蒙小妍打断我,“你别编了,你胸口的伤应该是剪刀刺的。”我气泄,问她:“你都知道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很老实地点点头说:“对不起,我上网查过你了。”靠!为了掩饰我的尴尬和失败,我故意把上衣撩起来,露出光光的肚皮,逼近她,压低嗓音说:“你要小心,我是一个禽兽!”蒙小妍动也没动,她低垂着眼睛,鄙视地看着我用力挤出来的腹肌,打了一个,一个长长的哈欠!“谁相信?”她拖长声音说,“你是一个不会欺负女生的好人。从你把我从台阶上救起来时我就发现了。”她说完这些话,就把头扭到一边。我靠,她居然用了“救”这个字!我发誓,我只是顺手把她搀起来而已,就像拣一只皮球那么容易。真是此尴尬未歇彼尴尬又来,我这种人,再重的批评都可以承受,再轻飘飘的表扬,对我都是沉重的打击。所以,听她这么一讲,我撩着上衣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就像吃了一个劣质的话梅,表皮酸的出奇,不一会儿,就尝了满口让人发腻的甜味素。为了把这种怪异的感受打得四分五裂,我冷漠地说:“我没你说得那么好,其实我这个人,口碑一般,真的。”蒙小妍又用那种似乎在讥笑我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把衣服悻悻地放下来。“你妹妹和你长得不太像。”蒙小妍说,“你应该把发型换一换,会更帅许多,你这个发型实在是太蹉了!”我使劲地晃了一下我的脑袋:“这叫前卫,你懂个屁!”她朝我笑了一下,喝下一大口可乐说:“是蒋蓝喜欢吧,大歌星蒋姣的表妹,今天晚上我见到的那个?”看来,蒙小妍和米砂都属007阵营里的精英分子!我正在思考不知道蒙小妍还了解哪些状况的时候,她又紧接着爆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料:“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蒋蓝是我的初中同学?”我真有立马逃跑的冲动,这个世界,怎么小得这么可怜?“什么?”我说。蒙小妍咬着她的小手指,慢声慢语地告诉我:“其实蒋蓝,莫醒醒都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后来我三分之差没考上天中。我爸当时在外地没来得及替我找人,我妈为此在家哭了三天三夜!”“真的吗?”我羡慕地说,“我多么希望我爸当时在外地啊!”“有烟吗?”“没有!”她微笑着对我说,“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抽烟对健康有害。”臭丫头直击我的软肋,我冲着她一声暴喝:“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我没有妈妈!”她后退一步,手紧紧的抓住书桌沿,显然被我吓住了。“对,对不起。”我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对不起。”她低下眼睛,“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爸爸妈妈跟我爸爸妈妈一样,总是成天在外面忙。我只是在想,米砂不在家,你一个人呆在家里会寂寞,像我一样。所以,我才拉你聊天的。”“你说什么,米砂怎么会不在家?”“难道你不知道吗?”蒙小妍抬起头来,用那双无辜的该死的大眼睛盯着我说:“她不是说要出去长途旅行吗……”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抽风一样,在她自己的身上乱摸一气,所有的口袋都被她掏空了,这才苦着脸对我一摊手说:“完了!”我完全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今晚我去你家,她正在收拾行李,她对我说要出趟远门,并告诉我你一定在那个酒吧,还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信呢?”“信……”蒙小妍又在身上摸了又摸,口袋里掏了又掏,这才小小声声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想,一定是给我丢在路上,哦不对,应该是丢在酒吧里了!”米砂,出远门?一种不祥的感觉直冲上我的脑门,我推开蒙小妍,从她红色的房间跑下楼,跑出她的家门,跑回我自己的家,打亮了所有的灯,再跑上楼,跑到米砂的房间,发现蒙胖胖真的没有骗我,米砂不见了!而且,经过我细心的观察和粗略的估计,发现她带走的东西不少,至少带了旅行包,移动硬盘,手机,手电筒,以及面纸数包,雨伞和她最心爱的香奈儿面霜!我掏出手机打她的电话,关机。看来她是执意不要让我们找到她。我靠在她床边喘了一会儿粗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我打米诺凡的电话,谁知道也是关机!我六神无主地跑下楼,倒在沙发上,思考着米砂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一面思考我一面继续打米家父女的电话,不过,很遗憾的是,依旧是关机关机关机。行行行,所有人都关机,全家都关机,我看把干脆把我也关机了算了!正所谓,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感谢生活,每一天都教会我一些新道理。就像这次,成天叫喊着要离家出走的我经过多年酝酿依然离家未遂,而一向乖乖的米砂倒是一声不吭地玩起真格的来了!我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四肢无力,全身酸痛。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忽喜忽悲伤了元气的缘故,我居然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我在梦里梦到米砂。在梦里,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上面绣着几朵紫花。只不过那几朵紫花都抽丝了,像一个个棉花球那样挂在她身上;她的头发上罩着一张蜘蛛网,一只红蜘蛛在上面勤劳地飞快地织丝。她像非常六加一里的明星一样从地下缓缓升起,对我伸出手掌说:“米砾,借点钱。”我在梦里很大方,我说:“OK,没问题,今天刚赢了点!”可是,我钱还没有递给米砂的时候就被惊醒了。我感觉到,胳肢窝里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有点痒痒的,我哗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我看到米诺凡。他手上拿着一把车钥匙,又在我的胳肢窝里挠了一下,说:“怎么在这睡着了?瞧你这身衣服脏的,快起来脱了洗个澡,上楼睡。”我看看窗外,才发现天都蒙蒙亮了。我面前的米诺凡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脸上还洋溢着笑。看来他今天很高兴,他只有谈成大买卖才喝一点点洋酒。我甚至能嗅得出,那是芝华士12年的独特芳香!哦,他真奢侈!“上去!”他用力拍拍我的屁股。看来他真是喝多了,连这么暧昧的动作都做得出来!我从沙发上跳起来,直着嗓子问他说:“你干嘛关机?”米诺凡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看了一眼,说:“哦,没电了,自动关机!”“有件事你要做好准备。”我咬着牙对他说:“米砂没了。”米诺凡把我脸的轮廓观察了一遍,不明白地问:“什么叫,没了?”“就是没有了,不在了。”“不在了?什么不在了?”“人。”我又说。米诺凡受不了我了,低吼了一声说:“好好说话!”我发现我真是命贱,他一吼我就正常了:“米砂,离家出走!”说完,我还伸出一只手,直指门口,好像在表示:她就是从这个大门跑出去的。米诺凡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外看了一眼——显然,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说:“不可能,我刚才回来没见人经过。”我又急了,两只手不断变幻各种手势,六神无主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她,收拾了很多东西,离家出走了!”米诺凡幽默地摸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刚才做噩梦了吗?”我急到极点了。我恨这世上没有一种可以监听我的大脑的仪器,这样我只要像听歌一样把耳机插到米诺凡耳朵里他就全明白了!不过,米诺凡也没有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他跟我开完玩笑,就将信将疑地踱到了楼上米砂的房间。我像只没头的老鼠一样跟着他。他打开米砂房间的门,我也跟着把头伸进去瞅一两眼。他掀开米砂的被子,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要是米砂忽然在被子下出现,我就准备就刀挖掉我自己的双眼以示谢罪。他拿起桌上的无绳电话拨米砂的手机,我也凑过去听,结果跟我打的时候一个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他走进自己卧室拿手机电池,我就看着他换电池,连他去“观瀑阁”我差一点也跟进去。他再也忍不住了,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低下头,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在厕所门口静静等着他完事,他一拉开门就问我:“你去哪了?”(这一段的搞笑是否有必要呢?我认为,米诺凡应该知道米砂是那种会离家出走的人,所以,不倾向于认为他还会幽默地说做噩梦什么的。)措手不及的是,我不幸和他的眼神相遇了。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无法忍受的事:一是被女人甩二是和米诺凡对视。可我躲闪不及,只能说:“我,我不在。”“谁允许你出的门呢?”米诺凡也不着急,他用一分钟系好他的鞋带,叉着腰对我说:“现在我暂时不跟你追究这些。你快给我出来,我们找找她去。”我飞快地看了一下钟,说:“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们去哪找她呢?”“火车站。”他话音刚落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直往门外拽。我脚上只穿了一双夹指拖鞋,央求他说:“等我换鞋。”他呵斥我:“就你事多。”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换。因为夹指拖鞋除了比较邋遢,行进速度较慢,简直零缺点,特别适合我这样悠闲的人。再说,我有米诺凡的宝马,我怕什么!我摇摇摆摆地跟着他上车,感觉他发动车的姿势,就像发动坦克或是发射炮弹。火车站在这个城市的最北端,而我家则是位于南端。在凌晨四点的大马路上,人烟稀少,路灯虚弱地睁着眼睛,好像熬了一夜它们也困了似的。米诺凡光明正大地连超四个红灯,一路仇恨地按着车喇叭,像开消防车一样虐待自己的宝马。我傻眼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发疯。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米砂,他不会把车开的像车屁股着了火似的。米砂溜了,米诺凡一口气全出到我身上,“叫你不许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怎么会?”我说,“我就是学习累了,在小区散散步而已。”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别撒谎,撒谎罪加一等!”“哦。”我赶紧卖乖。这是我最擅长的,我能把这声“哦”说的不高不低,不长不短,不显得太傻也不显得太聪明。“尽整这些鬼头鬼脑的东西!”他一面骂一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他是骂我还是骂米砂。等等,我该不该把有件事告诉米诺凡:爸爸,米砂给我留了一封信,可是蒙小妍把它弄丢了!不不不,我不能说。如果他再问起蒙小妍是谁,如果他知道我跟“赌魔”的孙女交往,我的九条命能保有半条就算是我命好!米诺凡一面开车一面在看表。我继续瞄他的眼神,可惜,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看得出,他很爱米砂。如果离家出走的人是我,不知道米诺凡会是什么态度呢?他会不会冲进贮藏室,怀念地拿起那根小时候曾经绑过我无数次的绳子,一边潸然泪下,一边喃喃自语:“米砾,爸爸错了……”并且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是我的短信。我说:诺凡,保重。等我成功之后,我会证明给你和全世界看。不要再找我,再见!米诺凡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我正沉浸在臆想的情景中不可自拔,忽然另一个古怪的念头闯了进来,那就是:如果米砂像林苏仪那样彻底消失;如果这个家里从此只剩我这个即将长大的男人和米诺凡这个即将老掉的男人相依为命,我们该怎样用无力的双肩承担起这个没了半边天的家?更为严重的是,从此失去母性庇护的米虫虫,还怎么妄想能在一只老鹰的翅膀下,过上好日子呢?我在狭窄的汽车空间里喘不过气,想开窗透透风。又不敢提要求,只好继续大脑缺氧地浮想联翩,边预测边揣摩,边回忆边妄想。林苏仪曾留给我一个沙漏。我一直觉得,米砂应该也有一个,可是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我自己的那个,也被我藏在床底下的鞋盒里。在那个沙漏的底端,是写着这样一句话的:MyDearli:Pleasebeatrueman.。我初一刚学会查英语字典那年,就把那几个字查了一遍。好不容易弄明白它的意思:我的亲爱的砾:请是一个真实的人。我咧开嘴得意地笑了。因为我以为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话都说不利索的特点,是随的我妈。直到我后来好歹懂了点洋文,我才弄明白那句话真正的意思,原来是:我亲爱的砾:请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呢?正义,勇敢,坚强,敢作敢当。至少,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牛X的虫,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做到过,不是吗?想到这一点,我忽然不争气地想哭。怕被米诺凡看出来,我只好拼命地吸鼻涕掩饰我的窘像,但很快我就发现纯属多此一举,因为米诺凡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一个专注的赛车手,哪里还有空顾得上我米小虫的面部表情呢?当米诺凡终于冲破层层阻拦,把车开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点。卖包子和油条的阿姨已经上岗了,许多要出远门的人背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往车站里挤,想赶早班火车。我,米砾,一双性感的粉红色拖鞋,一身D&G的白色外加脚印和烟头洞的行头,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皮鞋打着领带,精神矍铄发型凌乱的男人漫步在行色匆匆的人海之中。我们走进候车室,候车室的过道里躺着一些穿的脏兮兮的流浪者。我们在候车室里找寻了半小时左右,都不见米砂的踪影。我们穿过躺满流浪者的走廊,穿过晨曦微露的候车大厅,一直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米诺凡望了望天,在脏兮兮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今天穿的裤子应该有两千块,不过我宽容他,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问我:“你觉得她会去了哪?”“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学烹饪。”其实,我从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研究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她对烹饪的兴趣如同着魔,而一向老土的米诺凡绝对不会同意她这么一个有身份有教养的女孩子去学煮饭,她只有趁着暑假偷偷潜逃!OK!就是了!米诺凡用不信任的眼神看我,我解释到:“是真的,她每天都在家里学烧菜,还和李姨比来着……”我话还没说完,米诺凡就把头一扭,一副“你纯属放屁,我一个字也不要听”的表情!我安慰他说:“现在这个时候,我也很着急。但是,急是没有用的,不是吗?”“你说说,你们女生离家出走,多半是为了什么?”蒙小妍一听我这么说,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难道你的意思是米砂不是出去旅游,而是离家出走?”我面对着她,沉重地点了点头。“为什么呢?”她拖长了声音,“难道是失恋?”兴许吧。我凝视着客厅里的三角钢琴,忽然回忆起米砂坐在钢琴前三八兮兮地十指乱飞的样子,脑子里蹦出一个更惊天动地的词语:私奔!可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一个天真活泼可爱的少女化身为一个幽怨的厨娘不够,还丢下有钱的老爸和英俊的哥哥天涯海角随他而去呢?不用说,这个人一定比米诺凡更有钱的同时,还比我更帅。“哦,真对不起。”蒙小妍看着我眉头紧锁的呆相,抱歉地说,“看来,我得去把那封弄丢的信找回来才行。”哦对了,信,我都差点忘了这茬了!米砂出走前让蒙小妍带封信给我,那信里一定有着她为何离家出走的原因和她想要留给我和米诺凡的话!可是,天地之大,人海茫茫,要找到一封丢失的信,估计比找到米砂本人还要有难度!“快吃吧!”蒙小妍说,“吃完了我们出发!”我用两分钟就解决了那顿看上去似乎经过精致打造的早饭,蒙小妍有些沮丧地感叹:“唉!看来我做的有点少!”“不,其实,很好。我吃早饭一向很快,效率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得出发去找信了!”说完,我伸出一根手指,直指天花板,低调地补充道:“其实我这个人,对吃一向不讲究。”“你能走吗?”蒙小妍怀疑地看着我的腿说,“要不我自己先去找找?”“能。”我看看她,傲慢地说:“你腿那么短,肯定走的很慢,就算我断了一条腿,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呀!”“吹牛大王米砾!”蒙小妍一跳一跳地走过来,用两根指头捏着我的衣服,说:“我看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你穿的这么破,很容易被误解成一个要饭的!”我这才想起来,我昨天的战袍还挂在身上没有脱,但考虑到男子汉的作风,我轻描淡写地说:“算了。不用换了,男人嘛,仪表是次要的。”她“哦”了一声,忽然又有了主意似的,对我说:“你等我五分钟,我就来!”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其实不到五分钟,大约只有三分钟,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一张豆腐皮一样的东西,蹲下来对我说:“来,把腿给我!”“什么?”我下意识地把腿一缩,抱在胸前。“我妈的独门药方,治扭伤很灵的。”她说完,就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扯过我的腿,把我的裤角撸起来,开始替我敷药。冰冷的膏药“啪”地贴到我的脚腕。她抬起头问我:“感觉怎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我感觉疼痛立马消失了一些,我嘿嘿一傻笑,说:“还好啦。”蒙小妍蹲在那里,又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几下,我顺便盯着她的手看,这才发现她的手背上每个关节处都像婴儿一样有个小窝窝,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手都跟透明的一样;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短发上,形成一个光圈,就像是天使头上的光环。啊呸,我怎么会有如此肉麻的联想呢,简直就不像我!于是我有些扭捏地站起身来,粗声粗气地对她说:“走吧。”我们俩就这样东望望,西看看,毫无收获地走到了“算了”。白天的“算了”比晚上要冷清多了。只有几个人在摆在窗户边的台球桌旁很文明地打着台球,吧台上放着一台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放一首破破烂烂的歌: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我走过去,大声问正在听歌的酒保:“喂,有没有看到一封信?”他一脸茫然地看了我半天,然后说:“我只看到你妈妈!”什么态度,我的火又上来了,直想跟他动粗,蒙小妍轻轻拉了我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对我勾了一勾。我勉强弓下身子低下头,她对我耳语:“米砾,你到那边等我一下喔,我马上就过来。”我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墙边。我看着蒙小妍靠近了吧台,她踮着脚,整个脸还是没能完整地出现在吧台上。酒保完全忽视她的存在,摇头晃脑跟着电脑尖着嗓子唱歌。我越看蒙小妍的样子越想笑,心想干脆我走过去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吧台上得了。不过我狡猾地转念一想:还是等着看她到底怎么办吧。在这个间隙,我扭头看到墙边上不知道谁的涂鸦:“我要许多许多的爱,如果没有,我要许多许多的钱,如果还是没有,我要许多许多的他妈的啤酒和小妞。”我钻研了一会,心想如果是我,一定把“小妞”二字去掉。女人都是祸水,要想没有麻烦,离得越远越好!", "summary": "米砾的妹妹米砂想要揭开自己家庭中的秘密,她用移动硬盘偷偷导出家中电脑的所有数据,并在米砾的帮助下,避开了父亲米诺凡的注意。米砂从数据中得知一个叫林苏仪的女人并没有死,而是隐藏起来了,并且米诺凡不久后就会找到她。米砾的同学莫醒醒交给米砾一个盒子,希望他能转交给米砂,但被米砾以米砂去了美国为由拒绝了。不久后,曾帮助过米砾的女孩蒙小妍向他透露了米砂可能离家出走的消息,并提到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米砂留下的信件。米砾急忙前去寻找,却已经为时已晚,他在蒙小妍的陪伴下继续寻找米砂留下的线索,并重新思考了自己应该担当的责任。"} {"context": "他们所在的溪叫七里桃。沿岸七里全是桃树。此时正是三四月份,两岸桃花开得热烈,将溪水也映得微红。傍晚时分,夕阳西垂,红霞满天,溪水被映得更加绚丽。微风拂来,溪上水气缭绕,犹如红云涌动。老渔夫在这样的景色中不知生活了多少年,他对周围的美丽早已习惯。自从这两个孩子来到他身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祥和,就连周围的景色也仿佛突然间变得更加楚楚动人。他们在七里桃生活了两个月,沉草决定带抚妹回家看看。五月是桃花凋落的季节。风吹过,七里桃两岸的桃花犹如红雨,纷纷飘至溪中。沉草对抚妹说,原来我家门前漂过的桃花就是从这里来的啊。我没想到它们漂了这么远。我的小妹妹叫阿房,她就很喜欢这些花瓣,她经常在水里打捞这些花朵。她一定很可爱。抚妹笑着说,我真想见见她。我也很想她。沉草说,我都这么久没见过家里人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吧?不如我们回去看看吧。老渔夫得知他们要走后很悲伤。他沿着溪岸一个人划船划了很久,又划回来。他手中拿着一枝还在盛开的桃花。他把花递给抚妹,说,要记得七里桃。有一天你们想念这儿的时候,记得回来。抚妹摘下一朵桃花,插在头发上,冲老渔夫微笑着,她说,我们会永远记得您,我们还会回来的。您是一个好人。据传说,两个孩子走后第三天,有大批桃花花瓣逆流漂到七里桃,它们围着老渔夫的木船缓缓旋转,良久不散。那时沉草和抚妹已坠水而亡。传说老渔夫就是在那些花瓣下沉后死于船中的。木船载着老渔夫的遗体顺流而下,漂至枫桥,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又继续向燕国深处漂去。有许多燕国人都声称他们见过那条船。它在燕国的条条溪水中漂流,给两岸的人们带来持久的惊奇。沉草和抚妹走了三天,来到枫桥。沉草对抚妹说,这就是枫桥。你看,我家就在桥那边的那个村庄。只要我们顺着这条小溪走,就能一直走到我们家门口。他们过了枫桥,顺着溪流走。一路溪流上漂满了桃花。沉草对抚妹说,你看,这些桃花中有些就是来自七里桃的,它们比我们走得还快。他们是在看到那些兵时掉头往回跑的。抚妹一眼就认出为首骑马的正是丞相府护卫甲靖。他们一定是来抓我们的。抚妹一边跑一边说,都这么久了,他们还不肯罢休。那些兵很快追上了他们。他们在枫桥上停下来,不再跑了。他们手牵着手,绝望地望着那些兵。抚妹说,甲靖,是我爹派你来的吧?是,小姐。你准备把我们抓回去,是吗?不,小姐。丞相不让我伤害你们,他让我把你们带回去。我们可不可以不答应?他还让我告诉小姐,他以后不会再管你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听他们的,沉草说,他们一直都在骗人。我不会相信你们的。抚妹说,我恨你们。甲靖说,小姐,丞相大人是您的父亲,请您相信他。不,抚妹叫道,我没他这个爹,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是沉草的妻子,除此之外我不属于任何人。然后她抱着沉草,闭上眼睛。小姐……冯妈呢?抚妹突然说,冯妈在哪里?我要见她。冯妈……她已经死了。你说什么?抚妹哭着喊道,你们把冯妈都害死了,现在还不放过我们!不是这样的,小姐。冯妈是自杀的……你骗人!冯妈怎么会自杀?一定是你们害死了她!小姐,请您相信我,冯妈临死的时候还说,她骗了沉草公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对不起你们,她的死是她自愿的。抚妹已经泣不成声,她说,你们把冯妈都杀了……把我也杀了吧……为什么还要来骗我……甲靖呆呆地看着抚妹蹲在那里流泪,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事情该如何收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沉草说,抚妹,我们接着跑吧,我们还去七里桃。算了,沉草,我们跑不了的。抚妹止住眼泪,抽噎着说,我也累了,跑不动了,也不想再跑了。我们在这儿歇歇吧。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在枫桥上坐下来。他们神情坦然,旁若无人。明澈的溪水载着大量的花瓣,依旧缓缓从桥下流过。一些小鱼在花瓣下游动,它们很自由。抚妹把头靠在沉草肩上,她望着脚下的流水,说,沉草,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水里是个好地方。那里没有欺骗,也不会被人追赶。不如我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里面吧。甲靖和那些兵站在枫桥边,他们看见那两个孩子在桥上站了起来,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然后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跳了下去。甲靖惊叫了一声,他跳下马跑了过去,可是一切都晚了。两个孩子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又抱到了一起,他们被水迅速淹没。他们没有一点挣扎。据传说,两个孩子沉入水中后,那些士兵吃惊地站在水边,他们看见溪水翻涌,一株巨大的花朵缓缓露出水面,光芒四射。花朵层层绽开,有两只鸟从花朵中飞出,他们啼声凄婉哀怨。它们羽毛粉红如同花瓣,周身异香扑鼻。它们款款而飞,姿态翩跹,最终消失在溪流尽头。芝环依旧一身素白。那只白猫在她怀中若隐若现。她头上还戴着一朵淡紫色的花,那花朵似乎永远不会凋谢。原阔站在她面前。她望着眼前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子,发觉他的眼神空洞而涣散。听说他们跳水自尽了。是。他们后来真的变成了鸟,像花朵一样?那只是传说而已。原阔有气无力。你是不是很难受?原阔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芝环心里涌起一阵凄凉。她记得十二年前,抚妹两岁,她离开了她,从此没有再见面。听原阔说她们长得很相像,简直一模一样。她一直想见一见她,抚摩她的头发,眼睛,脸庞,和她说一些话,让她们彼此感到温暖。如今,她已然消失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芝环轻轻吁了口气,她哀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说,你可以走了。现在我们终于平等了。我们同样一无所有。正阳宫宫女们看到丞相原阔木然地走出宫门,他走下楼梯的苍老姿态让人吃惊。他回头冲正阳宫淡然一笑,说了一句简短的话,然后转身离开。一无所有。那是他说得最悲凉的一句话。阿房的家人为沉草举行了简朴的葬礼。阿房和春申跟在队伍里,他们相当迷惘。阿房问她的姐姐羽落,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把大哥装进盒子里?大哥累了,他想睡一会儿。羽落哽咽道,他还有好多路要走。大哥不回来了吗?羽落点点头。阿房就是在那个时候放声大哭的。她泪流满面地伏在春申身上,看见那些人将大哥埋进土里,埋成一个高高的土丘。你看见了吗?那儿有一只鸟。阿房突然指着沉草的坟说。哪儿?没有啊。春申迷惑地望着土丘,那上面空空如也。它很像一朵花,就跟在水上漂的那些花一样。阿房说,你快看,它飞起来了!那就是花鸟。阿房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了它。它从沉草的坟上飞起,款款如同蝴蝶,很快飞高飞远。消失不见。据传说,有另一只花鸟同时飞起,与它汇合。那只花鸟来自七里桃。它们一起飞过了无量山。据传说,它们一直居于花中。它们一起飞,再没有分开过。三月初三在燕国是一个相当热闹的日子。人们要在这一天祭拜春神,各种杂耍表演也将上演。此日燕国的大小庙宇内都将烟雾缭绕,连国王也要登上祭坛,祈求国泰民安。早饭后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风筝比赛,成千上万的人都会赶来参加或围观。谁的风筝飞得最高,就证明他的风筝离神最近,风筝的主人将得到一份丰厚的奖赏,而风筝则会被送进王宫用来祭拜。此日亦是男女婚庆的良辰吉日,许多人家都选择在这一日将女儿嫁出家门。弥且高高地站在人群上空,他的脚下踩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绳子。他在绳子上来回走动,迅速而平稳,仿佛在平地上一般,引得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叹。这位燕国少年显得相当轻松,他冲人群做了个鬼脸,猛地从绳子上跳起来,翻了个跟斗,又稳稳地落在绳子上。欢呼声雨点般扫过人群,一浪浪拍打弥且的耳朵。在所有的走绳索表演者中,少年弥且是最受欢迎的。他不但能在绳子上快速移动,还能在绳子上连续翻跟斗。这是其他表演者望尘莫及的。有传言说,弥且的前世很可能就是一只鸟,不然他在空中怎么会如此轻灵自由。弥且所在的杂耍班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热烈欢迎。他们在燕国的很多地方作过短暂停留。今年三月三,他们来到燕国都城。在皇城脚下,他们受到的欢迎更是非比寻常。少年弥且脸上始终露着从容的笑意,他在绳子上连续翻了十八个跟斗,然后站在那儿随绳子来回晃动,作短暂的休息。他看见身下的人们歇斯底里地向他欢呼。他淡淡地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始终觉得这些人离自己很遥远,他们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只是瞬间的盲目。随后,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女孩。事实上,人群中有很多女孩,她们有的欢呼,有的尖叫,有的冲弥且大胆地抛来媚眼。可是那个女孩太特别了,使弥且在一瞬间便从人群中发现了她。她长得很美很美。她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弥且,目光焦灼急切,又微微露出哀伤。让人怦然心动。表演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尽。弥且发现女孩还站在那里,她张望了一下四散的人群,最后朝自己走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女孩羞涩地冲弥且笑笑,她说,你刚才站在上面时,有没有看见我的哥哥?他和你一般大,他穿着一身白衣服。好像没有。弥且说,我没有看见有人穿一身白衣服。女孩\"噢\"了一声,切盼的脸上随即堆满了失望。她转过身离开。弥且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她长得真美。他想。他的声音真好听。他想。然后他追了过去。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女孩看着他很久,红着脸说,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没关系。男孩说,你在找你的哥哥是吗?他怎么了?他已经离开家三个多月了,没有一点消息,家里人都快急死了。我知道他最爱看走绳索表演,就赶过来找,可是还是找不到。这样吧,男孩说,以后我帮你找找吧。我们走南闯北的,找人比较方便。那太谢谢你了!女孩高兴地说,我叫羽落,我的哥哥叫沉草,他喜欢穿白衣服。我们家在枫桥。好,我记住了。男孩微笑着说,找到你的哥哥后,我一定尽快告诉你。女孩又一次道谢,然后高兴地笑着离开。弥且依旧微笑着,再次望着女孩的背影,意识到自己欺骗了她。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见过她。也许是在梦里。他试图为自己开脱。也许,是我在前世见过她。他笑。也许,他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设法靠近她。为此,他应该不择手段。弥且所在的杂耍班来到枫桥是在三个月之后。当日枫桥几乎是万人空巷。弥且的走绳索表演是重中之重。他这次是在溪水之上表演的。他在绳子上连续翻了三十六个跟斗,又伸开双臂,一下一下地在绳子上弹跳。他越跳越高,引得台下阵阵尖叫喝彩。同时这也使得杂耍班的其他人感到相当困惑。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明白为什么弥且执意要去枫桥表演,要知道枫桥这种小地方是不在他们表演计划之中的。细心的人还会发现,弥且这次表演整整翻了三十六个跟斗,这比在都城表演时还要多一倍。而且他还在绳子上疯狂地弹跳,要知道这在走绳索表演中是相当危险的。他们不明白弥且这次表演为何如此卖力,在他们看来这样做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弥且带着桀骜的笑容,不断地在空中作短暂的停留。谁都没有想到,他是在找人。三个月来,他对女孩羽落始终念念不忘。这次来到枫桥,他就是想找到那个女孩,见一见她,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她,而她可不可以也爱自己,可不可以跟自己走。人们看见少年走绳索表演者弥且在绳子上上下弹跳,身体轻盈如鸟。后来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就是那样笑着从绳子上跳下来,宣告表演结束的。人们纷纷掏出一些铜币,丢在台下的盘子里,兴奋而满足地离开。弥且也很兴奋,因为他找到了她。羽落左手牵着阿房,右手牵着春申,站在离去的人流中,微微含笑。弥且顺着人流走到她面前,说,你还记得我吧?我们以前见过。然后他笑起来。羽落也低下头笑了起来,她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又红了。她羞涩地抬起头,说,我记得,我以后不会再忘记你了。你的哥哥找到了吗?弥且说,这段时间我还没有发现与他相似的人。我就是来告诉你的,你以后不用找了。怎么,找到了?是。不过,他已经死了。弥且愣了一下,他看见女孩脸上露出悲戚之色,眼睛里微微溢出了泪光。你不要太难过。弥且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一个哥哥曾在你身旁停留过,爱护过你。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我从小就没爹没娘,没有兄弟姐妹,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冲羽落淡淡地笑笑。羽落抬起含泪的双眼,吃惊地看着弥且。她说,我没有想到,原来你这么可怜。我倒没有感到自己可怜。弥且微笑着说,只是偶尔觉得孤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羽落笑了笑,说,我们都愿意做你的弟弟妹妹的,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太孤单了。好啊。弥且笑着说,不过,他们可以,你不可以。我不可以?为什么?因为,因为……因……,弥且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羽落迷惑地看着他,他正深情地望着自己。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满脸通红,只低下头一下下地踢着地面,不再言语。弥且说,因为弟弟妹妹迟早也会不在我身旁,而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从生到死。羽落依旧红着脸不说话。这个女孩实在太害羞了。弥且望着这个娇羞得像颗红樱桃一样的女孩,心中波涛汹涌,真想一把把她揽入怀中。弥且所在的杂耍班在枫桥待了五天。这五天是弥且向大家努力争取的。第五天,杂耍班实在不能再停留了,他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弥且和羽落含泪分别。他们紧紧地拥抱了很久,弥且说,羽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虽然我几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我还是希望会有奇迹发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羽落哭着说,我愿意。可是……好了,我明白了。弥且打断了她,说,我能理解你。然后他擦擦眼泪,有点自嘲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根本不该问你这个蠢问题的。可能是我太自私了。我自私得一刻也不能丢下你。羽落趴在他肩上无声地啜泣,过了很久,她从胸口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弥且,说,我从小就戴着它,一直没有取下来过。现在你留着它吧,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而且,这种香囊会发出一种奇异的香,能使我们家的鸽子顺着香味找到你,那样我就会时刻知道你在哪里了。弥且说,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先闭上眼睛。羽落听话地把眼睛闭上,她感到他的嘴唇缓缓地靠了过来。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又轻轻地接触,最后两个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离开羽落后,弥且才发现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和她在一起的五天里,他竟一次也没有用嘴唇触碰过她。许多年月之后,弥且才发现,那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弥且所在的杂耍班一路又走过很多地方。弥且觉得他们的队伍就像一条河流,途经众多的城池和村庄,逐渐流淌,逐渐遗忘。但他唯独不会忘记的,自然是女孩羽落。十一月底,他们到达鹿岗。在到达鹿岗的一路上,有无数只鸽子陆续飞临他们的队伍,准确地找到弥且,停靠在他肩上,然后又飞走。他们发现弥且一见到那些鸽子就相当兴奋和快乐。他们这下真的迷惑却又深信了,他们觉得弥且真是一只鸟变的,这种猜测越来越被眼前的一切所证实。弥且常把一些小东西绑在鸽子腿上让它们带回去。有一次他把一片花瓣送了过去,第二天,鸽子又把花瓣送回来了。弥且捏着花瓣迷惑地看着,突然发现花瓣上有一个小巧的唇印。他快乐地笑了起来,把花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心中溢满了幸福。鹿岗是在燕国最北面的一座小城,紧靠无量山山脚。弥且他们来到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座无比荒凉的城。满城都是破败的房屋,街道上铺了厚厚一层红褐色的枫叶。枯草四处蔓延,房上,墙上,街道上,无所不及。看样子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本来他们是慕名而来的,据说鹿岗城虽小,但每日人来客往,车水马龙,相当繁华。可是如今这里连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在惊愕和失望之余,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先在这里过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向下一个目标了。他们在街道上席地而卧,将身体裹在树叶里,每个人都感到很舒适很温暖。他们很快睡着了。半夜,弥且感到一种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他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了漫天飞舞的洁白。--是雪!弥且叫道,下雪了!是啊,又下雪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燕国有很多年没下雪了。去年下了一次,今年又下了。弥且愣了一下。他看到杂耍班的其他人都在熟睡之中。可那声音是谁发出的呢?我在这里。那声音说。从街道旁一扇虚掩的门里,走出一个白衣老人,他头发胡子雪白,站在飞雪中,飘逸如仙。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弥且惊恐地问。我是谁恐怕我自己也记不得了。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十年。七十年来没有一个人问过这个问题。老人说,我生来就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以后恐怕也不会。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因为我是最后一个通过城门的人。最后一个通过城门的人?那又是为什么?老人见弥且相当迷茫,就冲他笑了笑,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那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有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然后他走到弥且跟前,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接着说,我记得,很多年前,鹿岗非常繁华。那时候人们都很勤劳,纷纷到无量山外面寻找财富。通过鹿岗是最容易翻过无量山的。所以这里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到来,也有很多人满足地离开。七十年前的一个冬天,突然有传言说这里将有一场巨大的瘟疫,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得以生存。很多人相信了,纷纷离开。也有不少人和我一样,坚持留了下来。不久,天降大雪,那时候这里从来没有下过雪,大家都很害怕,以为那就是瘟疫来临,纷纷逃向城外。就在大家涌向城门之时,又有人散布了一条消息,谁最后一个通过城门,就把他留在城内,用以祭拜瘟疫之神,祈求他的宽恕。那时我十七岁,我拉着一个女孩的手,拼命往城外挤。那个女孩不是本地人,她告诉我那不是瘟疫,那叫做雪。她小时候在无量山外面长大,那边经常下雪。她还告诉我雪不但不是瘟疫,而且非常美。我很爱那个女孩,我相信了她。于是我们天真地去劝那些奔跑的人,不要中圈套,不要离开。可是他们完全不理会两个孩子的话。后来,城门口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意识到事情的残忍。那些人在城外冷冷地说,你们还能出来一个,另一个必须留下。我紧紧地抱着那个女孩,说,不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非常爱你。女孩只是不停地哭泣,后来她说,你走吧,我留下。我松开手,说,好吧,你先把手松开。然后我用力把她推到城门外。城门重重地落下了,我往城里踉跄地走了几步,瘫坐在地上。我抬起头,看到满眼的洁白,飘逸地飞舞,就跟你现在看到的一样。她说的一点没错,它不是瘟疫,它叫做雪,都几十年过去了,它还是这样美。后来呢?后来,那些人又将城门打开,回到城里,带走了很多东西。也许那就是他们阴谋的目的。我愤怒地问他们,为什么要将我留下,没有我在你们不是更能掩人耳目吗?他们却笑着说,太掩人耳目就不好玩了,我们还需要一个可怜的观众。然后他们又将我关在城中。现在城门已经破了,你为什么不离开?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这里了。一个人拥有一座城,就像个国王一样。他笑。弥且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不再说话,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被深深地陶醉。过了一会儿,弥且说,能不能给我讲讲那个女孩?我记得我认识她不是很久。她不是本地人。她长得很美。老人微笑着,双目微闭,仿佛完全陷入回忆之中。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她很害羞,我记得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满脸通红地把头埋在我怀里,不敢看我的脸……弥且的眼前突然迷离起来,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羽落,这个同样娇羞的女孩,有着令人魂牵梦绕的妩媚。弥且说,你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羽落。她也很害羞。我也很爱她。现在她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她那儿是不是也飘着这样的雪,她有没有感到冷,有没有想起我。老人继续他的叙述,现在我已经七十年没见她了,她应该和我一样满头白发了吧?可是她在我心中还是那么美。七十年来,我对她的爱始终浓溢。虽然她从没有说过一声她爱我。虽然她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很多孩子的母亲。可我还是爱着她。七十年来,我没有后悔过。我也不会后悔。弥且说,纵使有一天我为她而死。纵使有一天她不再爱我。然后他抬起目光,看到老人已泪水涟涟。他自己此时也泪水满面。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凄迷。这一老一少坐于雪中,坐在一个荒凉的城池里,心中涌动着最纯真美好的感情。他们含泪相视而笑。第二天清早,弥且醒来时,雪已经停了。紫红的朝阳斜斜地照在积雪上,又反射过来,使空气也变成了微红的模样。弥且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觉得把它当作一个梦境反倒更为合适。因为在大雪的覆盖下,已看不出昨夜发生的任何痕迹。杂耍班的成员陆续醒来。他们记得昨天傍晚满城还是死寂的红褐色,现在却变成了满眼的雪白。真是个鬼地方。这是他们在鹿岗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们动身离开。他们走出鹿岗不久,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空旷的原野上一片迷蒙景象。几只顶着严寒的鸟凄婉地鸣叫着,从他们头顶飞过,转眼消失不见。突然,身后的鹿岗城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又下雪了,七十年前的今天,也下着这样的雪……杂耍班成员们顿时悚然。他们加快了行进的步伐。弥且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他回头张望了一下鹿岗,这座立于茫茫飞雪之中寂寞又荒凉的城,注定会在时光的洪流中逐渐被埋没。包括那段传奇般的爱情。弥且叹了口气。七十年前,下雪。后来呢?那个声音没有再说下去。其他人更无从谈及。许多年后,阿房的小哥哥燎灯打马来到鹿岗。在城门口他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手牵着手坐在阳光里,似乎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他们目光安详地望着他。那种安详令这个少年感到温暖,他被巨大的动容支配着,丧失了前进的勇气。他停下来,牵着马走到他们身旁,与这两个幸福的老人一起留在了鹿岗。这当然是后来的事。第二年,三月初三。杂耍班再一次来到燕国都城。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在街巷里表演了,而是到王宫里。据说年幼的燕王也是一个走绳索爱好者,他要亲眼目睹一下走绳索神童弥且的绝技。进王宫要先上一百零八级台阶,过宫门,然后要下一千零八级台阶。这使得杂耍班成员们很迷惑。这么一来,整个王宫不是在地下了吗?众人喘着气,一路经过众多宫殿楼台,仿佛进入迷宫一般,最后来到向微宫。他们被命令在向微宫前面空地上搭台。正午燕王要祭拜诸神,午饭后他们的表演将正式开始。午饭后,年幼的燕王间图由众多宫女簇拥着,坐到向微宫走廊的正中央。弥且发现这位国王与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随后,又有一列宫女簇拥着一个人来到向微宫。一个女孩。弥且发现她与羽落的年龄差不多,她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表演开始。一项接一项。没有欢呼,没有喝彩。连咳嗽的声音也没有。对于所有杂耍班成员来说,这次表演无疑是沉闷而毫无生气的。但他们还要拼尽全力。只是因为那个坐在中间的少年是当朝国君吗?弥且想,可他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甚至他连我也不如啊。弥且在绳子上来回快速地移动,轻灵如飞鸟。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不羁的笑容,显得高傲而从容。他一转身,跳到空中,开始连续地翻着跟斗,翻到第三十五个时,他停下来,微笑着弯下腰,示意自己表演的结束。为什么只有三十五个?终于有人说话了,声音来自燕王间图旁边的一个人,他盛气凌人地说,不是说他能翻三十六个跟斗吗?你们为什么欺君?杂耍班老板诚惶诚恐地跑到前面来,扑通跪下,说,禀大人,可能是那孩子刚才太紧张,数错了,我这就让他重新表演。不料弥且却说,我没有数错。我翻三十五个已经是对陛下最大的尊重了。我不会翻三十六个的。你……杂耍班老板声音颤抖,一脸冷汗。你就不怕死吗?间图旁边的人说。弥且冷笑,不要以为你自己怕死,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一样。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一直沉默的间图突然开口道,虽然你的确身怀绝技,我也很欣赏。可是你不要太傲,因为我会嫉妒。作为一个国王,连为自己喜欢的东西鼓掌的能力都没有,我不认为他还会嫉妒。弥且依旧坦然地微笑。是啊,是啊,间图突然站起来,悲凉地笑着,他抽出剑走到弥且面前,剑锋逼向弥且的咽喉,是啊,我是无能,我什么都不行,只能做别人的奴隶,只能任凭别人摆布。我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却只是被更多的人耻笑!弥且说,我没有这么想。可他们都是这么想的,不是吗?间图把剑指向那些宫女和下属,那些人吓得纷纷后退。他又把剑指向弥且,虽然我一直被别人控制,可我最起码还是能控制你们的生死的,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我信。弥且盯着间图依然稚气的脸,说,其实你很强大,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间图悲凉而绝望地说,我必须杀了你。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杀你。可是既然我说过了,我就得做到。这是我的命。反正我经常做这样的事,已经习惯了。希望你也能习惯。然后他举起剑。不要!众人寻声望去,见同间图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站了起来,她说,皇帝哥哥,你喝多了,醉了,该回去休息了。间图望着女孩冷若冰霜的面容,过了很久,举剑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宝剑\"哐当\"一声坠在地上。他仿佛真的醉酒了似的,步伐踉跄。他傻笑着说,是啊,我是喝多了,我醉了这么久,怎么忘了。现在我是该好好休息了。梦零,那个人就交给你处置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他由众多宫女搀扶着,梦呓般地笑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冷若冰霜的女孩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她说,把杂耍班驱逐到宫外。众人开始惊慌失措地收拾东西逃走。弥且淡淡地笑笑,转过身跟在后面。我没让你走。女孩对弥且说。把他带到七雨川。女孩说。七雨川是一处寝宫,修得小巧别致。弥且被人带进去,穿过一道道走廊和门厅,最后来到一个房间。此时已是黄昏,房内没有灯,光线很弱。弥且闻到一种隐约的香味,在房间里缓慢游离。带他进来的人让他坐在桌子前,不准乱动,然后关门离开。房间里逐渐陷入完全的黑暗。弥且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厌烦起来,便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着四处走动。他找到了门,用力拉,又用力推,还是一点也打不开。他气喘吁吁,摸索到桌子旁,又坐了下来。面对浓密的黑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他很快又想起了羽落。他算了算,自己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她了。如果她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他想,只要能抱着她,就是在这黑暗中待上一百年我也愿意。他在黑暗中惨淡地笑。他伸手在怀中摸索着,找到了那枚花瓣,虽然早已枯干,但那上面毕竟还有女孩的唇印。他将花瓣轻轻贴在唇上,感到它正逐渐滋润。门被人轻轻打开,弥且在恍惚中闻到一股更浓溢的香味自身后缓缓袭来。它像一股暗流,在黑暗中流淌到弥且身上,将他围绕,包裹,又层层渗入。弥且感到一张温热的嘴唇流水般在他脸上滑动,由轻柔逐渐变得狂热。他听到女孩喘息的声音。羽落……羽落……是你吗?……弥且梦呓般地叫着,他在黑暗中抚摸女孩的脸庞,似乎还想将女孩辨认。但女孩很快将他的手拉下,放到自己的身体上。他感到女孩轻薄的衣衫缓缓滑下,自己的手指在女孩赤裸的脊背上有点不知所措。女孩的双手却在他身上游蛇般灵动。她紧紧地抱着他。他们在黑暗中相互纠缠,最后一起倒在床上。弥且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在黑暗中紧紧抱着女孩,女孩的身体像水一样柔软。羽落……他又一次喊出了这个名字,随即一切归入最原始的狂热之中。清晨,瑰红色的朝阳映照着燕国王宫的层层殿宇,众多原本青白的檐角也变得艳丽起来。王宫里栽着许多柳花树。这种树已被禁止在民间栽种,它被燕国统治者当作自身威严权力的象征。这种树枝条柔软,如同垂柳。每到春天,枝条上会开满紫红的花朵,微风拂过,满树花朵晃眼,香味扑鼻,梦幻般美丽。七雨川被众多柳花树包围,仿佛花海中的蜃楼。清晨斜斜的阳光透过稠密的花枝,星星点点地落到七雨川的纸窗上。风吹来,浓溢的花香四处拍打,那纸窗仿佛经受不住这花香的浓溢似的,\"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张女孩的脸出现在窗子里。她身上还没有穿衣服,白皙的皮肤在浓黑的头发的映衬下,发出幽蓝的光。她用手指随意地梳着头发,任由它们在自己胸前蛇般扭动。她回头看了看床上,那个男孩还赤裸着趴在那里,处于熟睡之中。他的表情在昏暗中无法看清。女孩的嘴角微微泛出一丝笑意,然后把目光投向窗外。她记得昨天那些花朵还是闭合的,今天却全部怒放了。她第一次发现这些花开得如此肆无忌惮。它们猩红着她的视线。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女人了。她对自己说。她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凄艳,俨然窗外的花朵,怒放着,肆无忌惮。弥且醒来时,他听到外面传来杂乱无章的鸟叫。他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开始艰难地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但他不敢相信。你醒啦。窗边的女孩转过身来,微含笑意。弥且揉了揉眼睛,他看见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孩站在窗旁,窗子外是满眼的红色花朵。他发现这样的女孩在这种背景下让人感到眩晕。而且,他还发现赤裸的女孩很难被辨认。你是谁?你就叫我梦零吧。他们都这么叫我。昨天晚上……是你?女孩羞涩地笑笑,她脸上泛起了红晕。她说,从今天起,我就属于你了。为什么要属于我?男孩叫道,为什么要选择我?因为我爱你。女孩走过来,双手捧着男孩的脸,说,从见到你的第一刻。你爱我?男孩突然笑起来,他说,你了解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只知道我爱你。这一点就足够了。女孩说,我还会让你也爱上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男孩冷笑,你未免太自信了。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应该爱你吗?也许你现在不会,但以后你会的。女孩说,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恐怕不会有以后。男孩微笑着说,包括来生。女孩看似坚强的眼神中终于溢出了泪光。她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是皇帝的妹妹梦零公主?你知不知道我为你牺牲了多少?但并没有任何人强迫你。男孩依旧微笑,他说,所以你也不要强迫我。爱与不爱是个人的事,它永远不会被命令。然后他开始穿衣服。你是不是爱上了其他人?是。她是不是比我漂亮?男孩站起来,盯着女孩的脸,说,不知道。可能比你漂亮。也可能没你漂亮。但是我爱她。她叫什么名字?她叫羽落。她在枫桥。男孩拿起最后一件衣服,把它披在身上,回头对女孩说,我这就去找她。然后他转身离开。在七雨川门口弥且被几个人拦住。他们不让弥且离开。里面传来女孩凄厉的叫喊,不要管他,让他走!弥且走在燕国王宫的柳花丛中,仿佛在迷宫中一般。他没有想到王宫里会有这么多花,而且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微风吹来,他闻到浓溢的花香。他突然发现这花香就是昨夜闻到的香味。他不明白这种香为什么会让他在一瞬间失去理智。他更不明白为什么王宫深处种满了这种花,它的香味散发着情欲腥甜的味道,稠密得让人窒息。他听见天空有羽翼拍打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无数的鸽子在天空盘旋着飞翔。啊,羽落……他满眼热泪,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个香囊。在柳花浓溢花香的包裹下,香囊依然发出淡淡的清香,那清香就是女孩羽落的体香。弥且高高地举着香囊,在鸽群的指引下,终于走到昨天表演走绳索的地方。向微宫门前的人认出了他。他们呵斥道,你怎么还没走?这是你待的地方吗?还不快滚!站在王宫门口一千零八级台阶上,弥且回头张望。他看见整座王宫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窝,众多宫殿楼台相互簇拥,让人眼花缭乱。远处有一片艳丽的红,那就是柳花树丛。树丛中的七雨川,在这里已不被望见。弥且突然觉得很悲伤。他觉得这个地方看似繁华,却隐藏着世间最大的荒凉。弥且直奔枫桥。在去枫桥的一路上,成群的鸽子在他头上盘旋。那些鸟鸣叫着,一批批飞向枫桥,又一批批飞回。它们向羽落暗示弥且正在逐渐靠近。弥且不知疲倦地疾走在浮满尘土的道路上,从早晨到夜晚。燕国三月的夜幕中浮动着杂乱的花香,时淡时浓。而弥且的鼻下只有香囊淡淡的清香。他手心里一直攥着那个香囊。他谛听着鸽翼拍打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觉得这种行走近乎漫长无期。快一年了。他想。这一次我一定要见到她。他闻着香囊淡淡的香味,觉得那是他一生的执著。清晨,粉白的朝阳照射在水面上,发出清冷的光芒。羽落站在枫桥上,怀里抱着一只白鸽子,她一脸柔情,妩媚而哀怨。她满目潮湿地望着风尘仆仆的弥且。我回来了。羽落。男孩艰难地笑。你走了一天一夜?是的。是不是很累?不累。看到你就……你还走不走?女孩的声音细若游丝。男孩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白鸽子从女孩怀中飞起来,落到男孩肩上,又翩然飞走。男孩说,对不起,羽落。我还是要离开你。很久以来我就想走遍燕国,这也是每一个走绳索表演者的梦想。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还要多久?三年。男孩说,再有三年,我就永远陪在你身旁。女孩没有说话。她似乎在猜测三年的长度。她渐渐泪眼婆娑。男孩走到女孩身旁,抚摩着她的头发,说,你的头发越来越长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一年前,那时候你的头发就很长。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美……好。我等你三年。女孩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咬着嘴唇,任泪水划过脸庞。她说,三年后的今天,我还在这里等你。男孩伸过手轻轻揽着女孩,说,羽落,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做。我的心很痛……女孩无声地把男孩的手拉下,哽咽着说,趁我还没有后悔,你快走吧。不要忘记你的承诺。羽落……你这样子,我怎么能离开你?我没事。女孩擦擦眼泪,说,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你只剩下三年。其实我还是为你高兴的。三年后,你把整个燕国装在心里,然后我要你讲给我听。要讲一辈子。女孩含泪冲男孩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离开。第二年,三月初三。杂耍班再次被召进王宫表演。这一次他们表演的地点是七雨川。弥且高高地站在绳子上,他看见梦零端坐在七雨川走廊正中,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冷若冰霜。弥且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幕,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赤裸的女孩与眼前这位梦零公主联系起来。一切都氤氲如同梦境了。弥且连翻了三十五个跟斗,落地,微笑,弯腰,示意表演结束。他抬起头时,看见梦零正哀怨地望着自己。你就不能多翻一个跟斗吗?对不起,公主。我决定此生只为一个人翻三十六个跟斗。请你尊重一个走绳索表演者的诺言。走绳索表演者?女孩冷笑,你以为你很高贵吗?我不高贵。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男孩微笑。女孩不说话,她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桌面,说,除了他,其他人都下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弥且对那种香味还心有余悸。他说,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女孩依旧低着头。周围的人很快消失不见。她抬起头时,已是满眼泪水。她说,为什么我那么爱你,那么想你,却又那么怕你?为什么你每一句话都要伤我的心?对不起。男孩说,我真的不爱你。女孩走过来,从后面抱着男孩的腰,说,求求你,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男孩将女孩的手从腰际缓缓摘下,说,对不起。也许我这样做的确有些残忍,可是我的爱已经全部给了另一个人。我无法再爱你。那来生呢?女孩望着男孩。男孩微笑着摇摇头。他说,我们已许下约定,生生世世。女孩又低下头,绝望地笑了。她说,其实来世还很长,你为什么不骗我?因为我尊重你。男孩说,你是一个好女孩。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人,让他给予你幸福……我早已不幸福。这世上没有长久的幸福。你要相信。女孩说,我在王宫里生活了十六年,从出生到现在。可我从未感到任何幸福。其实幸福也很容易,只要你学着满足……你让我如何满足呢?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我,更没有一个人说过他爱我。我只知道自己是皇室的子女,可我连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在我两岁时就被人害死了……男孩突然相当动容。他声音哽咽地说,我和你一样,我从小就没有爹娘……女孩扑在男孩怀里哭了。这一次男孩没有拒绝,他轻轻地抱着了她。以后我就做你的哥哥吧。如果你不嫌弃。男孩说,我想这样我们都会感觉好一点。女孩一直在抽泣。男孩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来。他们默默观望着七雨川前面的风景。弥且发现那些柳花树上的花朵都已败谢了。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这些花开得正艳,它们的香味让人沉迷。本来它们还能开得更久的,梦零说,可是几天前天气突然转寒,它们就全谢了。本来……梦零冲弥且凄凉地笑了笑,说,本来我以为我会怀上你的孩子……这样你或许就会对我有所挂念……哪怕仅仅是对那个孩子……可是……看来我真没用……又一年,三月初三。杂耍班又一次被召入王宫表演。地点依旧是七雨川。在众人抬着各种器具准备进宫时,有人传来一道命令:只允许走绳索表演者弥且一人进宫,其他人原地待命。大家都释然而笑,继而对公主和弥且的暧昧关系更加心知肚明。七雨川周围一片春色。柳花树上又挂满了紫红的花朵,在阳光下随风慵懒地晃动着。弥且坐在桌旁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从窗子射进的阳光里有细微的东西在上下浮动。他觉得那不是灰尘,而是花粉的颗粒。它们携带着浓溢的花香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随意地穿梭,让弥且有种惶恐的躁动。梦零坐在一面镜子前,她用双手抚着头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同时也望着镜子中的弥且。我记得,两年前的今天,梦零说,我将自己给了你。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这样你就会为我停留,然后缓慢地爱上我……不要再提以前了,好吗?我一直幻想你能够娶我,我能够嫁给你。这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心愿。很美丽。很遥远。很艰难……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支配的,谁都无法改变……你可不可以……已经没有时间了。弥且说,明年的今天,我将回到她身边。守着她。永远。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一点没有她好?你要知道,弥且说,爱情是偏执而顽固的,有很多东西谁都无法解释。那你会不会想我?会。那我又算你的什么呢?梦零凄凉地笑。我说过,我要把你当作我的妹妹。你是在施舍我吗?不是。我觉得这样我们都会感觉好一点……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妹妹。你也说过,爱情是顽固的。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快乐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弥且说,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才是啊。梦零满脸泪水,笑容悲凉,我纠缠了你这么久,你其实早就厌烦了,是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弥且说,你是最令我心痛的女孩。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痛了多久?梦零哭泣道。然后他们都不再说话。窗外的花香一浪浪涌来,弥且感到有些眩晕。他发现他现在像惧怕这些花朵一样惧怕这个女孩。她的感情就像这花香一样浓溢而汹涌,固执地缠绕,如同鬼魅。你可不可以带我走?女孩说,只要一年就可以了。一年后,你去找她,我会离开你,永远不会再纠缠你。宫里比外面好。男孩说。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华丽的废墟而已。女孩说,我对这里早已厌倦。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像那些宫女一样哀怨地死去。你带我走好不好?就算你带我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一个草民和一个公主--你认为这可能吗?只要我们肯去尝试,为什么不可能?男孩沉默了很久。他不停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惊心动魄。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他说。他最终没有说再见。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再见面。走到门口他听见女孩掩面哭泣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女孩伏在镜子前浑身颤抖。对不起。他说。然后他转身离开。十二月底,杂耍班来到最南部的一个小城徽州。至此他们已将燕国的大小城镇走遍。他们决定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度过除夕。而那时弥且也将离开杂耍班,去枫桥找他的羽落。有人说燕国北部早已开始下雪,而这里还是如同阳春三月,许多花朵还在盛开。杂耍班成员们都愿意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多停留一段日子。他们在徽州城里做了几次表演,然后就像那些游客一样,每天穿梭于街头闹市之中。弥且不太喜欢热闹。他更喜欢到城外,一个人登山望远。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山头上,长久地静默。他手中举着那个香囊,让那清香随风飘去。随后便会有成群的鸽子飞来,围着山头盘旋,最后落在他身旁。望着那些执著的鸽子,弥且常常禁不住流下泪来。羽落,他默默地说,羽落,你现在还好吗?你那里是不是下雪了?我就要回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这一天弥且登上徽州城南面的热山。热山是无量山的一部分,据说热山上有一种热泉,即使在冬天也很温暖,能入水沐浴。弥且对此不是很相信,但他仍希望自己能找到它,这样他回去的时候还可以把它讲给羽落听。在山顶他看见西面山腰处有一股股淡淡的白烟。他想也许那就是热泉发出的。他从西面往下走,渐渐看见下面山路拐角处有一片淡蓝。走过去,一转身,见那里果然有一潭水,那些白色热气就是此水散出的。他惊喜地跑过去,蹲到水边,伸过手去接触,那水果然很温热。他趴在水面上,感到一阵阵温暖扑面而来。水很清,他看着水中那个微微晃动的面孔,他的下巴上已长出了几根稀疏的胡须。我已经有胡须了。他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离开羽落真的太久了,他的胡须都这么长了。那她的头发呢?他想,一定很长很长了吧?他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一阵击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见一个人在水中游动,正向自己这边靠近。他望着那个人,不知他是男是女。直到那人从水中站起来时,弥且才发现她是个女孩。他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他还是觉得赤裸的女孩太难辨认。他甚至在最初的瞬间以为那就是梦零。他感到一股柳花花朵的香味又在他鼻翼浓溢起来。他慌乱地转过身,狼狈地往山下逃。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笑声。弥且听见女孩说,喂,你跑什么呀?我又不是鬼,你这么怕我干嘛?弥且回头看了看女孩,她正将衣服往湿漉漉的身体上套。女孩冲他撅撅嘴,说,喂,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弥且见她逐渐把衣服穿好,一个水灵可爱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他稍稍镇定了一下,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女孩没有回答他。她又撅着嘴说,都怪你,本来我准备晾干身子再穿衣服的,你一跑,我只好湿着身子穿上它们了。现在真是难受死了。弥且没有回应女孩。他发现这个女孩和那些一般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她们总是相当啰唆而且幼稚。他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抬眼张望淡蓝的天空,那里现在很干净,连一只鸟也没有。他不知道那些鸽子现在飞到哪里去了。女孩拽着弥且的手臂,也爬上了石头。她坐到弥且旁边,说,你也喜欢看天空呀?我每天都坐在这里看的。我娘说她会在天堂望着我,可我却一直望不见她。你能告诉我天堂在哪儿吗?弥且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他直直地望着天空。女孩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晃了晃弥且的胳膊。我也想知道天堂在哪里,弥且说,因为我的爹娘也在那里。他们都是好人。我娘也是个好人。女孩说,在我刚出生时别人就让她把我扔掉,她却坚持把我养活大。有什么吃的她总是先给我吃。在我九岁那年她饿死了。弥且惊愕地看着女孩,他说,那你爹呢,也死了?他可能还没有死。女孩说,我不知道他是谁。这怎么可能?我娘喜欢我爹,可我爹不喜欢我娘。我娘怀上了我,我爹却不管不问。我娘临死时告诉我,她这一辈子最爱最恨的都是我爹。弥且突然想起了他和梦零。他发现这个女孩的父母与他和梦零出奇的相似。你恨你爹吗?恨。女孩说,他从来不管我和娘。我娘为了养活我,去做了妓女。弥且一阵心寒。他直直地望着天空,沉默不语。女孩歪着头看着他,你怎么啦?她问。我没事。弥且拍了拍女孩的脑袋,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女孩想了想,说,好啊,我也正想回去呢。然后她冲弥且甜甜地笑。一路上女孩拉着弥且的手,又唱又跳。弥且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不敢相信她是无依无靠。走进城门后,弥且要向东走,女孩却要向西。女孩说,我住在玉春楼,我叫小翠,有空你来找我玩。转眼已到除夕。徽州城里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杂耍班成员们也不甘寂寞,他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商量着要去哪里快活。弥且听到他们反复提到一个名字--玉春楼,他敏感地靠过来,说,你们要去玉春楼啊?正好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去吧。大家望着弥且,都暧昧地笑起来,说,你真要去啊?弥且说,是啊,我要去找一个人,我们以前见过。众人一行来到城西,在一幢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停了下来。玉春楼到了。他们说。然后弥且跟着他们走了进去。走进去之后弥且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妓院。他不敢相信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就在这里面。他用颤抖的声音问妓院老鸨,这里有一个叫小翠的吗?小翠?那个满脸脂粉的女人皱着眉头说,小翠半年前就死了,你不知道啊?这里还有很多女孩的,比小翠要漂亮一百倍,你……死了?半年前?弥且仿佛被雷击了一下,他问,她怎么死的?淹死的呀,女人说,那丫头,水性不好还爱玩水,一个人跑到热山上,结果就淹死在热泉里了……弥且发疯了似的冲了出去。街道上到处是观灯看火的人群,他在人群中左冲右撞,跑到城门边。由于今晚是除夕,城门还没有关。他一路直奔热山。半夜时分,他来到热泉。他在上次坐过的石头上坐下来,被一种巨大的冲动和疼痛支配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嘴唇颤抖。而热泉在黑暗中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徽州城中不断有烟火升起,璀璨着夜空的一个又一个瞬间。弥且仰起头,张望着晴朗的星空,含泪而笑,难道你现在不在天堂吗?他喃喃地说,为什么还要问我天堂在哪里呢?弥且在热泉边坐到清晨,又从清晨坐到中午。新年第一天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一如当初的明亮和温暖。他觉得这个世界看似安详,却隐藏着巨大的残忍。也许,是那个女人骗了我?傍晚时分他疲惫地离开时,他开始怀疑这一事件的真实性。他回头张望了一下热泉,决定再去好好问一下那个女人。他向山下走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笑声。是小翠!他飞快地跑到热泉边,那里却不见一人。你在哪儿?弥且喊。我就在你面前呀,女孩说,她的声音仿佛从潭水对面传来,你看不见我可能是因为你已经知道我死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还这么年轻……不是我不小心,是我自己要死的。女孩的声音开始变得忧伤,我娘曾告诉我,作为一个青楼女子,是不能有感情的,她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怎能做到不去爱呢?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死呢?我也说不清。可能是天意吧。上天要惩罚你,你只能不由自主地去做。弥且望着暮色苍茫的水面,满心悲凉。他说,我能帮你什么吗?没有什么了。女孩说,我现在不想去找天堂了,其实人间也很温暖。只不过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所以总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是一个好人。你也是一个好女孩。弥且说,希望你来世能够幸福。一定会的。女孩甜甜地笑着说,我准备在来世做一只鸟,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你说好不好?大年初二,弥且辞别了杂耍班,动身去枫桥。一路上,弥且的心情是一种复杂的平和。他的梦想已然完成,可他却没有一丝成就感。相反,他心中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落寞。他时常会想起女孩小翠,她为了爱情牺牲了自己,孤零零地守着一潭热泉单薄的温暖,还在幻想着有一天能像鸟一样地飞。他记得他跟她说再见的时候,她依然快乐地笑着,好像他们第二天还会再见面一样。她在热泉里游啊游,却不知道尘世间已经有多寒冷。她一直找不到去天堂的路,可是即使到了天堂就能保证她永远幸福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了一只鸟,就请她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纵使满目繁华,也会流水落花,是那种繁盛的荒芜。二月,他到达燕国都城。他知道从都城到枫桥不需要很长时间,便决定在都城停留一段时间,顺便为羽落和她的家人买一些礼物。三月初三一大早,他背上行囊,从都城出发,赶往枫桥。一切都在弥且的计划之中。三月初五清晨,他奔跑在微亮的晨光中,远远地望见了枫桥。他听见天空中鸽翼拍打的声音,疲惫而急迫。他看见一个女孩孤单地站在枫桥上,她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羽落,我来了……他叫喊了一声,加快速度向女孩跑去。可那不是羽落。那是九岁的阿房。她满脸泪痕地望着弥且,说,姐姐……被人抓走了……燕国王宫。七雨川。你终于来了。梦零说,我又等了你一年。羽落呢?是不是你抓的?是。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因为我无法使自己不嫉妒。梦零说,这是我自己也无法逃脱的残忍。你想怎么样?既然不能使你爱上我,那我只好让你恨我了。梦零淡淡地笑着,说,我要让你刻骨铭心。只要你能放过她,我……我要你爱我。梦零斩钉截铁。好。我答应你。梦零悲凉地笑了,她的脸上划过两道泪痕。她说,你终于肯这样说了。你不是说爱不可以被命令吗?是我错了。你跪下。梦零说,跪在我面前。弥且双膝弯曲,扑通跪下。梦零又一次悲凉地笑。她说,为了拯救一个自己爱的人而去爱上另外一个人,你认为这可能吗?不可能。弥且说,但我必须救她。如果我现在放了她,你愿不愿意永远陪在我身旁,娶我为妻?我愿意。羽落被带了进来。她哭着对弥且说,我真没有想到,三年后我们会这样见面。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梦零说,去告诉她,你爱的是我,你要娶我为妻,你永远不要再见她。弥且走到羽落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的是公主殿下。我将娶她为妻。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羽落睁大含泪的眼睛绝望地望着弥且。我等了你三年……她被人拉着向外走,弥且听见她细若游丝的声音,……我……不……相……信……她说她不相信。羽落趴在枫桥的栏杆上,望着清澈的溪水。她看见水中的那个女孩头发很长,很憔悴。她以前经常想象弥且用手轻轻地抚摩它们会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细腻很甜美。她没有想到三年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一场绝望。她的泪水一滴滴坠入溪中,很快与溪水融合,消失不见。这时候,有大批的鸽子飞来,落到羽落身旁,悄无声息。羽落看着这些忠实的鸟,心如刀绞。她对它们说,你们跟着他飞了这么久,一定累了,以后你们就可以好好歇歇了。然后她又对自己说,我等了这么久,也很累了,我也该歇歇了……羽落坐在桥上,背靠着栏杆,微闭的双眼仍不停地流着眼泪。突然,桥下传来一种划水的声音。羽落看见一只破旧的渔船停在桥头,一个胡须花白的老渔夫站在船上,他冲羽落安详地微笑。他说,上来吧,孩子,让我带你去七里桃。那里的桃花正在盛开。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你的哥哥也在那里。据传说,女孩羽落就是那样跳下枫桥的。事后人们一直没有找到她的遗体。人们都说她去七里桃了,找她的哥哥去了。梦零说,我要你再给我表演一次走绳索,要翻三十六个跟斗,然后停下来说你爱我。弥且在绳子上来回移动,上下翻滚,不停地翻着跟斗,他感觉自己对所有的一切都已麻木。突然,他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弥且哥,我是小翠,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羽落跳水死了……梦零看见弥且突然泪流满面,他的整个面部都在抽搐。他停了下来,对梦零淡淡地笑笑,说,对不起,我还是不爱你。然后他拼尽全力在绳子上弹跳,很快到了惊人的高度。梦零吓得脸色苍白,她凄厉尖叫道,快拿东西接着他!他不想活了!快救救他!……弥且从空中坠下来时,挂泪的脸上依然露着不羁的笑意,一如当初的从容。他最终没有对梦零说他爱她,也没有为她兑现任何诺言。他只是将一张含笑的带泪的脸留给了这个世间。也许,他会觉得自己死得无怨无悔。据传说,少年弥且根本没有死。他的前世是一只鸟,他只是跳到空中变成一只鸟飞走了。据传说,他去了七里桃。那里的桃花正在盛开。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一个女孩正在那里等他。他们将一直在一起,不再有人打扰。燕国公主梦零坐在七雨川前的台阶上,目光涣散。为什么非要去死呢?她说。她看着七雨川前面的柳花,它们在黄昏的微风里如雨般飘零。这个女孩倔强地站起来。她凄凉地笑着,说,我也会死。我这就死给你们看。她记得正阳宫后面有一潭深水。她来到那里。她看见暮色中的水面凄凉而肃穆。她听见空中有一个声音隐约在说,这就是天意。上天要惩罚你,你只能不由自主地去做。然后她纵身坠入水中。入水的瞬间她想起了三年前,同样的黄昏,她用柳花花瓣浸泡的温水沐浴,然后走进关着弥且的房间。那时候她以为爱情是随心所欲的那种。两年后,她绝望了。她乞求他带自己离开,她不想像那些宫女一样哀怨地死在宫中。而如今,她却比宫中任何一个人都死得哀怨。那个声音说,这就是天意。上天要惩罚你,你只能不由自主地去做。梦零的身体浮上来时,只剩有一件单薄的衣衫。一只鸟凄凉地鸣叫着,从衣衫中飞出。它的羽毛艳丽如同花瓣,周身芬芳。它在水面上孤单地盘旋,无依无靠。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水边。她一身素白,浓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上面只有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暮色中发出幽蓝的光芒。她正是芝环太后。她对那鸟说,过来吧,孩子,到我这里来。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小鸟鸣叫着飞过来,围着芝环旋转。最后飞到她头上,钻入紫色小花之中。据传说,梦零公主死后化为花鸟,居住在芝环太后头上的花朵里。从此,这两个孤单的女子靠在了一起,她们使燕国王宫更富凄艳色彩。据传说,弥且和羽落两个孩子死后也化为花鸟。他们在七里桃相会。那里的桃花正在盛开。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他们居住在七里桃的桃花里。桃花落时,他们就随着花瓣在水上漂流,像他们的故事一样在燕国各地流转,岁岁年年。", "summary": "沉香和抚妹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生活,他们在这里结识了老渔夫,两人的到来给老渔夫带来很多快乐。沉香决定带抚妹回到自己的家乡看一看,但在路上遇到了原阔的手下甲靖,甲靖告诉他们丞相已经决定成全两人的感情了,不会再派人追捕,但沉香和抚妹并不相信,认为他们两个永远都不能够摆脱原阔的追捕了,于是两人决定跳河自尽,以殉情的方式永远地在一起。老渔夫也在同一天去世。弥且是一个杂耍艺人,他梦想着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走绳索表演者,并且走遍燕国。在燕国都城表演时他结识了羽落,当弥且再次回到枫桥表演时,他给羽落翻了三十六个跟头表达自己的爱意。弥且再次来到都城表演,梦零公主心悦弥且,利用迷香与弥且发生了关系。弥且找到羽落告诉她自己想要去实现梦想,三年后再和羽落相聚。梦零公主深爱着弥且,希望弥且能够和她私定终身,并要求弥且也为自己翻三十六个跟头,弥且都拒绝了。当弥且实现梦想回来寻找羽落时却发现梦零公主因为嫉妒而派人抓走了羽落。梦零公主要求弥且在羽落面前对自己示爱,否则不会放过羽落,弥且只能照做,羽落因此伤心不已跳河自尽。弥且知道这个消息后从绳索中掉了下来与羽落一起离开了世间,梦零公主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context": "在爱情里面,有恃宠生娇的,也有求而不得故意试探的,但实际上这两种行为都不可取。最要紧的还是要理解与沟通,让对方明白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假如实在无能为力,再随缘也不迟。当然,此刻我侃侃而谈,可实际上在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我可没少作。我也是一路跌跌撞撞,在很多年以后才明白,任何感情都是有生命期限的,都是禁不起折腾的。也是等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像个过来人一样,跟我失恋、失婚的员工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折腾自己的感情,合得来就好好过,合不来就好好散,别太作,只要不作死,就一定不会死。然而在很多年前,我十九二十岁的时候,可没有她们那么好的运气,能有我这样一位前辈好心提点。那一次为什么邓宇不肯带我去见他的大学同学这个问题,以他追来广州这个行为作为解答。他说他自己都很少跟大学同学一起玩,每天上课下课,教室、宿舍两点一线,是个非常单纯的大学生。我相信了。等到后来某一天当谎言被揭穿时,我只怪自己太单纯,没有上过大学,所以不知道大学生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才会被邓宇两句话就糊弄过去。我是爱他的,对于他,也想到了未来。说来惭愧,我与林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曾憧憬过未来,勾勒过结婚以后的蓝图。也许这就是爱情吧。当你爱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和他在一起的今天、明天应该怎么过,也会在意他的昨天,是和谁在一起。关于过去邓宇是和谁在一起,我是真的在意。也许大部分女人都和我一样,有过同样的痛苦,此刻躺在身边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爱你的男人,他是否也曾用同样的方式,爱过别的女人?是否也曾用同样的方式,哄别的女人开心?我一想到那种可能,以及那些画面,心里就像有一百只爪子在抓。可是谁又没有前任呢?这个世界上能够从年少时候牵手,一直只爱对方到白首的恋人,又有多少呢?我从前特别向往那种从一而终的感情,有一次跟柳飞絮聊天,说起自己少女时代的梦想,就是得一个知心的恋人,他最爱我,我也最爱他,我们都是对方的唯一,然后相互扶持,直到老死。我原以为她会笑我天真,没想到她却说道:“其实我也是啊。我二十岁那年,有家电台采访我,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我想遇见一个彼此相爱的人,为他做个家庭主妇,洗洗衣服,做做饭,然后相互扶持,直到生命的尽头。当时主持人还说我其实骨子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女人。”“你还小女人啊?主持人是不是瞎,你完全纯爷们儿好吗。”“哈哈哈!其实所谓大女人或小女人,这个界限并不是特别明显,只能说,在某一个时段,根据见识来决定的个人格局就是那样的。试问谁又不想拥有一个一生只爱一人的爱情传奇呢?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是啊,现实是残酷的。我们总是在还不太懂爱情的时候,就遇见了今生最适合的人,然而太过年轻,不懂相处之道,总是爱得很笨拙,总是要抵死伤害之后再分道扬镳。既然都这样说了,想必你也能猜到,我是自己把自己的爱情给作死的。所以后来,我是怎么作死的呢?我也不知道,总之从那天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变化。第二天一早,当我跟着时序去拿货的时候,邓宇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时序瞧着我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打趣说:“怎么?昨晚睡得很晚?”“嗯,也没有,就是聊天聊得比较久。”“喔,聊天啊,我懂,肢体语言。”听他那暧昧的长音,我知道他必然是想歪了,实在是懒得解释,一想到一会儿又是一场战斗,脑子里一片空白。时序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说:“别怕,我昨天托批发商那边的一个姐姐帮忙找了一个帮你打货的妹子,还有两个马仔也会帮助你,所以即便以后我不在广州,也有人帮你。另外,待会儿拿完货,我们去你的新住所看看。”“新住所?”“嗯,我托人找了一间两居室的公寓,我们出差来广州的时候,就不住酒店了。再普通的酒店也不宜久住啊,开支受不了的。”“喔,好,看样子我是常驻这边了。”我嘴角牵起一笑,心中却有些惆怅。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就从成都漂到广州来了?但是看时序的样子,并打算改变主意,我忍不住说:“你从一开始找我和李华玲合伙做生意,就做好这个打算了吧?”“是这个情况。”时序没有回避,说,“你在广州每个月也就待十天或者半个月左右,而且我也会有一半的时间在这边陪着你去选货。”我没有说话。他见我不吭声,又说:“做服装批发生意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我们争气一点,运气好一点,这一两年之内就能找到合适的代工厂的话,说不定我们就可以设计自己的服装,做自己的品牌,到时候你就不用长期待在广州了。”我沉默,心里却在思考他的话。做自己的品牌是他一开始选择我和李华玲做合伙人的原因。只有懂得时尚又吃苦耐劳的我和李华玲,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和他一起同进退,共命运。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我就不能轻易退缩。我想起还躺在酒店里的邓宇,心中有些顾虑,便说:“可是我这样长期两地离愁,跟邓宇之间的问题会不会更严重啊?”时序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克服一下嘛。你们现在也不可能天天见面的啊。”我点头:“是啊,他要上学啊。”“所以嘛。就算你长期待在广州,半个月回来一次,或者邓宇一周来看你一次,也没什么的。”“机票谁给报?”“他不差钱!”时序说得理直气壮,我想起邓宇借给我的那六万块钱,心中也是有些生疑,于是问时序道:“邓宇家里是不是真的很有钱?”时序笑:“你这个时候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我想了想:“倒也是。”那个时候的我,早就没有思考客观原因的想法。我爱邓宇,就算他一穷二白,也不会影响我爱他。但假如他家财万贯,却会叫我感到有些胆怯。因为他太完美了,就衬托出我的太不完美。我决定还是不要去思考这个问题比较好。一切都按照时序的计划进行,拿货,发货,退房,看公寓,然后赶到飞机场。这一天下来,人已经累瘫了,上了飞机我就歪在邓宇的肩膀上睡了。临睡之前,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时序向空姐要了一床毯子,然后递给了邓宇,说:“飞机上的冷气很足,给盖个毯子吧,可别冻坏了夏总,明天开业还需要她呢。”Sissy开业那天,我们选了吉时拜了拜,由于门头太小,所以并未有后来那些专卖门店开业时的气派,两束鲜花是赵凌凌与邓宇送的,摆在了店内的首饰架上。然而当客人蜂拥而至时,鲜花还是太碍事了,最后被我亲手捧到了门外搁着我们家这个批发店铺,占了电梯口的便利,南北区的客人只要稍微留心,都能看到。开业当天,我、时序、李华玲、赵凌凌,还有四个导购,八个人都根本忙不过来,到了下午三四点,服装城要关门了,我们盘了库,整整卖出去一千二百件衣服,店铺里还剩下两千多件衣服,按照这个销量估计,只能撑到明天。于是当天晚上,我和时序就买了机票去广州。也是当天晚上,时序让李华玲再招聘两个妹子,同时他把冯知意召来,留在了店铺里。对于这突然出现的漂亮女孩子,赵凌凌与李华玲都没有上心。为什么呢?因为店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在九龙服装城,你就很难见到不好看的姑娘。服装界就像九重天,每一重代表一个等级,往大了去又被称为时尚界,往微处去,即便是城乡接合部部,也有顶时髦的青年。成都九龙服装城就仿佛西部平民时尚界的一个缩影,除了家家店里都有貌美如花的导购妹子,各地市县服装店的老板娘也是风情万种,姿色卓然。服装这一行,相当势利,长得不好看的人,在这行撑不了太久;而长得好看的,会因为这一行变得越来越好看。至于仙气腾腾的冯知意,到了这个地方来,她的气质起不到任何优势。就好像一株水仙花,被放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里,非常不起眼。并且过不了多久,她也被同化了,变成众多卖衣服小妹儿当中的一员,成为大众口里所说的那种庸脂俗粉。因为她的主动投诚,所以就更加引不起赵凌凌与李华玲的敌意与警惕了。然而我始终觉得,时序对冯知意是特殊对待的。不过,这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也没工夫去思考他们是不是暗地里在勾搭。因为我几乎每天都忙得像狗一样,由于工作地点被动地换到了广州,所以仿佛与邓宇联络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其实过去在成都工作的时候,我与邓宇见面的时间也不太多,他要上课,我要上班,一周顶多会见个两三面。但那时候并不觉得两个人就生出了距离感,大概是因为同在一座城市,看着同一片天空的云,所以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等我去广州常驻的时候,就觉得他离我越来越遥远,尤其是当我疲惫不堪,想要有一个拥抱的时候,伴随我的却只是一张空空的大床,我便更加感到寂寞了。时序过去说会经常来广州陪着我发货,这简直就是句空话。店铺的生意非常好,好到出奇,所以他必须每日镇守在那里,一来帮忙吆喝吆喝,二来也可以站在门口招揽生意。说句不好听的,我们有很多客户,都是冲着他的美貌来的。只要他在,生意就会在“好得出奇”的基础上,再好一点。而他过去承诺我的,在广州待两天,就可以回来待两天,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的休息时间完全是根据店铺的生意来定,旺季的时候,连续两三个月不能回来,淡季的时候,在成都连续待上半个月,再去广州待几天,然后又回来待半个月。做服装生意是有淡季旺季之分的,淡季就是盛夏,旺季则是隆冬。而所有赚钱的季节,则是除开盛夏以外的三季。也许是因为大家气场相合,也许是因为九龙服装城的生意就是这么好做,也许是因为天道酬勤,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不信,我们开业第一个月,就赚到全部回本。Sissy第一个月的销售额一百多万,除去成本与工资,我们的净利润是四十多万,一个月拿回投资,这是我和李华玲、赵凌凌从没想到的事情。我更是从来没有想到,可以一夜暴富,突然觉得在广州辛苦疲惫的日日夜夜,都有了意义。当时,我还在广州的公寓里,洗漱完后准备睡觉,因为第二天还要去拿货。时序与李华玲、赵凌凌在成都,吃吃喝喝完之后,在马路上给我打的电话,三个人笑成一团,兴奋异常。我这边一室冷清,他们却在深夜的蜀都大道上呐喊狂奔。时序大概是喝多了,口舌不清,我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沟通了几次未果,索性将电话递给了赵凌凌,被李华玲扶着去花园里呕吐。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他们这么高兴。赵凌凌接过电话,冷静如常地说:“夏青,这个月,咱们收回了成本。”“什么啊?”我皱了皱眉,“才卖了四十万?”“不,是净赚了四十万。”我从未见过那么多钱,更没有听说过一个月就能够赚回所有投入的例子,一时间受了惊吓,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电话那头的赵凌凌笑了,说:“少女,开心吗?做老板的感觉怎么样?创业的第一步就走得很顺利,这种感觉怎么样?”“我,我真没想到。”那时候的我,眼眶已经湿润了。三十个日夜,我在广州日晒雨淋地拿货,李华玲和时序在成都起早贪黑地卖货,我们对这件事情产生过很多次质疑,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一条路走到黑。我是憋着一口气在做事,就等着这一天,一个月结算下来,我们到底是赚还是赔,这条路走下去是对还是错。我原以为不至于赔钱,但大概也不会赚太多。然而第一个月就收回所有成本,对于我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很好。”我故作沉稳,笑着说,“时序喝醉了吧?”“喝醉啦!他可高兴了。”赵凌凌顿了顿,估计此刻的她,充满崇拜的目光应当是落在了时序身上,然后满怀爱意地说,“这大概是他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了。从做鞋子转型到做服装,从荷花池转移到九龙服装城,从单打独斗到勇于选择合作伙伴,他真是一个很棒的人,非常聪明,非常优秀。”我笑了笑,这样肉麻的话,可是第一次从赵凌凌嘴里吐出来。我知道她爱时序,但从来没有听她说过爱他的理由。如今一连串话脱口而出,想必她也是喝得差不多了。“你喝多了吧?玲姐是不是也喝多了啊?”“嗯。都喝了不少。”“那今晚怎么睡啊?你们两个一起陪着时序睡?”说完了,我觉得自己蛮邪恶的,又情不自禁哈哈笑了起来,想要以此掩饰自己的猥琐。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赵凌凌却呵呵一声笑,这笑声意义深长,与初战告捷的喜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意识到他们之间可能出了什么状况,本着八卦之心,问道:“怎么了?你们三个咋啦?时序选了李华玲?”“如果他选了李华玲,我大概还要好受一些。”赵凌凌冷笑,“他居然和一个‘绿茶’在一起了。”“嗯?绿茶?”那时,“绿茶婊”三个字还不太盛行,我却已秒懂,脱口而出,“时序跟冯知意在一起了?”“冯知意?呵呵,老子瞧过她的身份证,她本名叫冯翠。”“那她为啥又叫冯知意?她是艺人?作家?需要起个艺名或者笔名?”赵凌凌哈哈大笑起来,笑了良久,蹦出几个字:“她是个屁。她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绿茶’,老子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来者不善,还特地跟李华玲叮嘱过,要她小心为妙。”我皱了皱眉,努力回忆先前赵凌凌看见冯知意……哦不,冯翠那会儿的反应——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明明是和李华玲一样,将冯翠当成了来打工的普通女孩子。她和李华玲一样,都活在“时序心里有我”的幻觉里,将“中央空调”时序对她们的好,当成了特别对待,因此心生遐想,觉得自己总有一天有机会成为他的女朋友,只要某一天,他能突然发现她们当中某一个的美。可是她们忘记了男人狩猎的天性。如果他们没有在身边的女人里做出选择,那必然会在出现新人的那一刻,做出选择,哪怕是错误的选择。可是这个时候再来说这些,未免有些过分了,谁也不会喜欢马后炮。我问:“他们睡了吗?”“睡?呵呵。”赵凌凌又是一声冷笑。我意识到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但没想到更严重的答案在后头:“那女的都住时序家里了,她到店里来上班没多久,就跟时序搞在一起了。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喝酒吃饭,那女的打他的电话打不通,居然打到李华玲的手机上去,让李华玲叫时序接电话。她真的太有心机了,时序的电话就从来没响过,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诫李华玲,时序是她的男人,真是个心机婊。”听见这位名牌大学的女学霸“出口成脏”,我忍不住笑了。她现在这样义愤填膺,倒不太像个失恋的女人,她反而还在为李华玲抱屈。也许在过去的某些岁月里,在见到李华玲对时序无微不至的关怀后,赵凌凌是决定退后一步,将时序让给李华玲的。只是“让”又显得比较尴尬,毕竟时序不曾属于她。所以,赵凌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想让一切随缘。合伙做生意是时序与李华玲相处时间更多的一个契机,而赵凌凌本来就在外地上学,没有到大假时期,是很难回到成都的。她大概是揣着这么一个打算:假如这样朝夕相处下去,时序还是没有属于李华玲,还是单身的话,也许某一天她就会主动出击,让时序变成她的男人。然而还没等到她下定决心主动出击,这个男人就爬上了别的女人的床。她赵凌凌与李华玲,同时失了恋。可想而知,这是多么悲喜交加的一个夜晚。我想到了李华玲,此时此刻的她,在做什么呢?我问:“玲姐呢?”“她?她傻呀!”赵凌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时序醉了,吐了一地,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擦嘴。这会儿准备叫车,把他送回家去,还要我一起送。”“哦,那她还算平静。”“平静个屁,眼睛一直红着的,走在我们后面的时候,偷偷在擦眼泪,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发现了好几次。”对,这是李华玲会做的事情。她不会明目张胆地去争,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哭。假如失去了手里的东西,她只会偷偷地躲起来流眼泪。她那些从异乡带来的胆怯,从小山村带来的自卑,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我叹了口气,方才听说赚回成本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李华玲的担忧。她不比赵凌凌优秀,也没有赵凌凌懂的道理多,很容易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缺乏自信,变得胆怯,并因此受到更多伤害。“好了,你陪玲姐把时序送回去吧。冯翠呢?”“冯翠打了八百个电话了,这会儿应该是在门口等着的。”“那你们把时序送到他们小区门口,让冯翠来领。”“也只能这样了。我送完时序再送李华玲。”“嗯。”我顿了顿,说,“凌凌,辛苦你了。把玲姐送到家后,给我发条短信吧。”“行。”她说完,就要挂电话,可突然又反悔了,在电话里同我吼道,“夏青,你从头到尾就没关心过老子一句啊?你心里只有李华玲是你姐妹呢?我也失恋了啊!”我笑:“你比玲姐漂亮,比玲姐有钱,比玲姐聪明,比玲姐的选择更多。你那不叫失恋,叫终于放下执念,给更多优秀的男青年机会。”“算你会说话。那挂了啊。”“凌凌……”“嗯?”“多劝劝玲姐,叫她放下。回头咱们托邓宇,给她找个更好的。”“邓宇?”赵凌凌听到这个名字,又是呵呵一声。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啦?”“没怎么啊。”“你一呵呵我就心里发毛。”“行了行了,这是我的习惯,没啥特别的寓意。你在广州好好的哈,注意身体,就这样吧,车来了。““嗯,拜拜。”挂了电话,我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身在成都的那几个人,都是我最牵挂的,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时序是怎么跟冯翠搞在一起的,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告诉我。我这会儿心里的感受不知道他是否也曾经经历过——当我和邓宇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告诉过他。我们以亲人相称,却从不愿意在自己的私事上询问一下“亲人”的意见。也许这就是爱情最正确的表现吧,本来就应该是发自内心地去做选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要考虑亲人与朋友是否接受呢?这么想以后,我对时序的怨念少了些,可依然不愿意接受他们是未婚男女正经恋爱,非要用“搞”这么不堪的词语来形容。掏心掏肺爱了好几年的男人,突然间就成了别人的男人,这个别人甚至是她的下属,就算再怎么会想的人,恐怕也不那么容易想得明白。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眠,给李华玲发了条短信:姐,你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吧。一个小时过去了,李华玲没有回信息。赵凌凌也没有打来电话。我忍不住,拨打李华玲的电话,关机。我又给赵凌凌打过去,无人接听。本来想再打给时序,但估计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我才作罢了。但我根本就睡不着,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感在心中萦绕。冯翠的介入,让我们这个团队突然显得不太稳固起来,我很担心李华玲会因为想不通,就离开Sissy。她是入股最少的一个,这才开业一个月,想撤离是最容易的。这会儿我突然又埋怨起时序来。他要恋爱就恋爱,为什么要公开?为什么要再这个节骨眼上刺激李华玲呢?安分守己地谈个一两年的地下恋不行吗?可我转念一想,也许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跟冯翠谈个地下恋的,但冯翠太迫不及待地想要宣誓主权。女人最懂女人,同类也总能一眼就瞧出同类来。就譬如我,一眼就瞧出冯翠这个外来打工妹想要在成都这座城市安营扎寨的野心,她也一眼就瞧出了赵凌凌与李华玲两个女人对时序存的那份心思,所以她才会刻意安排在这样的夜晚,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来向她的情敌们宣战。可笑,可怜。我当下决定,明天必须回成都一趟。那会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担心李华玲,还是怕李华玲想不开,影响Sissy的生意。总之这个决定下了之后,我很快就坠入了梦乡。第二天我特地选了足够三天的货,一起发回成都,然后买了机票就往家里赶。很多年后,李华玲将我的这一次自作主张回成都的行为称为她命运的转折点。在她觉得天塌了的那一刻,能够出现在她身边,成为她的主心骨的人,只有我。果不其然,大醉了一夜的三个人都精神萎靡,李华玲直接告假,赵凌凌在她家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自己家了。我之前说过,只要时序有了女朋友,赵凌凌绝对是最放得下的人。她这样的新女性,自尊自爱,自信又有魅力,根本就不会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就结束自己未来的无限可能。她拥有的东西有很多,少了一个喜欢的人,并不算什么,因为很快就会有新的值得她喜欢的人出现。但是李华玲不同。我下飞机后,给邓宇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邓宇说:“你打个车回李华玲家,我跟着就过去。”“你买点吃的过来,我估计她肯定一整天都不会吃东西。““知道了。要通知时序过去看一下吗?”“不用,回头我亲自去找他。”“行,你要是想揍他,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动手。”我忍不住感叹:“弟兄!仗义!”他笑:“说这些!咱俩谁跟谁!”等到很多年后我回忆这一幕,对邓宇仍然是心怀感激的。在我的姐妹受到伤害的时刻,他和我一样感到焦急,并且立即赶到我身边,陪伴着我。即使后来因为某些问题我们不得不分开,我也曾有过怨他恨他的时候,但总归还是因为他对我的种种好,最终放下了怨恨。所以相爱的时候,一定要对自己的恋人好,发自内心地去爱对方,就算有一天爱消失掉了,也不至于令人心生恨意。这是我的一点经验之谈。时间已经是傍晚七点,我打开房门,屋子里安静得就像根本没有人一样。我推开李华玲的房门,她正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截头发在外面。这是她遇到麻烦之后,一贯的做法——躲起来,躲在屋子里、被子里,一动不动。我敲了敲她房间的门:“玲姐,我回来了。”李华玲没吭声,也没有动静。我走上前去,轻轻将她的被子掀开。她蜷缩在原地,双手抱着脑袋,压在她脑袋下的床单上,有很大一片泪水沁湿的印迹。我坐在她的床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姐,没啥,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回头等咱们赚了钱,找十个八个比他还要帅的。他选了冯翠,是他眼瞎,咱们不至于为一个瞎子伤心,啊?”李华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啜泣。“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好了。你默默地喜欢他这么多年,什么都是为了他,他心里不会不知道,所以你对得起他。他辜负了你,是他的损失,该难过的人是他。”其实我这个人,正经来说,没有失恋过,所以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别人,只是口拙地一遍遍表达对时序的不满。但是我发现,每次我一提到时序的不好,李华玲就很悲伤,泪水就止不住,抱着头发的双手紧紧的,就是不松开。我生气了,立即起身:“时序那个王八蛋,臭没良心的,马上我就去收拾他。”“别!”李华玲将抱着头的手松开了,一把拖住我的衣角,“别去找他,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还是给我留点自尊吧……”我又坐回她身边,瞧着她一脸憔悴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她眼睛都哭肿了,泪水泡得眼珠子里尽是哀怨。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连班都没法上了,我肯定要找他呀!”“我请的是病假,明天就会去上班的……”“你瞧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明天去上班能行吗?你这会儿还跟我要尊严呢,你看看你,眼睛肿得都跟个桃子似的了。”“一会儿我用鸡蛋敷一下,明天可能就会好了。”“行不行啊你?”“行的。”“那明天要是看着冯翠跟他卿卿我我的,你受得了吗?”她不说话,倔强地嘟着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但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世上用情至深的人,总是受伤最痛的。假如没有用心,就不会感到难过,更不会感到失落。可明明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为什么到最后,却也是最难过的那个呢?这或许也是爱情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吧,爱得越多,受伤越深。我心中生出了怜悯之心,我接着说:“我看啊,他们这恋爱也谈不了多久的,那个冯翠不是个善茬,时序早晚有一天会看穿她的真面目,这两人肯定会分手的。”李华玲突然苦笑着看我:“那他们分手以后,时序会看上我吗?”我愕然。这个问题,我倒没有认真想过。她又是一个苦笑:“我守了他这么多年,他都没能看上我,即便是跟冯翠分手了,接下来肯定还会出现别的姑娘。看不上的,始终看不上。”我终于明白她悲痛欲绝的原因。因为时序选择了一个在外人,甚至在她看来都很寻常的一个姑娘,所以刺激到了她的自尊心。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这个名叫冯翠的姑娘。她们年龄相当,论姿色,其实李华玲与冯翠不相上下。只不过冯翠唯一更胜一筹的,是她优雅的气质,这一点,李华玲差得有点远。冯翠最美的时候,是长发飘飘,一点淡妆,很仙。但现在她每天都蹲在卖服装的店铺里,顶着浓妆,高声吆喝,早就糟蹋了这份淡雅。她就不是泼辣那一卦的姑娘。有时候在灯光下看,冯翠甚至还不如李华玲呢。李华玲也是有优势的,她的身材好,凹凸有致。就因为太好了,所以我让她不要穿太过紧身的衣服,免得前凸后翘太诱人了,怕她自己住会引来不轨之徒。她很听我的建议,所以一直穿宽宽大大的衣服。假如时序选择的是赵凌凌,李华玲或许不会这么伤心。因为在她心里,自己始终是屈居赵凌凌之下的,毕竟人家的家庭背景不错,又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长得也挺好看的。她与赵凌凌共同喜欢着时序,是感到荣幸的,但同时又因为这份自卑而不敢对时序主动出击。最后,她因为这份自卑失去了她所爱的人。而她所爱的人选择了一个比她还要逊色的人,令她万分懊悔,在无数次自责与悔恨中,她失去了爱人的自信。她原本的症结所在就是自卑,现在恐怕更加自卑了。我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一天也没吃东西了啊?”她没有说话。这算是默认了。我又问:“咱们的房租什么时候到期啊?”“还有一个月。”“行,下个月房租要到期之前提醒我一下。”“你要干吗?”我起身,转身往外走去:“我要我们搬家。”“搬哪里去啊?”“你甭管。”“喂,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哎。”她从床上爬起来,追出来问,“我能不管?”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我开门,是邓宇。他手中拎着一堆吃的,一开门就香气扑鼻。我接过一部分往厨房里去,边走边问:“你都买了些什么啊?”邓宇同李华玲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我走进厨房,寻碗啊盆啊的装东西。李华玲大概是伤心到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我们。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邓宇买回来的食物摆了满满一桌:钵钵鸡冷串串、春卷、冒菜、卤鸭子、鸡爪子、蒜泥拍黄瓜、小米辣拌木耳……嚯,个个都是刺激味蕾的美食。我对李华玲招了招手:“来,坐下吃东西。”这些东西的香味太招人了,李华玲吞了吞口水,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便抬开凳子坐下,大快朵颐。我暗地里对邓宇比了个大拇指,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什么食物能让人有食欲。其实,想要收拾一个冯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我还是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万一人家时序是真的喜欢冯翠,或者说冯翠真的值得时序喜欢,那我要是掺和进去了,可不就是造孽了嘛!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就算我蛮横跋扈到一定的程度,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这个婚,我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的。可那又怎样呢?毕竟我不是世界的中心啊。退一万步说,假如冯翠是值得时序去喜欢的姑娘,是他的良配,我还是会表示一下祝福的。眼下,瞧着李华玲,作为朋友来说,我能做的唯有陪伴与同情。在爱情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要扛过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跨越一路的艰难险阻,才能取得胜利,这个过程,真的太艰难了。只不过那时的我,还没有经历过太多感情的挫折,不太懂得爱情的珍贵在于什么。我怕李华玲一人承受不了,第二天一早,专门到店里看了看。李华玲的精神状态还好,冯翠也在,见我到了,笑嘻嘻地打了招呼,又如寻常一般工作。但我明显发现,这个时候她们两人的地位已经产生非常微妙的变化。店里聘请的那些个小姑娘,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她们原先以为李华玲是准老板娘,没想到正主却是深藏不露的冯翠。李华玲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又是小股东,她那点微不足道的股份,根本无法令她在店里树立威信。这会儿又失去了准老板娘的可能性,更是没有多少话语权了。小姑娘们都在冯翠身上献殷勤,把李华玲晾在一旁。我瞧这宫斗剧的场面,忍不住冷冷一笑,然后冲时序招了招手。对于我突然回来,时序当然明白是为了什么,可还是佯装不知地说:“女神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一下,跑店里来干吗?”我笑吟吟地看着他,温柔地说:“来看看我们的老板娘,我的小嫂子。”时序面色略一尴尬,回头看了一眼冯翠,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往电梯拐角处走去。我皱眉:“干吗?有什么不能在店门口说的吗?”他一副求饶的模样,低声说:“我的姑奶奶,能别那么说话吗?什么老板娘,什么小嫂子?”“不是吗?人家可是你正经交往的女朋友啊。”我双手抱肩,朝那店铺里看去,正好就与冯翠的目光对上了。但她对我大概还有些忌惮,四目相接之后,眼神飞快地就转移开,不知道她到底在心虚什么。时序自知理亏,反正也说不过我,便低声道:“我的私事归私事,在店铺里头,她就是员工。”“原来你也晓得她是员工啊。”我冷笑,“但其他人可不一定那样想。”“其他人?”我往正在热火朝天忙碌的堂子里看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腥风血雨。管好你的女人,叫她该收敛的地方千万要收敛,该低调的地方千万要低调,可别伤到我的人。”“什么你的人?”时序越发糊涂了。他从前不是顶聪明的吗?难道恋爱也会拉低男人的智商?或者说恋上了一个水准很低的女人之后,男人也会被同化得低智商?“不明白吗?你现在有了冯翠,那么李华玲就是我的人了。她性格那么内向,占的股份又那么少,在那个小江湖里头,你要是不护着她,她在这个店里还怎么站住脚?你不晓得那些卖衣服的姑娘个个都是人精吗?居然在自己的员工里头找女朋友,还找了那么low的一个,你到底是有多饥渴?”我尖酸刻薄地说了一大通,在言语上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恨不得此刻就将她或者他们踩在脚底下。这种仇恨与愤怒实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在看到冯翠的那一刻,我对时序的抵触情绪就油然而生。原先以为的大度、包容,甚至祝福统统化为乌有,我竟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怎么会选择一个我并不认可的女人做女朋友呢?此时的我无法辨别这种对时序的控制欲或者说占有欲是从何而来,也许是在我的印象当中,除非时序选择的是赵凌凌或者李华玲,否则换任何别的女人出现,我都会有一种领地被人侵犯的感觉。时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表情说不出地复杂。我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气氛很尴尬,我不得不为自己找个借口,说:“你明知道赵凌凌和玲姐都喜欢你,为什么非要找另一个?咱们店铺刚刚起步,万一她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个不做了,撤退了,咱们怎么办?”我正说着,电梯门开了,拥出来一群人。我刚要避让,时序突然逮住我的手臂,推着我进了电梯。“你干吗?去哪里?”“出去走一走,顺便聊聊你刚才说的这个问题。”我抬头看着他,他却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门,紧抿的嘴唇毫不掩饰地宣泄着他心中的不满。我有些懊恼,默默反思,兴许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然而显然是我多虑了。从乌烟瘴气的九龙商场下得楼来,扑入眼帘的是满大街的红男绿女,我与时序不过是这芸芸众生当中微不足道的一员罢了,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情绪,更不会有人因为我板着脸、表情冷峻就侧目。在这位于成都市区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人人都可以是主角,人人也都可以是配角。时序手中拿着车钥匙,我问:“几个意思?还要往哪里去?”他没有回头,只大步往他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边走边说:“一个小时,我们谈谈。”我皱眉:“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谈的,刚刚不是都说完了吗?”“先上车。”说着,他不容我拒绝,就将我往副驾驶位推去。对于时序这突如其来的男友力,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恋爱中的男人是不一样啊,把所有女人当成自己女人来对待了这是?”他被我夹枪带棒的话呛了一下,讪讪一笑。我可不是由着他摆布的女人,索性将计就计,拍了拍驾驶座,说:“你要是怕被她们听见了,就在这里跟我说也成。”他又是一笑,然后启动车子。“喂!没听见我说什么吗?”“好了别闹,带你去一个地方。”“哪里?”“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莫可奈何,在别人车上,去留不由我。只是当他带着我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时,我心中还是感到一丝异样与不妥。其实抬杠也好,指责也罢,都不需要特别去某个地方,他这么故作神秘,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时序,你是不是闲得慌?”“没啊,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车子终于在科华北路的一家咖啡馆楼下停住。我抬起头看了看,感到有些诧异,瞪了时序一眼:“你是不是有病?春熙路就有良木缘,你还开大老远跑到科华北路来?”他的女人以及想成为他女人的女人们,都还在九龙服装城拼命工作,他却带着他的生意合伙人,跑到川大附近的这间咖啡馆来。他笑而不语,故弄玄虚,停好车带着我就往良木缘楼上走,边走边说:“你在广州辛苦了,大老远跑回来待两天,总让你留在店里也不太好。”“那也不至于把老板拐出来喝咖啡吧。”“就是让你出来喝点咖啡,吃点好吃的,攒足力气好骂我。”他倒是晓得我的脾气。落座以后,他非常娴熟地跟服务员沟通着,看来在我们,或者说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他没少带冯翠来这种地方。“这里倒是离邓宇很近,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约他出来喝杯咖啡?”“随你啊。”时序笑着抬了抬手,“叫他出来一起吃个午饭吧。”我看了看时间,距离中午还早得很,万一叫了邓宇,反而惹邓宇生气了怎么办?于是我便将这个念头打消,左右打量着这家咖啡馆。说起良木缘,在成都待过十年以上的朋友大概都知道,那时的成都,这家在四处开店的连锁咖啡西餐厅,与上岛咖啡、左岸咖啡三足鼎立,在这座城市脱颖而出,担起了一个时代的年轻人约会聊天场所的重担。那个时代的成都百废待兴,也还没有Q+coffee studio、星巴克、Enjoy Laundry Café、The Mondoli's Blood等国际知名,或者颇具特色的咖啡馆伴随着城市的飞速发展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那个时代的成都与时尚不太有关系,甚至还有些土,最著名的标签是美女、川菜、川剧、大熊猫以及国际闻名的悠闲——或者说懒。就在这么一座还没有多大野心想要往上发展的城市里,良木缘、上岛、左岸等寄托了这座城市绝大部分年轻人的浪漫情怀。这些咖啡馆的客户群体涵盖了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出生的人。在2003年,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出生的人,或多或少还有一部分可以被统称为年轻人,而那时的90后,即便是年纪最大的,也都刚上初中,世界还不是属于他们的。十九岁的我,作为80年代的客户代表,坐在这些十多年后被称为“中流砥柱”的那帮人所寄托浪漫情怀的咖啡馆里,非常孩子气地点了一份红豆相思冰激凌。我瞪着他,问:“你喜欢冯翠什么?她有什么好?”他笑:“挺好的呀,咋啦,你不喜欢她?”“我为什么要喜欢她?”我翻了个白眼,“我原本以为,你早晚会成为赵凌凌或者华玲姐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男朋友,所以,突然听说你跟冯翠在一起了,还是很意外的。”他依旧笑:“感觉到位了就在一起呗,男未婚女未嫁的。”“别跟我打官腔,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谁先主动的?是她勾引你还是你勾引她的?”面对我咄咄逼人的提问,时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也意识到自己语言上的粗暴,尴尬地一笑,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圆场:“我估计是她主动的……”“不,是我。”他护短的语气更加明显了,“我觉得她挺好的。”坦白说,那一刻我心里感到有很明显的失落,说不清楚这种失落感是源于什么,但就是那一刻觉得不行。时序为什么会主动去勾搭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怎么样的女人?他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差呢!我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私事,别人根本就没有理由回答我为什么。就如当初我与林峰在一起,也没有问过林峰妈妈的意见;我与邓宇在一起,也没有问过李华玲与时序的意见。恋爱是相爱的两人的事情,别人是没有义务向你解答为什么要在一起的。眼见着气氛有些尴尬起来,我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真的很担心华玲姐会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而离开我们的团队,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我知道。”他微微蹙在一起的眉毛,表达了他有着同样的担忧,他却说道,“但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两个人之间如果没有感觉,强迫在一起的话,是会耽误彼此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等到感情培养得越来越好,自然就有感觉了啊。”“咱们能不谈这个话题吗?”他惆怅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如果是我和华玲共同的好朋友,就应该先祝福我,然后再想想如何帮助华玲找到她人生中最正确的那个人。”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晓得用“人这一辈子,自身就是无常,是不可能找到最正确的那个人的”这样的话反驳他。我只能哑口无言,怔怔地盯着他,良久才说:“反正我见不得华玲姐被欺负。假如你管不好冯翠的话,把华玲姐给气走了,到时候我也会撤退的。”我挖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又说,“不如你让冯翠辞职回家,给你做全职太太,或者你让她换个地方上班,别一天到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人扎心。”时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性格比较沉稳,又懂得隐忍,第一次假公济私地谈个恋爱,还要顶着被合伙人威胁的压力。我就像千万个不喜欢儿媳妇的准婆婆似的,对冯翠百般挑剔,而他还不能发火,还只能赔着笑脸,不敢多为冯翠说一句好话。“唉,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眼光,怎么会看上她的。”我毫不客气,又翻了个白眼。这件事在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十分丑陋,更对我的行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我到底是因为时序突如其来的女朋友而生气呢,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冯翠而生气?我年纪轻轻,怎么就那么尖酸刻薄且热衷于多管闲事?我当时还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但是接下来,老天很快就让我明白了这种感受。时序与我坐的是临窗的位置,只要目光往窗外看去,就能俯视从大街上漫行过去的人。我们闲闲散散地聊着,从吐槽冯翠开始,到后来关于店铺发展的规划。那个时候的我年轻,不懂得人情世故,再说起冯翠的时候,全然没有顾及时序的颜面。冯翠再不济,到底是时序的女朋友,我作为朋友与合伙人,有什么资格不喜欢她呢?又有什么资格表示反对呢?可是我不懂啊。十九岁的我,因为在社会上漂泊了两年半,因为经历过死里逃生,因为把银行卡里的数字从四位数变成了六位数,所以我有些膨胀,从原来腼腆少言还带着一点文艺气质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能言善辩、说话横冲直撞,甚至有些蛮横无理的姑娘。当然这样的转变,也少不了他时序的娇惯。后来我跟我那个靠写小说维持生活的姐妹柳飞絮聊到女人的变化时,只赐给她四个字:恃宠生娇。女人啊,假如不吃些苦头,叫一帆风顺的前途与谦卑的恋人给宠上了天,就会不知好歹、不知轻重,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应该以她的喜怒哀乐为重点,围着她打转。这种因为被宠坏了而生出的狭小眼界,才会造就出无知的任性与蛮横来。而十多年前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姑娘。时序再一次宽容了我。也许在他心里,我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小姑娘,他到底大了我六岁,即便知道我有错,也觉得理所应当让着我。可是有的人,不那样认为。当我将脑袋别向窗外,往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去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服务员,麻烦过来一下。”我微微皱眉,颇感疑惑地看了时序一眼,他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与他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在身后隔着一道半人高的书墙对面,发现了临窗而坐的邓宇。他的表情轻松愉悦,与他相对而坐的,是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孩子。由于女孩子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心中一股无名之火腾了起来,我果断起身,向邓宇那桌走去。邓宇正在看菜单,浑然不觉危险在靠近,直到我站到他跟前了,他才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于是抬起头来。我并未看他,而是瞧着他对面的姑娘,在看清楚姑娘的模样之后,心中的疑惑得到了八九分的答案。那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姑娘啊,长得白白嫩嫩,脸上没有一点瑕疵,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不管是分开还是凑在一起都特别协调漂亮的五官。她那样的美貌,值得任何男人为她翘班、为她逃课。邓宇,就是为她逃课的男孩子。我与邓宇四目相对大概一秒,他立马站了起来,又探头看见了时序,顿时笑了,问我:“这么巧,在这儿都能偶遇。你跟时序谈事啊?”我没有笑,而是看了看他对面一脸茫然的姑娘,再看向他。邓宇还没有说话,时序已经来打圆场了,笑呵呵地说:“今天上午没课啊?跟同学等人吧?”邓宇点头:“对啊,待会儿还有几个同学要过来。”我冷冷地看了时序一眼,他倒是机灵,把台阶搬到了邓宇跟前去。也是托他们的福,我在十九岁的年纪里,就晓得男人之间有着不成文的默契,在欺骗女人这方面,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男人之间的战友情也非常容易被瓦解,只要某个女人介入进去,而他们又同时喜欢上这个女人——说来好笑,这战略也同样适合破坏两个女人之间的姐妹关系。那个女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主动询问邓宇:“学长,他们是?”邓宇连忙揽住我的肩膀,笑着同她说:“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漂亮的姑娘是我的女朋友,夏青。”女孩脸上有一丝错愕,但很快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腼腆的笑。她对我微微点头,轻声唤道:“嫂子好。”我微笑,淡淡地说:“你好。”“她叫白羽,刚进我们学校,是我们社团的学妹。”邓宇说完又连忙补充,“今天上午正好都没课,就想聊一下跟社团有关的事情,我想将下一任的社长交给她来做。”我微笑看他:“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解释这么多?”邓宇笑了笑,表情有些尴尬。我再回头看向白羽,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很有默契地维持着体面。但在我与她的目光接触的那一秒,其实已是兵戎相见的战场。从她一闪而过的错愕当中,我知道她与邓宇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学长学妹这么简单。而她在邓宇迅速拥住我的肩膀那一刻,也知道了我不是个随便哄哄就能蒙混过关的善茬。她在配合邓宇演戏,为了她妄想得到的未来,正在委曲求全地扮演着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丫头。女人的心机,也只有女人看得最是清楚。由于我的出现,这一桌的气压有些低,时序持续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往那小姑娘身边一坐,赔着笑脸问:“丫头,哥哥能坐这里吗?”白羽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时序又招呼我们:“坐啊,都戳着干吗,逞人高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倒懂得审时度势,随时在兜里都揣着许多个台阶,以方便在必要时刻发放给有需要的人。而且现在,他一定特别感激邓宇和白羽的出现,因为这两个人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这会儿已经没工夫去收拾他了,只想弄明白自己是不是已经变“绿”了。为了证明我还没有被变“绿”,邓宇对我相当殷勤,在我坐下之前,他还特地扫了扫沙发,跟伺候老佛爷似的。可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心里有鬼。坐在对面的白羽,在她玉盘一般的小脸上看不出多大的表情变化,镇定自若地喝着跟前的咖啡。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子,懂什么咖啡?她如果吃个冰激凌喝个果汁什么的,我对她的敌意恐怕都要轻一些。别问我为什么,反正我就是不高兴。邓宇看出我的不高兴,小心翼翼,赔着笑脸,谄媚至极。他再一次唤来服务员,然后问我:“想吃点什么?”我笑,十指紧扣地抓住他的手,上半身前倾,半挂在他的手臂上,撒娇地说:“哎呀别问人家,你就帮人家点嘛,你点什么我都会喜欢的……”当我发出那种嗲到让人发软的声音之后,明显感觉到邓宇胳膊一抖。我基本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即便是耳鬓厮磨,也是有点凶巴巴的。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四川姑娘,即便是撒娇撒痴的方式,也是有自己风格的。但是在“傻白甜”面前,必须用显而易见的方式去秀恩爱,否则我很担心她可能看不懂。只不过当我使用这一招的时候,就连自己也觉得搞笑,并且还苦了邓宇与时序,他们纷纷向我投来宛如参观智障的一瞥。可是我在这个向假想敌示威的舞台上,表演得非常尽兴,在表演的同时,又在默默地观察对面姑娘的表情变化。女人的占有欲使然,男朋友于自己而言,某种程度上来看,就是私人物品,是一块打了自己烙印的领地。假如有人企图占有或者入侵,女人就会奋起反击。坦白说,在2003年,我对男人的占有欲与被“绿”的敏锐度,要比许多年后强烈得多。后来我也曾分析过其中的缘由,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够自信,而邓宇又太优秀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其实是不太配得上他的。就因为这份“不太配得上”,所以我特别紧张他会不会背着我喜欢上别的姑娘,于是才会对他身边出现的异性都持敌对态度。白羽不是傻瓜,从我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屑与怀疑,于是有些收敛自己。但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她原本还比较沉得住气,后来看着我旁若无人地赖在邓宇怀里,一口一个老公地喊,甜得发腻,便感到有些难堪起来。不仅她感到难堪,就连邓宇与时序也觉得有些尴尬。时序轻轻咳了咳,看了看时间,然后对邓宇说:“那个,要不你们继续聊,我跟夏青得回铺子去了。”邓宇闻言,如释重负,嘴里却赶忙说:“怎么了?差不多快到饭点儿了,吃了饭再走啊。你看刚刚青青还点了那么多吃的……”时序笑:“你们不是还有人要来吗?不然你们一会儿接着吃?夏青难得回来一次,总得跟员工们沟通一下感情,是吧,夏青?”他看着我,笑意盈盈。我并不买账,沉着脸,冷冷地盯着他。刚才时序跟我说好了中午是在外面吃的,等吃完了再回铺子里去,为什么这会儿遇见邓宇,时序却突然变卦了?这不明摆着帮邓宇打掩护吗?我才不管他们的如意算盘,说:“要不你先走吧,我想先陪邓宇吃个饭,吃完我自己打车回去。”气氛已经很僵了,时序盯着我,竟然没有说话。而邓宇也沉默着。这时候,却是在一旁的白羽打了个圆场:“要不还是别走了,一会儿东西就都上来了,吃完再走吧。”她说完之后,卡座里还是很安静,静到能够感受到暗流涌动。在那一刻我发现,我、时序、邓宇之间的关系,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笑了,看着白羽,说:“那不行的,时总是要回去的,女朋友还等着他吃饭呢。”时序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但那个极度不悦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他又恢复正常,笑着附和我:“还是夏青懂我,确实是这样,我女朋友还在店里头等着我。我呢,本来和夏青出来是有事要谈,原定也是一个小时就回去的,没想到遇到了你们。”他瞧着邓宇,揶揄道,“她一看见你啊,就不肯走了。行了,要不你们两口子就和同学聚一下,下午你们怎么安排都行,反正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夏青也不必回店里了。”接着,他又对我说:“那就这么着吧,哥先走了哈。”说完,他又同白羽打了个招呼,便大步往店外走去。我瞧着他的背影,心中一万个不高兴。他怎么真的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呢?可我这种不悦的情绪还来不及控制,就有两个年轻人向我们走来。他们是邓宇的同学。大家落座,跟我打完招呼以后,就开始谈学校社团安排的事情。我插不上话,只好待在一旁吃东西。这个时候对邓宇的信任已经恢复了,但同时我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融入他的世界,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反观之,白羽在社团同学的衬托之下,却闪闪发光,她什么都懂,什么话题都能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简直就是聪明与智慧的化身。和眼前这个自信聪明又优雅的姑娘相比,刚才只顾着和邓宇秀恩爱来刺激她的我,简直就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我感到很尴尬,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跟着时序一起走。而此刻的邓宇,博学开朗又健谈,是我全然没有见过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他也有如此板正的姿态,如此深厚的思想内涵。他并非我原先以为的那样,不过是有点钱的富二代,他可能比我现在判断的状态,更加优秀一些。当然,这个判断在后来得到了印证,只是这个印证的代价,有些残酷。我默默地吃着东西,心中有了极大的不安全感。身边的这个大男孩,我是不是不太配得上他?自卑心是我闯情关时候的一道坎,我将这个缘由归咎于贫瘠的童年、动荡的家庭氛围,以及过早退学。从我进入社会开始,择偶标准就一直居高不下,低于标准的男士向来不愿意多瞧一眼,宁缺毋滥。同所有姑娘一样,我向往得到聪明优秀的男士作为伴侣,但同时又害怕自己配不上人家。因着这份担心,所以每一段感情,我都带着仰望的态势。然而偏偏我骨子里又埋着一份不肯向男人低头的骄傲。强烈的自尊心支撑着我,不要因为过于爱一个男人,而变成一株依靠攀附而生长的藤蔓。这种心里自卑却偏要昂着头的矛盾状态,归根结底将我变成了一个特别作的人。那天结束之后,我便将白羽视为第一假想敌。总之对于感情不自信的女人,心中始终会有一个假想敌的。而这个假想敌通常是时常出现在自己男人身边的那一类,就算假想敌长得并不怎么好看,也不怎么优秀,但她出没在那个男人身边,就是罪大恶极。但我没有逮到邓宇与白羽之间有什么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臆想猜测而已。而这份臆想转移了我对冯翠的仇恨,以致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暇顾及时序、冯翠与李华玲之间的感情纠葛。也就是在这大概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所有人,都发生了很多事情。先说赵凌凌。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果断决绝的人。当她发现时序与冯翠在一起之后没多久,马上决定撤出合伙人队伍,并将自己那份股份转送给李华玲。没错,是送。李华玲还处在失恋的打击中无法自拔,没想到从天而降这么好的一件事。她平时是有点爱贪小便宜,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馈赠给打蒙了。受了惊吓的她一面拒绝赵凌凌,一面赶紧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在广州,刚刚发完货,正捧着电话在人来人往的广州大街上对着邓宇发火:“你昨晚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也不给我打电话?”邓宇狡辩:“你知道我手机晚上是要开静音的啊。”“那你睡觉之前怎么不跟我讲一声?”“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已经睡了啊,你早上起那么早,晚上不能熬夜的。”“借口。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看,我解释呢,你说我讲的是借口;我要是不解释呢,你说我心虚。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邓宇,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现在的你对我很不关心,心里头其实根本就没有我。”“我的小姑奶奶,别胡思乱想啊。本来现在我们见面就很少了,你还一天到晚跟我闹,能不能乖一点,懂事一点啊?”“能啊。只要你每天都跟我发信息、打电话,关心我,爱我,不要和白羽在一块儿,把她开除出你们社团。你如果能做到这样,我就乖,我就懂事。”电话那边的人良久没有说话,我又试探地提醒他:“听到没有?”这回他说话了,声音显得十分冷漠:“好了别闹,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上课去了。”说着,他也不待我反应过来,就挂断了电话。我气得快爆炸了,瞪着手机就像瞪着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其实邓宇挂掉我电话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我到广州来工作,快两个月后开始的。之后的某一天,当我反思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时,终于开始对现在的自己进行检讨,并且也检讨出了一些结果。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像魔怔了一般,显得有些不可理喻。也许是因为执念的,所以我总是会说一些刻薄的话、做一些伤人的事。我觉得很委屈,爱一个人太深了,就应该被伤害吗?那个时候我哪里懂得这些,再过两个月才会满二十岁,正是横冲直撞的年纪,还不会豁达地指出人们对“爱情”这个词语的百般欺凌。就因为大家都认为“爱情”是伟大的,所以打着爱情的旗号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人比比皆是。这些事情包括没有风度、狭隘多疑、偏执的占有欲,以及更多无法一一细数的伤害,然后再把黑锅扔给“爱情”来背,却从不认真检讨自己,“以爱之名”干的那些荒唐事,其实并不是因为爱,而是自身的性格缺陷。相比之下,赵凌凌就很理智,她处理无望的爱情的方式,要体面得多。所以当被土豪馈赠的礼物给吓到的李华玲战战兢兢地打来电话时,我正气鼓囔囔地瞪着手机。电话接通后,我的语气也不怎么好,而李华玲就在这样恶劣的对话环境里,将赵凌凌的想法告诉了我。我性子急,没有任何等待与思考,立马拨通了赵凌凌的电话。“喂,老赵,你几个意思呢?”她显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在电话那边笑得很轻松:“就是华玲听到的那个意思啊。”“为什么一定要退出啊?就把钱扔里头,你不管不就行了吗?”“当然不行。”她顿了顿,又说,“我可受不了合伙开个店却为他人作嫁衣。”她指的是冯翠。“不是……他们只是在恋爱而已,还不一定能成呢……”我很慌张,害怕赵凌凌退出。可赵凌凌似乎心意已决。“管他们最后能不能成,都与我无关了。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别的女人,而且还是档次那么低的女人,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我算什么?备胎吗?老娘的条件样样比他的那些女人好,凭什么他不要我却要他们?”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将心底那句话说出来。也许,正因为赵凌凌太好了,所以时序不敢去爱她。赵凌凌还在生气:“我现在想明白了,他也就配那种档次的女人。算了,就算今后他跟冯翠分手了,我也不会再要他的。”“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还喜欢了那么多年。”“是,就是因为我喜欢他,他也仗着我喜欢他,所以才这么为所欲为。”赵凌凌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激烈,“这么说吧夏青,我不缺钱,也不奢望入这个股能给我带来多少收益。我从一开始目的性就很明确,就是想要得到时序。但是!”她突然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可是笑声很轻,轻得甚至有些苦涩,隐隐带着哭腔。我连忙说:“凌凌,你别哭,你冷静点。”缓了很久,她才接着说:“我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从前挺傻的,固执地去喜欢一个并不喜欢我的人。你说我哪里差了?我比冯翠差吗?他凭什么选择冯翠而不是我?我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长得好看,头脑聪明,家境也很好,对未来有规划,一直很努力,也一直很独立自强。凭什么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得不到心上人的亲睐,却叫一个来路不明,还整日里装啊装的‘绿茶婊’给截和了?啊?你说凭什么?”她的怨气又上来了。我突然对她有一些愧疚。上次回成都,她其实也在的,但是我只顾着李华玲的感受,却忘了约她出来见个面,哪怕是陪她骂一骂冯翠也可以啊。但是我没有。我被白羽的出现气昏了头,就忘了还有比我更痛苦的姐妹。“所以事到如今,不如算了。这个男人不是我的终点,我就算再伤心,也不应该对他再有任何幻想。”“所以你就把你那份投资都送给华玲姐了?”“是啊。”她顿了顿,又说,“李华玲呢,从一开始我是不太瞧得起她的。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毫无指望地去爱一个男人,并且还无怨无悔?我一开始还认为她是不是有圣母病,但是后来呢,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她挺质朴的,虽然也有野心,但是她的野心只寄望于她自己。她跟你一样,属于同一类人,你知道吗?”“哪一类?”“就像……就像芦苇、野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够顽强生存下去那种人。你们看起来很柔弱,可是你们的脊梁骨挺得很直,也肯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人生去拼搏,吃苦。这是我欣赏你们的地方。”“冯翠不能吃苦吗?”坦白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多久,却晓得这个女人是我们的合伙生意能否继续下去最大的障碍。“她能不能吃苦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就是讨厌她。”这个答案倒是很诚恳。假如你辛辛苦苦种的菜,突然被一个路人给偷了,你毫无准备,也毫无招架能力,能不讨厌他吗?“和讨厌的人一起共事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不如退出来。”说到这里,她刚才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丝云淡风轻,她笑着说,“李华玲没我这么洒脱的,她也不敢这么洒脱。所以呢,我就当做个人情,把那钱给她了吧,这样她的话语权要多一些,省得叫那‘绿茶婊’欺负。”“虽然你一开始只给了两万多块钱,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经营,那些钱已经不止两万多的价值了啊……”我知道李华玲想接受,但她的良心又告诉她,不能接受。正因为被这种矛盾的心理所左右,李华玲才给我打来电话求助。而我只不过是将她的想法传达给赵凌凌而已。赵凌凌笑着说:“钱重要还是原则重要?”“有钱的人讲原则,穷人就不太有这个资格。”我与李华玲在那个时候因为得到的少,赚得又辛苦,所以五位数的一笔钱也算是巨款了,平白无故就转送给别人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在我们身上发生的。当然,我也不太能理解邓宇赞助给我的那六万块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有句挺时髦的网络用语,很能用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因为我不了解赵凌凌与邓宇的家庭背景,所以不清楚在他们的世界里,五位数的钱也许真的不算什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层次不同吧。赵凌凌见我依旧沉默,又补充说:“就当是我给她的追爱基金吧。假如哪天她成功地把时序从冯翠手里抢回来了,这钱就当作姐送她的份子钱了。”“那我就这样跟她转达了?”“成,你就这么说。”说好了,我准备挂电话时,赵凌凌突然又说:“对了夏青。”“嗯?”“关于邓宇……”我立马提高警惕:“邓宇怎么了?”她有些忧郁,似乎还在斟酌到底该不该说。“咋了,你可别只说一半啊,说全吧。”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最终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要是能不长期待在广州的话,还是赶紧回成都吧。两个人异地久了,肯定是会出毛病的,你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和哪些人在一起,他也不知道你每天的喜怒哀乐是什么,光靠那一点感情基础和说不完的思念,是维持不下去的,早晚会出事。你看你和你那个前男友,不也是因为跟你异地,最后让邓宇给乘虚而入了吗?”她的话,令我陡然脸红。这是我不愿意触及的往事,毕竟上一段感情,是我不忠在先。可是赵凌凌并不打算放过我,依然苦口婆心:“我跟你呢,今后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开诚布公地聊天,真说不准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需要日复一日地维护。当我们关系亲密的时候,我们绝对信任彼此,并且无话不谈。可是当我们距离彼此越来越远,生活圈子也不再相融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感情彻底告别的时候。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爱情。”见我没有说话,她叹了口气,淡淡地说:“该来的会来,要走的会走,有些人假如不想失去,就最好不要轻易放手。但如果某一天,真的失去了,也千万不要懊恼。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对于她这突如其来充满哲理的话,我感到有些不解。难道邓宇的思想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作为最了解他的人,赵凌凌才对我说出这么有深度的忠告?我感受到了异地相恋的可怕,并万分迫切地想要回到成都。只是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心中,却因为店铺的生意日益红火,而不得不搁浅。我照常留在广州拿货,时不时回成都一下。有时候邓宇会飞来广州陪我两天,有时候则是我赖在成都不肯走。异地恋真的令人身心疲惫,我与邓宇之间的感情伴随着不能相见的日子越来越多而每况愈下,我们总是吵架,一言不合就开始吵,一开始吵架我就翻旧账。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严重怀疑邓宇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这个女人即便不是白羽,也很有可能是别的什么羽。我曾多次托李华玲帮我打探邓宇在学校的行踪,得到从校友那里传达的信息是,邓宇很优秀,平时追他的人很多,但他并没有正牌女朋友。没有正牌女朋友?那我算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肯让那些觊觎他美貌的女孩子知道我的存在呢?他这是在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受吗?还是也许本来就有了目标,只是他一直没有戳破那层纸?我性子急,并不怎么沉得住气,寻了个机会,想要去他的学校打探一番。那天也是凑巧,居然刚到学校门口,我就瞧见邓宇和几个姑娘说笑着走出来。我原本打算到了学校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他先给了我一个惊喜。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他们原本就喜欢腻在一起——邓宇与白羽在这群人的簇拥当中,居然肩并肩紧密地靠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场面看起来非常和谐,以至于和谐到我这么大一个人就站在旁边,他们也没有发现,说着笑着就从我跟前走过去了。我双手抱肩,不禁冷笑,轻声唤道:“邓宇。”可笑的是,他并没有听见,依旧在往前走。我又连着唤了两声,周围的人都在侧目看我,邓宇和白羽那帮人却越走越远。他们的话题很有趣,他们的笑声很欢快,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我感到很绝望。后来我独自打车回到租住的房子,发信息告诉邓宇我回来了。他当天晚上并没有来找我,等到第二天才约我吃午饭。我没有提前一天去学校找他的事情。此时的我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让我去找白羽问个究竟,似乎也不妥。如今说不定我跟邓宇的交情还不如白羽与他呢。一旦我去找白羽,她肯定会告诉邓宇,到时候即便是他们有错,我也成了电视剧里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了。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由于没有捉到真凭实据,我根本没有办法去考虑该如何解决当下的感情矛盾,只好寄情于工作。于是我越发努力地工作,存款也就因为这份努力而越发多了起来。到了2004年,我与邓宇之间的关系已经因为争吵而变得特别紧张了。两个人即便七八天不联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假如一联系就要以吵架的方式结束的话,那不如不联系。反观之,时序与冯翠却越来越要好了,两个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腻歪得很。不知道李华玲是怎么撑下来的,每天都见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大概赵凌凌让给她的那部分股权变成了她继续留下来的动力,总之,她比从前更加努力地工作,偶尔还会来广州和我一起,将店里的事务丢给时序与冯翠打理。我问她如何做到的宽心与放心?李华玲笑答说,人家两个人挺好的,我没理由不放弃,你要是实在觉得我待在成都很累,不如教会我如何打货,然后我留在广州,你回成都去。我想了想,觉得可行,便带着她一起做事。我们的“九龙城合伙人”凑在一起做事的第二年,遵循了“十打伙,九整蛊”的恶性原则(四川俗话,比喻合伙做生意的人十个有九个会闹掰),合作班子早已和最初的样子大不同了。李华玲和我经常待在广州,而赵凌凌一去不复返,很少再与我们联络,听说她在学校里交了一个男朋友,比时序高,比时序帅,比时序有才华。我其实蛮佩服她的。她是那种一旦决定转身离去,就绝对不会回头的姑娘。李华玲虽然收了她的两万多块钱的创业初始金,但还是专门买了个价格相差无几的包包给赵凌凌寄了过去。当然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李华玲虽然爱贪小便宜,但也懂得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不拿,否则她的良心会不安的。至于我欠邓宇的那六万块钱,在我意识到与邓宇的关系已不如从前时,终于在5月回成都的某一天,从银行取出预约好的数字后,约邓宇来我家里见面。他正在准备毕业答辩,但还是如约而至。李华玲不在家,我与邓宇独处一室,却感到气氛有些局促。我们没有过去那样迫不及待就拥抱在一起的冲动,而是客气地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我为他倒了杯茶,然后将装着人民币的纸袋放在他跟前。他有些不解:“什么东西?”“你打开看看。”他拎起袋子的那一刻,似乎就意识到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了。最后拆开确认之后,他还特意数了数:“哟,整整十五剁呢。”我看着他:“对啊,这是你借给我的创业启动金,多出来的是你应得的利息。”“六万的本金,两年给九万的利息?”我有些窘迫,以为他嫌少,忙补充说:“我不知道外面贷款的利息是怎么给的,难道,难道少了?”“少了。”他冷冷地将钱袋扔在桌上,跷着二郎腿,点燃一根烟。我见他满脸不悦,也有些生气了:“给你,你就拿着,嫌少我再补就行了。”“你叫我来就为这事儿?”“不然呢?”“我以为你会拿你的余生给我当作这次借款的利息……”他盯着我瞧,目光里满是惆怅。现在跟我提余生?我回想起过去每一次电话里的争吵以及他的冷漠,不禁感到悲从中来,苦笑着说:“我们两个天天吵架,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提谈婚论嫁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妥当?”他点头:“倒也是。不知道你在广州是不是也遇到了新的人,所以总是没事就挑我的刺。”“也?”我捉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个关键词:“为什么用‘也’这个字?是不是因为你有了新欢,就觉得我也同你一样?”他微微一怔,旋即一张脸又沉了下来:“说过多少次,你疑心病真的很严重,我跟白羽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提她的名字了吗?你干吗这么紧张?”“夏青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么样?”“邓宇,有些话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谈一谈了。”他放松身体,向我抬了抬手,冷着脸:“谈啊。你说。”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和从前的那个他,完全判若两人。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非常陌生。他是谁?我怎么会爱上他的?我叹了口气,缓缓说:“咱们谈恋爱两年了,在这两年里,你没有带我去见过你的父母朋友,我们也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说起来我们是恋人,可是你我未必是了解彼此的。有时候我也很怀疑,你到底还爱不爱我,或者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哎呀,你们女人真的很麻烦,动不动就问爱不爱的,哪那么多爱不爱啊……”“我们女人?”我冷笑,“有多少个女人问过你?白羽也问过吗?”“你怎么这么烦?说了不关人家的事,别老把人扯进来。”“你这偏袒的态度毫不掩饰呢。”“你!”邓宇一时气结,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站起身来,缓了缓,又说:“我跟你没法继续谈下去。你先想想自己都在说些什么,我们再聊。”说完了,他抬脚就要往外走。对于他的恼羞成怒,我毫不意外,喊道:“把钱拿走。”他转身瞪我:“你什么意思?”眼前这个男孩,在过去的两年里,对我从无微不至到无话可说,他让我明白了爱情的发生是不可理喻的,爱情的死亡也是不可控制的。时至今日,我再也无法忍受与他无休止的争吵,更无法忍受也许他背着我对其他女孩子好。哪怕只是我的猜测也是不行的。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彼此冷静一下,想一想,也许我们并不合适?”“你是不是想分手?”“你认为是就是咯。”他看着我,眼睛里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让我觉得非常陌生且冷漠。他又问:“你能回来不?别待广州了,回成都来。”我笑了笑:“回来干吗?”回来整日里和你吵架吗?回来整日里见你被一群漂亮女孩子簇拥着吗?我从前待在成都的时候,也不见他把我往他朋友同学跟前带啊。就连此刻,他的同学们也不一定都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上一次在良木缘见到的那几个,未必真的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毕竟哪有女朋友只露一次面的呢?我的这些心思,邓宇是知道的。我们过去无数次为了这些问题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做出些什么改变来让我变得更有安全感。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然后迅速开门离去。那一纸袋的钱就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并没有被他带走。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还给他。", "summary": "夏青与邓宇交往,但夏青却很自卑,总是怀疑邓宇和其他女人有关系,在感情中患得患失。夏青在时序的邀请下,与李华玲、赵凌凌一起成为合伙人,邓宇出资几人共同在成都九龙服装城开设时尚女装店\"Sissy\"。但时序与新员工冯翠关系亲密,赵凌凌和李华玲有些失落。赵凌凌决定退出女装店\"Sissy\",并将股份赠送给李华玲。另一边夏青认为邓宇和白羽关系密切,经过一次次争吵后,两人最终选择分手,夏青也还清了直接向邓宇借的六万元。处理好情感伤痛,夏青专注于事业,时尚女装店\"Sissy\"生意越来越好,夏青的收入也越来越多。邓宇想要和夏青继续在一起,但夏青坚定自己离开的选择。"} {"context": "高岭的手凝结在空中,悻悻将鸭脖的袋子放下,嘴里还是解释道:“方老师,我没有啃鸭脖。”方老师走了过来,看着高岭手中的食品袋。高三末期了,他尽量给大家面子,都不想批评某个人,但是这个高岭,明显在破坏自习氛围影响他人,不批评不行!“方老师,我真的没有啃鸭脖啊!”高岭委屈。一米八的长相粗犷的汉子,噘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十足喜剧。“你没啃鸭脖,难不成是我啃的咯?”全班哈哈大笑。方老师也给高岭留了面子,他准备调解下班上的气氛,让大家放松一下,“你这是违纪行为,大家都提点意见,该怎么处理?”班上没人敢应话,景淮舔了舔嘴说道:“高考完后,让高岭请大家吃鸭脖怎样!”“好!”“这个好!”班上一阵欢呼!方老师也乐呵道:“那就这样定了,高考完后,高岭请全班吃鸭脖!行了,高岭坐下,大家都认真复习吧!再努把力!”“啊!请客啊!”高岭愁眉苦脸再狠狠瞪了罪魁祸首景淮一眼。景淮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很讨打。高岭在计算成本,全班不算老师总共有62个人,算两个人吃一根鸭脖三块钱,都得93块钱。05年,93块钱是两三周的伙食费了,肉痛!司秋雨小声对景淮说道:“你可真坑!”司秋雨的表情里,有对景淮有些小小的鄙视,对高岭有点点同情。景淮清了清嗓子说道:“司秋雨同学,把你的小眼神收起来,大块的鸭脖都是你吃了,我们两可是睡在一条船上。”司秋雨听着这话怎么有些不对劲啊,咬牙切齿:“谁和你睡在……!”刚刚说完这几个字,忽然觉得失言,赶紧捂住嘴。景淮没有逃过司秋雨的拳头,不过女生也没有多大力气,打在身上算按摩了。司秋雨也不敢闹太久,她惜时如金,得赶紧复习功课。原本打算好好复习的景淮又向左右借了几本书看,《读者》《格言》已经不能满足景淮的胃口,所以左边已经自我放弃高考的张凯有一本盗版的《诛仙》,景淮也只能重温张小凡。在课间的时候,景淮拿着英语阅读让司秋雨讲解几道题。司秋雨果断进入老师的角色,认真帮助景淮解答,她却不知道老大叔心里想的是有没有听懂不重要,享受声音最重要,女孩子念英语的声音可是真的好听,清脆动人犹如黄鹂在唱歌一般。高岭要气冲冲要过来找景淮要说法。“请全班吃鸭脖的钱你要帮我给,我可是帮你解围了!”已经逐渐想起高三往事的景淮一秒钟就抓住了高岭的小尾巴。“你还想不想追丁可可了?”景淮大声说道。“嘘!!你小声点!别人听到了。”高岭果然由老虎变瘟喵。丁可可是一班的女生,老妈和景淮的老妈是同事,两家住一个小区,景淮和丁可可从小玩到大,大家都看过彼此穿开裆裤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了。司秋雨翻了一下白眼,被动听着两名男生“龌龊”的交易。“不是高考后想让我帮你约丁可可,你要表白吗?你不感谢我还好意思让我帮你给鸭脖钱?”高岭已经萎了,继续摆手让景淮小声点,“感谢感谢,我肯定感谢你!你小声点,别人听见了!”“这不就得了。”景淮拍拍高岭的肩膀说道:“咱们两也不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了,多见外。”高岭忙不迭点头说道:“咱们是好哥们儿。”景淮冷不丁说道:“这样吧,感谢就算了,接下来两周的午饭你包了。”景淮刚刚花了大几百,包里吃紧,高岭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讹一笔对不起刚刚浪费的口水,两周的午餐钱也得大几十了。高岭:“你说了算……唉!不对啊!景淮!你是不是说了不要感谢吗!”景淮摆摆手说道:“兄弟两一起吃饭,这是感情好,什么感谢不感谢的!”高岭欲哭无泪:“不是,这……”“就这样定了!”高岭不仅得请全班人啃鸭脖,还欠了景淮两周的午饭。回到座位上的高岭自闭了,“我特么这不是手欠么!把鸭脖举高高做什么!”接下来的几天日子明显有些枯燥,景淮也开始复习功课,数学和物理的知识点梳理起来很慢,不过时间就那么多,也只有弄明白一点算一点。老天没有让景淮等太久。三天后,蒋宇峰按照景淮论文留的小灵通号码,将电话打到景建国那里。景建国不知道所以然,见景淮回来了说道:“景淮,今天早上一个叫蒋宇峰的什么老师打电话找你,是自主招生考试的老师吗?”“有戏了!”重生这么多天,景淮第一次感到有点紧张。“老爹,电话用一下!”景建国疑惑着将小灵通递了过去,“第一个来电就是。”接过古老的斯达康小灵通,景淮翻到了第一个电话,回到卧室回拨了过去。电话嘟了两声之后通了。景淮:“你好,请问是蒋院长吗?”蒋宇峰:“景淮对吧?”“对!蒋院长晚上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蒋宇峰笑了两声,说道:“没有打扰,今天我们学院的老师都看了你的论文,非常不错!对目前咱们国家瓜类种植技术革新非常有帮助!咱们学校有个生命科学卓越工程师计划,准备点招几名有生物特长的学生,你是江阳省生生物二等奖,这篇论文也不错,比较符合我们的条件。你说你有些偏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天海大学有985和211的身份!虽然不算是全国最顶尖的,但是比什么都不是的江州大学要高出一档。而且以现在景淮的实力,绝对考不上!不去是傻瓜!景淮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蒋宇峰还是有些惜才,说道:“你那天将论文送到江州大学,也是希望自己的实验成果得到应用,江州大学的生物系虽然不错,但是和咱们天海大学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培养几名能够对国家和社会有突出贡献的人才。”话都说到这里了,景淮也不再扭捏,“谢谢蒋院长的夸奖!但是以我的高考成绩,是肯定上不了天海。”“这样,你先准备一些资料后天早上十点到学校来找我,资料一会儿我短信发给你,我们学校有卓越工程师计划的自主点招名额,不用参加高考。你过来,咱们就聊聊天谈一谈论文。”学校直接点招学生,可不会那么随意。学校一定会核实论文著作权的真实性,详细的核查景淮并且进行评估,评估之后才能够会确定点招。景淮答应下来也长松口气,大学有着落了。蒋宇峰的短信很快就来了,需要的资料非常多,例如景淮的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学生证、高三上期以及一诊的考试成绩单、论文等等。景淮只有两天时间准备这些资料。相比于这些资料,景淮相信蒋宇峰更感兴趣的一定是论文的内容,也一定会问景淮论文中的一些细节问题,类似于毕业答辩。景淮现在就是半吊子武林高手。为什么说是半吊子,如果说各类超前几十年的论文就是武功秘籍,那么论文的具体实践就是将武功秘籍学会。景淮很明显是武林世家公子,拥有大量的武功秘籍。却也很明显是实践不够,对论文的内容其实也仅仅是停留在论文的纸面上,并没有实际检验过。索性,景淮选择的这篇《设施瓜类植物生长发育调控的理论研究与实践》内容还比较简单,依照景淮的能力,只要把握住论文的一些关键环节,应该能够完成蒋宇峰的考验。准备好资料后,景淮很正式地向方老师请了两天假,他需要提前一天抵达天海市。“你要请假啊。”啃完鸭脖之后,司秋雨和景淮两人没有闹别扭了。不过话又说话来,高中生之间闹别扭纯属压力太大,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是这种不痛快却又有很强的存在感,这是不少高中生内心世界急需的。“对啊!请假。”景淮从抽屉里的文件袋里翻出了上学期期末和一诊的成绩单。还好,重生之前的景淮争气,理科成绩真的不错。“请假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不是下周么。”司秋雨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景淮看着司秋雨的眼睛,用手搭载司秋雨的肩膀上。司秋雨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自然起来。景淮说道:“我爸买彩票中了500万,让我不用上学了,回家继承祖业,顺带安排一场相亲,去见个姑娘。”明明知道景淮是习惯性的胡说八道,司秋雨听到要去见个姑娘,心里还是咚了一下。“我信你个鬼!祝福你相到八十岁的老太太,百年好合!”刚刚说完这话,司秋雨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又被景淮占便宜了,男生这样大胆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还是第一次。司秋雨还在胡思乱想,景淮已经把手拿开了,他把所有的资料装在文件袋里,这才认真:“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认真复习,好好备考,我现在是去剑走偏锋,准备去混个大学准入资格,可别到时候我在江州大学等你,你却来不了啊!”景淮的话真真假假惯了,鬼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勾搭……呸,吸引女孩子,让她产生好奇心可是第一步!司秋雨已经对景淮产生了足够的好奇,比如——他请假干嘛?司秋雨听着景淮说自己要等自己一起去江州念大学,心里居然有些慌乱。却不知道景淮又骗自己了,他根本就不是去江州,而是去天海。……从天海大门到生物工程学院蒋宇峰办公室,景淮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太多太多漂亮的女生了!这个年代的女生要比二十八年后大学的女孩子清纯可人多了。她们褪去了高中女孩子臃肿的校服,也褪去了一抹青涩。这个年纪的她们向往自由和个性,将自己最美却又自然的地方展示给你。天海大学女孩子的质量果然要比江州大学的高一个档次,人往高处走,优秀的女生当然会选择更发达的城市。这更坚定了景淮上天海大学的决心。还好这个世界没有读心术,否则蒋宇峰知道景淮上大学的“初心”,不知道还会不会安排今天的面试。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蒋秋雨办公室。蒋宇峰为了今天的约定,特意换了两节课。说的不是面试,其实就是环境气氛轻松的面试。不仅是蒋宇峰,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顶尖的教授专家都在办公室里。他们有的在抽烟,有的抱着浓茶杯,有的在电脑上玩儿纸牌,但是傻子都能够看出来,其实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在景淮这里。学校点招,其实非常正式。“老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学生?”一名戴着厚重镜框的老师抚了抚镜框,上下打量着景淮,表情里满是怀疑。做了这么多年老师,他从未见过哪个高中生能够写出这样逻辑清晰,思维缜密而且实用性很强的论文,大部分高中生甚至连论文是什么都搞不懂。“对,景淮随便坐。”蒋宇峰点点头。景淮笑嘻嘻向蒋宇峰打了招呼,把资料递了过去,随后很正式地再一次做了自我介绍。蒋宇峰将景淮的资料从文件袋中拿了出来,认真地翻阅着,随后又递给喝浓茶、玩儿纸牌和抽烟的老师看。景淮也不在乎,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办公室其他老师虽然是出于礼貌没有向景淮问话,但是看论文和看景淮的表情,明显是深深的不相信。要不是老师们在知网、维普、万方查不到相同的论文,他们真的会认定景淮的论文是抄袭的。有老师还将景淮论文的一部分翻译成英文查了SCI,发现也没有重复。但是即便这样,他们依旧怀疑景淮是否是论文的作者。不过一切怀疑,在等待一会儿对景淮的简单面试后都能够揭晓。面试开始了。一名戴着厚重镜框的中年老师首先发难首先从简单的开始:“你在实验中使用了CPPU?”“是的。”景淮用十分专业的语言回答道:“黄瓜在栽培的过程中如果遇到阴郁、低温弱光等天气,会引起授粉不良,最后导致‘化瓜’现象,我在实验中用了CPPU能够促进细胞分裂膨大,可以诱导单性结实,最大程度的解决‘化瓜’问题。”中年老师肯定地点点头,显然对景淮专业的回答感到满意。单性结实,的确能够解决‘化瓜’问题。蒋宇峰补充道:“你在对比实验中,讨论了酸性转化酶对结果的影响?你怎么能够确定CPPU或者人工授粉增强了酸性转化酶的活性从而促进了果实的发育?”“由于实验条件有限,我只能够做到在确定酸性转化酶的活性和细胞膨大有关的基础上,得到CPPU处理的果实中,酸活性的下降较人工授粉果实中下降较快,同时确定酸性转化酶能够被不同的因素调节,因此我做了不同调价下的对比实验……”……半个小时,不同的老师轮流针对论文中的问题向景淮发问,景淮都能够应答自如。也不看看景淮是谁,《深蓝(生命科学)》的主编!在重生前的几十年,都是景淮针对论文中的漏洞向论文的撰写方提问的。景淮甚至能够准确的猜到这帮老师能够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两个小时候,老师们几乎针对景淮论文的每一段话都向景淮提出了疑问,并且都得到了景淮完美的答案。 随着面试的进行,景淮的回答也是越回答越顺溜。最后基本是老师的思路跟着景淮走了,因为进入了景淮吹牛时间。上一世几十年人生养成了吹牛的习惯,在景淮这个岗位上不会吹牛不行啊!什么叫做学术,三分靠实力,七分靠吹。、不吹哪里来投资?不吹哪里有经费?没有办法,环境决定了。人人都吹,你不吹,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在行业上,这也不叫吹,叫学术的艺术性的修饰。“基因诱导技术其实非常实用,在可以预料未来,我们只需要提取植物的细胞,利用细胞的全能性,就能够让细胞增殖发育为我们需要的果实。”……“基因的表达,受到环境的影响,动物的基因同样如此,因此未来分子生物发展的方向应该是对基因表达调控的探究。”景淮见好就收,作为一名高中生,适当的表达自己的见解是能力的体现,过多的表达见解就有点夸夸其谈了。蒋宇峰看着景淮,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眼睛里告诉众人,这小子还不错。刚刚对景淮有所怀疑的其他老师也暗自点头,把景淮列入好苗子的行列。高中生,能够对生命科学有这样的见解和认知,能够写出一篇实用性非常强的论文,非常了不起。用现场老师的话来评价,景淮的学术水平高于一般的本科生,这样的学生不自己留着好好培养,送给其他学校真的可惜了。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这个学生天海大学生物学院要了!天海大学今年有卓越工程师培养计划,这样的学生不要,还有更好的吗?蒋宇峰明确告诉了景淮,他被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预备录取了,而且学院内的专业任选。幸福来得很突然却又在预料之中。景淮只是没有想到,重生之后,未来的路线全部改变了。他将不再是山川大学的学生,而是天海大学的学生。景淮也只能够向山川大学的妹子说再见,不过天海大学的妹子也不错。蒋宇峰个人建议景淮选择分子生物学,因为分子生物是生物工程学院的重要专业,也是目前夏国生物学人才最匮乏的专业。其他老师也在和蒋宇峰抢人了。“老蒋,景淮明显对植物非常感兴趣嘛!来咱们植物学专业挺对口的!”“这个黄瓜的发育,主要就是细胞的增殖和发育嘛!来我们细胞生物学比较对口。”一篇论文,一次非正式的面试让景淮成为了大家争抢的香馍馍!景淮可没有马上答应,分子生物学有多辛苦只有他才知道。选了这个专业等于选择了大学三分二以上的时间都会实验室度过。实验这个东西,可没有上下课的限制,你是要成本卓越工程师的人,怎么好意思把课余时间用在泡妹妹玩游戏上?现在天海大学的生物工程学院还叫生物工程学院,未来改名为生命科学院后,分子生物学更苦。景淮今天来只是想混个文凭,可不是想成为什么卓越工程师。真的选专业,景淮会选生态学专业。和妹子一起踏踏青,采集一些动植物的标本,听一听地球的古老生物进化和灭绝的故事,多浪漫多有趣。不过选专业是填志愿时候的事,景淮不想打击蒋宇峰和其他老师的积极性,哼哼啊啊就过去了。学校的正式录用也不会这么简单,在景淮填完表格后,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和招生办会联合给江城一中发函,随后派院、办的老师到学校了解景淮的情况。最后景淮的档案会被学校锁定,无法自己投递。只是现在对景淮而言,彻底放松了下来。尼玛,不用高考了!这特么是多爽的事!自己不用高考了,不用复习了,看着班上其他人埋头苦哈哈地复习,还不得爽死!不过话又说回来,景淮真的应该感谢班主任老方,虽然老方的确也没有帮到什么忙,至少阴差阳错给自己指了条路子,“等高考完后,给老方补一条中华。”景淮还是很有良心地想到。下午时分,景淮在生物工程学院和招生办完手续之后,拿着一大堆资料返回江城。景淮没有想到,刘文海在燕京的会议也出现了变故,会议时间被大大压缩,他将提前一个月返回江州大学。后面几天,景淮在课堂上彻底选择自我放纵。别人认真复习,他看《诛仙》。别人认真做练习试卷,他看司秋雨专注做题的样子。司秋雨也拿景淮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强迫景淮复习吧。不过景淮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司秋雨放心不少。景淮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情来做。他用一个小本子,将前一世社会发展的脉络详细的记录下来。记忆是有时间限制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些细节性的东西记在本子上靠谱点。下午的自习课晚自习之前,景淮也找到事情做了,他给机房的计算机老师递了一包玉溪,免费在学校机房上网。上网可不是为了玩游戏或者看岛国动作片,而是用U盘和文档详细记录记忆中论文的大纲和一些重要的技术知识点。还是那句话,景淮刚刚重生,记性还算不错。但是未来呢?一篇黄瓜的论文是吃不了一辈子的。几天后,景淮和机房的计算机老师混得老熟,闲得慌的机房老师还和景淮聊着学校的各种八卦。哪个老师在外补课赚了多少钱,哪个老师又有婚外情。学计算机的果然都是闷骚。高考就这样一天天迫近,转眼就迎来了四月底的第二次诊断性考试。前几次的周考因为不严格,景淮能够以各种借口浑水摸过去,二诊就不行了,混不过去。身体不好缺考?这么烂的借口景淮自己的不信。“景淮,你身体不舒服?”考试之前去考场,司秋雨就观察到景淮脸色很难看。“便秘了?”高岭乐呵呵说道。景淮无语,考试前紧张想拉屎这个毛病怎么重生了还没改过来。景淮说道:“高岭咱们赌不赌,这一次二诊你总分得超过我。”“怎么可能!”高岭一下兴奋了。景淮即便偏科,成绩也是班上稳定前十,高岭却只是中下游,和景淮的分差高达七八十分。景淮很认真说道:“你最近这么努力,肯定有进步,成绩会大涨的!就这么说定了,这一次二诊你要是成绩超过我,从成绩出来后到高考我的午饭你得全包了!”“要是我成绩没超过你呢?”高岭对这个赌局也很上心。景淮的小眼神很真诚,“你的午饭我包了。”“好!咱们两就这么定了!司秋雨做见证!毁约骗人是小狗!”高岭上个月输给景淮两周的饭,心疼的不得了,这一次一定要赢回来。高岭也知道景淮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不相信景淮会为了混吃混喝故意在二诊少考几十分。少考几十分多丢脸啊!而且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二诊要是考崩了,对考生的心态打击可想而知。“就这样定了,到时候你可别反悔。”景淮乐呵了,考试暴露实力不要紧,长期饭票找到了。一二三诊考试是高考前最重要的三次测试,其中二诊考试的难度和高考相当,最能够说明考生的实力。反倒是三诊的题很简单,大多是给学生找自信的。因此二诊也被称为准高考,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非常重视。二诊的本科模拟升学率基本上就是这个班级的真实的本科升学率了。如果二诊考试发挥正常,你考试的成绩的分数段,基本也就是你高考的分数段。高三老师经常会说一句鼓舞人心的话——认真复习,高考前每天涨一分。这句话也是也就是鼓励人罢了,其实高考的后期,基本都是查漏补缺,分数上涨的幅度很小,每天涨一分骗骗自己就好。景淮坐上了考场,思考策略。肯定不能够答题!如果以现在的实力答题,偏科的不是英语,而是除了生物、化学以外的全部!二诊分数出来后,天海大学的考察老师一来,自己就露馅了。即便有论文和天海大学的书面“准录取通知书”保底,但是景淮不敢大意。四十多年的人生告诉他,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任何变数都有,景淮见识过太多签了合同还毁约的事。试想,要是二诊考试,自己的成绩暴露,并且被天海大学知道,天海大学看到自己的成绩只有本科左右的水平,是否还会履行点招的承诺?景淮没有100%的把握,这个时候没有100%把握的事情不能做。那么考试的方案出来了。除了生物、化学要答题,并且必须得满分以外,其余的都不能够作答!二诊的考试和高考一样,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理综或者文综下午英语。景淮第一天基本都是睡过去了。监考老师不断叹气,摇头。有些考生高考前自我放弃,老师除了可惜以外,也不会说太多。景淮除了睡觉以外,也找不到事做,特别是下午的数学,看着头痛!第二天早上的理综,景淮就打起了精神,当然只限于生物和化学。高中生物、化学本来就简单,对景淮而言更是小儿科。不得满分都对不起自己了。至于下午的英语——呵呵。景淮虽然不答题,还是尝试着看了几篇阅读,还不错,一篇关于环境保护的阅读景淮居然能够看懂,这也是专业带来的唯一好处了。不过看懂了景淮也不会答题,因为其他题他没有把握拿多少分。……司秋雨在考完后拿到了所有科目的答案,一道道回忆着并计算自己能够拿多少分。景淮却没那闲情逸致,只是希望赶紧把最后一个月给熬完。“考得怎样?”司秋雨在对答案至于不忘记关心景淮的情况。小女生的脸红扑扑的,问景淮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离开答案卷。前面的高岭也走过来尖着耳朵听着,他哭丧着脸:“我的数学完蛋了,最有把握的前两道解答题好像计算错了,后面的解答题又没有来得及做。”“你就那个水平,做不做都完蛋了。”景淮无情打击道。高岭希望从景淮那里找到安慰,“不过我还是找了点安慰,因为你肯定比我考得好,考得好得包我后面一个月的午饭。”“你想多了。”景淮露出可怜的眼神,“钱包准备好吧,我会把你吃破产的。”高岭惊讶道:“怎么可能!你比我考得差?”景淮只是露出微笑,拍了拍高岭的肩膀。高岭自语道:“你这么一说,我咋有点心虚呢。”事实证明,高岭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高三的老师发挥了自己对学生无限的激情,两天后二诊成绩出来了!按照老规矩,方老师还是会当着全班学生念全班排名和成绩,而且是从低分到高分念。当念第一名学生时,方老师就下不去口。最后忍了又忍,看了看景淮,还是说道:“景淮,总分190(理综生物化学满分总共190),全班排名52名(倒数第一)。”这个成绩一念出来,全班哗然!景淮再不济也是全班前十,这一次居然是全班倒数第一!而且只考了190分!景淮乐呵呵上去拿分数条,享受着这一时刻。他从司秋雨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讶,不敢相信和担忧。从高岭的眼神里看到了绝望和OMG。从其他男生的眼神里看到了幸灾乐祸,安然窃喜。人生百态,其实在此时就已经展现。方老师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只做了生物化学!”方老师十分不理解,景淮的生物、化学满分,足以说明他还是老师心目中的理科小王子,但是怎么其他科都交白卷啊!景淮小声回答道:“考试睡着了。”这个借口也太敷衍了吧!方老师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下,不再说话。全班的议论声一下就来了。“景淮这是怎么了?听说他没有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这水平铁定没法参加。”“190分!瞎选了不止190分吧!”“司秋雨前段时间还在为他单独辅导英语,简直白瞎了!还不如给我辅导!”“高岭,你和景淮走得近,他最近怎么了?”景淮走到高岭面前,扬了扬手中的成绩单,小声说道:“愿赌服输!”高岭憋着脸,说道:“尼玛,他为了让我请他吃饭,故意考差的!这人太狠了!!”看到景淮的成绩后高岭甘拜下风:“淮哥!你牛!为了吃饭你至于么!生物化学190,其他0分!你牛!在下佩服,愿赌服输!”景淮和高岭有赌约,考得好的请吃饭,所以景淮故意考差,这事儿就这样传开了。众人从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变为震惊和佩服!“牛逼啊!景淮!”“我曹!你这190分是怎么来的?生物、化学满分!其他科就只写个名字班级和准考证号!牛掰大发了!”“人才!佩服佩服!”不少小女生看景淮就像是在看英雄,充满了佩服和仰慕。什么是英雄,其实在高中生眼里,特立独行敢打破常规的人就是英雄。很明显,景淮符合这个特征,这种勇气和魄力,也只有高材生才会有。景淮摸了摸鼻子,这逼可不是他自己想装的,纯属巧合。方老师还没有来得及和景淮谈心问具体原因,就接到了紧急会议通知。开会的人数不多,高副校长、高三年级组长龚老师、一班班主任廖老师。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会议主题是关于江城一中推送江州大学保送生的事。 你们四个谁最酷高校长端起茶杯又放了下来,说道:“龚老师你先说下情况。”龚老师说道:“上午,学校接到了江州大学招生办的电话,招生办提到了你们班的景淮,说什么你们班景淮的什么论文非常不错!得到了生物工程学院刘院长的高度肯定。招生们希望能够亲自到我们学校做调研,了解下景淮,也了解下我们推动的保送生朱宇航,他们希望在两人之中择优选择。”高校长补充道:“朱宇航被保送是早就定了的事情!怎么会出这种篓子!方老师,你说说你们班那个景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论文不论文的。保送体育生这事儿是江城一中的传统,不能够不打破!”朱宇航虽然是体育生,但是没有在文体班四班,而是在成绩较好的文科班一班,这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高校长其实说的是官话,背后的意思是,不管景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朱宇航被保送这件事不能被改变。而实际上,无论是高校长还是龚老师,都很清楚的知道,景淮和朱宇航比,被淘汰的一定是朱宇航!不过高校长还是想对比下两人的情况,“这次二诊成绩不是都出来了吗?他们两人的成人的成绩怎样?”朱宇航的班主任廖老师说道:“朱宇航考了365,班上第46名。”说道这里廖老师叹口气,再好的班级上也有差生,朱宇航就是典型的差生。就是因为差,所以在各种关系调解之后,朱宇航成了体育生,不用高考了。“那么景淮呢?”高校长问道。方老师也如实汇报景淮的成绩,说道:“这次二诊景淮考了190分。”“190分?”高校长面露疑惑之色,“他是什么关系?怎么190分江州大学都在点他的名,这190分和365分比,学校肯定是要300多分的吧。”高校长担心的不是两人的分数,而是思索着景淮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和朱宇航的背后比怎样。到这里,方老师就实在是看不惯了!为人师表,公平两个字总需要吧。其实方老师也知道高校长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他的位置有时候决定不了什么。但是方老师考虑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决定什么,而是自己能够决定什么,他说道:“景淮因为身体原因,只做了生物和化学的试卷,而且得了满分。所以他二诊190分其实是生物和化学满分,其他成绩0分。”这话一出来,高校长、龚老师和廖老师不淡定了!方老师骄傲着补充道:“景淮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很好,就是有些偏科,理科很强,英语有点弱。”二诊生物和化学得满分的,全校还是有,但这也足以说明一个问题,方老师没有说假话,景淮的成绩的确很好,江州大学也没有看走眼,说不定景淮在生物上真的有什么优势能够被江州大学看中。高校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这样看来,要是江州大学来实地对两位学生调研,选择景淮的几率要大很多啊,这事儿绝对不能够摆在明面上来讲。廖老师性子直,有啥说啥:“朱宇航他们家不是已经和江州大学说好了么,还调研什么?把现在的情况私下给朱宇航说,让朱宇航他们家去搞定。”“咳咳咳!”高校长赶紧咳嗽了两声。“行了,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两名学生都很不错,离高考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位老师就多辛苦了。”高校长知道应该怎么做,作为学校,有些事情是肯定不能够出面的,不然就违规了。就像廖老师说的那样,那江州大学要来对两位学生调研的事情告诉朱宇航,让他回去给他爹汇报去。高校长还补充道:“方老师,这事先不要告诉景淮,不要影响学生复习的节奏。”方老师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老狐狸!”一班,晃晃悠悠在教室后面用手机玩贪吃蛇的朱宇航得到消息后吓得不轻,也管是不是在上课了,赶紧走出教室个自己的老爹打了个电话:“爸!完了完了!有人和我抢保送的名额!”方老师遵守了对高校长的叮嘱,没有告诉景淮江州大学会来考察他的事,但是夏国人说话的艺术非常多。“你联系过江州大学的刘院长了?”方老师问道。“去学校找过他,给他看了我的一些基本资料,只是刘院长好像去燕京出差了。”景淮也不隐瞒。方老师说道:“他提前回来了,刚刚我和他通话,他说你交了一篇关于种植黄瓜的论文,写得非常有深度,很看好你。”方老师点到即止,“景淮,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景淮努力让自己的样子变得很感动,很激动很诚恳,然后说出一句自己的不相信的话,“方老师你放心吧,最后一个月我会好好复习功课的。”整个聊天过程,方老师没有说过一句江州大学会来考察景淮,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景淮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自己的论文被刘院长看上了,虽然方老师没有直接说江州大学愿意不通过高考直接录用自己,但是后面那句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就很明确。重生的运气一般都不会太差,情况好的出乎景淮的预料。如果没有意外,天海大学对自己感兴趣,江州大学也对自己感兴趣。让景淮二选一,肯定会选择天海大学。这算不算幸福的烦恼?景淮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等待天海大学的正式预备录取通知。今天,景淮在学校上了晚自习,倒不是真的上自习复习功课,而是看司妹妹,回家多无聊,又没网上,没手机的。高岭二诊没有考好,刚刚400多一点,要上本科还得努力,此时想着还要管景淮的饭,瞬间又开始自闭了。司秋雨二诊还考得不错,总分550分,上江州财大绰绰有余。女孩子的压力释放了一部分,可以听景淮讲脑筋急转弯。景淮:“狐狸为什么站不起来?”司秋雨愣了两秒钟说道:“它四只脚在地上,肯定站不起来啊。”景淮:“傻!因为它狡猾(脚滑)啊!”“噗呲!”司秋雨成功被逗笑,“这算什么脑筋急转弯,重来重来。”小女生笑起来真好看。景淮:“甲乙丙丁,哪个字最酷?”司秋雨一脸懵逼,“字怎么酷?这个猜不到,你告诉我!”景淮神秘一笑,说道:“这个以后告诉你。”“哎呀,你讨厌,快说快说!”景淮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嘿嘿,以后告诉你!”“哎呀!景淮,你太烦了!我不得理你了!”可以预料,今晚司妹妹的头发又会掉一抓,她会一晚上都在想,甲乙丙丁哪个字最酷。泡妹子第二步,持续让司秋雨保持对自己的好奇。晚上回到家,景淮发现氛围不怎对劲,一直在阳台抽烟的老景居然坐在客厅抽烟,而且一支接一支。老妈周玲也坐在沙发上,情绪不好。景淮心里咯噔一下,重生的狗血剧情?老爹不会下岗了吧!景淮猜测,爸妈这种反常的情绪应该不是二诊成绩的事。方老师知道景淮的情况,也不会打电话给老爹说二诊的成绩。“这是下岗了还是打麻将输了?怎么抽闷烟?”景建国还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见儿子回来,一下就调整好情绪,对周玲说道:“快去弄吃的,给儿子加餐。”周玲是急性子,心里包不住话,她站起来后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被江州大学录取了?”“咦,你们消息这么灵通?老方给你们打的电话?不过也不算什么录取,应该是对我的一篇论文感兴趣,录不录取还看学校那边。”周玲急着说道:“是不是有人和你竞争?”这样说,景淮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竞争?谁和自己竞争?除了一开始就说要被保送的朱宇航以外,还有谁?江州大学给江城一中保送的名额今年或许就只有一个,如果说要竞争那肯定是自己和朱宇航竞争了。让景淮好奇的是,爸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他说道:“哎呀,这些事你们就别操心了。”“能不操心吗!你爸的领导都给他打电话了。”“周玲!”景建国示意周玲不要再提了。“等等等。”景淮觉得这事有点奇葩,自己升学关系老爹的领导什么事,“到底怎么回事?”周玲的情绪有些激动:“建国你说啊!这关系到孩子上大学的事,孩子有知晓权。”景建国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陈主任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的成绩很好,要是自己发挥一定能够考到很不错的学校,去江州大学屈才了。”“屁!”周玲说道:“说那么委婉做什么?你不说我说。”周玲撩起衣袖说道:“他们就是欺负人,让你放弃保送江州大学的资格!不然,你爸在学校就难处了!那个朱宇航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霸道!”周玲是江城一小有编制的老师,景建国在财务室则不是,而且景建国的年纪在这里,随时可以被别人取代,去年江城一小就下了好几个后勤和财务室的人员,让景建国很有危机感。景建国说道:“他爹朱永彪你应该认识,算是江城的名人,在江州做房地产做得风生水起,关系网也很广。咱们江城一小的操场,也是他援建的。”这个名字周玲也是熟悉,对景家而言就是庞然大物。朱永彪也做得非常聪明,儿子上学的事,朱家根本不会亲自出面,而是利用关系网层层下压,这样做效果最好,也是最安全的。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也意思。扼住景家经济咽喉的不是多么牛掰的人物,而是景建国的顶头上司陈主任。周玲接着对景淮说道:“陈主任给你爸说,等你高考完了,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红包。”一边是大棒,一边是萝卜,朱永彪不愧是混江湖的。周玲补充道:“学校下学期准备按照省里的要求,清理学校的外聘人员。符合要求的考试后的转事业编,不符合要求的辞退。”果然,这个把景建国给卡死了。一边是孩子的未来,一边是家庭的未来。景建国有些生气了,父亲希望在孩子的心里树立强大的形象,他最不希望孩子看到自己最懦弱的一面。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有些烦躁:“周玲你别说了。阿淮,江州大学很不错,我们都支持你!你有这个实力,就努力去竞争!咱们老景家还没有怕过谁!”周玲则是气愤道:“这个朱永彪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去告他!我就不信他有多厉害!天底下还不讲法了?”自始至终,朱永彪也好,朱宇航也好,都没有出面说这个事。而且景淮相信,朱宇航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资格和奖牌都是真的,至于程序合不合规就不知道了。他活了几十年见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非常明白周玲的方法在这个时候基本没用,就算有用,时间周期那么长,景淮家里也消耗不起。景建国期待儿子能够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什么都别说,就是干。却没想到景淮来一句差点把景建国给气得心肌梗塞:“那个陈主任有没有说我大学录取给多少钱的红包?少了可不行啊!”要是能够被天海大学录取,江州大学算什么?景建国:“……我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两口子紧张得不得了,这小子倒是嘻嘻哈哈当没这事儿一样。景淮哈哈笑道:“行了爸妈,你们该上班的上班,要是那个陈主任问着,你就是你儿子高考没问题,志向远大,怎么可能去江州大学,让他放宽心,把红包准备好就是了。”景淮需要等待,等待天海大学确切的消息,那么和朱宇航那里还真的可以做交易。老天还真的没有等待太久,第二天一早,蒋院长打电话给景建国,他们不准备来江城一中了,而是已经通过江城市教育局这边拿到了景淮三年以来的全市全省统一考试成绩,包括二诊的成绩。由于卓越工程师计划,各学院有很大的自主权。蒋院长点名要景淮,并且通过景淮三年的学习成绩综合评估之后,确定最终他会被录取。天海大学隶属夏国教育部直属,江州大学属于江阳省直属,江城一中属于江城市直管。所以论职位,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副院长蒋宇峰远高于江城教育局的主要领导。调取景淮的成绩分分钟的事,而且还不用通过江城一中(省市统一考试,当地教育主管部门有成绩备案)。景淮要做的事就是高考填志愿时填填海大学就行了。景建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问道:“景淮,你被天海大学提前录取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景淮赶着去学校,说道:“这事有点小曲折,咱们下来再说,记得问刘主任多要红包啊。”今天去学校,景淮将和朱宇航谈一谈不止半毛钱的生意。 不止半毛钱的生意朱宇航是什么性格?通过他平时的所作所为,以及在老师和学生们中的口碑,景淮基本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的男生会有什么性格?因为是独生子,家里有钱,成绩较差,不爱学习。所以会比较自私,比较浑。而且这一代学生,从小都是看“陈浩南”和“山鸡”长大,十分崇拜江湖义气,自己也会模仿。这样的人其实非常好打交道,只要你给足他面子。面子不面子什么的,达成目的最重要,面子的事景淮早就看淡了,这个世界面子能够混饭吃,全天下的人都得饿死。“景淮你个臭流氓!”刚刚走进教室,司秋雨一脸怒气。景淮当然知道司秋雨为啥为生气,甲乙丙丁四个字哪个字最酷,挨着挨着念一遍就完事儿了。景淮装傻:“流不流氓这事儿咱们先不说,但是我臭吗,要不你再闻闻?”论不要脸耍流氓,司秋雨哪里是景淮的对手。司秋雨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要和你说了!”回想起昨晚上的事,司秋雨尴尬得要死。司秋雨是住校生,昨晚回寝室睡觉之前,准备集思广益向室友征求意见。软妹子司秋雨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说道:“姐妹们,问你们一个脑筋急转弯,看你们知道不?甲乙丙丁,四个字,到底哪个字最酷啊?”司秋雨没有接触过这些,但寝室的其他姐妹可不一定。性格比司秋雨还活跃,高一就和校外男生谈恋爱的室友黄慧听到这个问题,强忍住笑意,说道:“雨雨,你一个一个念着就知道了呗,比如甲字酷。”讨论段子笑话,司秋雨哪里是黄慧的对手,她上当了,一个个念着,当念道最后一个时,恍然大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有些东西没见过也听过啊!司秋雨念道最后一个后,尖叫一声,用被子捂住头,丢脸丢大发了。“哈哈哈!雨雨,看不出来,你还有点骚气啊!”女生寝室狂笑着,差点引来宿舍阿姨。景淮差不多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忍着爆笑的冲动:“你不会和室友玩脑筋急转弯吧?不行了,你让我先笑一会儿。”“啊啊啊!”司秋雨气得发抖,“景淮,你的脑子里成天装得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司秋雨同学,请用辩证的思想去看待事物。任何东西存在即合理,哪儿有什么糟不糟的,你用美好的眼光看待事物,那么事物就是美好的。”“景淮,你不仅流氓还厚脸皮!”打闹归打闹,正事还是要做,比如司秋雨需要在努力复习,景淮需要找朱宇航好好谈谈,被动从来不是景淮做事的风格。一班教室,景淮找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丁可可。“你们班朱宇航今天在上课吧?”丁可可指了指座位的最后一排,景淮看到了胖乎乎长得有些彪悍的男生。“你给他说,景淮找他有事。”丁可可也不知道景淮要做什么,还是照做了,“朱宇航,三班的景淮找你。”果然,听到名字后,朱宇航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到后门的景淮,他揣好手机。景淮笑了一声,往六楼最偏僻的男厕所里走,这是男生们说事情的好地方。朱宇航出来后,有两个男生也跟着出来,准备给朱宇航压场子。朱宇航长得胖模样也彪悍,但个子比景淮矮一个头,身上的肉也全是肥膘,这要和景淮一对一干架,还真不是景淮的对手。景淮把yan递给朱宇航三人。朱宇航没有拒绝。“有点事单独和你聊聊。”“涛子,山羊,外面去。”这两人也算是江城一中排的上号的人物,景淮这里说的排的上号倒不是他们多牛掰,而是在校纪那里有“案底”的,随时可以被勒令退学。高中生用打架做坏事装逼,其实是真的蠢逼。能够熬到高三最后一个月,这两人也是运气了。“江州大学准备录取我,不通过高考。”景淮抖了抖烟蒂,说道:“江城一中只有一个名额。”“你什么意思?”朱宇航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不在朱家的控制范围内了。因为朱宇航的体育特长生身份原本就有点虚,如果按照往年,这事暗里操作,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完了。但这一次有外人掺和,而且是生物工程学院长副院长亲自过问,把暗里的事情摆在明面上就不好处理了。这也是为什么朱宇航家没有办法从江州大学入手,而只能从景淮这里入手,希望寻求景淮妥协的原因。“你老爸不是在想法设法托关系找人摆平这事么?都找到我爸的上司了。”景淮把Y扔在地上,HIKE牌的鞋底踩灭。朱宇航听到这里,眼神一下就变了,冷冷盯着景淮。不过他嘴里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景淮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应该早就把我的底给拔干净了,也知道江州大学我是根本是瞧不起的。”景淮说这话自己的不信,不过朱宇航信了。他看过景淮最近几次大考的成绩,除了不正常的二诊以外,其他几次考试的成绩表明景淮有足够的实力冲击比江州大学更好的学校。“你到底什么意思?”朱宇航沉不住气了。景淮搂着朱宇航的肩膀说道:“咱们是同学,你有得那么闲心拐外抹角找我老爸,不如咱们两直接谈,省事多了。我原本对江州大学无意,但是你们的做法让我不高兴,我不高兴了,我就想上江州大学。下周江州大学的调研组来了,看到我们两的成绩,你猜猜他们会选谁?”景淮笑呵呵说道:“我爸妈都是普通人,不像你们大富大贵,如果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大家都不会很开心,你说对吧?”“你威胁我?”景淮离开前说道:“不是威胁,是谈合作,谈感情。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去给朱叔叔说一声。如果我们两谈成了,江州大学的调研组下周也不用来了,皆大欢喜。”朱宇航平时欺负的人大多是学生,或者二愣子社会小青年。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言不合就开打,朱宇航还从来没有接触过景淮这样的老油子。朱宇航原本预料景淮会上来就会放狠话或者直接干架,但是没有想到他主动说可以放弃去江州大学的机会,还乐呵呵和自己谈所谓的“生意”。朱宇航自己拿不定主意,只得回家向老爹朱永彪汇报。朱永彪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为了他能够念大学也是操碎了心。其实朱永彪有足够的财力将朱宇航送出国镀金,但是一个是儿子不愿意,还有就是以儿子的水平出国自己不放心,因此留在身边是最好的打算。景淮的表态的确出乎朱永彪的预料,只要对方提条件,那么事情就好多了。和当事人达成协议最好,自己也不用拐弯抹角到处找人把事情弄得惊天动地。回家的时候朱永彪还问儿子:“是景淮他爸爸找你还是他来找你。”“是景淮。”得知这个答案后,朱永彪有些诧异,这孩子的行事不像是一个高中生。“这小子有能耐”这是朱永彪对景淮的评价。朱永彪这个老江湖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朱永彪的兴隆建筑公司本来就是江城一中的赞助企业,每年都会为江城一中优秀的同学颁发奖学金或者助学金。这一次,这家企业为景淮补发了5万元的助学金,并直接将钱打到了景淮在高一时办理发放奖学金的银行卡上。以奖学金的形式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完成了交易,老狐狸和小狐狸心有默契。五万块,朱永彪表示了自己遵守诺言的诚意,这点钱对朱永彪而言就是个小意思,如果景淮遵守承诺,等他考上了大学,自己再资助一笔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05年,5万块可不是小数字。2005年,江州市的人均年收入大约17000,江城市的人均收入更低,在15000左右。以景建国两口子为例,周玲和景建国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1200到1500块。景淮坑了……咳,应该是获得了朱家5万块的奖学金,顶的上老景家差不多一年的全部收入。上一世挥金如土的景淮对可怜的5万块无感,本来就是顺带薅朱宇航的羊毛,也没有兴趣和他讨价还价,这部分钱用来买部手机一台电脑,还是挺不错的,此外老爹的工作肯定是稳了。景淮主动拒绝了江州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刘院长的邀请,表示自己想高考再努力一把。刘院长在遗憾之余,也只有充分尊重景淮的意见。他现在非常后悔,要是当初在去燕京开会时带着景淮的论文,是否有更多的时间和景淮沟通交流下?景淮的论文,要是能够以江州大学生物工程学院的名义发表,是对学校生物科研的加分项,是可以拿经费的。江州大学事情尘埃落定,景淮退出,朱宇航保送到江州大学是板板钉钉上的事了。朱宇航得到消息,足实兴奋了好久!讲江湖义气的朱宇航完全把景淮当作是自己的好哥们儿,要请景淮到江城最著名的金河街做价值998的全套大保健一次,并表示今后在江城大大小小十六所初高中,景淮有他朱宇航罩着,横着走。高中的男孩子就是这么没有城府,喜形于色。景淮不是螃蟹,不喜欢横着走,对十六所初高中也没兴趣,但是他对998的大保健很感兴趣!这个年代,998的大保健,肯定是莞式大皇宫的全套服务。景淮肯定是心动啊!不过和一个小屁孩一起去大保健。忍了。景淮以复习高考为由谢绝了朱宇航的好意。景淮有钱了,高岭却破产了。这天中午食堂吃饭,他十分不好意思对景淮受到:“景淮,你中午能不能别刷我的饭卡了?”“没钱了?”高岭干咳了两声说道:“这离高考还有二十多天,我妈喊我每天买鸡腿补身体,我刚刚算了下,我们两这样吃,最多还能坚持一周。”景淮把啃了一半的鸡腿递给高岭,说道:“你给你妈说,你这么胖,每天啃半个就行了。喏,让你半个。”景淮手中的鸡腿是用高岭的饭卡刷的。高岭看着半个鸡腿,嫌弃道:“你恶不恶心,谁啃你剩下的。”随后他哭丧着脸,把自己最可怜的表情堆砌在脸上,“淮哥,我饭卡真的没多少钱了,你开开恩?”景淮很快算了一笔账,“就算每天不吃鸡腿,我就叫两荤一素,每天三块五,多的不算,就算二十天,那就是70元,也就是你现在欠我70元对吧。”高岭生无可恋点点头。景淮又说道:“70元,你是分期付款每天三块五,现在你说你最近手头紧,要以后再付,对吧?”高岭又无可奈何点点头。“以后还款和现在还款性质不一样,以后还款等于我现在把我的钱借给你了,而且还有承担通货膨,现在三块五能够在食堂吃两荤一素,以后可能要五块才能吃到。这样吧,大学开学前还款,我给你凑个整,你还100块就好。”“好!啊!不对啊!”高岭明显被景淮的逻辑绕晕了,差点答应下来,但是一听70变100,他一个激灵。“我明明欠你70,凭什么要还100啊!”“那行,明天继续刷你的饭卡。丁可可的事,咱们就先不谈了。”景淮准备要走。“别别别,我都听你的!”高岭赶紧追上不来,“淮哥,我都听你的。”江州大学招人的事,学校知道的人不多,方老师算一个。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景淮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是渴望被保送吗?为什么放弃了这个机会,又或许是什么人对景淮施加了压力?很快答案就来了。因为在高考的前几天,被保送的,被各大学校点招的或者是通过自主招生考试考生的信息都会通过当地招生办陆陆续续送到学校。这个年代,还不是那个全民向往公开信息的年代。招生办送来的消息也仅限于江城一中自己知道。分管高三学生工作的高校长看着名单,长舒口气非常满意。朱宇航位列名单的第一位,以体育特长生和二级运动员的身份被江州大学预备录取。朱宇航的后面是其他几名被保送到其他普通本科和专科学校的体育生。第一页最后一个名字让高校长一下就不淡定了。景淮……预备录取学校……天海大学! 高考高考高校长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景淮被录取学校的名字是天海大学!天海大学!再怎么说也是重点大学,可比江州大学要牛多了!“怎么可能!”高校长非常震惊。这下高校长一下就明白,为什么朱宇航他家一下就搞定了景淮,这能够上天海大学的谁还瞧得起江州大学。高校长还是高兴啊!被天海大学录入是可以在学校大门贴红榜的,是可以为学校增光添彩的。他全然忘记了不久前,自己看景淮这个名字就像是看洪水猛兽。高校长立马把三班班主任方老师找过来,问他具体情况。方老师和江州大学的刘院长一直有联系,当然你知道景淮论文的事,自己的学生能够考上重点大学,方老师还在脸上有光。高三班主任办公室,已经得到消息的其他班主任们纷纷向方老师表示祝贺。“老方,你厉害啊!培养一个好学生!这是怎么被天海给录取了!”“就是啊,方老师,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天海大学是第一次在咱们学校提前录取学生。”“你们班的景淮给你争气了!”老师们表面笑嘻嘻,心里MMP,他们心中相当嫉妒啊,嫉妒得要死!一个月前还在嘲笑方老师把景淮报到报送江州大学的备选名单,现在惨遭打脸。景淮不是被江州大学录取而是被更牛的天海大学录取,不嫉妒怎么可能?江城市小城市,每年上重点大学的人数并不算多,现在景淮就占据了一个名额。高考升学率和重大大学升学率和老师的绩效、职称挂钩,大家怎么可能不嫉妒!方老师当然知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呵呵两声说道:“主要是学生努力。”方老师其实心中是很感动的,优秀努力的学生,一定会出头,无论外界的环境有多么的不好,他也一直坚守着自己内心的那份正义。他收拾好东西,来到高三三班,准备公布这个消息。景淮看着方老师的面部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不准备参加高考了。”景淮又在逗司秋雨。“嗤。”司秋雨用签字笔笔帽夹着刘海,正在啃理综题,“我信你了!”嘴巴这样说,表情却是“我信你个鬼”。景淮没有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不参加高考怎么可能!“咱们赌一把?”景淮坑完高岭,准备坑司秋雨。果然,这招成功勾起了司秋雨好胜之心。“怎么赌?”笔帽别着头发,女孩子露出雪白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神很认真,又有点点小倔强。“我赢了,一会儿你就不许生气。你要是赢了,我请你喝奶茶。”景淮的赌注很绕口,不过司秋雨很快就会明白过来景淮说的,他赢了自己不许生气是什么意思。方老师走到讲台上,说道:“下周一就是高考了,这段时间各位同学都辛苦了,我希望大家在最后的几天咬紧牙关,查漏补缺。”方老师看了看景淮,说道:“这里我也公布一个消息,鼓励下大家!咱们的班的景淮同学,因为表现优异,在生物学富有专研精神,他的一篇生物科研论文被天海大学看中列为学校的重点科研论文……景淮同学成功被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提前录取,我们祝贺景淮!”老师说完,班上就炸了。同学们简直不敢相信!“挖槽!!”“天啦!天海大学!牛逼了景淮!”“我的天!景淮是不是不用参加高考了!”“景淮理科本来就很牛,还得了生物竞赛奖,应该的的吧!”“淮哥!罩我!”高岭喊道。惊呼声之后是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备受鼓舞啊!司秋雨不可思议看着景淮,她就说景淮为什么每天都不复习,就是玩儿,原来是胸有成竹被天海录取了。但是司秋雨心里忽然一下堵得慌,她一直记得景淮对她说,他的目标是江州大学,因为自己的理想是江州财经。女孩子的情绪上来了,有些小委屈、小失落,心里有些发酸,心道:“他本来就是谎话连篇的!”司秋雨不会认输的,她转头对景淮说道:“原来你被天海大学录取了,怪不得不用参加高考,恭喜恭喜。你赢了,但是我本来就没有生气啊!”真正生气的女孩子都不会告诉别人生气了。司秋雨不和景淮说话了,她埋头看着理综试卷,偷偷想着:“天海财经大学的收分要比江州财经高一点啊……”2005年6月7日,周一,天气晴。一年一度高考的日子,也是全民最紧张的日子。江城一中高三的学子们运气很好,就在本校考试。不少考生被家送进了考场,高喊着加油的口号。江城一中的学校的大喇叭高音播放着零点乐队的《相信自己》,希望以此为考生们加油鼓气,却不知道大喇叭一吼:“相信自己,哦哦哦”的时候,不少考生心里就吓得怯了半截。但并不是高三每一个人都紧张,景淮就不紧张,因为他不用参加高考,他报名参加了学校的“高考日志愿者”,帮忙维护学校外的持续、引导考生进考场什么的。景淮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包子,看着神情紧张的学生和家长,简直不能太高兴了。重生了,变年轻了,他十分享受这个惬意的夏天。“丁可可,你要加油。”景淮为熟悉的人加油,“丁叔等着你的好消息呢!”知道景淮不用高考,丁可可狠狠白了景淮一眼。“高岭你来啦,可惜你来迟了,不然就可以看到丁可可了。准考证给我检查下,咦,这照片怎么不像你啊!”高岭本来就是紧张,被景淮一吓,小腹更痛了,想拉屎。“要努力考试。记得还欠我100块钱,高考完了就尽快还钱吧。厕纸带够了没,别一会儿发试卷的时候紧张。”高岭一把抓过准考证就往厕所跑,他咬牙切齿,“景淮,你这样会没朋友的!”高考前几天,司秋雨也没再住校,而是回家住。司秋雨妈妈的黑色皇冠停在了校门口,司秋雨从车上下来。景淮记忆中司秋雨的家境很好,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好。在家用汽车并不普及的05年,江城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小三开奥拓,富婆开皇冠。司秋雨妈妈能够开皇冠,铁定是富婆了。景淮想着要不要当个上门女婿混吃混喝去?司秋雨远远就看到了在校门口啃包子的景淮,哪儿知道景淮乌七八糟的思想,她昂起骄傲的小脑袋走了过去。“还有包子么?”景淮抖了抖手里的食品袋:“还有一个。”“我饿了,没吃早餐。”景淮将还算热乎的包子递过去,送出了高考的八字箴言:“沉着应对,细致答题。”6月8日,注定是高三学子们铭记于心的日子。考完后大部分学生还是遵守考前的约定再次聚到了高三三班,这一次再也没有学习和考试的压力,大家可以在教室里随意聊天、大声说话、呼喊、大笑,因为所有都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学生们在相互交换着毕业纪念册,希望对方能够在上面写下祝福的话留个签名。方老师则是乐呵呵看着大家随意闹腾,一会儿他会请全班同学到学校外的“江河鱼庄”搓一顿。“方老师,我们想吃火锅,不想吃火锅鱼。”有女生叫嚷到。“这家火锅鱼好吃,堂子大,有气氛。”方老师乐呵着解释道。景淮在下面忍不住发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司秋雨今天发挥的还不错,自认为能够考得上心中大学,和景淮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景淮看着司秋雨,今天的司秋雨穿了白色的勾勾T恤,洁白的脖子有些晃眼睛,没有了校服的掩盖,女孩子最美的地方都展示了出来。“刚刚几个女生想吃火锅,为什么方老师拒绝了非要吃火锅鱼呢?”景淮的话成功勾起了司秋雨的好奇。“啊?这都是笑点?”司秋雨用手趁着下巴说道:“方老师不是说了嘛,火锅鱼好吃,堂子大,气氛好。”景淮今天又为司秋雨上了课,“司秋雨同学,要通过现象看本质,火锅鱼和火锅听着差不多,本质却相差不少。火锅鱼10块钱一个人管你吃饱还包酒水,今天能去吃饭的四十来个人,方老师撑死也就花四五百块钱。但火锅是按菜品算,酒水另算,每桌八人,一桌吃两百块都算少的。”景淮指了指班上的几名高个壮汉:“比如高岭,这小子高考前没吃一顿饱饭还欠我一百块钱,今晚吃火锅,他十盘牛肉下肚也绝对不会打嗝,他一个人就能把方老师吃破产。”高岭十分应景地舔着嘴唇走过来说道:“景淮,其实我也想吃火锅,高三这一年身体亏了这么多,麻辣牛肉和脑花才能够补身体啊!”听到这里,司秋雨噗呲一笑,“景淮,你个人精!”在三人聊天时,一直在教室后方徘徊很久的刘启霞似乎鼓足了勇气,有些扭捏地拿着毕业纪念册走过来。她小声说道:“景淮,恭喜你考上了天海大学,你可以给我留言吗?”刘启霞将毕业纪念册翻到第一个,摊在景淮的桌子上。同学们之间相互签名留念都持续好一会儿了,刘启霞的第一页却是干净的,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是特意为景淮留的一页。05年能够有手机的同学都是少数,互留QQ几乎是唯一在毕业后还能相互联系的方式。景淮是人精,当然看出了刘启霞那份美好的忐忑。刘启霞属于班上的乖乖女,成绩中上平时话不多,这一次能够将毕业纪念册放在景淮的桌上,或许是鼓足了高中三年所有的勇气。别看司秋雨平时傻乎乎的经常被景淮骗,但是这一次她用冷酷的小眼神盯着景淮,这就是可怕的女生直觉。高岭没那脑子,他还处于一会儿要吃火锅鱼的兴奋状态。“刘启霞啊,刚刚你还没找我签呢!”言罢,主动拿起签字笔在刘启霞毕业纪念册的第一页用狗爬字写道:“今日的离别是为了明日的重逢,高岭留,QQ:2026XXXX。”这是高岭在一个小时前问景淮要到的临别赠言,花了好几分钟才背下来,他对全班同学的留言都是这一句,还在不停地嘚瑟,景淮都快看吐了。高岭长得粗糙,字也粗糙,但是很大!几乎沾满了整个页面,满满的存在感。“啊!别啊!”刘启霞看到为景淮留的一页被别人占领急得快哭出来了。高岭又把自己的毕业纪念册拿出来,请刘启霞签,“刘同学请,笔在这里。”看到这里,司秋雨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景淮为刘启霞解围,接过高岭的笔,在所剩不多的页面的角落里写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景淮,QQ:1105XXXX”景淮有一肚子骚词骚语可以撩拨女生,刘启霞显然不是景淮的菜,因此留下了比较符合刘启霞气质的话。景淮的字很好看,虽然因为空间的原因写的小,但是非常有风骨。这是几十年的人生磨砺的沧桑,可不是高中小屁孩用字帖能练出来的。结局不算很完美,但是刘启霞得到了景淮的留言还是开心着抱着纪念册向他道谢。司秋雨不高兴了问景淮,“你的纪念册呢?”“我没买啊。”景淮很坦然,纪念册重生以前景淮弄过,最后还不是不知道扔哪里了。其实人生的相遇哪里是一个纪念册能够预料的,重生的后的景淮,对此看得比较淡。司秋雨从自己的纪念册里撕了一页下来,用工整的字迹写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司秋雨,QQ:10X777,电话:137XXX。”随后递给景淮。司秋雨这句话是送给景淮的,她其实心里知道,景淮的天地一定不是仅限于江城,甚至不限于天海。司秋雨写完后,心里其实有些伤感,今后两人再也做不成同桌了。“等等。”景淮看到了司秋雨留的QQ号,10X777,这个QQ号景淮可是记忆犹新啊!因为QQ尾数少只有6为,再加上尾数都是7,景淮还以为这是个骗子的QQ。“往事随风是你啊!”景淮脑壳痛,他上次去网吧把司秋雨拉黑名单了。“不然呢,顶风尿十丈?”想到这里司秋雨气不打一处来。“哈哈哈!你用这么老气的名字做什么?”景淮说道:“我以为你是个骗子!”司秋雨哼了一声,拿出自己纪念册递给景淮,“免为其难让你留一句话。”嘴巴上说免为其难,其实自己很主动,景淮也不点穿。他写道:“我们终将拥有一些永远无法与人分享的记忆,就像电影落幕时的所有悲伤哭泣和矫揉造作,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了。景淮。”司秋雨看着留言,鼻子有些酸酸的,最后她还是开心地笑了。", "summary": "高岭因为在上课时拿着鸭脖的包装袋而被方老师误认为正在吃鸭脖,被方老师批评,景淮及时为高岭解围。为了表达感谢之情,高岭帮景淮支付两周的午餐费用。天海大学非常欣赏景淮的论文,要求他参加自主招生,景淮成功通过自主招生,被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录取。回到学校后景淮并没有声张该消息,而是故意藏拙,并且在考试中故意留白卷,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江州大学也很欣赏景淮,朱宇航的父亲朱永彪担心自己儿子的保送名额被抢,和景淮家进行谈判,朱宇航家补偿景淮家五万元,景淮放弃江州大学的保送名额。高考结束后,方老师准备请全班同学吃饭,席间大家都很开心快乐,刘启霞主动邀请景淮留言,司秋雨也给景淮留下了联系方式和祝愿。"} {"context": "北京的冬天很冷,但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就在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得知男友李涛要结婚了,而新娘不是我。听着李涛平静的声音,我的呼吸仿佛突然停滞了,心也是痛的。我一直以为,他会是我最后的归宿,没想到路才走了一段,他便留下我独自离开了。一个人发呆、抹眼泪,内心压抑得难以名状,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理这份委屈。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李涛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几乎是条件反射,我当即就把手机放到耳边,那一刻多希望李涛说:“妞妞,你还在伤心呢,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然而,生活不是童话,李涛当然没有这样说。更让我讶异和难过的是,电话里传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有些愤怒,张口就骂着狐狸精、不要脸、贱货之类的话语。我想这个女人一定是吃错药了,不然她为何要这样歇斯底里。没有挂断电话,静静地听她骂了十多分钟,原来她就是李涛的未婚妻,那个李涛选择共度一生的女人。李涛和她,早在去年的十月就订婚了。我真是一个傻瓜,一直那么喜欢李涛,而他却这样对我。和别人订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再独自伤心,我疯狂地给李涛打电话,但他始终没有接听。那一刻,我整个人都绝望了。除了哭,仿佛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眼睛肿起来的时候,门铃也响了。一声、两声、三声……但我始终懒得去管究竟是谁这样无聊。然而,不一会儿,大门外就响起重重的砸门声,并伴随着女人的叫嚣声。我想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失恋了也得不到安生。本来想听之任之,但那吵闹声实在太过刺耳。没精打采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拖着脚步站到防盗门前面,从猫眼里面看过去,外面赫然是李涛和一个女人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李涛的未婚妻。他们来干什么?我有些纳闷。“李小妞,你这个缩头乌龟,你倒是把门打开!”这一次我听清了女人的声音,几乎没有犹豫,我便将门推开了。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女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扯开嗓门就开始嚷嚷,但在看到我的眼睛时却突然闭了嘴巴,安静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我想,她一定是没见过这样肿的眼睛吧。女人打量我半天,突然趾高气扬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当小三是件很光彩的事?”我怎么就成小三了?明明是我先认识李涛的,也是我先和李涛在一起的。心中异常气愤,说出来的话也不经大脑:“大姐,我和他认识都两年多了,你们才一年不到,论时间你才是后来者。”冲动的后果证明了“忍一时风平浪静”这话真的很对。我没有想到,女人竟然要出手打我。还好我眼疾手快,用胳膊挡了过去。她可能也知道从我身上占不到便宜,没敢再动手,只是又开始贱人、小三地乱骂。她骂什么我都听着,等她骂累了我便看着李涛说道:“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我当了小三,还是你有愧于我,还要我详细地说一遍吗?”李涛大概是良心发现了,他上前劝说未婚妻:“张静,静静,我求你了,你别闹了,我们回家吧。”女人不乐意了,可能是不满意李涛的表现,又或许是为了示威,她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打在李涛的脸上,然后转过身瞪着我冷笑道:“看清楚了吗,他是属于我的,像你这种贱人只配偷偷摸摸。”到底谁才是贱人!心中极力忍耐的怒火再次翻涌,没有任何犹豫,我拼尽全力抽了她一巴掌,“张静是吗?我这儿不欢迎你,滚回你自己的窝里撒野!”张静反应过来后,想和我拼命。没等她冲到我面前,我便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直接摔在木地板上:“你既然不想活,那大家就一起死。”没错,我是吓住了她,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被我忽略的李涛会突然走上来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在我目瞪口呆中拉着那个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离开之后,我便再也站不住,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直接瘫软在沙发上。我想着和李涛的过往,想着他说要和我一起慢慢变老的誓言,想着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李涛,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和李涛的相识要从两年前说起。那时,我负责他们公司的一个广告策划项目,经常因为广告的细节问题往来于他们公司。在最后一次确定方案时,我在电梯里遇到了外出办事的他,当时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我一直开心地翻看着刚刚拿到的合同,并没有注意到他,也不知道,这个合同就是他同意签署的。如果不是在第二天接到他的电话,我想我们之间也只会是萍水相逢、后会无期。但人生就是这样奇妙,你即使站在那里不动,有些事情还是会找上门来。李涛是销售总监,他在电话中自报身份之后,便约我到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进行面谈。我以为广告方案又出现了新变动,便拿上合同焦急地跑了下去,却不曾想到,他只是找我闲聊。李涛说,他很欣赏我,希望能交个朋友。出于礼貌和合作事宜,我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但工作和私事,我从来不会混为一谈,所以在几句简短的交谈后,便找个借口回公司了。这之后的四个星期里,李涛几乎每个周末都要约我吃饭、看电影。但我觉得和他不是很熟,当时也没有男女感情的想法,每次都婉言谢绝。后来,李涛被总部派去廊坊出差,大概有近一年的时光吧。在这期间,他会断断续续地找我聊天,工作和生活方面的都会聊一些。或许是我一个人太久了,在聊天之中,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依赖感,有什么事情,也都会主动找他说一说。等到他从廊坊回到北京,我甚至是欣喜的。而他再约我出去玩时,我便答应了。我们每天吃吃喝喝,偶尔谈谈人生,在一起很开心。可是,我竟然不知道,李涛在和我牵手压马路的同时竟然会和别的女人订婚。既然对我不满意,订婚后为何还要陪在我身边?我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哭到没有力气,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拿出手机给闺蜜小艾打电话。原以为可以好好地向小艾倾诉,却发现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地流泪,话怎么也讲不连贯。小艾是个急脾气,不停地询问我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听我断断续续地讲完李涛的事情,她当时就大骂李涛是个混蛋。挂断电话不久,小艾就拎着几瓶啤酒出现了。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知道酒是个好东西,而即使当年福临学长离开时,我也不曾这样伤心。和小艾聊到深夜,我昏昏沉沉地睡去。再次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小艾还在身边坐着。我有些抱歉,赶紧催促小艾回家,不然她老公大肚该找我麻烦了。小艾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确定我完全清醒时才幽幽说道:“妞妞,我和大肚早晨带人把李涛堵在家里揍了一顿。”小艾说,她逼着李涛要他向我道歉,李涛却宁愿被打也死活不让步。小艾说,要不是看张静也是一个受害者,早就一起揍了。小艾说,张静之所以记恨我,是因为李涛夜里说梦话喊了我的名字。“妞妞,你说李涛他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小艾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是啊,李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个笑起来阳光温暖的李涛到底去哪里了?那个半夜会陪我去医院的李涛怎么会打我?那个冬天给我暖手的李涛为何要和别人结婚?李涛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当我洗漱完毕,发现小艾和大肚已经将饭菜摆上餐桌了,他们陪着我吃完午饭才离开。看着两人走在一起的背影,我心里真的很羡慕。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奇妙,我记得第一次将大肚介绍给小艾时,还是在大一的时候,那时他们都觉得对方很不顺眼。小艾告诉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又丑又黑又胖的男人。大肚后来也和我说,小艾就是一个傻大姐,没有一点儿女人的矜持,粗鲁暴力。谁知道就是这样互相看不上的两个人,认识半年后就甜蜜地走到一起、毕业后便立即结婚呢?他们结婚时,有许多同学都问:“小艾不是说要嫁个博士吗?怎么会找了个连大学都没念的丑八怪?”在他们眼里,大肚是配不上小艾的。小艾的爸妈也认为小艾嫁给创业并不顺利的大肚是自毁后半生,始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甚至在小艾和大肚偷偷到民政局登记后,也狠心地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然而,尽管有人不理解,有人反对,小艾却认定了大肚,非大肚不嫁。“他有情有义、努力上进,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这是小艾在婚礼上的誓词,简简单单,但也像四月的清风、十二月的阳光,温暖了许多还相信爱情的宾客。几年的事实也证明,小艾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如今的大肚,功成名就,收入羡煞了许多辛苦挣钱的工薪族,更重要的是,他对小艾的爱依然如初恋般甜蜜。曾经我也以为,我和李涛也会像小艾他们一样幸福。到了现在,我却什么都不敢想了。我唯一渴求的是,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早点结束,让我再恢复平静的生活,就像我没有认识李涛之前。我一个人其实已经足够了。然而,最近的希望总是落空,像是和我故意作对一样。我还没安静几分钟,没好好想明白以后到底该怎么办,门铃又响了,是房东张阿姨。她的到访让我有些意外,我租她的单室套已经有两年多了,她从不会突然来访。“妞妞,不好意思,真的是很抱歉。”听到张阿姨这样说话时,我的脑袋已经完全短路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说抱歉呢。在我迷茫的时候,张阿姨继续歉疚地解释道:“刚才有一个买主找到我,愿意高价购买这套房子,但是她要求下午就要清空房间,否则就不会买了。”我记得张阿姨有一个儿子,去年八月谈了一个条件很好的女朋友,准备年底结婚。但女方要求在二环内必须有一套无贷的婚房,否则就不去民政局。张阿姨为了儿子,决定卖掉这套老房子,给儿子凑钱买新房。好吧,我理解,只能说人倒霉时,天上掉的全是炸弹制成的馅儿饼。张阿姨为人非常热心,在收回房子的同时也给我介绍了她朋友的房子。我过去看了一下,除了破旧了一点儿,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当时我就租了下来。搬家向来是件让我头疼的事情。留着的东西太多,又舍不得扔掉。所以,我整理了四个多小时才算基本搞定。在这过程中,李涛以前送给我的礼物也全都被挑了出来。我想打包还回去,但想到张静那抓狂的面容,为了避免纠缠不清,最后还是直接扔了。一切整理妥当,我对小艾说了一下换房的事情,她和大肚当即就赶过来帮我搬家。大肚开车往返几次,搬完时已是八点多钟了。那个时候,我们也终于见到了房屋的买家,竟然是张静。不用想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买房子,只不过是在报复我而已。小艾想冲上去打她,被我和大肚拉住了。因为张静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带来了一群壮实的青年男子,气势十足。和我打照面时,张静笑得明媚如花,她说:“李小妞,我是来送请帖的,到时一定要来参加我和李涛的婚礼啊。”冷峻的空气中,红色的卡片在眼前不断翻飞,提醒我这一切都不是梦。我的李涛,他真的要结婚了。“李小妞,你是斗不过我的,等着看我和李涛幸福吧,”张静离开前也不忘刺激我,“你要是不来就是懦夫。”真以为我不敢去是吗?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爱,没那么简单因为搬家和整理物品,我几乎是一夜未睡。早晨起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浑浑噩噩地去上班,以至于电梯到了公司的楼层,还是没有发现。要不是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想我一定会错过打卡的时间。“李小妞,上班第一天你就出状况呀。”说话的人是公司的汤总。汤总是大肚的合伙人,他们一起创办了这家小有规模的广告公司。不同于半路出家的粗汉子大肚,汤总是经验丰富的传媒人,毕业于传媒专业,也从事了多年的传媒工作。但汤总遇到大肚时,他还只是一个落魄的应届毕业生。汤总的老家在苏州,他在北京读了四年大学,毕业后便决定留在北京发展。不过,汤总的父母不同意,坚持让他回家继承家业。两方拉锯很久,汤总最终也没有退让,执意要从事自己喜欢的传媒工作。这样的后果是,他失去了家中的经济支持。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大肚。大肚那时已经在社会上打拼了四五年,加上他不怕吃苦,有了不少积蓄。所以,大肚对生活窘迫的汤总还是比较慷慨的,这也成为他们日后合作的情感基础。公司刚创办时,是在一处破旧的住宅楼里,只有他们两个合伙人和一个业务员,半年都没有客户和收入。为了省钱,两个人天天吃泡面,夜里直接睡在办公桌上,到最后连房租也交不起时,更是在公园的长椅上睡过一段时间。但即使这样,公司还是面临倒闭。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不得不宣布散伙。那个晚上,两个大男人在长安街哭了半宿。第二天,汤总却突然改变主意了,他让大肚等他两天,他说一定会再筹到资金。大概是汤总觉得愧对大肚吧,他回家向父母借了钱。这样的场景是汤总心中万分不愿意发生的,回家,就意味着他的创业路到底还是失败了。三天之后,汤总回来了。他带回来的钱足够多,公司慢慢发展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大肚认识了小艾,然后步入婚姻殿堂。但汤总却始终不找女朋友,只是乐此不疲地约着各个年龄段、各种身份的漂亮姑娘玩耍。小艾看不过汤总的放荡生活,曾经劝他早点找个女人安定下来。汤总却总是发出一声冷笑,然后继续享受花天酒地的乐趣。这样的态度,更加让好奇心浓厚的小艾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曾经受过伤?”“难道他父母的关系不好,让他对婚姻产生了阴影?”小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进行推测,但一直都没有找到确切的解释。直到在一次聚会中,汤总喝醉酒,才断断续续地讲出一段尘封的年少往事。汤总在读大学时,曾经有一个深爱的女友。女生是个摇滚爱好者,性格洒脱不羁,正因为如此,两人的相识也是从一场音乐节上的争吵开始的。那时,在音乐节拥挤的人潮中,汤总为了能近距离地与偶像接触,见缝插针地向前挤着,眼看着快挤到最前面了,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旁边女生的脚上。“挤什么挤,真没素质。”或许是被踩疼了,女生立即大声嚷起来。“就你有素质!”年少轻狂的汤总不堪被骂,咽下要道歉的话语,也不客气地回击女生。“你神经病啊,踩到人还有理了,没教养的臭傻子。”“哼,就你有教养,你骂谁是傻子呢?”…………争吵的最后结果是,互不相让的两个人竟然在黄线以外扭打起来。当然,他们很快就被保安带走了,两人谁也没看成表演。在保安室等待的过程中,原以为会结仇的两人,在互相指责中竟然发现双方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和相似点,比如说,都是迈克尔·杰克逊的超级粉丝,都来自苏州,都曾独自背包走过大半个中国,都是传媒专业的学生……或许爱情就是始于意想不到,汤总很快就和女生恋爱了,两人如胶似漆,小日子过得很甜蜜。甚至在毕业时,汤总选择留在北京,女生也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然而,热恋期和激情终于在柴米油盐的现实中渐渐消失。当汤总创业遇到瓶颈时,当汤总穷得只能露宿街头时,当汤总跪下来求着女生不要离开时,女生却决然地转身离去。“一城,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便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儿,我喜欢自由,也喜欢简单的生活,你却只想要成功,太艰苦的生活不适合我,去找一个善良的女孩儿陪你创业吧。”女生走了,只留下落魄的汤总继续在北京打拼。后来,汤总遇到了大肚,再次经历了创业失败和居无定所的日子,只是这一次,大肚并没有遗弃汤总,两人始终咬牙坚持着,直到成就了今日的硕果累累。其实女生也并不是完全的物质崇拜者,但她在汤总最艰难的时候选择离开,给汤总造成了难以修复的创伤。以至于汤总到今日还耿耿于怀,对爱情始终存在怀疑。而一些虚荣拜金、好吃懒做的女人为了金钱,前仆后继地接近他,更让他对女人产生了厌烦的心绪,他开始了沉醉于肉体满足的浮华生活。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流连花丛的人,在听说了李涛的事情后,竟然也异常生气,说李涛是无耻之徒,做事不够坦荡。“你自己就是一个渣男,还有脸骂别人。”尽管知道汤总的花心事出有因,小艾还是经常拿他开涮。汤总难得反驳小艾:“我承认自己不是好男人,但我也绝不是渣男。我喜欢和漂亮女人上床,但我从来没有欺骗人家姑娘的感情。”这样的观点得到大肚的极力赞成,可能男人和女人永远都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很难达成彻底的共识,尤其是涉及到感情。汤总最后问我:“你不会真去参加婚礼吧?”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自己也很矛盾。我想放手,但是李涛他欠我一个解释和道歉。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涛将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李涛虽然欺骗了我,但不得不承认,他对我的生活和习惯了如指掌。这通电话打来的时间可谓不早不晚,恰好是我刚从外面回来的时间。李涛约我见面,说有话要对我说。我告诉他,我和他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今晚六点钟,我在老地方等你。”李涛真是一个混蛋,他为什么就肯定我会去呢。事实上,我真的去了。那个老地方,是我想不出创意而不得不加班的晚上,李涛过来陪我吃饭的快餐店。他一如既往地在我前面赶到,点好了我爱吃的鸡米花、风味烤翅和芝士蛋糕。我在他对面坐下,平静无波。但只有我心里知道,我真的很难过。或许没有人能够明白我为什么这样依恋李涛。我在许多人眼里都是懂事听话的乖乖女,可是李涛却看出了我的劣根性,他几乎是无底线地包容我的任性,任由我折腾,从来都不会生气。许多时候我都在暗暗高兴,李涛他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我想要和他一直走下去。感情日渐深刻的时候,我的脾气更加不好了,因为李涛迟迟没有向我明确地表白,没有用坚定的眼神对我说,“妞妞,我们谈恋爱吧。”情人节的那一天,李涛专门带我去天津坐了永乐桥摩天轮。天津之眼是我一直都想去的,但也只在他面前提过一次,没想到他却记住了。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酝酿着,既然李涛不表白,那就由我来说吧。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谁主动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爱的誓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落日的余晖消散殆尽时,李涛突然对我说道:“妞妞,我家里有点事,要提前回家了,我陪你到地铁口可以吗?”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既然李涛有事,我当然是答应了。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句话的背后还有多少个隐藏的秘密。李涛这一走就是十一天,他回北京的两天没有见我,也没有任何消息。我倔强地等啊等,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挂着,就怕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可是,我等来了什么呢?他怎么可以那样平静地说出“妞妞,我要结婚了”这样的话。我有些难以置信,以为李涛是在开玩笑。经过再三确定,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这个我喜欢的男人,这个我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他要娶别人为妻了。回忆是难过的,尤其是面对当事人回忆。我和李涛静默良久,还是他率先开口说话:“妞妞,我那天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知道静静的脾气,如果我不动手,她就会和你拼命,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我还能说什么?原来打我竟是为我着想!“那你不和她结婚行吗?”说出这句话时,我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为了试探他?报复他?还是因为心里还存在着和他在一起的侥幸?李涛沉默不语。我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离开。当我走出大门外百余米时,左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是李涛的手,依然温暖如初。我没有立即甩开,也没有再去看李涛,甚至余光也没有投过去。两方僵持良久,李涛终究还是放手了,他自己也说不出留下我的理由。那就这样吧,李涛,虽然我有点恨你,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是我愿意放你走。只是,你依然还欠我一句:妞妞,对不起,我不该去招惹你。李涛和我见面的事情,依然被他未婚妻张静知道了。没有最初那样的吵闹和找麻烦,她在电话里只是平静地约我见面。地点定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那个曾经属于我和李涛的老地方。我没有拒绝,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我已经彻底麻木了,他们既然愿意见面,那就见面吧。张静到得比我早,点好了两杯咖啡。“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饮料,就自作主张了,你不会介意吧?”她的态度好得让我惊讶。我想对她报以礼貌的微笑,但我实在笑不出来,笑得应该比哭还难看吧。张静并没有介意我扭曲的表情,径自说着她想说的话。她说她很理解我的心情,能够想象到失去李涛的难过,因为她也深深地爱着李涛。她还说,让我原谅她最初的态度。“之前是我太激动了,我一时没办法接受他出轨的事实,把怒气牵扯到你身上了,是我不对。”听到她的道歉,我心里的敌意少了许多,对她也没有那么记恨和厌烦。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如果我处在她的位置,我想我一定会更加痛苦。在见面的两个小时里,她说了许多话,而我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说,她和李涛是相亲认识的,她对李涛一见钟情。那时应该是八月份,李涛还在用他的温情和细心感动我的时候。我记得李涛有一天完全失去音信,然后在晚上突然问我:“妞妞,如果我去相亲了,你会怎么想?”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还没心没肺地笑着让他一定要找一个漂亮的姑娘。我怎么会想到,一个对我这样好的男人,一个会为我剥瓜子壳的男人,一个无论多忙都要特意赶来和我吃午饭的男人,他真的会去和别人相亲?张静和李涛相处两个月后,她就催着父母和李涛家里讨论订婚的事情了。“你知道吗,我以前交往的男朋友,从来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是李涛却总是在我开口之前就让一切符合我的心意。”回忆往事,张静笑得纯真灿烂。看到这样的笑容,连我都忍不住要感动。是呢,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李涛是一个情圣,而我和他的未婚妻都只不过是他的战利品而已。李涛选择了和我恋爱,却决定和她结婚。“你不介意他骗了你吗?你和他结婚后不怕他再出轨吗?”沉默了两个多小时,我还是忍不住问张静。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确保永远留住李涛?然而,我疑问很久的事情,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张静说,一旦他们结婚,她父亲就会给李涛提供一笔丰厚的创业资金。原来竟然是这样,我竟然不知道李涛有这样的野心。在最后和张静道别时,我想我已经释然。李涛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欢,而我更不可能做到他未婚妻的大度。她明知道李涛出轨,却依然愿意嫁给他,这样的爱情我是真的不明白。张静告诉我,她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我,因为我是李涛梦里喊出来的名字。可是那又如何,李涛最爱的只是他自己。“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打扰你们。”这一次,我是真的放手了吧。“我和李涛的婚礼,还是希望你能来参加,那样我会彻底安心的。”我同意了她的邀请,我也希望亲眼看着李涛迎娶新娘。张静和我见面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元宵节。原本是欢快热闹的节日,我却因为收到李涛送来的百合花而心里堵得发慌。李涛他到底想怎么样?既然选择了离开,为什么还要这样残忍地提醒我他曾经存在的事实?李涛知道我喜欢白色的百合花,以前他还在我身边时,无论是我过生日,还是大大小小的节日,他都会亲自挑一束百合送给我。那时的我,每次收到花都非常高兴,恨不得马上就到下班的时间,和他手牵着手压马路。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一切美好的和我怀念的都已经不复存在。看着洁白娇艳的花瓣,我甚至开始讨厌喜欢了二十多年的百合。如果李涛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想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甩他两巴掌。一巴掌是为了我,一巴掌是为了他的未婚妻。我想问问他,做一个专一负责任的男人,究竟是有多难?现在看来,即使是浪荡的汤总都比李涛顺眼多了。至少汤总不会欺骗和脚踩两只船,至少汤总甩掉一个姑娘后从来不会再继续暧昧不清。心中的厌烦已达到极致,我拿起这束比以往都要漂亮的百合,径直向楼梯间走去。投入垃圾桶的,不仅是百合,还有我那逝去的爱。当我转身离开时,从楼梯上方突然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男人腔调:“这么漂亮的花扔了多可惜,不要可以送我呀。”难道这儿还有人?我诧异地回头,只见隔壁公司的高冷正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转角处笑着看我。高冷只是一个绰号,是我们公司内的女同事共同为他量身打造的。或许她们是出于泄愤,因为高冷平时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许多次和面容姣好的女同事迎面而过,完全不会正眼看上一眼,更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这让平时甚受瞩目的她们觉得非常气馁,久而久之,便给高冷起了这样一个外号。但无论怎样,只要见过高冷的人都会形成共同的认知,他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美男子。高冷所在的公司属于游戏行业,我听同事阿楠说过,他是一名游戏软件开发员。平时在去卫生间的楼道里,我和高冷也曾偶尔见过几面。正如阿楠所描述的那样,高冷就像得了白内障一样,眼里似乎看不见任何人。其实这样的人我反而能够理解,他的内心应该拥有一个丰富的世界。但不管高冷的世界里有什么,我和他从来都没有交集。这次听到他突然而至的调侃,我有些讶异,这人的脑袋里是进水了吗?高冷见我发呆,再次发问:“这花你确定不要了吧?不要我可捡走了。”这次我是完全不知作何反应了,难道他是真的稀罕那百合?然而,高冷仿佛等不及一样,不再理会我无止境地神游,径自走到垃圾桶前,将沾染了灰尘的百合花拎在手里,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当时我很想说点什么,很想追上去问问他:“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既然百合已经成了垃圾,得到怎样的结局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热闹的元宵节,因为一束不该出现的百合,我依旧不开心。不管我多么不愿意,日子还在日复一日地继续着,散发出一阵阵腐烂的气息。上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时候更是这样。汤总说,下个星期要给我分配一个重要的新任务,所以周五就当给我放假了。以前听到这样的指示,我会毫不客气地收拾东西走人,然后去找李涛一起玩耍,但如今我却选择老老实实地留在办公室。放假了又能去哪里?李涛再也不能找,大肚陪小艾去医院做孕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黑仔也要上班……不想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竟然是如此孤独的人。好吧,既然没人陪,那我就在公司里好好待着,至少这儿还能闻到人的气息。和旁边的阿楠低声唠了半个多小时,帮前台打印了十几份文件,第一次主动给汤总冲了咖啡,将办公桌整理得纤尘不染。好像一切能想到的能打发时间的事情,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当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假装忙碌时,我终于静下来自怜自哀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以前那个平静、淡定、充实的妞妞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没有李涛,我就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了?不,我不能再这样继续消沉。我要变得比以前更加富有魅力,让李涛后悔没有选择和我相伴一生。有了觉悟,人也精神许多。我决定不再消耗时间,汤总不是说下周有重要任务吗?我要问问他客户是属于哪个领域的,这样才能提前做好准备工作。站在汤总的办公室前,我正要敲门,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争吵声。非礼勿听这个道理我懂,只是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君子之道。我不仅没有立即走开,反而条件反射地抬起脚步更加靠近门边,以便听得清楚一些。“我怀的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忍心让我打掉?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件事没有商量,之前我就告诉你,我们只是P友关系,而且每次我都做好防护措施,你还能让我怎么办?”“汤一诚,你不是人,为什么我们不能结婚?为什么我不能把这孩子生下来?”“王娜,你是怎么怀上孩子的恐怕不用我来提醒,你真的确定每次拿给我的安全套都没有做过手脚?不要当我是傻瓜好吗?”争吵暂时停止,里面陷入沉默。过了三分钟的样子,汤总又继续说道:“把孩子打掉,拿着30万从我面前消失。”看来汤总流连花丛终究是惹上麻烦了。那女子会被30万打发走吗?正当我在思考女子会作何反应时,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面容精致、身材高挑、打扮时髦的女郎哭着从里面冲出来,径直向外面跑去。我想装孙子已经来不及了,汤总恶狠狠地把我叫了进去。“听到了多少?”不用看表情我就知道,汤总已经处于抓狂的边缘。我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坦白了。汤总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似乎完全把我忘记一样。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拿到客户资料了,我识趣地向外走去,想将空间再还给他。然而,就在这时,汤总却突然发话了:“李小妞,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讲出去,即使是大肚和小艾也不行。”当时我心里是一阵鄙视,孩子都种出来了,您还害羞什么?但为了保住还算精致的饭碗,我终究是点头同意了。汤总知道我是一诺千金的人,扔给我一份资料便让我离开了。回到座位上,我来回翻着客户的档案,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我想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怎么就这么复杂?简简单单地喜欢,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养孩子,老了之后依然牵手同行,漫步于夕阳之下。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一种奢望吗?我开始对爱情感到迷茫,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将何去何从。好在压抑的气氛没有飘荡太久,总算是有一件开心的事情。经过检查,小艾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想到一个星期前小艾还因为李涛的事情大动手脚,这对粗心大意的夫妻到这时才觉得后怕。万幸的是,胎儿一切正常,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大肚了。有了喜事,小艾和大肚便邀请一干好友去他们家庆祝。汤总毫无例外地带了一个新女伴,唯独不变的是女伴依然美丽妖艳。由于上周五受到的冲击还没消除,我特意看了看这个新女伴的肚子,纤细平坦,即便是坐着也没有一点儿赘肉外露的痕迹,应该是正常的吧。“短短两天的时间,如果汤总再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我在心里暗自感慨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汤总也在观察我的举动,待我抬头时就看到他面露威胁之色,那眼神仿佛在说:“李小妞,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谁让你总是乱搞男女关系。”汤总最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然后找了个借口去厨房帮大肚准备午饭。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很久没有音讯的黑仔终于姗姗来迟。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单身了25年的老光棍竟然也带来了一个女子。黑仔介绍说,女子叫丁柔。丁柔文静清秀,看着像是还未走出校门的学生,和大家打招呼时都是一脸羞涩的表情。还没等两人坐下,小艾就心直口快地打趣道:“黑仔你小子真行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黑仔高、瘦、黑、丑,说是像被火烤焦的玉米秆也不为过。这样其貌不扬的黑仔,身边跟着面容姣好的丁柔,给人的冲击力着实有点大。黑仔笑得非常开心,但没等他嘴角的笑容完全释放,丁柔就慌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黑仔没有解释什么,虽然依然勉强笑着,但眼里的落寞却怎么也无法掩饰。看来黑仔还没有彻底把丁柔拿下,不过既然姑娘都愿意跟着黑仔来参加聚会了,那好事应该不会太远吧。趁丁柔去卫生间的机会,小艾迫不及待地向黑仔追问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黑仔说,丁柔是他在动物园里认识的。黑仔从小就喜欢动物,大学时不顾父母反对,读了被认为是冷门专业的畜牧兽医专业。到毕业时,在他导师的帮助下,进了动物园成为一名兽医。这个工作虽然并不是很风光,但也使黑仔有了事业编制,并解决了北京户口的问题。可以说,黑仔虽然丑了点,发展还是一帆风顺的。只是黑仔似乎天生没有女人缘,从读大学到工作的七年之中,他暗恋了多个女孩子,却没有一个能够顺利追到手中。我和小艾看着着急,每每给他出谋划策。尽管这样,黑仔还是被姑娘们当成了专业备胎。失恋多次的黑仔曾经大受打击,发誓再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了。不过,黑仔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次遇到漂亮的姑娘还是忍不住送上去。好在这次,事情有了难得一见的进展。黑仔说,他遇到丁柔时,丁柔正蹲在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前面。当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丁柔身上,而是一心想着救治流浪猫。等到他为猫儿包扎好时,才发现丁柔一直跟在他后面。黑仔说,就是在那时的四目相对中,他爱上了这个心地善良、单纯美丽的女子。之后的事情不用黑仔自己描述,根据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我和小艾就能猜出他做了什么举动。黑仔一定是要到了丁柔的号码,然后千方百计地找借口约丁柔出来玩耍。果不其然,在小艾的追问下,他坦白道,在和丁柔认识的一个多月内,他们一起爬了香山,去了南山滑雪场,看了至少五场电影,甚至还在春节时一起到西藏进行了长途旅行。“你们确定只是普通朋友吗?”小艾有些难以置信。这样频繁的联系,不都是男女朋友才会如此吗?大家都那么忙,谁会闲着陪你体验风月。黑仔不说话,其实他们的关系,决定权还是在丁柔手里。到了这时,我反而有些同情黑仔了,丁柔这姑娘怕是没有那么喜欢黑仔吧。就像我和李涛一样,虽然在一起时很开心,到最后却也只留下一句,我们还是朋友。邂逅一场不期而遇汤总分配给我的新差事,原来是给楼盘写方案。说是重要任务,大概是因为对方支付的报酬非常丰厚。不同于私下里嘻嘻哈哈的懒散状态,汤总交代工作时还是一丝不苟的,从不牵扯私人感情。但这一次,汤总在将资料交给我时,难得嘱咐道:“李小妞,被男人甩了没有什么丢脸的,要活得更漂亮才是真的赢了。你看被我抛弃的那些姑娘们,现在哪一个不是风风光光的?”这能相提并论吗?我想和汤总说,李涛是一个感情骗子,而他充其量只能算是高级嫖客。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骗子也好,嫖客也罢,结局无非都是离开了。拿到完整的客户信息,我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之中。或许,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去想李涛现在怎么样了,不会想他是不是在和未婚妻讨论穿什么款式的礼服,也不会想他有没有偶尔想起我。我呢,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人,说好了让他成为过去式,可是还是忍不住会惦记和埋怨。早一点告诉我该有多好,那样我也不会傻傻地以为,玩暧昧就是喜欢。也不会以为,一个人对你好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感觉眼泪又要涌出来的时候,我再次逃到楼梯间,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这样的状况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曾经简单快乐的我,看到现在狼狈的我,又会作何感想?伤心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骤然传来:“哭起来难看死了。”我忘记了,楼梯间并不是我的私人空间。我能来,隔壁公司的高冷也能来。但是别人都那么伤心了,假装没看见多绅士,非要出声提醒真的很不道德。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心情,我想自己一定会和高冷理论一番什么是君子风范。不过当时我只是哭着向下走了一个楼层,继续沉浸在难以自拔的哀伤之中。当然,难过都是我自找的,谁让我早晨手贱去看李涛的朋友圈。那婚纱照,原来也是那样的甜蜜。我竟然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李涛和他未婚妻没有感情基础,在一起不会幸福。然而,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李涛是爱着他的未婚妻的。男人的心,似乎天生就是博爱和收放自如的,同时勾搭两个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别哭了,你哭得让我心烦。”我还没好好发泄,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是碍着谁了!喜欢的人要结婚了,难道哭也不允许吗?而且,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又没特意跑到你面前哭。“你有病吧,我喜欢哭就哭,关你什么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激动,总之,一向温和的我竟然对着陌生的高冷发脾气了。高冷有点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生气。而他手臂张开的动作,似乎随时都要揍人一般。被他看得浑身冒冷汗,我再也矫情不下去了,只想撒丫子跑回办公室。不过高冷先我一步离开了。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后,我也赶紧从楼梯间出来,完全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刚回到座位上,阿楠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道:“妞妞,我听说隔壁的高冷有精神病。”毫无意外,我口中正喝着的水全都喷了出去,这个消息有点劲爆。不给我消化的机会,阿楠继续将她听到的八卦全都分享给我。原来前台上周五陪男友去医院时,看到高冷排在她前面,挂了精神科。“这也不能说明他有精神病吧,或许只是普通的失眠呢?”“前台一直跟在他后面,在里面待了至少两小时。”看来女人的八卦能力也是天生的,为了知道真相,竟然如此拼命。只是我还是难以相信。高冷虽然目中无人、独来独往,却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良举动。然而,想到高冷在楼梯间的不正常表现,我也难以说服自己了。但不管怎样,被高冷这么一搅和,我对李涛婚纱照的注意力被彻底分散了,最后总算能集中到工作上,心中只希望明天与对方负责人的见面能够一切顺利。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客户准时到来。一共来了三个人,分别是楼盘负责人、宣传主管和一个建筑设计师。负责人复姓诸葛,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斯文男人,嗓音非常有磁性,人也健谈。诸葛先生说,房地产业其实并不是他最初的选择,他走上这条道路,还要感谢初恋女友的妈妈。“您是因为和她分手吗?”我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端倪。诸葛先生有些惊讶,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够未卜先知。但他毕竟是一个阅历丰富的男人,很快就恢复如常,然后自嘲道:“如果不是当时受到的打击,我现在或许还是一个穷光蛋。”没等我再次发问,诸葛先生便主动讲起了他的初恋往事。那是十年前的冬天,诸葛先生大学毕业三年了,在一家国企里担任招聘专员。那个时候的他虽然走入社会,却还是一个相信爱情、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大男孩。他和女友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到菜市场买菜做饭,感情非常要好。美好的时光飞快流逝,想着女友的年龄也不小了,自己也有成家的打算,他便在元旦时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女友的父母,希望将婚事敲定。然而,他欢喜而去,却落魄而归。女方的妈妈认为他工资虽然不低,却没有能力在北京买房买车,强迫他们分手。后来,他和初恋女友坚持抗争了几个月,还是劳燕分飞了。又过了两个月,他的女友也和相亲认识的男人结婚了。从婚礼回来的当天,他自己在阳台上呆坐了一夜。那晚,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发誓一定要赚许多钱。这许多年过去了,他住上了高档小区,开着路虎,却还是会想起那个孤独的夜晚。“你看,本来是讲着楼盘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扯远了。”故事讲完了,诸葛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同行的宣传主管则附和说是因为我有亲和力,才勾起了诸葛先生对往事的回忆。对于这样的示好,我只是微笑着回应。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已经不在乎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何必认真呢?只要那句话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只要说话者觉得达到了应有的效果,我又何必在意这话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呢?有了诸葛先生动情的开场白,接下来的洽谈可谓一帆风顺。双方都不再拐弯抹角地提要求,而是将想法最大限度地呈现。对于我提供的宣传方案和广告创意,他们也基本满意,只是细节上还需要再裁量一下。为此,诸葛先生和宣传主管提出了许多意见。最大的问题还是,他们认为广告创意中没有体现出建筑物的形体和结构之美。“这个楼盘可是我们集团今年最具人气的建筑设计,宣传方案中不能单纯强调周围的商圈和以后的升值空间,对于建筑本身的特色,我希望也能完美体现出来。”诸葛先生说话的语气不无自豪,看来他对这个楼盘非常满意。事实上,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对方的楼盘还处于挖地基的阶段,我又怎么知道它的建筑美在哪些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建筑师这个时候插话了。他说,可以为我全面介绍建筑物的设计思想和设计结构。为了直观地了解单体建筑和整体架构的特色,他们邀请我明天到工地现场和模型区参观。我没有告诉他们,现场我已经去过了。毕竟在专业人士的解说下,我觉得自己应该会发现与众不同的地方。临近下班的时间,讨论告一段落,三人也告辞而去。在他们离去后,我却有些迷茫,那个建筑师长得真像大学时的福临学长。明天见到他,我一定要问清楚才行。由于要去工地现场,早晨我便没有去公司报到,而是直接奔赴Z集团。Z集团负责接待我的是宣传主管,不过她陪我闲聊一会儿就离开了。昨天的几个小时,该讨论的细节问题都已经解决,现在只等建筑师为我讲解模型和设计理念。然而,我在Z集团的会客室至少喝了三杯咖啡,建筑师才风尘仆仆地赶来。他一进来就连声道歉,说路上和别人发生了剐蹭,对方一直纠缠不清。交通事故在所难免,他的歉意却异常真诚,看来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没有再多耽搁,建筑师把我带到沙盘区域。从缩放比例看,这个楼盘的占地面积很广,至少有100万平方米,各项设施配备齐全。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最为关心的。楼盘最吸引我的地方还是建筑物的特色。即使是不懂建筑的我,也能看出来它采用的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外观简洁雅致,装饰华美,极具动态的美感。但与纯粹的巴洛克不同,建筑物中也掺杂了一些中国元素。比如说在细节部分采用了对称分布的构图方式,再比如说浮雕中可以发现“游龙戏凤”的身影。“巴洛克也可以中西结合吗?你就不怕变成四不像。”我有些佩服建筑师的大胆想法。“设计的过程中不是没有担心过,建筑图也是反反复复地改了多次,好在最后通过了。”谈到他的作品,建筑师便打开了话匣子。从灵感的来源到创作中遇到的波折,以及他与领导的冲突,都自然而然地娓娓道来。听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内容,我更加觉得他像我的福临学长。以前还在学校时,福临学长也喜欢将他设计的作品与我分享。那时的我,不懂力学、不懂构造,也不懂光照和抗震,对建筑一窍不通。但福临学长总是耐心地解释,即使最后我依然似懂非懂,他也只是莞尔一笑。当时,如果不是他出国当交换生,我一直觉得自己和他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情侣。我认识福临学长时,刚上大一。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在图书馆二楼的角落里看书。但我和他很长时间都维持着知道对方存在却从未主动说话的状态。事情出现变化,是在食堂买饭的期间。他点好了一份套餐,但校园卡里却显示余额不足,而他又没带现金。我恰好排在他后面的位置,就主动帮他刷了卡。那个中午,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是福临,此后的事情便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我和福临学长的生活节奏本来就很相似,熟悉了之后便一起看书,一起吃饭。发展到后来,一起出去玩耍也是家常便饭。在我和福临学长整天腻在一起时,小艾曾经取笑我是新婚燕尔。我也以为自己会成为福临学长的女朋友。然而,当大一快要结束时,他却告诉我九月份要去美国当交换生。“我要在那边待两年,你别等我了。”这不是我想要听到的话,我以为他会说:“妞妞,让我当你男朋友吧。”好吧,福临学长是一个以学业为重的人,那我当然要祝福他了。只是我还是有点难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要去美国。将他送到机场,我还是没忍住哭了鼻子。他有些动容,为我擦了眼泪。“妞妞,如果我回国时你还没有男朋友,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为了这句话,我一等就是一年,两年,三年。我大二时,福临学长会每天给我发邮件。我大三时,福临学长大四了,却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我大四时,我们的联系终于渐渐少了。到我毕业一年后,我也终于明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是一段没有开始的爱情,还是我心中难以忘却的执念?后来的后来,我在机缘巧合中认识了李涛。李涛和福临学长在许多地方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包容我。或许就是因为那一份相似的纵容,我将自己遗忘了。福临学长再也没有回来,李涛也终究离我而去。回忆如潮水般喷涌,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纠结,打断了建筑师滔滔不绝的话语。“你是福临学长吗?”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建筑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知道,他是我的福临学长。从昨天见面时,我就该认出来的。只是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结婚了吗?”“还没有。”“你有女朋友吗?”“也没有。”或许是出于女生的虚伪吧,那一瞬间我还是觉得很开心。和学长一起的时光历经两天的修改和调整,为Z集团准备的宣传方案最终通过了汤总的审核。其实楼盘的广告途径都是固定的,无非就是纸媒和网媒,以及工地围挡和附近的道旗。针对不同的渠道,方案的撰写也是不同的。其中LED作为立体直观的广告形式,尤为重要。最初,在没有深入了解楼盘的设计灵感时,在不确定建筑师就是福临学长时,我提交的那个方案和其他的楼盘广告并没有本质区别,重点都在于强调可以看得见的利益。但在昨天,从Z集团回来之后,我的想法彻底改变了。那个充满巴洛克情怀的建筑群,我想大概是福临学长为他母亲设计的。事情要从福临学长十四岁时说起,那时他正是意气风发、年少无忧的青春时期。福阿姨为了奖励他成功升入清华附中,带着他到欧洲度假。旅行的过程中,身为画家的福阿姨创作了中国式的巴洛克建筑天堂,那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幅作品。曾经不下数次,福阿姨都念叨着回国后要将画作装裱起来,悬挂在卧室中。然而,这个愿望终究未能实现。在他们从首都机场回家的路途中,不幸发生了车祸。福阿姨为了保护福临学长,当场身亡。“我这一生没有什么愿望,只希望把我妈妈的作品变成现实。”福临学长曾经告诉我,在他十四岁之前,一直都梦想成为一名警察。但十四岁之后,他每天都对自己说,一定要做最优秀的建筑师,实现母亲的乌托邦。所以,从高中到大学,福临学长都非常刻苦努力。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学成归来了。虽然我没有见到福阿姨的原作,但我知道,那个天堂始终活在福临学长的心中。而那建筑模型之上,蕴含着的也都是满满的怀念和爱意。深思熟虑之后,我将这个久远的往事改编成LED的主要表现内容:有时候也会累,也会想给心寻一个地方。巴洛克,家的回归。修改的方案也得到了诸葛先生的肯定,接下来就是制作部门的事情,我只要检查拍摄成品和预期的效果是否存在偏差就行。解决了一桩工作,心情明显好转,而李涛带给我的冲击,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难以承受了。到下午时,辞职在家养胎的小艾给我打电话,说她实在无聊得紧,让我过去陪她。自从小艾不再上班,我也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她了,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当即就答应了。时钟的指针终于落到五点二十,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我便按捺不住地收拾物品。一切整理妥当,才发现马克杯内还有咖啡残渣,便急匆匆地向卫生间走去。刚走出公司的大门,就看到隔壁的高冷也走了出来。几天不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些神采,不像以往那般浓雾迷蒙。尽管如此,高冷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时我反倒不着急了,抓住难得的机会跟在高冷后面,认真打量他的背影。走路昂首挺胸,步伐沉稳有力,怎么看都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一路尾随,一路沉思,我完全忘记了路是有尽头的,直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后背。“哎呀!”我条件反射地号叫出声。慌忙抬头中,只看到高冷表情奇怪地看着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难道他发现我怀疑他有病了?他要是质问我该怎么回答?就在我纠结如何应对时,高冷发话了:“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儿比较好。”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只是这和矜持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关我什么事啊?“这是男人的卫生间,你是要跟进来当观众吗?”饶是反应迟钝的我,当时也立即转身逃走了。我怎么可以这样丢脸!到了小艾家里,和小艾讲完高冷的事情,她窝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我打趣道:“妞妞,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爱好。”我就知道,小艾这个损友一定会取笑我。等她终于笑够了,才一本正经地分析了高冷是否有病的可信度。然而,号称福尔摩斯第二的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高冷小朋友其实还是挺可爱的。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狗屁的侦探女侠。东拉西扯近三个小时,我也将福临学长的事情告诉了小艾。当年福临学长出国,小艾曾经为我打抱不平,认为是学长负了我。到我大学毕业、福临学长完全失去消息时,小艾更是放下豪言:“再让我见到这个负心汉,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其实,福临学长和我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还留在原地罢了。“妞妞,你还喜欢他吗?”“不知道,见到他还是很开心吧。”“妞妞,你说你怎么就这样死心眼,感情能当饭吃吗?”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貌似我真是情路坎坷。如果我不那么固执,现在也该给孩子唱摇篮曲了吧。我叹了一口气,问小艾:“学长他明天约我去看画展,你说我去不去?”“你自己都有答案了,问我不是多此一举。”小艾翻了一个白眼,便躺下去睡觉了。虽然才怀孕一个多月,但小艾的母性已经爆发,疯疯癫癫如她,以前岂会在九点钟就老实睡觉?看着小艾安静的睡容,我突然觉得很羡慕,有了孩子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早晨和小艾一起吃完饭后,我便告辞回家了。如果在以前,我可能会再住上一晚,小艾也一定不会放我走。但现在小艾怀孕了,还是大肚陪着比较踏实。说到大肚,每次我留宿他们家时,他都会特别高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去找黑仔玩耍了。两个资深宅男,凑在一起无非就是通宵LOL或通宵看球。正因为了解大肚的为人,再加上有黑仔看着,小艾通常都很放心让大肚夜不归宿。这一次,大肚的表现更是体贴,在睡前和早晨醒来之后,都打了电话询问小艾的情况。有这样的老公,难怪小艾每天都笑得开心。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拖着脚步走到五楼,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见隔壁防盗门打开的声音。自从我搬到这个小区之后,就从未见过对面出现过什么人。所以,当时我就好奇地回头。这一看,我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那个拎着垃圾的男人怎么会是高冷?揉了揉眼睛,我又仔细看了一下,眼前的确是高冷没错。只不过平时穿着休闲服的人,现在裹在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里,居家味十足。“真巧啊,原来你也住在这儿。”呆愣几秒钟,接受事实的我,率先向高冷打招呼。但是我没有想到,高冷竟然直接忽略我,面无表情地下楼了!如果不是努力克制,我一定会抬脚踹向他的屁股。什么人啊,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被高冷忽视的悲愤,在我躺回温暖的大床时便彻底消失了。由于昨晚总是担心会压到怀孕的小艾,我都没怎么合眼,更是不敢翻身,所以一沾到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被子,我就彻底沦陷了。想着下午还要和福临学长一起看画展,得赶紧养好精神才行。然而,当我昏昏欲睡正要进入梦乡时,门外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原想不加理会,但那声音实在太过烦人,便只好怒气冲冲地去开门。这个新地方只有小艾和大肚知道,不过他们显然不会这个时候来找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的脾气瞬间没了,福临学长怎么会找到这儿?“怎么,不欢迎我吗?”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惊讶,福临学长有些自嘲地问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当即就让他到屋里说话。就在我关上房门时,下楼扔垃圾的高冷也回来了。他依然面无表情地从我眼皮底下走回自己的家里,然后将防盗门关得砰砰作响。福临学长对我笑道:“你邻居的脾气还挺大。”我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掌,高冷这人岂止是脾气不好,简直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怪胎。“学长,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为福临学长泡了一杯清淡的柚子茶,我便好奇地向他求解答案。学长看了我一眼,平静地告诉我说,是小艾告诉他的。我就知道,小艾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一定不忍心我和福临学长就这样不了了之。现在我只祈祷小艾不是一个大嘴巴,千万不要将我以前等了学长四年的事情说出去,不然福临学长该会多有压力。我不希望他因为愧疚而回到我的身边。“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这是我们再次重逢后,福临学长第一次询问我的个人情况。“我差点就和一个男人好上了,也想过要嫁给他。”我据实回答。福临学长不说话,仿佛成为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大概一分钟后,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妞妞,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那一刻,曾经的委屈汇集而至,导致眼角也情不自禁地湿润了。我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想到,我这一生之中竟然还能听到福临学长的道歉。如果在李涛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可能不会原谅学长。但经历李涛的欺骗之后,我也释然了。没事,我都理解,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那又何必较真呢?不管福临学长这些年在哪里,做了什么,只要他现在回来就好。和学长聊了半个多小时,我实在困得不行,便回到卧室里睡回笼觉了。想到画展的开幕式是在下午三点半,我便交代福临学长十二点一定要把我叫醒,这样我可以起来做一顿午饭,吃完后刚好出发。然而,等到我闻着香甜的味道醒来时,一看闹钟,原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跟随香味一路走到厨房,就看到福临学长正将锅里的糖醋里脊盛到碟中。我有些不好意思:“学长,你怎么不喊我?”话语里虽然有些埋怨,但我心里还是高兴的。糖醋里脊,那可是我的最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学长还是清楚地记得我的喜好。然而,学长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回头笑着让我赶紧洗手吃饭。不说我也明白,他是想让我多睡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福临学长掌厨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我觉得,这顿饭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周日阳光明媚,即使是挂着厚重的窗帘,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外面的温暖。这样爽朗明净的天气,在雾霾重重的北京最是难得,也是出游的好时机。但此时我却赖在床上,怎么都不想起来了。回想着和福临学长一起看画展的情形,心情更加难以平静。在到达美术馆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次的画展又是一次名不副实的闹剧。心里还在安慰自己,只要和福临学长一起看,即使没有收获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画展比我想象的要有内涵的多。现场到达的画坛巨匠也非常多,只是我认识他们,而他们完全不认识我。不过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已经让我兴奋异常了。我拉着福临学长的胳膊,一直假装漫不经心地跟在画家后面,听着他们掷地有声的讨论,感受那种对画的执着精神。福临学长最初不明白我的初衷,以为我是在专心看画,便任由我拉着走。待后来他明白我只是在偷听时,便拉着我离开了。我以为他嫌弃这样的行为不是君子所为,没想到他却直接将我引荐给那些知名画家了。其实,我虽然喜欢绘画,但却是个半吊子。小时候跟着一个老先生学过几年的素描和中国画,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而没有坚持。正是由于这样的半途而废,导致我一直心存惋惜。在大学闲暇之时,也曾经旧笔重拾,但终究是少了最初的那一份感动。画画,到底还是演变成我偶尔兴起的爱好之一。说到底,只是不够爱吧。什么没时间,都只是借口而已。小艾就曾经嘲笑我说:“妞妞,我怎么觉得你是一个伪文艺。”小艾说的没错。你看,我真的见到了大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我要问画家什么呢?为什么有些人天赋极高却只能默默无闻?而有些哗众取宠、没有实力的人,却花费了很少的时间就能够声名鹊起?这些话,只要还有一点儿理智,我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口的。所以,福临学长将我介绍给他熟识的画家时,我只是沉默不语。还好学长在绘画上颇有造诣,他见我不吭声,就主动和画家谈了起来。原来,这些人和他母亲都是故交,在十几年前就曾见过面。他们也听说了学长将她母亲的临终遗作变成真实建筑物的事情,纷纷夸赞学长才气过人,认为他母亲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重新回到安静的角落时,福临学长有些担忧地问我:“妞妞,你是不是不想看画展?”我有些讶异,原来自己的无礼表现竟给学长带来了错觉。我哪里是不喜欢画展,只是对生存法则产生了怀疑而已。为了不让学长乱想,我故意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画。其实我最痛恨这样的行为了,原画就摆在面前不好好欣赏,非要拍下来做什么?“妞妞,别拍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看来我的一切举动还是瞒不过福临学长。他离开的这些年,我真的没有改变吗?由于我和福临学长到得比较早,等开幕式真正拉开序幕时,我俩已经将展厅内的画作全部看了一遍。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我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福临学长也看出了我的想法,直接带着我离开了人群,我们都不适合这种大排场的局面。然而,将我送回家里,福临学长便急匆匆地回去了。他应该很忙吧。赖在床上胡思乱想时,福临学长给我打电话:“妞妞,和我一起看电影吧。”其实我最讨厌别人临时喊我出去了,万一我已经有约了怎么办?而且,小艾一直和我说,一个男生真正喜欢你,肯定会在前一晚就商量好去哪里的。但我还是没有拒绝,尽管我已经为福临学长打破了许多规则。挂断电话,我就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洗头发去了。待我穿戴整齐、收拾完毕时,福临学长也恰好到了。这一次他没有上楼,而是在小区的大门外面等我。我接到他的电话,便换上难得穿一次的高跟鞋出门了。锁防盗门的时候,隔壁的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紧接着高冷那万年不变的臭脸也伸出门外。吸取以前热脸贴冷屁股的教训,我并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继续专心锁着我的门。谁知,就在我准备下楼时,却发现高冷站在楼梯口目不转睛地瞪着我。“你要出去?”高冷平静地问道,俨然一副好好邻居的模样。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我以为他不认识我呢,原来也会主动找我说话。我也想像他一样高傲地沉默,不过我到底不是一个强势的人,最后还是淑女地点点头。“去哪里?做什么?”他再次发问。鬼使神差地,我竟然如实回答他,我要和福临学长一起去看电影。我想,或许是平时被他的低气压吓怕了,他一变得温和,我就觉得受宠若惊。然而,高冷此后继续恢复面无表情的常态,率先向楼下走去。踩着高跟鞋走在高冷后面,我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冷仿若一道鬼影,无声无息地前行;而我则是发出一路“噔噔噔”的纷杂声音。终于到了楼下,我也松了口气,这踩高跟真不是一件省心事。再看高冷,早已经坐到他的蓝色摩托车上。不得不说,他那个样子酷酷的,足以迷倒一片少女。戴好头盔,高冷并未立即开启发动机,而是静静地看着我,那样子似乎有话要说。我纳闷地走过去,结果,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对我下命令:“晚上早点回来,我睡眠浅。如果你上楼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就到物业那儿投诉你。”说完,他再未给我反应的机会,轰着油门就跑远了。如果当时我手上有板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到他脑门上,什么人啊。走到小区门口,高冷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福临学长在我出去时就从车上下来了,并绅士地为我打开车门。他总是这样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在看电影前,他带我去王府井吃了烤鸭。那家烤鸭店在北京很出名,他出国前我们也曾去过一次。没想到如今再去,物是人非。我总觉得,福临学长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有什么不同,我却难用言语形容。“感觉特别成熟,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小艾见过福临学长后,曾经这样对我说。当时我还取笑小艾自己要当母亲了,看谁都像是有孩子一样。但是,坐在福临学长身边,我却总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奶香味,像是孩子身上特有的那种纯净。“学长你结婚了吗?”我到底是没能忍住,再次向他求证。福临学长笑了,揉着我的头发说道:“妞妞,我像是结婚的人吗?别瞎想。”好吧,看来李涛带给我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除,我竟然开始疑神疑鬼了。到了电影院,因为是周末,又是在人烟密集的西单,观众多得难以想象。福临学长让我挑电影时,我选了男生都爱看的科幻大片。学长似乎看出了我在为他着想,买票前再三和我确定:“妞妞,你真要看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选真人版的《灰姑娘》呢。”如果时间回到七年前,在我和他初次相识的时候,我可能真的会看《灰姑娘》。但时光不允许我们回头,现在的我,再也不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不会只想着自己的喜好。抱着爆米花检票入场,和学长并排走在通道内,那种感觉有一种用语言难以形容的喜悦。以前和李涛也经常看电影,却没有这样激动,大概是久别重逢,感情尤其容易爆发。沉浸在欢喜中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进入影厅时人群突然拥挤了,大家都要找座位,走动的步伐便有了些许停留,也就在这时,我撞到了前面突然停下脚步的女人。顿时,爆米花从她的身上滑落而下,凌乱地铺散在地上。“走路不长眼睛吗?”没等我开口道歉,女人便叫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不想将事情闹大,我连声赔着不是。“对不起就能算了?衣服全被你弄脏了,你说该怎么办?本来好好的心情,都是你这个不长眼的害我这样狼狈。”女人依旧不依不饶,说话间还伸手推了我一下。我并不是圣人,虽然是自己有错在先,但被她在公众场合下高声指责,心里也生出了一丝厌恶,当即便与她争辩道:“撞到你是我不对,但你也突然站着不走,这又能怪谁?”“什么世道!撞了人你还有理了?”女人说话的声音又提高了许多,一时间吸引了更多围观的人,而她的两个同伴也附和道:“就是,太不要脸了。”“妞妞,怎么回事?”就在我百口莫辩时,接完电话的学长走了过来。他看到我被三个女人围着,当即就把我拉到了身后,听我说明情况后,才又转向三个人说道:“各位,如果衣服弄脏了,你们开个价,我可以赔偿。但是我们要明确一件事,爆米花撒了,并不是我朋友一个人的错,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何必这样咄咄逼人?”“算了,就当我今天倒霉。”面对学长不客气的质问,被我撞到的女子反而让步了,抱怨了一句便和同伴一起走了。学长淡定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他要去找保洁清理地面,让我先到座位上待着。在他离开前,他拿走了我手里已经变形的爆米花桶。现场很快被清理干净了,而学长也带回来一桶新的爆米花。他坐下后便一脸歉意地看着我说道:“妞妞,对不起,我不该去接电话的,这样你便不会一个人,也不会被人欺负。”后来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所谓的科幻大片并不是很好看,而学长的呵护却始终留在心底,成了我午夜辗转反侧时时常闪现的片段。", "summary": "我与李涛是男友朋友关系,但我并不知道李涛瞒着她和李静交往,并且已经订婚。张静认为我是小三,破坏了自己的婚姻,多次辱骂攻击我,而李涛也没有保护我,反而还打了我,这让我心灰意冷,备受打击。我的房东准备卖掉我正在租的房子,给自己的儿子买婚房,我只好选择搬家。李涛约我想要解释这一切,但李涛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这时李静也约我希望我能够参加她与李涛的婚礼,我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在工作过程中我得到了去Z集团学习的机会,在那里我遇到了大学学长福临。在不断的相处中我们的关系日益亲密,但因为福临学长出国深造而失去联系。福临回国后我们又重新建立联系,并且福临学长不断地关心着我,帮助我解决困境,我逐渐对爱情又恢复了信心。"} {"context": "昏迷中苏醒,第二十四日。新生活第四天。天还没亮刘可便叫醒了叶子,两人走出茅草屋,沿路爬上了最高处,找到一块石头坐下。眼前的景象跟梦里一模一样,四周是一片翠绿,远方是城市的缩影,叶子躺在他的怀里。太阳从东方渐渐探出了头,四周被染成了红色。“好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过来,鸟儿也苏醒了,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刘可在叶子的额头吻了下,轻声细语地说:“一会儿我要下山一趟,三毛会在这里陪你。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哪儿?”“找个没人能打扰我们的地方,组建属于我们的家庭。”刘可将叶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在摩天轮上你答应过会嫁给我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等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当刘可背着叶子从山顶下来时,三毛已经等在了茅草屋。简单嘱咐了几句,刘可便下山,开车朝叶舒的故乡开去。从北都市到哈尔滨市,他整整八个小时没合眼,到达哈尔滨后又在当地人的指引下花了三个小时路过五常、山河镇,到达三人班村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刘可在村子里找到一家食杂店,停好车走进去买了几袋面包,付款时才问老板:“请问这里有一户姓叶的人家吗?”“叶……”老板找好零钱递给刘可,随后摇了摇头说,“没有。”老板的回答让刘可有些失望,但随后一想,叶舒资料上写的出生年月是1913年,而眼前的老板顶多才五十来岁。况且叶舒是女方,如果她是下嫁来的这个村子,有人不知道她的姓氏也是正常的。应该找个年龄大点的人问问。“那老板,这村子里有没有年龄大点的老人。过百岁的最好。”“有一位,那家人姓古。你从旁边胡同一直往前走,最后一户人家就是老古家。”走出食杂店,刘可在车上把面包吃掉,然后按照老板的指引找到了这条路的最后一户人家。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刘可打开外门,穿过院子进入屋门。刚进去便是厨房,穿过厨房便来到了卧室。屋子里的土炕上坐着三位老人,其中两位稍年轻些,应该也有六十多岁了。进屋后,刘可礼貌地询问:“奶奶好,我能向你们打听点事吗?”“你是谁啊?”六十多岁的爷爷开口说了话,声音洪亮。刘可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坐到三人中年龄最长的那位老爷爷身边询问:“我想问问,您认识叶舒吗?”虽已过百,但老爷爷的精神头看上去要比身旁那位六十岁的老人还要好。听见叶舒的名字,老爷爷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认识,这人早没了,你找不着她了。”“您还记得她的事吗?能跟我讲讲吗?”“没了,被带走了。好多年前就被带走了。”老爷爷东北口音浓重,虽然身体硬朗但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含糊不清,“被外星人带走的。”“外星人?”刘可很奇怪,继续问道,“能再仔细讲讲吗?”“十八岁嫁过来的,没孩子。”老爷爷伸手在刘可面前摆了摆,“没有孩子,疯啦,二十岁那年走丢了,丢了,被找回来后就说自己被外星人捉了去,还说,还说外星人会来接她。疯了好多年。”“后来呢?”“过了能有十来年,又失踪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失踪的那晚,有人看见了,很大的铁盒子。后来他们说那不是铁盒子,是飞碟,当时还上了报纸。报纸,上报纸啦。”老爷爷歇了口气,继续说,“那飞碟上有个奇怪的符号。好多年前,记不清啦,记不清啦。”刘可追问老爷爷到底是个什么符号,老爷爷思考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用手指蘸着茶水画出一个“K”。飞碟、外星人……来之前刘可虽然设想了各种可能性,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跟外星人扯上联系。叶子是外星人遗留下来的孩子?这事儿变得越来越科幻了。刘可本想继续问下去,然而老爷爷似乎是累了,靠着枕头躺了下去,刘可见状只能离开。回到车上,刘可用手机连接网络,打开度娘搜索了几个关键词“三人班、飞碟、外星人、叶舒”。果然有关于这件事的相关报道。报道的日期是2008年,但事件发生的日期是1946年,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位于山河镇下属的三人班村多年来一直流传着关于外星人的传说,日前记者亲自前去了解,据知情人士称,1946年3月,村里一位叫叶舒的女人突然人间蒸发,当晚有人看见巨大的铁盒子在半空中发出亮光,疑似飞碟。铁盒子速度极快,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根据查证,村民口中的叶舒一直以来都疯疯癫癫,也有一部分村民认为叶舒并没被外星人绑架,而是走失了。虽然事情太过久远,大多数说辞已无法查证。不过近几年关于外星人的新闻在当地接二连三发生,临近三人班村的凤凰山,1994年时就曾出过类似新闻,此事件正是发生在苏梅克-列维九号彗星与木星撞击事件时期,当时有上百人看见了乳白色巨型飞碟,根据当事人孟照国回忆,当他们尝试靠近乳白色巨型飞碟时,发现自己的全身犹如电击般难受,最后只能无终而返。2005年当地的张华也曾拍摄出碟形物体。这些事件的发生让我们陷入了沉思,在中国乃至世界,真的发生过UFO事件么,又有几件UFO事件成为UFO之谜呢?一口气读完报道,这些神秘事件固然很吸引人,但刘可发现,报道中并没有提到老爷爷口中所说的特殊标志,那个“K”又代表着什么?关掉网页后,刘可继续搜索“K”,瞬间弹出了上千条搜索结果,几乎都跟“外星人、飞碟”的字眼无关,不过刘可倒是发现一个标题为“民国时期K基地究竟做过怎样可怕的人体实验”,然而点进去后显示的却是“该页面不存在”的字样。复制“K基地”重新搜索,相关报道并不少,其中就有标题为“人体改造、基因结合、试图进化人类的K基地为何会走向毁灭”,但点进去依旧是“该页面不存在”。刘可连续点了十几个网页链接,都会弹出这样的字样。夜已深,村里大部分住户家里的灯都已经关了,四周漆黑寂静。刘可看了眼时间,紧接着关掉网络把手机收起来,开车离开了三人班村。他还要赶在太阳再次升起来前回到茅草屋呢……最后一吻今日新闻推送:“昨天下午,《伴我成长》总导演冯刚因谋杀案被警方逮捕。”“刘可、叶子现身游乐场遭男子袭击,路人掩护其逃脱。”“冯刚惊爆叶子以人肉为食,称女儿是‘冷血怪物’。”“叶子出逃第四日引全民恐慌。”“著名评论人邱石呼吁网友‘叶子是罪犯,理应承担罪行’。”“世界再无叶子容身之地?”刘可将车内的广播关掉,找了首音乐播放。从昨晚到现在,又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此时天已经大亮。刘可整夜未合眼,此时车已经驶进北都市。虽然肚子开始咕咕叫,但他并没停留,而是直接开出了城。当他赶到山下时,发现路边停了四辆六座车,这让他马上不安起来,从车上下来便一路飞奔上山。等赶到茅草屋,刘可看见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前。来不及多想,他先是走过去把两个男人从茅草屋门前引开,然后几个闪身撞门而入。茅草屋里三毛躺在地上,叶子则跟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木墩前。老者的后面还站着五六个穿西服的男人。见刘可冲进来,几个男人正要冲过来,这时叶子起身挡在他们面前,说道:“他就是刘可。”老者摆了下手,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停止了动作重新站好。刘可跑过去伸手将叶子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对老者说:“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张爸爸的朋友。”没等老者回答,叶子率先介绍道,“他说现在警方和冯爸爸派出的人都在找我们,而且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可以为我们找到安全的住处。刘可,我们应该跟他去。”“你的谎话能骗叶子可骗不了我。”冯刚不理会叶子说的,将她挡在身后继续跟老者对峙,“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带走叶子。”老者面带微笑不说半句话,他缓缓伸手拿起放在木墩上的手枪,然后将其上膛对准刘可,扣动扳机。“砰”。这次不是麻醉枪,子弹直接穿透刘可的肩膀。叶子吓坏了,大叫一声,接着伸手捂住被子弹穿透的地方,鲜血顺着叶子的指缝流出来。“哟,打偏了。下一枪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老者再次举起手枪。刘可顾不得疼痛,上前一步把叶子挡在身后,急促地喘息着说:“不管你们是谁,有我在,谁也别想带叶子离开。”“还蛮有勇气的。”老者将手枪上膛,把手指放在扳机上,刚要扣动。叶子上前拦在刘可身前,大声吼道:“不要……”“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老者收回枪坐在木墩上,淡定地说,“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不能跟他们走。相信我,他们不敢杀人的。”刘可看向老者,故意加重语气说道,“听我说,上山前我已经报了警,很快警方就会来救我们,若是跟他们走,就……”刘可的话还没说完,叶子便踮起脚尖吻在了刘可的唇上。叶子伸手抚摸着刘可的脸庞,声音虚弱地说:“还记得吗?我答应过要为你创造一个世界的,一个完美的世界。”没等刘可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紧接着感觉身体失去了重心,开始不断下坠。似乎过了很久才跌落到底,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有几层楼那么高,四周看不见任何景物。“这里是哪儿?”刘可感觉脑袋空空的,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没人回答他的疑问,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黑暗中。刘可朝那扇门走去,伸手使劲儿推了推。“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声响。一道道白光顺着门缝照射进来,刺痛了他的双眼。刘可抬起手阻挡白光,等白光彻底散去才把手移开,这才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女人伸出手抱起刘可,将他从门里抱了出来,放在了地上,紧锁着眉头责备:“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能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刘可茫然地看向那扇有几层楼高的门,其实那只是衣柜门,旁边还有面镜子,镜子里的他是个六七岁的小孩,个子小小的,脸上稚嫩。刘可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你说的那条隧道里住着个老巫婆,如果没有大人在身边,老巫婆会把你抓走吃掉。那个老巫婆专门吃小孩的。”女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刘可被吓到了,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女人见状搂起他安慰:“你只要不把自己关在柜子里,老巫婆就拿你没办法了。这样吧,一会儿我们让爸爸把衣柜封起来好不好?”刘可使劲点了点头。“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儿子真乖。”女人露出了微笑,抱起刘可朝房间外走,边走边说,“走,我们去吃饭,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走出房门之前,刘可再次将视线看向衣柜,发现原本敞开着的柜门突然间自己合上了。轮回声音也是从天空中响起的,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除了声音外,耳边还响起了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刘可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飞了,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直接冲破了云层。回到现实两个月前刘可出了一场车祸,在医院里有个叫张建斌的男人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假的,并让他想办法逃离。从那以后刘可的生活便出现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先是身边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幽灵,随后他亲手杀死了未婚妻罗莉,并在幽灵的指引下在深山里找到一间茅草屋。通过在茅草屋里发现的报纸,他联系上了《娱乐新报》的记者江疏影,后又通过父亲的讲述回到老家仓库找寻到能够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衣柜。刘可把自己关进衣柜,过了很久,衣柜里的空间似乎变大了,他开始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随着越走越深,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恢复。超级大楼、叶子、三毛、张主任……直到他记起了跟叶子在茅草屋的最后一吻时,眼前忽然出现一缕光亮,紧接着他看见了雪白的墙壁,听见了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医院的加护病房,刘可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扫视四周。房间里除了他,病床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警察制服,头低垂着,发出轻微的鼾声。终于从叶子创造的完美世界里逃了出来,刘可这样想着,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拔掉扎在胳膊上的针管和胸口贴着的仪器,为了不吵醒旁边的警察,他动作特别轻。刘可先是从床上坐起,下床,然后从旁边柜子里拿出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憋着一口气扭动门把手。正在酣睡的警察动了下,但没有醒来,只是把身子朝背椅上靠了靠。刘可打开房门走出去,接着把房门关上。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没看见任何人。刘可走到洗手间,快速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在水池前洗了把脸。水池上方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刘可头发比先前长了不少,稀稀拉拉的胡楂也长了出来,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走出洗手间找到电梯下楼,在一楼大厅,刘可看见液晶屏上显示的日期是:2016年3月31号,星期四。“昏迷了将近八个月?”他在叶子创造的完美世界里活了二十五年,现实中则过去了八个多月。春末,天气阴冷,刘可从医院走出来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给了司机地址后便陷入了沉思。出租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停了下来,刘可因为刚从医院醒来身上没钱,于是让司机在楼下等等,自己则朝楼上跑去。五楼,三毛家,上来后按下门铃,隔了能有十几秒门被打开了,门里的不是三毛,而是江疏影。“你……什么时候醒的?”江疏影见是刘可有些惊讶。“一个小时前。”刘可声音虚弱地说,“我是打车过来的,你能不能下去帮我把车费给司机结了。”“行,你先进屋吧。”江疏影拿着钱包跑下了楼。屋子里黑漆漆的,厚厚的窗帘遮挡在窗户前,三毛没在房间里。回想八个月前,当时三毛躺在茅草屋的地上,因为情况紧急,刘可根本没来得及去看三毛是中了枪,还是中了麻醉,更不知道当时他到底是死是活。几分钟后,江疏影走进屋关上房门,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说:“不好意思啊,我才起来。”房间瞬间亮了,刘可看见沙发前的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十几罐啤酒,顿时心一沉,站在原地语气颤抖地询问:“三……三毛呢?”江疏影拉开窗帘后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背对着刘可说:“你先告诉我,八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我开三毛的车去了哈尔滨,去调查叶子的身世,第二天快中午时才回来……”刘可把昏迷前所发生的事全部讲述了出来,接着身体开始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用虚弱的声音询问,“三毛不会……不会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疏影打断了刘可,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在茶几上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那天大概九点多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但荒山上信号时有时无,我只是听清他说了‘报警’两个字。挂断电话后我便报了警,带领警察一起去了茅草屋,我们赶过去时只见到了你。”“我?”刘可感觉脑袋有些疼痛,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也来到沙发前坐下,“三毛和叶子呢?没看见他们?”“没,茅草屋里只有你。当时你已经躺在地上晕厥了过去。”江疏影再次拿起易拉罐晃了晃,发现里面的酒没了,又重新打开一瓶说,“他们两个生死未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警方以茅草屋为中心,用了两天两夜搜遍了整座山,也没能找到他们的下落,最后便放弃了继续寻找。”“所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刘可强忍着疼痛,伸手抢过江疏影拿在手里的易拉罐,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别喝了。就这样结束警方要怎么对媒体、对公众交代?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没人好奇?”“警方当然不能就这样对外公开,事实上他们在山后的悬崖发现了你的背包,然后对媒体说他们坠崖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三毛和叶子死了,虽然死不见尸……”江疏影说到这里试图拿酒,“让我喝吧,喝醉了日子能好过点。”刘可气急败坏地拿起易拉罐摔在地上。“那你呢?你也以为他们坠崖了?为什么不继续去调查……”“我没有调查吗?你过来,过来。”江疏影也急了,站起身走向卧室。刘可勉强支起身子,头痛让他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虚虚实实,勉强跟着江疏影走进卧室,她指着满床的纸张和相片说:“这八个月我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可是有用吗?没用,什么都查不到。”刘可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铺着的报纸和相片,还有很多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那些相片有的是道路监控截下来的,有的是人物合影。大略看了看,刘可拿出其中一张递到江疏影面前说:“这张相片是哪儿?”“茅草屋,这是我拍下来的茅草屋地面。”江疏影接过相片看了看,“当时我怕漏掉什么线索,于是把茅草屋各个角落都拍摄了下来,用于日后调查。”“你看这里。”刘可走到江疏影身边,在相片上指了指,“这明显就是用手指写在地面上的。”“K?”刘可拿起茅草屋各个角落的照片仔细看了看,然后回忆八个月前在茅草屋发生的一切,更加确定地说:“三毛当时就昏倒在这里,应该是他昏迷前留下的线索。叶子妈妈消失的那一夜,也有村民表示看见了K的标记。”刘可把去叶舒老家打听到的和在网上搜索出来的消息告诉了江疏影,然后总结道:“K基地,网上根本查不到跟K基地有关的任何信息,难道三毛是想说,那个老者是K基地里的人?”“我知道K基地,不过这个基地早就在民国内战时期就被炸毁了。”江疏影皱起了眉头,“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新闻记者,有个同事对K基地的事很有兴趣,所以偷偷调查过,不过后来也没调查出什么猛料来。大众所知的就是,这个K基地是家秘密机构,主要进行人体试验。据说,当然这个很可能只是传闻,说是K基地还到处捕捉过外星人,基地里也有飞碟和外星人尸体。后来不知怎么基地发生了大爆炸,里面所有的人都没能逃出来。现在K基地的遗址成了旅游景点。按说K基地不可能还存在着。”“可是要怎么解释三毛留下来的这个线索呢?”持续的头痛让刘可脑袋有些麻木了,反倒减轻了痛感,不过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当他看向江疏影时,感觉她极不真实,身体像是电波条纹似的来回扭曲,“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沿着这个线索调查下去,总比整天买醉强。”“我跟那个同事还有联系,可以找他帮忙,不过希望并不是很大,很可能查到最后也一无所获。对了,你说的那个老者,能把他的样子描述出来吗,我们或许可以先从调查老者的身份入手。”江疏影打起了些精神,走到床边翻了翻,翻出一张没用过的空白纸张,又拿出铅笔来,“你描述我画。”“真是糟糕,我现在头很疼,不知还能不能回忆了。我试试吧。”刘可感觉每次头痛加重时都像是被电击了般,“头发花白,有些瘦,颧骨凸出,眼睛不算大,眉毛……眉毛也很轻,鼻梁高挺,有斑,脸上有斑……是那种老人斑,年龄怎么也要六十以上了。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还有,说话口音带点河南腔。天啊……我得离开了。”“我送你去医院。”江疏影站起身走过来扶着刘可。“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赶紧把画像画好。”刘可摆了摆手,努力控制着双腿朝外走。江疏影从钱包里拿出些钱塞进他的裤兜里,叮嘱道:“你到楼下打车去,我这边一有进展就去告诉你。”刘可跌跌撞撞地下楼,这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了,在他的眼里路面也像心电图似的左右跳动着。凭着感觉走了段路,突然有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几乎要震碎了他的耳膜:“刘可,快点醒来。”刘可好奇地停下脚步,试图寻找声音来源,身边的景物开始快速旋转,紧接着一束强光从上方打在了他身上。刘可仰起头,太阳在不安分地左右晃动,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刘可并不陌生。“刘可,刘可,快点醒过来。”声音也是从天空中响起的,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除了声音外,耳边还响起了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刘可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飞了,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直接冲破了云层。天空中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等那张脸移开,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他发现自己不是在街上,而是躺在某个房间。“你终于醒过来了。”刚刚天空中映出的那张脸此时就在自己身边,他戴着很厚的近视镜,伸出粗糙的手指拨开刘可的眼皮,然后用小手电在刘可眼前晃动了几下说:“能说话吗?说句话试试……”“古少,你为什么在这里?”“现在你一定很迷惑吧?不要紧,这是正常反应,每次都需要大概一周的时间才能完完全全地记起所有的事来。”古少关掉手电解释道,“这是因为长时间昏迷的缘故,接下来几天,记忆可能还会出现混淆的情况。”“我刚刚从江疏影那儿出来,然后你的脸就出现在了天空上,现在怎么突然就来到这儿了?这是哪里?”刘可更加疑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经历的那些不是真实的。”古少摇了摇头纠正道,“也不能说完全不真实,是我通过脑仪器加上叶子自身的超能力替你创造的梦境,让你重新见到叶子。你已经在梦里生活了半个多月了,是我……”“等等。”刘可打断古少的话,问道,“叶子不是被抓走了吗?”“是被抓走了啊,不过又救出来了。你把头转过去。”古少抬起胳膊指了指,“看那边。”刘可吃力地按照古少指的方向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这才发现他旁边还有一张床铺,离得很近,叶子就躺在上面。此时的叶子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材也比被抓走之前瘦了好多,完全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了。她那张脸也异常惨白,没有任何血色。刘可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正抓着叶子的左手,她的手也冰凉冰凉的,感觉不到任何体温。“叶子怎么了?”“她……”古少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筒,听见刘可这样问,古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干脆戴上听筒在他胸前听了听,试图转移话题,“心跳血压都还算正常。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没有,就是感觉没有力气。”刘可把视线从叶子身上移开,盯着古少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叶子怎么了?”“半个月没吃没喝就靠生理盐水来维持,能有力气才怪。我先帮你打一针。”古少边说边拿起针管来到床边,抓起刘可的胳膊扎了下去,“助睡眠的,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就会觉得好受了些。”药物被推进血管,片刻工夫刘可便有了困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随后便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刘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在这个房间,叶子依旧安静地躺在旁边的床上,只是房间里没有了古少。刘可拔掉针管支起身子坐在床上,扫视一圈房间。很空旷的房间,除了两张单人床和放在不远处的长桌子,便没任何东西了。这是什么地方?刘可能够记起来的最后一幕还是从江疏影家出来,至于叶子此时为什么会躺在自己身边,他又为什么会陷入昏迷,就完全记不得了。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刘可左右看了看,见床边的小柜子上摆放着一瓶矿泉水。于是他吃力地抬起胳膊拿过矿泉水,身上还是没有力气,好一会儿才把瓶盖拧开,咕嘟咕喝了一大口。当他把矿泉水放回到柜子上时,发现那上面摆着一块透明的玻璃,玻璃上有几个很大的数字——06:35。时间上还有一行小的数字,有些看不清。刘可支起身子把透明玻璃拿过来,才看见上面写着“2022.6.7星期二”。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刘可紧紧盯着这个日期,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回过神来,自顾自地傻笑两声:“怎么可能。”刚把透明玻璃放回到柜子上,从房间外传来两声奇怪的尖叫声,好像是某种动物的嚎叫。什么动物?狗吗?听声音不太像。刘可打算出去看看,他掀开被子,习惯性地抬腿下床,然而,这个动作还没做完,他整个人便如同受到惊吓似的瞪大了双眼,紧接着胸口也开始起伏不定。房间的门打开了,古少手里拎着早餐走进来,见刘可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腿,赶紧解释:“看来你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你从江疏影家里出来时在街上遇到了车祸,不得不截掉双腿,没丢掉性命算是幸运了。”回想昨天在这里醒来之前的那一幕,当时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出现了幻觉,紧接着刘可就感觉身体被撞飞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六年前。”古少把早餐放在碗里递给刘可,“吃些东西吧。”“也就是说现在是2022年了?”刘可接过碗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透明玻璃,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为什么我都不记得?”“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因为才刚刚醒来,记忆是需要慢慢恢复的。你先把粥喝了。”古少说完离开了房间,再次回来时推着轮椅,“给你买的新的,上次那个有些不好用了。这个是全自动的。”刘可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轮椅,心中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莫名升起了怒火。他将手里拿着的碗扔了出去,气急败坏地说:“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古少先是一愣,紧接着拿垃圾桶蹲下身把碎碗捡起。“昨天明明才2016年,为什么醒来后就变成了2022年?”刘可努力压制着怒火,有气无力地说,“还有,叶子怎么了,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睡?”“这个昨天我不也已经解释过了么。是我通过脑仪器加上叶子自身的超能力替你创造了梦境,让你可以重新见到叶子。昨天在你醒来看见我之前所有的经历都是发生在梦境里的事。”古少收拾好碎碗又把粥收进垃圾桶里,“至于叶子,她已经死了,两年前你把她救出来时就已经死了。”刘可喘着大气,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叶子,“她……怎么死的?”“这我就不清楚了。”收拾好后,古少坐在床边拍了拍刘可肩膀,安慰道,“两年前是你找到了我,说希望我可以做一个脑仪器,好让你回到梦境里见到叶子,见到活的叶子。后来你还给了我一张脑仪器的设计草图,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弄到那草图的。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做好了仪器,这仪器可以通过电脑编写程序控制叶子的大脑,让她用自身的超能力为你创造出梦境。”“也就是说我进入超级大楼遇见叶子,跟她逃出来,这些事都是假的?”“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利用脑仪器提取出这段记忆,并输送指令让叶子利用超能力把记忆转化成梦境。我不太清楚叶子创造出的梦境跟现实是否有偏差。不过上几次你从梦境醒来后描述说没有任何偏差,经历过的事基本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也就是说,其实你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跟叶子相识、相爱、分离的过程。”“上几次……看来我已经反反复复进入梦境很多次了。”刘可使劲吸了口气吐出来,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更糟糕的是他对这些曾发生过的事完全不记得了。“这六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会想起来的,我也会慢慢讲给你听,不过不是现在。”古少站起身,朝门外走了几步又转身返了回来,从抽屉里拿出针管说,“你现在这种状态我太不放心了,还是给你打一针吧。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也就回来了。”“又睡,我才起来没一会儿。”刘可试图反抗,但还是被古少把胳膊抓了过去将针头扎进血管里。跟昨天的状态一样,古少走出门没多久,刘可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紧接着刘可便再次睡了过去。能让时间停止的少年刘可昏沉中醒过来,天似乎已经黑了,房间里开着灯,古少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跟医学有关的书籍在看。“古少,张主任去哪儿了?”“能去哪儿,去地府开诊所去了呗。”古少放下书,把粥递给刘可打趣道,“都死了七年多了。当年你带叶子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冯刚错手杀死他的,这件事你怎么可能也不记得了。”“被冯刚杀死了?这不是梦境里发生的事吗?”刘可摇了摇头,刚才醒来时脑海里的确隐隐约约有了些新的记忆,不过在这些新的记忆里张主任是活着的。“看来是我把梦境和现实弄混淆了。”“很正常,这两年你待在梦境里的时间比待在现实里多,长此以往不混淆才怪。”古少把勺子放在粥碗里,让刘可赶紧吃了,“要我说叶子也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你也该面对这个事实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总不能永远躲在梦境里吧?梦境再真实也是虚拟的。”“我是因为无法接受叶子死亡的事实,才一遍一遍地回到梦境里?”刘可的确感觉到有些饿了,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不然呢,难道是因为好玩啊。”古少抽出纸巾,帮刘可擦了擦嘴角,“当然,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任谁也没办法接受。先是出车祸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两年,那时让你重新振作起来的唯一动力就是叶子,后来救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还有三……算了,先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我还是记不起来,你讲讲,叶子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你出车祸的第二年,江疏影的调查有了进展,她查到那位老者,就是你在茅草屋见到的那位老者,其实是某医药集团的高层,叫……叫……怎么想不起来了。”古少挠了挠头,跟六年前相比,他也苍老了很多,多了很多白发,“对了,叫樊春雷。这个发现让你们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你请求周忆梦帮忙调查樊春雷,最后发现樊春雷除了是某医药集团的高层外,自己还曾注册过一间生物科技公司,叫什么K科技。这家生物科技公司表面上并没什么疑点,经营范围基本就是灭鼠杀虫,还研究生物防疫器械之类的。不过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安保十分严密,甚至比超级大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生物科技还有个子公司,子公司是在国外,研究的项目是增强体能、基因进化等。你和江疏影都怀疑叶子就被囚禁在其中一间公司里,所以在2018年年末的时候,你们开始计划如何潜进去救人,却发现困难重重。超级大楼最起码还有个隧道,K科技却密不透风。就这样僵持到2019年中旬,出现了一个人。余飞,那个被关进精神病院被当成疯子的少年。你能回忆起来吗?”“好熟悉的名字,似乎有些记忆,但很乱。”刘可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满脸疑惑地问,“余飞的出现跟潜入K科技救叶子有什么关联?”“本来是没什么关联,后来你是看了一则新闻后找到的他。因为只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K科技手里救出叶子。”古少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口,吐出个烟圈才继续说。“余飞最开始的时候到处宣称自己能够让时间停止,当然,周围的人都把他当成了神经病。后来他在网上公布了几家金店的地址,说是要利用自己让时间静止的能力盗走这几家金店里的镇店宝,而且他还给出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到了时间后很多人为了看他笑话,都跑去围观,把金店简直是围得水泄不通,但怪就怪在即使这样,那几家金店里的镇店宝还是接二连三地被盗走了。警方进入调查也毫无所获,店里的监控无缝衔接,上一秒镇店宝还完好无损,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了。”“为了摆脱警方的纠缠,余飞又悄无声息地把镇店宝还了回去。当时这则新闻在社会上反响很大,不过认为他真的有让时间停止能力的人却少之又少,大部分都还是把他当成精神病看待。”“可能是舆论压力给他造成了影响,后来他真的被心理医生查出有严重的妄想症,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看了这则新闻报道后,你找到了余飞,说服他帮忙。当时余飞宣称自己只能让时间停止十分钟,这十分钟内世界是静止的,只有他可以自由行走。这件事反正我是觉得挺不靠谱的,不过你十分相信他,后来他也真的从K科技在国外的子公司里偷出了叶子。”“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拥有这种能力?”“谁知道呢,反正人他是救出来了,K科技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他究竟是怎么把人救出去的。现在余飞又回到了精神病院,其实他要是有这种能力,想要离开很轻松,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逃走。”“既然我们救出了叶子,那三毛呢?”“当时三毛也一同被救了出来。”听了这句话刘可丝毫没有放心,反倒心里一紧,先是扭头看了眼叶子,紧接着猜测道:“难道三毛也……也……”“三毛还活着,只是……”古少掐灭手中的烟蒂,皱起眉头说,“这也是我冒险用电流刺激你的脑神经,强硬地把你从梦境里拽出来的原因。三毛被救出来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直到前几天他突然醒过来了。”“他在哪儿?”“在另外那间屋子里。我本来是打算等你恢复记忆了再说这件事的,不过你这次醒过来跟上几次不太一样,整个状态有些不对劲儿。我猜这可能是因为上几次你是自然从梦境中醒过来的,所以基本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够恢复大半部分的记忆,可这次已经过了快两天了,不仅没能恢复记忆,而且还出现了记忆混乱的情况。”“既然他醒了为什么不过来看我?”相对于自己的状态,刘可更担心三毛,“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别再隐瞒了。”“我还是带你去看看他吧。”古少起身把刘可抱上轮椅,然后推着轮椅走出房间。房间外是一条走廊,中间有三四个房间,古少把轮椅停在了其中一间病房前,郑重地说:“不过你最好先做好思想准备,因为三毛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刘可完全没理解古少口中的“完全不同”所指的是什么。是性格上的,还是长相上的?难道三毛也跟他一样断了手脚?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古少推着他进去关上房门,这才将房间的灯打开。房间亮了起来,刘可看见角落里蹲着一个“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他还有些人的模样。那“人”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遮住了脸庞。上半身赤裸着,身体却跟正常的人类皮肤完全不同,是黑色的,并不是弄脏的那种黑,而是类似黑野猪那种皮肤,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毛发。这分明就是怪物啊,刘可倒吸一口凉气,仰头看向古少,问:“这……这是三毛?”“是的,这就是三毛。”古少十分肯定地说,“他刚醒来时身体还没有显著的变化,只是表现得有些害怕,也不说话。等我第二天再过来,就发现他的皮肤开始转变成暗黑色了,身上的汗毛也明显浓密了不少。从第三天开始,不仅汗毛越来越浓密,而且长出了尖尖的牙齿,后来更是变得暴躁了起来。”记忆里的那个三毛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让刘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控制轮椅来到三毛面前,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头发。隐藏在头发下的那张脸露了出来,这哪里还是三毛的脸:那张脸脑门凸了出来,牙齿露在外面,瞳孔变成了藏青色,鼻孔硕大。三毛根本认不出刘可,好奇地凑过来,用鼻子在刘可身上闻了闻。“我特意弄来铁链把他拴在了这里,可他暴躁起来力气极大,我怕铁链也无法控制住他,所以先用麻醉枪给他麻醉,又注射了安定剂,这才让他安静下来。”古少走过去,把刘可从三毛身边拽回来,打开门走了出去,边走边讲解,“从五年前开始,世界各地开始频频报道怪物伤人的事,起初人们认为是新闻报道夸大,直到后来有人用手机视频拍下了那怪物的样貌。是一只身高两米类似猩猩的怪物,那怪物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拥有人类的思维,而且善于伪装。至今也没人找到怪物的藏身处。”“你想说什么?”“K科技,我怀疑这是K科技的杰作,现在看见三毛这样就更加确信了。你有没有想过,K科技很可能就是民国时期被炸毁的K基地的化身。那些怪物就是人体试验的成品,K科技把他们放出去在世界各地制造恐慌。时间上也正好吻合,七年前他们突然出现抓走了叶子跟三毛,五年前就开始有怪物的相关报道。”“可是据江疏影说,K基地被炸毁时根本没人逃出来,那些试验报告应该也被一同埋葬了才对。”“不,还有一个人逃出来了,叶子的母亲。这就是为什么非要抓叶子回去的原因。叶子的母亲很可能也是试验品,或是真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是外星人遗留下的孤婴,所以K科技需要她。传闻当年K基地就曾成功抓捕过外星人。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真相具体是怎样也无从知晓了。”回到房间,古少把刘可抱到床上躺下。躺在床上的刘可侧身看向叶子,虽然她的肉身已经死亡了两年,却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他喃喃自语道:“当年在茅草屋里,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回去?他们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来拿主意。”古少叹了口气,“既然三毛已经醒了,要通知江疏影过来吗?”“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等着三毛醒来的那一刻呢,不过让她看见现在的三毛,还不如让她继续等下去。还是先别告诉她了。”刘可躺下身,握起叶子的手,“不过怕是也隐瞒不了多久,等什么时候瞒不住了再说吧。”“听你的。”古少再次拿出针管走过来,抓起刘可的胳膊,替他打了一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两个版本的人生“你在干吗?”“画画。”那幅画是一间教堂,教堂前方有很多人,有人张着大大的嘴巴,有人眯着眼睛,有人表情狰狞,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教堂上方挂着时钟。“这画有名字么?”“我叫它停止的时间。”“不错的名字。”“谢谢夸奖。你是谁?”“我叫刘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刘可把手中的报纸递给眼前的少年,“这篇报道的主角就是你吧?”“你是专门过来看我笑话的吗?”少年抬起头,他的双眼深邃,瞳孔乌黑光亮,就如同两颗黑珍珠镶嵌在里面,他笑嘻嘻地说,“要让你失望了呢。”“事实上我在来这儿之前写了一张纸条放在身上,你若是能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它,并告诉我纸条上的字,或许我能把你从精神病院弄出去。”“你认为这里能关住我?是我不想离开而已,这里的人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在这里待着我很舒服。”少年把画纸从画板上摘下来折叠好,站起身仰头看向天空,“我深爱着的人被关在了某处,你能帮我救出她吗?”刘可有些惊讶,把攥着的拳头打开,里面被揉成团的纸条弹了出来。没错,少年后半句说的就是这张纸条上所写的字。刘可由惊讶转变成兴奋,有些激动地问:“你能帮我救出她吗?”“你为什么坐在轮椅上?”“三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双腿。”“它们不是好好地长在你身上吗?”刘可低下头,发现双腿又回来了,他试着抬了抬,双腿完全能够根据他的控制抬起来。刘可不可置信地从轮椅上站起,走了两步,跳了两下。是的,他根本没失去双腿。“这世上的人真是够奇怪的,有些人明明过得很好却一副穷酸相,有些人明明穷酸却阔绰得像个土豪,有些人明明没经历过什么苦难却摆出看透世事的姿态。”阳光下的少年无奈地摆了摆手,“你是属于明明有腿却把自己伪装成了残疾。那件事,你还是找别人吧。”“等等。我要救的人,她叫叶子。”刘可上前拦下少年,“她也有超能力。你们是同一类人。”少年停住脚步凝视着刘可,良久才把刚刚画好的画递给他,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地说:“这幅画帮我保存着,今晚我过去取。”刘可从梦中惊醒,急忙掀开被子,膝盖以下依旧空空如也。今天已经是醒来后的第三天了,记忆相对于昨天来说已经恢复了不少,最起码他已经记起找余飞帮忙的事了。房间里,叶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古少没在,轮椅在旁边。刘可费了些力气才从床上挪到轮椅跟前,紧接着用手臂的力量撑起身子坐上去。刘可控制轮椅来到长桌子前,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药物,还有脑仪器和看上去有些凌乱的线路。长桌子下方有几个抽屉,中间那个抽屉上了锁。刘可在桌子上找了找,最后发现一串钥匙,挨个试了试,将抽屉打开。抽屉里有几本书,几支笔,一本日记。刘可从超级大楼出来时顺便把叶子给他写的那几封信也带了出来,如今就保存在这个抽屉里。每当他清醒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会拿出来读一读,以解相思之情。刘可拿出书和日记,接着在抽屉里翻了翻,却发现那几封信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不过他在其中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余飞送给他的那幅画。真是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刘可又打开其他抽屉翻了翻,还是没能找到那几封信。这件事是不可能记错的,难道是古少拿走了吗?刘可正这样猜测着,古少便拿着早餐走了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可一边翻着一边问古少有没有动他的抽屉。“没动过呀。”古少走过来,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好奇地问,“这是在找什么呢?”“信,叶子留给我的那几封信不见了,我记得明明是放在这里的。”刘可干脆把里面的书拿出来一本一本翻看,嘟囔着说,“怎么就找不到了呢?”“这都三天了,怎么记忆还没恢复。行了,别找了,先吃饭。”古少制止刘可继续找下去,把早餐递给他,“那几封信早就不在你手里了。在茅草屋叶子和三毛被带走之后,警方在山崖下方找到了你的背包,信都在背包里呢,被警方当作重要线索拿走了。估计现在还在警局证物室里放着呢。”“可是我明明记得……”“你肯定又把记忆跟梦境搞混淆了。”古少打断了刘可的话。“不可能搞混,梦境里背包丢了,但现实里背包没丢。”刘可根本没心情吃早饭了,转过来看向古少辩驳道,“而且很奇怪,有些别的事也跟现实不太一样,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两个人生版本。就拿车祸打比方,在另一个版本的记忆里,我根本没发生过那次意外,腿也没断。这是怎么回事?”“很好解释呀,所谓的另一个版本的记忆其实就是对于梦境的记忆,梦境虽然是脑仪器指示叶子在现实的基础上建造出来的,但毕竟是梦境,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它未必会按照现实中的轨迹发展。因为梦境跟现实的不一致性,所以醒来后你会把两者搞混,会把梦境里发生的当成是现实里发生过的。你已经进入梦境很多次了,在前几次的梦境里,可能你的腿并没有断,这是你的希望,所以梦境就按照你希望的呈现了出来。其实你脑袋里不只有两个版本,每一次进入梦境都会有不同的版本存在。”古少见刘可一知半解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后又打比方说道,“就拿这顿早餐来说。你第一次进入梦境时可能选择吃掉,第二次可能选择倒掉,第三次可能根本没有这顿早餐。那你说现实里这顿早餐你吃还是没吃?”“没吃啊。”“但现在的问题是梦境里你吃了这顿早餐,所以你才会发现自己对于早饭这事出现了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版本。在这些版本中,只有一个版本是现实中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六年前你出了车祸,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七年前你丢了背包和叶子的信,这也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在懂了没?”“懂了。不过早饭的事我还没做出选择呢。”刘可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说,“如果你没举早餐的例子,我可能不会选择吃这顿,但是举了,我便选择吃了。现在算不算现实出现了不同的结果?”“这是唯一的结果,我一定会拿早餐举例子,你也一定会选择吃。”古少走到叶子身边,抬起她的胳膊捏了几下说,“这次你在梦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醒来后问的问题都怪怪的?”“我上几次醒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没有,顶多是刚醒来时有些迷茫。不过你的状态却一次不如一次,我记得前几次醒来后你还会自己控制轮椅出去走走,后来也不出去走了,醒来就开始酗酒,而且还自残过,话也变得很少,问你什么都不肯说。”古少开始按摩叶子的腿部了,“我觉得是因为你无法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叶子的死亡,才导致状态每况愈下。有时候我真想把脑仪器扔了,让你再也无法回到梦境。也许我该这样做。”“酗酒……自残……”刘可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那上面的确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疤痕,大腿根部也有几厘米长的刀疤。这些疤痕似乎勾起了某些记忆,刘可伸手轻轻抚摸大腿根部的疤痕,忽然发现疤痕下面硬硬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许我并不是平白无故自残的。一定有某种原因。”未来的多种可能性古少一直待到晚饭后才离开,等他走后刘可翻身下床,爬到床底摸了摸,最后摸到了用胶布贴在床板上的匕首。他拿出匕首坐到轮椅上离开了房间。虽然叶子已经死亡,根本看不见刘可接下来要做的事,但刘可还是避开了她,来到洗手间并把门反锁。刘可挽起裤腿,摸了摸大腿根部的疤痕,紧接着大口地呼气吸气,过了几分钟他才鼓起勇气,用匕首划开那道疤。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刘可咬紧牙关,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就这样用了将近十分钟才彻底把伤疤划开,然后扔掉匕首,用手指伸进肉里摸了摸,果然碰触到了什么。刘可大叫一声,用手使劲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抠出来。是一根比火柴粗些、长些的圆柱形物体。刘可把它放在一旁,先用准备好的针线将伤口缝合,又用纱布包扎好,这才重新拿起圆柱形物体来研究。圆柱形物体上面有个小盖子,把盖打开,一张被卷成圆柱形的纸张滑落了出来。刘可急忙拆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几行小字——如果你能发现这张纸条,说明我的计划已经奏效了,接下来我希望你认真阅读下面的话:你将在2015年被叶子选中进入超级大楼,你们在超级大楼里相爱,两个月后为了能让叶子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做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带她逃出去。记住,你们逃出去几天后会有K科技的人找上叶子,并将叶子从你身边带走。你要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你要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刘可默默念出了纸条上的最后一句,接着便陷入了沉思。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张纸条,并且藏在了皮肤下面?一时间脑海里乱哄哄的,似乎有很多新的记忆接二连三地蹦出来,糟糕的是刘可根本无法分辨这些新的记忆,哪些是在梦境里发生的,哪些是现实中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两个版本的人生在脑海里不断厮杀,谁也不愿认输。离开洗手间,刘可一路控制轮椅来到三毛被关的房间,用了十几分钟才将房门拧开。进去后打开灯,发现三毛身上的汗毛更加浓密了,背也驼了,也长高了不少,如果身子能够直起来的话应该有一米九。三毛嘴里的獠牙翻到了外面,正咬着挂在脖子上的铁链,牙齿被磨得吱吱作响。刘可来到三毛身边,努力从轮椅上滑下来坐在地上,然后吃力地挪动身体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地说:“没腿还真是不方便。”三毛停止咬铁链,看着刘可爬到墙边后,伸手在他腿上摸了摸,紧接着把鼻子凑到上面闻了闻。刘可的裤子上沾满了鲜血,三毛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几下,嗓子里发出类似呼噜的声响。刘可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们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聊天了。记得以前你总是话多得让人心烦,现在倒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按照古少的说法,三毛基本已经丧失语言功能了,就连人类最基本的习性也开始退化,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完全全地变成兽人。“K科技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愣是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怪物。”三毛躺下身温顺地靠在刘可的肩膀上,用头在他身上蹭了蹭。见三毛这样,刘可有些哽咽。“救命恩鹅留给你的那三根鹅毛一直都由江疏影保存着,她说等你醒来后就还给你。江疏影,你还记得江疏影吗?”三毛喉咙里含糊不清地说:“影……影……”“你是在说影?你记得她?”刘可略有些吃惊,“我还没告诉她你已经醒了。你想见她吗?如果想的话,我马上就让她过来。江疏影如果知道你醒了,一定开心死了。只是……只是不知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她会有什么反应。”三毛坐起身,伸手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低下头打量自己一番,最后使劲摇了摇头。刘可觉得很不可思议,三毛竟然真的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又说道:“你一定在怪我吧?那天要不是我开车去了哈尔滨,也就不会留你保护叶子了,更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是我把你和叶子害成这个样子的。”“隔……隔……”三毛用那双翠绿的眼睛盯着刘可,紧接着伸出毛茸茸的手在刘可的眼角擦了擦,接着又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改变……改变……”“改变,对,改变。我上几次醒来一定对你说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吧?”刘可从兜里拿出那张纸条,“刚刚我在腿上发现了这个。我肯定是疯掉了,或者迷失在了梦境里,所以才会这样做吧?现在虽然已经2022年了,不过还是无法做到这点。对不起,三毛,我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江疏影,这些年江疏影也并不好过。如果当年不是我执意要带着叶子离开超级大楼,大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吧?毕竟有超级大楼的保护,K科技的人无论有多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带走叶子。”“改变……改……可……”三毛的样子像是迫切地想表达什么,可却表达不出来,于是有些着急,“你……张……张……”“可是就算我不带叶子离开超级大楼,周忆梦也会有办法调查到朱觐南犯罪的事实,到时候一样会揪出冯刚,冯刚还是会把叶子吃人肉的真相说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刘可双手捧起三毛的脸庞,若有所思地说,“可惜余飞只能让时间停止,却无法让时间倒回,你说这世界上有人拥有这种能力吗?”“梦……脑……脑……张……”三毛使劲点了点头,想尽量表达得清楚些,开始手舞足蹈,“张……主任……脑……脑……仪……叶……可以……”“你是想说脑仪器吧?那个不是张主任做的,是古少。脑仪器只是可以控制叶子的大脑为我创造梦境。”刘可看着手舞足蹈的古少,猜测着他想说的话,“不过上几次我醒来的时候你应该是昏迷着的,是你在昏迷中听见我的懊悔了吗?”“你……你……说……记……能力……K……”三毛还在努力地表达,“嗖……过去……改变……未来……”伴随着三毛说的这些字眼,刘可脑海里又多出了很多新的画面,让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刘可爬回轮椅旁,用双臂的力量支撑着坐上去,控制着轮椅朝门外走去。“我好像记起了什么,但需要好好梳理下,对,我需要好好梳理下。”回到房间后,刘可来到叶子的床边,握起她冰凉的手,看着她安详的脸庞,开始努力把现有的记忆拼凑出来。就在他拼凑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新的记忆也冒了出来,以至于整夜未眠。随着天逐渐亮起,记忆拼图也基本上拼凑完毕了。古少如每天一样,早早地就买了早餐过来,刚进屋便看见刘可裤脚上的血渍,于是急忙跑过来,边替他检查伤口边自我责备:“我应该替你打了针再离开的,真是的,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我记起了所有事。”刘可看向窗外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天气好像不错,吃完饭后能推我出去走走吗?”“天啊,这伤口是你自己缝上的?我真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古少重新替刘可包扎好伤口后,两人相视无言默默吃完了早餐,紧接着古少又找来干净的衣服替刘可换好,推着他出了门。房间外三面环山,不远处便是谷海,因为是早上,海风吹过来有些清凉。古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刘可身上,推着他朝海边走去。这附近只有这么一栋公寓,当年为了远离人群,也是怕K科技的人找到叶子,所以才选择买下了这里。来到海边后,古少把刘可从轮椅上抱了下来,两人并排躺在沙滩上。太阳缓缓从海面升起,刘可闭上双眼把所有的记忆又整理了一遍,让思路更加清晰了些,这才说道:“古少,你相信有的人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未来吗?”“不相信。”“为什么?”“因为我更愿意相信结果的不变性,就是说即使可以回到过去,对未来的结果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回到过去纠正一些错误,以此来改变未来,那未来真的会变成每个人都满意的样子吗?答案肯定是不会的,未来只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混乱。”“所以你并不是在否认可以回到过去这件事,只是觉得即使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也无法对结果做出任何改变,对吧?”“以前是都不相信的,或许是像叶子、余飞这样的人突破了我的认知,不得不逼着自己改变观点。”“那你说我借助叶子和脑仪器的能力通过梦境的方式回到过去,再去经历过去的事,这算是回到过去吗?”“不算,你不是通过梦境的方式回到过去,而是叶子以过去的记忆为原型,为你创造了梦境。这两者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古少坐起了身,面对着刘可说,“你确定自己的记忆恢复了?”“正是因为记起了所有的事才会有这些问题。你应该还没听我说过回到梦境里的感受吧?”刘可也支起身子,看向前方的谷海说,“那感觉非常真实,一切都仿佛是正在发生似的,天空、地面、建筑、人,所有的所有都无比真实。”“你应该做过梦吧?谁没做过梦呢。当我们在梦里时,梦里出现的人或许也是真实的,直到我们醒过来才会发现太假了。”古少拿起一块石子扔到海里,“你刚醒过来时我也对你解释了原理,可能当时解释得太复杂,其实说得简单点,你就是在做梦,不管梦里经历过什么,正因为你身处梦中,所以感觉不到它的虚假。”“看来那不仅仅是梦呢,即使我现在醒来,也感觉不到任何虚假。你没进去过,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体会不出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刘可说完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对了,你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有脑仪器的设计草图?”“我问过你很多次了,可你从来都不肯说。”古少又拿起一块石子在手里把玩,“那草图设计得非常专业,涉及很多跟大脑相关的专业知识,就算张主任在世,也未必能设计出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刘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你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未来里。”“我推你回去吧。”古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扔掉手中的石子站起身,“你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进入梦境了。我知道你始终无法接受叶子的死亡,但她已经死了,还有三毛,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应该再逃避了,要是再这样逃避下去,你早晚会疯掉的,现在的你已经疯了。”“你先坐下来听我继续说下去好吗?”刘可恳求道,“要是听了我接下来的讲述,你依旧认为是梦境影响了我,那我答应你,回去就把仪器毁掉。”古少在刘可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半分钟,最后重新坐下了身。“你说。”“不仅你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未来,就连我的腿也是第一次断掉。先前我说过感觉脑海里存在两个人生版本吧?你告诉我其中一个是梦境里发生的,不是现实,但其实不是这样。在另一个版本的现实里,我不仅没有摔断腿,制造出脑仪器的也不是你。”刘可停顿了一下,观察古少的反应,见古少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从超级大楼出来,我是跟叶子还有张主任一起逃出来的,我们在江疏影的安排下住进了她父母留下来的那栋老楼。当时叶子住在一个卧室,张主任住在另一个卧室,我则住在客厅的沙发上。后来张主任为了帮叶子弄到人肉特意趁着我们都睡着时,出去抓了一个流浪汉回来藏在衣柜里,却不小心被我发现了。”“张主任在你们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就死了,被冯刚杀死的。”古少纠正了刘可的话,“你说的这些在现实里根本就没发生过,让我如何相信?”“所以我说的是另一个版本的现实,是在未来还没有改变之前的那个现实。”刘可深吸口气继续讲述,“后来K科技的人发现了那栋老楼,我们三个只好在三毛的安排下去了茅草屋。我开三毛的车去叶子母亲的故乡时,陪伴在叶子身边的是张主任,被K科技的人带走的也是他们俩。包括后来我找到余飞,余飞救出来的也是张主任和叶子。跟现在这个现实完全不同的结果吧?这些天我陆陆续续地记起了些,也发现了脑海中的这两个版本,但你一直告诉我是因为记忆出了混淆,所以始终无法理出头绪。不过昨晚我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整理了下记忆,才发现这两个版本的现实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只不过因为过去的改变,未来,也就是所谓的结果也跟着产生了变化。”“说完了?”“没。因为张主任是脑科专家,所以被抓去K科技后,K科技里的人并没有像对待三毛一样对待他,而是因为知道张主任的能力,让他参与了一个项目,这项目就是对叶子的大脑进行开发和分析。所以余飞救出他们后,叶子虽然已经死亡,但张主任没有晕厥。我承认叶子的死亡对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那段日子我过得的确很糟糕,甚至开始酗酒。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被救出来的张主任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几个月后他再次出来时,就已经做好了脑仪器。他拿着脑仪器给我,并告诉了我一件事。张主任说,在超级大楼里叶子的脑开发是百分之二十五,在K科技时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七,现在已经百分之三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脑开发越多,就会有无限的可能性,因为现在人类已知的脑开发率最高也不过百分之十几,就已经达到了无法逾越的成就。”古少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的故事里有个很大的漏洞,叶子进入K科技后不久便死亡了,大脑怎么可能还在持续开发?”“那你能解释为什么叶子已经脑死亡,却还能完成脑仪器发给她的指令吗?叶子虽然死了,但她的大脑却还在持续地进行着开发,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尸体到现在也没有腐烂的原因,因为她的大脑还在工作,并且还在持续地给身体输送养分。”“死,只不过对咱们而言。张主任说当时他在K科技里跟十几个科学家一起工作,主要项目就是激活叶子更多的能力,看她的极限在哪儿。后来他们发现叶子除了有能够创造虚拟世界的能力,及集中注意力能看到任何想看到的画面的能力,还有一项能力被激活了,就是能够带人穿越回过去。”“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现实里,张主任多年前死了,被替换成了三毛,所以三毛也知道叶子能够带人穿越回去这件事。昨晚跟三毛聊天时,他一直在试图告诉我这件事。”刘可发现古少的脸上有了些变化,“因为叶子死亡无法自主使用超能力,所以那些科学家提出了制作脑仪器的构思,确切地说脑仪器是这些科学家和张主任一起开发出来的,但只开发到一半余飞便把他们救了出来。出来后张主任继续研发脑仪器,终于在几个月后弄好了。2020年10月4日,这天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测试,当时目的很明确,若是成功地穿越回过去的话,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K科技找到叶子。”“在现在这个现实里,2020年10月4日也是你第一次回到梦境里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古少不再挑刘可故事里的漏洞了,而是将信将疑地问,“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利用叶子的超能力和脑仪器的确让我回到了过去,可糟糕的是,穿越回去的我没有跟未来有关的任何记忆。因为没了记忆,所以无法改变过去我的任何想法。这次试验醒来后,未来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告诉了张主任这一点,张主任也开始找寻方法,让我能够携带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反反复复试验了几次还是失败了。半个多月前,我和张主任又进行了一次试验,就是这次让未来发生了变化,我醒来后看见的不再是张主任,而是你……”“也就是说这次试验成功了?”“不,张主任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方法,这次是我主动要求再试一次的。我回到过去,重新进入超级大楼,认识叶子。看上去一切都没什么改变,我也同样没有未来的记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现在回想,未来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悄然改变的。”讲到激动处,刘可略显兴奋,“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回到过去后,张主任找到了能够让我记起未来会发生的事的方法,还是因为什么,不过我开始出现了头痛欲裂的症状,第一次是在四楼跟周忆梦探讨案情时突然头痛欲裂,虽然之前也有过相同情况,但那次有些不一样,那次我看见了一些影像。后来没多久,我从电脑前起身时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又看见了未来的景象,这次我看见了一张报纸的标题,上面写着‘影响了无数人的二十四小时直播真人秀《伴我成长》已于昨日宣布停播,脑婴女孩叶子、元老级员工张建斌、新晋女婿刘可行踪成谜’。在另一个版本的现实里,也就是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我本来是跟张主任一起打晕了冯刚逃出来的,可正因为我看见了这个标题,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张主任会跟我们逃出去,所以当张主任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时,我没有选择上前帮他,而是带着叶子跑了出去。正是这个举动造成了张主任的死亡,等我再次醒来,出现在眼前的就换成了你。”“那个报纸标题,其实是未来你的记忆,因为无意间看见了,所以影响了过去的你的判断,紧接着未来也就跟着改变了。这似乎违背了结果不变的定律。”古少如此分析着,紧接着皱起了眉头,“可为什么偏偏这次你就能看见了呢?”“因为这个改变,未来的张主任死了,我需要有人帮助我设计脑仪器,所以凭借记忆画出了草图,并找到你来帮我完成。我没有告诉你这种方法能够让我穿越回未来,只是解释说是梦境。所以每次醒来后,我还在找寻能够让我携带记忆穿越回去的方法,或许因为始终没有好的方法,我开始变得有些极端,甚至有了把字条藏在身体里的举动,不过因为我的身体并没有跟着穿越回去,这个方法没有任何用处。”“昨晚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次能够看见未来的景象?后来我想清楚了,是电流。你不是说这次是用电流刺激我的脑神经才强硬地把我从梦境里拉出来吗?张主任在我穿越回过去后,一定也想到了这个方法,于是用电流刺激我的大脑,每次刺激时,我都会或多或少地看见一些未来的景象。我看见了那份报纸,未来就改变了,在未来制作脑仪器的人变成了你,同时也变成了是三毛跟叶子被K科技的人抓去。更巧合的是,你也想到了用电流刺激脑神经的方法。你用了这种方法,回到过去的我在江疏影父母家的老楼时,就看见了张主任藏尸体的那一幕。那一幕原本应该是在未来还没有改变之前的记忆。”“看来是弄巧成拙了,当时是因为醒来后身体发生了变化,我就想用什么方法能把你从梦境里拽出来,后来就想出了电流刺激脑神经的方法。”“我从江疏影家出来时,你本想用这种方法让我醒来,可在过去的我被影响了,因为头痛欲裂最后昏昏沉沉地走上了大街,才最终导致了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双腿。”刘可目光坚定地看向古少,“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古少沉默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我们可以改变的,叶子可以活下来,张主任可以活下来,三毛也不必变成人兽,只要这次在我穿越回去后,你能用电击的方法让我看见,或者记起跟未来有关的事,我就能够修正所有的错误。但这件事我一个人完成不了,需要你的帮忙。”“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有人能穿越回过去,不愿意相信结果的多变性吗?”古少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彻底死心,才能让我不抱任何幻想,让我接受现实。人只有接受了现实才能放下很多事,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就是为什么当余飞奇迹般地盗走多家金店时,人们宁愿相信他是用邪门歪道迷惑了众人的视线,也不愿相信他真的有让时间静止的能力。”刘可没有打断古少的话,静静倾听着。“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超级大楼解散后的事。其实在超级大楼解散后我便回了老家,并且在老家认识了小红。我们相爱了,2018年时我们结婚并且生了个小男孩。那孩子胖乎乎的,眼睛大大的,我给他起名叫古天儿。”古少陷入了回忆,默默地说着,“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结婚,更没想到自己可以老来得子,那段日子我过得非常快乐。”“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讲起过这些事?”“因为他们都死了。”古少说到这里时攥紧了拳头,“2019年,古天儿才刚满一岁。事情就发生在你找我之前的三个月,有一天,突然有个人兽闯进了我家。那人兽青面獠牙,力气很大,残忍地杀死了小红和古天儿。”“怪不得……”刘可恍然大悟,想起了先前古少提起K科技时的状态,“怪不得你对K科技的事如此熟悉。这几年你一直在调查他们?”“是的,但以前不敢确认,直到看见三毛,我才敢完完全全地肯定,人兽的事一定跟K科技有关联。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妻子和儿子就不会死。这些年我给媒体写过无数封信来揭露此事,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媒体觉得这完全是天方夜谭。K科技的子公司在国外注册,所以就连当地的警方也对此束手无策。我绝望过,悔恨过,曾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回到过去救出妻儿。”古少擦干眼泪激动地抓起刘可的胳膊,“所以你能不能帮我?若是你真的能回到过去,并且记起未来的事,能不能瓦解K科技,让他们没有机会害人?”“可是凭借我一人之力如何才能做到这点呢?”“你可以找到当年的我,也可以找张主任,还有周忆梦、江疏影、小娜来帮忙,对了,还有余飞,虽然余飞是2019年才有了能够让时间停止的能力,但我相信张主任一定有办法提前激活他的能力。而且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像余飞、叶子这种拥有超能力的人隐藏在人群中,可以把他们集结起来。”“我答应你,如果回到过去后我能够记起这件事,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一定会成功的,既然上次能成功,这次也一定没问题。”古少无比坚定地望着刘可,补充道,“不过……不过你真的每次都能够按照脑仪器的设定,回到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吗?”“张主任制作的脑仪器可以,不过交给你的草图是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似乎丢失了什么,所以功能性也减弱了,每次都会有所偏差。上次我回到过去,是从进入超级大楼叶子第一次碰触我导致昏迷,我又苏醒后开始的。不过这问题不大,关键的问题是刺激我大脑时,既要让我不要因为电压过强而醒过来,也不能电压太弱,要恰到好处才能让我记起未来的记忆。这点就完全靠你来掌握了。”“放心,交给我好了。”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人间。此时已经中午了,古少把刘可抱回到轮椅上,顶着烈日推着他离开了海边。", "summary": "刘可与叶子决定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组建家庭,刘可前往三人班村调查叶子的身世,得知叶舒可能曾被外星人带走。后刘可和叶子遭遇袭击,叶子展现出超能力,将刘可拉入自己创造的完美世界,刘可与叶子在这个世界中度过了二十五年,刘可醒来后发现现实世界只过了八个月,得知自己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昏迷了许久。刘可联系上记者江疏影,发现三毛与叶子在现实世界中失踪了,江疏影一直在调查叶子的身世,发现了三毛留下的线索,刘可再次进入梦境,他拜托余飞帮忙救出叶子,然后刘可从梦中惊醒,发现叶子留给自己的信件可能被古少拿走,古少解释信件在警方手中,刘可发现自己的记忆与梦境有所混淆,古少向刘可解释了梦境与现实的不一致性,刘可见到了变成半兽人的三毛,三毛试图告诉刘可有关叶子的超能力和脑仪器的事情。刘可计划借此改变过去,阻止叶子和三毛的悲剧,古少同意帮助刘可,并共同讨论了时空穿越的可能性,并打算集结有超能力的人共同抵抗k科技。古少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并请求刘可一定要摧毁k科技,二人准备开始计划。"} {"context": "对于自己的感官敏锐程度,越千秋一向很有自信。然而此时,他却不禁心中凛然,难以确定甄容是不是刚刚才到的。他特意把神弓门弟子都带了出来烧烤,却吩咐过孙立和戴展宁刘方圆看着点其他人,尤其是甄容,可如今,人却是出现在了这里,其意义不言而喻。哪怕不看青城的赫赫声名,此人也绝不好惹!察觉到了越千秋的视线,甄容仿佛也有些讶异,随即就微笑出声道:“实在是大厅中嘈杂,我正好出门就闻到了这股香味,于是找了过来,可不是故意做不速之客。”不但刚刚在背后说自家掌门坏话的慕冉表情很不自然,其他神弓门弟子也多半如此。面对这种状况,想到刚刚陪人上山时,甄容仪表出众,谈吐优雅,越千秋心中一动,仿佛不以为意地招呼道:“你是闻香而来?可我这儿烤的都是腥膻之物,你真的有兴趣?”趁着刚刚甄容和几个神弓门弟子说话打招呼,越千秋左手动作飞快,将那些烤萝卜烤茄子烤韭菜之类的全都一股脑儿往烤架下半截一藏,右手飞快抓了一把牛羊内脏的竹签,随即填补了之前的空缺。此时他一面说一面翻动着手中的烤串,一滴滴油落进炭火中,一时火苗蹿得老高。那噼噼啪啪爆裂的声音伴随着肉香,让神弓门的那几个弟子一时间食指大动,全都顾不得落英子甄容,凑上前来抢了越千秋递来的十几串烤鸡心、烤羊肉、烤羊腰、烤大肠……而越千秋清清楚楚地看到,甄容的面色,不可避免地变了变。想来也是,青城是道家门派,虽说也有俗家弟子,但已经有了落英子道号的甄容,显然,那是道士无疑。虽说道士不比和尚,没说要吃素,可只看甄容的打扮就知道走的是超凡脱俗路线,那么,在这种人多的场合满嘴流油吃烤串,合适吗?所以,这是请君入瓮的阳谋!几个刚刚还吃过烤蔬菜的神弓门弟子这会儿背对着甄容大快朵颐不说,还彼此交换眼色,全都有些幸灾乐祸。毕竟,甄容不声不响靠近,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他们私底下抱怨门派长辈的话,这会儿让其吃个哑巴亏,那不是应该的吗?看到那个唇红齿白,清新脱俗的少年道士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这烟雾缭绕的烤架,看着那一大堆滋滋流油的烤物,越千秋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最终拿出了两串半肉半油的烤羊腰,非常慷慨大方地朝甄容伸出了手。“见者有份,落英道长,给!”这下子,甄容顿时进退两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如同大无畏上刑场似的脚步上前,狠狠地从越千秋手中抢过了那两串烤物,随即赌气似的狠狠撕咬了一口。东西刚入嘴时,那滚烫的滋味差点让他惊呼出声,可等到胡乱嚼了两口下肚,他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东西就和之前闻到的香味一样……真的味道很独特!尽管很独特,但不得不说,甄容还是闻不惯那股浓重的味道,哪怕他潜意识中还想多吃点儿。所以,当两串过后,越千秋又非常殷勤地递过来一把,看那光景至少也有七八串,他更是为之骇然,立时苦笑道:“我的肠胃只怕受不了这荤腥,亏了越九公子你这番好意。”“吃烧烤就是这点不好,肠胃不好的人容易闹肚子,也就是我这种铁胃无所谓。”越千秋从善如流地没有勉强,反而耸了耸肩道,“而且吃烧烤还有一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烟熏火燎,一会儿从头到脚,从外袍到亵衣,全都要染上这一股腥膻味,几天都去不掉。”听到这里,甄容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他本能地往后疾退了三步,随即就想抬起袖子闻一闻是否沾染上了什么味道,好容易止住这种冲动,他便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突然想起还有话要对少林的大安师兄说,暂且告退一会。”见甄容拱拱手后转身就走,步履似缓实疾,衣袂飘飞,身法竟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舒缓好看,越千秋不禁狠狠咬了一口羊腰子,随即轻哼了一声。一个讲究表面风度的小白脸,想和我这种最不怕破坏画风的人斗?想都别想!看到越千秋竟然用这种不算办法的办法支走了甄容,从慕冉到小齐,再到其他四个神弓门弟子,全都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六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不说,还有人吃的东西都给呛咳了出来,慕冉更是毫无风度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上三门中排名第二,高高在上的青城派相比,曾经一度徘徊在除名边缘的神弓门算什么?“越九哥,你厉害!”小齐对越千秋竖起了大拇指,乐呵呵地说,“就算是我们神弓门这样闭塞的,也听说过青城落英子的厉害,可刚刚竟然在你这儿吃了瘪。我们都没发现他在偷听,越九哥你怎么发现的?”听这最年轻的少年对着自己一口一个越九哥,越千秋哪里不知道这关系已经拉得很近,顿时眉开眼笑地说:“我也就是刚刚随便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了他,凑巧,纯粹凑巧。”众人当然不会去质疑越千秋到底是真本事还是凑巧,嘻嘻哈哈了一阵子,便继续分享起了烤肉。然而,想到刚刚大厅中那些好吃的他们还没一样样都吃过,这会儿肚子就已经快填饱了,几人顿时又有些遗憾。可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师兄。越千秋循声望去,见是孙立,他就招手示意了人过来。等到人匆匆到了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他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就笑道:“你帮我在这烤肉,继续招待神弓门的诸位。要有别人来,也分些给他们,毕竟,大厅里那地方,实在是不合适加一个烧烤的档口。”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神弓门众人身上一转,最终落在了刚刚喝止过慕冉,年纪又最大的庆丰年身上。这位神弓门弟子说是十八岁,但四方脸,又黑又粗的眉毛,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整个人看上去至少比声称的年龄大五六岁。而且,他能看得出来,这里神弓门每个弟子都很信服他。“庆师兄,能帮我个忙吗?”正如之前曲长老和应长老所说,神弓门闭塞太久,刚刚在厅堂中,几个弟子也就只认识越千秋和白不凡,其他人一个不认得,更不好意思贸贸然上去搭讪,可好战的白不凡陪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被人拖到别处挑战掰手腕了,若非越千秋拖了他们来烧烤,他们站在那儿谁都不认得,只怕会陷入尴尬。于是,此时越千秋邀约,庆丰年只微微一愣就答应了下来,至于其他人,更是一副大师兄你尽管放心去的态度。刚刚看到孙立过来报信,紧跟着越千秋就变了脸色,庆丰年只以为再次发生了类似之前他们在山道上遇见过的那种情况,有人故意找茬,可当他跟着越千秋一路前行,喧嚣越来越远,走的路却越来越幽静,他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倒不至于认为越千秋要对自己不利,可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到最后禁不住问道:“九公子莫非有什么话对我说?”“没错。”走在前头的越千秋这才止步转过身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凝神感知了片刻,确定周围确实无人,这才沉声说道:“有个消息,我希望庆师兄有个准备。”庆丰年察觉到越千秋那太过严肃的态度中似乎潜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顿时浑身都绷紧了,声音也不知不觉有些沙哑。“什么消息?”“神弓门徐掌门以及一大批长老和弟子,如今已经不在延安府了。”越千秋认为庆丰年名字起得诡异,但庆丰年自己却很喜欢这个名字。他出生于西北的延安府一个偏僻村庄,土地贫瘠,大旱乃至于地动之类的天灾是司空见惯的事,常常会有养不起孩子的家庭把孩子丢掉。而在庆丰年降生的那一年,作为家中第七个孩子,他原本也会被遗弃,可多亏那是一个少有的大丰收之年,地里何止多收了三五斗粮。更巧的是,曲长老正好游历到他的村庄,在他家中临时歇脚的时候,在听到庆丰年父亲家中姓氏时,灵机一动给初生的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而等到呱呱坠地的婴儿平安长到七岁,庆家终究是困窘得过不下去了。尽管神弓门在中原武林的名声已经聊胜于无,可在延安府却依旧享有不小的声誉。于是,在那一年,知道家中已经打算卖儿鬻女,他毅然孤身前往神弓门,最终成功拜入了曲长老门下。尽管神弓门的日子也异常清苦,尽管他也要和师弟们一块耕种土地,能够用来锤炼武艺的时间少之又少,可那种从上到下同甘共苦的日子,却让他多年来一直铭记在心,感恩在心。因此,骤然听到越千秋这话,即便是素来为人温和稳重的庆丰年,也不由得面色大变。他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可待伸出手去揪住越千秋问个究竟时,他又醒悟到对方那不同寻常的身份,只能死死忍住心头惊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越千秋非但没有被庆丰年那狰狞的表情逼退,反而更上前了一步,直接逼视着对方那几乎赤红的眼睛。“你既然是曲长老的大弟子,应该知道,我和我爷爷,我师父,对于武者和各大门派是什么态度。要不是玄刀堂和白莲宗重回武品录,而且玄刀堂更是顶在最后面,你自己想想,现在还会有神弓门吗?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你?”庆丰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中的担忧却一点都没有消减。他略微低下了头,声音却仍带出了几分颤抖:“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九公子能不能告诉我,徐掌门和神弓门的人都去了哪儿?”这一次,越千秋的肩膀几乎抵住了庆丰年的肩膀,声音压得比刚刚更低:“神弓门徐掌门带了一大批人北上,去了北燕。”“这不可能!”庆丰年下意识地大叫着反驳了一句,整个人却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练武时下盘最稳的他甚至一个站不住几乎倒地,还是追上来的越千秋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他这才勉强稳住了脚步。尽管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想相信这个消息,可脑海中却犹如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撞破徐掌门和一个身份成谜的人见面的情景,闪过师父和应师叔与徐掌门一系人的争执和矛盾,闪过了他们这些人启程前往金陵时,不但无人相送,还饱受冷嘲热讽的场景。那一瞬间,他醒悟到自己已经相信了越千秋的说辞。他不由得渐渐蹲了下来,这个遇到再艰难困苦的情景,都从来没掉过眼泪的昂藏少年,却是失声痛哭。他六岁离家去拜师,和真正的亲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变得极其冷淡,而神弓门就如同是他的家,师父师叔和师兄弟们就如同他的亲人。可现在,如果徐掌门真的做出了这种事,师父和师叔怎么办?还有那些师弟们怎么办?刚刚借着烤肉和神弓门的弟子们天南地北地胡侃闲聊,越千秋已经大略了解了这些人的脾性,此时,当他看到庆丰年这失态到近乎崩溃的样子,他终于可以确信,包括曲长老应长老以及这些弟子在内的人,确实是那条壁虎割舍下来的,已经没用却还能抖动的尾巴。如果是被神弓门刻意留下,放在大吴当内应的死士,这时候应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被他点醒,而是主动去官府告发那些叛逃的人,以此争取获得朝廷的信任。因为,在这种关头,一步走错就那是生和死的距离!就当越千秋自以为已经做出了足够审慎的判断时,他却只见庆丰年猛然一抬头,分明通红的眼神中竟是绽放出如同野兽一般凶狠的光芒。他曾经历过一次最凶险的掳劫,再加上多年以来反反复复被师父师娘训练,此时和危险的预兆同时发生的,是他本能足尖点地往后速退的动作。避开了那一下气势凌厉的骤然扑击,他又倏忽间连避对方袭来的三招,眼见庆丰年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眼神中的绝望之色却越来越浓,最初恼火的他终于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庆丰年,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消息传出去,就能带着你的师弟们立时回去和曲长老应长老汇合,然后逃出这金陵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是金陵,不是延安府,你们能离开多远?”见庆丰年稍稍犹疑了片刻,动作却没有立刻缓下来,眼神已经变得完全灰暗了下来,为了速战速决,越千秋也顾不得惊动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爆发出了一声如雷一般的怒吼。趁着庆丰年微微失神,几乎是电光火石,越千秋毫不犹豫地后撤一步,却顺着对方来势双手一抓,拇指一顶,顺势撅压住了他的右手,瞬间将人一条胳膊锁得严严实实。眼见庆丰年在失去重心的同时又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双膝跪地,他不禁恼火地在其肩头重重擂了一拳。“我一不是刑部总捕司的黑狗,二不是武德司的人,告诉你是为了商量个办法,你这是发什么疯?”庆丰年呆呆跪坐在那里,直到听见越千秋后半截话,他的眼神方才终于恢复了焦距。他抬起头来,满脸复杂地看向了这位实在年纪太轻的玄刀堂掌门弟子,见对方的神情中只有恼火,却不见轻蔑鄙夷和敌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九公子,我……是我错了,我愿意以死谢罪,可现在……”“你刚刚真不像你那些师弟们素来敬重的大师兄!”越千秋痛骂了一声,带着几分警惕刚想伸手去拉庆丰年起来,却没想到后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意识到竟有人过来了,他还来不及去想刚刚的对话和厮打是否落入别人耳中眼中,就听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求饶声。“几位师兄,真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听到好像有人在打架,和你们一样来看看热闹的!”是那个铁骑会的小猴子!越千秋心中一凛,心想最初他是确定过四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可等到庆丰年失心疯似的对他大打出手,那个犹如猴子一般难缠的精瘦小子会不会潜入附近窥探,他就不敢担保了。他只能迅速确定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露出口风让人听明白,随即就把庆丰年用力拖了起来。刚刚才莫名其妙打过一场的两人才刚刚站定,就只见神弓门的几个弟子拖着小猴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发现庆丰年眼睛有些发红,慕冉顿时大吃一惊:“大师兄,你这是……”“我那天见不凡和庆师兄打得难解难分,见猎心喜,所以特意请了庆师兄切磋切磋。”越千秋抢着说了一句,随即有些遗憾似的耸了耸肩道,“可惜还没分出胜负,你们就来了。”几个神弓门弟子将信将疑,等看到自家师兄微微垂着头,似乎有些情绪低落的样子,立时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大师兄其实打输了,而越千秋还帮着遮掩过去,顿时大为尴尬。尤其是紧拽着小猴子衣领的小齐,更是讪讪地松开了手。“是我们不好,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快走。”慕冉一边说一边拖上两个师弟扭头就走,小齐也连忙拉走了另一个神弓门弟子。小猴子见状自然也想溜,可刚刚转身,他就只觉得脖子被人一把拎住。“喂,放开我,放……”察觉到脖子上那只手的力气一下子大了不少,仿佛再大一点就会捏碎自己的颈椎,小猴子立时吓得不敢动了。“孙立。”见孙立也已经赶了过来,越千秋毫不在乎地拎着手中的小家伙,径直向这位最稳重可靠的师侄儿吩咐道,“你换个人来接替你烤肉招待人,然后去金戈堂告诉阿宁,今天剩下的事我都交给他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斟酌着办,有事可以请周宗主帮忙。”见孙立毫不拖泥带水地领命而去,越千秋这才拎着手中的小家伙回到了庆丰年面前。“事不宜迟,庆师兄,我想我们应该去见见曲长老和应长老。”小猴子顿时呆若木鸡,随即大声嚷嚷道:“你们去见人关我什么事?我没听到什么以死谢罪,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话头戛然而止。那一瞬间,他只生出了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要被杀人灭口了!金戈堂中,此时此刻正是一片欢声笑语。越千秋不在,神弓门的几个弟子不在,对于今天实在是太多的宾客来说,根本就是一件无从察觉的事。自助餐的形式,使得每一个人都能和自己认识的、喜欢的、愿意结交的人去攀谈,去围成一个个小圈子。纵使太不合群,那么,你也可以独自一个人沿着一张张桌子吃下去,满足于一场美食的饕餮之旅;又或者和自己门派的师兄弟姐妹混在一起,反正大多数情况下总不至于落单。至于主人……有吉祥物一般四处刷脸卖萌的诺诺,难道还不够?有独立支撑门派,年未弱冠便已经是一派宗主的周霁云这半主半客的在,难道还不够?而青城落英子甄容回来,说是越千秋在后头庭园里烤肉,也有人好奇地去凑了热闹,虽说烤肉的人换了,但神弓门的几个弟子全都能证明,越千秋曾经给他们亲自烤过肉,一时间,也就没什么人质疑越千秋这个下帖邀约的主人却不露头。更让众人兴奋的是,从打架狂人白不凡起头,比武切磋之类的好戏层出不穷!金戈堂门口那偌大的演武场,每时每刻都是乒乒乓乓打成一团。一对又一对的好对手下场鏖战,随即或是分输赢,或是不分输赢收场。其中白不凡下场次数最多,足足打了六场,赢了四场输了两场。可因为他胜不骄,败不馁,完完全全一副拿切磋当饭吃的架势,赢得了不少赞誉。毕竟,府州白家三代人镇守西陲的赫赫声名,那就足够让所有人竖起大拇指了。此外,周霁月也遇到了数次挑战,她神态自若地应战,每次都是干净利落击败对手,让不少侠女们都冒出了两眼小星星。诺诺就清清楚楚听到了回春观一个女弟子满脸憧憬地说:“听说周宗主放话说,宗门不兴,何以家为,婉拒一切联姻。”“周宗主从来就没有和任何女人传出过乱七八糟的传闻。哪里像有些人,仗着长得好,就四处招蜂引蝶。”峨眉三姝中的三妹紫瑕撇了撇嘴,随即瞥了青城的落英子甄容一眼,满脸不屑地说,“得多没眼光的人,才会看中那个假道士!”峨嵋虽说分内外门,分别收女子和男子,可并没有哪边更偏重,而是沿袭了当初立派正副掌门的不同路数武学,再加上多年无数杰出弟子加以发扬光大,所以除却各自沿袭的那套武艺,还有一套更出名的阴阳剑阵。但不论是内门还是外门,都是以修道为主,所以和少林别苗头不说,和同为道门的青城也一直在较劲。青城的落英子也许在别的门派那些女弟子中极其有人气,可在峨眉,每一个男弟子都被师长强调落英子乃是一生之敌;每一个女弟子都被长辈教导,必须离这位谪仙人一般的青城弟子远一点,更必须时时唾弃这个家伙。身为男人,比女人吸引的目光还多,这有天理吗?然而,不是每个女弟子都有那番觉悟的。此时,峨嵋派那两个当姐姐的便心不在焉附和妹妹,目光却在周霁月和落英子身上瞟来瞟去。而回春观的几个也同样在叽叽喳喳议论着周霁月和甄容的武艺高低。面对这样的情景,诺诺不禁皱了皱眉,心里觉得这些看似光鲜的侠女们眼光有点差。周宗主是千秋哥哥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明明应该是周姐姐,却居然这么多人暗怀憧憬。至于另外一个小道士……时时刻刻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给谁看啊?不食人间烟火?嗯,阿宁哥哥教她的这个词非常不错!诺诺喜滋滋地扬了扬眉,决定把这六个字好好记住,以后看看还有没有可以用这六个字形容的人。至于没人关注到自己的千秋哥哥不在,她才不在乎,甚至更希望越少人盯着越千秋越好。眼珠子一转,她就可怜巴巴地对紫瑕叫道:“紫瑕姐姐,我想吃烧鹅酥!”被诺诺一叫,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周霁月和人谈话交流的紫葭立时回过神来。几个年纪十五六七的女孩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想起今天的点心都非常好吃,可之前为了形象,每样都只能浅尝辄止拿一个,此时此刻,她们立时做出了再吃一轮的决定。她们可不是为了自己,是因为诺诺想吃,她们才陪着一块去吃!“那还等什么,赶紧走,烧鹅酥,叉烧酥,应有尽有,我刚刚才瞧见有玄刀堂的弟子端了点心过来,应该重新又加过了!”回春观小师妹宋蒹葭的嚷嚷,充分暴露出她除却在看帅帅的师兄们,还在不时偷眼关注美食的小心思。于是,当几个人簇拥着小寿星来到点心的档口时,每个人手中的白瓷大盘子里,须臾就琳琅满目摆满了,不多不少,每样一种,总共十种。而诺诺的盘子里也是和她们一样多。至于小丫头吃不吃得完……在她身边那些亲卫队看来,只要吃不完,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她们帮着诺诺吃一点,那还叫事吗?一面吃一面观战,紫葭嘴里努力地咀嚼消化着一块叉烧酥,含含糊糊地说:“玄刀堂弟子每天都是这么吃的吗?这么多好吃的,得花多少钱。哪里像我们,成天吃那些粗茶淡饭,苦都苦死了!”眼看那两位和紫葭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面色一板就要训妹,诺诺突然咳嗽了一声,等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才一本正经地说:“千秋哥哥说,民以食为天。”见身边的人全都愣住了,她这才笑嘻嘻地说:“千秋哥哥还说,吃得好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好好练武,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我爹也是这么教我的。姐姐你们以后可以去偷偷观察一下,是不是长辈们一面教训你们,一面却在自己偷吃。”看到紫葭和宋蒹葭两个年纪最小的竟然真的认认真真考虑起了诺诺这话的可能性,另外几个年长的姑娘顿时哭笑不得。可就在这时候,她们听到了一个突然盖下所有喧嚣的声音。“青城派甄容,想请玄刀堂越九公子赐教一二。”不过是顷刻之间,金戈堂中一片寂静,外间演武场中还在进行的一场对决,此时也没什么人再去分神留意了。对于第一次到这座新玄刀堂的年轻弟子来说,来时大抵都被长辈们告诫过不许惹事,可心底里难免觉得对方不过是过家家的纨绔子弟。所以刚刚玄刀堂的第二代第三代弟子无不被人挑战过,而最爱挑战别人的白不凡更是打了个精疲力竭。可每个人都默契地略过了越千秋。至于为什么……当朝次相的宝贝孙子,玄刀堂掌门,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的宝贝徒弟,万一把人惹得恼羞成怒,他们回去可是要被长辈训诫责罚到灰头土脸的!当然,在和玄刀堂诸弟子的交锋中,大多数曾经小看过这些官宦子弟的人都尝到了苦头,渐渐收起了小觑。可这并不代表众人就服气了越千秋,除却那几个刚刚从烧烤那边回来,曾经在山道上看过越千秋一招羞走钱若华的神弓门弟子。所以,甄容开口挑战,在片刻的寂静过后,金戈堂中一时喧嚣更盛。“越九公子呢?”“不会是避战了吧?”“难不成他身为玄刀堂的大师兄,还要支使别人应战?”周霁月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按照之前越千秋对她和戴展宁商量过的,此时他恐怕根本就不在这里,这甄容究竟是早就知情,于是出来挑战,还是完全的意外?就当她和戴展宁交换了一个眼色,打算按照之前最坏的预计行事时,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嚷嚷。“谁要挑战越小九?那是我的对手,谁敢和我抢?”就和刚刚落英子甄容一言既出,满堂俱静一样,此时此刻门外这嚷嚷声虽说没有那种穿透力和震慑力,但嚣张跋扈却远远胜过。因此,无论是金戈堂内还是金戈堂外,都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了下来,虽说还及不上刚刚那鸦雀无声的地步,但集体注目礼的方向却非常明确。而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圆滚滚的少年就这么跨过门槛,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袭蓝色的武服紧紧裹在了他的身上,越发凸显了那不小的肚子。可小胖子却仿佛根本没有我很胖的自觉,反而还旁若无人地四下张望了一眼,最终看到了被人抱着的诺诺。毕竟,在一大群十二三到十七八的少年之中,今天刚刚芳龄五岁的诺诺太显眼了。小胖子以和身材绝不相符的敏捷窜到了诺诺跟前,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你就是越小九的妹妹,今天的小寿星?”诺诺一点都不怕生地回看着小胖子,细声慢气地说:“没错,我就是千秋哥哥的妹妹,你就是千秋哥哥常常提到的小胖哥哥?”小胖两个字一出,四下里顿时传来了抑制不住的笑声。然而,那笑声很快就被强行掐断。毕竟,哪怕来人不曾通名报姓,可各大门派总有那么一些信息渠道,足够让老成的弟子们做出相应的猜测。而就在金戈堂中再次呈现出诡异的寂静时,他们终于得到了确证。因为,戴展宁匆匆迎了上去,对有些尴尬的小胖子躬身一揖道:“英王殿下怎么来了?”小胖子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家伙,目光尤其在刚刚因为诺诺一声小胖哥哥就笑话他的几个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紧跟着方才慢条斯理地说:“越小九把声势搞得这么大,请柬送得人尽皆知,我还能不知道吗?”说到这里,他就伸出手指头,竟是想去勾诺诺的下巴,脸上还似笑非笑地说:“来,诺诺,给我笑一个?”还没等诺诺那些亲卫队勃然色变,小胖子那伸到一半的手,却被诺诺啪的一下打开。紧跟着,小丫头却是猛地挣扎了一下,从宋蒹葭的手中挣脱了下地,不理会呆愣在那儿的李易铭,更不理会面色微妙的戴展宁,而是径直来到了居中的落英子甄容面前。见这位刚刚出言挑战的青城高足此时虽说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她却哼了一声。诺诺这个小寿星今天比越千秋露面时间长,打招呼又打得多,因此这会儿每个人都忘了不速之客小胖子,每一双眼睛都集中在了这个五岁小丫头的身上。而小丫头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为之目瞪口呆。“兄长有事,妹妹服其劳。我哥哥回去帮我拿东西了,人不在这儿,我来和你打!”随着这句话,诺诺一把捋起了左右手的袖子,一副打算和甄容打一打的架势。而她甚至没等对方答应或反对,就用稚嫩的声音嚷嚷道:“反正哥哥比你小,我更比你小,打输了也不丢人!”此话一出,刚刚还都在幸灾乐祸想看越千秋和甄容打一场的某些人,不禁都有些狼狈。峨眉三姝的两位姐姐异口同声地说:“我没听错,诺诺这是在讽刺甄容吧?”“绝对是讽刺。”同样目瞪口呆的宋蒹葭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刚刚抱着诺诺最多的紫葭更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讽刺,我就把所有点心都吃下去!”而看到甄容呆在了那儿,诺诺就没好气地嚷嚷道:“我会武艺的,不信我打给你看!”小胖子傻傻地看着诺诺真的一板一眼围绕着甄容演示起了一套小擒拿手,他终于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幸好刚刚小丫头手下留情,要是趁他不备摔他一个跟头,他岂不是脸都丢尽了?周霁月一下子收获了众多审视的目光,情知众人一定是在问,为什么白莲宗的绝学却到了诺诺手上,是不是她因为某种缘故把绝学外传,她不由得想到当初在长公主府后花园,诺诺把大双轻而易举摔了个跟斗的往事。她早就觉察到,想当初越老太爷收留她,又为白莲宗做了那么多,绝对不只是为了扳倒吴仁愿,似乎还有别的什么缘故。而诺诺会的这套小擒拿手,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她也懒得去解释,索性将错就错地开口赞道:“诺诺,你这龙形小擒拿手着实有了几分火候,怪不得严掌门那一双小子不是你的对手。”诺诺闻声停下,毫不客气地叉腰道,“大双和小双怎么能和他比!我当然打不过他,但我就是要打!今天是我生日,千秋哥哥为了热热闹闹给我过生日,这才请来了这么多客人,他要找我哥哥挑战,什么时候不行,什么地方不行,非要挑今天,这就是找茬,就是欺负我!”不论甄容平日如何淡雅如仙,如何清逸脱俗,此时此刻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指责,而且还被扣上了欺负人的大帽子,他只觉得自己比之前被越千秋硬塞了两串羊肉还要狼狈。正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直接定下新的时间和地点作为战帖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张狂的笑声。“哈哈哈,笑死我了……”小胖子丝毫没有成为众多目光汇聚之处的自觉,抱着肚子笑了个前仰后合,等最终站直身子之后,他才懒洋洋地说道,“拿了人家的请柬,参加人家妹妹的生日宴,吃了人家的东西,然后又想挑战越小九刷名声?好厚的脸皮!”这最后五个字让无数人遽然色变。可碍于小胖子那实在太让人忌惮的身份,却又没人敢出声。可宾客不敢,不代表作为半个主人的戴展宁也要任由小胖子随意发挥。诺诺才五岁,想怎么闹怎么闹,反正说到底是维护哥哥,谁要是和一个五岁小丫头过不去,谁就是铁板钉钉的没度量。但小胖子看似帮着越千秋,实则却有些居心叵测!“英王殿下这话就不对了。”见小胖子立时扭头怒瞪自己,作为铁板钉钉越千秋小圈子第二号人物,戴展宁不慌不忙地说,“武人天生就是见着好对手就见猎心喜,只想着挑战,比如白不凡就是这样的个性。今天要说挑战别人最多的,那就是他了。”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谁不知道白不凡是大师兄的好朋友,难不成他四处找今日来宾挑战,也是来捣乱吗?金陵城谁不知道,他就是上门去挑战大师兄,不打不相识,两个人直接打成好朋友的?”白不凡虽说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那次贸贸然去找越千秋单挑,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戴展宁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立时大声叫好道:“没错没错,打架嘛,打过之后就是好朋友,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诺诺出头是心里不痛快,可英王殿下你这未免危言耸听了!”神弓门的顺风耳小齐虽说看不惯甄容,可对于刚刚小胖子这番说辞,他更是觉得很不舒服,当下忍不住附和道:“没错,越九公子刚刚还和我家庆师兄打了一场呢!”小齐话音刚落,角落中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那场比试是我输了。”刚刚甄容出言挑战,不少人方才意识到越千秋在迎宾之后就确实不见踪影,此时听到人竟然和神弓门的人交过手,循声望去,立时看到了说话的庆丰年。虽说神弓门的弟子在江湖中露面不多,可问一问也就知道了,厅堂中顿时议论纷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没有人认为庆丰年会为了掩护越千秋而说假话。这下子,人人都觉得,敢情越千秋也是见猎心喜的武人心性!而白不凡自以为越千秋这会儿是躲在哪个角落和人继续切磋,他终于把家里母亲的警告全都抛到了脑后,竟是心痒痒地上前一步道:“青城派的那个道士,九公子既然暂且不在,你要和我打一架吗?九公子可是赢了我的,你要是输了给我,也不用和他打了!”甄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更想拂袖而去,可想到身后是青城的赫赫声名,他最终把心一横,一字一句地说:“好,只要你能……”他本待说,只要你接我三剑就算你赢,却不想白不凡兴高采烈地大叫道:“听说你是难得一见的高手,那我就不客气地提要求了。想当初九公子是步战对我马战,我的枪法在平地施展不开,你敢不敢接我马上三十六枪?”戴展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越千秋能交到白不凡这个好战的朋友,真是幸运!这下子,也不知道能抢出多少时间来。只希望越千秋能快去快回,要是老不出现,那迟早会穿帮!呆在换过院子之后,曾经一度被自己认为宽敞舒适的屋子里,此时此刻,曲长老却觉得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不但喉咙口噎得发慌,就连心跳也仿佛停止了。他紧紧捏着手中那枚并不珍贵的铜钱,死死盯着越千秋。此时此刻,他的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刚刚这位玄刀堂掌门弟子说的每一句话。“谁都知道,庆师兄他们是被我请到玄刀堂去做客的,如果是我对他不利,为什么不是秘而不宣,还要特地取了他的贴身之物,特地来这里见曲长老你?”“如果不是庆师兄亲自给我的,我又怎么会知道这枚铜钱是你送给他,所以他才当成宝贝,可以作为说服你的信物?你以为他不想回来吗?消息随时可能走漏,他此时偷偷离开玄刀堂到这里来见你,万一被人发现,事后他怎么可能不被牵连?”“我的爷爷是当朝次相越太昌,我的师父是玄刀堂掌门严诩,正是因为他们不遗余力地奔走,朝廷才会重修武品录,将原本严苛的除名这一条重新修订。他们俩对武人是什么立场,曲长老你这样睿智有远见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如果不是消息确凿无疑,十万火急,我会这样急急忙忙来见你?如果消息有误,你日后把我供出来,我如何做人?我大可袖手不管的,师父也大可当个富贵安闲的贵公子,爷爷更能够对外声称今后撒手不管武林事,可曲长老你呢?你一时犹疑,害的何止其他七个人?”曲长老挣扎万分,只觉得一颗心都快揪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应长老能够进来给自己做个参详?奈何越千秋一进来就把冒充神弓门弟子的小猴子给扔了给应长老,如今他那个老兄弟正在炮制那小家伙还来不及,不可能给他出主意了。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更大的乱子,他不能赌……看着那个背对大门站着,面色从容的俊朗少年,曲长老终于有了决断。“越九公子,我就信你一次,我去武德司……”尽管刑部换了人,但当年吴仁愿执掌时,总捕司那些黑狗的名声实在是太坏了!见曲长老终于信了自己,越千秋不禁如释重负。他早就已经明白了爷爷为什么要他挑在今天过来接洽,说句不好听的,也只有神弓门那些年轻弟子都扣在玄刀堂那儿,曲长老方才会做出现在这样的取舍,否则第一反应说不定和庆丰年一样,也是一个字——跑!他拱了拱手,诚恳地说:“多谢曲长老信得过我。但如果你更信得过我一点,到了武德司,你先不要报名,不要求见武德司都知沈铮,而是求见武德司知事韩昱。当然,并不是因为我和韩知事更熟,而是因为……”他压低了声音,用云淡风轻的口气提了提当年的金枝记风波,末了才说道:“因为当时金枝记在金陵城上演之后,武德司奉命出动,而沈都知就是那个建议皇上杀了我的人。如此一个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都知,是不会轻易生出宽宥之心的。”曲长老原本刚刚生出的少许疑虑也立时变成了惊怒。如越千秋这样身份的人,都尚且会被那武德司都知沈铮当成必须杀之后快的祸害,更何况是神弓门?“我明白了。”他重重点了点头,等站起身之后就突然开口说道,“我能否对韩知事提及与九公子相识?”“自然可以。”见越千秋答得爽快,曲长老终于消去了最后一点疑心。他宁可被人骂作是因为和掌门徐厚聪不和,首告掌门的不义小人,也不能冒着把这神弓门的最后一点种子也全都牵累进去的危险!他郑重其事地举手一揖,随即低声说道:“应师弟和那些弟子,就暂且托付九公子了。”“曲长老尽管放心。”把冒充过神弓门弟子的袁侯好好收拾了一顿,应长老正神清气爽地拎着哭丧着脸的小猴子从侧屋出来,却恰好瞧见曲长老打开大门,面色凝重地大步往外走。有些奇怪的他连忙叫了一声师兄,可让他意外的是,曲长老别说答应,甚至连一下回头都没有,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出了院门。愣了一愣,他立时拖着小猴子冲进了主屋,差点和迎面出来的越千秋撞了个满怀。“九公子,你对曲师兄说了什么?他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越千秋知道曲长老不理会应长老径直出门,就是想减少消息走漏的风险,当下他就耸了耸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和曲长老说,我之前给皇上递了一份武英馆办学计划书,如今看着这么多武林才俊汇聚金陵,我希望能够朝廷能够从中选取一些少年英杰进武英馆,我觉得庆师兄他们就挺好的……”他这话还没说完,应长老顿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而比他更加激动的,则是刚刚还眼睛滴溜溜直转想着怎么溜走的小猴子。“九公子,我也年纪不大呀,我算不算少年英杰?能不能也留在金陵?”越千秋不禁莞尔。他使劲揪了揪小猴子的耳朵,见人虽说龇牙咧嘴,却还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笑容,背后好想有一条看不见的尾巴在甩啊甩,他便一本正经地弹了一下对方的脑门。“你要是表现好,不是不可以考虑。可是,你今天偷跑出来已经是犯了大错,冒充神弓门弟子又犯了大错,你觉得你师父会原谅你这两个大错,把你留在金陵吗?”小猴子顿时呆若木鸡。好半晌,他才哭丧着脸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九公子你帮我在师父面前求个情行吗?呜呜,好歹看在我之前帮玄刀堂教训了一个找茬的家伙份上!”“要不是看在你之前‘仗义出手’,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好好站在这?”越千秋又好气又好笑,可终究觉得这精瘦少年挺有趣的,再加上他已经觉察到,这小子很聪明地对应长老隐瞒了自己和庆丰年那场平常“比试”中的不平常对话,他便对应长老点了点头。“应长老,这小猴儿既然受了教训,就别再和他计较了吧?我把人拎出来也已经很久了,得赶紧回玄刀堂去。你要是无事,不如也去接一接庆师兄他们?”反正别呆在这里,万一曲长老那边有什么变故呢?应长老正惊喜于僻居一隅之地的神弓门弟子也许能够留在金陵开阔眼界,听到越千秋这邀约,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立时爽快答应了下来。毕竟,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越千秋如此看重神弓门的这几个弟子,竟是亲自来找曲长老商谈。至于曲长老为何不是喜出望外,而是拂袖而去,他暂且先丢在了脑后。越千秋进来时是带着小猴子翻墙的,对于不走正门这种事,因为严诩和越小四做出的坏榜样,他早就习惯成自然了。也正因为如此,出门的时候,依样画葫芦翻墙的他和小猴子并没有和应长老走一路。等绕到一条偏僻小巷,和牵着两匹马守候在那儿的一个玄刀堂弟子汇合,他就把小猴子给松手放下,可还没等他抓过缰绳,就只觉得胳膊被人死死抱住了。扭头发现正是小猴子,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又和我耍什么赖?”“九公子带我回玄刀堂呗?”袁侯死死抱着越千秋的胳膊,死皮赖脸地说,“我今天就是出来见见世面,会会各派英杰,顺便大吃大喝一顿的。结果,我只见了一点点世面,只和玄刀堂几个大哥说了会儿话,和神弓门差点结了仇,更是连肚子都没填饱……”越千秋简直给这小无赖气乐了。这还怪我咯?“所以,九公子你要负起责任,把我从哪带来,再带回哪去!”越千秋压根就没想把这小猴子放走,毕竟,天知道他和庆丰年说的话,被这小子听走多少。可人哭着喊着要和他回玄刀堂,他倒是省事了,当下一把将其拎上马背。“你既然要跟我回去继续凑热闹,那就别后悔!”“不后悔不后悔!”攥着缰绳坐稳了的小猴子这才吐了吐舌头,如释重负。师父和他说过很多达官显贵草菅人命杀人灭口的事,他好容易逃过一次,还是老实点好,否则说不定立刻就死了!落英子甄容自从拜入青城,就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他是青城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也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甚至等他十三岁之后,那些二三十岁的师兄,绝大多数也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尤其是当他把青城那套回风荡柳剑中的一招做出了自己的改动,得到了不少长辈的认同,最终更是创出了三式落英缤纷剑之后,他那落英子美名不胫而走,出门在外就连年长一辈的名宿也要对他刮目相看,更不要说寻常同辈。可现在,甄容却发现,竟然有人不惧他的名声,前赴后继地提出挑战。白不凡的三十六枪确实很精妙,放在战阵上也许比他的剑术更有杀伤力,但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还是敌不过他的剑法,最终在第三十一枪时败下阵来。可白不凡之后,刘方圆却是手提陌刀请他指教,虽说最终败北,可那势大力沉全都是劈砍的招式,却也让他从未对付过陌刀的他出了一身汗。刘方圆之后,是戴展宁的双刀。戴展宁之后,是朱鹏俊的双股剑。朱鹏俊之后,是马三林的齐眉棒,现在还在战斗中。如今是第五战,甄容虽不至于就此力竭,却当然不想继续被人这样车轮战下去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背后传来了一个稚嫩清亮的声音。“周宗主那天第一次来玄刀堂,就一打九,足足胜过了阿宁哥哥他们九个人!千秋哥哥接着也一打四,接连胜了白莲宗四个人,若不是天黑了,人也不够,兴许还能再打下去。”诺诺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顿时一阵哗然。周霁云当年以十二岁的年纪登上白莲宗宗主宝座,这些年来战绩斐然,很多人都已经不将其视作为年轻一代,而是和不少老一辈的名宿放在一起。可如今被诺诺这么一说,众人往周霁云看去,这才突然发现,对方也只有十八岁。不过比甄容大两岁而已,周霁云便能在这玄刀堂一挑九?而且,从白不凡、刘方圆、戴展宁、朱鹏俊到马三林五个人,虽说武艺稍微有些差别,却都能看出下了无数苦练功夫,颇有造诣。江湖传闻不过是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随便拿出来糊弄人的玄刀堂,竟有这样的真才实学,那被人奉为大师兄的越千秋呢?玄刀堂和白莲宗两家加在一起,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偏偏在这时候,今天如同牛皮糖一般主动凑上来的小胖子却兴致勃勃地拍了拍巴掌,仿佛在以示鼓励,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远不是那么一回事。“哎,我听说玄刀堂更出名的是陌刀阵,这位小道士不说是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吗?不如试试陌刀阵好了。听说陌刀阵中都是玄刀堂第三代弟子,年纪最大的也没越小九那么大呢!”第一高手四个字,乍一听仿佛是无与伦比的赞美,但围观群众却已经一片静悄悄。哪怕甄容是很强,可谁能真心服气他就是第一?甄容也保持不住那谪仙人似的从容了。他没有察觉到四周围其余门派的年轻弟子对他那复杂的目光,他发现的只有自己的对手马三林似乎变强了。不只是招式,还有气势。他当然不知道,马三林和李易铭是死对头,哪怕身份不对等,可马三林就是讨厌小胖子。因为当初回金陵时,小马随父亲面见皇帝,就被小胖子一个花招耍得团团转!所以小胖子既然说甄容是第一高手,马三林就卯足了劲想要把对方拉下来。想当初他和周霁月打的时候,根本就不像眼下这样拼命!用越千秋对戴展宁的话来说,甄容是青城派的宠儿,一直都受到师弟师侄们最大的尊敬,师长们最严密的保护,至于勾心斗角,对不起,那从来都不属于甄容需要钻研的业务范畴。所以,对于很小就无师自通腹黑学的小胖子,青城掌门高足……完败!马三林咬紧牙关使尽浑身解数,竟是神奇地比之前几人撑的时间更长。所有精气神都集中在了对战之中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只是犹如疯狂一般地接下了甄容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快剑。可就在他一根弦已经绷到极限时,断的却不是他这根弦。因为甄容竟是长啸一声,剑尖在他的齐眉棒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往后飘飞,竟是瞬间脱离了战团。气机牵引之下,猛地失去了对手的马三林踉跄上前几步,却是毫无追击之力,不得不拄着齐眉棒稳住了身子,心中又气又恨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丑。可他这懊悔的心情刚生出来,就听到了别人的嚷嚷声。“官府的人把门户围住了!”一听这话,刚刚还在惦记着输给甄容的马三林顿时懵了,随即就听到了一声怒吼。“简直荒谬!谁敢堵住玄刀堂的门户?”一直都显得安静文雅,只在刚刚双刀上阵时,颇显男儿本色的戴展宁,此时此刻却怒喝了一声,“出去一个人,看看是谁如此大胆,难道不知道英王殿下也特意过来给诺诺祝寿?”李易铭顿时呆了一呆。他今天是纯粹过来做不速之客的,怎么到戴展宁嘴里,就变成特地来给越千秋的妹妹祝寿了?然而,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戴展宁的话,却极大地安抚了一部分猛然想到朝廷此来是为了一网打尽武人传闻的年轻弟子。毕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今皇帝独子,英王李易铭这会儿也在玄刀堂中,朝廷也好,官府也罢,就不怕误伤贵人?而混在人群中的庆丰年,此时此刻却是面色苍白。想到越千秋透露的消息,想到越千秋带着他的信物悄悄下山,想到此时此刻还在客栈中的师父和应师叔,他只觉得五内俱焚,恨不得插翅飞回去,和他们生死与共。可是,看着身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师弟们,他却气馁了。一死报师恩很容易,可他还要照顾师弟们!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外头却有嚷嚷声传来。很快,那含糊不清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清晰到他刚刚一听到,便只觉得后背发凉,浑身颤抖。“来的是刑部总捕司,还有武德司的人,说是……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带着一群门人叛逃北燕了!”此话一出,慕冉和小齐几乎是气得暴跳如雷。慕冉更是不管不顾地怒吼道:“是谁,是谁胡说八道,污蔑我们神弓门!”发觉四周围议论纷纷,戴展宁正要弹压,却不防刘方圆不耐烦地暴喝了一声:“都给我安静!事情还没个水落石出,与其在这儿乱猜,还不如大伙一块出去仔细问问。想当初我爹和戴叔叔还不是被奸贼迫害,不得已栖身北燕整整十年?”骤然变成千夫所指的叛国贼,神弓门的弟子们有的慌乱,有的惊怒,有的愤懑,可当他们听到刘方圆这话,好几个人都如释重负,年纪最小的小齐更是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随着从北燕归来的朱鹏俊和马三林出声附和支持,金戈堂前的人群终于不再是最初听到消息时的乱哄哄一大片,而是渐渐回复了秩序。很快,百多号年轻人移到了玄刀堂山门。这其中,小胖子眼看戴展宁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不由得很不痛快:“你这是把我当人质?”“我可不像九哥这么大胆。”戴展宁微微一笑,至今仍是唇红齿白,宛若女子的他,此刻那一笑,显得非常动人,“英王殿下不觉得,外头那些人来得太巧了一点,好像完全不知道你也在这儿?”嘴里说得轻描淡写,戴展宁心中却犹如翻江倒海似的。越千秋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幕,这个消息怎么会这么恰好在这当口爆发?李易铭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就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武德司都知沈铮,奉命捉拿神弓门叛贼,还请玄刀堂越九公子把人交出来!”小胖子一时眉头紧皱。来的居然是那个从来目不斜视,不拿正眼看他的沈铮!如果沈铮知道小胖子心中的想法,从来冷硬如石头的他定然会大叫撞天屈。武德司虽然不欺压百姓,一直都以神秘的一面示人,可那是皇帝的鹰犬,怎么能向皇子去摇尾巴?他可不是韩昱那种能够被东阳长公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甚至连越千秋这种乳臭未干的少年都能指使得动的人!然而,他也真心没有任何藐视李易铭的意思。他只是为了避嫌!可惜沈铮不知道,而且他也没有得到李易铭悄悄跑来玄刀堂的消息。此时此刻,带着通身黑衣的武德司校尉堵在玄刀堂山门前,他看也不看一旁面沉如水的总捕司一等捕头浮云子杜白楼,再次吸气提声大叫道:“请玄刀堂越九公子把神弓门叛贼交出来!”戴展宁还来不及说话,刘方圆就已经气冲冲地来到最前头,怒声叫道:“神弓门怎么就成叛贼了,你把话说清楚!”刘方圆虽说在越千秋那个小圈子里,素来以冲动易怒闻名,除了越千秋和戴展宁,其他人和他的关系都只是一般,但是,他此时心直口快的特性显露出来,却得到了近乎同仇敌忾一般的支持。正如之前二戒和尚特地跑来给严诩和越千秋报信时说的那样,关于朝廷此次以重修武品录为名,将各派代表召集到金陵,一直都有这是要一网打尽天下武人的传言在流传。尽管老一辈的名宿对此多数不以为然,觉得朝廷不会自毁长城,但私底下自然不乏议论。至于更加激进的年轻人,在悄悄交流时,还说过不少义愤填膺的话。可此时此刻,更加激动的显然不是这些各派英杰,而是别人。刘方圆一马当先,朱鹏俊和马三林两个素来和他不大和睦的,也立时挺身而出。“就是,证据呢?证据在哪儿?”“凭什么就说神弓门的人是叛贼!”“早不抓人晚不抓人,偏偏现在跑我们玄刀堂来,你们是何居心!”眼见玄刀堂的弟子们率先站出来质疑,哪怕和神弓门弟子说过话打过交道的各派弟子很少,可谁都不愿意落了声势,立时响起了无数附和声。“没错,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污蔑!”沈铮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强烈的反应,一张脸顿时就黑了。想到皇帝这些年宁可重新整饬总捕司,把权限下放一部分给武人,他一面暗恨就是如此方才放纵了这些武人,一面迸发出了比之前更响亮的怒喝。“朝廷大事与尔等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儿何干,若再不让路交人,尔等就和叛逆同罪!”“沈都知好大的威风!”随着这声冷笑,一个黑影倏然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地。之所以是砸,那是因为比人先落地的,是一把陌刀。刀柄重重地跺在地上,竟然将坚实的石面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紧跟着落地的人微微屈着膝盖,很快站直了身子,正是越千秋。“你说朝廷大事与我们何干?须知古书有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嗯,就让爷爷的鹤鸣轩再多一本古书好了!越千秋骑马赶到石头山就发现有异常人出没,立时绕去了后山自己常走的一条小路,因为那不适合马匹行走,他把那匹普通的坐骑交托给了那个随行的玄刀堂弟子,自己直接来了一趟徒手攀岩。让他诧异的是,原本以为必会逃跑的小猴子,竟是也跟了过来。可此时此刻,他顾不得不知道躲到人群中和谁混在一起的那小子,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沈铮,一字一句地说:“沈都知应该知道,今天这么多少年英杰都在这儿,你要是不说出神弓门是叛贼的理由,没有人会心服口服,到时候有心人宣扬开去,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嘴里这么说,他心里却烦躁极了。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消息会这么巧在这当口走漏?还有得到他的消息也到了这儿来的应长老,会不会半路被人截下抓了起来?沈铮自从当年那出金枝记开始,就始终对越千秋抱持着敌意,奈何皇帝不肯听他的谏言,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颇多宽容不说,就连宫中妃嫔也有不少更喜欢越千秋胜过李易铭这个正牌皇子,东阳长公主的回护就更不用说了。可此时此刻,他却半点不怵,冷脸挑了挑眉。“九公子要证据?呵,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带着一群人突出边境,叛投北燕,如今延安府的神弓门已经只剩下了空房子,这算不算证据?”“这不可能!”刚刚已经被叛贼两个字狠狠砸得头昏眼花的小齐,此时此刻更是觉得一颗心被刺得鲜血淋漓,那声音尖利刺耳。他求救似的看向了身边的师兄们,却见慕冉喃喃自语,同样念叨着不可能,庆丰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至于其他三人,亦是失魂落魄。当他发现四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挪开几步,刚刚支持他们,为他们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他只觉得悲从心来,竟是情不自禁地跌坐在地。“不可能的,掌门师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事先毫不知情的刘方圆死死咬着嘴唇,不知道自己是该同情这些被抛下的神弓门弟子,还是该鄙夷他们的师长通敌卖国。而戴展宁则是望向了越千秋,可让他失望的是,越千秋那张冷峻到极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离开的那段时间是否办成了事情。而周霁月敏锐地捕捉到了沈铮脸上一闪即逝的得意,心中不由得更加烦乱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候,她察觉到一个异常的气息,猛然抬头喝道:“来者何人?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头?”大多数人正震惊于神弓门叛逃,周霁月这突然一声喝,却是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倏然都转向了她目光所视的方向,就连沈铮也不例外。可他一扭头就意识到这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然而,他刚想立时扭头回来,就听到一侧的山石后头传来了一声长笑。“我鬼鬼祟祟?不过是看到一出蹩脚的猴子戏,懒得现身而已!”随着这个声音,那块山石上非常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身灰布直裰,容颜苍老,脊背却挺得笔直。不少人在见着他的第一时间便向左右询问,却竟是没有一人认识这个老者。就在这时候,一个精瘦的少年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师父,你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呵,我倒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大胆子,竟敢偷溜出来凑这种热闹!”一个腾跃上了那块山石的小猴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一声厉斥骂得缩头缩脑。看到这一幕,越千秋哪里还猜不到对方是谁?他拱了拱手,高声问道:“来的可是铁骑会彭会主?”“老夫就是彭明。”在这言简意赅的六个字之后,老者低头看了越千秋一眼,淡淡地说道,“之前九公子来访,我却拒之门外,没想到却劳你照顾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这话旁人听着不觉得什么,越千秋却不禁心中一跳,暗想莫非他拎着小猴子去见曲长老的情景,早就落入了对方的视线之中?可还不等他权衡此中利害,彭明就突然提高了声音。“如若真的是神弓门叛投北燕,这么多人从准备到行动,再到偷越边境,即便有北燕密使从中牵线搭桥,可是,以刑部总捕司和武德司的能耐,事先会没有查到一丁点端倪?会这么顺顺当当地把人给放跑了?就如刚刚玄刀堂这位刘公子说的,想当初,玄刀堂的刘静玄和戴静兰师兄弟,是怎么降了北燕的?还不是因为有人卖了他们!”他那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如同滚滚雷音一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不逊于此的暴喝:“要我说,在指责叛贼之前,先扪心自问,你们自己是不是国贼!”直到这一刻,越千秋方才猛然之间醒悟到,当初爷爷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疲态。单单是神弓门叛逃,朝中可能会有人反攻倒算重修武品录一事,可那却不至于让老谋深算的越老太爷那般光景。可如果这件事背后有人纵容,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还是他想当然了,没有察觉到越老太爷的疲惫和失望之后,那更深层次的东西!沈铮瞳孔猛地一收缩,几乎想都不想地厉喝道:“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老匹夫给我拿下!”看到杜白楼眉头紧皱,抬手示意总捕司的蓝衣捕快们稍安勿躁,而武德司的人却立时朝那块山石围拢了过去,越千秋立时毫不犹豫地出声叫道:“陌刀阵何在?”戴展宁早就预备停当,此时立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哨。随着两排手持陌刀的少年倏忽间排众而出,挡在了山门之前。一时间,刚刚蜂拥而上打算围攻彭明的武德司校尉们不禁面面相觑。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越千秋便一字一句地说:“这是皇上钦赐给玄刀堂的地方,容不得任何人撒野。沈都知如果拿出盖着皇上玉玺和政事堂大印的公文,那么,这六位神弓门弟子我就亲自带人押送了跟你走。但你如果拿不出东西,那就请先去把手续办齐吧!”沈铮顿时勃然大怒:“越千秋,关乎朝廷大事,岂容你胡搅蛮缠!”“请沈都知抬起头来看看你头顶上的牌匾,那是皇上亲自写给玄刀堂的!要不要再让我请出皇上赐给玄刀堂的地契,让你再好好看一看?这石头城以及方圆五十步之内,全都是玄刀堂的地盘,没有我玄刀堂邀约,又没有圣命,不论任何人等不得乱闯!”越千秋硬邦邦地把沈铮顶了回去,这才仰头看了一眼山石上的彭明和小猴子师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至于彭会主说的话,就算是其中有他猜测的成分,但似乎还达不到妖言惑众的标准,沈都知干什么像是火烧屁股似的,急吼吼在我玄刀堂动手拿他?”沈铮气得眉头倒竖:“你……”越千秋随手一横陌刀,眼睛却看向了杜白楼:“杜前辈,咱们可是老相识了,难得您今天来,到我玄刀堂来坐一坐喝杯茶如何?今天来的这些少年英杰们,可是仰慕您多时了!”杜白楼见齐刷刷一堆少年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自己,又感觉到一旁沈铮那目光如同刀子似的射了过来,他顿时来了脾气。刑部总捕头如今是一等捕头们轮换当的,他早就不是总捕头了,但在这些年的改变之下,总捕司虽不至于从反派变成正面,可在他看来,总比如今越来越鬼鬼祟祟的武德司好得多。因此,他想都不想地轻哼道:“看在你越小九份上,我就到你玄刀堂中坐坐!”杜白楼这样的武林名宿,本来就是少年人心目中的偶像,此时见他答应,刚刚还因为武德司和总捕司双双堵门而心中忐忑的各派弟子顿时发出了小小的欢呼,紧张感也一扫而空。刘方圆更是来到了小齐身边,用脚尖悄悄捅了捅小家伙的大腿:“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有什么用?再说,有大师兄呢,只要真的是有人弄鬼,他一定会帮你们的!”几个神弓门弟子听到刘方圆这安慰,再看到杜白楼对左右吩咐了几句,竟是大步走了过来,完全无视了两排少年的陌刀很可能当头落下,无所畏惧地走进了山门,心乱如麻的他们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使劲安慰自己,一切都还没有确证。而几乎同一时间,躲在人群中的李易铭瞥了一眼被青城弟子簇拥在当中,面色凝重却始终没做声的甄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在心里骂了一声装腔作势。这种关键时刻却不知道站出来给自己立名声,比越小九差远了!话说李崇明竟是好死不死拜在了神弓门的曲长老门下,此番神弓门闹出了叛逃的大事,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大义灭亲?如果说李崇明大义灭亲,他此次出门竟然刚刚好好遇到这种事,要不要表现一下?就在小胖子冥思苦想的时候,他本以为独木难支之后,定然会知难而退的沈铮,却是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就只见这位武德司之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说道:“杜捕头既然要当自己是武人,忘了自己是拿着朝廷俸禄的总捕司一等捕头,那我也无话可说。可我沈铮却不是畏难之辈!”几乎就在那之辈两个字出口之际,沈铮便如同骤然飞跃而起,朝着越千秋直扑了过去。没有人想到沈铮竟然会舍易取难,把越千秋当成了攻克的重心,除了越千秋本人。从登场现身和沈铮言语交锋开始,越千秋的注意力从来就没有一刻离开过沈铮。眼见对方凌空下击,一直虚虚握着陌刀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歪歪偏向一边的陌刀倏然向空中划了一条闪亮的弧线。沈铮从来没和越千秋动过手,但却一直让人关注越千秋在公开场合与人动手的情景。可不论是越千秋接下白不凡挑战的那一次,还是在街头和别人发生的冲突,每一次都是拉开架势和人对战,他竟是第一次发现,越千秋应对偷袭却也有一套。可既然已经抢先动手,他自然不会再有半分犹疑,暴喝一声“来得好”,他双手缩回袖中,再探出时,手中却已经亮出了一对极短的双钩,竟是以短搏长,试图用最短的时间攻破越千秋的防御圈。然而,让他极度失望的是,那些少年的陌刀阵并未回来支援,越千秋却守得滴水不漏,根本不理会他故意卖出的破绽,一招一式稳扎稳打不慌不忙。眼见刘方圆和戴展宁双双抢上前来,他终于意识到事无可为,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加快攻势,三招过后就飘然疾退。然而,就在他已经做好准备此次无功而返时,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声音。“来而不往非礼也,沈都知,你也接一接我这一招凭山望海!”疾退之中的沈铮慌忙一个千斤坠,双钩交叉一横,自觉随时可以接下任何攻势,可刚刚落地的他紧跟着就听到一句话,差点没气得一个踉跄。“还当真了?我可不像你一大把年纪还玩偷袭,虚张声势懂不懂?逗你玩的!”嘴里这么说,手持陌刀的越千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警惕,可垃圾话更是不用思考似的喷涌而出:“想拿住我要挟人?对不住,神弓门弟子今天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我的手下,不会因为我万一失手被你抓了就投降。反而被你失心疯这么一闹,他们鱼死网破也未必可知。”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这才似笑非笑地说:“毕竟,英王殿下可是在这里!”几乎在越千秋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小胖子便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一下子感觉到身边传来的森寒冷意,大骂越千秋祸水东引的同时,原本权衡不定的心意也一下子明朗了起来。他一把拨开身前如临大敌的两个侍卫,大声咆哮了起来。“沈铮,就算是神弓门的那个什么掌门真的叛逃了,既然他没带上这次到金陵来的这些人,那不就表示他把这些人给丢下了?一方是弃国弃家的叛贼,一方却是赴京来参加重修武品录,赤胆忠心的大吴子民,你把人当成叛贼抓回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果然不愧是阴险狡诈的小胖子,真有前途!没浪费我把这话留给你来说!越千秋暗地里舒了一口气,眼见沈铮一张脸变得无比难看,他这才好整以暇地说:“沈都知,听到没有,英王殿下如此见识,这才是我朝之福……来人,给我摆好了陌刀阵,恭送沈都知!”眼见得两排陌刀少年立时围逼了上来,而刑部总捕司分明作壁上观,杜白楼不管不顾地正在和那些青城弟子说话,沈铮不由得气咻咻地狠狠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他这一走,武德司的校尉哪里还会停留,立时纷纷跟上。等这些不速之客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刚刚剑拔弩张的玄刀堂山门前立时传来了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呼。越千秋却没功夫和人一起雀跃,他把陌刀暂时丢给一旁的朱鹏俊,两个起落后纵身一跃上了彭明和小猴子师徒占据的那块山石,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彭会主既然来了,能否也到我玄刀堂喝杯茶?”", "summary": "越千秋在烧烤时,巧妙地用动物腥膻内脏逼迫甄容离开,加深了他与神弓门弟子感情。庆丰年因家境贫困被送往神弓门,成为曲长老的弟子。越千秋告知他神弓门的变故,庆丰年情绪失控,但在越千秋的安抚下平静下来,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金戈堂的宴会上,白不凡和周霁月展示了高超的武艺。甄容向越千秋发起挑战,被越千秋的妹妹诺诺巧妙应对了。越千秋向曲长老透露了朝廷重修武品录的消息,并劝说曲长老前往武德司。同时,小猴子袁侯出现。在青城派,甄容面临连续挑战时,诺诺为了维护越千秋,说的一番话激起了在场众人对玄刀堂实力的重新评估。而小胖子的挑衅和戴展宁的机智应对,为紧张的局势带来了转机。武德司的都知沈铮,要求越千秋交出所谓的神弓门叛贼。最终,越千秋以玄刀堂的名义,成功地保护了神弓门的弟子。"} {"context": "薛陵道:“若是当真恨我,咱们就更不必往济南府跑了,那么远的路,你以为那是好玩的么?”齐茵叫他逗得直跺脚,掣动乌风鞭,划出嗤嗤劈风之声。许平远远见到他们斗嘴,又见她气得那个样子,可当真以为他们翻脸动手,急得大叫道:“婶婶,可别打叔叔,要出气的话,我让你抽几鞭。”他一边叫喊。一边奔过来,齐茵向他一瞪眼,道:“凭你那么一点道行,便以为受得住我的鞭子么?”许平吓得瞪大双眼,道:“婶婶,你真打么?”齐茵狠狠道:“当然了,我一鞭子就能毁了你的功夫,第二鞭就叫你痛得在地上打滚。”许平昨舌道:“那么我的功夫岂不是白练了?”齐茵禁不住笑出声,道:“所以往后你得小心一点,别招恼了我,两鞭子就让你满地打滚。”许平道:“我从来不敢招恼婶婶,但叔叔招恼了你,这笔账可不能算到侄儿头上呀!”齐茵道:“那不管,谁招恼了我,都跟你算账。”许平乃是极有孝心之人,心想婶婶恼了,找自己出气也是应该的,不禁傻了,但旋即想到主意,喜道:“那也行,婶婶一恼,我就打人,谁招恼你我就打谁,你看这样行不行?”齐茵道:“行呀!那么你打薛叔叔吧,他早就招恼我啦。”许平登时又不知如何是好,搔首道:“这……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他一点也不醒悟,这只是齐茵跟他开玩笑,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才道:“那么婶婶还是抽我两鞭子吧,我宁可丢掉武功,也不能跟叔叔动手。”齐茵一怔,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这刻也不便说是开玩笑了。薛陵不安的瞧着他们对答,他晓得许平一直很认真,因此觉得齐茵不该拿他的孝心开玩笑,但他亦不便开口,生怕齐茵一发出小性子,非迫着许平打他不可,那时就真的糟透了。却听齐茵柔声道:“你真是好孩子,我怎忍毁掉你的功夫呢?好啦!我现在不恼了。”她伸手拉住许平臂膀,另一只手拉住薛陵,道:“我们回到□室收拾收拾,也就得休息了。”他们三人并排走去,朦胧夜色中,升起许平响亮的欢笑声,齐茵亲切的拉住他,当他做小孩子一般,其实许平长得此她还高出一个头。三人回到□道石室,齐茵收拾过各物,忽发奇想,道:“我想留下一封信给爹爹。”薛陵道:“他老人家几时才到这儿来。尚未可知,何故要留下一封信呢?”齐茵道:“现在天下各家派的高手,都相信金浮图之钥被朱、梁二人夺走,爹爹大可以公开露面,回到齐家庄来,这便是琼姊姊苦心安排的妙计,我们不可辜负她的苦心,所以不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我都要遣人前赴济南府,通知他老人家一声,让他回来安居。”薛陵道:“这敢情好,但如若你遣人前赴济南,不如修书一封,顺便带去,我们下一步为了他老人家着想,就得先赴金陵,诛杀了朱公明之后。方能安心。”齐茵喜道:“就这么办,我现在写信,教阿平带去最妥当了。”薛陵心想许平一来武功还欠火候,二来他是许世伯唯一的骨肉,焉可让他跟着自己冒险?自然最好派遣他赴济南府了,当下甚是赞同此意。但许平却坚决反对,道:“我知道你们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所以不让我去,但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一封信我无论如何也不送的,我跟定了你们啦!”薛陵板起面孔,道:“我们的话,你敢不听么?”许平尽管涨红了面孔,但始终咬紧牙关,不肯屈服。齐茵劝了很久,许平还是不肯让步,这个孩子在这等关节眼上,倒是极精灵和坚决不过,薛、齐二人竟没有法子说得服他。齐茵最后只得打圆场,道:“好吧,我们带你一同前往洪炉□区,但是你仍得替我们送信。”许平这才欣然同意,道:“你们可不能骗我。”齐茵道:“绝不骗你,我们先到金陵办一件事,反正办这件事之时,我们须得万分□密,你本来就不能参加,所以你趁这个空时,走一趟济南那就最好不过了。”她立刻在灯下写信,这时方、白二人已经回来,他们此去顺利的杀死了白蛛女的两名手下,又放走了蔡金娥,就马上回来。方锡取出食物,许平烧了一壶开水,大家草草进食,薛陵便告诉他说,由于朱公明可能听说齐南山公开露面,因而前来寻仇暗杀,所以势须先诛除了他,方能安心前往洪炉□区。方锡这时已知道朱公明是薛、齐二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当然赞成此意,并且表示十分愿意陪同前往金陵,助他们一臂之力。薛陵本想婉拒,因为白蛛女容貌十分特别,惹人注目,很难瞒人耳目,而此刻却须得十分小心□密,但白蛛女早一步说出她十分乐意帮忙,这就使得薛陵无法拒绝,生怕这个原因会大大的刺伤了她的心。到了翌晨、大家束装上道,一共分作三拨,一拨是许平,他怀着齐茵的家书,前赴济南。另两拨便是薛、齐和方、白,他们约好到达金陵后见面的方法,便分道而行,以免被外人晓得他们乃是共同南下图谋什么事情。单表薛、齐二人联袂就道,扬辔南下,这一趟出门,时移势改,武林中人事已非。薛陵第一次可以公开的毫无忌惮的走他的大路。虽然这一次的任务,对象乃是奸狡无比的朱公明,行踪最好不要□露,不过,他们又知道朱公明决计不会与任何江湖人物接触,所以朱公明不可能晓得他们的行踪,再说,他们南下也未必就是要对付隐遁于金陵的朱公明,因此,朱公明纵然探悉,亦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行动。他们一路上观赏各地风光,谈笑议论,不但没有觉得旅途辛劳,反而十分快乐,两人无论在精神上或形迹上,都更加亲蜜了。这种经历,不论是薛陵抑或是齐茵,都是新的经验,年青人本来就是活力充沛,何况他们都身怀上乘武功,体力方面全然不成问题,在这种条件下,与爱侣同行,由北而南,饱视各地景色风光,谁能不兴“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呢?他们一路无事,安抵金陵,寄寓在一家安旅客栈中,他们为了便于照应,兼且已私订了终身,总算是有了名份,所以一路上不论是投店或向人家借宿,总归是以夫妇名义,同宿同寝,不过,薛陵却是个古板固执的人,决不肯趁这等方便机会,对她有任何不轨的行动。然而到了金陵,进了安旅客栈之后,他却一反常态,要了两个房间、齐茵心下纳闷,却未便提出异议。他们抵达之时,才是午间,因此梳洗之后,便一同到街上逛逛,顺便吃午饭,然后,他们便出北郊,登燕子矶。两人在矶上的亭中,眺望滚滚东流的大江,眼界广阔,顿时感到胸臆之间,清爽开朗。这时恰巧没有游人,薛陵一耸身,跃上亭顶,迅即下来,手中拿着一方砚台。齐茵道:“你们是这样子通消息的么?”薛陵道:“这样最妥当了,因砚台藏放纸条,不怕风吹雨打,亦绝不会惹起任何江湖人物的注意。”说话之时,已打开墨砚,取出一张小小纸条,展开一看,不禁皱起眉头,道:”奇了,他还未查出朱公明的下落呢!”齐茵伸头过来一瞧,纸条上只写着一个“未”字,自然这就代表还未找到朱公明下落之意。薛陵取出笔墨,在纸上写道:“安得广厦庇行旅。”然后放回砚中。齐茵瞧出他写这一句,取头尾两字,就是“安旅”客店之意,用这等隐语暗通消息,果然不虑走漏。薛陵微露闷闷不乐之色,把砚台放回亭顶,独自对着大江沉思。齐茵见他如此,可就不便流露出自己的焦灼,微笑道:“阿陵,一切自有天意,何必如此的放不开呢?”薛陵道:“这个老狐狸实在难斗之极,我另在担心会不会功亏一篑,终于让他兔脱,永远查不出他的下落?”齐茵道:“话虽如此,但担忧也没用处,你不妨譬喻你在当年已经遭他毒手,则他至今尚是天下敬仰的大侠,根本用不着隐匿在南京,你说是也不是?”薛陵恍然若有所悟,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们反正是尽力而为,成败则委诸天数,人生中的一切遭遇,不论是荣华富贵抑是穷愁潦倒,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即使是我们的姻缘,亦不例外。”齐茵笑道:“对了,我们一切都看开一点,自然就心安理得,你瞧,满天霞彩,倒映在茫茫大江之中,景色何等瑰丽,岂是人力所能够造成,人力在宇宙之前,委实变得太渺小了。”她忽然住口沉思,露出怅惘感触的神色。薛陵惑然的瞧着她,斗然感到这位美丽的少女,已非复当年的天真烂漫,而是已经相当成熟。她在这短短的三年之内,自身也经历过不少巨变。她即使设法使齐南山回返齐家庄,恢复武林中的地位,可是岁月变迁,到底大有改变,无论如何,齐家庄已不复是以前的齐家庄,她也不再是以前依依膝下的少女。他不禁替她感到难过,柔声道:“你想什么?”齐茵道:“我想起了师父,她老人家功参造化,一生苦修,定要人力胜天,永驻红颜。但宇宙的力量是如此巨大,我觉得她好像只是作徒劳的挣扎而已,终久是要失败的,现在她不知道怎么样了?”薛陵可没有法子回答,沉吟一下,道:“我们在南京办完事,回返你家之时,不妨去瞧瞧她老人家的情况,唉!下个月便是中秋佳节了,我不知道是否赶得上去与家师会合?”原来他当时辞别欧阳老人之时,欧阳老人曾经向他说过,每年的中秋节,他将在大名府南门赏月,若是时间上凑得巧,可到大名府见面。他们眺望着大江、风帆,一边谈说着心事感触,但觉今日燕子矶之行,竟使他们得到更进一步的了解。翌日上午,他们吃过早点,便离开客店,但向掌柜交代过,说是要到玄武湖游赏,这样,假如李三郎接到消息,到客店访寻他们,便可知道他们去向。薛陵内心中十分矛盾,他很怕李三郎一旦出现,与齐茵叙起旧来,证明他们曾是未婚夫妇。但他一方面又急于打破这个疑团,到底是好是歹,早点解决了,也是求个心安理得之法。他们从玄武门出去,便见到了这个巨大而风景美丽的名湖。湖畔不时有车马往来,晨风扑面,带着一股沁人脾肺的清香凉意。他们着意欣赏,但见锺山峙立在东面,幕府山横亘于北。西面却是迢递的石城,风光如画,而满湖的红裳绿盖,荷香阵阵,随风送到,大是令人流连难忘。两人沿湖畔走了一会,才登舟泛游,湖中原有新洲、旧洲、以及龙引莲萼等五洲,其中一处,绿树婆娑中,露出了红墙绿瓦,原来那便是黄册库,储藏着天下图籍。只有这一处地方,他们不能进去游玩,但这座广达二十余里的名湖,尽足流连观赏,洲上堤柳含烟,幽篁蔽日,信步所之,都是幽绝的去处。他们在湖中泛舟之时,见到不少达官贵人的游舫,都带着美姬歌伎,果然风流快活,薛陵顿时考虑到朱公明会不会也挟着白英来游此湖?有明一代,太祖是建都南京,及至燕王夺位,迁都北平,这南京就成为“行在”,大类如今所谓的陪都,在南京仍然有六部及府院寺监等,体制一如北京,只不过没有内阁以及员数稍少而已。一般来说,在南京的公卿大臣,虽然地位高隆,但此起北京的大臣,自然差得太远,大有冷落贬谪之意,所以在南京的达官贵人,徵歌逐色,寄情于山水之间,蔚为风气,比起在北京的权贵,又是另一番气象。齐茵笑道:“别太担心了,难道朱公明竟会是南京六部官员之一么?”薛陵道:“这个可说不定,他的本事大着呢,尤其是严嵩奸相当权,鬻爵卖官,无所不为,朱公明有的是钱,又有手段,到这儿当起官来,亦不稀奇。”正谈论间,一艘游舫,远远驶来,但见舫上衣香鬓影,莺声燕语,他们设法避开了,薛陵却忽然触动灵机,忖道:“此间风气如此,谅朱公明亦难免俗,我大可从这儿下手。”薛陵细细想过,这一日游罢归去,问过掌柜,知道没有人来访晤,次晨,他跟齐茵讲好,独自到玄武湖去侦查,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碰碰运气。他不带齐茵同行之故,便因他的计划中乃是乔装打扮以行事,当时他在湖上已考察过,可以假扮湖畔居民,他们都在此湖寻生计,挖藕捕鱼等,其中有三四个老人,镇日坐在小舟后面料理一切,而由年青的男人或女性操舟打桨。好在这一次他只是侦查而已,即便见到朱公明,也不能动手,所以齐茵不须同行。他一早便抵达湖边,依计行事,化了一点小钱,便得到一对年青夫妇之助,他穿上当地服饰,戴着斗笠,那个年青女人叫做菱姑,与他一道泛舟湖上。这刻乃是夏末秋初之际,游湖的人,较之春夏之际略少,但仍然很可观。他们这艘小艇,专向游舫上的游人,兜售鲜果以及本湖的一些特产,所以每一艘载有游人的船只,他们都不会放过。薛陵一直注意那些游湖的女人,菱姑发觉之后,还向他取笑了几句,这个年青女子虽然生于斯,长于斯,没有学识,亦没有别的阅历,可是她却了解薛陵不是平常之人,晓得他很注意女客,别有用意。这一点薛陵从她语气中听得出来,因此并没有因她的取笑而感到不安。直到这时,他方始算是开了眼界,晓得这个繁华的六朝故都的富贵仕女,是如何穿着,如何谈吐,有时候从别的船上传来悠悠乐声,菱姑随着音乐曼声低唱,都是南方小调,别有韵味,这些都是十分新鲜和有趣的经验,深深烙在他心上。黄昏之时,他在菱姑家中换回衣服,约好明天再来,便回返安旅客店。齐茵见他回来,高与得什么似的,饭后,两人在灯下细谈,齐茵迫着他说出今日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包括他的感想在内。谈到夜深,薛陵要她返房休息,她撒起娇来,道:“我闷了一天,这刻一点也不想睡。”薛陵道:“我明天一早还得再去,希望可以从游舫上发现白英姑娘,从而查出那个老狐狸。”齐茵杏眼一睇,道:“嘿!你整天跟另外一个女人在湖上穷泡,好不风流快活,也不想我多么气闷。不行,你白天陪人家,晚上非陪我不可。”薛陵笑一笑,口气中却表示出很认真的意味,道:“菱姑是有夫之妇,你千万不可拿人家开玩笑,事关名节阴陟,何况人家两口子都很热心帮忙我,他们当真以为我在寻找一个失落的妹子,极是同情我……”他说到这儿,齐茵的笑容不但早就消失,甚至委曲得红了眼圈儿,薛陵可真怕她掉下眼泪来,连忙改变话题,哄她道:“我们像前些日子般,躺在床上聊天,你不知道我还有许多想法,例如我真想将来在南京定居,日日与你邀游玄武湖。”齐茵大喜道:“真的?住在这儿倒是不错,可惜我们没有什么朋友往返。”他们躺向床上,薛陵十分规矩老实,齐茵却没一点顾忌,偎依着他,一会儿伸手搂他,一会又捏捏他的鼻子,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亲热之情。薛陵享受着她的柔情,但自己却不敢有任何动作,要知他也是年轻人,心中何尝没这火辣辣的感觉?正因此故,他才极力抑制住自己,免得情感泛滥,不可收拾,每逢齐茵的娇躯与他相触□磨,他便不禁的记起她的丰满洁白的胴体……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亡命逃遁之时,在齐家庄后院,揭开马车□子,她恰好在灯下更衣,赤裸着上身。薛陵一想起这一幕,顿时就热血沸腾,心猿意马,难以遏抑,假如他不是修习过上乘内功,定力特强的话,早就在路上与齐茵成就了好事,反正这是水到渠成之事,一点也不费心费力。但他固执的等待一件事,须得弄明真相,他才肯安心与齐茵结合,况且,血仇未报,何以为家,这是他内心中不肯让步的理由。这个晚上,他一如往昔般苦苦抵抗她的诱惑,极力抑制自己,很狼狈的入睡。翌日,他又到玄武湖去,开始这一日奇异的侦察生涯。菱姑的肤色颇为白皙,相貌很甜,笑起来红红的双颊和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很惹人好感,因此,她的生意特别好,游舫上的游客,都喜欢跟她搭讪说笑,当然便得买一点东西。薛陵大半面孔藏在斗笠后面,露出一些稀落的白须,每当贴近游舫做生意时,他总小心的设法藏起双手双足,免得人家瞧出那年青健康的皮肤肌肉。这一日,他们忙碌的做生意,快到黄昏之时,仍然毫无发现。薛陵可就显得有点垂头丧气,菱姑安慰他道:“你别心急,早晚会碰上的,假如南京的人个个都来游湖,这儿一定挤死了。”薛陵摇摇头,没有说话,菱姑又道:“我酌意思是那些人全都不一定什么时候来游湖,你总共来了两天,不一定就赶上,其实这湖太大了。我们整天在湖上转,也未必会把游湖的船全都碰上呢!”这时。数丈外两艘游舫,靠在一块儿,菱姑瞧了一眼,便道:“瞧,左边这一艘我们做过生意,是本州按察副使叶大人,右边那一艘我们几次见到,却都没赶上。”她把小舟摇了过去,到了两丈之内,便见到两只舫上的人在说话,她回头低声说道:“右边是礼部胡大人,我见过他们的管家,正在说话的就是胡大人的管家黄大爷了。”黄管家正与一个年轻公子说话,薛陵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是胡大人邀叶大人过去一叙,但他却心头大震,举目望去,但见那年轻公子正是他苦等未见的李三郎。他不禁诧异起来,心想:李三郎怎会投入官府?看样子他与黄管家很熟络,大概时时见到。菱姑把小艇靠在礼部胡大人的舫边,开始做生意,薛陵很想与李三郎通个消息,但他心中不免十分疑惑,而且李三郎在那黄管家口中的称呼,已改姓黄。这刻,他们已被胡家之舫隔开,所以只听到他们说话之声,薛陵习惯的藏起手足,装出一副龙锺老态。胡舫上有男仆与菱姑说话之声,薛陵却感到舫上的一个窗子内,好像有人在观察他,这使得他心中暗惊,忖道:“此人的目力一定极为锐利,否则焉会使我感觉得出来?”正在想时,李三郎已扶了叶大人到胡舫上,于是叶大人与胡大人寒喧,李三郎和黄管家说话,声音嘈杂。从他们的谈话声调与态度上,可以判断出这两家人相当熟悉,必是时常过从。薛陵小心的查听叶、胡二人的话声,察觉叶大人对胡大人相当奉承恭敬,又觉得奇怪,心想:“那叶大人官居提刑按察副使,乃是地方大吏,握有实权,而且是正四品,那胡大人即使是礼部要员,但在南京乃是闲职,若是尚书侍郎,品秩方比叶大人较高,如是郎中员外郎等官职,品秩便低于叶大人了,然则叶大人何以反而奉承他呢?”这时,早先使他警惕的那对眼睛已消失了,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人在观察薛陵。他还是十分小心谨慎,并不抬头去望,却设法移动一点位置,从湖水的倒影,粗略的查看这胡府游舫的情形。他恰好瞧见舱边的窗子,隐约有人影在晃动,便暂不抬头瞧看,这一下小心的措施,竟然不是多余,原来那个在窗口出现的,正是早先曾经打量薛陵之人,他那对锐利得有如鹰隼的目光,会使薛陵感觉出来。事实上,他与过舫访晤的叶大人寒喧谈话之时,目光毫不锐利,反而微有老眼昏花之态,但他不时转头投视外面小艇上的斗笠老人之时,目光却宛如闪电。这人衣着华丽,年约五旬左右,蓄着三绺长须,显得甚是尊严气派,面圆体胖,又可见他一向养尊处优,从未□过风霜之苦。他便是这艘游舫上的主人胡延年,现任南京行在礼部郎中,乃是正五品的官员,可是他的气派却真不小,连正四品的提刑按察副使叶大人也得向他奉承不已。他们谈了一阵,胡延年已不再向窗外查看,薛陵方于此时抬头张望,把这个胡大人的形貌,深深印在脑海中。他细细追想朱公明的容貌,觉得此人竟与他没有一丁点儿相似。假如朱公明的真面目以及嗓音,完全变得这般厉害,压根儿没有半丝牵连,则这个老狐狸实在太厉害了、称之为“一代怪杰”,实非过誉之词。舫上飘下女眷的声音,其中之一,传入薛陵耳中,使他不由得虎躯一震,急速的抬头望去。但由于这游舫的舱房高出小船甚多,所以他的目光无法看见舱内的情形,除非是那人走到窗边,才可以看见。他却清清楚楚的辨认出其中一个女子的口音,正是他视作唯一线索的“白英”。别的女子嗓音也许不大好认,但白英的嗓音含有磁性般的魅力,能够单单用声音就迷住了男人,这种举世罕有的嗓音,薛陵焉能辨认不出?他这刻可就急于亲自瞧瞧这个女子是不是白英,但假如真的是她,那就必须格外小心了,因为此女若是白英,则朱公明便是这个胡延年大人,薛陵晓得只要略有破绽,定必被他察破,是以务须格外小心。因此。他可不敢站起身伸长脖子去瞧,也不能藉词到舫上去,单是靠听声音,可不能放心。他又想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李三郎问题,李三郎如果不是中牟县见到白英,决不可能跟到南京来,既是他见过白英,并且跟到此地,又混得很熟。则他早知白英的下落,甚为明显。然而他却在留言上说他尚未查出白英的下落,岂不可怪?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来解释这个疑团,一是这胡家姬妾并非白英,只是声音与白英相似而已,二是李三郎背叛他,存心不让他知道白英的下落。前一个可能性最大,但薛陵听得明明白白,确信必是白英的嗓音,何况她话中还带着河南腔,天下那有如此凑巧之事呢?后一个可能性很难成立,因为李三郎没有背叛他的理由,假如他已迷恋上白英的肉体,那就会更希望薛陵将朱公明击毙,才可以使他得偿夙愿,双宿双飞。他想得脑子都痛了,还想不出一点头绪道理,这时菱姑已经返船,解缆离开。小船摇出两丈许,薛陵以传声之法向菱姑说道:“我问你一句话,假如是的话,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别开口问我,也别胡乱张望,你可回头看看,那个胡大人还在窗口不在?”但见菱姑转头望了一下,便点点头,薛陵决计不向游舫张望,以免被对方察觉。直到小船离开老远,薛陵才道:“刚才你见到胡大人在窗口,可曾向我们张望么?现在你可以开口说话了。”菱姑笑道:“我们刚才说话也不怕,他怎能听得这么远呢?当时他果真向我们瞧着,你认识他么?”薛陵道:“不认识,但我晓得他很有本事,如果我略为有一点不小心,他就能瞧出我是乔装改扮的。”他沉默了一阵,又道:“叶大人船上有个年轻漂亮的官差,你可认识他?”菱姑道:“认得呀,他姓黄,是叶大人的世交子侄。”薛陵道:“他一向是在南京呢?抑是最近才来的?”菱姑道:“一向都在南京,我们认识了许多年啦!”薛陵顿时又陷入茫茫大雾之中,因为这个姓黄的官差,明明是李三郎,但据她说,则他竟是南京人氏,一向在此地办事,这样焉能是李三郎呢?假如这个官差不是李三郎,则他不认得白英,并不稀奇,然而难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相肖的人?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连眼睛带耳朵都失灵了。他闷闷不乐的任得菱姑把小船向岸边靠去,因为这已是黄昏时候,须得回去休息了。菱姑一面整理船上杂物,一面问道:“相公明儿还来不来?”薛陵道:“说不定,我得回去想一想,才能决定。”他取下斗笠以及假发、假发,露出俊美的面貌,但却笼罩着一层忧郁,使人觉得他好像很可怜。菱姑失态的定睛望着他,过了一会,才醒悟过来,取起各物,与他一同走回她的家中。薛陵换回衣服,向她和她的丈夫隆重道谢过,这才离开。他满腹疑团的穿行于林荫中,走了一段路,背后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薛陵马上警觉的回头望去,但见一个女性身影映入他的眼中,细一打量,原来是菱姑。她奔到切近,微微喘息,脸颊上泛起健康的血色,自有一股青春可爱的味道。薛陵奇道:“你往那儿去?”菱姑伸出手掌,道:“这块银子可是相公遗漏的?”薛陵摇头道:“这不是我的银子。”菱姑怔了一下,才道:“这就奇了,我家一天没有人来过,却在你换衣服的地方找到这块银子,不是你的还是谁的呢?”薛陵摇头道:“当真不是我的。”菱姑道:“别开玩笑了,这块的五两重的银子,我们自家还不知道有没有么?定是相公你的盘缠,我们可不能要你的。”说到这儿,她灵机一触,又问道:“相公竟不曾摸一摸口袋,怎知不是你丢的?”薛陵耸耸肩道:“我身上没有这么大块的银子,所以一望而知。”菱姑迫近两步,抬头盯住他,道:“好,那么让我翻翻你的口袋,看这话是真是假。”薛陵一呆,心想:这个少妇倒也机灵得很,若是一么一搜,当然能证明出这是我的银子了,原来他在这两日以来,与她接触得久,知道她为人善良可爱,若是送她这么多的银子,定会被拒,甚且说不定替她惹下麻烦,因为她丈夫一定感到奇怪,何以他会送这么多酬劳?因此,他故意丢一块银子在地上,等到他们发觉之时,已找不到他了。但眼下他可又无法拒绝她翻查口袋,当下只好承认了,并且坦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菱姑顿时呆了,她万万想不到这个美男子如此的多情体贴。一般而论,凡是长得美貌之人,不管是男是女,多半因得天独厚,受人宠爱,以致变成骄傲自私,因此像薛陵这等体贴多情的用心,出诸任何一个人之手,已足以令菱姑感动,何况是出自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身上?她显得手足无措的望住他,眼中射出感激的神情,连一句话都说不出。薛陵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原本不想别人发觉的,而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如此被她感激,岂不是迹近使对方感恩么?因此他连忙诚恳的说道:“你万万不可把这事放在心上,要知我家财富有,一块银子简直是微不足道,但你们却可以贴补家用,不无裨益,现在别说这回事了,你回家去吧,就说没有见到我好了。”菱姑没有做声,怔怔的瞧着他,她忽然生像见到他满面忧郁不欢的样子,心中一阵激动,道:“相公刚才问起黄大人的事,不知是什么缘故,莫非你以前认得他?”薛陵精神一振,道:“他很像我以前一个朋友,但我那朋友却没有当官,也不是一向在南京的。”菱姑叹口气道:“既然你们是朋友,我想,这次对不起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是一向在南京,我们最近才见到他,但他花过一点钱,要我们这样回答别人的询问,我们也不知是何缘故。”薛陵顿时大喜,赶快问道:“你猜他们上岸了没有?”菱姑道:“大概要回去啦,天都黑了,只有夫子庙边的秦淮河上才热闹,这儿没有什么人留下的。”薛陵道:“那么我去瞧瞧。”菱姑道:“他们在那边靠岸,你得绕个大圈子,恐怕要半夜才赶得到,但我可以用小船送你过湖。”薛陵摇摇头,道:“那不行,我得在暗中瞧瞧,先别让他看见,你可知道他们住在那儿?”菱姑说出一个地方,道:“到那儿随便一问,就知道叶大人的府宅了。”薛陵又问她知不知胡延年大人的住处,她也晓得座落在那一区。他探明白之后,便匆匆走了,菱姑想起这块银子还未处理,待要叫他,那知就是这么一眨眼功夫,薛陵已不知去向,菱姑只得收起银子,迳自回家。薛陵迅即赶回客店,齐茵一见到他,彷佛是孩子见到亲娘一般,紧紧的缠住他不放。直到晚饭之后,薛陵方始把这一日的遭遇说出。齐茵听了,亦是疑惑不定,瞪大那对美丽的眼睛,想了老半天,才说:“我也给弄糊涂啦,这怎么办呢?那个官差倒底是不是李三郎?那个女子是不是白英?还有那个不住在察看你的胡大人,又是不是朱公明呢?”薛陵不觉一乐,笑道:“我若解答的出来,何不爽快告诉你呢?现在跟你商量了老半天,结果你倒问起我啦!”齐茵也笑了,道:“无论如何,我们有了住址,晚上便可以去探一探。”薛陵摇头道:“今晚不行,我们万万不可因一时急躁而误事。明天早上,我们先到燕子矶,瞧瞧李三郎可曾有回音。然后,我们前赴栖霞寺,跟方锡兄和白姑娘会晤,免得他们心焦,以为我们出了事情。”齐茵道:“找到他们以后便又如何?”薛陵道:“待我今晚多考虑一下,我相信一定有法子可以查出真相。假如胡延年就是朱公明的话,我们就得设法对付他,务必把他杀死,绝不可让他漏网。只因这一趟若是给他漏了网,不但以后永远找不到他。还须担心他向齐老伯暗算报复。再者就是得防他返回洪炉□区,以致万孽法师知道了我们四人的实力,将来到洪炉□区的话,就危险险重重,极难成功了。”一宿无话,翌日清晨,薛、齐二人盥洗已毕,吃过早点,便一迳出城,直赴燕子矶。在矶上的亭里,薛陵矫健地取下石砚,打开一瞧,砚内那张纸条依然如故,并没有其他字迹。薛陵道:“我们才到了两三天,自然李三郎可能还未曾到此查看留言,还须三两天工夫,才可以下断语。”齐茵道:“假如李三郎存心不与你联络,他大可在看过纸条留言之后,不加理会,总之,他如是存心,我们就全无办法可施。”薛陵道:“我昨夜已细细想过,倘若他到现在为止,尚未到此查看过留字,则我们还有机会可以侦测他倒底是否存心不与我们联络。”他拔下一根短头发,放置在砚口,然后盖上。这样,如若有人打开过这个石砚,这根短发一定掉落。他把石砚放回亭顶,道:“再等几天便可以知道啦!”齐茵笑道:“你的心眼倒是不少,这法子敢情好。”薛陵道:“这法子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许多江湖老手,若是怀疑被人监视之时,有些人就采用这个办法,用一根头发在门缝上。这样当他外出办事回到客店之时,只须看看门缝上这根头发,便晓得有没有人潜入他房间搜查过。”他停口想了一下,又道:“现在我们可尽速赶往栖霞山,免得方兄他们感到不耐烦。”中午时分,薛、齐二人在距南京数十里远的栖霞山中会见了方、白二人。他们在斋堂中一面进食,一面谈起经过。方知方锡及自蛛女两人投宿在山下的黄城村中,白蛛女的装束颇惹人注目,原来她为了特别白皙的皮肤和碧绿的眼珠,与常人大不相同,便以黑纱遮面。至于她的头发,本来白得刺眼,但目下已染黑了,总算是可以掩人眼目。方锡细心听完薛陵的发现之后,用心究想其中的蹊跷。白蛛女却不惑兴趣,因为她对于这个诡谲变幻的人世了解不深,想也无用。因此,她和齐茵两人迳去瞻仰这座古寺,以及游赏山景。薛、方二人研究了许久,都找不到一点头绪。不过他们却商量好如何联络会合的几种方法,以便一旦须要行动,薛陵方面可以迅即得到方、白二人的援助。本来薛陵和齐茵很想不假别人之力,完成报仇雪恨之举。可是后来发现此事非同小可,牵涉太大。因此,他们决意请方、白二人帮忙,务期不让朱公明漏网。他们商议既定,便找到齐、白二女,一同游览寺后的千佛□等胜境。这千佛□乃是齐文惠太子所凿,到处都是佛像,远远望去,好像蜂房一般,极是壮观。这刻正是秋初,俗谚云:“春牛首,秋栖霞”,恰是时候。但见满山丹枫绚烂,分布于青松翠柏之间,景色风光,可入诗画。他们尽情欣赏登临之际,薛、齐二人可就瞧出方、白这一对已经情非泛泛了。这在齐茵来说,颇感欣慰。因为白蛛女如此孤零可悲的身世,现下终身有托,总算是一种补偿,旁人已不须为她的将来躲心了。尤其是以她这种人,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假如所遇非人,便将是人间一大祸害。傍晚时分,他们回到城内客店,问过掌柜,晓得没有人来访。薛陵十分沉着,安静地在客店中住了四天。第五天早上,他们又到城外燕子矶去,取下石砚。齐茵失声道:“瞧,那根头发已经没有啦!”薛陵大为兴奋,道:“且看李三郎留了什么话。”打开一看,砚内的纸条还是一样。假如不是预先弄了手脚,根本不可能知道有人打开过石砚。薛陵面色十分沉疑,道:“李三郎一定有什么困难,才没有与我们接触。据我和方兄推测,他可能在争取时间,但他的目的何在,却令人费解。”齐茵道:“你打算给他一点时间么?”薛陵道:“恐怕不行了,事关重大,假如被他弄坏了大事,如何是好?所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不来找我们,我们也不管了,即须下手。”他想了一会,又道:“现在我们返城,我自己到方兄他们□密赁下的住处,与他约好行事下手之法,你可在店中静候我回来,大概晚上便须行动了。”两人很快回到城中,薛陵独自去了,齐茵回到店中,静候消息。且说薛陵独自走到一座宅院门外,四f顾无人,便迅即跃入大门内,一迳入厅,叫了一声,方□迅即出现。紧接着白蛛女世从后面出来。薛陵问道:“方兄这两天打听出什么消息没有?”方□道:“总算不负所托,我已探问出那个你认为是李三郎之人,在提刑按察司中任职,改姓黄名华,乃是叶副使大人最亲信的人。虽然每日总在叶大人府中,但晚间却另有宿处。我跟他见过面,他大概晓得我在打听他,所以很注意地观察我。”薛陵笑道:“他一定观察不出任何线索,方兄英华内□,不露锋芒,这一点兄弟向来佩服得很。”白蛛女含笑听着,突然间眉头一皱,低声道:“小心,好像有人潜入窥看我们。”薛、方二人讶然相顾,方□道:“来人一定十分高明,我一点也察觉不到。”白蛛女道:“这是黑神蛛向我报讯,它们灵警异常,一有生人迫近,便会蠕动报警。”薛陵道:“原来如此,那么我先藏起来。”他迅即躲在屏风后面,厅中只□下方、白二人。过了一会,方、薛二人都察觉有人越过院墙,潜行到大厅左侧。这一来可就不能不相信白蛛女的黑神蛛,果然灵警无此。方锡目光向窗户投去,微笑道:“朋友请进来谈一谈如何?”话声停歇了好一会,窗后才出现一条人影。方锡一眼望去,发现竟是李三郎,只不过没穿着公服。当下大为放心,起身道:“请进来谈谈吧!”李三郎傲然一笑,大步走入厅中。这时他才瞧见白蛛女碧绿色的眼睛,不禁怔了一下。白蛛女冷笑道:“你害怕我么?”李三郎摇摇头,定睛再打量她一会,才道:“虽然与常人不同,但却另具一种魅力,甚是美丽。”白蛛女想不到这个人说出称赞她美丽的话,不觉一楞。但心中敌意也消失了,不再开口。她怎知李三郎有个外号是“恶浪子”,数年来在江湖上浪荡不羁,对付女人有独到的手法,别人纵然是感到白蛛女美丽,却一定不会说出口。但李三郎却擅于利用这一点,往往很突兀的说出来,使得这一句赞美之言更具力量。方□道:“朋友请坐吧!在下方锡,这位是白姑娘,还未曾请教高姓大名?”李三郎向白蛛女拱拱手,这才落坐,道:“方兄不是已打听得十分清楚了么?”方□道:“不错,但黄华不是你的真姓名。”李三郎面色一变,道:“这话怎说?”方锡道:“你是江湖上相当有名的人,难道改个姓名,就以为可以瞒过别人么?”李三郎道:“方兄到底想查究什么?兄弟既然踵府拜晤,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方□严肃地道:“我想知道薛陵躲在什么地方?”李三郎冷冷道:“我怎知他在那里?”话声末毕,飕一声掠过方锡,闪电般攻出一剑。这一剑极为迅疾凶毒,方锡身在椅中,既来不及出手封架,又不能向前跃开。迫不得已只好硬是向后一仰身,琥嚓一响,那张椅子的靠背已经整块垮裂,因此他得以向后面倒穿出去,在间不容发中避过这一剑。李三郎万万想不到敌人身手如此高明,心头方自一震。但觉风声飒然,一道人影迅急扑到。转眼一瞥,但见来人竟是那个碧眼美女。她人未至,掌上劲力已压上身来。既强且毒。李三郎不得不挥剑封架。他的剑术得有真传,非同泛泛。白蛛女只好变招换式,寻瑕抵隙。一双玉掌或是夺剑,或是攻敌,手法极是刁钻凶狠。两人霎时间已斗了七八招,白蛛女终是不同凡俗,单凭一对肉掌,就把李三郎迫得连连后退,已无反攻之力。方锡笑吟吟的站在一边,竟不上前助战。自蛛女爱恶之心极是强烈,一生行事,也是任凭情感主宰。她记起这个青年男子赞美过自己,心中存有好感。这时忽然退开六七步,说道:“不打啦!”李三郎喘一口气,心想这封男女都是武林中罕见高手,不知是什么来历?假如是朱公明方面的人,那就糟了。当下一横心,准备必要之时,横剑自刎。他立下了这个决心,顿时感到轻松得多,长笑一声,道:“两位都是武林异人,敢是故意把在下引到这儿的么?”方□道:“兄弟倒没有这个意思……”他见情势发展至此,薛陵大概已不好意思现身,念头一转,又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薛陵和齐茵的好朋友。”李三郎一怔,道:“是薛大爷托你们找我么?”这话纯粹是试探对方,因为薛陵并不知道自己寄迹于公衙之中,怎会托他们找寻自己?方□道:“这事说来话长,李兄请坐,待我慢慢的告诉你。”他为了表示无他,自己先行换了一把椅子坐下,白蛛女也自返座。李三郎如言落坐,长剑横搁在膝上,随时可以动用。方锡也不管他,说道:“薛兄前几天已到达南京,曾经碰见你。由于你没有跟他联络,使他十分奇怪,所以他托我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怀疑你只是长得跟李三郎一模一样。但刚才李兄略施身手,已足以证明你就是李三郎了。”李三郎当然不敢遽信,因为薛陵他们抵达金陵之事,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而他与薛陵的关系最低限度朱公明的人晓得。因此,方□虽是提出薛陵已抵达此地的事实,不足以证明他和薛、齐二人是好朋友。同样的,他提出薛陵与自己的关系,也不足以证明薛陵曾把内情告诉过他。他沉吟一下,决定先设法敷衍对方,徐图良策。当下道:“原来如此,方爷既是薛大爷的朋友,自然晓得一切内情。小可因为尚未查得明白,所以一直不曾去见薛大爷。”他停顿一下,察看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便又道:“小可这刻就得前往赴一个极重要的约会,晚间便可以把确实消息通知薛大爷了。”他站起身,却十分戒备。假如对方是朱公明派来之人,听了这话,很可能立刻出手。但方锡并没有动手,还客气地送他出去。李三郎可就觉得十分迷惑了,心想:这姓方的既然不动手,那就有几成可以相信他们真是薛陵的朋友了。他边想边行,突然间发觉好像有人在后面跟踪,顿时大惊,忖道:“原来他们打算先查明白我赴的是什么约会,才肯下手。不错,假如我是朱公明的话,也一定是这样做法。”李三郎既然发觉有人跟踪,便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设法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找不到自己。他曾经在江湖上闯荡流浪,这一套本领高明得很,兜了好几个圈子,使个金蝉脱壳之法,从一家店□的后门溜掉,迅快绕到前面,来一个反钉梢。他果然瞧见那个跟踪者错愕地离开,但使李三郎惊异的是这个跟踪自己的人,竟是薛陵他实在忍不住现身招呼一声,薛陵见到他,大喜道:“你真机警,一下于就不知去向了。”李三郎向左右一瞧,道:“这儿不是说话之处。”当下领了他走入一家小饭馆,叫了一点酒菜以作掩饰。薛陵问道:“你为何不来找我?”李三郎叹口气,眼睛望着酒□中透明的液体,却彷佛是白英那对水汪汪的眼睛。他一想起白英,不由得泛起一阵恐惧,晓得终究要面对那个可怕的命运,而无法避免了这一刹那间,他记起了认识白英以至如今的经过。当日他奉命前往中至。由于听悉白英是个淫荡的女子,他细细考虑过,便在一天的晚上迳自潜人白府。他已查明白英的闺房,所以没有摸错房间,在灯下见到了白英。在他印象中,白英不算是如何迷人的女子,但这第一次见面却很不平凡,因为李三郎蒙着面,装作是入屋行窃。白英突然从床上起来,却赤条条一丝不挂。李三郎将计就计,假装抵受不住她肉体的诱惑,向她施行强暴,度过了销魂蚀骨的一夜。此后,他每隔几天,总要去找白英一次,而且他已经当真迷恋上这个尤物,真想与她结为夫妇,永不分离。但他又记得薛陵的重托,晓得这是薛陵报仇唯一的希望,所以又极力抑制着自己,不吐露一句想娶她的话。不久,朱公明悄然抵达中全,带走白英。李三郎日夕注意这件事,眼见白英已落在别人怀抱,心中的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他一直钉住白英,到达南京。发现白英竟变成胡大人的姬妾。当然那个胡延年大人就是朱公明化身,假如不是有白英这条线索,尤其是到了南京之后,白英暗中留下暗记,让他按图索骥的话,早就找不到她了。自从抵达南京之后,李三郎全然无法接近白英。他深知朱公明乃是一流高手,如若夜间潜入朱府,非让他抓住杀死不可。正在彷徨无计之时,有一天忽见叶大人去拜访胡延年。他认得叶大人正是他父亲的好友,当下灵机一动,便去投奔叶大人,诡说自己以前少不更事,在江湖上惹下不少罪过,现在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改了姓名。从此,他就在叶大人手下办事。那叶大人因为胡延年与奸相严嵩关系很深,所以须得极力结纳,两人时时往来,李三郎终于找到机会和白英幽会了一次。白英亲口证实这个胡延年就是朱公明,他们分手之时,才透露出一件事,敢情朱公明心机狠毒万分,一抵南京,就让白英服下一种毒药,每隔七天,便须服一种解药。如若不然,她便将遍□万般痛苦,然后才死掉。白英老早就想跟李三郎跑掉,她自然不晓得李三郎必须让她到南京之故,所以她还埋怨李三郎,最后嘱他不可再冒险找她,免得事机不密,两人都被朱公明弄死。李三郎恐惧的是薛陵他们一旦杀死朱公明之后,白英也得丧生。但他又不能向薛陵说出此事,因为一来他可真不好意思说出迷恋上白英之事。二来朱公明是薛陵不共戴天的仇人,岂能说出此事,使得薛陵为难?他深知薛陵的为人,假如他晓得此事,一定陷入莫大的困难之境。这些往事刹那已掠过了李三郎心头,他曾经焦思苦想过解决之法,但毫无妙计可施。朱公明可不是等闲人物,他的毒药一定是冠绝当世,谁也无法解救。因此,他若是把朱公明的下落告诉薛陵,让薛陵他们杀死这个大奸大恶之人,则白英亦将与他一同丧命。此所以李三郎唯有拖延手法,在纸条上说他尚未发现朱公明的下落。其实他何尝知道这样做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会面对现实。薛陵见他长叹之后,面色阴晴不定,当下诚恳地道:“你好像有什么苦衷,何不说出来商量一下?”李三郎摇摇头,道:“小可只是想到朱公明摇身一变,竟变成了朝廷命官,身份不比等闲。我们若是对他下手,便变成了叛逆之徒,受天下官府缉拿。”薛陵晓得他乃是找理由来支吾,不过这话却不无道理,当下说道:“这话说得不错,我们不会鲁莽下手,总得想个妥当计较才行。现在我想知道朱公明平日的起居习惯。你已打听出来了没有?”李三郎当然知之甚稔,便详详细细说出。两人谈了好一会,薛陵便道:“我们一同到客店走一趟,我得跟齐茵当面商量一下。事实上他并非有意与齐茵商量,而是想尽早解决一个大问题。那便是李三郎与齐茵的关系。这件事在他心中藏了许久,目下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定须趁早弄个明白,以免铸成无法挽救的大错。李三郎推说有事,但薛陵却不容他开溜,坚持一道前往客店商议大计。李三郎见实在无法规避,只好听从他的话。两人一同走同客店,薛陵让李三郎先在自己房中落坐,自己到隔壁房间去叫齐茵。李三郎心中大为紧张,在这等情形之下,与齐茵见面,当然是很尴尬之事。他默然忖道:“假如齐茵装作不认识我,我自然不能拆穿此事。总之,我得等她先行表示态度,方可做声……”房门响声,薛陵跨入房来,道:“奇怪,她竟然不在,不知到那儿去了?”言下之间,大有忧意。这时茶房走到门外,大声道:“刚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姑娘看了之后就匆匆出去了。薛爷没见到她么?”薛陵凛然道:“什么?有人送信来?”李三郎忽然敲了一下脑袋,道:“是了,小可竟忘了这回事,那封信是小可派人送来的。”他挥手命茶房退下,才道:“小可决意先往侦查方爷他们,心中甚疑他们是朱公明的人,所以预先写了一函,命人守在这客店外面,假如我过了约定时候不到这儿与那人会面,他便把信送你们。”薛陵恍然道:“你怕被敌人擒住,是以预先布下这个求援之计……”当然他也了解李三郎不来约他一同前往,原因是他不想与自己见面。所以他和手下之人约定一个时限,假如并非朱公明之人他定可赶回来,收回求援之信。这样,他仍然可以不与自己见面。李三郎道:“信只写明地址和小可已去查探几句话,齐姑娘这刻多半已经见到方爷他们了。”薛陵放心地透一口大气,道:“那么现在我们再到那边与他们会合吧!”李三郎虽是一万个不愿意,却无法推托,只好和他一道起身,走出客店。他们才走出数丈,一辆轻便马车从后面赶上来,掠过他们,迅快向南驰去,他们本应折向西北,但薛陵却一怔,道:“咱们快追……”转身向马车追去。那辆马车在大街上当然不能驶得太快,但也不慢。薛、李二人眨眼间就追到车后。薛陵一瞧街上许多行人都在瞧着,只好紧紧跟着这辆马车,一直到了郊外,他才加快脚步,奔到马车旁边。李三郎十分机警,他一下子就跃上前座,打算制服车把式。谁知方跃上去,那个赶车大汉已双手把□缏奉上,道:“您瞧着办吧!”,他这一手大出李三郎意料之外,当下没有伸手去接,沉声道:“停在树下。”马车迅即停在道旁的树荫下,薛陵双目锐利地盯着车厢,方在考虑如何动手,却见□子呒一声掀起,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庞,含笑盈盈,道:“你果然跟我来啦!”这张面庞使得薛陵大为振奋高兴,顿时收回了剑拔弩张的姿势,道:“琼姊几时到南京来的?”原来这个秀丽女子是以智谋称绝天下的纪香琼,她笑道:“我只低叫了一声救命,你就奋不顾身的追上来,可见得当真是侠肠义骨之士。”薛陵笑一下,道:“别开玩笑了,你叫小弟到此。一定有什么用意。哦!对了,三郎请下来,见见琼姊。”李三郎跃落地上,向她行了一礼,他们早就见过,那一次李三郎冒充薛陵,在许家暂时瞒过金明池。纪香琼道:“我前天已抵达此地,也是投宿在安旅客栈,只不过你们没有见到我们罢了。”薛陵道:“金兄现正在什么地方?”纪香琼道:“我教他暗中跟随阿茵,以便有事驰援,却想不到那儿是方锡他们的□密住址。”她走下马车,和他们一同走入林后僻静的地方,这才问起有关朱公明之事。薛陵把朱公明现况一一说出,那是刚刚从李三郎口中听到的消息,接着又说出他目下是朝廷命官,不能大意狙杀的困难。纪香琼笑道:“这事何难之有,古往今来,多少暗杀之事都是假藉别的名目行之。方法多的是,例如:我们杀死朱公明之后,不论他伤口如何破碎,我都能收拾得好像是他遭遇意外一般,若然不用此法,方可以使用移祸东吴的计策,利用他的身份,把几个罪有应得的贪官污吏牵扯在内,使他们遭到报应。”薛陵佩服地道:“任何难事到了你手中就易如反掌了,真是了不起!”纪香琼道:“那也未必,有些我也无能为力。有人说人力可以胜天。但依我看来,这话全不可靠,天意才是最后的裁判,谁也强不过它。”薛陵含笑听着,他觉得的这位义姊任何说话,都充满了智慧,极堪咀嚼寻味,所以他虽是急于知道她把自己引到这儿来的原故,却不肯打断她的话头。纪香琼道:“以朱公明为例,此人的老奸巨滑,已是天下第一,加上他一身的本领,自应永远不败,安享世上奉献给他的盛誉。但在天意之下,也依然挫败在你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手底,眼下甚至连性命亦将不保了。试想他昔年经营这些退路之时,怎会想到半途杀出一个白英,以致败坏了他一切算计呢?”薛陵道:“这倒是千真万确之事。在他想来,对我还不是随便施点计谋,就可以斩草除根了。”他停顿一下,又道:“我得趁这个机会向琼姊请教如何下手之法,现在咱们既然查明他的下落,便得赶紧动手,以免生变。”纪香琼道:“这一役我和金明池都将参加,这是因为我再三想过,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万万不能失败。”她那两道澄澈的目光在李三郎面上凝视了一下,又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理应万无一失,但其实还有许多失败的可能性……”薛陵和李三郎都吃一惊,瞠目以对。纪香琼道:“我可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次行动中可能失败有两大原因。一是”人“,一是”物“,其实天下之事几乎都不出这两大因素之外,任何一件事的成败,定然与人及物有关。”她停顿一下,又道:“说到人的因素,并不是单指我们这一方的实力而言,而是包括某些有关之人的情感和遭遇等问题在内。”这话只有李三郎听得懂,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薛陵却觉得她这个理由太抽象难明,但他没有追问。纪香琼又道:“物的方面,最主要的是地形和他宅第中的一些□密机关。”薛陵道:“这一点可从白英姑娘那儿打听出来。”纪香琼笑一下,道:“没有那么简单,假如朱公明的一切□密都会被白英知道,他就当不上天下第一奸恶之人的称号了。”李三郎道:“既是如此,旁人岂不是更没有法子查出来?”纪香琼沉吟一下,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非要到南京来帮忙他的原因了。”薛陵心中涌起一股烦燥,道:“到这等时候,还是困难重重,我真有点不服气。”纪香琼没理他,寻思一下,向李三郎道:“关于朱公明这座宅第内有无□密机关一事,我想使用别的法子查究,而不是从白英那儿探问。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带我的忙。问题是你有没有法子抽出几天工夫,替我奔跑?”李三郎应道:“姑娘即管吩咐下来,小可一定尽力去办。”纪香琼道:“好!我这儿已有一张名单。名单上列的人数不少,大部份是南京当地世代营造房屋颇有名气的字号。此外,还有几个是着名的木匠及泥水匠。我要你先查出朱公明那幢宅第,昔年是那一家字号承建的?查明之后,你再进一步直接找到建屋之人,不拘用那一种手法,威迫利诱都行,务必查明这座屋宅之内有无□密特别的设计。”她这一着手法,即便是江湖门槛很精的李三郎也是闻所未闻,不禁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个方法在那时候从不被人使用之故,便因当时官府对兴建房屋并不监管。只要土地所有权没有纷争,任何人有钱财即可鸠工兴建。自然更没有须把房屋建造设计图样送到官厅存案的法令。因此,从来没有人想到从外面着手调查屋宇的建造情形。事实上江湖上的人物,也很少有人拥有如许财力,兴建这种特别设计的房屋。通常不过是简单的地道,或是次壁复墙而已纪香琼又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托你调查之外,我也得亲自出马,暗中测量他整座宅第占地的面积,从而推算其中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密房间。现在我和三郎一同走,顺便研究一下细节。阿陵且回旅舍,等候我的消息。”于是这个谋杀朱公明的行动,重心完全落在纪香琼身上。她原本不打算参加,一则金明池和薛陵二人无法相处。二则她深知在齐茵名份未定以前,让她与金明池见面,又是一宗十分危险之事。最低限度妨碍金明池对自己日渐增长的爱情。但她考虑再三之下,深觉这个行动对薛陵、齐茵都太重要了,这是一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大事。以朱公明的老奸巨猾,薛、齐二人实在不易应付。尤其是朱公明目下的处境与以前不同,他现在只求逃命,在他来说,自然很容易逃脱,除非事前部署得极为周密,主动地诱迫朱公明自行投入罗网之内,方能得手。因此之故,纪香琼决定赶来南京,把自身的利害抛诸脑后,是祸是福,只好听天由命了她第一步须得把李三郎调走,这是因为薛、齐、李三人一旦碰面,立刻就将发生问题。这一来薛、齐二人固然有无法结合的可能,但最可怕的还是他们遭此情感上的打击,可能影响到这个大行动。其次,她也得提防金明池瞧出蹊跷,被他利用李三郎去拆散薛、齐二人的好事。那时,他自然认为有机会可以获得齐茵。因此,她把查究屋宇的责任交给李三郎,命他直接与自己联络。目下大概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但情势发生变化之时,可就很难使他们不会碰头了。以纪香琼的绝世天资,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万分。她化装成一个老太婆,扶着拐杖,在朱公明的宅第外缓缓巡视,首先,看看这胡府的四邻。并且谨慎地找到这些邻舍中一些爱说闲话的妇人,攀谈起来。经过三天的观察,她凭仗胸中所学,已对朱公明在三十年前兴建的这座屋宇,有了大概的了解。又过了三天,她扶杖在雨花台附近走动,等候李三郎前来联络。在这六天当中,薛陵和齐茵早已搬去方锡那儿。纪香琼暗中嘱咐过齐茵,要她尽量跟金明池应酬,别使他感到等得不耐烦。因为纪香琼勘踏朱府之时,不能让金明池一同出来,也不能让他到处乱跑,免得被朱公明无意中碰见。因此,她唯有叫齐茵笼络他,到动手时,还可以要他出手帮忙。金明池既是整天逗留在方□那边,薛陵如若在场,迟早会发生问题。因此,纪香琼每天都找些事情给薛陵做,把他们调开。好在齐茵那儿尚有方□、白蛛女等人,并非只有金、齐两个单独相处。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李三郎前赴杭州,应该赶回来啦,所以她在这一处约好的地方等候。李三郎乃是查出兴建朱宅的人,已迁往杭州。他费了极大的气力心血,才查出这条线索。纪香琼便命他前往,算计起来,他今天赶不回来,明天一定可以赶返。薛陵扮成一个乡下老头于,在树林中躲着,遥遥盯住纪香琼的身影。这是纪香琼给他的差事,一则可以把他调出来。二则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非有一个陪着自己不可。到了中午之时,纪香琼坐在树荫下,过路之人谁也不曾注意到这末一个老太婆。因此,她安心地靠着树身,闭目调息。她忽然有所警觉,正要睁眼,那知一阵异香扑入鼻中,顿时失去知觉。薛陵在远处可瞧得明白,敢情有个健壮的老头子,大步走到纪香琼面前。他是低头向她说话,之后,纪香琼站起来,身躯摇摆了一下,那个老头子居然还伸手搀住她,一同走到大路上。他瞧不出有什么异状,暗忖这个老头子不知何事找纪香琼帮忙。纪香琼只好跟他去了。他安安心心地在原处守候着。直到傍晚时际,还不见纪香琼回转,薛陵不禁奇怪起来,钻出树林,又走到大路上张望,都不见她的踪迹。薛陵正在讶惑,忽见一骑如飞驰来,极是迅疾,眨眼间已自驰近,速度减缓了许多。马上的骑士满身风尘,薛陵认出是李三郎,连忙把他叫住。李三郎跳下马,迫不及待,低声道:“小可查出来啦,那座屋宇之内,竟有四条□密通路之多。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假如不曾访查的话,定然被朱公明逃走………。”薛陵得闻此讯,也十分震动,道:“不错,幸好琼姊睿智卓见,先行设法访查此事,这一趟当真辛苦三郎你了。”李三郎道:“区区之事,岂堪薛爷挂齿,小可已从杭州带回一张最初设计该宅的图样,虽是粗略,却已可瞧出这四条□道的位置。”他从鞍袋中取出一卷十分残旧的厚纸。薛陵回顾道:“奇怪!琼姊跟一个老头子去了大半天,还不见她回来,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李三郎道:“纪姑娘的智慧天下无双,一定不会发生什么事。想是情况紧急,关系重大,所以她没法抽身回来。”他对纪香琼信心极强。口气中强烈的流露出来,薛陵受此感染,略觉宽慰,点头道:“不错,既是如此,我们先回去,琼姊一定推测得出我们的去向,不会再跑到这儿来的薛陵自己拿着设计图样,向城内走去,李三郎则策马先走一步,约好在方锡那儿会面,才详说此去杭州访查图样的经过,不过李三郎说他须得先沐浴更衣,才能去找他们。因此,薛陵走得虽慢,但回到居处,李三郎尚未来到。方□、白蛛女、金明池及齐茵都在家中。但纪香琼却不在,薛陵突然感到有点不安,当即把今日经过情形说出来。最后讶惑的道:“奇怪,琼姊到那儿去了?那个老头子又是什么人呢?”齐茵笑道:“你不用着急,我这位姊姊的聪慧圆伶,天下无双,谁也休想打她的主意。”薛陵沉吟片刻,道:“话虽如此,我总觉得很不放心,也不知是何原故。”方□点点头,道:“我们可不能太大意,她会不会一迳回到旅舍休息呢?”他双眼望着金明池,徵询他的意见。金明池耸耸肩,道:“我也猜不透她这个人,但照事论事,她不该自己回到客栈才对。”方□站起身,取过长剑,斜插背后,道:“金兄,我们一块儿去瞧瞧如何?”金明池虽是不愿离开齐茵,但在这等情形之下,却也没有法子推却,况且薛陵回来了,他留下亦是没有意思的事,当下便起身,和方锡一同出去。薛陵和齐茵、白蛛女三人展图审视,灯烛都点起来,屋子里十分光亮,忽听大门传来啄剥之声,白蛛女迅即奔去。她很快就回来,道:“李三郎来啦!”薛、齐二人一同回头瞧看,齐茵还是第一次得晤李三郎,灯光之下,瞧得分明,但见他英姿飒飒,丰采不凡,竟然是她以前有过联婚之议的李云汉。她禁不住哎的一声,却又伸手掩住嘴巴,那样子显然是感到莫大的惊奇和意外。薛陵迅即望了她一眼,心中发出一声长叹,忖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李三郎原是齐茵的未婚夫婿。”他当然十分痛苦,这事他虽然早有怀疑,并且急于弄个水落石出,可是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怀疑乃是真实之事。然而,如今已足以证明一切了。这教他焉得不十分痛苦,霎时间,薛陵已想像到自己孤身一人,流浪在江湖上的凄凉情况……。李三郎却神色不变,躬身施礼,道:“这一位就是齐女侠么?小可久仰芳名了。”他的态度和语气都如此的镇定,好像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齐茵一般。齐茵怔一下,斗然间沉下面色,冷淡地道:“岂敢,岂敢!”她不再瞧他,把目光移到薛陵面上,道:“你得吃点东西才行。”薛陵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到街上随便买点什么果腹,方便得很。”他又向李三郎道:“你随便坐坐,最好再研究一下图样,把调查经过告诉阿茵。”自蛛女转身入内烧水泡茶,薛陵自个儿出去买食物果腹。于是屋子里只剩下齐茵和李三郎两人。齐茵自顾自研究图样,理都不理李三郎。她直觉地感到李三郎对她太不礼貌,竟然表现出从不相识的样子。因此她火冒三丈,决定用更骄傲冷淡的态度对付他。李三郎当然明白她发了脾气,对自己非常的不谅解。本来他早就知道齐茵便是他从前极为倾心的未过门妻子,他之所以敢来相见,也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他考虑的是以目下情势发展,他很难终久躲避得开齐茵。是故他决意装出从不认识她的样子,一迳到此,他希望齐茵了解他的苦心,也装出从未见过面,大家把□密永远埋藏起来,瞒过薛陵。若然这个计划行得通,可以说大家都有好处。薛陵便不必因此而感到不安。事实上他自从认得薛陵之后,已对他极为佩服倾慕。加上自己踏入江湖之后,行为不检,生活糜焖,实在已配不上清清白白的齐茵。因此,他其后已感到好过得多,深信唯有薛陵这等一代大侠,才足以匹配齐茵。最近又发生一件事,那就是他已深深爱上了白英。初时只不过是迷恋她异于常人的肉体。但到了后来,却已产生出真挚的爱情。此所以当他得悉白英被朱公明毒计陷害,已服过药物,每七日就得服一种解药。这一来朱公明如若丧命,白英也活不了。他得悉此情,登时忧心如焚,竟不敢在燕子矶亭顶留字透露知道朱公明的下落,为的是他全无法子可以使白英避免陪朱公明一同死,所以他不敢让薛陵他们下手对付朱公明。由于他心中有了白英,甚愿与她结为夫妻:约偕白首。因而对于齐茵这件旧事,已经完全淡下来。为了替薛陵着想,他觉得最好保守□密,永远不让他晓得。他虽是有这种用心,可是一见齐茵居然大发脾气,不理睬他,却不免觉得不安,踌躇片刻,才道:“纪香琼姑娘没有回到这儿来么?”", "summary": "薛陵和齐茵在返回城内客店后,没有看到李三郎,他们最终决定不再等他,晚上开始行动。薛陵去见方锡和白蛛女,得知李三郎在提刑按察司任职,改名黄华,是叶副使的亲信。李三郎被方锡和白蛛女发现,说自己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约会,并承诺晚间将消息通知薛陵。他在离开时被人跟踪,但巧妙摆脱。而后他与薛陵相遇,告诉薛陵自己的爱人白英中了朱公明的毒计,白英被迫服下毒药,每隔七天需服解药,否则将死去。他担忧一旦朱公明死去,白英也会丧命。薛陵和李三郎正计划如何对朱公明下手,此时,纪香琼出现,她提出了谋杀朱公明的计划,决定亲自去朱公明的宅第,寻找密道。李三郎被纪香琼派去调查朱公明宅第的建造情况。他成功带回了设计图样,众人发现宅第内藏有四条密道。就在这时,纪香琼却被一个老头子带走并失联。齐茵在李三郎回来后发现他是自己之前的未婚夫李云汉,但李三郎却装作不认识她。"} {"context": "他走过去,搂住冥王的肩膀,勾肩搭背的朝着房中走去,顺脚将门给带上,“冥王大叔啊,你看,你也算是很久前就看着我慢慢长大,并且给予了我爱与责任教育的那个伟大男人了!”冥王深深点头,还一脸慈爱的伸手在任飞脸上摸摸,“看来这些年对你的爱与责任的教育,还是很有成果的,看看现在的你,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被我一巴掌抽死的小鬼,是那样的一样令人讨厌。”任飞挽住他脖子的手一抖,如此温馨,煽情的时刻,你给我整这些?干什么,下马威啊!“不多比比,小子我没别的优点,就是知恩图报,就是仗义江湖!”任飞慷慨激昂的拍着胸脯道:“我这次回来,其实最主要目的就是将你从这里放出去,说吧,我要如何才能帮你呢?是不是需要灶王爷那样的流程?多少张?多大金额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搞过来!”“难道你有这一片孝心,不过这个不着急,后面有你好果子吃,不对,有你尽孝道的时候。”冥王笑容更盛几分,看任飞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让任飞一阵鸡皮疙瘩,冥王不是很喜欢活人,反而他喜欢死人,死的越彻底他越喜欢。还有好多次的夜晚都摸过来想要跟任飞一起睡觉,还说着早些培养感情,让他知道当一个死人的乐趣。我乐趣你马。任飞想躲开,可是却被冥王给紧紧抓住,不让他挣脱开,“小飞啊,在这之前,你还得熟悉一下我冥界的环境才行,既然你现在有这颗心,冥王爸爸也不多比比,来,现在就让你体验一把,当死人的乐趣。”“不不不了,冥王大叔,我突然想起,我还要在这里等待着济癫他们回来呢。”任飞吓得脸色一阵苍白,连忙一把将笑眯眯的冥王给推开,猛地就从他房中冲了出去,躲进济癫房中将房门给死死反锁上。妈呀,太吓人了!这谁顶得住啊!将自己关在济癫房中的任飞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刚才的那么一瞬间,居然让他产生了一股真实的接近死亡感觉!因为他非常清楚,冥王不是说着玩的,可是他真的可以办到!之前,他就忽悠过这里其他的病人,最后让那位病人自杀,而那天晚上,任飞也是真的在冥王房中看到了那个自杀的精神病,非常开心的还在冥王身前跳舞!也正是那天过后,冥王被阻断了跟任何其他病人交谈的机会,将他单独关了起来,足足过去了两三年,这才慢慢恢复。而他也对那些普通病人失去了兴趣,天天跟其他的三十位神仙相互切磋,给医院中增添了无数笑点。可是那天的场景,却是给任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老犊子的话绝对不能信,更不能跟这老犊子走的太近!“小兔崽子跑的倒是很快,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当一个死人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冥王靠在门口看着旁边关上的房门,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是那眼中却是如腊月飞雪一样,冷到让人窒息。花城,何家业下一家马场。何仙菇带着金花和济癫来到了这里,三人单独待在一个独属的马场中,骑着三只马,让济癫走在了中间。:看)正版章节_上#0济癫完全是硬着头皮跟她们出来,一路都是懵逼,而现在又来到马场中,更是懵逼中的懵逼。“任飞,这两天你的种种表现和反应我都看在眼中。”旁边马背上的何仙菇看着远方,轻轻御动身下的白马,轻声道:“先是金元,金锁两人的挑衅你大打出手,还将他们给折辱,后面更是接连得罪龙家,张家,上官家,你现在在古通手下做事,是万花区的一名管辖者,可是你的所作所为,都非常离奇,不想是一个身位管辖者应该做出来的事情。”济癫一脸尴笑,这沙比小子干的事,现在屎盆子全部都扣到我头上来了?开家长会,也没有这样憋屈的吧?“我看得出来,不管是前面的程家秦家杨家,还是后面金家,张家,龙家,上官家,你都是在刻意去得罪,完全没有去听古通的教诲,更没有将自身管辖者的身份当一回事。”何仙菇慢慢将马速控制下来,在要转弯处慢慢停下,看着他很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和整个万花区都没有任何一点的好处。”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回答?济癫脑子一团乱,一团糟,完全空白一片。鬼知道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被他爹找上门来发声质问,此题应该如何解答?另外这个妹子他真的想去泡吗?前有杨过泡姑姑,今有任飞泡自己的爹?这这这,真的合适吗?济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露出一个代表着尴尬的笑容。何仙菇轻轻摇头,继续御马前行,轻叹道:“金家与我何家关系亲近,而金元,金锁会变成这样,错在他们自己的狂妄自大以及朱擎苍的挑衅,现在他们也都已经付出代价,可是你也有责任,毕竟你后面还如此的折辱他们,完全就是不给金家台阶下。”“哼!”金花在旁边重重一哼,用鼻孔瞪着任飞,“坏人!该打!”济癫被训得跟一个孙子似的,还偏偏无法还嘴,更过分的是,还只能赔笑?没天理啊!“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吗?”何仙菇看着一脸为难的济癫,柔声问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胡来的人,你这样做,肯定也有你自己的打算,但现在的局势,或许与你所想像的那样有很大出入,一旦让局面失控的话,很可能到时候整个万花区都会乱套。”“你忘记了吗?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你更救了我的命,我也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我们的关系也还说的过去吧?”何仙菇笑道:“有什么事也可以说给我听,我们一起商量呀?”济癫额头上出现了几条黑线,连连对何仙菇挥手,“不必不必,我心中自有分寸,我可以的,我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我什么的。”看}正M版章节!上P0这小姑娘,该不会是真的当我爹了吧?呸!是当任飞那傻孩子的爹了吧?都开始管这些事情了?瞬间让济癫感觉到危机,任飞若是找了这样的女人话,以后岂不是还被步步都管着?还是不行,还是得出家最好。对,应该出家,只有修道,才是长存之路。何仙菇轻轻一叹,“金家这边可以原谅你,张家那边我也可以暂且拖住,龙家心高气傲,明面上虽然不会太为难你,但肯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上官家更不用多说。”“秦家和杨家倒不会如何去管,毕竟他们也只是三流古武家族罢了,且还有花菰柔制衡,上不得台面,可是上官家的实力就不容小觑,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何仙菇阵阵摇头,眼中一片担心,“任飞,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是对我充满了戒备,没有将我认同吗?”“要不我们改日再谈?”济癫很认真的看着她。何仙菇一脸失望表情。旁边金花忍不住的捏着小拳头,御马从旁边走过来,生气的撞了济癫一下,娇嗔道:“喂,你到底什么意思嘛,何姐姐都这样对你,处处考虑你的事情了,你居然还一副无所谓的的态度,我看你是真的欠缺毒打!”是任飞欠缺毒打好吗?他任飞造下来的孽,跟我济癫有什么关系啊!这样被一个屁大的小孩子教训,济癫欲哭无泪,但也只是对着她翻翻白眼,加快了身下马儿的速度,跟她们拉开半个身子的距离。“这些事情我当然自有分寸,怎么做也有我的怎样做的原因,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济癫正声道:“你也不要逼问我什么,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但我现在真不好回答你,请给我一些时间好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金花生气的追上来,“你还不清楚吗?这一次的万花大会召开,本身就是为了加强万花区管辖者的统治,恢复以往的威望,许多古武家族都是很反对。”“现在你这样一闹,更是让他们有了足够理由反古通,进一步的去制衡古通,现在何姐姐主动过来帮你解决这些问题,你居然还推三阻四的,喂,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啊!”出家人算男人吗?算吧?济癫默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还好,哪里还有胡须。跟着重声一咳,“小孩子家懂什么,这些事情我当然清楚,也知道你何姐姐的用心,但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今天天气这么好,这里的马儿也如此充满斗志,难道我们就不可以聊聊更有意思的话题吗?”“呵,大侄子,这就是你跟你小姨娘说话的态度吗?”金花冷笑,插着腰斜睨任飞,“还有什么我何姐姐,看清楚了这是你爹!”济癫脸上笑容逐渐凝固。“任飞,我不管你怎样想的,但是我在这里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何仙菇很失望的叹气,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在大会开启之前,你尽量都不要再去跟他们碰面,我也知道你很强,可以跟龙青都不上相下,但万花区的水很深,即便是龙青,都无法左右全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万花区着想,我都希望你可以好好冷静下来,不要随便冲动,更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事情来。”“现在的事情,我还可以帮你兜着,拦住他们,将这些矛盾解决掉,但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到时候就连我,也都帮不了你。”济癫也看着她,这一对视。他居然从何仙菇的眼中看到了一点雾水?什么,她,她居然快要哭了?这什么情况啊!!济癫大脑缺氧,无法思考。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根本就不理解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你会崩溃吗?济癫缓了足足半分钟这才缓过神来,僵硬的将自己脖子伸过去,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别的不谈,先好好抽那臭小子一顿再说,其他的稍后再谈!冤孽啊!“我都记下了,后面也回去注意的。”济癫在她们的凝视下,也只能点头,以表服从。“那就这样吧,既然你自己也说过,后面会给我一个交代,同样也保证了不再惹事,那我也没有其他什么要多说的。”何仙菇停下坐下的白马,看着他道:“你那边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吧,也不要让他们等得太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话,可以尽管朝我开口,能帮上你的,我都会帮助到你。”“好,我记下了!”济癫心中感叹,多好的女孩子啊。若是我还未出家的话,肯定也都得被她感动得不行,甚至在这一瞬间中,他还产生了帮助任飞娶了这个媳妇的念头。但马上还是忍住,这种事情,还是得靠这些年轻人自己去开发,解锁来得更好一些,他们这些当爹当长辈的,还是就不要插手了。“那我先走了。”济癫马上加快了马速,跑出马场将马驱使回到马房中,后消失在了何仙菇和金花两人视线中。他走后,金花还是一脸生气,气不过的表情,“何姐姐,凭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嘛,这个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人,满肚子肯定都憋着坏水呢,连自己真实姓名不敢公布于众,哼,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何仙菇摇头,神色忧郁,眉宇间更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愁色,“你现在还不会明白的,等以后你也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了,另外以后你尽量还是跟他保持好关系,跟他走近一些,这样对你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的。”金花小嘴马上就嘟起,满脸的不开心,“我才不要呢,他一看就是一个坏人,哼,我很讨厌他!我才不要跟他走近了,这些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宣阳城,郊外。这边已经完全乱套,各种势力都参杂在这边一体十分复杂,已经不再是一个花家在这边就可以控制住局面。泰山就是找到了这边来,并且在这边找到山土界的入口,可是想要回去,让任飞带他进去时,却是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到处都是死路,完全无法从这里走出去。四大天王一直都在注意着他,他来到这边,在找到山土界入口时,另外三位天王便是杀至过来,欲要从这边的入口处,进入到山土界中,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每一处源点世界的入口处都并非单一,但是在一处世界里面,只会出现一处入口,想要从另外一处入口进去,就只能前去另外的源点世界中寻找,十分麻烦。天庭便是在另外一处中世界中,发觉到了山土界的一处入口,大肆入侵,现在那边的战斗,已经波及到了大半个山土界,无数山土界人,惨死其中!事态非常严重,无论是泰山还是秦始皇他们全部都慌了神,山土界一旦失守,所相对应的,任家三十二处源点世界也就会缺一,天星宫盘很难圆满,他们想要恢复,也是恢难如登天!“小猴子,你个蠢货,尾巴都不能全部藏好了再行动吗?我给你的魂灵源母石呢?你个笨蛋,难道没能派上用场?”找到泰山后,母夜叉没有任何好脸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泰山惧怕的朝一旁躲去,但完全躲不开,被她喷了一脸口水,但却是不敢有任何不满,只能讪笑,“你以为我想啊,刚刚出门就被北方多闻天王给盯上,我实力尚未恢复,差点就被他给收走了,还好有你的魂灵源母石,不然我现在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废话少说,这边是花家的地盘,只要我们进入到花家管辖范围内,我们也就安全,以花家的本事,即便是三大天王在此,也不敢贸然前来。”三人仓促的躲在这之外的一片大森林中,进行隐息躲避,而这里之外都已经被天庭的人包围起来,三大天王以及众天将更在这里不断搜查他们下落,不断缩小这里的范围。秦始皇脸色十分凝重,三大天王都很强大,且封锁了这里空间,让他们即便是有空间法宝,都无法从这里横渡出去,且更不敢散发出太大灵力来,否则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发现。他反正是没有母夜叉这样的心大,这个时候了还敢比比这些,果然,女人=傻子,这样说,没有人有意见吧?有意见的到地下来找我,谢谢。泰山摸摸头,“花家,花家那边也出事了,内部发生很大问题,天庭更出动了九曜星君进攻花家,花家现在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我们啊。”母夜叉一脸愤怒,几次张口,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始皇身子猛然一动,连忙后退一步,一手一个,将泰山和母夜叉的嘴巴捂住,倒退到后面一颗大树上。}I^u0,跟着他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金光,包裹着三人气息,让他们跟身后这棵大树气息相融合。在他这样动作下,空中连续飞过去了不下于十道身影,在他们手中都拿着一块能源监测仪,一旦这里发生了能量波动,那么他们就会察觉到。若非秦始皇还有这一手的话,即便是泰山的本领,在这样大范围搜查下,也坚持不了多久。足足这样躲了几分钟后,秦始皇这才松开他们两人,长长吐出口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对着两人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小飞已经出世,天庭肯定不会就这样看下去,必然会跟着做出许多大动作,而这边最强的就是花家,他们必然就会先拿花家开刀!”“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屁事不做,倒是仇恨大的很,我都想揍他一顿了!”泰山很不屑的一哼,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母夜叉看不惯他这脸色,一拳就捶在他背上,怒视着他,“你对我干儿子不满?嗯?”泰山连忙放下手去,讪讪笑道:“那那能啊,这不也是我干儿子嘛,当爹的那又不鞭策儿子的。”秦始皇摇头,“别贫了,还是得尽快想办法从这里出去,然后将小飞带到这边进入山土界中,顺利的话一切都好说,若是不顺利的话,很可能会出大事。”“对了,我徒然想起来一件事。”泰山突然道:“这一次天庭过来,是直冲着花家而来,要迎娶花家天女,花慈茸,但花家不愿意将其嫁给天庭中的八公子,所以这才爆发了这一战。”“花慈茸!”秦始皇和母夜叉脸色都微微一变,眼里闪过一丝凝重。他们也都听说过这位花家天女的名声,虽然才十八,可却已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魂修士,更掌握着花家中的那一颗源点世界,其实力更是名列天花榜第一位置,其实力更是直追老一辈前去,狠狠甩开了下面的一群天才。这是一位现象级别的妖孽,更是被冠名为了万花区的未来,被寄托了巨大重任!而这样一位妖孽,也是被无数方势力所觊觎。无论是万花区以内的家族还是万花区以外的家族,上门提亲的人,可以直接从这里排到花城去,且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和实力的逐日提升,人数只在变多没有减少!而现在,没有想到就连天庭都被引来,虽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但也足够看出来,这位天女的成长速度,已经高度引起了天庭的注意。“花慈茸不光是整个万花区的第一妖孽,还是花家的未来,更掌握着花家的一处源点世界,天庭这主意打的可能够好啊,居然就想着控制花家手中的源点世界?花家能答应他才怪了呢!”秦始皇心中非常不屑,什么狗屁天庭八公子,还真当自己是玉帝儿子,金乌鸟了?像这样的小妞,只有他儿子,任飞才配得上,其他的都是土鸡瓦狗!“没想到这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我们更加不可以再这里多做停留,走,马上去花家,不惜代价也要转移过去,至于小飞,刚好济癫还在那边,让济癫将小飞也带到这边来!”母夜叉急促的催促,“实在不行,就让冥王那老鬼也过来帮忙,这样的局面他应该可以应付。”“不行,绝对不行!”秦始皇脸色猛变,“我们三个人跑出来,已经是极限,冥王若是再跑出来,那老鬼会死的!”母夜叉重重哼道:“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了,还怕再死一回吗?更别说了,现在天大地大,我儿子的事情最大,我叫他一声,他敢不答应吗?”秦始皇和泰山震惊的看着振振有词的母夜叉。码的,突然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啊!“找到你们了,小猴子,还有疯婆子,还有你特么的又是哪位啊!”突然,空中传来一道威严神圣的轰雷震响之音,一道庞大的身影从空中快速朝着三人所在的位置降落下来。南方增长天王从高空猛然掠来,身青色,穿甲胄,手握宝剑,威风凛凛,宝剑如山如岳,厚重栽德,充满庄严之象!他从高空猛然降落下来,手中宝剑对准了下方三人,口中传出狂傲桀骜之大笑,周围的树木更是在他落下的瞬间,纷纷化为齑粉!喝!喝!他飞来,身后马上就有天众纷纷飞来,降临在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在中间,滴水不漏,杀气盎然!东方持国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同时飞来,一左一右的锁住秦始皇三人,同样一身甲胄,气势非凡,胸怀之间,更充斥着一股征战天下之豪气!泰山和母夜叉脸色同时一变。秦始皇更是瞬间被激怒,真正的龙颜大怒,猛然踏出一步,震得大地动荡,“大胆尔等贼人,见到朕竟敢如此无礼,该杀,该斩!”他咆哮间,一头黑色五爪神龙从他身后冲出,在空中放声怒吼,一股强大的威压顿时传开。“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皇帝,怎么,还当这里是你那龙渊中吗?”东方持国天王冷笑走出,十指如电,飞速弹动过手中琵琶,音波卷卷,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从空中推过,一个照面就将秦始皇体内爆发出来的龙气清扫而空!他一脸不屑冷笑,“这里已经被我们布置下天罗地网,更有三千天众之力加持,你即便是在龙渊中,也不过是一位人皇而已,一位人皇,你拿什么敢跟天众斗!”秦始皇脸色一白,就在刚才,他感觉到有一股无比浩瀚的力量从东方持国天王身上传开,这股力量纯粹且浩瀚,有粉碎世间一切物质的意志在其中,让他无法承载。“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的,你看不出来吗?这三个兔崽子有三千天众的力量加持,现在的他们,实力至少都提升了三倍不止,你拿什么跟他们斗!”母夜叉脸色非常难堪,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他们搜查,而且还带着三千天众而来,摆明了就是要一口将他们三个给全部吃下!泰山一脸焦急,“这可怎么办,这三个家伙单对单都不好对付,现在还有三千天众援助,我们就更加的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三位,我们在此已经等候多时,跟我们走一趟吧!”西方广目天王向前走来,面沉似水,眼中更无喜忧之色,完全一副公事公办模样,“我也并不想动手,浪费时间!”“笑话,朕堂堂九五之尊,人间至尊,岂会向尔等贼人低头?”秦始皇站出行列,大笑一声,随之其后,一道黑色流光从空中呈现,哪里出现一片漆黑,仿佛打开一处黑暗深渊。其中一条黑龙飞出,后在秦始皇手中化作一柄黑金色长剑,剑身宽厚,承载山河,有龙起伏!秦始皇将它握住,整个人气势就是一变,从一个神神叨叨不正常的疯老头,立马就转变成为了一位真正的九五之尊,帝皇之威散开,在他身后,那条黑龙再次浮现,超绕着他的龙体而咆哮!在他脸上,看在不到一丝忧色,只剩下了无尽寒意,以及帝王霸道!三位天王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能够成为一方源点世界中的帝王,这可不仅仅需要的只是自身实力,更多的还有天命、气运加持!没有强大的命支持,凡人怎敢谈论同天而命,大运永昌?“好,好,好!”东方持国天王一连说了三声好,同时扣动手中玉面琵琶,琵琶声如竹开,裂开空间,似流水一样向前推进,冲向秦始皇,“既然你如此的不识抬举,那也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反正只是要活得,死或者残了,也都与我无关!”“痴人说梦,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一群贼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敢说这样大话!”母夜叉怒了,他们的这种猫抓老鼠态度极大激怒了她那强大的自尊心,无法容忍,马上化作一道黑影,左右手中,同时凝聚出两道黑色弯钩,杀向南方增长天王过去。泰山咬牙,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咬着牙上,虽然他知道,就算是硬着头皮上,也根本改不了任何事情。但偏偏,在这里又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只有想办法从正面撕开一条口子才行。“不自量力!”“让我看看,修罗界中的母夜叉,到底又有几分几两,可比太让我失望!”东方增长天王和西方广目天王看着冲过来的两人,都都表现出来了浓烈的不屑。0h若是寻常时期的话,碰上他们还真的没有太大把握,可是现在有三千天众之力加持,他们至少都强大了两到三倍,如此一来,想要对付他们更是易如反掌!嘭!嘭!嘭!战斗刚刚爆发,马上周围三千天众就同时发出低吼,抬起手中长戈重重砸在地上,出现三千个深浅如一的小坑。他们的力量传入地面,彼此相连,后形成一个强大磁场,将这里完全包裹在内,且还在缩小,进行封锁。不时就会形成一团磅礴灵光将落下去,被三位天王给吸收。而他们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强!杀过去的三人,斗不过一两个照面就被他们给打飞出去,他们之间的交手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他们现在实力都不及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更并非是正常从疯人院中走出,且还是如此之远,每隔一段时间,实力就会下降一些。到现在,母夜叉和秦始皇已经出现了弊端,无法再持续下去,别说是交手,再晚一两天才回去的话,很有可能还会出现巨大叉子。“我的皇上,我的九五之尊,你怎么会如此之弱呢?”南方增长天王挥动手中宝剑,不断跟秦始皇进行碰撞,而每一剑的斩下,秦始皇身上那条黑龙就会发出惨叫,且身上光芒黯淡下去数分。他更像是承受着一万吨的冲击一样,不断朝后面退去,脚下更是出现了一条大沟,他还在不断朝下面下沉!“当初的你,不是那样不可一世,手持问天,主宰人间,屠杀我天庭三万将领,九百龙魂的吗?当初那个威风劲那里去了?”南方增长天王眼中满是冷色,手中宝剑力道一剑重过一剑,大有将秦始皇给当场废在这里的趋势,毫不留情!这是一位非常可怕的对手,留着他对天庭就是一个巨大威胁,必须死,不然后患无穷!现在正是他最虚弱,最弱小的时候,如若不把握机会将他除掉的话,等后面他恢复了实力,那就是他们天庭的一大隐患!想起二十多年前,大发神勇的秦始皇,一人杀的他们天庭连续失守了三方源点世界,折损无数将领,更是被他屠龙近千!如此神威,普天之下,当真没有几人可以与其媲美,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惊!就是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弱了,弱到让人感觉到可怜!另外两边,母夜叉和泰山同样被狠狠挫败,不断击退,完全不是两位天王的对手,在他们手下,就跟老鼠一样,只能被他们任意的戏弄完虐。花城。从马场结束之后,济癫没有马上返回疯人院,而是试着去联系母夜叉和秦始皇。可是他足足联系了十多分钟时间,他发现都无法跟他们取得任何联系,这让济癫有些微微慌了神,又赶紧用任飞的手机给古通打过去了一个电话。他们去的地方正好是花家所在的地盘,现在他们三人下落不明,肯定是碰到了什么大麻烦,这个时候就需要花家出面帮忙一下才行了。济癫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快就被接听,他还没有说话,电话中便是传来了一阵雷霆咆哮,“臭小子,你捅了这么多的篓子,还敢欺负钱不来,你是不是不想在我这里混了!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你干什么吃的!”济癫下意识将电话拿自己耳朵边远一些,阵阵无语。得,自己今天出来就是给任飞背黑锅来的,没办法,谁叫自己是他的爹呢。“我的错,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请你务必打死我,真的,我这一次是发自内心肺腑的感到羞愧与忏悔!”济癫深吸口气,以任飞的名义发誓,“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就录音,如果我下次再犯,你就尽管对我出手,把我给往死里打,千万不要考虑我的感受,更不用给我留面子!”小飞啊,养不教父之过,干爹没把你教育好,那就只能交给社会去教育了,希望你以后能明白到干爹的良苦用心啊!济癫痛在脸上,爽在心上,“我这样说,你可以原谅我吗?”“我擦....”电话那边一阵沉默,显然古通被他这突然的话给搞懵掉,后面还传来了一声骂声,后不确信的问道:“你是说真的?”“当然!”济癫拍着胸脯替任飞保证,“男子汉大丈夫的,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到就做到,后面我若是再犯,你就抽我大嘴巴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抽我,我任飞若是敢抱怨一声,我就是你亲儿子!”啊!忽然感觉,心中的郁闷一下子就轻松多啦。古通震惊,“你,你,你小子是不是受刺激了?还是说我给你太大压力了?别这样,我古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古通可没你这样的儿子,不是,我...哎算了算了,你想认得话就认吧。”济癫:“。。。”臭小子啊,你的名声到底是有多丑,多不能让人信任啊!“咳,这个到时候再说。”济癫连忙轻咳一声,转入正题,“是这样的,能不能帮忙联络一下花家那边,我的人在那边失联,很有可能是碰到了危险,看可不可以让花家朋友出手帮忙一下。”“花家。”古通轻轻吸了口气,好像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花家那边现在情况可很不妙,这两天那边发生了许多事情,为此,花菰柔也已经过去处理了。”请问,花菰柔又是哪位任飞的爹啊!济癫强压住心中的好奇心,没有去问,而是继续说道:“那能不能联系下那边,看一下,我的人去那边后,在郊外,魔障森林一处断绝了所有的信息。”古通沉默了下,后道:“好,这方面的事情我会抓紧去处理,不过任飞,你不过去吗?”我过去?我现在倒是想过去,可是我过去了任飞那傻小子怎么办?济癫心中翻白眼,“我等下再过去,你先联系下花家,让他们去帮忙处理一下,我将手头上的事情办完了后,就马上前往那边。”古通声音马上就变得狐疑起来,“你去办事?你小子能办什么事?该不会是.,..”济癫大声叫道:“干什么,干什么,你是在质疑我吗?刚才你以为我说的话都是放屁吗?我告诉你,句句属实,如果有说谎的地方,你尽管大大嘴巴子抽我,让我跪下叫你爹都成!”“成成成,瞧你这样子,搞得好像我很想认你这傻儿子似得。”古通一脸嫌弃,“行吧,那就这样吧儿子,呸呸,小飞,花家那边我帮你联系,你这边事办完后就马上过去。”济癫:“。。。。。”说不尽的忧愁,道不完的忧伤,在一声微微叹息声下,济癫重重挂断了电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心中考虑着晚上回去后到底是用什么姿势对任飞进行爱的教育,这一沉思,便是慢慢陷入沉迷。仿佛无意识一样,走出了城镇,去到外面,沿着一条小路,马上就消失在城市视线中,不知所踪。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置身在什么地方,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处不知道什么的地方,四周还是田园,四面环山,很是偏僻。他站在田园路口望着天空发呆,后身子一转,看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道身影。那道身影一身绿色甲胄,手持一混元宝伞,右肩上还有一只鼠吐宝兽,正站在那里朝着他不断张口,喷吐出灵光宝珠。北方多闻天王。“小子,今天的你,格外不同啊!”北方多闻天王看着眼前很是沉默的“任飞”,眼中原本的一片戏谑突然慢慢变为疑惑,“先是带着两个疯子从医院中走出去,后面又来到这里,你的种种行为,可是很反常啊!”“我靠,你谁啊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后面?”济癫看着身后的北方多闻天王,原本淡然的面上,突然闪过一丝震惊,还接连倒退去两三步远,差点一屁股坐在了田园上,指着他震惊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你,你一路上都跟着我干什么?想要拐卖我吗?”北方多闻天王:“???”如看白痴一样看着济癫。他冷笑,“小子,跟我装这个?那好,我就正好收了你!”说着,他将手中混元宝伞猛然撑开,混元宝伞之上,悬挂的宝石纷纷发出脆响声音,折射出千万道宝石光芒,伞内更像是打开了一处玄黄世界,释放出万重吸力。只是一下,济癫身外的三丈空间都被笼罩在其中,空间昏暗,连动着济癫身体,要将他给吸入其中!“原本你在花城中我还不好动手,谁知道你自己主动跑出来了,呵,找不到那小猴子也不要紧,抓得到你也就足够!”北方多闻天王冷笑连连,济癫在眼中,就是一碟小菜,只需要避过其他人的耳目,想要抓他就是易如反掌,而且抓住了任家后人这个功劳也就完全的属于他。这对于他后面来说,好处无数!济癫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大好未来!济癫没有反应,只是一下就被这股力量给吸起,从地面飞离,飞向混元宝伞,在他身上,没有一点反抗企图。北方多闻天王眼中冷笑更盛,更为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便是加重手中力道,打算就此将济癫直接镇压!“收!”两手抬起,肩上鼠吐宝兽发出尖锐的叫,口中接连吐出十颗宝珠,分别围绕着混元宝伞而运转,形成一圈金光,绚烂一片,道法百转,不断爆发出强大法光,轰击在济癫身上。济癫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被这股力量进行了制衡,身体在震动,上升的速度更是在加快,马上就没入到混元宝伞上。北方多闻天王得手,发出一声大手,大手一招,欲要将混元宝伞给收回。可就在这时,原本要被收进去的济癫突然诡异一笑,那种笑,是北方多闻天王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笑。很深意,很古怪,同样也很可怕?“什么?”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被困在法光圈内的济癫突然伸出手,在他身后,一道巨大的“卐”字图形出现,放射出璀璨光芒,只是一下,混元宝伞外面围绕着旋转的那些宝珠就像是玻璃一样,颗颗爆炸!济癫探出手,手上,佛光弥漫,更有千百道符文不断自他体内冲飞而出,佛天连天,形成浩瀚之洋,顺着他手臂的方向而抓出!咚!手重重抓在混元宝伞伞身,只是一下,就让混元宝伞发出剧烈震荡,上面无数宝石黯淡,被震的灵光消散,道法涣乱!“什么?”北方多闻天王脸色剧变,看着面前的济癫,猛然惊醒,“不对,你不是任家后人,你,你是降龙罗汉转世,你是哪个疯和尚!”“哦,被你看出来了,那既然这样!”济癫一笑,跟着手法一变,双手结印,脸上笑容浓郁,在他体内,一道沉闷大吼猛然爆发,身后那道“卐”字符号直接化作一条金光大龙,震破长空冲飞出来,在济癫头顶神龙摆尾!“罗汉翻天印!”济癫手中印成,一掌重重拍向面前惊骇的北方多闻天王!\"、p0头上金龙咆哮,化做一条璀璨金光,顺着济癫这一掌打出方向冲向北方多闻天王!北方多闻天王咬破舌头,一口精血飞出,一身绿甲发光,身上那鼠吐宝兽更在进行跳跃,猛然在他身前放大变幻,张开巨大的嘴巴,吞天纳月一般,漆黑一片。其身上,宝珠壁连,法光万千,可怕的吞噬力量从它身上传开,要将济癫这一掌的力量完全吸收进去!但是这一掌的声势太可怕了,携带着至诚至真的佛法在其中,天威浩荡,佛法无边,横推前来,有一种遇山开山,遇海分海之势!北方多闻天王大手一招,又将拍飞出去的混元宝伞召回,悬挂在头顶,上面的九百九十九颗宝石全部闪亮,灵光瞬间爆发,折射下去一道道实质般的光柱,将这里进行位置封锁、巩固,牢不可破!瞬间之间做完这些,北方多闻天王脸色还是一片骇然,望着面前金光一片的济癫,怒吼道:“你是哪个疯和尚,先前那小猴子也是从那疯人院中走出来,如此说来,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人,肯定也是任家人!”“你们,居然都盘踞在这一个小小的疯人院中,一直暗中保护着这任家后人,难怪这些年中一直都没有你们的下落和消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知道了又怎样,明白过来了又怎样。”济癫发出很是遗憾的轻笑声,结印向前,只是一下便是粉碎了身前的十三道光柱,一道龙啸,空中的混元宝伞便是断线了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暗淡无比,再无一丝灵性。“今日我既然让你明白,那断然就不会再留你!”混元宝伞被废掉,济癫趋势不见,横推向前,粉碎身前一切阻碍,在北方多闻天王骇然的眼神中,出现在他面前。那鼠吐宝兽在他面前,居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所爆发出来的吞噬力量居然在他的这一掌下,当即炸裂,所有的宝物都顷刻之间化为灰烬?鼠吐宝兽在空中惨叫一声,自罗汉翻天印的神威下化为虚无,完全无法承载这一掌的神威,北方多闻天王完全无法避开,只能眼睁睁看到这一掌落在他身上!轰!!他身上的绿色甲胄瞬间销毁,在济癫这一掌下,全面碎裂自他身上脱落下去,关键时刻,北方多闻天王回过神来,眼中一片狠毒之色!“疯和尚,既然你想要让我死,那我们就一起死!”他怒吼,在漫天金光之下,他也爆发出碧绿光芒,狂风骤起,更有恐怖的灵光从他体内爆发而出,逆流而上,跟济癫身上的金光不断碰撞,形成两半之色!“好久没动手了,这一动手对手既然是你小家伙,连你都敢跟我同归于尽了?”济癫哎呀呀了几声,像是在说笑,还有闲工夫腾出一只手去扣扣鼻子,表情尤为随意。手中那条金龙再次大吼,面前的北方多闻天王的身子便是被他带动起来,飞向高空而去。嘭!飞到空中一半,北方多闻天王的身体便是发生爆炸,在空中随着那条金龙一同烟消云散,所有的风暴都被济癫翻手之间,全部炼化在了袖中。“解决了你这个小滑头,花城这边暂时性也就没了什么障碍,可就是不知道宣阳城那边怎样了,母夜叉,秦始皇他们能搞定吗?”济癫打了一个哈欠,转过身去,朝着后方一处望去,在哪里,一道褐色的身影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光点,飞速的离开这里,转眼间就出去了数千米远。济癫眼中笑眯眯,“臭小子,有机会再好好的收拾你。”没有去管他,解决了北方多闻天王后,济癫回到了花城中,而没有选择前去宣阳城。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他不能再走,他如果再走的话,这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将不是容易控制住的局面。另外一边,被锁死在病房中的任飞近乎都快要等的绝望了。冥王就守在门外,跟一个门神似得,寸步不离,有医生要过来检查询问情况,他很直接,就是两个字,别问,问就让你体验当死人的乐趣。这一招百试不爽,是个护理人员和医生都得避着走。再加上上面杨子婵打过招呼,暂时不用去管他们这一群“神仙”,这里的医生和护理人员们也乐得清闲,实在是受不了他们这些神仙,都快要被他们给折磨疯。“冥王大叔,我可不可以出去上个厕所,我已经一晚上加一个上午没有去上厕所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死。”任飞在房中敲门,万般恳求。“没事,尿在里面也就完事,反正都是那疯子的房间,他也不会怪你,而且里面难道没有什么瓶瓶罐罐吗?”门外的冥王打着哈欠回应。任飞急了,“啥呀,我的尺寸你还不知道吗?寻常的瓶瓶罐罐哪里能满足我,真的,从小你们就教育我,不能随地大小便,我怎么可以....”“行吧那你出来,我给你说一个永久性的办法。”冥王说着去松开门,放任飞出来,“只要你听了我的话,变成死人后,保证一年到头都不需要再去考虑吃喝拉撒这些琐事。”本大喜过望,打算去扭开房门的任飞脸上笑容一僵,见房门还有被要打开的趋势,连忙死死抓住门把,不让们被打开,“不必了不必了,古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劳其那什么,这小小屎尿问题,我还是可以解决的,就不劳烦冥王大叔了。”“真的不用?”门外传来冥王试问。p0“!“真的,真的不用了。”任飞坚定不移。“计费我可是给你了,是你自己没争取的啊!”冥王便是松掉了去扭开门的手。我计费你妹啊!!计费,你这鬼计费,让给沙比去吧,我不稀罕!“我的姐姐,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啊,我真的不想再在这里这样被关下去了,这些人肯定没带什么好心思,指不定现在外面我任飞的名声已经臭破天啦!”任飞最后无奈,只能向姐姐求助。“你任飞在外面还有名声吗?”脑海中传来任雨熙冷笑连连,带着很可怕寒意的声音,“我任家英名千古,代代芳华绝群,然而到了你这里,我任家千古积攒下来的名誉,全都快给毁掉了!”任飞表情讪讪,“我,我有这么厉害嘛。”“老老实实的给我待在这里,那里也不准去,就算是他们不关你,我都想关你十天半个月,让你好好给我沉下心来!”任雨熙一下好像打开了某处开关,气势压的任飞大脑一阵空白,“正好,借助这个时间,我就教教你,我们任家中的一些东西....”“姐姐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这外面的这些事我就不打扰你了。”任飞脸色大变,怎么搞得,刚刚搞定了外面的那个,怎么自家这个又来了啊,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还给不给我一条活路走了啊!“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吗?”任雨熙语气又冷几分,在任飞脑海中一个转身飘荡,后任飞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陷入到了一个世界中。他正要说话时,体内的天星宫盘已经被自动打开,他被拉入到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们任家的那一处起源世界中去。这处源点在整个万界中,都只有一处出口,而这处入口也只有任家血脉的人才可以掌握,经过无数代的前人改进,将它打造成为天星宫盘。只要是任家最纯正血脉者,便可以觉醒。任飞也是第一次进入到这里,而这里一片祥泰,可祥泰之余,却是空虚的虚幻。四周全都是呈现一种上升之势,如在梦中,缥缈不真实,而且这里的环境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在这里,感受不到维度和方向,更感觉不到东南西北,就连脚下所踩着的地方,也都是不够实态,如在云端。任飞虽然觉醒了天星宫盘,但却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先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任家遭遇那几次浩劫时,不躲进这里逃过去,现在才知道,这里无法久居。因为这里没有空气,普通人无法在这里待,修士的话,在这里最多也就只能一段时间,想要居住的话,就非常难。只有灵魂状态进入这里,才是最好。任雨熙也出现在了任飞眼前,她一身黑衫,只是简单包裹住了身子,半遮半露,修长的双腿,更是完全暴露在空中,在往上看去,看去....不敢在看上去了。任飞连忙转过去擦了擦自己鼻子,那颗心不争气的一阵狂跳。自己这老婆姐姐,可真够要命啊!生的这么性感尤物就不说了,偏偏气质还如此出众,让人本能的忘却她的容颜及性感,下意识臣服在她的威严之下!任雨熙冷冷看着心虚的任飞,眼中一片冷色,并没有厌恶、痛斥等神色。这是她弟弟,还是她未来丈夫,是她这一生中最亲近的人,且在她眼中,他现在和以后,也都只是一个小男孩,是需要她去守护的任家后人。完全没有任何私情参杂其中。任雨熙手臂一招,一道金光闪烁,战神剑胎从任飞体内飞出,后落入在她手中,她持之,对着任飞面前便是一剑斩下!嗖!眼前空间顿时被劈开,大雾龙卷,眼前本浅短的视线,慢慢变得明朗。一座庄园出现在了任飞视线中。任雨熙手臂一松,战神剑胎便是没入任飞体内,她朝着那边飞去,“跟我来。”任飞跟个乡巴佬进城似得,惊讶的合不拢嘴巴,看到任雨熙朝那边飞过去后,连忙在身后跟了上前去。进入庄园后,任飞才发现到,这庄园很大,非常非常之大,比他想象中的都还要大!占地直接上千里,自他脑海中无限延长,仿佛没有尽头。任飞再一次化身成为乡巴佬,跟在任雨熙身后,进入到庄园的入口,站在大门前,凝视着庄园第一间房间,在哪里,悬挂着一副画像。而那副画像的主人,便是任家第一任先祖,任凭生。任雨熙对着他跪拜下去,懵状中的任飞也连忙跪拜下去。,首,发0,跪拜之后,任雨熙起身,指着他道:“这是我们任家先祖,任凭生,这里的百里庄园,都是我们第一代先祖的范围。”说着,任雨熙又指向后面庄园,“在这后面,则是第二代,第三代,一直到我们现在现在的第一百三十五代,而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全部认完,所有记录在这里的任家先祖,他们的事迹,他们为任家所做下的贡献,你都得全部看完,一个都不准漏下!”“什么?”任飞大吃一惊,目瞪狗呆,“姐姐,你没有搞错吧?我们任家两千多年流传下来,经历了一百多代,记录在族谱中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居然让我全部背下来,而且还是生平所有?”任飞只能用深呼吸才能平复自己激动的内心。虽然越往后面去,人员就在不断减少。特别是到了一百二十代后,族人数量飞速减少,一下子就从上百人减少到了数十人,再到几人。最后三百多年的时间里,代代只剩下了两人,到他这里,差点就只剩下了他这一人。任家第一代,虽然只有三十多人。但第二代就有达到了两百多人,第三代不用多说,更是直接达到了八百多人,最高峰的乃是第十代,直接达到了两千多人。一直到第十五代的时候,人口这才稳定在了两百左右,再没有超过这个数量。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任家不再对外连亲,控制着任家自家血脉,还将跟外面连亲的那一部分人员,纷纷分了出去。这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早已经泯为众人,也不知道祖上跟任家有过关系。“怎么?”任雨熙冷冷扫了任飞一眼,“身为任家后人,可以享受现在这一切的资源,难道不应该将先祖们所立下的事迹都全部了解?且这些之中,还包含了他们这一生对武道的理解与探索,更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宝库,若是让别人来到这里,怕是已经幸福的晕过去!”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年轻啊!你就这样把我关在这里,让我看这些?鬼知道看完之后,外面过去多少年了啊!任雨熙看出来了任飞在顾虑什么,冷声道:“时间上你无须担心什么,天星宫盘每个月都会开启一次,每一次开启时间为一年,而这里的一年,在外面也不过弹指一瞬间罢了,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样啊!”那任飞马上就放下心来,眼中马上就折射出浓烈兴趣!因为,他也真的非常好奇,他们任家是如何一步步从两千年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这上万位先祖们,都又分别做了那些事情!在这里面,超过一半的先祖,可都是他的直系先祖啊,而且还是直的不能不能再直了的哪一种。“开始吧。”任雨熙飞到任家庄园上空,在上面看着任飞,“任飞,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所有家人都在这里,你身为任家现在唯一的后人,我不希望你为任家丢人,即便以后身亡,让任家绝后,也不能让任家这个句号,成为一个令人嗤笑的污点!”任雨熙的话格外浓重,也让任飞感受到一股很强大的压力。站在这里,他的心神也是全所未有的专注,充满严肃,再不敢有任何的不敬。“我明白,我任飞在此,见过所有先祖,今后任家的路,我会继续走下去,让任家昔日的辉煌,再续重燃!”到来宣阳城外,魔障森林。秦始皇,母夜叉以及泰山三人,完全被困在了这里,几次交手都不是三大天王的对手,被他们翻手之间镇压。西方广目天王祭出赤龙,将三人全部捆绑起来,准备将他们给带回去。但这时,南方增长天王脸色突然剧变,喝道:“不好,那边出事,北方多闻天王居然被人杀死了!”“什么?”西方广目天王手臂一招,将三人捆绑束缚好,让他们无法挣脱,马上就朝着南方增长天王走过去,大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区区花城中,谁能够如此迅速的将北方多闻天王杀死?”“他的命符已经碎掉,且从他最后死亡的念头中我也看到,他是被当场秒杀,毫无反抗之力!”东方持国天王从怀中掏出一块已经碎裂开的命符,凝声道:“在花城中,就算是古通出手,也不可能将他秒杀,必然还有其他的高人!”“有看清楚是谁吗?”西方广目天王一脸凝重。他们四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乃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现在北方多闻天王居然被杀,让他们感到无比愤怒和耻辱!“看不清楚,但是那人的实力,必然远在我等之上,我们要对付他,必须得携带着三千天众之力才行,否则的话,即便是我们三人一起出手,也不见得会是他的对手。”南方增长天王摇头,眸中一片阴霾,“不行,这件事得必须马上传回去,让托塔天王知道,肯定又少不了我们兄弟几人苦头吃了,当初都叫了让他小心,肯定是贪功急切,哎。”“哈哈哈,小崽子们,也不看看花城是什么地方,是你们的人想进去就进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吗?”被捆绑抓起来的秦始皇放声大笑,心中已经知道了是谁做的。“是你们的人?”南方增长天王猛然转身,手中宝剑一转,大道沉闷,猛然从他手中脱离,自三人头顶放大,形成一座万钧神山,镇压在他们头顶,降落下去无比可怕的压力!三人身体同时一震,刚才的交手已经让他们身受重伤,这一下更让他们差点崩溃。修为差一点的泰山当场喷血,脸色惨白。母夜叉死死支撑着,怒视着他们冷笑,“明摆着告诉你们好了,杀死那煞笔玩意的正是我们的人,在这里你们有三千天众我们不是对手,可在花城中,别说三千,就算是三万,也能叫你有来无回!”“还敢嘴硬!”南方增长天王杀气腾腾,手臂向下压去,面色无比阴沉,“修罗界怎么出了你这样一头死猪,今日我就算是要主动放弃这里的修罗界结点入口,我也要讲你给弄死!”“来啊!”母夜叉挺直了胸膛,嗷嗷大叫,“你看你祖奶奶怕过你吗?”“找死!”南方增长天王正在气头上,早就已经忍受不住,母夜叉又是一顿挑衅,瞬间爆发。咚!空中的神山一动,牵动大周之力猛然朝着三人身上镇压落下,要将三人给当场碾成肉泥!嗡!突然,就在宝剑所化的神山即将落下时,空中一阵扭曲,两道身影出现在了秦始皇三人头上。一男一女,男的高大魁梧,犹如夸父一样健壮,庞大的身躯自出现之后,便是撑起了一片天空,可怕的气势也是由此展开!风波骤骤,压力倍增,他抬起的头颅触碰到了落下的神山,然而他的身躯并没有被压塌,反而是被他用头颅撑起了头上这座神山,随着他的一声大吼,这神山倒飞出去。嘭!一声炸响,神山砸向远处千米之外,压到大片森林树木,南方增长天王脸色微微一变,大手一招,宝剑飞回,他满脸凝重的看着面前这道巨人。@0lB缓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的说道:“花家守护神,花千甲!”眼前这个男人带着黑色眼罩,周身上下,披甲带盔,虽然微微驼背,可那宽厚的脊梁,却是可以撑起苍穹!只是站在那里,便是释放出了千道万道的可怕压力,让三大天王都是感到阵阵心惊!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女子,便是花家长女,花菰柔。她眼神冰冷的扫过眼前三大天王以及周围的三千天众,最后视线定格在被赤龙捆绑起来的秦始皇三人身上。看到他们没事后,她眼中微微散开一些寒意,但依旧带着浓烈杀机,其身后,更有骇人风暴凝聚,波动着整片魔障森林!南方增长天王和另外两位天王紧紧靠在一起,望着空中出现的一男一女,许久后,南方增长天王大声道:“早就听闻了花家的守护神,却是没有想到,最终他却是成为了你的守护灵!”花家手握一处源点世界,而这处源点世界掌握在花慈茸手中,但花慈茸觉醒的乃是魂修士,并非唤灵士。世人都以为花家这一代人中,无人可以唤醒花千甲,无人可以让他认主,却没有想到,早在花慈茸掌握源点世界之前,花菰柔便是已经觉醒了唤灵士,获得花千甲的认可!“就算你是唤灵士也无妨,今日我等三人,结三千天众之力,也能将你镇压!”东方持国天王弹动琵琶,音波荡漾,刀剑枪花,山河锦绣,纷纷呈现,只是前后数吸时间,这里就变换不同,化为了万里锦绣山河。他从下面飞起,下方三千天众齐齐大喝,爆发出铺天盖地璀璨灵光,纷纷加持他身,他不断爆发,身罩万道光华,犹如神之当空一般,万般风采皆在他身!他不断挥动手中琵琶,沟通天地,引万光来朝,瞬间而已,便是有游龙三千,妖神数万,齐齐在这里所呈现,手持兵器,冲杀向花菰柔!这种通天手段,原本以他修为,是无法施展出来,但现在有三千天众之力加持之后,便显得信手拈来,丝毫不费吹灰之力!满天神魔浩浩荡荡的冲破天际,在他挥动琵琶之下,冲杀向花菰柔,可怕的杀喊声,震破天际!花菰柔平静的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她身后的花千甲则是半俯着身子,似蛰伏之势,微微仰天望着天空冲下来的满天神魔,后猛然张口,愤然大吼!!音波如蓝,席卷苍穹,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只是一个照面,冲杀过来的三千神魔就被纷纷震碎,低挡不住他这撼天一吼!东方持国天王轻哼,身子在空中游走,勾勒出条条至圣光痕,在空中结出一张张神罗大网,每一根的线条,就是一条游龙所形成,充满天威!轰隆朝下,镇压长空,更有满天神佛现身,传开镇杀呵斥之声,层层推进,犹如天怒!瞬间就将花千甲的音波震散,朝着他网过来。下方三千天众也在发声,不断抬起手中长戈,重重落在地上,漫天金光,伴随着有节奏的怒吼杀声而爆发,力量的凝聚程度,每一瞬间都在增加,仿佛没有极限!上一次,巨灵神只是凝聚了三百天众力量,便跟何仙菇相斗的不相上下,虽然这其中有何仙菇自己的原因。但也足以见得,这天庭中的天众之力,是何等强大,无论谁去统帅,都可以发挥出数倍之力!花菰柔早就听闻了天庭中天众的可怕,现在碰到,果真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若是寻常碰上这三大天王的话,只要召唤出花千甲,收拾他们不难。可现在,因为有了这三千天众,事情一下子也就变得极其复杂起来!花千甲直起身子,大手抄过长空,在他手中马上就出现一根漆黑如墨的棍子,他捏在手中,快速旋转,马上在这长棍的两端就出现了阴阳轨迹。旋转之间,阴阳倒转,黑白轮转,更有看不清的黑影在他身旁浮现,随着他挥动阴阳神棍的同时,而怒吼冲出。嗖!嗖!嗖!每一道身影都仿佛化作了他的化身,手持阴阳神棍冲杀出去,冲击在笼罩过来的神罗大网上,跟这些神罗大网上的满天深福不断交手、碰撞!空中在不断炸开,到处都是战斗痕迹。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阻挡他们持续下降的趋势,当有镇压一切之大势,让何仙菇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凝重!花千甲身影猛然一动,抓住阴阳神棍的一端,化阳为阴,所有力量都在一端处猛然爆发,骇然出击,猛然敲打在这面神罗大网的一点上!嘭!轰!!这一棍下去,马上这张神罗大网就承受不住的碎裂开,当中的条条游龙惨叫着散灭,漫天神佛更是失去力量支撑,被这一棍击散。以点破面!一棍荡平这神罗大网攻势,花千甲不给东方持国天王反应的机会,持续上前飞去,来到他的近前,庞大身躯遮天蔽日,笼罩了他所有退路,骇然出现在他视线中。“啊,你——”他惊呼,发出一声诧异大叫。可是已经晚了,花千甲冷漠的老脸上,说不尽的冷漠,手中阴阳神棍猛然轮动砸过来,就连空间都模糊一片,被砸的扭曲!这一棍子的力量,足够摧毁一座百丈高山,这若是落在了人的身上,必然连渣都不会剩下!{o/正版首发Kc0l“大胆!”南方增长天王猛然飞来,一声巨喝震破长空,手中宝剑猛然变大,在两人之间猛然斩下,一道青色剑气劈天苍穹,一剑截断两人之间的距离,强势将他们给分开!嗡!嘭!这一剑从两人中间斩过,将东方持国天王的身子震远出去数十米外,没有让花千甲这一棍砸在他的身上,而是砸在了他的宝剑上,爆发出一道沉闷恐怖的碰撞声。足有十丈大小的青冥宝剑居然就在这一下剑,被打回原形,即便是下方又三千天众之力,也无法维持住。南方增长天王踉跄退走,虽然说刚才力量转化,再加上又是仓促出手,无法发挥出三分之一的力量来。但花千甲的这一棍已经让他知道,即便是他们有三千天众之力,单对单的话,他们三人依然不会是他的对手!花家能够仅凭着一颗源点世界就驰骋万花区,即便是在五区之中都享有名誉,靠的便是这尊花家守护神,花千甲!“不可大意,花千甲的实力,远非我等可以相提并论,需要一起出手!”西方广目天王走过来扶住有些狼狈的两人,手握龙珠,对着他们摇头,很是凝重。“可恶,若是没有这花千甲存在这里,他们花家拿什么阻止我们!”南方增长天王擦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被刚才的那一下伤的不轻。看着花菰柔的眼神也是更加冰冷起来,内心杀意更是凝聚到了一种极点!这个女人必须杀死,否则这样任由她成长下去,让她开发了花千甲全部的实力后,后患无穷!“没事,他们三人还在我手中,量她也不敢乱来!”西南广目天王眼睛一转,忽然瞧见了不远处还被赤龙缠住的三人,冷笑一声,马上就收紧了赤龙,要将他们三人全部收过来。可是正在念咒时,赤龙却是突然松开了三人,自他们身上脱离飞走,三人马上就从地面一跃而起,快速的冲到花菰柔的身旁去。赤龙在空中一阵旋转,西南广目天王一阵念咒后这才返回回来,缠绕在他肩膀上,灵性黯淡,他脸色微变,“你,你居然迷惑了他?”“哈哈,你这无脚小龙,见到了朕怎敢放肆?朕放一个屁都可以吓死它,小小伎俩也敢在朕的面前卖弄,不知道朕乃真命天子吗?”秦始皇放声大喝,脸上大笑不止!“可恶,可恶啊!”听到秦始皇嗤笑声音,以及他张狂的表情,西方广目天王就是一阵暗恨,先前他自己也是大意,忘记了秦始皇身上所附带的龙气。刚才被抓下,完全是因为没有还手之力,就算是睁开了也无济于事,后面花菰柔到来,他也也就放下了一些防备,还以为秦始皇真的被抓住。却没想到,居然被这个老东西给骗过去!“走!”", "summary": "任飞从小被冥王养大,任飞回到冥王所在之地想要帮他离开,冥王告诉任飞他还有其他的安排,冥王想让任飞体验死亡的快乐,任飞对此感到害怕。何仙姑认为任飞得罪了太多的家族,那些家族会来找万花区的麻烦,她希望任飞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任飞转移了话题。天庭将泰山等人困住,原因是花家不愿意将女儿嫁入天庭,秦始皇等三位天王被天庭压制,他们只好向花家请求帮助。任飞被冥王软禁,冥王不让任飞与外界接触,任雨熙将任飞带到任家的起源世界。任雨熙将任飞带入天星宫盘,让他在这里面学习任家的祖训,并提升他的武道。广目天王将秦始皇三人捆住准备带走,此时花家的守护神和花家长女抵御了天王的攻击,将秦始皇三人救出,秦始皇也加入了战斗,帮助花家守护神对抗天庭。"} {"context": "1994年莎拉 亚特兰大的一切都巨大无比。超市里的货架高得让人头晕,车里能坐下七八个人,办公大楼高耸参天。还有食物的分量,我的天哪,汉堡比脑袋还大,鸡肉和松饼配着整壶的肉汁,甚至还有鳄鱼肉排。过去的一年里,我吃了许多肉汁松饼,还有玉米烙、冰茶,甚至还试了鳄鱼肉排。我最喜欢去的饭店就是瓦西提,它号称全球最大的汽车餐厅。去瓦西提的时候,我总会寻思萝宾会点些什么。她多半会要那个三层的培根芝士汉堡,因为她的眼光总是高过自己的肚量。她还会喝雪碧,再吃上一个油炸桃子派。起初,萝宾和我每个周日都通电话,话题常常都是吃的。妈妈会不安地坐在楼梯沿上,只要感觉我说的话会被爸爸揪住,作为把我带回英国的理由,她就会插嘴。现在我们更像是每两个周日打一次电话了。我们俩的时间对不上,我们这儿还没开始吃早餐,英格兰那边已经把午餐都吃得饱饱的了。不过时间长一点的话,找到聊天的话题也更容易一些。“你中午吃什么了?”我们的电话通常都是这么开始的。“三明治。”萝宾一般都这么回答。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有了这句话,我就能想象厨房里的那张桌子和一旁被空气里的油烟弄得黏糊糊的收音机。我能想象爸爸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茶,萝宾和卡勒姆则模仿着电视里随便什么正让他们着迷的东西。我能想象希拉里忙前忙后,其实从来都没怎么吃。“你早饭吃什么了?”萝宾会问我。“烤饼配培根和糖浆、水果麦片,还有鲜榨橙汁。”我会撒谎。早饭如果有的话,也永远都是吐司。跟萝宾聊完之后,我总会和爸爸说话。他会对我说起自己在花园里见到的小鸟,或者是在史蒂夫·赖特的节目里听到的笑话。他会问起学校,而我会告诉他说挺好的。我对他说我有很多朋友,而事实上,我报出名字来的那些人要么讨厌我,要么就不理我。上一个电话之后,我说了再见,把听筒递给了妈妈,然后悄悄溜到楼上的卫生间里,拿起厕所旁边的电话听着。“你答应上次放假的时候送她过来的,我还等着呢。”和妈妈说话的时候,爸爸的声音就变了。“我们又不是钱多得花不完,杰克。”“他赚得那么多,而且一分钱也不给自己的儿子,所以最起码也可以给莎拉买一张回家的机票吧。”“啊,你想谈出钱的事情,是吗?好啊,那你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怎么样啊,杰克?”爸爸的名字在妈妈的嘴里就跟骂人的话似的,“而且顺便说一句,莎拉的家在这里,这是你自己同意了的。”“我们要抚养萝宾和卡勒姆,我挣到的每一分钱都给了他们还有这个家。你知道我没有买飞机票的钱,安吉,你这么说也太不公平了。”这样的争吵我已经听得太多了,他们自己根本是吵不完的。几天之前的一个晚上,德鲁过来帮我掖被子说晚安的时候,我决定尝试一个新办法。“瞧瞧你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他坐在床上说,“真可惜你妈妈把她的给剪了—你们本来能扮成姐妹花呢。”“德鲁?”我开口道,可他已经兴致勃勃地问起了每天晚上都会问的问题。“我的女儿是谁呀?”他问。“是我。”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他就像平时一样强调说,“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女儿,”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也很喜欢待在这儿。可是我真的很想快点去见见妹妹,就见一下。”我总是非常留心,不会说自己想爸爸,这句话会把那些我不喜欢听到的污言秽语给抖出来的。德鲁低下了头,有那么一会儿,我担心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要见到他那经常爆发的愤怒闪电忽的一下变成最猛烈的暴风雨了。这样的场面我只见过一两次,比起我来,妈妈遇上的麻烦更多。“你想念英格兰吗?”他问道。“我想妹妹。”我又说了一遍,以免中了他的圈套。“我没有兄弟姐妹,”他望着房间的角落说,“只能靠自己。”我正担心他又要啰啰唆唆地说起自己那些可疑的人生经历,那所让他大受打击的学校,根本不会商量我去看妹妹的事情,可他叹了口气,“我会买机票让你去看妹妹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想要一件东西作为回报。”“随便什么都行。”我说着,却并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东西会是他想要的。“过来坐到我腿上,好好抱抱我。”这个要求好像挺合理的。我把被子丢到身后,爬上他的大腿,伸开双臂搂住了他。他身上的味道和平时一样。檀香味混合着威士忌,和他车里的空气清新剂只有一点点像。他抱住了我,满脸的胡楂摩擦着我的面孔。我以为他会亲一下我的脸颊,可他把我的脑袋往下压了一点,吻了吻我的头顶,随后把我从身上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匆匆地走开了。第二天早晨,德鲁对妈妈说,他觉得是时候让我回英格兰探亲了。他没有看我,急急忙忙出门的时候,给了妈妈一张金卡,叫她尽快帮我订一张机票。萝宾莎拉明天早晨就要降落在希斯罗了,萝宾已经花了好几个小时整理自己的卧室。父亲做的那张特殊的床,得有地方能拉出来才行,而要在房间里面清出一条通道,这对萝宾而言仍旧相当艰难。卡勒姆并不需要整理自己的房间,不过也还是整理了一下,“以示支持”。他早就完工了,趴在萝宾的床上,可能是睡着了。过去的几个月里他长高了,长开了,穿着袜子的脚趾碰到了床架,脑袋离床的另一头也不远了。学校里年龄更大的男生们接受他,并鼓励他和他们交朋友,还会开些只有他们才懂的玩笑,身高只是一部分原因。他似乎从来都很老成。萝宾依然是小个子。萝宾永远都会是小个子。所以她就嚷嚷得更大声一点,这样就没人会忽略她了。“雾天的喇叭。”卡勒姆这么叫她。“你到底帮不帮?”她对着卡勒姆轻轻起伏的后背喊道。“帮什么呀?”他没有抬头,捂在萝宾的枕头里哈哈大笑,“你自己就已经弄得够乱的了。”“噢,滚你的,卡尔。”萝宾气哼哼地说,声音里却带着哭腔,所以卡勒姆赶忙坐了起来,把脑袋歪到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场景。“也没有那么糟糕,”他开口说,“听我说,咱们把所有的垃圾都装到垃圾袋里,然后拎到楼下扔进垃圾桶里,这样就能清出一点地方了。然后我们再把你所有的脏衣服都放到洗衣篮里—等等,你有洗衣篮吗?”“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萝宾说。“别的什么地方?”卡勒姆狐疑地说,“好吧,那我们就把那些衣服堆成一堆放到门外去,过一会儿再处理,好吗?”“嗯,谢谢。”“这样我们就有一点可以整理的空间了,我们可以把这些书和磁带全都拿走,然后你可以用吸尘器清理一下地板。”“吸尘有点太过了吧?”“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没有开玩笑。他们调高收音机的音量,勤恳地打扫着。每当萝宾找到一张从吉他杂志上面撕下来的乐谱或是一段她匆匆写在小纸片上的和弦,本能地伸出手去够吉他那磨旧了的琴颈的时候,卡勒姆就会把她的手掌拍到一边:“以后再弹。”他笑着,萝宾虽然抱怨,却也知道他是对的。那天晚上萝宾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反复想着姐姐终于来了之后,所有要拿给她看的东西。这段时间她经常睡不着,所有那些关于明天、关于昨天的念头都被揉成了一团,需要拆开整理。萝宾并不是一个会做规划的人,她是行动派,是活在当下、说变就变的人。可是到了晚上,大脑实在是应接不暇,她只好努力去弄出点条理来。而且又有那么多的问题。有要问莎拉的问题,但也有一些或许是一段时间之前就早该问出来的问题。要问父亲的问题:你怎么能让莎拉走呢?要问卡勒姆的问题:你的爸爸抛弃了你,让我姐姐晋升成了他的女儿,你为什么不生气呢?然而到了早上,所有的这些问题就被塞回到了信封里,改日再议。凌晨时分,萝宾终于睡着了,随后又被一杯热茶和急不可待晃着她肩膀的父亲给叫醒了。“醒醒,瞌睡虫,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她把手伸到地上,四处摸索着自己那件“治疗乐队”的T恤,可是除了几团毛球之外什么也没摸上来。呃,为什么她非得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得那么整齐呢?这下子她都不知道东西都在哪儿了。他们坐上路虎车,扣好安全带。卡勒姆和萝宾在后座,父亲在前座,立体声音箱里放着广播二台,虽然还有劣质车座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希拉里则留在家里准备烤肉大餐。大家都认定,这是他们能为归家的女儿准备的最为地道的英国饭菜。莎拉连走带跑冲进到达大厅的时候,身后还拖着一只昂贵的滑轮行李箱。她头发的颜色比走的时候浅了一点,皮肤黝黑。她长高了,而且她走路的样子,多少让萝宾想起了一个人,她们的母亲。她一直待在爸爸身边,直到再也忍不住了,便朝着姐姐冲了过去,飞快地迎上了她,拉着她不停地转圈。最终,害羞尴尬占据了上风,她们慢慢地停了下来。“嘿。”萝宾说。“嗨。”莎拉笑了。姐姐听上去并没有美国口音,萝宾放心了。姐妹俩转身向着父亲和卡勒姆走去,莎拉拥抱了父亲,而父亲则轻抚她的头发,摩挲她的手臂。“你好啊,女儿。”他说着,眼眶红红的,湿湿的。见到卡勒姆,莎拉似乎很意外。而这种意外却是萝宾所没有想到的,如今她已经太习惯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结成二人组了,根本没有想过不带他来。“真高兴见到你。”卡勒姆说。“我也是。”莎拉回答,这一本正经的礼节一下子把他们俩都给逗乐了。“那我们走吧,”她们的父亲迅速地说道,“在这里停车可是要花上一大笔钱呢。”开车回家的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天。对话比打电话的时候流畅多了,而且尽管刚下飞机疲惫不堪,莎拉却仍旧和萝宾一样兴奋。“你妈妈怎么样?”车在桦树梢停下来的时候,父亲开口问道。虽然莎拉和萝宾都估摸着他好久以前就想问了。“她开始自称是女企业家了。”莎拉咕哝了一句。他们都顿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什么?”萝宾喘着气说,“她连工作都没有吧?”“她在卖玫琳凯化妆品,还给自己买了一套配长裤的套装。”“我他妈的上帝呀。”萝宾说道,没有理会父亲不满的咂嘴。“是啊。”莎拉笑了,“真是要喊我的天哪。”莎拉从来不说脏话。至少有些东西还没有变,萝宾这么想着,暗自笑了。莎拉起程离开之前的那晚,箱子里塞满了要带去学校给新朋友们的糖果(她的朋友有那么多,她一直在不停地炫耀他们),萝宾却找不到她了。不在卧室里,也不在浴室里。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希拉里和她爸爸在看着电视。“莎拉去哪儿了?”萝宾不耐烦地问道。“哦。”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她和卡勒姆去板球场更衣室了。他们没告诉你吗?”萝宾大步冲出家门,穿过小草坪,从他们家的死胡同里出来。她一边走着,双手攥紧了拳头;一边想着她为什么完全接受不了他们俩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把所有的理由都想了一遍。在她背后鬼鬼祟祟,把她排除在外。莎拉只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就已经变回从前那个专横霸道的家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要走了真是谢天谢地。萝宾拐进了板球场,洒水器的声响将她带出了思绪,拉回了现实。走近更衣室那栋白色木楼的时候,她眯起眼睛,看看自己能不能认出这对两面派。什么也没有,板球场上空无一人。说不定他们对希拉里和爸爸也撒了谎,去了别的地方。快到更衣室前面的时候,萝宾听见了急切交谈的声音。她怀着怒气,悄悄地绕过小楼,希望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说不定他们正在说她呢。探头往更衣室背后望去的时候—还是在她和卡勒姆喜欢去闲晃的地方,居然—萝宾看见莎拉靠在墙上,而卡勒姆则站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你确定吗?”他问。莎拉看上去相当恼火,她噘起嘴巴,想把卡勒姆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推开:“确定。我一直在跟你说我很确定。你就别再问了,行吗?”“我只是想确定你没事,没别的。”卡勒姆听起来很难过,他的手还放在原来的地方。“那好啊,”莎拉回答说,“嗯,我没事。而且假如他真有那么坏的话,那你应该很高兴自己不用再忍受他了,反而还能跟我的爸爸待在一起。”卡勒姆任由自己的手从莎拉的手臂上滑落下来,他转了个身,瞥见了正要躲开他们视线的萝宾。“这都是怎么回事?”萝宾一边质问他们两个,一边尽力用最最若无其事的样子卷了一根烟,“还有为什么你们不叫上我就走了?”她的怒火已经冷却成了几分好奇。“没什么,不用担心。”卡勒姆说。莎拉尴尬地站着,最终她开口说:“我回去把行李整理完。”他们俩让她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萝宾问完,愤愤地抽了一口,被刺鼻的烟味呛得直咳嗽。卡勒姆叹了口气,在青草和沙砾里挪动着双脚。“我只想问问她是不是没事。和我爸爸住在一起,我是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呢?”“然后她觉得他就是光辉典范,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爸爸、很好的丈夫,他妈的简直就是人中龙凤。”“真的吗?”萝宾用自己的运动鞋踩灭了那根湿漉漉的小烟卷。“对,而且你知道吗?说不定他就是,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一个亲切的人,随便什么。说不定有问题的人是我,说不定和我生活在一起就是让人受不了,所以他才—”“别说了,卡尔。”萝宾责备他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家伙就是个笨蛋。”“说不定他妈的这整件事情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他哼了一声,没有理她,“说不定所有的厄运都是从我开始,从我结束,说不定是我有毛病。”“哦,够了,卡勒姆。”萝宾说道,然而卡勒姆迈开双腿往家里走的时候,并没有回头看她。此时此刻莎拉我很擅长保守秘密。经营旅店的阿普丽尔和艾薇问起我的情况的时候,我为了掩饰而想出来的托词既平淡又精细。我就像画皮一样把它穿在身上。昨天,我换上从萨里带来的最考究的衣服,走进看起来最高端的一家房产中介,对他们说我和丈夫正在考虑搬家,想知道哪几条街、哪几个区是最高级的地段。从萝宾在父亲葬礼上所说的话来看,钱对她而言并不是问题。他们告诉我最好是去看看公共绿地周围,还有乔尔顿最靠近迪兹伯里那一侧的房子。我在这几条路上四处搜寻了一整天,然而,意料之中的是,妹妹并没有忽然从我碰巧经过的房子里冒出来。回到房间,双脚和后背都疼痛不已。我躺在床上,想着推特,想着几天前发现的那个没有用过的账号有可能(勉强有可能)会是萝宾的。我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办法:找她乐队的伙伴。我见过他们一两次,他们应该会记得我的。我很容易就用手机在推特上找到了他们,还急急忙忙地申请了一个账号,想要私下给他们发消息,却发觉如果他们不“关注我”的话,我就没法把消息发出去,而为了以防万一,我又不能公开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所以我是进退两难。我可以给唱片公司发一封邮件,请他们转给乐队。可是从前我也请他们给萝宾送过口信,却一无所获。再说了,他们多半成天都会收到这样的请求,也根本就不会去理。最终我胡乱试了一下,给阿利斯泰尔和史蒂夫发了同样的推特:“我能给你们发消息吗?是关于萝宾的。我在找她。我是她的姐姐。”鉴于吉姆并不知道我究竟是谁,或者有什么亲人,我认定这样写完全没有关系。机会很渺茫,但最起码,在明天硬撑着再到乔尔顿周围筋疲力尽地找上一圈之前,我觉得自己也算是做了点什么。萝宾现在是半夜,听到喊声的时候,萝宾正睡着。声音从屋子的背面传来,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她都不确定那是否只是梦境的碎片。一直到喊声又响了起来。一个男人正用浓重而又刺耳的曼彻斯特口音大喊:“喂,你,下来!”萝宾不假思索地坐了起来,头重重地撞上了床板。不明就里让她疼痛的脑袋紧张不已,她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立在卧室中央,心脏怦怦直跳。她身上裹着薄薄的羽绒被,但在短裤和透薄的背心之下,裸露的感觉依旧真实强烈。不知是因为撞到了头还是因为恐惧,黑暗中,萝宾很难在房间里找到方向,又实在是吓得不敢开灯。于是她便一动不动地站着,汗水渗进羽绒被里,头皮抽紧,脑袋一阵一阵地疼。“快从那儿下来!”男人尖厉的声音在屋外嚷着。萝宾双膝跪地,爬过房门,来到门厅,坐在楼梯平台的地毯上。那儿有一盏柔和的黄灯,一直都开着。“没错,快滚下来!”她听见男人在喊,声音比之前更加坚定,不再那么颤抖了。她靠在楼梯平台的墙上,透过自己响亮的心跳声,拼命听着动静。鸦雀无声,直到片刻之后,她听见一个女人大呼:“啊,阿尔伯特!”萝宾爬回卧室,透过窗帘的缝隙小心观察。起初只是黑漆漆的一团,可接着她听见一扇大门关上了,还能看见两个人影缓缓地朝公寓大楼挪动,悄悄地从阳台门里溜进了一户公寓:孔雀夫妇的公寓。真的有什么人被这对老夫妻给吓跑了吗?又或者只是老头儿精神失常了?萝宾曾经见过他弓着背,拖着脚在花园里绕着圈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她也见过他妻子把他领回屋里,让他坐下来,小心地脱下他那双被露水浸湿的拖鞋。现在是凌晨两点钟,老头儿根本没有理由在外面走来走去。可是,就因为他有点糊涂,那也不代表他没有听见或是看见什么。难道是萝宾那位坚定不移的访客试着走了一条不一样的、更加让人担心的路线吗?萝宾开了灯,又不声不响地钻回床下。今天早晨,她醒得比平时要晚,昨晚坐起来的时候撞到了头,头顶还是一碰就疼。她清醒地躺了几个小时,努力把不停绕着圈子的思路理出个头绪。萝宾觉得茫然无措,反应迟钝。她一路挪到窗边,用手指把帘子拨到一旁。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企图破门而入,什么也没被砸坏,没有一堵墙上有作为罪证、被漆成霓虹色彩的大脚印。她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不过反正什么也没找到。说不定孔雀先生只是一个发了疯的老头儿,半夜三更见到了鬼而已。她努力这样相信着。窗户对面,她能看见那个年轻的女人,轻柔的香吻如雨点般落在四仰八叉在她胸口熟睡的婴儿身上。她能看见那个新搬来的住户站在阳台的门口,门打开了一条缝,刚好能容下他的身子。他穿着帽衫、运动裤—今天一定是星期六—还有厚厚的袜子。一只手上有一大杯冒着热气的东西,另一只手上有一根烟。萝宾还是很想念抽烟的。抽烟和玩音乐,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真的就是这样,一支香烟夹在手指之间,在琴拨的边上掐灭。她当众用过的最后一片琴拨还在她的钱包里。那时她正徘徊在曼彻斯特阿波罗剧院的舞台边上,在逃跑之前搞砸了一次排练。在跟随乐团巡演的工作人员当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漆黑的房间后面扬扬得意地笑着,对她视而不见。她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就在对香烟的渴望变得太过强烈的时候,她迅速地抬起眼,望向喜鹊的公寓。“早上好,喜鹊先生。”小男孩也在,正坐在桌旁滴滴答答地吃着吐司配溏心蛋。他父亲坐在一边,没有食物,只有一杯喝的。他轻轻捧着饮料,望着正在吃饭的孩子。小男孩吃完之后,喜鹊先生拿开小男孩的盘子,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抱着他走出了房间,尽管小男孩现在已经不小了。父亲一只手托着儿子的后脑勺,父子俩的身影合在了一起,缓缓地淡出了视线,又回到那间小小的卧室里。男孩坐在桌边,开始用乐高积木搭着什么。同样,他的父亲只是在一旁看着。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坐到了床上,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小男孩,还用晨衣抹着眼睛。忽然,父子俩都抬起了头。喜鹊先生把电话从口袋里掏出来,瞥了一眼,又放到了一边。他揉揉男孩的头发,走出了房间,片刻之后,他和喜鹊太太又回到了厨房里。原本萝宾正要走开去泡杯茶,检查一下门锁,然后开始今天早该开始的健步走的。这下她哪儿也不去了,不敢闭上自己的眼睛。喜鹊夫妇站成了一个别扭的角度,女人向后靠着,躲着男人,而他则直指着她,打着手势。他迅速朝她走去,看起来是在大声吼着。喜鹊太太打了他一个耳光,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他在后面追她。萝宾伸长了脖子张望,但两个人在视线之外。她反而发觉小男孩爬到了自己的床上,蜷缩起身子,用手捂住了耳朵。他得听到些什么样的鬼话啊?够了。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不要插手,萝宾就在网上查了本地警察局的号码,拨了出去。“希望你们能帮个忙,”有人接起电话的时候她说,“我很担心住在附近的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1994年莎拉“能给我做点早餐吗?”今天早晨,德鲁一边问我,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厨房,“安吉拉罢工了。”妈妈用“激情”来形容她和德鲁的关系。要我说则是火爆。我把吐司和煎蛋递过去的时候,德鲁一把抓过盘子,吃得飞快,把蛋黄都弄破了。过去我看他吃饭都是十分讲究仪态举止的。但在他靠过来亲吻我脸颊的时候,“谢谢你,天使。”一阵强烈的酸臭味钻到了我的嗓子眼儿,我意识到他昨天晚上一定是喝酒了。说不定还没有清醒。妈妈等着德鲁出门,然后冲进了厨房—穿着一抹鲜艳的莱卡紧身衣,还化了妆。“他走了?”她明知故问。“嗯。”我说着,把早餐的碗碟装进了洗碗机里。“你给他做早餐了?”她又问,我知道自己不能回答“做了”。“没有。”我说,把心思集中到我正在摞起的餐盘和正在捏成一捆冲洗的刀叉上。“不要帮他撒谎,莎拉。”我确实会帮德鲁撒谎,因为撒谎更容易,不会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事实是,妈妈其实也并不希望我把真话说出来。“昨天晚上你几点钟回来的?”她会在吃早餐的时候问他。原本可以一大早就在他们一起睡觉的床上问的,她却情愿把它变成全家人的问题。“快十一点的时候。”他会回答,小口地抿着咖啡,像个扑克选手一样直视她的眼睛。“骗子!”她会这么说,又一次没吃早餐就站了起来。“他是在十一点之前回来的,”我会欢快地说,“我听见了。”随后,等妈妈带着她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她心里怀疑的那个答案去了健身房,德鲁就会捏捏我的膝盖:“我的天使,你帮我解了围。我和部门里的人去喝了几杯酒,不过你知道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欠你一个人情。”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攒着这些人情,整理好,数好数,直到觉得已经攒够了为止。这会儿他已经下班回家了,正坐在休息室里看一场美式橄榄球比赛的录像。他解下了领带,手里端着一只沉甸甸的玻璃杯,里面装着威士忌。“德鲁?”我尽可能文雅地开腔。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我便轻轻地坐了上去,把膝盖收拢,接着—在他的提议下—别扭地靠到了他的身上。“我有一个请求……”我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手指和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我拿妈妈的指甲油在手上涂过一次,但德鲁很不喜欢。“什么事都行,天使。”他嘟囔着,眼神和心思都在球赛上。“就是……”我故意支支吾吾的,好引起他的注意,“我很想妹妹,”我说,“而且也想让她看看我在这儿的新生活。”他没有回头,但稍微坐直了一点,留心听着。“你给了我们这么美好的生活,”我又加了一句,想在继续说下去之前,营造出一点温情的气氛来,“我想向她展示一下。”“唔,”他说着,喝下了一大口酒,“我想你也有一阵子没见她了。不过你觉得她会愿意来这儿吗?”“谁会不愿意呀?”我并不习惯德鲁问出一些他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通常他说话的时候我都一言不发,不过他倒好像挺喜欢这样的。“而且我肯定卡勒姆来了,她就会来的。”这个他就不那么喜欢了。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搞懂也从来都不敢去问的事情。要是长大以后,我什么时候也有了孩子—我希望能有—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事或是任何人把他们从我的身边夺走。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德鲁和卡勒姆之间总有分歧。卡勒姆说德鲁在他小的时候虐待他,但是这一点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而且卡勒姆是个极其敏感的人。之前我曾经听见德鲁说他是个“假娘儿们”。“让我跟你妈妈谈谈,看看她怎么说,好吗?”“谢谢你,德鲁。”我知道自己该出去了,便道了谢,吻了吻他的脸颊,不去打搅他看球赛了。萝宾几个小时之前,萝宾从邻村的“全日”便利店里偷了一瓶“疯狗”勾兑酒,塞在肚子和裤腰中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和卡勒姆坐在游乐场的秋千上,偷偷摸摸地一口一口喝着,望着天光渐暗。他们谈起了学校里萝宾喜欢的一个男孩。“嗯,他一个人的时候我很喜欢他,不过跟他那群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个蠢货。”“大多数人都这样。”卡勒姆应道,他的声音就像个圣人似的,弄得两个人都无法控制地狂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你喜欢谁呢?”萝宾一边问,一边还有点暗自发笑。“谁也不喜欢。”卡勒姆谨慎地说。他们仍旧肩并肩地荡着秋千,卡勒姆打破了沉默:“你也知道我喜欢男孩子的,对吗?”萝宾双脚一蹬,把秋千荡得更高,然后撒了个谎:“嗯,当然了。”她一边摇晃,一边咬住了嘴唇,不能让卡勒姆看出她的沮丧。她沮丧倒不是因为他喜欢男孩子—她对他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因为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甚至还想过把自己班上的几个女孩子介绍给他。没有坚持这么做是因为她不希望卡勒姆有了女朋友就冷落自己,另外也是因为确实没有足够好的对象。不过,没关系,他是同性恋。她的弟弟是同性恋。这是她所没有料到的事情。电视里的同性恋都衣着花哨,举止妩媚,但这两点卡勒姆都没有。同性恋喜欢迪斯科舞曲和欧洲流行乐,不是吗?卡勒姆却喜欢狂躁街头传教士、爱丽丝囚徒和九寸钉。他对于摇滚乐及其各种分支无所不知,还会拼命地猛弹吉他。在用尽全力蹬腿的那一刹那,萝宾唯一清楚的便是,虽然自己其实懂得的并不多,但也要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她渴望去问的那些问题哽在了喉咙里。萝宾认定卡勒姆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这就足够了。他们一直荡到头晕想吐,之后便躺在傍晚带着麝香味道的草地上,喝着瓶里剩下的酒,用一种让人觉得正在商讨要事的口吻说着话,而实际上却是在胡言乱语。踉踉跄跄,嘻嘻哈哈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人被叫进了客厅。“该死!”他们小声地互相咬耳朵。对于自己未成年的孩子这明显的醉态,希拉里和萝宾的父亲选择视而不见,并让他们坐了下来。“你妈妈来电话了。”萝宾的父亲说。“那又怎么样?”萝宾哼了一声,火气稍微有点大。“她想让你飞去美国看他们。”萝宾没说什么,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卡勒姆,他看上去非常不安。“你的爸爸也想见你,卡尔。”希拉里加了一句,避开了卡勒姆的眼睛。他一声不响。“你会和萝宾在一起的。”希拉里又说。“莎拉也会在那儿的。”萝宾的爸爸说。萝宾重重地坐回到沙发上,任凭眼皮缓缓地滑下来,努力想把恶心的感觉和酸橙的味道给咽回去。“我的爸爸想见我?”希拉里毫无理由地站起身来要回厨房去的时候,卡勒姆问道,“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希拉里看起来很紧张。“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体内的酒精似乎让卡勒姆的情绪激动起来,就连萝宾都被吓着了。他紧盯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她转头移开了视线。“你不是非去不可的,卡尔。”她说。“太好了!该死的,你为什么会想要对他让步啊?我忍了他十一年,他那些难听的话和那些该死的虐待。而现在你又要把我送回去,就像对待莎拉一样吗?”希拉里摇了摇头:“不,根本不是这样。我不希望你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所以才提议—”“这么说他甚至都不想见我。”卡勒姆的嘴角抽动着,眉毛像用功做作业的时候一样拧在一起。“是这样,他—”“算了吧。”卡勒姆的长腿咚咚上楼,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的力道让整间屋子都震了起来。第二天,卡勒姆向母亲道了歉,在吃早餐的时候避开了萝宾的目光。“我会去亚特兰大的,”他严肃地说,“但只是为了照看萝宾,还有看一下莎拉过得好不好。”“我才不用你照看。”萝宾应道,尽管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是努力装出愤怒的口吻。“你确定吗?”希拉里仔细查看他的神色,可他喝完了剩下的茶水,没有等萝宾就出门坐车去了。几个星期后,他们在飞机的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扣得紧紧的,焦虑不安。萝宾以前从没乘过飞机;而卡勒姆上一次坐飞机,还是在好几年前全家出门度假的时候,不过并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机翼咯吱作响,慢慢加宽,准备起飞的时候,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底盘上下摇摆,飞机如同巨大的猛兽开始加速。等到机鼻抬起、无法回头了,他们便重新陷进了座位里,透过舷窗,惊叹地注视着地面渐行渐远。他们在希斯罗买了一整袋的杂志,还有一整袋的硬糖和太妃糖。“电影什么时候开始?”萝宾问道,左顾右盼地望着离自己最近的电视屏幕。“还没呢,要放的时候他们会告诉你的。”卡勒姆耐心地说。“他们什么时候把吃的送来呀?”萝宾又问。“马上!天哪!”电影终于开映了,一部大幅删剪过的浪漫喜剧,通常他们俩谁都不会去看的那种。“我的耳机不响。”萝宾说着,把耳机放在前排的座位上猛敲,弄得坐在那里的男人都转过头来透过座位之间的缝隙看她。“对不起。”卡勒姆对他说。萝宾翻了个白眼,但也道了歉。快到亚特兰大的时候,飞机下降得很快,是萝宾没有料到的那种令人恐惧、叮当乱响的下坠。机轮砰的一声着陆,大家惊恐的心神安定下来的时候,几个坐在后排的烟民乘客鼓起了掌。萝宾望着卡勒姆,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卡勒姆摇了摇头:“别拍手。”他们飞了九个小时,体内满是小罐装可乐里的糖分和咖啡因,这会儿正瞪大了眼睛站在机场的长条灯管底下。把沉重的手提箱从行李传送带上拽下来之后,他们拉着箱子走了出去,走进了到达大厅,站在那里,寻找一张熟悉的面孔。忽然间,莎拉朝他们奔了过来。“萝宾!”她这么喊着,却拥抱了他们两个。萝宾没想到莎拉会有这种表现,一时措手不及。“嘿。”萝宾说。莎拉向后退了一步,涨红了脸,问道:“你喜欢坐飞机吗?”“我的耳机坏了,”萝宾说,“不过还是很好玩的。”她加了一句,因为莎拉看起来非常沮丧。“他们在哪儿?”卡勒姆问。“你爸爸在家里,不过妈妈在那儿。”莎拉指着一个紧张地握着栏杆的女人。她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而不是走的时候那种银白色的长鬈发,白色的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看起来很贵的夹克,瘦得就跟笔杆儿一样。“她干吗穿得像戴安娜王妃似的?”萝宾问道。“你们都在笑什么哪?”安吉拉走近了问。“没什么。”莎拉回答。他们开始向出口的方向走去,这时母亲忽然一把抓过萝宾,飞快地、紧紧地抱住了她,萝宾被抱得像个洋娃娃一样荡来荡去,随后才渐渐松弛下来,终于也同样拥抱了妈妈。她们就像这样待了一会儿,安吉拉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卡勒姆和莎拉则来回挪动着双脚。作为母女之间给予彼此的最后一个拥抱,这一抱还是挺不错的。此时此刻莎拉在我位于康奈尔小屋的房间里,有一张乔尔顿的地图,在地图上面,去过的街道都被我划掉了。每一根徒劳无功的线条,都削弱了我对于计划的信心。这样下去花的时间太长了,我要换一种新的办法。今天一早,我就拿定了主意,到萝宾写过—说不定写过—尖刻评论的那间香料屋去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或许她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呢?在图书馆里,我从萝宾唱片公司的网站上打印了一张她的照片。照片上,她的头发就梳成了我一直记得的样子,剪短了的黑色鬈发,弹性十足,乱糟糟地四处翘着。即便是在定格的照片里,一直以来那种想要用脚跺地的怒火依旧在她的眼中燃烧着。望着相机的时候,她双眉紧锁,看它敢不敢把自己拒绝迎合镜头的神情给捕捉下来。我知道唱片公司素来也希望她这样。“我他妈的是吉他手,不是夜总会的舞女。”在父亲的葬礼上,她喝了几杯酒,被堂兄妹们急切追问的时候说过。那时候我正在生她的气。气她这么晚才露面,更气她就用那种我行我素的样子露面了。那颗人人定睛注目、仔细倾听、热烈谈论的黑色钻石。她竟敢这样?我心想。竟敢在我只能勉强度日的时候,活得那么风生水起?竟敢这样抽身而出?竟敢只是靠着把自己从我们的生活当中弹飞出去,就拥有了想要的一切?我们谈了一会儿,却没有真正说些什么。她问起了我的生活,却只是为了拿来和自己对比。“哦,你在跟希拉里和爸爸一起工作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摇滚明星的。”我假装用打趣的口吻说道。“可是现在你要做什么呢,因为这门生意要结束了?”她问道。“我想成家。”我回答,不是现成的谎言,而是真心话。她点了点头,脸颊绯红。毫无疑问她是在为我和我那平淡无奇的愿望而难堪。随后她转向另外一个堂亲,重新对他讲起了巡演生活的故事。在那张斑驳不清的打印照片上,萝宾的嘴唇弯成了一个老到的冷笑。假如香料屋又搞砸了一次订餐的话,他们面对的十有八九就会是这副表情。从那片赏心悦目的三角形绿地再走上几分钟,我来到了香料屋。我努力不去打量绿地上一边推着巴格卜,一边专心致志盯着手机屏幕的母亲们。和维奥莉特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去看别的地方。我真想站在对面冲着她们大喊,恳请她们珍惜这些时光。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我没有考虑清楚,可是这会儿太早了,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休息中”。在里面,我能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一张空着的餐桌旁,把餐巾叠成天鹅的形状,厨房的大门开开关关,人们走出走进。折天鹅的男孩看了看我,困惑地把脑袋歪到了一边,我的本能反应就是尴尬地拖着脚步走开,但还是镇定了下来,试着笑了一下。他缓缓地又叠了一只天鹅,被我持续不断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宁,随后不情不愿地朝门口走来。他打开门锁,把门拉开的时候,屋内的喇叭正在播着的嘻哈音乐一涌而出,我吃了一惊,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我们还没开门呢。”我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时候,他温和地说。“我们中午开门,”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真有那么饿的话。”“我,嗯……”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担心自己解释来意之前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我想找人。”“好啊?”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一个问题。我笨手笨脚地从手提包里翻出妹妹那张折起来的照片,把它塞到他的面前。“这是我的妹妹,萝宾。我们失去了联系,我需要找到她。”“她很喜欢印度菜吗?”他笑了,重新看了一眼照片,“她看起来有点眼熟,老实说,”他说着,“不过我觉得她不是我们的客人。”他哈哈一笑,“她不会是很有名吧,是吗?”“其实她是挺有名的,有一点吧。她在一个乐队里,从前是在一个乐队里,现在我也不太确定了。”我意识到自己听起来疯疯癫癫、糊里糊涂的,假如我是他的话,也不会向我透露什么消息。“我在开玩笑呢,”他用比之前更加浓重的曼彻斯特口音说道,“不过她是个名人,是吗?嗯,”他吹了声口哨,“这样的话我倒真希望自己知道她是谁呢。”“这么说她之前没在你们这里吃过饭?”他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来问问看。”他转身朝背后喊着,喊声与嘻哈乐的节奏融在了一起:“拉夫!你能到这儿来一下吗?”男孩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我进去,“你想进来坐一会儿吗?我来问问大家伙儿。”我坐在桌旁,望着另一个服务员抚平一张又一张白色桌布。渐渐地,一大群男人向我走来。有些人看起来既害羞又紧张,但有几个仿佛一脸好笑的样子。“你要找你的妹妹?”一个头发灰白、胡须整洁的男人严肃地小声问道。“对。”我过于热切地点了点头,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摊到自己面前。这样一来,与我们大家相比,萝宾的脸大得不成比例。“这是她吗?”那个男人问我,眼睛在萝宾的脸上扫了一下。“对。”我回答,除了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探头瞅着。“你为什么觉得我们见过她?”他怀疑地问。“她知道你喜欢年轻女人,拉夫。”在这群人的后面、个子最高的几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大声说道。周围有扑哧扑哧的笑声,但拉夫没有理他,仍旧注视着我。“她住在附近。我觉得她可能从你们这里点过一次外卖。”“呣,”上了年纪的男人说着,拿起萝宾的照片,举起来对着亮光,“唔。”“没见过她,朋友,不好意思。”人群后排的一个高个儿说着,转身走回了厨房,他的伙伴们跟在后面。年长的男人摇了摇头。“对不起,”他一边拍着我的手,一边用极其语重心长的口吻说,“我没有见过这位女士。不过祝你好运,能够找到妹妹。”天鹅男孩看起来很失望。我猜上早班叠餐巾的时候一般也没多少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吧。“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们。”我说着,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还是觉得眼睛痒痒的。我咳嗽了一下,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我能把电话号码留给您吗?要是您想起来什么的话,麻烦请给我打个电话吧。”我离开了那个年轻人,他拿着一张店里的外卖菜单,上面写着我的新号码,单子耷拉在他的手里。走下台阶踏上人行道的时候,灰白头发的男人出现了,他重新锁上了店门。我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举起手来,郑重地挥了一挥。萝宾报过警之后的那个早晨,萝宾醒来,看见小鹊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喜鹊先生正在厨房里洗衣服。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总之喜鹊太太没有带上小男孩,自己走了。“早上好,喜鹊先生。”她喃喃地说,虽然实际上如今她应该叫他亨利·沃特金斯了。她的喜鹊先生并不存在。萝宾断断续续地盯着他的公寓观察了一上午,一边踏步,整理东西,毫无理由地查看手机。她做了点什么,她真的做了点什么,做了一件或许能够帮上忙的事情。在观察、数数和躲躲藏藏之外,迄今为止什么也没有改变。就好像她的鸣枪示警没有人听见,只留下她自己摩拳擦掌想要解决问题似的。信箱咣地响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数着数字下了楼梯,跳过了最后一个台阶,这样她走的步数就是偶数了。一张煤气账单,一张银行结算单,还有一封显眼的白色匿名信。她弯下腰,敏捷地一下把它们捡了起来,径直拿去了二楼的书房。俯瞰着绿地的窗户淹没在厚厚的窗帘后面,她从来不会触摸它们。房子的正面不是萝宾的领地,那是他的,那个敲门人的。她把账单装在信封里归了档,把那封白色的信笺放在桌上,调整方向,好让它完全和桌边线对齐,又一段时间嘀嘀嗒嗒地过去了。她任由自己对着这封书信研究了一会儿,比她通常会花的时间还要长。信很薄,非常轻。邮戳很模糊,看起来像是梅登黑德镇,但她没法确定。信上贴了邮票,没有盖“邮资已付”的印戳。那种明亮和轻盈把萝宾带回了那段公函一封接着一封落进她家信箱里的日子。少年时代,萝宾曾经是很喜欢收信的。她收到的一般都是生日卡,或者是后来从美国寄来的信件。随之而来的那些公函把一切都断送了。而就在她崩溃之前,在洛杉矶收到的那封信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是个骗子,那封信是这样开头的。搬进这间房子之后的几个星期里,有过一段没有任何邮件的甜蜜时光,后来她变更地址的消息渐渐传开,信箱又开始啪啪地响了。她把这枚白色的信封翻了过来,望着背面粘好的封口。这张纸是那么地薄,几秒钟就能烧光,不用几秒钟就能撕碎。她需要解决一些事情。萝宾的手指钩进了粘缝线旁的空隙里。这将会是两年前洛杉矶的那封来信之后,她有胆量拆开的第一封意料之外的邮件。她摸着封口上的划痕,那划痕将她拉回到眼前,将眼前缩成了一个瞬间。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继续把手指往更深处推。正要拉开信封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几乎就像是知道她在干什么似的。敲门人又回来了。回想起来,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喊上几声就能结束这一切的微弱盼望,似乎天真得可笑。她僵住了,扭动着把手指从信封里挣脱出来,向下一滑,坐到了地上,缓缓地把自己推到桌下,仿佛那就是临时的避难所。在屋子的正面,她觉得更加密不透风,更加孤立无援。敲门声达到了高潮,接着彻底停了下来,她重新探出了脑袋。那封信就放在那里,如今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去拆它了。她把它扔到了衣橱顶上,和其他信件放在一起,走出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上楼朝卧室走去。透过窗帘的细缝,她能看见喜鹊先生和小鹊仍旧在小男孩的卧室里玩着。看起来平凡无奇,十分美好,却又染上了污点,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地难过。和儿子在一起时他是那么地有一套。有没有可能他既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又是一个很出色的父亲,两者可以互相抵消呢?把喜鹊太太从可能遭受的伤害之中拯救出来,比让小男孩在发现父亲真面目的时候彻底崩溃更值得吗?萝宾提醒自己,卡勒姆曾经说过,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很喜欢父亲。他的父亲声如洪钟,又高又壮。卡勒姆告诉过萝宾,父亲曾经把他架在肩膀上,还教他骑三轮脚踏车,而且从卡勒姆复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所记得的情况来看,即便他从车上摔了下来,他父亲也没有打过他一次。几年之后,他开始学骑“大男孩的自行车”的时候,父亲的耐心就没有持续那么久了。卡勒姆保证自己不装辅轮也能行,却径直撞到了自家的汽车上,结果,摔倒在地的他,两条腿都被皮带狠狠地抽了一顿。喜鹊一家的情况与她无关,萝宾努力说服自己,决定要不要插手干预的是警察。这一次,她必须交由法律进行裁决,不要再管闲事了。吃过午饭,喜鹊先生和小鹊沿着过道走了出来,踩在滑板车上的小男孩哼着她听不清楚的调子。喜鹊先生走得昂首挺胸,摇晃着双臂,步履之间带着一种久违的活力。后来,喜鹊太太出现在了厨房里。两个成年人坐在桌旁,端着两杯热饮,一种舒适温暖的气氛包围了公寓。看见小男孩在自己的卧室里玩耍,两个大人一团和气,悔恨之情不停地啃噬着萝宾的脑海边缘。而她也欣慰地发现,警察显然对他们的家务事不感兴趣,不然他们肯定已经出现了。天色渐渐变暗。正要离开房间去给浴缸放满水的时候,萝宾看见了闪现在喜鹊公寓里的警服。喜鹊先生举起双手,扭打着,喜鹊太太则扯着他的衣袖,小男孩跑了出去,接着又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被罩往后一扔,藏了进去。她这是做了些什么呀?1994年莎拉我是那么地兴奋,能让萝宾看看我在亚特兰大学着爱上的一切;那么地兴奋,能让妹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从机场到家的时候,德鲁正在屋里等着。他使劲地握了握卡勒姆的手。“你长高了!”他用近乎自豪的语气说着。“嗯。”卡勒姆不安地回答。“现在让我们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吧!”德鲁接着说,卡勒姆没有出声,余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但他又嘀咕道,“开个玩笑而已。”然后走到一边,用全新的咖啡机做了一杯泡沫咖啡。第一天的那个下午,卡勒姆和萝宾想要睡觉。他们上床休息之后,我就像平时一样,跟母亲和德鲁一起吃了晚饭。这次相聚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卡勒姆和萝宾还没倒过来时差,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心情也好了一些。他们同意一起出门观光,因而,德鲁上班的时候,我和妈妈就带着他们在市里游览。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嘲笑的对象。两个人不停地互相推着,指指点点的。我问他们“怎么了”的时候,他们俩就说:“哦没什么,对不起。”然后继续咯咯地傻笑。那天晚上,我们去了瓦西提,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们的声音就叽叽喳喳地传了过来:“你们想吃啥?!”他们笑得都快散架了,我却气得要命。我给萝宾写了那么多的信,收到的回信却屈指可数。我非常希望她能愿意过来看我,便描绘了一幅在我看来非常美好的画面。夸大自己在学校里的名声,说起德鲁付钱让我去学的骑马和芭蕾。有时候,我会说假如她也在这里生活的话,或许就能去学吉他了,等到十六岁的时候,我们两个也能合开一辆车了。对于这些话,她从来都没有反应。他们来这儿的第三天,妈妈带着我们去了购物中心,硬是要给萝宾买几件新衣服。当然了,萝宾一件也不肯试穿,还坚持要妈妈给卡勒姆也买上一堆T恤。“你丈夫欠他的。”妈妈在翻着信用卡的时候,她唯一说的就是这句话。开车回家的路上,萝宾拙劣地模仿着我们这座城市那清脆悦耳、抑扬顿挫的口音,妈妈则开大了WSB电台的音量,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泪水在她化了妆的脸上拉出一道一道的纹路。萝宾萝宾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那么喜欢住在这里。这个地方那么俗气,那么嘈杂,那高低起伏的口音听起来虚伪做作,所有的一切都庞大而又可笑。除了妈妈之外。她依旧非常可笑,不过住在美国倒让她的身材缩小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萝宾心想,尽管望着母亲的时候,她总会觉得心烦意乱。可是莎拉并没有选择,她是被硬拖到这儿来的。就因为这样,萝宾还以为姐姐会非常渴望回家呢。她的家。她还以为走的时候,他们会恳求母亲在回程的飞机上多订一个座位呢。结果,只用了几条新裙子、几堂骑马课和芭蕾课,莎拉就成了德鲁的奴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几个晚上,德鲁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大家都得坐在休息室里那厚实的沙发上,看着满是罐头笑声的搞笑电视剧。大多数时候,他则完全避开了他们。“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了,”昨天萝宾对卡勒姆说道,“难道不该花点时间跟你待在一起吗?”“相信我,我情愿他像现在这样。”卡勒姆一边回答,一边撩开了眼前的头发。这是他们在美国的最后一晚,大家先到市中心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了松软的比萨。即使是萝宾,都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那家餐厅。随后,德鲁要卡勒姆和他一起“看一场球赛”。“什么球赛?”卡勒姆问。“美式足球,真正的男子汉运动。”“就和英国的橄榄球差不多,是吗?”卡勒姆小心地问。“我觉得更好看,”德鲁回答,“我都不知道你还喜欢英式橄榄球哪,卡勒姆?”“我不喜欢。”卡勒姆耸了耸肩。“我挺喜欢的。”萝宾跟着他们走进休息室的时候说。“这可不是给女孩子看的,”德鲁回答,“除了这位之外,至少是。”他突然戏谑地用拇指冲着卡勒姆一戳,卡勒姆则紧盯着他。“不许这么说。”萝宾说着,眯起了眼睛。“萝宾,别理他。”卡勒姆小声地说。“你就像条小梗犬似的,是不是?”德鲁一边在大屏幕跟前的皮革靠椅上坐下来,一边对萝宾说道,“不过你不用维护他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错,可是自从我们一到这儿,你就在挖苦他,”萝宾说,“而且那还是在你肯费心思跟他说话的时候。”德鲁重新挺直了身子站起来,死死瞪着她的时候,萝宾并没有动。“你刚才跟我说什么?”他问道。“萝宾,算了。”卡勒姆望着房门,喃喃地说。“我说,你要么就刁难卡勒姆,要么就假装没看见他,都这样了他还肯跟你说话,你他妈的就应该觉得高兴了。”“你太过分了,小姐。你这是在我的家里,教训我该怎么管教我的儿子—”“那你开始跟我妈妈搞在一起的时候,又是在谁家里呢?我爸爸家里,还是希拉里家里?”萝宾嚷道。“你真是个爱顶嘴的小混账。”德鲁说着,摇着头,脖子上的血管鼓了起来。“是吗?那你就是个戴金手表的大烂货。”萝宾怒气冲冲地说。“你他妈的跟我说什么?”德鲁咆哮道。“爸爸!”卡勒姆忽然冲到萝宾身前,“你不许这样跟她说话。确实是你没管住自己的家伙,才引起了所有这些事情,她说得没错!”卡勒姆打着哆嗦。德鲁张大了鼻孔:“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们请你们过来,做我们家的客人—”“你们家的客人?”卡勒姆骂道,“我是你的儿子!我不该是你家的客人,而应该是家里的一分子,被爱护,”他的声音颤抖着,“被接受。”“卡尔,”萝宾说着,拽着卡勒姆的衣袖,她自己的愤怒渐渐地变成了忧虑。“我们还是走吧。”她轻轻地在他身后说道。卡勒姆没有看她,推开了她的手。“啊,看哪,”德鲁自顾自地开了口,“这个大个子还需要让自己的小女朋友来照顾他,真差劲。”“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姐姐,”卡勒姆干脆地答道,“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些人是不用偷偷摸摸地和异性上床,也能跟她们交上朋友的。”“你这个可怜的小杂种,”德鲁说,“说得好像你有本事跟女孩子上床似的。好像你有本事把这出小戏码给演完似的。你打算干什么,跟我打架吗?为了她的名誉来跟我打架吗?”“跟你打架?滚你的蛋,我才不想碰你呢,说不定会染上什么病菌的。没错,爸爸,”卡勒姆用力喘着气,“我是没本事跟女孩子上床,被你说中了,恭喜你,你就把这当成是庆祝我出柜吧。”卡勒姆迅速转向萝宾:“我们走吧。”萝宾点了点头。“他妈的庆祝你什么?”德鲁说着,脖子上的青筋气得暴了出来,“他妈的庆祝你什么?你是要站在我家里,告诉我你是个性变态吗?”“唉,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了,”卡勒姆摇着头说,“真的不在乎了。”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再说什么。吵闹声引来了安吉拉和莎拉,她们不安地慢慢走到了门口。“我要出去整理东西了。”卡勒姆说。“你哪儿也不许去,小子,”德鲁一边怒吼,一边气冲冲地逼近儿子,“我就知道,我他妈的早就知道了。我试了各种办法想让你改邪归正,”他轻轻地说,“可是全都没用。”两人谁也没说话,卡勒姆转身要走。就在这时,在五秒钟沉重的缄默之后,德鲁·格兰杰猛地往儿子的脸上打了一拳。“该死的同性恋。”拳头打中卡勒姆的时候,德鲁喊道。这是萝宾第一次在现实生活当中见到有人用拳头打人,跟电视上的完全不一样。德鲁宽大的指节击中了卡勒姆的面孔,发出一声闷响,就像肉槌在猛敲牛排。卡勒姆的脑袋微微向后一仰,眼中满是惊讶,随后把手抬到嘴边,拢起手心接住了一摊血。从卡勒姆指缝之间滴落的鲜血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安吉拉跑了出去,拿了厨房纸巾来擦地毯,萝宾用手臂搂住卡勒姆,但卡勒姆把她赶到了一边。德鲁对着安吉拉的后脑勺吼道:“把这儿弄干净!”而她正蹲下身子,好去吸干溅到地上的血渍。“你真是可耻。”卡勒姆终于冲出房间,走上楼梯的时候,德鲁揉着自己酸痛的手掌,在儿子的身后说道。德鲁大步踏出休息室,一把从客厅的柜子里抓过钥匙,砰的一声摔上了门,震得墙灰都飘到了地上。母亲擦着地毯的时候,萝宾站在那儿,低头望着她:“你怎么会选了那个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她哭了起来,又因为掉眼泪而生自己的气,“怎么能为了一个这样伤害自己亲生儿子的人而离开爸爸?”安吉拉擦得越来越用力,厨房纸巾的碎片粘到了地毯上,深红色的血迹一点儿也没有消失。“妈妈!”萝宾嚷道,“我在跟你说话。”安吉拉停了下来。她的脑袋耷拉着,离那块褐红色的血斑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对不起,”她轻轻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莎拉悄悄地溜了出去。她两阶一跨地上了楼梯,没有敲门就走进了卡勒姆的房间。她静静地望着他把自己的衣服往行李箱及其周围乱扔,其实并没有装进去多少。“卡勒姆,”莎拉开口说,卡勒姆停了一会儿,随后又继续扔起了衣服,“卡勒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转身要走。“他也这样对你吗?”卡勒姆问道,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个不带感情的问题。“不。”莎拉回答。“他打你吗?”“不打。”“他从来没有惩罚过你?用手,用皮带,或者用随便什么他中意的东西?”“没有。”莎拉摇了摇头,泪水填满了眼眶。“真的?”卡勒姆说,“拜托你,莎拉,说实话。”“真的,”莎拉回答,“他从来没有碰过我。”“这么说来真的就只是因为我咯。”卡勒姆点了点头,继续徒劳地扔着衣服,“好。”声音又干脆起来,带着愤怒,如剃刀般锐利。“我先出去了。”莎拉说。卡勒姆没有答话。第二天早晨,莎拉和安吉拉带着萝宾和卡勒姆前往机场,车里的广播低声地嘟囔着,谁也没能多说什么。德鲁还在睡觉。“今天他休息,”安吉拉说,“而且他上班也很辛苦。”莎拉、萝宾和卡勒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萝宾把手放到了卡勒姆的腿上,抬头望着他嘴唇上面的那道口子,还有他那肿起来的下巴。“最近你爸爸在工作上压力很大,”安吉拉头也不回地对卡勒姆说,“所以有点神经紧绷。”“神经紧绷,说得好。”卡勒姆一边回答,一边对萝宾摇着头。开车去飞机场的路上,他一个字也没再说过,短短地接受了莎拉和安吉拉别扭的临别拥抱,却没有去看她们的眼睛,随后就把自己和萝宾的行李箱都提了起来。“我会想你的,亲爱的。”安吉拉说。“不,你不会的。”萝宾板着脸回答。此时此刻莎拉我意识到,香料屋里的那个人是唯一知道我新号码的人。我从前的那部手机长眠着,被拆散了塞在旅行袋的底层;电池、电话卡和机身分开放着,也没有电。那么多的生活,都在那部电话里暂停了。那些看了就会把我击垮的照片和视频。那些不想再听到我声音的人们的号码和姓名。昨晚我梦见维奥莉特不记得我了。我发现她和另外一个家庭生活在一起。我对她说:“找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而她则用那对明亮的小眼睛望着我说:“你好,你是谁呀?”我的夜晚时常夹杂着这样的梦境,可这个梦一整个上午都沉甸甸地压着我。我像个僵尸一样坐在桌子边上,吃着冰冷干硬的吐司,阵阵作呕。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行。我找到了一个仍旧可以投硬币的电话亭—这可是稀有的东西。我把吉姆母亲的电话号码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冷冰冰的钢质按钮上按了下去。小便的气味和妓女的名片让我恶心反胃,但我不能停下来。吉姆的母亲接起电话的时候,我说起了佐治亚口音,我唯一知道的另外一种口音。这会比想象当中更难。只是在耳朵里听见她的声音,就会让我闭上眼睛,好碾碎上次见面时的场景。“嗨,您好,您是盖尔威太太吗?”“对,是我,请问您是哪位?”太好了,她不知道是我。我深吸一口气,说话的时候努力面带微笑。演下去,把戏演下去就行了。“我叫克丽丝托,是亚特兰大萝宾逊玩具公司的。恭喜您被选中参与一次独家竞赛活动—”“我什么?”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刺耳、最傲慢的,但我没有理会。我又塞了几枚硬币进去,以防万一,不能因为电话亭的嘟嘟声让我露了马脚。“是您本地的维特罗斯超市,从一批最优秀的顾客当中推荐了您。”“哦,我明白了。”她说道,这会儿没那么冷冰冰了。“而且参赛的只有一百人,所以您获奖的概率很高,奖品是什么我告诉过您吗?”我问,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告诉她,但还是兴高采烈地想要逼着她就范。“没有,不过等等,你是从谁那里—”“奖品是一只礼物篮,装满了各种玩具和玩化妆游戏用的漂亮衣服,只送给一个幸运的孩子。”“哦?”“没错,奖品棒极了。我只是需要问几个问题,好保证您能拿到最合适的东西。”“嗯,那好吧,不过这个不会传出去吧?我不想收到垃圾邮件。”“完全不会。这是对于您作为忠实顾客的特殊谢礼,仅此而已。”“嗯,好吧,这样的话应该可以—”“那您是希望收到给小男孩的礼物还是给小女孩的礼物呢?”“女孩的。”这是第一次,我动摇了。谈起那些抽象内容的时候,我还能够保持镇定,可现在我们是真的要开始谈维奥莉特了。我深吸一口气,捏住鼻梁,拼命鼓起勇气说下去。“喂?”她问道,“你还在吗?”“嗯,这条线路一定是不太好,”我说着,努力隔着已经开始滑落的泪水保持我的口音,“我刚才在问您女儿的年纪。”“她快四岁了,”她回答,并没有纠正我。她是我的女儿!我很想大声喊出来,不是你的!“听起来真是个小宝贝儿,那她是和您住在一起吗?”“对。”她肯定道。我讨厌这一切。“她上学吗?”“这些问题……你为什么……”“我只是想搞清楚,她是想要有书的那套礼物还是有—”“哦,她很爱看书的,就像她爸爸一样。”“那她的父亲也和您住在一起吗?”我问道,态度并不像自己预期的那么好。“抱歉,这是非常私人的问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哦天哪,我并不想冒犯您的。要是我能自己和维奥莉特说上几句,了解一下她的兴趣的话,可能会更容易一点。”我先她一步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心脏跳得飞快,摸索着把沉甸甸的黑色听筒挂了回去。我听见她说:“我并没有告诉过你她叫……莎拉?是莎拉吗?你给我听着—”蜂拥而来的窘迫、绝望和愤怒把我压垮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把听筒往架子上猛砸,踢着电话亭的塑料窗,用最高的音量尖叫不止。至少有三个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都加快了脚步。我不在乎。除了夺回我的生活之外,我什么都不在乎。萝宾萝宾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去接近窗户。她的喜鹊先生其实并不存在,她不想看见真正的亨利·沃特金斯,也不想被那天晚上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不知道什么人给看见。她在健身房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练得更努力,更刻苦,拼命让肌肉每天都疼得尖叫。时刻准备,强健体魄,保护自己。她订了一批送货上门的商品,全是蛋白质和有益健康的食物,富含水分的绿色蔬菜,送到之后她就不会想吃的那种。根据不久之前收到的那条欢快的短信,她订的东西应该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就会送到了,送货的时间是精心挑选过的,需要额外付费。非常值得。笃笃笃。萝宾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她能分辨出送货车的轮廓,就在马路往前一点的地方。她朝前门走去,仔细听着送货员的动静,挪动脚步的沉重声响很能说明问题,这让她觉得安心。她把防盗链移到一边,咔嗒一声打开门锁,深吸一口气,为那每周一次的闲聊做好准备。对她而言,这样的寒暄意义重大,是那个托着一箱箱货物的人永远也感受不到的。她开始小心地把门打开,起初,在她鼓起勇气的时候,只是掀开了一条缝。忽然,一只厚重的黑色靴子从门缝里塞了进来,有人正从外面推着她的房门。“搞什么?”萝宾冲口而出,一边用尽所有的力气把门往回推。靴子扭动着,想要再往前伸,而大门则一次又一次被人粗暴地往里面猛推,门撞到她身上的时候,还传来一个男人费力哼哼的声音。她调动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的力量把门往回顶。每次大门朝门框挪近了一点,她那赤着的双脚就会在地毯上打滑。“不行!”她一边吼着,一边搜刮出最后一点力气把房门推回去关上,门咔嚓一声嵌进了门框里,萝宾又笨手笨脚地把防盗链拴回了原位。门外那个身份不明的人最后使劲往门上踢了一脚,但紧接着萝宾就听见他跑开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停地推着那扇已经关上的大门,手臂和肩膀紧锁在痛苦之中,脚上的皮肤擦破了,被磨得生疼。她那么用力地喘着气,气息在体内吸进又呼出的声响让她无法思考。片刻之后,她松开手,悄悄溜进客厅,小心翼翼地透过窗帘之间最小的缝隙向外张望。她见到了那辆被自己误以为是送货卡车的白色面包车,车正在往回倒,开进了她的视野,上面有一家租车公司的名字。该死。真该死。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弯下身子,思绪混乱。在她体内奔流的所有妄想猜疑都是对的。该死的。片刻之后,超市的货车缓缓开进了她家正对面,一片不该停车的空地。那个司机—和她闲聊过无数次的那个—正浑然不觉地吹着口哨,把两只箱子一上一下地叠起来,小心地躲开车辆,穿过马路。起初她并没有理会敲门的声音,可接着她的手机就振了起来。她接了电话,也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她的心脏仍旧咚咚地跳着,汗如雨下。“是萝宾·马歇尔吗?”“对。”她小声回答。自己的名字听起来既陌生又危险。“我在你家门外,亲爱的,拿着你买的东西。”“对不起,我不太舒服。”她急急忙忙地说。“这个,这些东西你已经付过钱了,所以我不能拿回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直接搬到你家的厨房里去。只要你过来给我开个门就行了,可以吗?”“我做不到。”对方顿了一下:“听着,我真的得把这些东西放下来,再去下一个地方。不然其他客人那儿我就要迟到了。”“放在外面就行了。”“不能放在这儿,会被人偷走的。”“这是我的东西,不是吗?”她不耐烦地说。“但是你得签收。”他的声音里有一股之前没有的火气,她能透过客厅的窗户听到两遍一模一样的话。她想象着他粗壮的手臂,他沉甸甸的靴子。她再也不想有靴子出现在自己的门口了。“我得的是传染病,把那个东西从信箱那里推进来就行了,我会签收的。”“行啊,可以,你想怎么样都行。”电话断了,庞大的手持机器被艰难地塞过了信箱口。她一把抓了过来,用指甲尖在屏幕上完成签收,随后把机器给推了出去。“这是为了你好。”她加了一句,试着用了更加友好的语气。“没错,”他说道,“谢谢你。”他并不是真心的。萝宾回到起居室,透过窗帘望着他把空了的箱子装上车,随后沿着马路突突地开走了。她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人朝她家的方向看,也没有黑色的靴子。门外,经过的人顺走了她的牛奶、她的香蕉、她的燕麦。有人翻着袋子想找酒喝,但她并没有买。那些人大声地对朋友们发着牢骚。不到一分钟就聚起了一小群人,把她家的台阶安全地包围起来。无心插柳的保护。他们吵吵嚷嚷走远的时候,她拉开门,取走了还剩下的东西。她再次重重地关上房门,坐在门厅的地板上,周围环绕着水果、瓶装水和蔬菜,装在有点被撕碎的购物袋里。呼吸终于平缓下来,心脏不再飞速狂跳的时候,萝宾开始仔细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得出了两条非常重要的结论:一、并不只是她多疑妄想而已,是真的有人要过来抓她。在这件事情上判断正确一点也不让人欣慰。二、她最希望那个人是亨利·沃特金斯,因为发觉她报的警才过来的。宁可跟熟悉的恶人打交道。宁可跟看得见的恶人打交道。萝宾战战兢兢跑上了楼,擦破了皮的双脚又肿又疼。她在健身房的窗前停了下来,把窗帘挑开了一条细如发丝的缝隙,把视线推向那一丝光线,直直地望向喜鹊家的公寓。一开始,她并没有看见他。她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寻思着,他是不是还在自己的屋子外面,穿着黑色的靴子气鼓鼓地站在那儿,等待时机。可是后来,他在窗前出现了,腰上围着一条毛巾,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胸口狭窄凹陷。毛巾滑了下去,露出了瘦骨嶙峋的髋部,那个地方从前是有一层中年发福的赘肉的。即便他有超级英雄那种水准的速度,也绝不可能跑到她家门前再回去,到这会儿已经赤条条地洗完了澡。这么说来那个人并不是他。有人想要抓住她,而那个人还不是喜鹊先生。该死。眼泪淌了下来,萝宾讨厌自己的这种反应,她望着那个同样一败涂地的男人,他拿起面前的一杯饮料,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把杯子往墙上一摔。马克杯被摔得粉碎、饮料四处飞溅的时候,他蹲到了地上,抱着膝盖,双肩不住地颤抖着。萝宾并没有看见这些。她已经爬到了床底下,正在数着床上的板条,好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 "summary": "莎拉一直在亚特兰大生活,但她的父亲想让她回到家乡生活,莎拉的母亲却认为亚特兰大是个不错的生活地点。莎拉的父母选择了离婚,莎拉的母亲和德鲁·格兰杰结为夫妻,德鲁表示支持莎拉回家乡看望家人。萝宾非常期待姐姐莎拉回家,德鲁·格兰杰的儿子卡勒姆也一直在帮助萝宾打扫房间,这不禁让萝宾很好奇,为什么卡勒姆对于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女人结婚没有任何厌恶。萝宾和莎拉的父亲去世,莎拉却联系不上萝宾。萝宾发现喜鹊夫妻一家发生争吵甚至是打架的声音,萝宾决定报警。莎拉的母亲和德鲁·格兰杰婚后相处中,发现德鲁·格兰杰有暴力倾向,当他得知卡勒姆并不喜欢女生,而是喜欢男生后,对卡勒姆大打出手,萝宾和卡勒姆决定离开。但莎拉却很享受德鲁·格兰杰给予她的优渥的生活环境。吉姆的母亲想要和女儿维奥莉特见面,但却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context": "真想不到和管中邪既要在战场上分出高低,还要和他在情场上见过真章。唉!坦白说:自己那还会是以前般喜爱争风呷醋的人呢?她嬴大小姐爱嫁谁就嫁谁好了,他项少龙才不放在心上呢。回到营地,项少龙刚安排了亲卫保护诸位娇妻,鹿公就遣人来找他了。到了鹿公帐内时,徐先、王陵和几位心腹将领正在密议,那败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着他在身旁坐下,亲切地拍他肩头道:“昨晚少龙的表现确是精采绝伦,杀得管中邪那家伙全无还手之力,又先发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贼中断比武,着着均占在先手。教人大为叹服,若你能领军沙场,必是无敌的勐将。”王陵皱眉道:“少龙昨晚为何不趁机把管中邪干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处以冷箭伤人,恐怕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会没命。”项少龙明白管中邪那两箭四鹏的绝技,已震惊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营造了剑压管中邪的伪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说出自己根本没有本事杀死管中邪的真相,苦笑道:“我皆因腿伤复发,才不得不反采守势,至于管中邪无论箭术如何高明,都休想有发放冷箭的机会了。”当下顺便将小盘对高陵君的估计说了出来,同时道:“这次应敌之策,全由储君一手策画,我们只是遵令而行吧!”鹿公叹道:“老夫总共先后侍奉过我大秦五位君主,却无人及得上政储君般以弱冠之年,便显露出一代霸主的识见、手段和气魄。我大秦有望了,只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见到天下统一在政储君手上。”项少龙听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盘由于这一段时日表现出色,又经证实了非是吕不韦的贼种,已嬴得了秦国以鹿公为首本地传统和保守的军方将领竭诚效忠,只是这些筹码,已可保他稳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赞道:“以政储君的年纪,不但事事合度,最难得是有胆有识,深藏不露,能在两位君主连续被人毒害的危急之时,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确是我大秦的福气。”王陵加入赞了两句后,道:“对付高陵君还容易,但由于有莫傲为吕不韦暗中策画,到时可能使出我们意想不到的手段来,确是防不胜防,为何少龙却不太把吕不韦放在心上呢?”项少龙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现在既对高陵君的佈置动静了若指掌,吕不韦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们的掌握内,到时莫傲更要毒发身亡,我则安然无恙。那在政储君的领导下,纵使孙武复生,亦难以为吕不韦挽回颓局了。”徐先沉声道:“我们应否布下陷阱,让吕不韦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机除掉呢?若证据确凿,蒙骜也要无话可说。”项少龙正大感头痛时,幸好鹿公道:“若要同时对付吕不韦,会把事情弄得非常复杂,我们恐亦应忖不来。现在蔡泽、王绾那批家伙,都靠往这他娘的什么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给反咬一口,又有太后站在他那边,好事恐怕要变成坏事。老徐你最好多点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势力亦是不可小觑呢。”王陵道:“现在蒙骜领军在外,他对吕不韦是死心塌地,若闻变造反,又或拥东三郡自立,我们便麻烦了。”徐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下去。项少龙愈来愈明白什么叫命运了。明明眼前有个可杀死吕不韦的机会,偏是动弹不得。众人再商量了一些细节后,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齐往谒见小盘,而项少龙为了怕惹人注目,没有随行,迳自离开。刚出了营地,迎面过上鹿丹儿和嬴盈二女,两人应是今早田猎时大有所获,故趾高气扬。见到项少龙单身一人,俏目都亮了起来。鹿丹儿顽皮地施礼道:“大剑客你好!”嬴盈因拒绝了他的提亲,神情有点尴尬道:“我正想找你。”转向鹿丹儿道:“丹儿!先让我和大剑客说几句话好吗?”鹿丹儿不依道:“你不能把他霸着哩!”又捂着了小耳朵瞋道:“快说吧!”嬴盈拿她没法,拉着项少龙走开两步,耳语道:“人家不是不想嫁给你,只是事情来得太快了,给点时间人家想想好吗?”项少龙暗忖你想给点时间管中邪才真,没有好气地盯了她一眼。嬴盈顿足道:“不要歪想,我总非你想像中那回事哩!”项少龙叹道:“你若要拒绝一件事,自然可找到借口,以后我若不再理你,嬴大小姐最好莫要怪我无情。”嬴盈吃了一惊,仔细看他时,鹿丹儿早冲了过来,扯着项少龙道:“来!我们到河边钓鱼,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连小俊那头顽猴都说没空陪我们,由你项大人来代替他好了。”项少龙纵是有闲,也不想和她们鬼混,何况现在情况是每过一刻,就多分紧张,说尽好话,才脱身逃了。午前时分,出发田猎的队伍陆续回来,自然有一番热闹。禁卫军和都骑军,前者主内,后者主外,默默地进入戒备的状态,以应付即将来临的动乱。当然不会让人见到大规模的调动佈置,以免打草惊蛇,把高陵君的人吓走了。荆俊成了小盘的探子头头,以来自乌家精兵团的亲卫,组成一个笼罩营地内外的侦察网,监察高陵君和吕不韦等人的动静。这个侦察网仍是处于半静止的状态,因为任高陵君如何胆大妄为,亦绝不敢在晚猎前人人整装以待时,前来偷袭。兼且若在白天烧营,只是笑话闹剧一场而已。午膳在平静的气氛里度过。有资格参加晚猎的人,都到营内小休片刻,好养精蓄锐。时间一分一秒地熘走。当号角声响,田猎的队伍奉召到王营前的主骑射场集合时,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小盘、朱姬偕一众大臣,在看台处检阅前往西狩山晚猎的队伍,看着精神抖擞的参加者逐队开出,知情的人无不感到那山雨欲来前的压力。嬴盈等一众女儿军,亦随大队出发去了。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营地的灯火亮了起来,炊烟四起,木寨内更见热闹,禁衡在准备晚宴的场地和食物。此时太子丹和从属突然离去,返回咸阳。这一着出乎吕不韦意料之外,但仍没有惹起他的警觉,只以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没有颜脸参加今晚的宴会罢了!暮色苍茫中,行动终于开始。首先调动的是由桓齮指挥的都骑军,部分悄悄渡过泾水,在两岸高处的隐蔽点佈防,所有人均不准离队,以免泄漏风声。营地内的禁卫军,则暗中加强了对王营的防守。荆俊的侦察队伍活跃起来,营地内外尽在他们耳目的严密监察下。这批人曾受过项少龙这精通间谍侦察的人的训练,对这并不算困难的任务自是优而为之。进入晚宴场前,项少龙、鹿公两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顶上,感受着原野的长风朝泾水吹去,看着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兴奋。鹿公叹道:“白起之后,我大秦便再无天资横逸的勇将,现在终于有了少龙,我亦老怀大慰了”项少龙汗颜道:“鹿公切勿夸我,来秦之后,我尚未曾正式领军出征,何堪鹿公赞赏?”鹿公笑道:“小处观人,最见真章。当年白起初出道时,亦像少龙般大小事情无有遗漏,人人折服,将士用命。少龙虽未正式征战沙场,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乐意为你卖命,这正是作为一个名将的基本条件。”顿了顿道:“为将之道,首要治兵,只看少龙现在悠悠闲闲的样子,便知你深懂将帅之道。所谓纪律不严,何以能整?非练习娴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万战万胜而无敌于天下乎?只看这几天少龙好整以暇的样子,就使我想起当年的白起了。”项少龙听得呆了起来,鹿公这番话确是妙论,即使当年在邯郸对付赵穆时,自己因为手下既有滕翼、荆俊这两位兄弟班的勐将,精兵团又是训练精良,兼之赵穆府内更有刘巢等伏兵,定下计策后,确是好整以暇,只是没有想过这是当名将的条件罢了!孙子兵法中的“择人而任势”,怕就是这么一回事了。鹿公谈兴大发道:“天生贤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无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龙先后向储君推荐李斯、桓齮,又对王翦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龙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逊你一筹呢。”项少龙暗叫惭愧。这时手下来请两人到寨内赴宴,遂结束谈话。太阳终消没在西山下。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宴会的气氛仍是热烈如常,高陵君当然是随便找个借口没有出席。纪嫣然诸女全体来了,与琴清共席,她们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情前来,况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木寨之内了。包括小盘在内,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猎装,这最后一天的宴会,依惯例将会通宵举行,以等待晚猎的队伍在天明前赶回来。荆俊、桓齮、昌文君各有任务,都没有在场。小盘意气飞扬,两眼神光闪闪,显是在非常亢奋的状态中。吕不韦同样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谈笑。不知是否想亲眼看着项少龙毒发身亡,又或不须再隐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会,与鲁残和周子桓等居于后席。坐在吕不韦和管中邪间的吕娘蓉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往项少龙望来。当一群挑选自禁卫的高手表演了精釆的剑舞后,热烈鼓掌声中,荆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荆善来到项少龙后侧,低声禀告道:“高陵君的人开始把火油浇在寨后的营帐外,俊爷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逻,教他们只能在有限的营帐间做手脚。”项少龙低声道:“吕不韦的人有什么动静?”荆善道:“吕不韦的三百家将逐一离开营地,潜往泾水去,俊爷估计他们仍是采取在水中伏击的策略,当桥被冲断后,兵慌马乱之时,他的人自可为所欲为了。”荆善走后,项少龙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时候了!”昌平君和他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边的李斯移近到项少龙旁,低声道:“看吕不韦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发作的时候,嘿!真是有趣之极。”顿了顿续道:“不过我仍不明白,吕不韦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非为,不怕玩火自焚,连自己都给人干掉吗?”项少龙这时看到周子桓和鲁残先后熘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吕不韦派去的内鬼,使吕不韦对高陵君的行动了若指掌,其次吕不韦身边虽只得数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却可趁混乱掩来此处进行阴谋,加上到时我该已身亡,管仲邪乘机把指挥权抢过去,那只要吕不韦傍在太后和储君身旁,又有莫傲给他出主意,谁能不听他这仲父的话呢?”再一叹道:“不冒点险,怎会有好的收成?”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复杂的情况,我确是想都未想过。嘿!你看储君的精力多么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现在仍是那么神气,先王比他差远了。”项少龙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总是精力过人之辈,否则那有精神办事和应付各方面的压力。小盘既是秦始皇,当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管中邪这时离开席位,绕了个圈去找嫪毐说话。项少龙差点想派人去偷听,但终按下这强烈的冲动,同时想到不知吕不韦今晚的刺杀名单里,嫪毐是否榜上有名呢?荆善这时又来道:“依据灯号传讯,高陵君藏在上游内密林的人已把巨木和筏子推进水里,只要营地火起,立即会配合攻来。周子桓和鲁残两人一个到了泾河去,另一个则离开了营地,看来是要与另一批吕不韦的手下会合,俊爷已使蒲布去跟踪他,若有异动,立杀无赦。”荆善走后,项少龙侧身向李斯道:“是时候了,李大人去知会储君,我则过去找吕不韦搅玩意儿。”两人分头行事,昌平君这时佈置好一切后掉头头来,碰上项少龙道:“所有王族的内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当,现在我去保护太后和储君,少龙小心了。”两人对视一笑,各自去了。项少龙绕了个圈,首先来到管中邪和嫪毐处,微笑道:“两位大人谈什么谈得这么兴高采烈呢?”事实上两人都是神情肃穆,没有丝毫兴高采烈的味儿,闻他这么形容,均知项少龙话里有话。管中邪尴尬一笑道:“没有项大人在,说话总不够劲儿,来!我们喝两杯去!”这一席设于吕不韦下首,隔离了三席,但由于项少龙、管中邪和嫪毐都是身形雄伟,引得正和朱姬说话的吕不韦讶然望来。项少龙举头望往天上的一弯新月,摇头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袭,我身负保安之责,不宜喝酒,这两杯管大人还是饶了我吧!”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脸色微变。嫪毐显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项少龙在,谁敢来偷营,必要栽个大斤斗了。”项少龙暗忖不趁此时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时,语重心长的道:“世事的离奇怪异,往往出人意表,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管大人以为我这番话还有点道理吗?”管中邪大感不妥,脸色再变时,项少龙含笑去了。项少龙朝吕不韦和莫傲走去。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自倩公主和春盈四婢遇袭惨死后,他一直处于绝对下风,纵有千般怨恨愤慨,只有硬压在内心深处,自悲自苦。到乌廷威间接被吕不韦害死,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庄襄王一命鸣呼时,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进吕不韦肚皮内的一刻。可是由于知道吕不韦“气数未尽”,热切的期待遂变成了深刻的凄痛。使手段令吕雄掉了官,只稍泄了积在心头的少许恶气,仍未有较大快慰的感觉。但这次不同了,因为死的会是莫傲。假若没有莫傲,吕不韦会否以这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尚在未知之数。所以莫傲实乃罪魁祸首。今夜之后,他再不会对吕不韦客气了。只有放手大干一场,才能令他捱到小盘加冕的一天。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吕不韦和莫傲尽情戏弄一番,就当是先讨点欠债好了。想着想着时,来到了莫傲那一席处。坐在前席的吕不韦和吕娘蓉讶然回头往他望来,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龙快来和我喝酒?”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来,见他神情肃然,大感奇怪。管中邪追在身后来到项少龙身旁,见他冷然盯着莫傲,脸色再变。此时宴会中各席间互相斗酒谈笑,气氛融和炽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已接到暗号,遂逐一熘掉。小盘则神态自若,与朱姬亲热说话,但两人眼光都定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目光扫过吕不韦和吕娘蓉两人,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我这次过来,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谢意。”以莫傲的才智,仍测不透项少龙话里玄机,但总知不大妥当,愕然站了起来,一脸茫然道:“项大人为了何事要谢莫某人呢?”秦人的宴会,轻松随便,不少人便是站着闹酒,所以三人虽站着说话,兼之又是后席,所以并不瞩目。朱姬和小盘停止了说话,竖起耳朵来听他们的对答。吕不韦也感到那异样的气氛,捧着酒杯长身而起,移到他们中间来道:“少龙要谢莫先生什么事呢?我也心急想听听呀!”项少龙看了脸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后,从容道:“首先要谢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风楼的伍孚先生赠我以飞龙;日后项少龙必以之驰骋沙场,以纪念莫先生赠宝之德。”“当!”吕不韦大手一震,酒杯滑落地上,跌成碎片。三人同时色变。项少龙看着地上的破碎酒杯,哈哈笑道:“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好兆头,仅祝仲父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这几句话一出,不但吕不韦等吃不消,连朱姬都花容剧变,看出了个中不妥。莫傲惊疑不定地道:“伍孚楼主赠项大人宝枪,于我莫某人究竟有何关系?”吕不韦脸色沉下来,刚才项少龙祝他长命百岁,摆明是反话,但念在他命不久矣,当然不会蠢得在朱姬和小盘面前和他冲突。邻席的蔡潭、王绾等人,开始感到他们间异样的气氛,亦停止交谈,朝他们望来。小盘知道项少龙在给他制造机会,借口如厕,遁了开去。吕不韦等非是不知小盘离开,只是项少龙语出惊人。使他们再无暇去理这之外的事。项少龙双目寒光一闪,盯着莫傲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说伍孚赠我飞龙,却没有说是枪是剑,为何莫先生却知飞龙是宝枪呢?”莫傲愕然以对时,管中邪沉声道:“项大人第二件要谢莫先生的,又是什么事呢?”项少龙仰天笑道:“当然是归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尝惯美人香吻,当然比小弟更知个中的滋味。”吕不韦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时脸色大变。莫傲终是才智过人,倏地摸着喉咙,大骇道:“你--”项少龙仰首望天,喟然道:“时间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于计算,对自己的生时死忌当不会有失误。”接着双目射出两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吕不韦冷喝道:“少龙!”项少龙冷然与他对视,沉声道:“周子桓和鲁残两人到那里去了?现在外面情况混乱,不要被人错手杀掉就好了。”吕不韦脸容再变,暴喝道:“项统领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呀!”莫傲脸色剧变,两手紧握喉咙,“呵呵”的说不出话来,两眼射出恐惧的神色。管中邪抢前把他挽着,骇然道:“什么事?”莫傲摇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嘴角逸出血丝,形状可怖至极点。项少龙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否则莫怪我以军法治你以擅离职守之罪。”再转向吕不韦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过桥时小心点了。”当莫傲倒入管中邪怀内时,项少龙早昂然远去。火光和喊杀声同时由木寨背河一方传来,小盘接位后的第一次叛乱终于开始了。与会的数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属正慌惶失措时,小盘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将陪同下,威风凛凛的回到场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乱作反,寡人立即亲自出战,尔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十了乱贼后,再来和各位卿家喝酒。”众人虽闻阵阵喊杀火烧之声,但只局限在寨后远处,更见周围的禁卫军阵容整齐,心下稍安,齐呼万岁。朱姬长身而起,瞥了脸无血色的吕不韦和呆抱着毒发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颤声道:“王儿!这是什么一回事?”小盘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儿处理,人来!先扶太后回营休息。”朱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再向这个莫测高深的儿子追问,茫然在内侍宫娥禁卫簇拥下,回营去了。小盘转向吕不韦道:“仲父和三小姐受惊了,请到寡人帐内小休片刻;乱事敉定后,寡人再请仲父出来喝杯祝捷酒。”吕不韦有点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莫傲,十多名禁卫来到他处,请他到王帐歇息。此时泾水上游方向传来隆隆水响和巨木撞桥的可怕声音,更把紧张皇惧的气氛推上了巅峰。不过看到小盘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又稍觉安心。吕不韦知道如若违令,立即是人头落地之局。颓然一叹,回头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与吕娘蓉随禁卫去了。此时禁卫已准备好战马,小盘再安慰了群臣几句,在鹿公等大将和禁卫前呼后拥下,昂然跨上战马,蹄声轰隆中,驰出木寨去。莫傲此时刚嚥下最后一口气。管中邪只觉全身发麻,首次感受到与项少龙对敌的可怕感觉。今晚他们已一败涂地,现在吕不韦和吕娘蓉父女等若给软禁起来,自己更成众矢之的。假若离开席位,周遭的禁卫军将群起攻来,把自己乱剑斩杀。同一时间,他知道鲁残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项少龙绝不会放过他们。火势刚起时,昌平君兄弟便率领伏在两旁的五千禁卫军,杀进高陵君的营地,擒杀叛党。救火的队伍早预备了沙石,覆盖在草地树丛之上,隔断了火势的蔓延。高陵君潜进来的三千多人,被禁卫重重围困,打一开始就成困兽之斗,陷于一面倒的形势里。荆俊则领着二千都骑军!把由鲁残接应而来的近千吕不韦家将截个正着,先是一阵骤箭,射得他们人仰马翻,接着再由两旁杀出,下手当然绝不留情。这时四道木桥均被撞得中分而断,乘筏随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两岸由桓齮率领的五千都骑军以矢石作居高临下的截击,登时溃不成军。木盾虽可挡开劲箭,但那堪由投石机弹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无险可守,数百条木筏被打沉近半,其余匆匆靠岸,给深悉兵法的桓齮率人斩瓜切菜般杀了。小盘则纵横于两个战场之间,以灯号指挥进退!一派威凌天下的“小霸主”气概。项少龙自领两千都骑军,沿河搜索,却找不到周子桓和吕不韦那几百家将的踪影,知道对方见势色不对,游了过对岸潜走。不禁暗叹吕不韦气数未尽,若周子桓和这批家将被一网成擒,那纵使吕不韦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词莫辩,可见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项少龙这个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个环扣。朱姬和吕不韦被请了出来,鹿公等重新入席。纪嫣然等见爱郎无恙归来,都眉花眼笑,连一向吝啬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浅笑。群臣全体向小盘下跪,高呼万岁后,小盘兴奋得脸都红了,与对他敬酒的公卿王族举杯痛饮。项少龙心中欣慰,知道经此一役,小盘已确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荆善这时又来报告道:“给鲁残熘掉了,由他接应的人均是来自外地,非是吕不韦在咸阳的家将。”项少龙暗忖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会留下把柄给人抓着。想到这里不由望向吕不韦一席处。莫傲已给抬走了,管中邪木无表情,但吕不韦不但神态如常!还频频向小盘和朱姬劝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叱喝声中,给捆绑的高陵君和十多个将领,推到场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卫硬迫着跪了下来。全场立时肃静无声。小盘先向朱姬请示,朱姬叹了一口气道:“王儿看着办吧,”高陵君披头散发,身上沾满血污,眼睛喷着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盘。禁卫正要把他的头按在地上,小盘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阴谋不轨,高陵君你可知罪。”高陵君破口大骂道:“呸!你这野种何来--”还没说完,旁边的昌平君把预备好的布团塞进他口内,另一边的禁卫一掌噼在他的背嵴上,高陵君惨哼一声,痛倒地上,狼狈之极。小盘若无其事的向吕不韦道:“犯上作反,仲父以为该治以何罪?”吕不韦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该万死,储君先把他收入监牢,再昭告天下,择期行刑。”小盘在全场肃然中,点头道:“仲父所言甚是,不过何须择日行刑,给我把他们全部推到泾河旁立即斩首,死后不得安葬,任由尸身曝于荒野,以佐勐兽之腹。”众人那想得到这仍未成年的储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庄襄王异人的介入,差点就作了秦君,现在竟死无葬身之地,听得人人噤若寒蝉,被这未来的秦始皇威势震慑。高陵君一呆下挣扎抬头,却苦于双手反绑,口内又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和他同时被擒的手下中有几人抖颤得软倒地上。昌平君一声令下,众禁卫牵羊赶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小盘仍是那毫不动容的样子,冷冷道:“凡与乱党有关的家属,男的发往西疆开荒:女的充为官婢,高陵君子子孙孙全体处死,凡有异心者,均以此为戒。”整个宴会场中数百大臣与权贵内眷均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项少龙听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个个若无其事,便知道这种祸及亲族的不仁道手法,实在是这时代的常规。假若换了小盘作阶下之囚,同一样的事情便会发生在小盘和他身上。没什么话可说的了。这种一人犯事全族当诛的做法,正是君权至上的社会压制人民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谁敢不规行矩步呢?小盘续道:“这次功劳最大者,就是刚加入都骑军的桓齮,全赖他先一步识破了叛党阴谋,寡人才得以从容佈置,将贼子一网成擒,应记首功。寡人把他破格陞为将军,而王翦荐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战绩彪炳,擢陞为大将军,立时生效。”小盘挟清除叛党的余威,作此人事上的陞迁,即使朱姬亦难以异议。吕不韦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这些事均早征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们当然更不会反对。桓齮这时和荆俊仍在外四处追截叛党的逃兵,暂时未能知道这天大的喜讯了。小盘这番话有真有假,目的还是在依项少龙之言,以桓齮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盘指挥的快速应变部队,用于将来对付嫪毐和吕不韦两股大势力。小盘本想把项少龙同时陞为大将军,但却被项少龙以尚无战功婉言拒绝了。他根本对权位没有多大兴趣。小盘续道:“桓齮将军将留守京师,成立训练营,专责训练由各地精选送来的新兵,提拔人才,为我大秦将来一统天下打好根基。王贲这次勇勐杀敌,斩敌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为桓将军副将,同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将军、大将军和众卿家可有异议?”朱姬感到自己这宝贝儿子成长了,但与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今晚的事,分明由项少龙一手策画,而吕不韦则暗有阴谋,可是两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风声,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嫪毐望去,暗忖这是否自己唯一能够倚赖的人呢?小盘这时再道:“太后!孩儿在听你的指示。”朱姬感到一阵疲累袭上心头,摇头道:“王儿自己拿主意好了。”吕不韦乘机道:“禁卫、都骑、都卫三军,有足够实力作京城防卫的支柱,是否还有须要另立新军呢?请储君明察。”鹿公先在心里骂了两声你娘的仲父后,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说出了问题所在,禁卫、都骑和都卫若只论守城,实力绰有余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动乱,却力有不逮,像这次为了平东郡之乱,把京城附近的驻军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机,故此新军实有成立之必要。”徐先接着道:“现时我大秦与三晋势成水火,说不定要同时在几条战线与敌周旋,有了这支精锐的新军后,就不怕再有像东郡那种动乱和民变了。”吕不韦为之哑口无言。这正是他最大的弱点,说到底他仍是文官,没有蒙骜在旁,实在没有资格在军事的题目上和秦国这批军方资历最深的人争辩。由此可知鹿公等对小盘的支持多么重要。小盘作出决定道!“这事就依此安排。项统领接令。”众人均感愕然,不知项少龙要接什么令?鹿公、李斯等则是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了。项少龙离席来到小盘朱姬席前跪下。小盘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项少龙道:“高陵君能以万人之众,神不知鬼不觉潜来京城,途中必有接应之人,寡人要项统领立即离京,彻查此事,若发觉有任何人曾为叛党出力,立杀无赦,统领在京的职务就由荆副统领代行好了。”项少龙高声领命。小盘大喝道:“今晚宴会至此而止,诸卿先休息一会,待桥修好后,再和寡人到泾河迎接晚猎回来的大队人马,检阅他们的丰富收获。”小盘恭送朱姬虽席时,所有人均心悦诚服地跪地相送。就在这一刻,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多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由今晚开始,小盘建起了他这未来秦始皇的威信。秦朝的权力再不在权臣手上了,连吕不韦都要给他牵着鼻子走。自己杀了田单回来后,只要手段够高明,就可坐观嫪毐和吕不韦两人斗个你死我活。辛苦了这么久,该可以享点清福了吧。当晚各猎者由西狩山回来时,项少龙已领着纪嫣然、赵致,和十八铁卫匆匆上路,赶往秦楚边界与滕翼会合。自赵倩、春盈等遇袭身亡后,他从未试过有一刻比现在更轻松舒畅。莫傲已死,小盘得到军方全面支持,势力大盛。朱姬又因嫪毐的关依,开始与吕不韦生出问题。在这种种的形势转变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乐的日子可过了。可是心中又隐隐有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日与赵倩等上路出使前,何尝想过会遇到凶险,但噩梦忽然降临,直到这晚狠狠打击了吕不韦,才算喘定了气。对于茫不可测的命运,他成了惊弓之鸟。他依照早先与滕翼定下的路线,日夜兼程赶路,七天后越过东岭,地势开始平坦起来,这晚就在一绦小河旁扎营生火。不知为何领少龙总是心绪不宁,对着乌言着、荆善等一众铁卫打回来的野味亦提不起劲。纪嫣然讶道:“项郎有心事吗?”赵致笑道:“是否挂着芳妹和宝儿他们哩?”项少龙凝望着正辟啪熊烧的火焰,沉声道:“不,我只是有种很不安宁的感觉,事实上自离开咸阳后,这感觉便存在着,只不过今晚特别强烈。”纪嫣然色变道:“项郎乃非常人,若有这种感觉必有不平常事会发生。”转向正围着另一堆篝火烧烤着猎获的乌舒等道:“你们听道了吗?”荆善站了起来道:“我们立即去侦查一下。”众铁卫均奉项少龙有若神明,听他这么说,那还不提高戒备,分头去了。铁卫们去后,趟致讶道:“照说理应没有人会跟踪我们图谋不轨的,特别是吕不韦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卫的监视下,想动动指头亦相当困难,这事确是非常难解。”纪嫣然柔声道:“项郎心里那种感觉,会否是因别的事引起哩?因为表面看来确应没有人会跟踪我们的!”项少龙苦笑道:“我还没有那么本事,能对别处发生的事生出感应。只不过基于长年处在步步惊心的险境里,对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踪特别敏感。还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荆善的鼻子比猎犬还要厉害。”赵致有点软弱地偎入了他怀里,低声道:“我有点害怕!”项少龙知她想起当日赵倩等遇袭惨死的往事,怜意大起,搂着她香肩道:“有我在,绝不会教人伤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纪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轻轻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踪我们,那项郎今晚的不安感觉特别强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为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而且--”“啊!”一声惨叫,画破了荒原星野的宁静,更证实了项少龙的担心非是多余的。赵致色变道:“这不是乌达的声音吗?”乌达乃十八铁卫之一,人极机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轻易遇袭;那敌人若非身手极之高强,就是佈置极之巧妙了。项少龙和两女跳了起来,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开系着的马儿。却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则就要和其他铁卫失去联系了。那燃烧着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诉了他们即将来临的危险,因为他们已成了敌人进攻的目标。直至这刻,他们对敌人仍是一无所知,完全找不着头绪。此时荆善等仓皇回来,人人脸现悲愤之色,乌达被乌言着背着,中了两箭,分别在背上和胁下,浑身鲜血,气若游丝。赵致见本是生龙活虎的乌达变了这个模样,激动得掉下眼泪来。乌舒正想过去把篝火弄熄,给项少龙制止了,道:“嫣然先给乌达止血,截断箭杆,却千万不要移动箭簇。”纪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动手施救起来。乌言着等铁卫均和乌达情同兄弟,个个眼都红了,喷着仇恨的火焰。项少龙知此乃生死关头,绝不可粗心大意,冷静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有何佈置?乌达怎会受伤的?”众人眼光都集中到乌言着身上,显然是他和乌达一伙,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敌人。乌言着深吸一口气,硬压下悲伤道:“我和乌达往东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顶居高下望时,冷箭便来了。”项少龙一听下立时心跳加剧,东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这么说,眼前神秘的敌人应已完成对他们的包圈了。不过现在黑漆一片,谅敌人在天明前也不敢谬然动手。但天明时,却将是他们的末日了。赵致忽地失声痛哭,众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乌达望去,果然已断了气。项少龙心中一动,拦着要扑过去的诸卫,冷喝道:“让我尽点人事!”同时想起二十一世纪学来的救急方法。这乌达一向身强力壮,利箭亦未伤及要害,这刻忽然噎气,可能只是因失血过多,心脏一时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来。当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节奏地敲击和按压他的心脏,只几下工夫,乌达浑身一震,重新开始呼吸,心脏回复跳动,连做人工呼吸都免了。纪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对,不能相信眼前事实,连欢叫都一时忘掉了。项少龙取出匕首,向乌达道:“千万不可睡觉,否则你就没命了。”狠着心,把箭簇剜了出来,纪嫣然等立即给他敷上止血药。项少龙霍地起立,指使众人砍削树干以造担架床,乌舒等见他连死了的人都可弄活过来,那还不信心大增,视他有若神明,士气激振。纪嫣然和赵致为乌达包扎妥当后,来到项少龙旁,后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厉害,竟连死去的人都可救活过来。”纪嫣然道:“我对我们夫君层出不穷的本领,是见怪不怪了。”秀眸环顾深黑的山林荒野,低声道:“我们一直疏忽了一个人!项郎猜到是谁吗?”项少龙这时正苦思脱身之计,闻言想了一想,脱口道:“杜璧!”赵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纪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马能神不知鬼不觉前来举事,必有这人在背后大力支持。”项少龙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窥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来混水摸鱼。可是现在却以为我真的是奉命出来调查有份与高陵君勾结的人,遂乘机吊着我们的尾巴,找寻杀我们的机会。”纪嫣然轻叹道:“由于我们从没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这田地。不过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踪我们的不应该有太多人,但却无一不是高手。”赵致脸色煞白,咬着唇皮道:“还有两个多时辰就天亮了,怎办才好呢?”此时乌言着、荆善等弄好了担架,把乌达放了上去,正等候项少龙的指令。项少龙凑过去吻了纪嫣然的脸蛋,欣然道:“就凭嫣然的一句话,救了我们所有人。”再向众人道:“这次敌人之所以要射杀乌达,是由于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个山林彻底封锁,才要施这下马威,好教我们不敢逃走。”众人都听得精绅一振,不过旋又感到颓然,现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敌人进攻攻,亦不利于他们逃走,因为谁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项少龙沉声道:“敌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们,必须占据高地以控下,我们就沿溪涉水从低地熘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涧两边高起的泥阜躲避敌人的箭矢。”再微微一笑道:“若没有灯火,盲目发箭何来准绳可言?”众人牵着马儿,涉着深可及腰的溪水,缓缓前行。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便显示出这几年来军事上的严格训辣,一点没有白费。特别为了掩人耳目,乌家精兵团八成的集训部是在晚间摸黑进行,这么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儿科的事。更难得是那二十多匹战马一声不响,乖乖地随着众主人逃生。在前方的是高举木盾的乌舒和荆善两人,后者最擅长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当。另有两人负责运送身受重伤的乌达,一人牵引马儿,其他人包括纪嫣然和赵致在内,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异动,立即拨动机括,毫不留情。无惊无险、不动声色地潜行了十多丈后,众人都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把警觉提高至极限。犹幸地势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里,把他们涉水之声掩盖了。四周林木高密,树顶虽隐见星辉,可是溪内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叶的味道,充盈在空气间。荆善凭像野兽般灵锐的感觉,领着众人缓缓前行。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两岸在尔消我长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许之多。这处的林木更浓密了,不见半点星光,令人睁目如盲,使人只能藉听觉和感觉去移动。就在此时,强烈的咳嗽声就在左岸近处响了起来。众人吓得停了下来,提高戒心。他们虽一直有心理准备会碰上敌人,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突如其来,事前全没半点征兆。在这凹陷下去的地势里,若敌人居高发动乱箭攻击,他们肯定无人能活着离去。此时只要其中一匹马儿轻嘶一声,大伙儿都要完了。幸好现在他们固是看不到敌人,敌人也见不到他们。右处另一把声音响起,先骂了两句,才道:“想吓死人吗?把游魂野鬼都咳出来了。”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们都给项少龙吓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胆,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后,给个天他作胆都不敢再乱撞乱闯,更何况我们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拌马索,连水道都没有放过。”河里一动都不敢动的诸人听得汗流浃背,大叫好险。拔荆善趁岸上敌人低声说话,心神分散的最佳时刻,把木盾交给乌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连割断了三条拌马索,清除了所有障碍。正要继续潜行时,足音由左方山林传至。不一会敌人的传信兵抵达道:“白爷有命,天亮时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线进攻。谁能割下项少龙人头,赏五百金,生擒纪才女者,则赏一千金,清楚了吗?”溪里诸人听得呆了起来,想不到纪嫣然的身体比项少龙的人头价值竟高出了一倍。但这时那还有心情和敌人计较身价,在荆善带路下,各人愈去愈远了。天明时,各人离开险境足有两里之遥。他们爬上一个山丘顶,遥遥窥视敌人。乌达的情况稳定下来,使各人心情转佳。众铁卫分散四方,荆善等更爬上树顶,犷阔视野。山下草原无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隐见河道,一群群的飞鸟,在这春光明媚的时刻,横空而过,构成一幅生气盎然,有声有色的大自然图画。项少龙和两位娇妻伏在一块大石后,暗叹虽是美景当前,却无观赏之闲,纪嫣然在他耳旁细语道:“昨晚敌人不是提过他们的头领是姓白的吗?杜璧的家将里有个叫白飞的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本是纵横北方的马贼但因开罪了匈奴王,后来投靠了杜璧。这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最擅追踪暗袭之术,若真是此人,我们就危险了。”项少龙讶道:“嫣然为何对杜璧的人这么熟悉呢?”纪嫣然轻吻了他脸颊,柔声道:“人家关心你吗!你没时间做的事,只好由为妻代劳了。别看清姊深闺简出,事实上她很留心国内国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处探问回来的。”项少龙凝神看着咋夜扎营的地方,沉声道:“若是如此,我们便有机会暗算白飞了,只要看是谁领路往这边追来,那人定是此君,觑准机会给他来记冷箭,将会去掉我们所有烦恼。”太阳在东方地平露出玉容时,远方人声马嘶中,约五百多敌人分成五组,穿林越野往他们处掩来。领头的一组人数最少,只约五十多人,但行动迅速。更令人惊异的是只在项少龙等人舍溪登岸处逗留了半盏热茶的工夫,便准确无误地循着他们走过的路线追蹑而来,看得他们心生寒意。不过白飞既是马贼里的表表者,这点本领就不足为奇了。纪嫣然持着的是特制的强弩,须以脚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现在居高临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由于白飞会带头领路,所以只要看到谁走在最前头,便知这一箭该送给谁了。看着敌人由远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处,呼吸困难。若不能射杀白飞,由于对方乃追踪的大行家,人数多逾廿倍,个个身手高强,他们又因有乌达这累赘,情势的凶险,就算最没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临的险恶情况。两里多的路程,白飞只略停了三次,便迳直进入射程之内,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终没有发箭的机会。这白飞亦是非常人物,总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无法找到下手的良机。可知像白飞这类杀戮无数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领。就在此时,白飞刚到了一处疏林前,纪嫣然那还犹豫,忙扳机括。岂知机括声响的同时,白飞已翻身避开,弩箭在马背上掠过,插进草丛里。机括连响。乌言着等众铁卫的弩箭飞蝗般投去,白飞的座骑立时中箭倒地,却再看不到白飞的踪影。这时才知白飞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样厉害。敌人一阵混乱,纷纷跃下马背,四散躲藏。项少龙心中一叹。未来的日子将会在猫捉老鼠式的艰辛中度过。一个不好,就要栽在这杳无人迹的荒野里了。战马一声长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赵致抛在草原上。项少龙等纷纷下马,把早疲乏不堪的赵致扶起来。项少龙吩咐把给绑在马背担架上的乌达放下来时,心中不由一陈茫然。他们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没能撇下时近时远,紧追不舍的敌人,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终有战马支持不住。在地平远处是横亘前方的秦岭,佈满折皱纹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会势将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恨要到那里去,就算战马处在最佳的状态里,没有多来个三天三夜绝办不到。看着秦岭一个连一个积雪的峰顶和把他们分隔开的草原,众人禁不住有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往侦察敌情的荆善返回来报告道:“看尘头敌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减缓下来。真气死人了,我们已经以种种手法佈置蛊惑他们,但均被白飞那浑蛋识破,没有上当。”项少龙心烦神困,过去看望正由纪赵二女负责换药的乌达。纪嫣然起来把项少龙拉到一旁道:“乌达全身发热,神智迷煳,若再颠簸赶路,我怕他会捱不到秦岭。”项少龙烦上加烦;朝秦岭望去。这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画下了秦楚间的国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就有机会凭地势且战且走,往与滕翼等会合去了。但由于要躲避敌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线行军,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谁都弄不清楚。纪嫣然见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着其中一个明显高出的积雪峰顶道:“若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这么看,我们往东偏离了原本路线近百多里,难怪没有追上滕二哥哩!”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绝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懒优雅的楚楚娇姿。听着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悦耳声音,项少龙松弛下来,同时豪情涌起,吩咐了各人暂作休息后,拉着纪嫣然走上附近一处小丘之上,纵目四顾。太阳没在秦岭之后,扇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晖。东北方来的敌人显然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多少,停了下来,隐隐传来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来,朝东而去,在左后方蜿延而过。纪嫣然道:“听说太白山上有神泉,温度可用来煮食,又可疗伤生肌,若能到那里去,乌达就有希望了。”项少龙道:“那就是温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浆的热力,又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故有神奇功效。”纪嫣然一呆道:“什么是死火山和矿物质?”项少龙这才知又说漏了嘴,搂着她香肩道:“迟些再给你解说,当今首务,就是要设法逃到秦岭去。”指着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说:“假若嫣然是白飞,看到了这么交通方便的一条河,会有什么主意?”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道:“当然会怕你伐木造筏,顺河熘掉。”项少龙道:“那你会怎办呢?”纪嫣然道:“我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过来,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过来,假如能先一步赶抵前方,我们将陷于前虎后狼、插翼难飞之局。”此时远方一处疏林宿鸟惊起,在天上旋飞乱舞,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为筏一句话,便可使我今晚稳操胜券了。”纪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吗?只是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条可载这么多人马的筏子,没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时敌人早来了。”项少龙的手移到她柔软的腰肢处,贪婪地揉捏着,故作漫不经意的道:“我们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怎么纪才女这次竟猜不中为夫的心意呢?”纪嫣然娇吟一声,投入他怀里,用尽力气抱紧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有什么情话比这更令人着迷呢。”芳心同时知道,爱郎在经过了三日三夜有若丧家之犬的逃亡后,终于回复信心。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于戒备以致一时措手不及。但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里,项少龙终于被激起了斗志。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险境时,大上了一个码,但由于厚云多了,夜色却更是浓重。林野间杀机四伏。项少龙等伏在大河离敌较远的对岸,劲箭上弩,蓄势以待。战马被带往远处,尽量予它们休息的机会。当弯月到了中天处时,宿鸟在敌人方向激飞天上,颢示敌人的地面部队正潜往他们的方向来。此时双方的战马均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脚力。水声响起,只见上游处出现十多条木筏的影子,顺水飘来。果然是水陆两路同时攻至。项少龙等因有大河之险,完全不把对方陆路的攻势放在心上,更因他们早前故意在另一边离岸半里许处的疏林弄出声响,营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敌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该处为进攻目标,等知道中计时,他们已有足够时间收十沿河攻来的敌人了。若他们与敌比赛造筏的速度,由于人数太吃亏,可说必输无疑。现在只看对方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造了十多条筏子来,当知其况。不过对方虽多达五百人之众,但要有此效率,则必须把全部人手投进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发动攻势,中间全无休息的时间,更兼赶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对方定是人人疲不能兴。而他们至少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是这方面的比较,对他们就非常有利。不用项少龙吩咐,所有箭锋都朝向敌筏,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他们虽只有二十人,但却广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头树丛隐起身体,以立于不败之地。木筏上隐见幢幢人影,他们都俯伏筏上,外围者以盾牌护着身体,内围者则弯弓搭箭,严阵以侍。项少龙等闷声不哼,任由敌人自远而近。五丈、四丈、三丈--第一条筏子进入近距离射程,其中两人左右撑出长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这段河水石头特多,河水也湍急了。项少龙拣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对岸那弄了玄虚的疏林处,忽地响起漫天喊杀声,火把熊熊地燃点了起来,照红了半边天。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一拉机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条筏子上那站着撑竿的敌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劲箭带得倒跌入河水里,揭开了这边的战争序幕。敌人惊而不乱,纷纷高举盾牌,劲箭盲目的往两岸射去当然射不中任何人。项少龙正是要他们如此,再没有发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态。“呼!”惨叫纷起,只见第一条筏子上的人纷纷翻腾横飞,掉往水里去。原来项少龙在河流弯道处以十多条巨藤拦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马的速度,那还留得在筏上。弩箭这才发射。第二条筏子的人遇上同样的命运,纷纷给撞进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飞到那里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进河中,鲜血随惨叫声不断涌出来,和那两艘空筏子同时往下游流去。第三条筏子见势色不对,忙往一旁靠去,岂知后来之筏留不住势子;勐撞在前一筏上,登时又有人掉进水里去,筏上的人则东翻西倒。箭如雨发下,加上对方早是人人身疲力尽,纷纷中箭倒下。这条河宽不过两丈,给两条筏子横拦在前,尾随的十多条筏子立即撞成一团,加上惨叫连连,人心惶惶下,纷纷跳水逃命。再有两条空筏飘往下游去。项少龙知是时候了,打个招呼,领着众人凯旋而去。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乌光和乌德两人,后者喜报到:“钩到了四条筏子,可以走了。”当人马到了筏上时,筏子顺流离去。赵致兴奋得狂吻项少龙。纪嫣然叹道:“这一着克敌借筏之计,只有项郎才可以想出来,这次除非白飞真的会飞,否则休想再追上我们了。”项少龙仰首观看天上壮丽的星空,微笑道:“别忘了他们仍有近十条木筏,不过靠以每筏十五人计,他们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继续追来,幸好我们无一人不是能以一挡十之辈,即管来的全是高手,我们打个折扣以一挡五,又欺他们身疲力怠,就在秦岭处再教训他们一顿,便可乘机好好休息,留点精神欣赏秦岭的冰川,亦是一乐。”旁边的乌言着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项少龙大胜后仍不肯罢手。旋又摩拳擦掌,因为这几天实在受够了气。忽然间,他们反希望敌人追上来。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趋茂密。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清晨时他们弃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乌达和马儿后,留下赵致和乌光两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处,以装妥的弩箭恭候敌人大驾。项少龙和纪嫣然两人舒适地靠坐在一推乱石后,肩头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觉。项少龙见娇妻眼睛亮闪闪的,问道:“我的才女想着些什么呢?”纪嫣然把头枕到他肩上去,娇痴地道:“我在想假若当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颜以身相许,现在仍是闷在大梁里,且还要苦念着你,那就惨透了。”项少龙一阵感动道:“那我也惨了,定会被没有纪才女为娇妻这大缺陷折磨终生。”纪嫣然哂道:“你才不会呢?男人都以事业为重,又天生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项少龙失笑道:“似这么的想法于你绝无半点好处,而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别忘了你比我的头颅还要多值一倍的黄金呢。”纪嫣然愤然道:“杜璧竟是这么一个人,要了人的命还不够,还想辱人之妻,迟些我定要找他算账。”这时鸟呜暗号传至。敌人终于来了。不知是否咋晚在碰撞下坏了几条筏子,来的只有七条木筏,每筏上挤了足有二十人,压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缓慢。筏子刚转了弯,便撞上项少龙等弃下故意横搁河心三条绑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时乱成一团,七条筏子全搅到一瑰儿。其中三条筏子立时倾侧翻沉,狼狈不堪。一翻扰攘下,敌人纷纷跳下水里,往岸边爬上来。项少龙一声令下,伏在四周的诸铁卫立即发箭。", "summary": "项少龙在战场上同管中邪较量。他回到营地后,得到鹿公等人的赞扬,并一同商讨对付管中邪和高陵君的对策。项少龙提到储君小盘的智谋,获得了鹿公等人的赞赏。他们还讨论了如何应对可能的叛乱。在田猎活动中,禁卫军和都骑军负责内外安全,荆俊负责监察高陵君和吕不韦。小盘和朱姬检阅晚猎队伍。太子丹突然离去,吕不韦没有察觉。晚宴上,项少龙和鹿公讨论将领之道,项少龙被比作白起。宴会中,项少龙戏弄管中邪和吕不韦,暗示莫傲将死,引起恐慌。叛乱爆发,小盘亲自出战,稳定局势。吕不韦被软禁,莫傲死亡,管中邪恐惧。小盘果断处理叛乱,提升桓齮和王翦的职位。项少龙被命令调查叛乱背后的支持者,离开京城。项少龙与滕翼会合途中,乌达被暗箭射中,项少龙用现代救急法使他复苏。他们推测杜璧派白飞追踪。项少龙决定沿溪流逃离,避免敌人箭矢。他们成功摆脱追踪。他们击退敌人,继续向秦岭深处进发。项少龙和纪嫣然相互传达了爱意。"} {"context": "挤兑徐厚聪带他们去见神弓门叛逃北上的长老和弟子,越千秋暂时还没等到这事儿的回音,可另外一件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事,却突如其来砸到了他的面前。算算日子,他才刚搬到兰陵郡王府第二天而已。“北燕皇帝要带我去祭祀先皇后?凭什么啊!”越小四看着如同炸毛小猫似的越千秋,无奈地一摊手道:“别瞪我,我又不是北燕皇帝。而且我也会去,万一有点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下你。既然前几天你都跟着皇帝出去,连阿爹都叫过了,这会儿去祭拜一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好容易逮着这个报仇的机会,他没等越千秋说话就嘀咕道:“我都还没抱怨平白无故降了辈分呢!你什么时候叫过我一声爹?”严诩和越大老爷对视了一眼,都没工夫去理会越小四的“自怨自艾”,彼此只看到了对方眼神中那警惕和忌惮的表情。和愚人打交道容易,和聪明人打交道要稍稍困难一些,而和野心勃勃的聪明人打交道,则要更加艰难……然而,这世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和一个大多数时候英明果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的人打交道!最护犊子的严诩便首先问道:“祭祀先皇后这么大的事,还有多少人跟去?”越小四用一种看乡下人表情斜睨严诩,直到把人看得恼羞成怒,他才懒洋洋地说:“先皇后作为皇帝唯一的正配,哪怕去世,一年四季在各种固定的时节,都能够享受相应的祭祀。不但如此,和从前那些早逝的皇后不同,每年在不固定的时候,皇帝都会亲自去祭祀元配妻子,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带随行的人。”“而一旦带了,那反而很反常。从前那么多年,有份同行的除了长乐宫的内侍宫人,就是随行禁军,顶多就是晋王萧敬先。平安都没去过,我这个便宜女婿更没份。今年我不是沾了萧敬先的光,就是沾了千秋这小子的光。毕竟,这次大公主都没得到允许跟去。”“这种光我宁可没有!”越千秋恼火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抬头问道,“之前韩王行刺的那桩案子收尾了吗?这次会不会再闹出这种事来?”“萧敬先和徐厚聪汪枫各自从所管禁军中抽调精锐兵马三百随扈,说是离开上京城没多远,但会不会出事还真是说不好。”越小四不大有把握地皱了皱眉,见越千秋一脸非常纠结的表情,他就叹气道,“那桩案子还没收尾,萧敬先就已经杀了一堆人。韩王死了,连他的母家一系也被萧敬先统统一股脑儿端了,可有时候杀人未必就能震慑得了贼心贼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大哥和阿诩目标太大,那天你们两个干脆就去分头上京城里四处逛逛,我派妥当人给你们当向导,你们顺便引着秋狩司的耳目四下晃晃。甄容他们三个,你们一人带一个,让甄容自由活动。至于我和千秋正好同行。”这样兵分四路,让甄容自由活动去当钓饵的安排,严诩就算有意见也没办法。毕竟,之前接触甄容的那个神秘人分明出自秋狩司,却和天丰号有联系,他虽说想摸一摸东阳长公主留给他的这条线有没有问题,却也不敢贸然行事。至于越大老爷,之前在长缨宫养病,现在既然出来,也自有一大批人需要接触。他到底是鸿胪寺卿,北燕那些反对南侵的官员自然需要拜访,别看他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在需要的时候,虚与委蛇,赔笑奉承,包括耍花腔,他都很擅长!尽管越小四提早通知,然而,次日一大清早被拎出门上马,出城之后和那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汇合的时候,越千秋还是禁不住连打哈欠。他这些年倒是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奈何昨天晚上有点失眠,一直到天亮还做了个噩梦,此时睡眼朦胧的,和人打招呼也带着几分迷糊。最重要的是,他对今日之行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心里自然尽是怨气。被越小四带去见皇帝时,他发现面前赫然是一座三十六人抬着的玉辇,不由得有些纳闷。在他印象之中,那位北燕皇帝并不是一个非常讲排场的人。可等到看见越小四也只是在马上拱手躬身,他索性也就在马上行礼,偷懒没下马来。本来以为打个招呼就混过去了,可他才惫懒地往白雪公主脑袋上一趴,却没想到皇帝却突然开了腔:“千秋,你上来,朕有话对你说。”越千秋见那些身材健壮的轿夫倒能够目不斜视,可左右离得近,能听到皇帝话的那些禁军们却有不少人朝自己看了过来。今天被硬是拉来的他也懒得多想,非常痛快地下了马后,见有一个小内侍连忙从一旁拿来梯子,打算搭在那高高的玉辇上,他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他就直接窜上了那玉辇。他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在十六个人的分担下,几乎没有让这宽大的玉辇发生任何晃动。可他这么一个人完全不合礼数地轻轻巧巧登上玉辇,却不免有人担忧地多看了几眼,尤其是刚刚上任的汪枫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因为他赫然看到,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内侍赫五爷竟是出来打了个手势。犹豫片刻,他不得不指挥麾下禁军徐徐退开。不但是他,萧敬先也好,徐厚聪也好,都约束部属远离玉辇。一时间,那招摇至极的玉辇周边十步之内,竟是再无外人。奈何层层帷幔已经放下,就算是再尖的眼睛,也暂时看不到这玉辇之中是个什么情形。越小四就算心里异常没底,也只能暗自干着急。越千秋虽听到外间马蹄声脚步声有些异样,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不大耐烦地掀开中间隔断的两层帷幔,走到皇帝面前之后,他也非常庆幸外头有这一层层的东西隔断了外间的视线。因为皇帝身边赫然站着一个他见过的中年女人!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他干脆抬手指着人道:“皇帝陛下,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她叫康乐,曾经是先皇后身边的侍女,如今是朕长乐宫中的尚宫,往日不太出来见人,所以外人多半没见过她。”越千秋眼睛一眨不眨地和面容平静的康乐对视了好一会儿,四下里瞅了瞅,发现这宽大的玉辇上除却皇帝的坐榻之外别无座位,倒是摆着几个坐垫,他就毫无顾忌地选了一个远离皇帝的位子一屁股坐下。紧跟着,他才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口气说:“皇帝陛下怎会想着带我去祭祀皇后?”没等皇帝回答,他就连珠炮似的抢白道:“皇帝陛下可千万别说,今天这节骨眼上也和我父子相称,我怕先皇后气得从地下爬出来和我们算账!”“朕只是想看看她,顺便也让她看看,寻常人家十四岁的孩子应该长什么样。”越千秋没好气地一撇嘴:“我又不算寻常人家的孩子……而且皇帝陛下自己也说过,从前那棺材里头没人的,那如今这坟墓里头岂不是也没有人?”“既然没有人,你还怕她从坟墓里头爬出来找你算账?”越千秋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借着自己的冷笑话调侃回来,干脆赌气不开口了,就这么盘腿坐着发起呆来。所幸皇帝也没开口,反而悠然自得地拿起一本书翻着,仿佛召他入了这座玉辇,仅仅是为了调侃他几句。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十六个人抬着轿子前进,就算步子再稳健,总难免会有一点晃晃悠悠的感觉,因此越千秋不知不觉就有些眼皮子打架,渐渐眯上了眼睛。可几乎就是快要睡过去的一刹那,他猛地惊醒了过来,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皇帝身侧,发现那个曾经见过的中年女子依旧静静侍立,他方才意识到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还没等他多想,却只听皇帝开口说道:“一会儿到竞陵之后,朕还要另外沐浴更衣,你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听到并不需要自己也来个沐浴更衣,越千秋稍稍舒了一口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声。毕竟,今天他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算得上很尊敬逝者,很给面子了。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是又对身边那个中年女子吩咐了一声:“康乐,你带着他去竞陵之中好好转一转,毕竟,朕百年之后,也会葬在这里。”虽说这年头当皇帝的也好,当官员的也好,大多数都是没死就想着给死后挑地方,然后大兴土木,可越千秋实在是不太习惯还活着就先想到死,脸色顿时拉长了一些。为了消除这种尴尬的情绪,他索性突然开口问道:“皇帝陛下来祭祀皇后,不带其他皇子公主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带大公主?”皇帝微微怔了一怔,足足隔了许久,他才淡淡地说:“她自己会来,没有必要和朕一起过来做样子给别人看。”“那难道带我过来就不是做给别人看了?”康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和皇帝说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想皇帝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是诱饵,当然要大大方方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这还真是丝毫都不客气!居然当着你的面说你是诱饵!越千秋只觉得一阵气怒,扭转头看向别的地方,当即使劲调匀了呼吸。今天要是还有人被吸引过来,那就是一等一的蠢货!当迤逦拖了将近两里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终于来到竞陵的神门之外时,越小四眼看越千秋囫囵完整地下了皇帝的玉辇,心里终于舒了一口大气。他天不怕地不怕,自然谈不上怕这位便宜岳父,可他就怕这位不按常理出牌。说实在的,有些事情闹到现在,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因此,当越千秋一改上车时的睡眼惺忪,神气活现地来到他面前时,他知道这会儿不应该和人表现亲近,便沉着脸冷笑道:“怎么,又从皇上那儿拐了什么好处来?”“我有那么能耐吗?”越千秋嗤笑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用拇指往后头指了指,“皇上给了我一个向导,让我随便在这竞陵晃晃,他要先去沐浴更衣,回头才去祭祀。晋王殿下要统领禁军,没那功夫,兰陵郡王你既然是闲人,和我一块去转转如何?”越小四登时心中一跳。他当然看到了那个扶着皇帝从玉辇上下来的中年女子,虽说完全不认识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可能够越过皇帝往日最信赖的内侍赫五爷,呆在那玉辇深处陪侍御侧,越千秋又说是皇帝给他的向导,他顿时想起严诩之前提过的长缨宫深夜不速之客。因此,眼见人已经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他就皱眉说道:“竞陵重地,皇上竟然许你四处乱晃?那我真得看着你一点,天知道你小子会不会使坏!”康乐万万没想到,越千秋一下玉辇,竟然就去主动撩拨兰陵郡王萧长珙。听到萧长珙也竟然提出要跟着,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上前裣衽施礼后便开口说道:“郡王,我是长乐宫尚宫康氏,奉旨带越九公子在竞陵中行走。”“康尚宫?”越小四飞快地在心中搜寻着记忆中有什么宫里的重要宫女姓康,须臾就有了结果。他用带着几分惊疑和目光打量着对方,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越千秋,仿佛在踌躇是否要不管不顾跟随。正要换轿子的皇帝看到了这边的情形,虽隔得远听不见对话,可他略一沉吟,却还是打发了一个小内侍过来。那年纪和越千秋差不多大小的内侍近前施礼后就恭恭敬敬地说:“皇上吩咐说,兰陵郡王如果闲着,就也跟着康尚宫和越九公子一块转转。”求之不得啊!越小四心里这么想,脸上也立时笑了:“既然有皇上吩咐,我正好看着这小子。”康乐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可想想兰陵郡王萧长珙也是一匹独狼,顶多就是大公主和十二公主这样没有兄弟的金枝玉叶与其走得近一点,所以既然皇帝发了话,她也就默默点了点头,但心里未免改了主意。她绝不相信皇后会把亲生儿子送到南边去……有些话还是不要对她们说了!眼看着那长长的随行禁军队伍护卫皇帝往另一边去了,她就走在了前头。帝陵这玩意,对于这年头的寻常百姓来说,自然属于绝对的禁区。可越千秋在后世趁着暑假去过秦始皇陵,去过唐十八陵中的昭陵和乾陵,明十三陵也几乎一个不拉都溜达了一圈,对比如今的竞陵,他当然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啧啧惊叹。不就是更新更大更完整……而且还没埋死人吗?那位人人都口称先皇后的女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当年下葬的很可能是衣冠。至于妃子陵,据说还没有一个妃子正式入葬。既然如此,眼下这片占地极广的陵寝,可以说只是单纯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所以越千秋嘴上说没兴趣,不用陪皇帝斗心眼,在这偌大的地方随便转转,他倒真心没有那么大的排斥,只当逛公园。而且,有越小四陪着,他可以一路走一路和人斗嘴,却也不无聊。可是,发现皇帝派过来的这位康尚宫今天竟成了个锯嘴葫芦,他又觉得不大对劲。因此,他突然冷不丁地问道:“康尚宫,这竞陵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是皇后拟的。”康乐头也不回地说,“皇后常说,人在世上,就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没有竞逐上进的心思,也就庸庸碌碌一辈子而已。她希望等到死了埋进土里的时候,不会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萧氏。所以,皇后当初拟定陵寝之名为竞陵,皇上便准了。”越小四也没想到竞陵的名字竟然还有如此玄机,啧啧称奇了一会儿,他也终究忍不住有些心痒痒,快步上前截住康乐问道:“我和平安成婚的时候,先皇后已经过世了,她的事我也是最近才听晋王和大公主说了一星半点。我斗胆问一句,先皇后为何不悉心栽培大公主?”这个问题犀利而又露骨,康乐不禁有些愠怒。可见越小四满脸正色,分明不是因为戏谑或其他缘故才这么问的,她终究不得不强忍愤怒质问道:“兰陵郡王这是什么意思?”“大公主骄横跋扈,横行霸道,现在她是皇长女,这样自然无妨,可日后呢?她是皇长女,比其他弟弟妹妹要年长很多,先皇后当年生下她之后,明明有大把时间好好栽培这个女儿的,而我大燕公主也曾有人能握住不小的权柄,为何先皇后就从来没有过那念头?”越千秋顿时一拍巴掌道:“对啊,就算起初没有儿子,女儿栽培好了,也可以当左膀右臂!”“我不知道。”康乐面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最终吐出了这生硬的四个字。而她这转身扭头一走,越千秋迅速和越小四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千秋之前和大公主就打过两次交道,想得没这么深,可此时越小四提起,那位康尚宫又这幅反应,他哪里不会浮想联翩?一时间,他的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八点档电视剧中的经典剧情,大公主的身世也被他脑补出了好多个版本。对于随便换丈夫兼且草菅人命横行霸道的大公主,他可谈不上什么好感!而越小四想得却更加深远。纵使对大公主和十二公主这样的,他大多数时候只觉得心烦,可现在仔细想想,皇帝对长女固然似乎有些偏爱,有些纵容,可也并没有非常离谱。否则,他这个刚刚“丧妻”的哪怕有点军功,皇帝也可以明着勒令他把大公主给娶回家。而且,从前大公主那一段段婚姻,全都是弄成既成事实之后,方才在皇帝那儿通过的。先头那位皇后如果真像越千秋转述皇帝的话那样,有那般能耐——那么能力总不应该逊色于萧敬先,有心教女儿会教不好?即便大公主事后性情大变,会这般冲动不智吗?他能看得出来,这位皇长女行事没有太大假装的成分,遇事真的不太动脑子,而且也不愿意动脑子!也许她根本就不是皇后亲生?也许皇后纵容皇帝纳妃无数,一来确实因为心志远大,不在乎家宅那点事,二来也是在于,不能生育?如果真的不能生育,所谓的小皇子怎么来的?还是说真的是千辛万苦方才有了那一胎,于是真的是难产而死?如果康乐知道只不过是一个问题,就让越小四想得那么深远,那么她一定会在最初就死守心情,一分一毫都不露在脸上。可她只想着萧长珙和当年的皇后完全谈不上任何关系,如今这一问恐怕更多的是因为大公主的纠缠,因此恼归恼,终究没有多想。直到她沉默着把一大一小带到陵园中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小屋门前,她才淡淡地说:“请郡王和越九公子在这儿休憩一下,祭祀的献殿就在不远处,奴婢要去看看皇上那边什么情形,先告退了。”见她真的说走就走,本来预备好和那天跟着皇帝到处乱逛一气时一样,好好听人讲故事的越千秋,顿时傻了眼。直到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他才在屋子里东敲敲,西打打,四处找寻可能存在的机关。当领子被人揪住时,他就没好气地说:“干什么,我看这儿不是有地听,就是有密道!”“你小子传奇话本看多了!”越小四四下里一看,死活把越千秋给拖出了小屋,这才嘿然笑道,“那位康尚宫兴许觉得你就是个诱饵,没必要下那么大功夫,所以才敷衍你。她不在也好,后头有块空地,我们去松松筋骨?”越千秋知道越小四绝不会无缘无故就邀自己打架,当即想都不想地说:“来就来!”他随手把下摆掖进了腰里,等到了那空地之中,拉开架势和越小四拳拳到肉地连碰数下,两人竟是不知不觉间擒拿手对擒拿手,彼此紧紧锁住了对方的肩膀。知道这招数都是越影亲传,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松手,越小四趁势低声说了一句。“竞陵还留着勘陵时搭起来的高台,也许有人正在借此监视我们,你可别乱来!”“乱来的是你吧?你就没别的招了吗?非用影叔的招!”“废话,影哥那是我半个师父,我不用他的招用谁的?”嘴里这么说,越小四却是倏然变招,可没想到越千秋竟然也变,手指缝中寒光一闪,竟是夹着一枚也不知道是刀片还是钉子似的东西。他虽说躲过这一招,却还是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叫道:“你竟敢带这种凶器上玉辇!”“反正我又没行刺!”越千秋随口顶了一句,这才压低声音说,“我想看看人家对我到底什么态度,谁想到竟然没人搜我的身!”“那也没必要这么明目张胆,万一被人搜到,你有嘴都说不清!”眼见越千秋轻哼一声把东西缠在皮腰带里,紧跟着又和自己过了两招,越小四方才趁着这近身肉搏的机会,低声把自己刚刚那点猜测对越千秋说了。没想那么多的越千秋被越小四这大胆的推测弄得一愣一愣,结果失神之间,就只见越小四狡黠一笑,他一下子就被人掀翻在地,气得他大叫一声道:“你耍诈!”“打架的时候分神,这是大忌,懂吗?”趾高气昂地教训了一下便宜儿子,越小四正要传授一下人生经验,突然就只听到一阵不小的喧哗。他禁不住瞅了一眼越千秋,却见少年同样目露异彩,他不由得笑了一声:“看来是出事了,走,去看看!”今天肯定会出事,这是越千秋和越小四出来时就已经达成的共识。此时,越千秋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发现身边风声掠过,等看到越小四倏然前冲之后,竟是径直跃上了刚刚那座小屋的屋顶,他也连忙追了上去。轻轻巧巧上了屋顶,和越小四并肩而立登高望远,他顺着越小四那目光方向望去,就只见不远处的数百禁军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正当他以为又遇到有人行刺,谋逆,造反等等诸如此类乌七八糟的事,他就听到旁边的越小四嘟囔了一声。“不对,并没有加强警戒,而是单纯的喧哗,似乎是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越千秋下意识地轻呼道:“难道是上京那边出了事?调虎离山!”“屁的调虎离山!你会不会用成语,是皇上自己要出来的,又不是被人调出来的,怎么都应该是引蛇出洞。”越小四想都不想就讥讽了一句,如愿以偿看到了越千秋那张气得仿佛被噎着的脸。难得挑了个刺赢下一城,他得意地轻哼一声,立刻张开双臂滑行落下,随即大步往发生喧哗的地方赶去。当听到身后步子声,意识到越千秋已经追了上来,却是一声不吭,他不禁心中一动。“怎么,担心那两个?放心,他们一个比一个精,出不了事。”“大伯父和师父我才不担心!”越千秋嘬了嘬牙,有些烦躁地说,“甄容那小子却难说!”“我知道他那儿是另一个突破口,不过有二戒盯着他呢,再说他师父和铁骑会老彭都到了,说不得还有其他人潜入上京,你操个什么空心!”越小四说到这儿,冷不丁回头瞥了一眼,却发现越千秋仿佛在犹豫什么。紧跟着,便宜儿子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吃惊不小。“你说回头我去劝师父把天丰号转给你,怎么样?”“你说什么!等等,先让我想想……”越小四立时打住了话头,一时飞快思量了起来。如果之前联系甄容的真是秋狩司的计策,而且还把天丰号给牵扯了进去,北燕秋狩司一石三鸟的意图那就相当明显了。南朝使团、依托于天丰号的军情谍报系统、皇帝兄长前任废太子的余孽,这三方恐怕都在一网打尽的范围。而天丰号如果真的已经完全暴露,对于南朝来说,别说撤人手是一件相当的难事,就说财产方面的损失,那就实在是太大了。他微微眨了眨眼睛,没好气地说:“小心你师父怪你自作主张,扔包袱也没你这么扔的!”“师父和你谁跟谁,难不成他还担心你谋夺他财产?患难见真情,这包袱你不背谁背?”越千秋满不在乎地说了两句俏皮话,可眼见那边禁卫军渐近,他就立时闭上嘴,再也不纠结这个了。而这时候,那边纷纷乱乱的声音中,他也捕捉到了几个敏感性的字眼。“废太子死了……”“贵妃也死了……”“不是自尽!”“下手的人留了字……”“居然说什么一报还一报……”刚刚说了废太子,这里就提到了废太子,越千秋忍不住心中一跳。可紧跟着他就意识到,此太子不是彼太子。和皇帝的兄长,那个被杀了的废太子不同,不久前刚刚被废的那位北燕大皇子以及曾经在北燕后宫地位最尊贵的那位贵妃,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不可忽视的角色。可现在,这才刚被废没多久的母子二人就这么死了?越小四同样听得眉头大皱,但禁军又不归他管辖,因此面对那些议论,他只冷着脸不做声。直到须臾就有几个军官前来弹压,看到他时慌忙上前行礼,他方才招手叫了一个人过来,没好气地质问道:“就算上京那边有消息传过来,怎么就至于惊动到人尽皆知?”此话一出,那军官顿时欲言又止。可扫了越千秋一眼,见这少年根本没有一点避嫌的觉悟,他想想事情未必瞒得住,只能苦着脸说:“来的那个人一路打马疾驰,到了这儿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直接就忘乎所以地一嗓子嚷嚷了开来,所以根本瞒不住消息。”听到这么个答案,越小四顿时嗤笑道:“什么忘乎所以,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这种事论理应该要到皇上面前才禀报。突然一嗓子嚷嚷出来……呵,简直是笑话,如果那是紧急军情,他也敢这么嚷嚷?那时候直接以哗乱军心斩了他都可能!”越千秋见那军官欲言又止,他眼珠子一转便代人开口说道:“兰陵郡王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我琢磨着,是不是皇上吩咐不管什么事都不许惊扰,所以禁军不肯放那个信使进去,所以人才在情急之下嚷嚷出来的吧?”这些天来越千秋大小也是个名人,所以那军官自然认得他,此时索性爽快地承认道:“越九公子说得一点都没错,结果那个信使一嚷嚷出口,我们就知道坏了。当时晋王殿下和汪将军徐将军都被赫公公请去了,大伙儿为免出事,自然严苛了一些,谁知道会捅出这样的篓子。”越小四有些愠怒地斜睨了越千秋一眼:“卖弄聪明,瞎逞能!”“总比某个一开口就打打杀杀的人好!”越千秋想都不想就反唇相讥道。那军官眼见这一大一小针锋相对,不禁暗自头疼。好在很快就有人出来对他打了个手势,因此他立时如蒙大赦地悄然退下。来人正是在北燕宫中人称赫五爷的赫金童。他原本的名字当然不是这金童两个字,而是金瞳,可皇后当年随口调侃了一句,他便改成了现在这两个字。虽说如今已经年近五旬的他却叫做金童异常奇怪,可宫里宫外哪怕晋王萧敬先这样张扬跋扈的,也从来不曾叫过他的名字。因此和越千秋来来回回斗了好几句的越小四,见赫金童出现在面前时,立时就非常审慎地停住了这没营养的斗嘴,颔首叫道:“五爷,皇上还好?”“放心,皇上还好。”赫五爷干巴巴地答了一句,随即就说道,“皇上召兰陵郡王和越九公子一块去献殿。”虽说皇后算是最名正言顺的岳母,毕竟平安公主生母早逝,又不是什么高位妃嫔,可人当初死的时候,越小四正在南边脚踢三山拳打五岳,连平安公主的面都还没见到,所以更别提这位传奇人物了。此时听到要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献殿,他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越千秋还能说是诱饵,可他呢?他可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否则哪会这么自由?那皇帝要他去祭拜先皇后干什么?想不通的事就不想,越小四非常利落地把这个疑问抛诸脑后,点点头后也不理睬越千秋,昂首阔步走在了前头。而落后他几步的越千秋则是在经过赫金童身侧时,见其纹丝不动,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您不一块进去吗?”赫金童之前在朝会上和越千秋照了一面,后来那天就一直都在为越大老爷被人下药的事忙活,并没有跟着皇帝出宫,所以,他没想到越千秋竟是自来熟地有此一问,所以不由得微微一愣。终究他反应很快,须臾就和颜悦色地说:“献殿重地,外人不得擅入。今次随皇上进去的,也就是你们两个。”按理人家回答到这份上已经够意思了,越千秋却犹如好奇宝宝似的又问道:“晋王殿下也不进去?”赫金童若无其事地答道:“晋王殿下自请到别处去祭祀先皇后了。”虽说不知道这是皇帝不想带着萧敬先去献殿,还是萧敬先自己心存疙瘩,但越千秋怎么想怎么心里别扭,朝赫金童拱拱手后大步去追前头的越小四时,他不免又刷新了对那位北燕皇帝的认识。已经知道前贵妃和废太子同时死了,皇帝还一门心思继续行程,心够狠的!不过这年头能当皇帝的都心狠!可当他跟着越小四在两排如同钉子似的护卫目送下,终于踏进了那座幽深的献殿时,他就只觉得秋日那太阳的燥热倏忽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脚底油然而生的阴冷。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随即方才发现,这间屋子里竟然放了冰。眼下已经过了最热的日子,放冰干什么?越千秋心里正嘀咕,却只听前头的皇帝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和越小四的到来,沉声说道:“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小四儿之外的人来祭拜你。长珙算是你的女婿,又是朕一度看走眼的人才,所以朕让你来掌掌眼。至于另外一个,是小四儿故意带到朕面前来的,朕第一眼瞧见时,也险些以为是你和朕开了一个绝大的玩笑。”这种如同和活人说话似的口气虽然有些突兀,但越千秋见识多了上坟的人对待死人如活人一般的说话口气,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照旧东张西望。可紧跟着,他身体就有些僵硬了。因为他的眼角余光赫然瞥见,皇帝面前那香炉中的香烟竟是微微定住,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轮廓来。那一瞬间,他登时毛骨悚然,几乎恨不得敲自己的脑袋。既然穿越都能存在,更何况神鬼……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越小四非常凌厉的一声怒喝:“谁人敢在献殿重地装神弄鬼!”几乎是在越小四那喝声传来的一刹那,越千秋就只见这位便宜老爹蹭得窜上前去,竟是二话不说就去扳动那香炉。吓了一跳的他暗骂一声莽撞,可紧跟着就心中一动,立时伸出右手来感受了一下风的流向,随即一个箭步上前,拦腰把越小四一把抱住,死活把人往后拖拽。“和香炉没关系,是风,是这献殿的风口有问题!”越小四微微一愣,到底缩回了手,顺着越千秋拖拽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见皇帝面色铁青,分明已经动怒,他却非常理直气壮地说:“皇上,臣也很敬仰先皇后,但逝者已矣,还请不要被这些机巧的设计给蒙蔽了。就像臣忘不了平安和千千,却不会当她们还活着一样!”骗鬼呢,那是因为你媳妇女儿都还活着!话说原来诺诺在北燕叫千千……萧千千?想来也是,否则在这儿也叫那名字的话,北燕上京少了个萧千诺,金陵越府又多了个越千诺,那可就真是乐子大了!越千秋心里腹诽,却很担心皇帝一气之下把越小四这个胆子天大的家伙给推出去砍了。可担心归担心,他在放开手退后几步后,却还没好气地喝道:“你怎么知道你家皇帝陛下就被这些机巧设计给骗了?为什么香炉和风口之类的设计,就不能是皇帝陛下精心预备的?”看到那个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家伙,此时此刻却被越千秋三言两语说得呆呆发愣,皇帝就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以为朕是沉迷鬼神之说的昏君,那就出去吧。”越小四深知皇帝是说一不二的人,张了张嘴后,倒是没有申辩,离开的时候更谈不上垂头丧气,反而狠狠剜了越千秋一眼。等到他离开献殿,却发现刚刚那两排禁军已经退开了少说也有二三十步远,显然是为了避免听到献殿中的谈话。尽管他挺想知道皇帝留着越千秋还会说点什么,可刚刚既然故意露出冲动的一面,激皇帝把自己给赶了出来,他却也顾不得越千秋了。想来那个特别贼的小家伙自有应付之道。快步离开的他很快找到了赫金童,直截了当地问道:“五爷,晋王殿下在哪座别殿?”“在东北角那儿,与其说是别殿,还不如说是一座小阁,里头有皇后当年最喜欢的一些摆设。”赫五爷根本没有问人为什么这么快就从献殿出来,殷勤值了个方向,见这位曾经的帝婿,如今的兰陵郡王拱了拱手就匆匆去了,他这才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了献殿的方向。那里头如今可就只剩下皇帝和越千秋两个了……皇帝就真的不怕那个小家伙突然一个按捺不住行凶?纵使皇帝昔日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也不该立于危墙之下,总不能真把人当成小皇子吧?再说了,即便他至今也很敬服皇后的为人处世和雷霆手腕,可他却是亲自陪着皇后乔装打扮去见过那几位名医的,亲耳听到他们断定皇后不能生育!既然如此,当年皇后怀孕的事他一直都存有疑窦,可当年都没对皇帝说,这些年更不敢提。毕竟,人都死了,说了何益?如果越千秋一直表现出的那种抗拒而无所谓的态度是真的还好,就怕人是欲擒故纵,对于某些方面有着异乎寻常坚持的皇帝来说,那真的是一个大麻烦!“想当初楼英长用那一出金枝记搅得金陵一片哗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越千秋到了北燕之后,也几乎陷入了一模一样的风波里?”赫金童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突然觉得那个少年确确实实就是个惹是生非的灾星。外间有人在背后思量自己,越千秋当然全不知情。越小四一走,他发现气氛诡异僵硬,随之意识到那家伙是故意用冲动和莽撞来掩盖溜之大吉的本质,心底着实气坏了。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关键时刻就溜号,太没义气了!可眼看皇帝看着那重新袅袅升起后逐渐聚集起来,勾勒出女子轮廓的香烟出神,他干脆就走上前去,合掌拜了拜。“皇后殿下。”他的态度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诚恳,“小子就是个寻寻常常的幸运儿,所以当年才能有幸被爷爷从路边捡了回去养。除了惹是生非,小子没别的本事,想来和英明神武的皇后殿下是扯不上关系的。如今小子身在曹营心在汉,被皇帝陛下提溜着当钓饵钓鱼,实在是没办法,可您得看仔细了,可千万别让人有机会假戏真做。”说到这里,他就合十躬了躬身,随即笑吟吟地说:“话说我也是才知道您当年的那些丰功伟绩,可前几天我在长乐郡王府遇到一个挺可疑的人,竟然说您当年生怕日后没有敌人,人生寂寞如雪,所以故意在明明可以斩尽杀绝的时候留了颗什么种子下来,我听着觉得不大像话,所以想问问皇后殿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问完之后,他就故意侧过头做倾听状,旋即笑眯眯地说:“您说没有,全都是别人胡说八道?说得也是,谁都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说,明显有人在扯着皇后殿下的虎皮做大旗?嗯嗯,回头我对皇帝陛下说,那些别有用心之辈要狠狠杀一批。”他一面说一面使劲点头道:“对对,攘外必先安内,就是这道理!”见越千秋煞有介事地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皇帝最初只不过是随便听听,可渐渐的,他的表情就渐渐变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走到越千秋身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作为习武之人,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爪子,越千秋的应激反应非常大。他先是本能地一塌肩,紧跟着整个人就如同无骨面条似的后仰,双手在地上一撑之后,竟是直接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翻滚,一下子脱开了皇帝那只手的掌控范围。等重新站稳之后,他才拍拍肩膀,心有余悸地说:“皇帝陛下,你别吓人好不好!这可是竞陵献殿,我差点以为是皇后殿下显灵了!”“哦,原来刚刚不是她显灵,纯粹是你一个人胡说八道?”“什么胡说八道,我在上京城里寄人篱下憋得慌,连个好好说话的地方都找不着,我找皇后殿下唠唠嗑不行吗?”面对这样的强词夺理,皇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却是冷冷问道:“你刚刚说的,有人对你说皇后当初没有斩草除根,而是放了人一马,和你说这话的人是谁?那个种子指的又是谁?”“不知道。”越千秋非常干脆地迸出了三个字,随即就感觉眼前一花。发现是皇帝倏然间将两人之间刚刚至少有五步的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遥,他心下虽说把警惕提高到了十分,可头脑却相当冷静,说出来的话依旧有条有理。“皇帝陛下不是也有很多事瞒着我?所以我也不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能说到这份上,信不信由你。刚刚我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听说了前贵妃和废太子母子的死讯,具体细节甚至是当众嚷嚷出来的,什么不是自尽,什么下手的人留了字,什么一报还一报,好像特意把怀疑往什么方向勾似的。”眼见得皇帝伸手朝自己抓了过来,越千秋浑身神经完全绷紧,心想真要是到那一步,也只能拼一拼了。可当那只手仿佛要抓向他的脖子时,最终却还是放了下来。他心中一松,当即继续说道:“北燕废太子,是我到了边境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具体怎么情形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只想说,皇帝陛下您有功夫想一个很可能死了的人,还不如多去看看活人。活人里头也许有不少居心叵测面目可憎的,但也一定有真心真意,真诚洒脱的。唔,我爷爷常说……”越千秋突然在末尾来了个巨大的转折,此时顿了一顿方才一本正经地说:“我爷爷常说,这世上十之八九的人都禁不起考验,所以别去考验人。引蛇出洞这种事,有时候引出来的不见的是蛇,很可能是条蛟,更可能是条龙!”“你口口声声都是爷爷,看来,你真是不止一点点推崇他。”在这样一声冷笑之后,皇帝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刚刚对皇后说,攘外必先安内,那么,朕自然会让你看看,一个肃清了所有不安定因素的北燕是什么样子,日后那呼啸南下的千万雄兵又是什么样子!”皇帝说完就头也不回转身往外走去,可在快到门口时,他便头也不回地说:“自从没有她,朕眼中的活人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子民,一种是敌人。贵妃也好,太子也好,其他妃嫔和皇子公主也好,全都只是朕的子民,仅此而已。”“贵妃和太子的最大错误就在于,明明眼高手低,愚蠢无知,却想撺掇朕御驾亲征,然后趁着监国取而代之。他们也不想想,朕立他做太子,不是因为他能力卓绝,也不是因为喜欢他,更不是因为忌惮他们背后的势力有多大,只是想着东宫里有个人就能省点聒噪。”眼看皇帝消失在视线之中,越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把人应付走了。尽管这算不上为接下来的兵事争取到了时间,而且也算不上撇清了使团和北燕这些乌七八糟内斗的关系,毕竟,已经有人刻意想要把吴朝使团以及天丰号牵扯进去。可不论如何,他无视青城那边的谋划让甄容暴露人前,至少已经钓了秋狩司这条鱼上来。而且,他终于彻底认清了一点。北燕皇帝是个骄傲的疯子!竞陵东北角的那座二层小阁在偌大的陵园中,显得很不起眼。然而,晋王萧敬先对于竞陵其他的建筑没有半点兴趣,之前和徐厚聪汪枫被皇帝召见之后,他就主动提出要来这里。皇帝对于他素来有几分纵容,自然不会拒绝,而他就一个人悄然过来,再没有半个随从。踏入此间,他就仿佛恍惚中又回到了小时候。这里的一几一案,每一件家具摆设,全都是和从前老宅之中姐姐的闺阁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脂粉气,反而因为四壁悬挂的兵器,那几幅泼墨雄浑,描绘杀伐战争的画卷,写着古今雄诗的字,显出了一副男儿阳刚之气。尽管来过很多次竞陵,可他却还是不久之前才第一次知道这里的存在,这也是第一次来,因而他默立了好一会儿,这才来到了这屋子里唯一一具稍有女性气息的梳妆台前。尽管往日他拿刀杀再多的人,双手也异常稳当,可此时此刻一双手竟是有些微微颤抖。当他拉开第一个抽屉,看到那个熟悉的盒子时,他再无疑虑,知道这确实是昔日姐姐的妆台。打开那个别人是看来盛放胭脂水粉的小盒子,发现赫然是已经有些变质的某些熟悉粉末,他不禁苦笑了一声。果然是她用来女扮男装的材料。那些粉不是为了让脸显得白,而是为了让脸显得更黑。可那也只是姐姐最初的时候用的。当后来父母逝去,她得到了更大的自由之后,干脆就直截了当搬去了城外,日日跑马射猎,硬生生把白皙的肌肤完全晒成了小麦色,那之后除却太过炎热的夏天不好遮掩,只要春秋冬日穿高领戴围脖时,她女扮男装就很少再有破绽了。合上第一个抽屉,萧敬先不禁伸手按在中间第二层的抽屉上,拉了一下却发现竟是锁上的,他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恼色。看着妆台上那面只能映出自己的铜镜,他突然怒声叫道:“就因为当初你让人带给我的一句话,我苦苦忍了十四年,只为了你每年都会托人送给我一封信,可我竟然怎么追查都不知道那信是哪来的!姐姐,你就这样把我耍得团团转,可什么真相非得要我等这么久?”尽管不愿意破坏姐姐留下的任何东西,他之前得到的那封信上说,这小阁是姐姐生前亲自布置的,所有东西并不是复原,而是搬的老宅旧物,可如今逼不得已,萧敬先却不是拘泥的人,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拔剑朝那抽屉面板砍去。这一砍看似用了大力,其实却是用了巧劲,明明要砍到第一层那平板的时候,他却又改成直刺,眼看第二个抽屉的面板被那锋利的宝剑刺破,他少不得伸手去掰,不消一会儿,就将那个锁得死死的抽屉彻底破坏。等到伸手进去,他依稀觉得入手的竟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他不禁面色异常凝重。是和从前一样只写着只言片语的字条,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萧敬先沉着地把东西取了出来,窸窸窣窣地打开油纸包,就只见里头竟然是一封吾弟亲启的信。他强自按捺心头的焦躁和复杂,先反复确定封口完整,随即又验看笔迹是否真是姐姐的,这才撕开封口拿出了里头那薄薄两张信笺。可等到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他就完全僵在了那儿。如同泥雕木塑的他死死捏着那信笺,几乎觉得心跳都骤然停止了,脸上的表情从镜子里透出来,可他看在眼中,却不知道那到底是哭还是笑,是喜还是怒。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发狠似的嚎叫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撕掉这封信,可最终却还是狠狠一拳捶在了梳妆台上。那实木所制最结实不过的妆台,竟是在他此时的奋力一捶之下断裂了开来。然而,换成往日萧敬先一定会异常痛惜姐姐留下的东西被自己破坏了,可如今他却完全没办法去顾及这些死物。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这满屋子的陈设家具全都破坏得干干净净!她真的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姐夫纵使并不是专情的人,可他对你总是不一样的,你不肯多信他一点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信不过我,为什么!你就觉着我这个弟弟那么没用吗?”“竟然宁可用那样骇人听闻的险计,也不肯把人托付给我!不过也是,这就是你的风格。这么多年了,我和姐夫大概都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大燕更是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至于天下……有多少人知道曾经的大燕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他喃喃自语地说着话,随即却突然将两张信笺团成一团,竟是毅然决然地直接吞了下肚。“你拖到现在才告诉我,是想着等他长大,想着我会不惜一切把你的遗志完成,是不是?很好,我还年轻,十年不成,二十年也许也不成,但三十年四十年,未必就做不到!我们确实是姐弟,我正想在上京杀一个血流成河,竟然就看到了你留下的这封信!”“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听到外间传来的嚷嚷声,萧敬先心中一跳,紧跟着眯眼竖耳倾听了片刻,确定出声的人距离这儿还有点远,他才舒了一口气。尽管刚刚心情激荡,可他一直都分心留意外头的动静,毕竟,除非发疯的时候,他一贯是面上吊儿郎当,实则极其缜密细致的性子,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人能够趁此机会靠近偷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开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就只见兰陵郡王萧长珙正步子飞快地朝这边而来,当即开口问道:“你不是和越千秋在一块吗?怎么跑这来了?叫什么晋王殿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数了?”“别提了,我一时冲动做错事情,结果被那小子抓到把柄,差点没被皇上捶死!当然得找你这条粗大腿抱一下,省得皇上回头再找我算账!”越小四满脸的晦气,大略把之前在献殿里那档子事说了说,随即就唉声叹气。“我是发现那臭小子鬼灵精到让人难以置信,偏偏皇上竟然还对他多方容忍。以前还能眼不见心不烦,现在倒好,一大帮人都窝在我的兰陵郡王府,实在是棘手得很!我这才让那两个丫头演了一场戏,让她们到你那里闹了闹,否则她们再过来,我可真要疯了!”萧敬先没有在意提到的大公主和十二公主,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找我抱怨,是想让我接收南朝使团的人?”“算了,反正不是我出钱养人,就是我这心里没底。”越小四用拳头捶着手,自顾自地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满脸烦躁地说,“皇上拿着越千秋钓鱼,可除了韩王这个蠢货,其他的一条杂鱼都没跳出来,倒是今天传来消息,前贵妃和废太子一块死了,这事你不觉得不正常?”“你又不是秋狩司的人,也不会有人怀疑你,因为你根本就没人手能做得了这种事,就算查也和你无关,担心什么?倒是我之前查访皇上遇刺的事,大权还没交回去,又拾掇过小元子他们兄弟俩,接下来大不了再多杀几个人以儆效尤而已。”越小四一副你就知道杀杀杀的鄙视表情,却突然瞥了一眼那屋子,有些疑惑地问道:“我都忘了问你,你到这偏僻地方做什么?”“这地方是仿照当年皇后的闺阁设计的。”听到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越小四立时打住了所有疑问,讪讪地说道:“对不住,是我不该冒冒失失找来,扰了你追思亲人。”“她死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没那么多想不开。”萧敬先声音平淡,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没有去看那个快步追上来的家伙,沉声说道,“之前我和那两个丫头商量的事,她们应该告诉你了。原本我还有些犹豫,但那对母子俩一死,我就打定主意了。”他顿了一顿,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厉色:“既然那些个想争皇位的家伙一个个都是无能庸碌却狠毒之辈,那么就不用顾忌什么了。那所谓留字一报还一报,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勾人去追查前事,而且还禁不起推敲。”越小四就等着萧敬先说这话,立时附和道:“就是啊,而且这么大的事秋狩司事先没觉察,这是大大的失职!”“所以,秋狩司的汪靖南既然把儿子塞到禁军来分权,那么就一报还一报,我回头就提请你去监秋狩司!”越小四这一次方才终于是目瞪口呆。和萧敬先这个疯起来异常狂乱的家伙相比,他那肆无忌惮也好,我行我素也好,全都是一层面具,实则他非常能够把握那条红线。而且,他非常清楚最关键的一点。人人都以为他和萧敬先是知己,其实那根本就是假象。他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察觉到,萧敬先骨子里是一个最最冷漠的人,无论大公主这个嫡亲外甥女也好,皇帝这个姐夫也好,十二公主这个还能入眼的晚辈也好,他这个所谓新朋友也好,没有一个人能放在他心上。这样一个理应信不过任何人的家伙,为什么突然要用他?在皇帝出城于竞陵祭拜皇后的时候,上京城突然传来了那对被废的母子被杀的消息,禁军上上下下自然是人人都紧张得神经绷紧,生怕接下来就会面对不知道从哪来的叛乱。所以,好容易捱到皇帝出了献殿,可等到皇帝进了一旁供祭陵休息时的一间偏殿,让赫金童亲自守在了外面,把几个重要随臣召了进去,一开口就说还要在这竞陵再住一晚上的时候,汪枫和徐厚聪全都大吃一惊。然而,晋王萧敬先默然不语,兰陵郡王萧长珙捋着小胡子装哑巴,两人虽说苦苦劝谏,皇帝却始终漠然以对,不得已之下,两人知道不能指望那两个性格太过独特的后族权贵,紧急磋商了一下之后,徐厚聪的眼睛就瞟向了一角。当看到越千秋无精打采地盘膝坐着发呆,他就低声说道:“我去看看那小子是否有主意。”汪枫从来就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出典禁军,父亲那犹如儿戏似的推荐能成,他至今都觉得不那么现实。可不管如何,他终究还是想做出一点成就来,再加上汪靖南对越千秋一次两次都跟着皇帝四处乱晃分外警惕,他当然也对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万分看不惯。此时此刻,他就立时反对道:“我们劝都没用,那小子不过是一个南蛮子,怎么劝得动皇上?再说,他巴不得皇上出点什么事!”徐厚聪知道汪枫年轻气盛,可他和秋狩司虽有些因缘,却也没必要处处跟着秋狩司的脚步行事——毕竟,这次推荐他的是光杆一个没人马的兰陵郡王萧长珙,而不是一向笼络他的秋狩司正使汪靖南,他心里哪会掂量不出自己在汪靖南这等北燕高官心目中的真正地位?他当下就不动声色地说:“死马当成活马医,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倒是觉得小汪大人不用太忌惮这位越九公子,毕竟,他如今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纵使嚣张跋扈一时,难道还能影响到大燕的征伐和国策?”汪枫见徐厚聪说完这话就自顾自朝越千秋走了过去,顿时眉头大皱,非常不满。然而,徐厚聪不再是从前只有个神箭将军虚名的南朝叛贼了,而是至少在名义上和他平起平坐,他也只能把这不高兴压在心底。眼看徐厚聪和越千秋交谈两句,越千秋就一骨碌起身,他更是暗地里冷哼了一声。那个刁滑小子绝对没安好心!越千秋出了献殿就跑到一边发自己的呆,皇帝执意要在这过一晚上,他之前确实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徐厚聪过来一说,他甚至都不用人巧舌如簧,又或者许诺什么好处,爬起身后拍拍屁股就跟着徐厚聪来到了皇帝面前。“皇帝陛下要在这竞陵过夜?”越千秋问出了第一句后,见皇帝不回答,他就不管不顾地说道,“这竞陵虽说是皇帝陛下和先皇后的皇陵,但陵墓这种地方,且不说只给死人住,不给活人住,不吉利,就说这里看上去那么多殿阁,皇帝陛下也许能挑个可以凑合一晚上的地方,其他人呢?露宿外头,席地而卧,轮番防戍,提心吊胆地等着天明?”他高高昂着头,眼神显得坦然无惧:“并不是说上京城里死了人,而且是曾经的贵妃和太子,皇帝陛下就一定要回去,但动荡的时候一国之君却孤悬在外,人心惶惶的时候,自然就少不了人心思变,自然就少不了居心叵测。皇帝陛下要钓鱼也好,要考验人也好,大可换个地方呆着,何必非得窝在这竞陵这易攻难守的地方,等着可能出现的染血?”“再说……”他顿了一顿,非常干脆利落地说,“我从前在南边也听说过,北燕皇帝陛下一贯强硬,难道如今做什么事却反而需要借口了吗?”正走过来的晋王萧敬先登时目露异彩,只觉得这句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原本并不打算开口建议皇帝是留还是走的他轻轻咳嗽一声,随即悄无声息地到了皇帝身前。“只要皇上一句话,回上京之后要杀人也好,要抄家也好,臣都能代劳。至于杀多少,会激起多大的怨气,皇上知道的,臣一向无所谓。至于今夜皇上宿在竞陵,实在大可不必。别说姐姐其实并不曾安葬在这里,就算她在,想来也不希望皇上在这儿涉险。姐姐为人,一向是不喜欢防守,只喜欢进攻。”萧敬先来了,越千秋就立刻功成身退,闭嘴不作声。而徐厚聪眼见刚刚还三缄其口的萧敬先再次出面力挺越千秋,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琢磨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而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需要琢磨的人还要更多一个。“皇上想要引蛇出洞,可难免有人打算调虎离山。”越小四是跟在萧敬先之后过来的,见越千秋恶狠狠地朝自己瞪了过来,他顿时回了一个示威的眼神,随即才笑道,“这还是那小子之前用错成语,臣这才想到的。要是皇上打算在此诱敌深入,臣愿意李代桃僵代劳。”他仿佛在炫耀自己成语水平似的,说着就笑眯眯地说:“只要把那个引人注目的小子留下,臣相信一定能瞒天过海。”臭小子,刚刚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看你只不过想赶紧回城和严诩他们团聚,懒得在这里多费力气,我偏不如你的愿!留下来和我做个伴,对付也许会有的阴谋吧!越千秋仿佛从越小四那眼神中看出了这坏心眼,登时气得够呛。他没想到自己那点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竟然会被越小四窥探得一清二楚,唯有在心里把那家伙骂了个半死。而更让他郁闷的是,皇帝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竟然轻轻点了点头。“也罢,长珙带着千秋留下,禁军精选三十人随朕回上京,晋王和汪卿随行,神箭将军留在竞陵总揽全局,莫要让人看出了破绽。”对于自己被留下,徐厚聪并不意外,尽管在这种情况下留在竞陵很可能会面对不可测的危险,可也是建功立业的良机。然而,他斜睨了越千秋一眼,却是有些惶恐地说道:“臣自当尽心竭力,只不过唯恐上下不肯应命……”“想来你自己挑的那三百人总是靠得住的,至于其他的人,朕会给你手诏。”有这样的后盾,徐厚聪当然不会再推三阻四。然而,当他慨然答应之后,皇帝就看向了越小四:“朕虽然给了徐厚聪手诏,但关键时刻,你的身份却比他更压得住,真若是有事,你就拿出你诛杀叛将的手段来。”“皇上可别吓我,我只是打算舒舒服服在这过一个晚上而已!”越小四笑眯眯地袖着双手,见越千秋站在旁边直打呵欠,一脸惫懒的样子,他那接下来的千言万语也就化作了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也好,这小子也好,徐厚聪也好,轻易死不了的!”在一旁无精打采的越千秋已经懒得吐槽越小四的损人不利己了。因此对于皇帝换上便装之后临走时看来的一眼,他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目光朝赫金童和康乐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却没注意到萧敬先那有些微妙的视线。至于汪枫,他根本就完全把人忘记了。等到这些大人物们直接从竞陵后头一条山道小路悄然离开,徐厚聪去布置禁军防戍,越小四把随行护卫都撒了出去警戒,随便挑了一座不那么起眼的偏殿进去,越千秋跟着入内之后,立时恶狠狠地瞪过去道:“你干什么非得拖上我?”“在这快天黑的时候赶回上京,就算路上没危险,却也不那么好走,还不如在竞陵安安生生住一晚上做个好梦。贵人们都走了,现在我最大,有我罩着你,你怕什么?”越千秋没想懂啊越小四这么笃定,不由得眉头一扬:“听你这口气,我简直怀疑上京城那母子俩死了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呸呸呸,少往我头上扣帽子!”越小四伸手就往越千秋脑袋上拍,见他敏捷地躲开,他这才重新揣着手说,“我到底在上京城住了这么多年,比你这初来乍到的更清楚局势。皇上这些年是故意放纵废太子和诸皇子,想要看看有谁适合日后接管江山,没想到最终失望了。所以,路上劫杀会有,潜入竞陵图谋刺杀的也会有,可一动不如一静,我觉得你留在这好。”越千秋不禁失声轻呼道:“你是说上京城要有大乱子?那你还不让我回去!”越小四转过身来直视着越千秋的眼睛,眼神显得非常亮。“晋王有卫队,我有,你之前揍过的长乐郡王也有,之前死了的韩王更是有。但所有王爵公侯,在上京城都不掌兵权,萧敬先的禁军中将军一职更是个特例。今天你以为为什么新任三将军都出来了?就是给刚换过帅,如今无主的禁军有一个异动的机会。”他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说:“我出发之前就对阿诩提过醒了,他们有数,我那王府易守难攻,再说我不在,谁会为了几个南朝使臣去我那兰陵郡王府大动干戈?上京城需要弹压的地方多了!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要不要来比一回狩猎?”“没兴趣!”越千秋满心气鼓鼓的,却还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说,“我只管睡觉,没好处我才不杀人!上次是被赶鸭子上架没办法,这次北燕皇帝都不在,我干嘛还拼死拼活的?”“啧啧,你真是被阿诩给惯坏了!”越小四有些头疼地揪了揪袖子,最终犹如诱骗孩子似的,笑眯眯地说道,“好处当然有,万一有不止一个人潜入刺杀,不用你对付他们,只要你出马给徐厚聪背个黑锅,你看怎么样?”见越千秋没吭声,他就循循善诱地说:“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把神弓门中最最忠心于他的几个弟子,秘密调进今天随行的禁军之中了。他想要建功立业,成全他不好吗?”", "summary": "越千秋被北燕皇帝带去祭祀先皇后,但祭祀通常不带随行人员,此次带上越千秋非常反常。越千秋担心祭祀活动可能遭遇行刺等安全问题,越小四提议严诩和越大老爷分头上京城引开秋狩司的注意力。越千秋被带到玉辇上与北燕皇帝见面,并得知北燕皇帝祭祀先皇后有特殊的意义。越千秋和越小四觉得大公主可能不是先皇后亲生的。越千秋和越小四在竞陵中发现禁军中出现了喧哗,他们了解到废太子和贵妃死亡的消息。越小四和越千秋被皇帝召见,皇帝似乎在和已故的先皇后对话,提到越千秋和越小四。越千秋试图与先皇后的灵魂沟通,但被越小四打断。越小四质疑献殿中的香烟显示的女子轮廓是人为的机关,越千秋则认为可能是皇帝故意安排的。皇帝对越小四的质疑不悦,命令他离开。越千秋继续与皇帝交谈,暗示北燕内部有人居心叵测,皇帝称要肃清所有不安定因素。晋王萧敬先在竞陵的一座小阁中发现姐姐留下的信件,得知她已经去世,他决定完成姐姐的遗愿。皇帝在竞陵祭拜皇后时,上京城传来废太子和前贵妃被杀的消息,皇帝决定在竞陵多留一晚,晋王萧敬先和兰陵郡王萧长珙劝谏皇帝,但皇帝不为所动。徐厚聪希望越千秋能提出建议。越千秋建议皇帝回上京处理事务。最终皇帝决定回上京,留下越千秋和越小四在竞陵。越小四提出晚上进行狩猎活动,越千秋虽然不情愿,但也意识到留在竞陵的必要性。"} {"context": "陈皮阿三也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当即有些心动,道:“造反可行,推翻楚灵族之后,由谁来当皇帝,这才是关键。”姜灵满脑子都是复仇,也没有合适人选,问道:“你土生土长在京城,对京城势力了如指掌,你认为该推选谁?”陈皮阿三低头思考一阵后,虽然对至高全力很憧憬,但很理智的回应道:“楚天霸夺位不正,杀兄还弟,滥杀无辜,残暴不仁,伤了民心。倘若让我这等地痞流氓坐皇位,朝局依旧不稳,还会陷入多年征战,也不合适。几大道派属于江湖中人,更不会觊觎皇位。”“况且南灵域早就对楚国不满,随时可能起兵反抗,尚武大陆西灵域秦国民风彪悍,国力强盛,早有挥兵侵吞东灵域的野心。倘若楚国动乱不能及时平定,百姓很有可能会再次陷入兵火征战当中,说白了,我们造反只求安定,富足就行,谋个官职光耀门楣就行。”陈皮阿三常年生活在京城的平民窟,对各种消息多有接触,对局势也算是精通。他再三思考后,推举一人,道:“造反成功后能稳住大局的人除了二皇子楚天宇之外,没人能够胜任,要想稳住大局,务必推举楚天宇做楚王。”“天宇?推他做楚王?”姜灵一向认为楚天宇颇有王者风范,虽然表情严峻,但楚天宇有着一颗爱国爱民的心。他还记得当初在楚国南境边界屠龙镇初识楚天宇的场景,见识到楚天宇能体贴那些为楚国抵挡蛮荒匪寇而死的勇士。再一个,楚天宇自小被皇室忽略,而后流落边境,受尽曲折,算是体会到百姓疾苦。自身天赋也极高,声望也够,颇受楚灵族一些长老重视。姜灵感慨一声,道:“没想到昔日在我穷困潦倒之时结识的好兄弟,今日,我要助他登上皇位,平定京城动乱,天意!真乃天意!”短短一年多时间,东灵域楚国风起云涌,天下大局瞬息万变。姜灵赞成道:“好,你即刻就去联络京城地痞流氓,打着灭暴君,立仁君的旗号,散布消息。今晚务必召集能召集到的所有人,明日皇城外集合。”陈皮阿三拍着胸膛保证道:“京城众人压抑好久了,巴不得起兵造反,我保证一定能够煽动几千人。”姜灵交代陈皮阿三好好看护凌瑶公主的墓,转身离开,回头道:“我现在就赶往悦来客栈,联合仙剑峰晓梦大师,八百里流沙谷胡冷禅,明日围攻皇城。”陈皮阿三头号流氓的称号果然不是吹的,他巧妙的利用众人压抑的心理,以及布满楚天霸的暴政心理,才半夜时间,就联络到京城两三千地痞流氓,搞得整个京城都知道明早就会发起攻城。三千流氓大都都是压抑很久的地头蛇,由他们在中间推波助澜,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京城,甚至传到官衙。官衙也不满楚天霸的暴政,明知道即将爆发动乱,却瞒着消息不上告,甚至有不少军队也相继倒戈,参与造反行列。一夜之间,聚集十万流民和贫困百姓,还策反将近一万士兵。姜灵带着浑身血迹,抄近路,刚走到悦来客栈,就听到大伙都在嚷嚷着明早围攻皇城的事情。他暗自一惊,赞道:“陈皮阿三散布的消息传得真快,我还没回来就已经传到了悦来客栈。”京城即将爆发特大活动,客栈之内没人睡得着,都围在客栈楼道、台阶,等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沙漠苍狼表态。店小二忙着不停的来回跑动倒茶却没有一丝抱怨和睡意。一身白衣的晓梦大师眉头一皱,问道:“姜灵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胡冷禅召集京城所有八百里流沙谷的弟子,坐在悦来客栈,等候道:“那小子,命硬,几次都没死,死不了。”两人虽说很想斩杀姜灵,除去未来的隐患,可他们不傻,保命要紧,其他的以后都可以做,拿到狐毒解药是才重中之重。胡冷禅问道:“晓梦,就我们这些人围攻地宫,有胜算吗?”晓梦眉头紧皱,叹道:“地宫那老怪物楚灭生当日展示的实力过于恐怖,我们几人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胡冷禅也无奈的叹道:“高级境界破灵境巅峰实力,恐怕就连仙剑峰道玄掌门也得吃不消。”晓梦听到‘道玄’二字,眉头一皱,心想:“那一日,闭关出来,道玄师傅实力也达到了破灵境巅峰实力,要是他能来,绝对能够抗衡老怪物。”“胡冷禅,你发现没有,星棋阁一战,老怪物自始自终没有踏入阳光下,似乎,那老怪物怕光。”晓梦大师凭借多年经验,发现了楚灭生的弱点。胡冷禅眼睛一闪,道:“老怪物不人不鬼,抓住九尾狐,为了引我们前往阴暗的地宫,就是减弱他这个弱点。”晓梦大师,叹道:“不人不鬼,实力恐怖的老怪物躲在地宫内,着实让人震惊,不管如何,拿到狐毒解药为先。”胡冷禅赞同道:“对,狐毒不及时解除,我们也活不长,还不如去拼一把,就像三十年前五大道派围攻地宫一样,见势而变。”姜灵拖着伤痕的身体,跨入悦来客栈,喊道:“都来了,真及时。”胡冷禅、晓梦大师再见姜灵,顿时心生怒火,几欲动手,被姜灵喝道:“两位长老要是想快点死就尽管来杀我,我死倒是一了百了,可到时候老怪物等不到我的身体,灭杀小狸,你们体内狐毒无解,也得死。”胡冷禅为了活命,忍住心中怒火,道:“说吧!明天就是老怪物给的最后期限,你准备怎么做?”晓梦大师也跟着说道:“事先声明,得不到好处的买卖,仙剑峰不干。”姜灵招呼着店小二端来一坛酒,对着众人,说道:“你们知道我刚才做什么去了吗?”众人抬头看着姜灵浑身血迹,摇头表示不知道。姜灵猛灌一大口酒,喝道:“我身上的血是楚天霸的,楚天霸那个狗东西,强占凌瑶公主,被我阉割,斩杀了。”“什么?你阉割国君,还杀了他。”“楚王被你杀了?”“太可怕了,你居然杀了楚王。”姜灵不屑的说道:“楚天霸残暴不仁,滥杀无辜,该死。”说完,姜灵解开腰间用帘布包着的楚天霸的脑袋,展示在众人面前,喝道:“他的脑袋在此。”众人盯着地上血淋淋的人头,仰着脑袋张望。“没错,那就是楚天霸。”“杀得好,杀得好。”“为民除害,杀得好。”众人从起初的不信到眼见楚天霸的脑袋,态度立马改变,大声欢呼,庆祝楚天霸被杀。胡冷禅眼睛一怔,盯着地上楚天霸的脑袋,低声道:“这窝囊皇帝,整得京城人心惶惶,该死。”晓梦大师则一脸惊讶的看着姜灵,思忖着:“这小子居然凭着一人之力斩杀楚王,胆识过人,越来越强了。”“楚天霸一死,皇室肯定震惊,估计这会儿乱得一团糟。”“刚传出消息,势力熏天的南宫家族家主宰相南宫正德被人刺瞎双眼,纨绔少爷南宫平被人刖足割舍,惨不忍睹。”“南宫家族遭此重创,自身不保,传闻地痞流氓明早逼宫可能是真的。”众人不由得为京城胡乱的局势担忧,人人自危,惶恐。姜灵冷静道:“莫要慌,明早围攻皇城是我策划的。楚天霸残暴,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又有领国大军逼近,东灵域危在旦夕。如果,此时不平定动乱,选择仁主,恐怕不出几年,其他国家就会攻入东灵域,到时候大伙都将陷入胡人的统治。你们也听说过,尚武大陆民风彪悍,犹如豺狼。”“的确,尚武大陆,尤其是西灵域秦国士兵彪悍,让其占领东灵域,肯定会将我们变成奴隶。”“平定动乱,选择仁主,推楚天宇上位。”众人心知肚明,一下就想到了懂得体恤百姓的二皇子楚天宇,齐声呐喊推楚天宇上位。稳住众人的情绪,拉拢一批人后,姜灵着手说服仙剑峰晓梦、八百里流沙谷胡冷禅加入。论抵挡皇城士兵,非得靠百姓合力才行,论抵挡楚灵族修灵师,得靠江湖门派,没仙剑峰晓梦和八百里流沙谷胡冷禅,将一点胜算也没有。姜灵开口道:“晓梦大师、胡长老,想必二位没忘记三十年前五大道派围攻皇室地宫一事。皇室地宫珍宝无数,甚至藏有西天佛域古佛留下的火舍利。火舍利的重要性,就不用我这个晚辈在前辈面前述说,就算道玄掌门到来也会心动的火舍利,两位就忍得住?”姜灵补充道:“只要达到目的,火舍利,姜灵拱手相让,绝不抢夺。”胡冷禅、晓梦大师确实心动,两人也知道此时的京城局势比三十年前更乱,夺取火舍利的成功性更高。反正横竖都要围攻地宫拿到狐毒解药,多拉一些人,也能减轻压力,省下力气专门对付老怪物。胡冷禅拍桌子,道:“八百里流沙谷同意围攻皇城,推选仁主,但是有一个条件。”姜灵问道:“什么条件?”胡冷禅寸步不让道:“你得服下玄蛇毒符。”胡冷禅从袖子内取出一道青色符篆,捏成粉末,融到酒中,挥手一拍,将酒杯甩到姜灵旁的桌子上,说道:“玄蛇毒符乃是八百里流沙谷第一奇毒,取玄蛇毒液结合秘法制成毒符。倘若三日未得到解药,就会每逢夜半三更如同万蛇噬心般痛苦,经过之前几次教训,我不相信你的鬼话,除非你将此酒喝下,我才信。”晓梦大师轻轻拍掌,冷冷的说道:“还是胡长老想得周到,对,你若不喝,仙剑峰也不参加围攻皇城。”姜灵脸色一变,心中极其不爽,可他不允许在这节骨眼上再出差错,也很担心小狸的安危。猛拍桌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爽快!”胡冷禅见姜灵将溶有玄蛇毒符的烈酒一口气喝了,脸上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姜灵暗自运气试着逼出毒酒,才刚用灵气包裹毒酒,灵气就被蛇毒化解,没有丝毫作用。他眉心一沉,暗自想着:“玄蛇毒符入口渗进血液,根植骨髓,果然配得上八百里流沙谷第一奇毒的称号。”一口饮完毒酒,豪爽的将酒杯砸在地上,笑道:“有劳胡长老,明日定能成功。”晓梦大师见姜灵喝了毒酒,面带笑容,发出脆耳的笑声,道:“颇有豪侠风范,仙剑峰定会全力以赴。”悦来客栈灯火通明,楼道展台挤满了人。众人纷纷响应,大声呐喊:“推翻暴君,扶持仁君。”...山雨欲来风满楼,动乱来袭前往往也不安定。南宫正德眼睛绷着白带,跪倒在皇室宫殿,怒气冲冲的骂道:“各位长老,灵族少年太过猖狂,杀了楚王,大闹南宫府,并且煽动刁民造反,绝不能宽恕。”三名楚灵族长老带着几百族人坐在宫殿内,面色惊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年长的长老眉头紧皱,问道:“宰相,现在京城的局势到了什么程度?”南宫正德被人搀扶着,说道:“十万火急,危在旦夕。”长老追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楚灵族修灵族人三百多人,实力达到地灵镜以上者就有一百多,再加上皇城守军**万,能否守得住?”南宫正德身为宰相,对京城的局势了如指掌。他点头道:“由于楚王实施暴政,不得民心,搞得京城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楚灵族族人可以保证都是忠心耿耿的,但是皇城守军顶多只有一半是誓死效忠,另有一半隔岸观火,见势倒,不靠谱。”他根据收集到的消息补充道:“根据侦察兵汇集的消息,灵族少年已成功煽动平民窟至少三千地痞流氓造反。另外,打出‘推翻暴政,扶持仁君’的口号,一下子吸引至少十万流民参与。”一名长老怒拍桌面,骂道:“当初就应该毁灭平民窟,杀光卑贱之人,这下可好,京城局势动荡,给这些地痞流氓可趁之机,对皇室造成如此大的威胁。”另一名长老也面带担忧之色,担心道:“三千地痞流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楚灵族只需五六十人就能应对。主要是这十万流民,不好办呀!”南宫正德,正色道:“十万流民大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战斗力肯定不及皇城训练有素的士兵,明早的威胁并不在十万流民。”年长长老面带好奇的问道:“宰相认为主要威胁皇城的势力在哪里?”南宫正德带着怨恨的眼神说道:“一半威胁来自于摇摆不定的守城士兵,一半威胁来自于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等江湖门派。”一名长老面色大惊,道:“道派也参与围攻皇城?要是他们出手,皇城岌岌可危。”另一名长老叹气道:“好一个灵族少年,竟然说动了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的确有些能耐。”南宫正德补充道:“对,就是这个猖狂的灵族少年煽动造反,只要将其抓住,五马分尸就定能平定叛乱。”南宫正德巴不得使用最残酷的刑法对付姜灵,瞎眼之仇,不杀姜灵,南宫正德的心不会平静下来。就在这时,一团黑气飘了进来。老怪物楚灭生藏在黑气当中,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掐住南宫正德,使劲一扭,将南宫正德当场掐死。随后,南宫正德身体内的精血一滴滴被楚灭生吸食,成为干瘪的皮包骨。楚灵族三位长老以及族人纷纷跪倒在地,喊道:“恭迎老祖宗降临。”楚灭生飞到龙椅上,咳嗽道:“明日放那些叛乱之人进来,不要阻挡。”“放他们进来,不阻挡?这是要将江山拱手相让给那些地痞流氓吗?”“不可以放他们进来,杀光他们。”几名有不同意见者话还没说完,只见楚灭生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正视过去,眨眼工夫,地上又多出几具新尸体。楚灵族三位长老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匍匐在地,求饶道:“老祖宗息怒,这些小辈不懂规矩,还请老祖宗手下留情。”楚灭天的灭生瞳一眨眼斩杀几名人灵境修灵师,着实吓得众人胆战心惊,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年长长老大声喊道:“快去通知守将,明日不得设防,全撤走,一个不留。”守卫宫门的士兵见地上躺着的尸体,吓得急忙退出宫殿,连夜将命令传达下去,而后,不敢再靠近宫殿。楚灭生熄灭灭生瞳的红光,发出颤音道:“区区地灵镜五重的灵族少年,老夫一只手指头就能灭杀他,不必惊慌。”楚灵族长老脸上汗水直流,匍匐在地,称赞道:“老祖宗威武,天下无敌。”三位长老心里有些后悔冒死将蛮荒祖龙结界内的龙骨抢夺而来献给地宫之中的老怪物,他们听从楚天霸的忽悠,夺得龙骨、然而,楚天霸盗走龙骨,跑进皇室地宫将龙骨献给了老怪物,希望老怪物能帮助他夺得皇位。苟活几千年的老怪物得到龙骨之后,利用觉醒的灵族血脉将龙骨结界破解,吸食祖龙精髓,得以极大程度恢复功力。楚灭生吞噬祖龙龙骨精髓,修为极大恢复,冲出地宫,无人能敌。他走出地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吸食老国君,扶持楚天霸上位,并对外宣称老国君病死。实则,早在半个月前,众人进入星棋阁秘境之时,皇室早就在楚灭生的掌控之中。他扶持楚天霸上位作为掩护,秘密控制住楚灵族长老,使得楚灵族族人不得不承认还有这么一位活了几千年躲在地宫不死的老祖宗。楚灭天借用高级境界破灵境巅峰的实力,威慑楚灵族长老并威胁绝情阁红雪围攻星棋阁,捉拿灵族觉醒血脉以及拥有准仙体的姜灵。三位长老匍匐在地,不敢挑战楚灭生的威严,但是内心早就不满楚灭生的做法,偷偷救出楚天宇,藏匿了起来。三位长老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意识到楚灭生并不是为了楚灵族能够长远发展才这样做,反而,让他们看清楚灭生的野心是不惜牺牲族人也要夺得至阳之体,获得永生。楚灭生缩回黑气当中,缓缓说道:“老夫靠着觉醒灵族血脉已活五千年,然而身体腐烂,不得已隔一段时间要换身体,这一次,碰上拥有万年一遇的至阳之体,真是天赐良机,绝不能允许有人捣乱。”他补充道:“先放他们进来,将其引入地宫,随后,斩杀,一个不留。”楚灵族族人没有一人敢反对楚灭生的命令,唯唯诺诺的匍匐在地,点头称是,没有一句异言。楚灭生交代三位长老,道:“你们三人即刻前往南宫府,接管所有军队统治权,并控制有异心的将领,秘密诛杀,然后埋伏起来,随时准备反杀。”年长长老脸色大惊,暗自佩服:“老祖宗谋划精细,越老越辣。”三位长老迅速起身,带着一百楚灵族族人涌向南宫府,一剑斩杀南宫平,控制南宫府,夺得军队控制权,并根据得到的消息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态度将有可能叛变的将领诛杀。一夜之间,京城腥风血雨,士兵调动频繁,统治权全部落入楚灭生的手中。楚灭生让人在皇室地宫布置好机关,并埋伏重兵,适才松了一口气,望着被绑在血池铁柱之上的小狸,笑道:“你哥哥明早就来送死,到时候,夺得准仙体,吸食妖狐内丹,就送你们俩一起见阎王。”小狸伤痕累累,望着一旁堆积成小山的白骨,甩动狐尾,吼道:“不准你伤害我哥哥,否则,我让你死。”楚灭生从黑气中探出一颗干瘪的脑袋,瞳孔睁大,正视着小狸的媚眼,射出两道红光,恐吓道:“九尾狐,可惜你修为不足,媚眼未觉醒完全。要不然,以你的媚眼定能驰骋百兽妖界,无妖可挡。”小狸被楚灭生的‘灭生瞳’反噬,脑袋一颤,吐出一口鲜血,瘫软身体,低声哀叫,使出尽可能的力气喊道:“老怪物,你快杀了我,杀了我,我哥哥就不会来了。”楚灭生吼出狂妄的声音,道:“你是我的诱饵,我怎么舍得杀你,哈哈哈,天一亮,一场大战就会发生,耐心等待吧!”小狸狂怒的甩着九尾狐,低声嘶吼道:“老怪物,你真卑鄙,利用我诱杀哥哥,心真毒。”楚灭生射出一道黑气将小狸击昏,牢牢绑在血池铁柱上,笑道:“无毒不丈夫,做大事就得心狠手辣。”楚灭生望着满地的尸骨,通红的血池,露出一双枯瘦的手,眼睛欢喜的守着地宫大门,大声笑道:“五千年,足足五千年,吸**血,换了几百个身体,终于让我碰到了准仙体,苍天有眼,长生有望。”皇城宫墙朱瓦,鎏金紫轩。“杀!”陈皮阿三连夜召集平民窟三千地痞流氓,趁着天亮鸡鸣之声起猛攻皇城宫门,喊杀声震天。三千地痞流氓鱼龙混杂,带着各自的小弟,手持棍棒刀枪,使出十八般武艺,涌向皇城宫门,旗鼓呐喊。“推翻暴政,扶持仁君。”胡冷禅带着八百里流沙谷的队伍,号令几万流民率先攻占京城势力熏天的南宫府宅,斩杀大批鱼肉百姓的贪官,击退防守南宫府的府兵,打开粮仓,将堆积如山的谷粒和钱财分派给流民。晓梦大师带领着仙剑峰弟子攻占军器所,使出‘勾魂三斩’灭杀看守的将领,打开兵器库,将各种锋利的兵器分到数万流民手中。喊杀声持续几个时辰,京城稍有势力的贪官府宅都被洗劫一空。十几万流民们被暴政压得生不如死,奋勇反抗,揭竿而起,聚集在一起,猛攻各处贪官府邸,怒杀大批贪官,决不手软。他们抢到粮食、钱财后,士气大振,胆子更大,越战越勇,攻入南宫赌坊,灭杀南宫设置在各处的守卫,追得权贵四处逃窜,死的死,伤的伤。空前的阵势使得京城大乱,官衙吓得纷纷紧关大门,涌向皇城之内,躲避暴乱。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得民心必失天下。短短几个时辰,血染京城,参加暴动的人越来越多,被南宫家族控制的黑暗势力迅速被灭掉,厮杀声惨烈。守卫皇城的士兵被愤怒的民众暴动吓得紧关城门,不断的向楚灵族长老汇报各处的战况。一个士兵浑身带血,拼死赶回宫殿,报道:“长老,十万暴民已洗劫皇城外的权贵,正浩浩荡荡的朝宫门逼近。”楚灵族三位长老焦头烂额,急的直跺脚,纷纷请示楚灭天,然而得到的回复依旧还是敞开宫门,放暴民入城。守城将领忧心忡忡的赶回跪拜道:“流民聚众太多,快顶不住了。”年长长老大声喝道:“不惜一切代价,先顶住,不得放进任何一人。”三位长老虽然得到楚灭天开城门的指示,可是三人生怕一旦放暴民入城就收不住势,危及皇室统治,楚灵族三位长老瞒着楚灭生下令死守,并向外派出求援,召集驻守其他地方的守军回防救援京城,镇压暴乱。陈皮阿三杀得满眼通红,逼近皇城宫门。胡冷禅也收拾完南宫家族残余势力,围聚在宫门前,晓梦大师也很快带着众多流民围聚在宫门前。姜灵听到各处捷报,大喜,喊道:“皇室不得民心,才会这么快就溃败,退守皇城。”陈皮阿三满脸欢喜的冲着姜灵喊道:“皇城之外已被我们控制,清除了贪官权贵。”“好极了!下一步,攻破城门,灭杀楚灵族。”姜灵怒杀几名士兵,举着嗜血幽冥剑,大声喊道。胡冷禅飞出几张火焰符,灭掉守城的几十个士兵,将城墙炸得颤抖,发出剧烈的响声:“再来几下,宫门就能攻破。”晓梦大师屠杀着来不及退守皇城的士兵,痛快的喊道:“痛快,总算替江湖中人出了一口恶气。”楚灵族仗着楚国皇室财大气粗,历年来一直打压江湖各大门派,不光是三十年前逼着五大道派妥协甚至还在前不久派出楚灵族修灵师前往蛮荒劫杀五大道派,夺走了龙骨。五大道派极其不喜欢楚灵族霸道的做法,但是摄于绝情阁红雪的势力以及楚灵族自身强大的势力才处处隐忍。但是,今非昔比,此一时不比彼一时。星棋阁一战,实力高强的红雪殒命,绝情战士随即被楚灵族灭掉,绝情阁势力覆灭。楚灵族也遭到重创,三位实力不错的长老被杀,近百名修灵师被灭,实力大减。另外,楚天霸当政,搅得京城乌烟瘴气,民声鼎沸,怨声载道,失掉了民心。再加上南灵域派来的凌瑶公主被楚天霸强占而后自杀惨死,激起民众愤慨,导致各地纷纷举兵讨伐皇室。京城最大的南宫家族又被姜灵灭掉当家人,内部大乱,很快被胡冷禅率领流民灭杀,已无反抗之力。“嘭!”不满暴政的士兵倒戈,手持兵器,扛着大木桩拼命撞击宫门。胡冷禅甩出一大把火焰符,扭紧在一起,飞向宫门,趁势一炸,将坚固的宫门炸得粉碎,破开了皇城防御。宫门一破,愤怒的流民涌入皇城,与守军展开激烈的厮杀,喊叫声震天,血流成河,死尸纵横,惨不忍睹。楚灵族三位长老带领着五万训练有素的守兵以及几百族人修灵师冲出宫殿,围杀暴乱的流民。流民是由一群乌合之众临时组建起来,根本挡不住训练有素的守军,才攻入大殿就被守军杀退回来。十万流民死伤过半,尸体遍地,鲜血染红洁白的花岗岩。姜灵举着嗜血幽冥剑,双眼通红,站在尸人堆中大声高呼:“楚灭天,老怪物,给我出来。”“小狸,你在哪里?哥哥来救你了。”暴乱收不住了,陷入全面混战,流民们接连往宫殿涌,奋力抵抗守兵,厮杀怒斩,被斩被杀,倒下一大片。胡冷禅飞出一张火焰符,炸死五六名楚灵族人灵境修灵师,喊道:“姜灵,守军太多,驻守京城外的援军也正往皇城赶,得速战速决。”晓梦大师挥动着勾魂晓梦剑,斩杀一排士兵,吼道:“快围攻地宫,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姜灵处在乱军当中,挥动着嗜血幽冥剑,怒杀楚灵族修灵师,释放火虎,冲杀士兵,杀出一条血路来,喊道:“先灭杀楚灵族三位长老,再围攻地宫,夺取火舍利。”晓梦大师、胡冷禅会意,朝着陈皮阿三喊道:“你竭尽全力挡住士兵,我们三人去取楚灵族三位长老人头。”陈皮阿三拍着胸膛保证道:“保证能挡住一刻钟时间。”“三千兄弟,给我杀,杀光这些士兵,扶持仁君上位,享受荣华富贵。”以倒戈的士兵为主,奋起反抗,带着流民围截守城士兵,将楚灵族逼开。姜灵一跃而起,冲进楚灵族修灵师当中,大肆屠杀。胡冷禅、晓梦大师围住三位长老,以绝对碾压的实力逼得三位长老不断后退。“破气斩”“破身斩”“破魂斩”晓梦大师迅猛的施展出勾魂三式,当场窜到一名楚灵族长老跟前,一剑将其斩杀,笑道:“楚灵族长老也不过如此,楚灭生那个老怪物再不出来,就将你们杀光。”胡冷禅朝晓梦大师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快的剑,厉害!”随即,一道火焰符飞出,炸死一片奋勇反抗的楚灵族修灵师,笑道:“让你们尝尝千层烈焰符的厉害。”“千层烈焰符。”胡冷禅一跃而起,默念咒语,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型的符文,再堆积几十道普通的火焰符,甩向楚灵族人群。“嘭!”烈焰窜起几丈高,向四周扩散,瞬间将那些楚灵族人灵境的修灵师卷入火浪当中,烧成灰烬,只剩一堆堆白骨。姜灵感觉到热浪迫近,急忙施展鬼影迷踪步,跳开,连续退出十几米,才躲掉烈焰,惊叹道:“好强的战技,差点将我也给烧死了。”胡冷禅轻蔑的望着一堆堆白骨,略有抱歉的冲姜灵笑道:“不好意思,没有注意到你。”姜灵一阵尴尬,长叹一声:“高级境界修灵师实力真恐怖。”几百楚灵族修灵师被斩杀得只剩一半,两位长老面带愤怒,又打不过固灵境四重的晓梦大师,无奈大喝道:“快退往地宫,快退往地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楚灵族修灵师慌忙后退,退往宫殿,深入地宫,大声高呼:“老祖宗救命!老祖宗救命!”两位长老浑身带伤,连滚带爬,逃入地宫,闯开地宫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大声呼喊,就被一团黑气笼罩,精血脱离身体变成两具干尸。楚灭天从黑气中探出一个脑袋,舔了舔嘴角的残血,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违抗我的命令,吃了算了。”楚灭生等得不耐烦了,大怒,毫不犹豫将两位固灵境二重的长老吸成干尸,杀了两位长老。两位长老被残忍的吸干精血,吓得跟进的楚灵族修灵师疯狂的往后退,才退出几米又被追上来的胡冷禅、晓梦大师、姜灵等人逼入地宫。“怪物!”“快逃!”楚灵族修灵师透过黑气看清藏在里面的一张狰狞干瘪的脸,看清楚灭生骷髅架般的瘦骨躯体,吓得脸色惨白,不叫老祖宗而大呼怪物。楚灭生发出狂笑,震得整个地宫都在摇晃,挥起干枯的手臂,掀起满池血水,产生特大的吸力。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无尽的黑气和血腥的池水吸拉,身体不稳,纷纷被吸进地宫之内。楚灭生狂怒的挥动手臂,弹出几丝黑气,斩断悬挂在地宫上方的碗口粗铁锁,使得重石门砸下,封死地宫。“灵族少年,你终于来了,让老夫好等。”阴沉恐怖的声音从如小山般的尸骸骨堆发出,震慑黑暗潮湿的地宫剧烈晃动,吓得被拉进来的人急忙后撤。楚灵族剩下的几十位族人满脸恐惧,眼神惊恐的望着地上被吸**血而成为干尸的三位楚灵族长老,胆怯大叫:“怪物!好可怕的怪物!”话音刚落,地宫幽深的墙角尸骨堆中冒出一团黑气,紧接着一只枯树皮的手迅速伸出,一把掐住一名惊恐的楚灵族族人,猛地一拉,一拧,一颗人头带着鲜血滚落在地。楚灭生单手托起被拧断脑袋的族人,拉进黑气当中,大吃特吃,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堆白骨。“我的族人,谁在敢多说一句,就是这个下场。”楚灵族族人被楚灭生歹毒的手段镇住了,纷纷匍匐在地,猛地磕头,求饶道:“老祖宗,我们错了,不要杀我们。”楚灭生随即一挥手,打出一团黑气,将楚灵族族人扇到一旁,大声喝道:“不想死就给我在一旁老实待着,别过来碍手碍脚。”楚灭生以残忍的手段灭杀一位跳动的族人是想达到杀鸡儆猴的震慑效果,他也不想断子绝孙,不会斩杀所有族人。相反,威慑族人靠边站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免得动起手来伤及到族人。灭杀三位楚灵族长老,楚灭生本性难改,绝不容忍违背命令的人,哪怕是楚灵族长老,照杀无误。这一突然的变化,着实震惊众人。胡冷禅燃起手中的火焰符,借着火光观察地宫的环境,道:“老怪物连自己族人都杀,太残忍了。”晓梦大师环视煞气浓厚的血池以及堆成小山的尸骸骨堆,叹息道:“那么多尸骸,至少杀了几百人,一招就灭杀三位固灵境二重的楚灵族长老,实力真恐怖。”胡冷禅、晓梦大师见老怪物一招就将三位实力固灵境二重的楚灵族长老吞噬精血而死,心里直打鼓,有些后悔胆怯攻入地宫。但是,地宫石门已被封死,无路可退,没有逃避的选择,只能决一死战。胡冷禅重新燃起一张火焰符,问道:“晓梦,这老怪物藏在黑气当中,也不露个面目,实力不知深浅,怎么办?”晓梦大师举起勾魂晓梦剑,压低声音道:“不要轻举妄动,没见地上三具干尸吗?谁若贸然攻击,死得绝对会比三位长老更惨。”三位楚灵族固灵境二重实力的长老被吸**血成为干尸横竖在众人前方,吓得没人敢贸然前行。幽深的地宫陷入沉寂当中,都在等待着楚灭生下一举动。这时,血池旁的三根铁柱响起铁索松动的声音,被楚灭生的灭生瞳击昏的小狸靠着九尾狐强大的妖兽血脉挣脱控制,发出低吟声:“哥哥,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姜灵浑身带血,手紧握嗜血幽冥剑,被小狸的声音吸引过去,透着微光,看见伤痕累累的小狸被铁索死死的拴在铁柱上,顿时大怒,喊道:“小狸别怕,哥哥这就来救你。”小狸四肢被铁索绑住,身体浸在血池中,任由血池煞气噬体,痛苦不堪,连大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胡冷禅飞过一张照明符篆,照亮血池,清楚的看到小狸惨不忍睹的遭遇以及鲜红的血池,喊道:“九尾狐在那边,抓住她,割开血脉,狐毒可解。”晓梦大师眼睛一亮,大喝道:“先抓九尾狐,解除狐毒再说。”一把勾魂晓梦剑借着胡冷禅照明符文释放的微光,刺向被拴在血池旁的小狸,大喝道:“九尾狐,喝了你的血,狐毒可解。”姜灵大怒,释放出九转炎炎火火豹形态追击,挡住晓梦大师的快剑,吼道:“你想干什么?”晓梦大师轻蔑一笑,当即加大力度,几个回合击败火豹,笑道:“斩杀妖狐,割开血管,喝血解毒。”胡冷禅也跟着一阵冷笑,嘲讽道:“小子,你以为我们真的死心塌地听你的吗?笑话,堂堂道派长老岂能让你一个小毛孩指手画脚,要不是九尾狐王的狐毒,我们早就在悦来客栈将你斩杀。”他补充道:“你那恐怖的修炼速度还有灾难之体,留你活着是最大的威胁,逼你喝下玄蛇毒符,也是为了防一手,置你死地。”围攻进地宫的流民大多支持姜灵提出的“推翻暴政,扶持仁君”号令,纷纷站在姜灵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力战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的弟子。“推翻暴政,扶持仁君。”“灵族少年,我们支持你,跟他们拼了。”“外面的弟兄正在浴血奋战,力战皇城守军,我们不当孬种,跟他们干到底。”姜灵示意众多流民不要轻举妄动,呵斥着胡冷禅、晓梦大师道:“道派长老,我呸,不要脸的东西,有求于人当孙子,拿到解药就本性暴露,不守信用。”“你想要狐毒解药,有本事自己去取,我平生最鄙视不守信用的人。我呸,五大道派,不过是一些披着羊皮的野兽,跟强盗没有什么区别。”胡冷禅大怒,回击道:“小子,敢骂我们是野兽,你是活腻了吧!”胡冷禅拿出一道符文,咬破手指在上面涂画,画出一条蛇的样子,然后,燃出火光,将符文烧成灰烬,讽刺道:“狂妄的家伙,你想死,那就让我送你一程。”“玄蛇噬心。”姜灵莫名其妙感觉到一阵心痛,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就好像有条蛇在蚕食心脏。一口淤血喷出,他挥动手指,封住血脉,逼着体内的玄蛇毒远离心脏,骂道:“卑鄙小人...”小狸媚眼闪烁,释放出一道红光,逼近胡冷禅,呼喊道:“别伤害我哥哥,狐毒解药是我体内的鲜血,冲我来。”晓梦大师再次出剑,跃过血池,刺向小狸,冷笑道:“小姑娘,重情重义,可惜,你的哥哥是恶魔,必须死。”姜灵捂住胸口,痛不欲生,撑着嗜血幽冥剑,喊道:“放开小狸,谁敢伤害她,我灭其一族。”胡冷禅取出一根玉箫,吹奏起摄魂曲,加强对姜灵体内玄蛇毒符的控制,迫使姜灵连吐几大口血。“小子,万蛇噬心的滋味如何?很痛苦吧!那就让你更痛苦一些。”胡冷禅吹了一口气,对着手中的玉笛使劲吹奏曲子。小狸被绑在铁柱之上,动弹不得,压根没法躲过晓梦的快剑,只能竭力嘶吼,咆哮,一阵兽吟。晓梦大师举着勾魂晓梦剑刺破小狸的小臂,划出一道深口子,挑出几滴狐血,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道:“看你是个小姑娘,杀你于心不忍,快变身九尾狐,我在与你决一死战。”勾魂晓梦剑趁势一滑,又挑出几滴狐血,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瓶子内,甩给胡冷禅,道:“胡长老,狐血,快喝了解除狐毒。”胡冷禅大喜,伸手去接晓梦大师扔过来的瓶子。瓶子没接到,忽地,地宫墙角尸骸骨堆冒出一团黑气,一位枯朽老人,半米长,身穿破旧黑袍,从黑气中走出,睁开一双死寂的眼睛,射出两道红光,将瓶子击碎。快速移动过去,一口吞食了瓶子内的狐血。“妖兽九尾狐狐血,大补品。”楚灭生聚集许久黑气,从尸骨堆走了出来,抬起枯瘦的手指,仅仅射出一道黑气,逼的晓梦大师不得不举起勾魂晓梦剑抵挡,正面应对黑光。黑气被勾魂晓梦剑挡住,弹射进血池中,一声爆响,掀起层层血雾。楚灭生轻叹一声:“好剑,是把好剑。”晓梦大师身形速退,跳开血池,避开血水,一直退到胡冷禅等人旁边,稳住身体,全身哆嗦,五指脱皮,惊恐道:“破灵境巅峰实力,比道玄掌门还要胜上一筹,好恐怖。”胡冷禅望着晓梦大师手中勾魂晓梦剑残留的黑血,着实也吓了一跳,道:“幸亏你手中拿的是名剑勾魂晓梦,要不然早就被黑气化为血水了。”“不好,老怪物的实力比三十年前挑战铁血时更加强大,我们要死在这里了。”胡冷禅当年追随叶啸天父亲配合一代天才铁血围攻皇室地宫时见识过老怪物楚灭天的实力。同属破灵境实力的铁血最后惨败在楚灭天手中,不得已靠着叶啸天父亲舍身相救才逃出地宫,五大道派的队伍被打退。楚灭天展示出一张恐怖的面目,踏着沉重的步伐,震得地面发裂的走出来,讽刺道:“三十多年了,总算又有人围攻到这里,老朽真是开心。”“三十年多年前,有个狂妄的小子仗着玉简联合五大道派想来夺取古佛舍利,被我击败,让我饱餐了一顿。今日,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废物又来到这里,老朽定会盛情款待。”楚灭生冲着胡冷禅瞪过去一眼,双眼释放两道黑红光。胡冷禅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的直视楚灭生的眼睛,当即被黑光击昏,瘫倒在地,猛吐鲜血,神志不清的恐慌到:“死神之眼,灵魂离体。”“瞳影灭魂术!”楚灭生挥动着枯瘦的手抓住胡冷禅的胳膊,使劲一拧,硬是将整条胳膊拽下来,狂笑道:“真是弱的不堪一击,还敢损伤至阳之体,活腻了。”晓梦大师只见无数道楚灭生的身影在胡冷禅的眼珠晃动,眼看胡冷禅的灵魂被从身体拽出一半,急忙刺出一剑,叹道:“好强的瞳术攻击。”“吼!”楚灭生松开掐紧胡冷禅的手,躲过勾魂晓梦剑,偏过头,冲着晓梦大师露出一口黑牙,残暴的怒吼。吓得晓梦大师急速跳开,脸色苍白,那双握紧勾魂晓梦剑的手不由得颤抖,像是被楚灭生恐怖的面孔震慑住了。“让人作呕的一张脸。”晓梦大师收回勾魂晓梦剑,惊魂甫定道。多亏晓梦大师及时出剑,要不然再晚一下,胡冷禅的灵魂就真可能被楚灭生剥离出身体。胡冷禅灵魂归位,意识恢复,感觉到断臂之处撕裂的疼痛,嘴唇都白了三分,眼睛残留着血丝。他用剩余的胳膊取出一张火焰符,燃成灰烬,贴在断臂之处止住血流,防止流血过多而死。“啊!”火焰符的火焰烧的皮肉焦黑,伤口处连成一块,堵住了血管流血,勉强救了胡冷禅一命。胡冷禅神情恐惧的盯着面前狰狞可怕的楚灭生,惊悚的喊道:“不要看怪物的眼睛,他的瞳术能让人灵魂出体而死。”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楚灭生那双空洞死寂般的眼睛,生怕自己也会像胡冷禅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楚灭生眼睛冒着黑气,讽刺道:“一群弱小的蝼蚁,连瞳影灭魂术都抵挡不住,还妄想抢夺古佛舍利,真是痴人说梦话,可笑。”楚灵族族人见楚灭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胡冷禅的胳膊拧断一只,顿时匍匐在地,高声大喊:“老祖宗威武,老祖宗霸气。”楚灭生抬起枯萎的手指示意楚灵族族人禁声,随即,身影如鬼影般瞬移到晓梦大师附近,还没等晓梦大师来得及反应,一只枯萎的手速速握拳砸在晓梦大师脸上,将其面纱打飞。“丑陋女人,别以为拿一块遮羞布就能挡住脸上的疤痕。”楚灭生最讨厌别人讽刺他的容貌,快速一拳掀开面纱就是对晓梦大师的话语最直接的惩罚。面纱被揭,晓梦大师花容失色,脸上重重挨了一拳,青一片紫一片,一脸羞红,举着手指骂道:“你...你打女人的脸,可恶。”楚灭生冷哼一句,不屑道:“你本来就不知道脸面为何物?挨上一拳又何妨?”晓梦大师大怒,暴怒,施展出‘破魂三斩’。连续打出三道剑光,直逼楚灭生,恨不得一剑将老怪物斩杀。楚灭生拖着鬼影般的身体,轻轻松松避开三道剑光,从怀中取出一枚火红的舍利,朝其中吹了一口气,默念口诀,只见一连串佛文飞出,将晓梦大师击飞,重伤在地。“碍手碍脚的废物,不堪一击。”晓梦大师寄希望于勾魂三斩,却没想到三道剑光都打在骷髅堆中,粉碎一堆骨头却未能伤及楚灭生一根毫毛。反而被楚灭生取出古佛舍利重伤在地,生命奄奄一息。姜灵趁着楚灭生与胡冷禅、晓梦大师交手之际,偷偷越过血池,赶到铁柱旁,举起嗜血幽冥剑将铁链斩断,救出小狸。正当他抱着小狸逃出血池铁柱时,手中的芥子镯剧烈颤抖,藏在暗黑佛纹鼎内的金舍利感应到楚灭生手中的火舍利,飞出芥子镯,悬浮空中,发出金光。楚灭生大喜,正要飞跃而起,夺取金舍利的时候,只见金舍利表面释放一串佛文,接连打在黑气中,震得满地碎人骨。“灵族少年,你手中带着的黑色镯子还藏有什么?”楚灭生见金舍利非但没有一点靠近火舍利的意思,反而吸拉火舍利,往芥子镯钻。胡冷禅、晓梦大师两人被重伤,奄奄一息,自身难保,能活命就不错了,没有多余的功夫管别人。“恕不奉告!”姜灵将伤痕累累的小狸从铁柱上救下,放在地上,不畏惧的顶撞楚灭生,咬着牙回应四个字。“小子,你找死吗?你要知道这里是地宫,我的地盘,我要杀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楚灭生大怒,威胁道。姜灵拔出嗜血幽冥剑,握紧地狱鬼斧,吼道:“伤害小狸,就算我死也要斩断你的骨头。”楚灭生大怒,再次压着性子,威胁道:“要不是你的至阳之体适合我,我早就将你斩杀了,岂容你这么大胆说话,快说,手中黑色镯子内还藏着什么?”楚灭生行走江湖几千年来,还是头次见到火舍利会被某种东西吸引。他惊讶眼前拥有至阳之体的少年神兵利器众多,特别是看到金舍利的那一刻,心中隐隐约约高看姜灵一眼。“恕不奉告!”姜灵原原本本还是说这四字,一点也不惧怕楚灭生恐怖的实力。他心里知道连胡冷禅、晓梦大师都无法挡住老怪物三招,自己恐怕连一招都挡不住,倘若硬干,很有可能会被瞬间秒杀。然而,骨子里留着的不屈血液使得姜灵宁死也不低头,更何况地宫石门被封死,就算想逃也没路可逃。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还不如拼死一搏,奋起反抗。面对着老怪物楚灭生,姜灵能感觉到从未有的压迫,仿佛站在生与死的界限,稍不留神就可能命丧黄泉。“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怂字咋写。”楚灭生恶狠狠的吐出一句狠话,收回火舍利,握在手中,随手一挥,成排的碎骨攻向姜灵。“秋风扫落叶!”姜灵当即跳开,挥动着嗜血幽冥剑,施展出应对群战的海渊剑法第五招来抵挡碎骨,虽然挡住了碎骨却被特大的冲击力震得连续后退,被逼死到墙角。“嘭!”嗜血幽冥剑正中碎骨,剧烈颤抖,脱离手掌而出,横插如石门之内,径直穿过石门,将剑尖穿到外侧。一枚碎骨直入姜灵的胸膛,穿体而过。姜灵被钉在石门上,狂吐一口鲜血,惊叹道:“好恐怖的实力。”楚灭生身形一闪,冲向姜灵,欲准备一击掐住姜灵的脖子,击昏姜灵然后夺取至阳之体。姜灵意识到不妙,丢掉嗜血幽冥剑的手速速聚集一团灵气,调动灵根海内的灵气汇集与掌心,施展出九转炎炎火。“火虎,截住他。”一只火红的老虎脱离手掌,猛地窜大,扑向老怪物,大声嘶吼,一阵撕咬,拍打。楚灭生先是见一只火虎忽地窜出,眼神一变,略微撤出一步,随即,见火虎只不过是只地灵镜五重的虚幻战技,当场大笑,讽刺道:“雕虫小技。”黑色的煞气灌入火虎身上,楚灭生双手掐住火虎的脑袋,奋力撕开,将火虎撕成两半,灭了九转炎炎火。九转炎炎火被精神力控制,经由影流九转转化随着施术者实力的提升而增强,同样,也会反噬施术者,给其造成精神创伤。火虎被灭,姜灵束手无策,精神遭反噬,接连吐出三口血。楚灭生双眼睁大,释放出黑气,大吼一声:“瞳影灭魂术,都给我沉睡至死。”直视楚灭生眼睛的人迅速遭到控制,失去意识,神志不清的倒在地上。反应及时的人虽说避开楚灭生的眼睛,却被升起的黑气击中,被迫中了楚灭生的瞳术倒在地上。楚灵族众人心甘情愿中楚灭生瞳术,倒在地上,匍匐喊道:“老祖宗威武,老祖宗霸气,无人能敌。”控制住大都数人,楚灭生打起了姜灵至阳之体的注意,快速移动身体靠近姜灵,逼问道:“快说,手中黑镯子藏着什么?”话音刚落,暗黑佛纹鼎一跃而出,金光闪闪,无数道佛文飞出,逼得楚灭生赶紧后退,躲开佛文攻击。楚灭生见到暗黑佛纹鼎的时候,眼睛发光,惊讶叹息道:“西天古佛的暗黑佛纹鼎,蕴含天道,万年前丢失,消失于世间,却在你手中出现了,不可思议。”胡冷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叹道:“那尊黑鼎居然是西天古佛的药鼎,当初真不该放过那小子的。”晓梦大师两眼发光,她虽说对暗黑佛纹鼎很惊讶,但是最大的心思还是放在如何逃脱恐怖的地宫,赶紧回到仙剑峰汇报情况。楚国皇室地宫藏在一位活了几千年的破灵境巅峰强者一旦传出去肯定引起五大道派恐慌和震惊。“老怪物,怕了吧!没错,这尊鼎就是大陆最后一位突破仙穹境界的强者西天古佛留下的,怕了赶紧滚回骷髅堆中去。”姜灵握紧暗黑佛纹鼎,有口气没底气的吼道。楚灭生冷哼一句:“倘若西天古佛手握此鼎,老夫确实害怕,但是就你这个实力才地灵镜五重的修灵师,何惧之有?”一到黑光射出,直逼姜灵另一侧胸膛。姜灵被钉在石门之上,动弹不得,情急之下,挥动着地狱鬼斧抵挡黑光。说也奇怪,地狱鬼斧没有一丝震动的就将黑光挡下了。姜灵大喜,笑道:“地狱鬼斧,取之于鬼王地狱,专门灭杀魂魄野鬼,你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奈何不了地狱鬼斧。”楚灭生眉头一怔,纳闷道:“这灵族少年身怀众多异宝,速战速决为好。”“笑话,地狱鬼斧的幽冥之力只对魂魄有伤害,我不用灵魂攻击你就得了。”楚灭生收回金舍利,接着金舍利正义之光,挥出一道灵气,逼得姜灵使用地狱鬼斧可暗黑佛纹鼎双重抵挡。“让你见识一下古佛舍利真正的威力。”楚灭生挥动着黑气,笼罩全身,随即,收回金舍利,注入一团黑气,借用金舍利之光打出两道瞳术。“佛光瞳影!”金舍利被楚灭生的黑气拖拽,远离暗黑佛纹鼎的控制,飞向楚灭生手中,被两道黑红瞳光击中,飞出一串佛文。这道佛光打中血池铁柱,将几根铁柱击穿,震得血池中鲜红的血水起伏不断,径直逼向姜灵。感觉到佛文带来的压迫,姜灵眼神一紧,单手握住地狱鬼斧抵挡佛文,血液从手臂窟窿渗出,吃力的很。“不好...手臂被钉在石门上动弹不得。”姜灵使劲挣脱,可越是用尽,血液渗出越快,不到一会儿,染红一大片石块,使得脸色苍白,灵气供应阻断。“唰!唰!”姜灵痛苦的抬起头,不料直视到楚灭生的眼睛,刹那间被瞳影灭魂术控制,意识陷入短暂的空白,迷失自己。楚灭天不屑一笑:“不堪一击。”随即,黑色灵气汇聚在楚灭生手中,迅速窜起,足足有南瓜大。楚灭生双手握紧,汇聚两团黑气,甩向金舍利,使得黑气沾染到一层金色灵气。被金舍利同化的黑气团极其快速的攻击姜灵,险些要了姜灵的命。好在,地狱鬼斧感觉到姜灵有危险,藏在地狱鬼斧中的万千怨灵喷涌而出,护住意识昏迷的姜灵,挡下了金色黑气团。这一击,大伤万千怨灵。将近一百怨灵直面金色团,惨叫声不停,转眼化为乌有,灵魂体被金色光芒折磨至灰飞烟灭。地狱鬼斧剧烈颤动,脱离姜灵的手掌,快速飞起,猛地一斧子劈开升腾在半空中的金舍利,打断了楚灭生对金舍利的控制。而地狱鬼斧自身遭到反冲,弹飞至血池当中,被煞气浓厚的血水覆盖,失去了幽冥之力,跟一把普通砍柴斧头没有什么区别。地狱鬼斧掉落进血池当中,沉入池底,快速吸收血池中浓厚的煞气,不到一会儿工夫,整坛鲜红池水被净化得一望见底,澄清干净。楚灭生大惊,望着血池底部的地狱鬼斧,叹道:“好强的斧头,不愧取自于鬼王地狱,真乃神兵利器。”赞叹归赞叹,楚灭生施展瞳影灭魂术,使得众人纷纷陷入无自主意识状态就是为了能无干扰的夺取姜灵的至阳之体。正好,施展瞳术控制住姜灵的意识,夺取至阳之体简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为了确认已完全控制住姜灵的意识,楚灭生不放心的用手指弹出两道黑气,打向姜灵的左右臂骨。左右臂骨遭到剧烈攻击,没能撑住几秒就崩溃,断裂,血流如泉涌,止都止不住,导致姜灵身体被重伤却没有意识感觉到疼痛。楚灭生收回手指,大笑:“左右臂骨被我击毁,就算你再有本事也无法快速反击。”“苍天有眼,让老朽在地宫苟活数千年还能遇到万年一遇的至阳之体,天助我也。”楚灭生快速移动至姜灵跟前,伸出骷髅般的手指掐住姜灵的脖子,将其身体按在石门之上动弹不得。一双恐怖的眼睛对准姜灵无神的眼睛,释放更强的黑光,使得姜灵无法挣脱,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楚灭生使出另一只手,掐住姜灵的肩膀,猛地往外拽,将姜灵的灵魂逐步往身体外扯,大有从身体剥离灵魂的意思。楚灭生要想占据一副新的躯体,往往都要将身体原来的灵魂逼出,击碎,然后再将自己的灵魂放到身体,实现夺体,变相重生。这一次,他想占据的是万年难遇的准仙体,过程更加复杂,实施起来相当不易,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同归于尽。“至阳之体,你即将为我所用。”楚灭生狂笑,使劲剥离姜灵的灵魂。迫不及待的喊道。躺在一旁伤痕累累的昏迷九尾狐小狸感觉到危险迫近,无意的叫道:“不准伤害哥哥,谁要是敢动手,我要他死。”危险迫近,小狸血管内流淌的妖族血脉被刺激,身体重新变成九尾狐状态,泛起一层红光,一跃而起,撞飞没有防备的楚灭生,打断楚灭生剥离姜灵的灵魂,怒道:“老怪物,给我住手。”楚灭生急速跳开几步,瞪着九尾狐,疑惑着:“这只化身为人的九尾狐血脉过于强大,刚才那一反击,颇具威力。”楚灭生看着小狸身体泛起的红光,只能想到一个方法解释,那就是九尾狐的血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缩短时间觉醒。“留着这只小狐妖,很是碍手碍脚,倘若任由其妖兽血脉觉醒,那可真的惹上麻烦了。”楚灭生盯着九尾狐一身红毛,惊讶的分析道。小狸强忍着身体疼痛,慢慢爬起来,学做人一样端坐在地面,扶着姜灵的脚,叫唤道:“哥哥,你快醒醒,有坏人。”姜灵眼睛直视过楚灭生的恐怖眼睛,被无形的力量损伤一部分功能,暂时陷入短暂的昏迷,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还手抵抗。意识陷入空白听不到小狸的呼唤,身体被钉在石门上动弹不得,处境危险。九尾狐小狸连续摇着姜灵的大腿使劲叫唤,可就是无法唤醒姜灵,无奈之下,她只好伸展出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抱住姜灵,堵住伤口,不想姜灵再受到伤害。“不准伤害哥哥,不准,不准。”小狸一双媚眼闪闪,怒气冲冲的盯着楚灭生,吼道。楚灭生大笑,笑九尾狐愚昧,笑其为救一个人而不怕死。从未有人能够直视楚灭生的眼睛超过三秒而相安无事,瞳影灭魂术施展,地宫之内无人能够抵挡得住。空洞般死寂的眼睛微微一抬,直视着小狸的媚眼,猛地睁大,射出两道黑光,讽刺道:“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次,不想活就送你一程。”两道黑光进入媚眼当中,说也奇怪,非但没有冲散小狸眼睛中泛起的红光,相反,促进小狸媚眼边缘也出现一层红光。小狸舞动着九根大尾巴,媚眼一动不动的直视着楚灭生的黑眼珠,疯狂吞噬楚灭生黑眼珠释放出来的黑光却没有一丝被控制的迹象。“瞳孔反噬!”小狸凑近距离,直视着楚灭生的眼睛,猛地一怔,飙出几滴鲜血,瞳孔变成血红色,眼白也被染红。两道血光冲出小狸的媚眼,冲破眼珠,震得楚灭生两颗眼珠剧烈鼓动,破除了瞳影灭魂术,使得楚灭天两只眼睛遭到反噬,爆出两滩黑血,眼珠子炸裂。眼球炸裂,视野陷入黑暗,楚灭生一阵惨叫,狂怒之极,凭着强大的精神感知力,锁住小狸的脖子,举起手掌,一掌劈下,震得小狸当场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小狸全身抽搐,缩成一只小狐狸,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施展媚眼,解除地宫所有人中的瞳影灭魂术,唤醒众人。媚眼轻轻闭合,小狸极其不舍的拉住姜灵的腿,有声无力的叫唤着:“哥哥,快醒来,离开这里,好好活着。”楚灭生的瞳影灭魂术被小狸的觉醒媚眼破除。姜灵意识得到恢复,眼睛一亮,只见小狸七窍流血倒在自己脚下,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他大怒,使劲扭动身躯,极想挣脱体内的碎骨,斩杀楚灭生。然而,左右灵骨被粉碎,身体钉在石门之上动弹不得。姜灵甚至连蹲下抚摸小狸死的惨烈的面容都无法做到,狂怒的声音冲破喉咙:“楚灭生,老怪物,你不得好死。”众人被施加的瞳影灭魂术被解除,意识得到恢复,睁眼就看到惨烈的一幕,吓得疯狂避开愤怒的楚灭生。“老怪物眼睛瞎了,大家快推倒石门,逃出地宫。”“快点,加把劲。”胡冷禅拖着断手,从昏迷的意识醒来,面色苍白,急速跳到石门处,破开地上躺着的一位楚灵族长老的干瘪尸体,夺走内丹,吓得哆嗦道:“拿枚固灵境修灵师的内丹也对得起断手,至于金舍利,无福消受,不惹为好。”晓梦大师的脸被楚灭生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没面目见人。她醒来之后,学胡冷禅的做法,破开地上一位固灵境楚灵族长老尸体,取出内丹,猛地撞击地宫石门。楚灵族族人见楚灭生眼睛失明,他们完全顾不上大喊老祖宗威武,一脸惊恐,纷纷涌向出现裂缝的石门。另一位死去的楚灵族长老的内丹也不知被谁给趁乱抢走,众人一起使劲,猛地推倒石门。只见‘轰’的一声,石门坍塌。众人一窝蜂涌出地宫,头也不回的各自逃命。楚灭生感觉到石门被撞开,内心大惊,甩出手中的金舍利,使其碰撞到地宫上方,炸下一大片碎石。金舍利脱离楚灭生的控制迅速被暗黑佛纹鼎吸引,快速飞向佛纹鼎方向,不料,与暗黑佛纹鼎盘旋在上空的火舍利迎面相撞。古佛两颗舍利相撞,威力巨大,释放一道能量波动异常强烈的光芒,斩断一切支撑地宫的石柱。“轰隆隆!”偌大的石块往下掉,封住地宫出口,堵死一切。楚灭生趁着石块往下掉之际,凭着强大的精神探知能力,锁定还不及逃出去的姜灵,猛地扑过去,将黑气笼罩在姜灵身上,强行噬魂夺体。", "summary": "姜灵与陈皮阿三商讨造反推翻楚灵族的计划,他们决定推举楚天宇为新楚王以稳住局面。他们煽动京城地痞流氓和不满楚天霸的军队起义。姜灵在客栈内宣称已杀死楚天霸,获得众人支持。南宫正德报告了平民窟地痞流氓的动向和流民的情绪。楚灭生安排长老们接管南宫府的军队统治权,准备诛杀异心的将领。在京城,胡冷禅和晓梦大师分别带领流民攻击了南宫府和军器所,将粮食和兵器分发给流民。姜灵则在皇城外与暴动的民众会合,准备攻破皇城。胡冷禅使用火焰符炸开宫门,流民涌入皇城与守军激战。楚灵族三位长老试图指挥守军反击,但被姜灵、胡冷禅和晓梦大师击败。楚灭生在地宫中计划利用小狸作为诱饵捕捉姜灵。姜灵在地宫遭遇楚灭生的攻击。楚灭生使用瞳影灭魂术控制众人,但小狸的媚眼能力觉醒,破解了楚灭生的瞳术。在楚灭生与姜灵的激战中,小狸为了保护姜灵牺牲。姜灵在极度愤怒之下,无法及时挣脱楚灭生的控制。楚灭生趁机施展噬魂夺体,试图夺取姜灵的至阳之体。地宫崩塌,楚灭生在最后一刻被两颗古佛舍利释放的能量波动所困,地宫彻底封闭。姜灵等人逃离地宫。"} {"context": "明明有成堆的事需要讨论,但吉尔和卡罗斯都没有那个心情。两人必须找到电线,然后返回车站。而且还得在这个过程中避免被安布雷拉的宠物以及丧尸杀死。所以,现在的状况一点儿也不适合闲聊,就算马路上看起来十分安全也一样。另外,他们刚刚费了好大劲才从起火的加油站逃出来,吉尔不知道该跟卡罗斯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卡罗斯的情况也差不多。先说些什么好呢?天气?问问她的朋友死了多少个?还是谈谈名叫暴君的怪物会不会突然出现把她杀死?又或者是她讨厌尼古拉的十个理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吉尔一直提防着尼古拉——这有可能源于她对安布雷拉的怨恨。不过尼古拉好像也不太喜欢她,但理由却完全不清楚。分队长很有绅士风度,可多少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虽然卡罗斯很高兴吉尔没有用同样的怀疑目光审视自己,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向自己挑战、试探,但一想到她与尼古拉面对对方时的态度,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要想生存下去就得团结起来才行。不管怎么说,吉尔好像不打算主动提起这件事,卡罗斯则在心中仔细思量究竟要不要把特兰特的事说出来。同时,两人都不能放松对周围的警惕。他们一言不发地从电车站往闹市区走去。一名死去的男子背靠着小巷拐角处的砖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两具尸体,都是安布雷拉的丑陋怪物。尸骸的样子和卡罗斯在餐馆附近杀死的昆虫怪很像。在这几个小时里,卡罗斯已经两次经过这个地方了。从男子尸体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在那个地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卡罗斯之前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即便认识到不能逐一查看每具尸体的脸之后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但这一次看到那张脸之后,卡罗斯不禁吓了一跳,其他思绪都被抛诸九霄云外。“等等,我见过这个人。”他蹲在尸体旁边,尽力回想着他的名字。海内希?不,是海宁斯。个子很高,黑发,从唇角到下巴有一条浅浅的伤疤。全身上下只有脑袋上有一处伤痕,还没有开始腐烂。他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吉尔从卡罗斯前方两、三步的地方回来,看了看表后温柔地说道:“你的朋友遇难我很遗憾,但我们必须得走了。”卡罗斯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在尸体上寻找后备子弹和身分证明:“不,他不是我的朋友。我被雇佣后不久在支部见过他,应该是另外一个U.B.C.S小队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狂军人。我完全没听说他会一起到浣熊市来……嗯?这是什么?”卡罗斯从海宁斯夹克内侧取出一本平装书大小,带封皮的小本子,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本日记。大略翻看了一下之后,最后一次记录的时间是在三天前。“说不定这很重要,”卡罗斯在站起身的时候说,“尼古拉认识这个人,一定要把这个给他看看。”但吉尔却皱了皱眉头:“如果真有那么重要的话,还是现在就仔细看看比较好。说不定……里面有跟尼古拉或是米歇尔有关的事?”虽然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显得有些若无其事,但卡罗斯很清楚隐约透露出的信息,因此他有些不高兴:“听着,我知道尼古拉看上去或许有些冷淡,可你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不是吗?现如今,他小队里那些和他一起战斗了很多年的队员全都被杀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些呢?”吉尔没有与卡罗斯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要不我去找电线,你自己在这儿慢慢看怎么样?你不是说过这个人是安布雷拉的代理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吗?我非常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些什么。你呢?”卡罗斯虽然瞪了吉尔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勉强地点了点头。她是对的。如果这本笔记里记录着跟发生在浣熊市的灾难有关的确切情报,说不定真能派上什么用场。“我明白。把找到的电线全都带回来,速度要快。可以吗?”吉尔在点点头之后立刻开始行动,静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敏捷而没有任何声响的动作令人叫绝,需要长时间的锻炼才能达到那种水平。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卡罗斯曾听说过S.T.A.R.S是一支精锐部队。看看吉尔?瓦伦蒂安的表现就能明白这一点。“海宁斯,让我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卡罗斯低声说完,打开日记,开始阅读最后一部分内容。“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公司对我有大恩,但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断然拒绝。我已经受不了那种叫声了。如果我突然被杀死,有谁会注意到?所有的人挨个死去,现如今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马路上到处都能听到惨叫,但那都已经与我无关。公司在两年前救回我的性命时,让我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当时完全不在乎。因为我差一点儿就被处死,所以面对‘与公司的阴险勾当为伴’这个条件,我很快便答应了。公司联络员告诉我的事情听上去还不错一一我和其他罪犯会接受故障检修员的培训,支持研究中存在的非法部分。公司内部也有其他正式的部门,比如准军事组织、生化危机应对部队、相当正规的环境保护组织。我们的工作就是在人群开始注意一件事之前清理现场,并让已经注意到的人绝对没办法把这件事说出来。在半年的集中训练中,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个任务是隐藏身分,抹消实验对象。这些人想要向社会公布他们体内被安布雷拉注入了药物。那种药虽然预期的作用是缓解老化,但后来却导致所有实验人员都染上了癌症。我们只花很短的时间便逮住了所有人。面对这一年半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丝毫不觉得骄傲。但我学会了接受现实。我被选为了特别监视员。公司在发现第一次泄露事故后,为了以防万一而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但不是所有人都被选为了监视员。公司说我比其他人更热衷于为公司服务,即便看到同伴的死亡也不会变得脆弱。海宁斯万岁。我作为一名仓库管理专家在仓库里工作了两个星期,同时百无聊赖地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感觉自己的骨头深处都刻上了‘无聊’两个字。但之后在一瞬间又发生了无数的意外,让我连续三天都没办法入眠。持续尖叫的人群被吃人肉的丧尸捉住、死亡、开始啃咬活人等等异变,数不胜数。我虽然曾经想与被安排在这里的其他人取得联系,但我找不到他们。总而言之,我认识的监视员只有四个——福斯特、马丁、让人害怕的俄罗斯人、医院里那位戴眼镜的医生。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没被送来或是逃走了,但都无所谓。从前天开始我就没有继续报告了。就算安布雷拉最后会消灭,被扔到地狱的业火里焚烧也无所谓。我一定会在地狱里与那些混蛋相遇的。我决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然后扣动扳机。只用一发子弹,我就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操心。当初要是被处死就好了……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恐怕还没人有过和我一样的遭遇吧。对不起。如果有人找到了这本日记,请务必相信我的话。”剩下的书页都是空白。卡罗斯半蹲在海宁斯的尸体旁,精神恍惚地凝视着他,然后看了看残留在他那只冰凉右手里的火药残留物。的确有痕迹。但是谁夺走了他的枪呢。“卡罗斯?”卡罗斯抬头一看,手里拿着一些电线的吉尔正站在他面前。那张俏丽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询问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担忧。“让人害怕的俄罗斯人”。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谁?卡罗斯虽然不知道监视员究竟是做什么的,但尼古拉一定会告诉他的。应该尽快返回米歇尔那里。“看来我必须向你道歉。”卡罗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胸口就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似的,绷得紧紧的。尼古拉是在米歇尔被打伤后不久找到他的,那么究竟是谁开的枪呢。“为什么?”吉尔问道。卡罗斯把日记塞回夹克里,最后看了海宁斯一眼。厌恶、怜悯以及愤怒接连涌上他的心头——这些情绪的对象既是安布雷拉、尼古拉,也是容易受骗的自己。“一边走一边说。”他紧握着突击步枪的手有些颤抖,愤怒就像黑云一般在身体里扩散开来,“尼古拉还在等着我们。”尼古拉将新的保险丝塞进电车控制面板之后,在车站大楼里静静地等待卡罗斯和吉尔回来。车站一楼的窗户基本上全都坏了,室内很暗。待在这里就能够听到两人进入车站时最后一段轻声的交谈。吉尔一定会让卡罗斯警惕安布雷拉和尼古拉。但实际上,尼古拉对这些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单纯地想仔细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他想知道S.T.A.R.S的女队员到底在说些什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些如何偏执的胡言乱语,也想看看卡罗斯对此有什么反应。到时候我只需要等两人走进电车后再出现,就说在建筑物里寻找零件就行了。然后再观察两人具体有什么行动。到底是和他们一起乘电车,还是我一个人走?今晚就暂且在一起吧,还得找些食物,最后一定是轮流站岗警戒。在其他人睡着之后就可以动手杀死他们。说不定还可以把那两个人骗到医院去,尽量引起猎杀者的注意,然后我再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算他们到时候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也没有关系。尼古拉微微一笑。从破烂窗户吹进来的冰冷夜风轻拂着他的脸颊。两人的性命已经掌握在他手中了,他感觉自己此刻充满力量,握有支配权还真是一件令人陶醉的事。虽然一开始他只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但现在整件事的意义已经完全改变。用语言似乎很难描述改变后的新事物——是游戏吗?但感觉比游戏更高级。那种对人类命运的深刻理解是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尼古拉一直认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那种带有社会性的思考境界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来到浣熊市之后,这种想法变得越来越强硬。发生在这里的另一种现实之中,其他人都是一些侵入此地的外部人员,只有他能真正理解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这是他在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上自由的感觉。从小巷方向传来开门的响声后,尼古拉慢慢从窗边移开。转瞬之后,两名在移动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年轻士兵进入了他的视野。令人吃惊的是,两人全都摆出一副战斗的姿势,把武器举在胸前慢慢向车站靠拢。就像已经预知到会出问题一般。也许他们遇到了暴君。如果吉尔正在被追踪的话,这说不定是一个有趣的主意。追踪者要是出现,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反正那个大个子是个十足的蠢货,出现在它面前的任何东西都难逃被干掉的命运。到时候我只需要躲在一旁看戏就行了。吉尔和卡罗斯稍稍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两个人充满戒备地向前移动,尼古拉忽然注意到吉尔的肩上挂着一捆电线。看来可以让他们再多活一段时间,至少作为仆人,他们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工作。“没有危险。”卡罗斯低声说完后,尼古拉不禁笑了起来。声音太明显了。“只要没遇到怪物,就说明那家伙已经回来了。”吉尔轻声说道。尼古拉的微笑上随即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不可能……他们防备的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近他。”卡罗斯压低声音说道,“登上电梯后立刻夹击他,卸掉他的武器。那家伙还有匕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尼古拉的思维有些混乱,进而变得不安起来。他们为什么知道我怀有恶意?吉尔点点头:“让我来问。我对安布雷拉的背景比较了解,如果要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跟监视员任务有关的所有事,还是让我来比较好。他如果看到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件事。”“他已经无处可逃了。”卡罗斯打断了她的话,“好,就这么办。那家伙一定已经准备好给我们一个惊喜了。”吉尔再次点点头之后,两人一起把背挺直。卡罗斯把突击步枪的枪柄抵在肩上。然后他们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慢慢朝电车走去。汹涌的愤怒包围了尼古拉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昏黑,在好一阵的时间里什么也看不见。脑子里全是红色和黑色的闪光在激烈碰撞,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冲出车站大楼把两人全部杀死的冲动,因为意识中还残存着那两人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一讯息。他差一点没能控制住自己。想要伤害、杀死那两人的欲望过于强烈,让他感觉这样做的结果根本就不重要。尽力忍住不发出怒吼的结果是身体剧烈地抖动,他必须要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留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电车引擎的轰鸣声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之中。即便大脑重新开始了工作,但激烈的怒意阻碍了复杂的思考过程,让他只能想到一些极为单纯的东西。那两个人知道我没有讲真话了。在得知我与监视任务有关之后,现在我便成了那两人的敌人。慎重的准备全都化为泡影,作为同伴的信任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那些时间和口舌全都浪费了……更糟糕的是,我现在不得不步行到医院去。尼古拉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无处发泄的愤恨就像潜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一般,从身体内侧折磨着他。从那两人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将夺走尼古拉的自制力这件事当成了理所当然的行为一般。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我的计划,我的钱,我的决心。全都是我的,不是他们的东西。只属于我一个人……重复念了一段时间之后,不知是这几句“咒语”起了作用,还是那些语言本身让尼古拉感觉到了现实的存在,总而言之,他稍稍变得冷静了一些。是我的,我决定了,这些是我的。尼古拉深吸了几口气。在带着咕噜噜的喘气声渐渐远离电车之后,他反而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一定要找出让他们后悔这样做的方法,让他们摇尾乞怜,让他们应和着我的大笑高声惨叫。吉尔站在担任驾驶员的卡罗斯旁边,看着已经化为一堆暗色废墟的浣熊市慢慢从自己身旁经过。车头灯只剩下一个,那黄色的亮光并不能让他们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情况。无数火堆在恣意地燃烧,一弯弦月位于所有景观的上方,洒落一片清冷的光亮——落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上,钉着木板的破烂窗户上,还有漫无目的的生物身上。“慢点走。”吉尔说,“如果铁轨被堵住的话,速度太快就……”卡罗斯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她:“是,长官,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真是谢谢你了。”虽然这种语气显然是想让吉尔再说点儿什么,但她已经对开玩笑十分疲倦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完全凝固了一般。“呃……好,对不起。”卡罗斯慎重地驾驶着电车,在转弯时稍稍把速度放慢,随着电车不断前进,铁道的轨迹不停在眼前连成两条反射着微弱光芒的银线。吉尔想坐下来,想到隔壁的车厢去,和米歇尔一样躺在座椅上。离钟楼还有几英里远,照这种速度,就算慢跑也能追上列车。但她知道卡罗斯其实也非常疲劳了,所以至少得再忍受几分钟脚部的疼痛,站在这里陪着他。出于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两人并没有提起尼古拉的事。他们也许感觉到,即便推测出那名男子目前所在的地方以及正在进行的行动,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不管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两人很快就能离开这座城市了。如果能够活下来,吉尔在揭露、惩处安布雷拉这件事上的热情一定会比以前高涨数倍。浣熊市惨剧的责任并不在尼古拉,而是安布雷拉。看起来她对尼古拉那种出于本能的厌恶是正确的。不知道他到底使了多少阴谋诡计,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那家伙很清楚安布雷拉的邪恶之处。从卡罗斯找到的日记来看,那家公司好像是故意为了让整个浣熊市的居民都被感染而预先做好了部署,并为了记录病毒导致的灾难而派来了秘密部队。这虽然有些可怕,但的确是事实。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对手也是那个安布雷拉啊。如果他们能非法设计出基因病毒,而且还能利用这种病毒制造杀人兵器,那么为此而残害大量生命也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此外,还派人观察他们战斗的情况,作为研究资料记录下来。轰隆!电车突如其来的猛烈摇晃让吉尔往旁边一歪,靠在了卡罗斯身上。声音是从后面的车厢方向传来的。很快,米歇尔便发出了像是被挤压出来的?惨叫——吉尔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恐怖。“你来开车。”卡罗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吉尔已经抽出左轮手枪,谨慎地朝列车中部走去。“还是我去吧,你继续驾驶。”她一边说一边朝车厢之间的拉门走去,在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电车之所以摇晃,就像是……受到了怪物的袭击一般。米歇尔靠自己的力量应该不可能醒过来。穿过门来到车厢连接部分之后,正在运行的电车发出的巨大响声愈加明显。把手伸向另一道门的吉尔脑子里只有“米歇尔无力抵抗”这一件事。怎么会这么严重。视野里的情景简单明了,而且;冲击力极强。窗户碎裂,车厢里到处都散落着玻璃的碎片。位于车厢左侧的米歇尔背靠墙壁,把M16当作拐杖杵在地上。S.T.A.R.S杀手就像帝王一般站立在车厢正中央,它歪着头,用没有嘴唇的大嘴发出一些不成语言的呜咽。一些堪堪保存下来窗户因为这种疯狂的响声而抖个不停。吉尔开枪了。沉重的子弹和巨大的轰鸣让对方直立的上半身不禁往后一退,但这仍没能阻止怪物的咆哮。虽然追踪者在中弹后退了两、三步,但吉尔并不认为自己还能给它造成超出这个范围的伤害。当她正要射出第六颗子弹时,米歇尔也加入了进来,从他那只突击步枪里散射而出的无数子弹打在了追踪者脚上,吉尔手枪里的子弹也随即用光了。虽然背靠墙壁的米歇尔无法正确瞄准目标,但吉尔此刻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帮他。她转而从腰带里抽出贝雷塔——就算有快速上弹器,为点三五七装上子弹也需要花一些时间——对准怪物的脑袋开枪了。不行,根本没用。追踪者的大吼突然停止,转而把注意力转移到吉尔身上,它转身用伤口一般的白色混浊双眼以及反射着亮光的巨大牙齿正对吉尔。没有一根毛发的粗糙脑袋周围,有几根弯曲的触手在不断蠕动着。“离开这儿!”米歇尔大吼了一声。但吉尔并没有想过逃跑,在迅速与米歇尔对视了一眼之后继续举起枪射击,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那名男子紧握手榴弹,抬起震颤的手指勾住拉环。从形状上看,吉尔知道那是巴瑞曾搜集过的捷克RG34手榴弹,专门用来对付人群。追踪者的眉骨部分就像是用订书机缝合起来的,但吉尔射向那里的子弹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如果是那种冲击型手雷,拉掉拉环之后只要一经撞击就会爆炸。但米歇尔没有把它扔出去的力量。这是自杀行为。”不行!快到我身后来!”在吉尔高声叫喊的同时,S.T.A.R.S杀手向前跨了一大步,瞬间把它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原来的一半。“离开这儿!”米歇尔再次大叫的时候拔掉了拉环。那张死人一般的脸上带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坚强决心,“我已经死了!快走!”吉尔再次开枪之后,弹夹里便一颗子弹也不剩了。她转过身,留下米歇尔一个人与怪物对峙。听到枪声和混杂其间的惨叫那一瞬间,卡罗斯非常想把车停下来,转身去帮助吉尔和米歇尔。但列车马上就要驶进一个稍急的转弯,缺乏保养维护的操纵杆不管怎么转就是不起作用。当他想着再过一会儿就能去帮忙时,背后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了。卡罗斯保持着单手握住操纵杆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拿起M16猛地转过身,看到门口只有吉尔一个人。飞奔进车厢的她脸上就像带着面具一样僵硬,从唇间吐出那个恐怖生物的名字。猛烈的火焰和音波从吉尔身后向前扑来,她被这股冲击波撞倒在地上之后,后面那截车厢里不断回荡着爆炸后的轰鸣。地板猛地向一侧弯曲,橘红色的焰光从另一个车厢的大门和窗口喷射而出。卡罗斯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左倒去,驾驶席扶手将他的大腿顶得生疼。米歇尔!他踉踉跄跄地朝第二节的车厢走去,而他的目的地几乎已经消失,只留下些许残骸拖在车头后面。电车的速度在不断提升。米歇尔显然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希望,这也让卡罗斯开始认真思考他和吉尔的命运。摇晃着走到他身边的吉尔脸上,还深深镌刻着刚才那幅场景带给她的恐怖感受。有轨电车在进入另一个弯道后失去了控制,就像被暴风雨玩弄的小船一般剧烈地前后摇晃,在与建筑物、汽车相撞后放射出雷鸣般的声响和闪电一样的火花。随着撞击的增加,电车不仅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带着惨叫一般的金属摩擦声在黑夜之中向前猛冲。卡罗斯用双手死命地扳动着操作杆,同时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列车的脱轨,米歇尔的牺牲,以及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手动刹车这几件事。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用那个让车轮停转。卡罗斯已经使尽了浑身力气紧紧抓住它往后扳。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让人感觉什么事都没有。两人已经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之中。在发出嘎吱声响并上下摇晃的电车之中,吉尔抓着座椅的靠背和扶手慢慢走到车头来。卡罗斯回头一看,发现吉尔正紧盯着他握紧操作杆的双手,眼神里隐隐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氛。除了跳车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刹车啊!”吉尔大叫道。“不起作用!我们还是跳车吧!”说完,卡罗斯转身抓起步枪后,用枪柄打碎了车厢左侧一面被固定住的玻璃窗,但这个时候地板突然倾斜,让玻璃碎片全部都朝他的胸口灌去。他随即用手抓住光滑的窗棂,吉尔则把手朝身后伸去,想尽力抓住什么东西。她用手肘击碎了驾驶席下部的一小块玻璃面板,带着对死亡无尽恐惧的表情扳下一根卡罗斯没有找到的拉杆。唧——紧急刹车启动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有轨电车开始减速,一度向左倾斜的车体终于回到了与地面垂直的位置,带着车轮与铁轨之间的耀眼火花向前滑去。卡罗斯闭上眼睛,依然紧握住没有任何作用的操作杆不放,让身体保持在紧张状态,以应对终究会到来的巨大冲击——几秒钟之后,一声简单得近乎无趣的“卡锵”声结束了两人的旅程。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正中有一堆碎裂的水泥块,正是它把列车停了下来。附近有一尊带着黑影的雕像和矮树篱笆。有轨电车的车身又是一震,终于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耳朵里只有阴冷的金属摩擦声。即便睁开眼睛,卡罗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已经结束了这段横穿整个城市的噩梦旅行。身旁的吉尔正喘着粗气。两人能够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米歇尔怎么死的?”卡罗斯小声问道。吉尔摇了摇头:“暴君,S.T.A.R.S杀手干的。米歇尔把手榴弹拿在手上,暴君不断接近他,然后他……”下面的话哽在了喉头,没有被说出来。吉尔忽然把手伸进挎包里,将注意力集中到为武器装填子弹这个简单的动作上。她像是在借这个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开口时,吉尔的声音已经十分坚毅。“看到追踪者朝我逼近时,米歇尔主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她把视线移开,看着窗外那片被冰凉夜风吹散的黑暗,然后双肩向下一沉。卡罗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朝吉尔踏出一步,抬起手轻拂着她的肩膀,但随即便感觉到这一动作让她的身体更加僵硬。卡罗斯慌张地把手拿开,正在担心是不是惹她生气了的时候,忽然发现吉尔那张纤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她正盯着什么东西。他追着吉尔的视线往车厢外望去,看到一座约三,四层楼高的巨大尖塔在多云的黑夜之中隐隐露出一个模糊的侧影。在接近其顶部的地方有一个发光的白色字盘,指针大约指向十二点。“卡罗斯,我们一定是被某位神祗眷顾着。”吉尔低声说道。卡罗斯无言地点点头。两人来到了钟楼。尼古拉没有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一个人沿着被月光照亮的铁道线慢吞吞地朝西边走去。目前的能见度非常好,就算有什么东西向他袭来也可以在其近身之前很快发现。由于他现在极其烦躁,所以不管是有机会敲碎人类或是野兽的内脏,他都会非常高兴的。愤怒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些,让情绪达到一个新的境地。他已经没有希望追上即便死去也无所谓的小队长和两名年轻士兵了,而更重要的是,留给他的时间算不上充裕。尼古拉至少还得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到达钟楼,如果那两人提前找出让钟响起的方法,那么等尼古拉赶到时,两人早就已经离开了。尼古拉一脸严肃地告诫自己,计划没有任何改变,自己还有需要完成的任务。剩下四个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人在等着他的到来。除了秋野医生之外,还有小队里的士兵张、肯?富兰克林,以及工厂里的福斯特。在干掉碍事的人之后,他还必须得调查这些人手里的资料,与安布雷拉的负责人约好交易事宜,最后乘直升机离开这儿。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那种像是被欺骗了一样的感觉却始终无法抹去。他突然停下来把头歪向一边。从西边较远地方传来的轰隆声或许是因为距离的关系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约一秒钟之后,他感觉到有轨电车的铁轨上有一阵轻微的震动。由于轨道铺设在主要街道的正中央,所以有可能是列车撞到什么硬质的东西之后产生了剧烈的摇晃。一定是他们干的。米歇尔,卡罗斯还有吉尔?瓦伦蒂安。是他们撞到什么东西了吗?还是引擎出了什么故障?就算不能确定也没有关系,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遭遇了意外,同时这也让尼古拉更加确信他自己才是优秀的人。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幸运,而要生存下去,光靠幸运是不够的。也许还能与那些人见面吧。在这个地方,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在左前方的办公大楼以及包围它的空地之间,忽然传来几声咕噜咕噜的呻吟。感染者们摇晃着走到开阔地带来,在离尼古拉约十米远的地方被障碍物挡住去路。在朦胧的月光下,虽然尼古拉与丧尸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要看清他们十分困难,但他还是很清楚这些感染者的末日已经到了。其中有两只丧尸没有手臂,第三只的脚被扯掉了一截,每用蹒跚的步伐向前走一步,伤口处就会发出一声舔嘴唇一般的响声。“喔……”离尼古拉最近的丧尸张开嘴仿佛发出了一声怒吼时,他举起枪打穿了那颗已经开始熔解的脑袋。然后又开两枪,让其他两只丧尸和第一只一样,发出啪嗒两声脆晌倒在沥青地面上。这下舒服多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再次见到那些表里不一的同僚——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会再见面的——但我比他们都要优秀,我一定能得到最后的胜利。想到这儿,一股新生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摆动双腿开始小跑的尼古拉急切盼望着下一个挑战的到来。由于电车已经侧翻,所以大门被结结实实地堵了起来,卡罗斯和吉尔只能从窗户爬出去。两个人都同样精疲力尽。虽然有轨电车正好停在他们的目的地附近这件事非常巧合,但在之前的七个小时——不,是好几个星期里,发生了无数奇异的事件。吉尔不禁想到,多亏有那些经历,她才没有因为刚才的意外而受到惊吓。空无一人的钟楼庭院里被从电车电子系统中升腾而起的烟雾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黑膜。两人走到正门外一处没有水的喷泉附近,抬头望见巨大的钟楼顶端有一个相对较小的阁楼。吉尔的脑海里忽然清楚地浮现出米歇尔?维克多的身影。她连救命恩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子都还不清楚,但却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同伴。为了让其他人生存,情愿牺牲自己,拥有那种坚韧精神的人……用“英雄”这个词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也许米歇尔已经杀死了追踪者。手榴弹爆炸时,它正位于米歇尔的身体上方。但这也有可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但吉尔却深信这一点。“找到跟大钟有关的装置了吗?”卡罗斯问道,“分开行动安全吗?还是说……”喀喇!玻璃碎片的嘈杂响声打断了他的话,吉尔感到新涌出的肾上腺素立刻为血管注入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在她伸手抓住卡罗斯的同时,从两人头顶上方的黑夜之中便传来一阵翅膀拍动时发出的啪嗒声。在斯宾塞别墅的肖像室里,有数十双黑色的眼睛在她头顶上等待着进攻。克里斯也曾告诉她,就是这些生物把Bravo小队的佛斯特?斯派尔切成了零零散散的几百块肉片。“快跑!”吉尔对卡罗斯大喊一声,她想起了那些发生变异的大型乌鸦究竟有多么顽固和疯狂。数十个刺耳的叫声撕裂空气将两人紧紧包围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卡罗斯似乎也明白提任何问题都是多余的。两人绕过喷泉朝钟楼的正门疾冲而去。门被锁上了。“掩护我!”吉尔大叫道,同时从挎包里取出了开锁工具。一声声鸣叫盘旋在两人头顶的天空上,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卡罗斯狠狠撞了一下门。沉重的古木十分坚硬,但还是被撞出了不少飞散的木屑。他退后两、三步,再次猛冲过去。邦!两扇门板应声朝钟楼内侧敞开,未能及时稳住体势的卡罗斯随即倒在了铺着漂亮瓷砖的地板上。吉尔紧随其后,在进屋后赶紧抓住门把手,用力把门扣上。她听到大门另一边响起了两次什么东西撞上门板的声音,随后乌鸦群一边扑腾翅膀一边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在它们放弃努力离开门前之后,声音也随之渐渐变小。吉尔步伐不稳地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如果不把那些恐怖的生物全部杀死,我们就不能离开浣熊市吗?“丧尸鸟吗?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吉尔用门栓把门锁死之后,卡罗斯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她没有回答伙伴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向钟楼那华丽的大厅。在她脑海里浮现的是斯宾塞别墅里的大厅。微暗的灯光,哥特式的装饰物让这里显露出一种朴素而优美的氛围。宽阔的大理石台阶占据了大厅里的绝大部分空间,踏上装有彩色玻璃的楼梯平台后就能到二楼去。在房间的两侧有门,两人面前有两张擦得很亮的桌子,左边是……吉儿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感觉身体的某个部分忽然萎缩了。她没有想到钟楼内部就像一个不能被亵渎的圣域一般。这里虽然位于市郊,但她在脑海里描绘的是——是的,之前浮现在脑海里的场景有着更加强烈的死亡气息。她不知道那个场景究竟告诉了她什么。但是现在……五具男性尸体全都穿着像军装一样的衣服。倒在桌子旁边的三个人好像是被感染者杀死的,在他们附近有几具满是弹孔的感染者尸体。牺牲者的皮肉几乎全都被咬掉了,碎裂的脑袋里空空如也。第五名男性是个年轻人,好像是在与丧尸战斗之后亲手用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是看到战友们被啃食后因为绝望而自杀的吗?还是说他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又或者是与某个感染者相识,在不得以杀死他之后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在这场惨剧中失去的几条性命,只会附加在整个城市的数千名死者之中,为长长的遇难名单多加上几行而已。卡罗斯皱着眉头朝那些尸体靠了过去。从他的表情来看,吉尔立刻明白他与牺牲者是好朋友。他单腿跪了下来,从两具尸体之间拉出一个沾满鲜血的粗昵旅行袋,瓷砖上随即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痕。从袋子里传来一些重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卡罗斯在把袋子提起来时,手臂上二头肌变得十分明显。“里面的东西,和我想像的一样吗?”吉尔问道。卡罗斯把口袋放到圆桌上,拿出里面的东西。看到那些物品后,吉尔忽然感到了一种意外的惊喜,带着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的心情朝圆桌跑去。六颗米歇尔使用的那种RG34手雷,八个装满M16弹药的弹夹,一柄美式M79榴弹发射器,里面有一大把四十厘米的榴弹。“钟楼的武器。”卡罗斯沉思着说道。在吉尔针对这句话的意思提出问题之前,他在拿到可以安装在步枪上的榴弹发射器之后吹了一声口哨。“有粗铅弹。这下就能把艾斯庞特霍的追踪者干掉了。”吉尔眉头一扬,开口问道:“艾斯庞特霍是什么?”“本来是指稻草人,但也可以用来形容讨厌的人或是怪物。明白了。吉尔对着整理武器的男子动了动下巴:“你认识这些人吗?”卡罗斯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在交给吉尔三个手榴弹的时候说:“全部都是U.B.C.S的成员。虽然见过几次面,但不太熟——不,是根本不认识。他们一定以为这就是一支单纯的私人部队,在进入安布雷拉时以及被派到这里时,根本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遭遇,就像我一样。”除了愤怒之外,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些悲哀。卡罗斯在想到很快就可以离开浣熊市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话题:“你想带着榴弹枪吗?”“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呢。”吉尔微笑着回答。卡罗斯则使用那种根据他的说法,连追踪者也会被干掉的武器,“剩下的就只有找到按钮,等待计程车来接我们了。”卡罗斯正把M16的弹夹塞进背心的口袋里,他笑着说:“还有不要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死在这里。”吉尔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要上去吗?”卡罗斯点点头。随后,全副武装的两个人便开始了行动。在二楼只有一条能够俯视一楼大厅的环形走廊。回廊沿着建筑物的三面墙修建,在其尽头有一条通往其他地方的阶梯——如果卡罗斯没记错的话,这会带领他们到阁楼去。也就是大钟所在的地方。很快,很快就结束了……他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其他东西全都被赶出了脑海。由于身体太过疲劳,让他无法认真处理自己的愤怒和悲伤等让人害怕的负面感情,同时注意到自己已经接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关于感情的各种想法,还是等离开浣熊市之后再说吧。回廊也和刚才的大厅一样布满华丽的装饰。蓝色的瓷砖和彩色玻璃窗相映成趣,拱形的突出部分由白色石柱支撑。站在台阶之上的回廊里几乎能看到整间屋子的情况。同时这里好像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也没有丧尸和怪物。卡罗斯稍稍放下心之后叹了口气,他身旁的吉尔更是如此。她手里依然握着那把柯尔特大蟒,还用卡罗斯的皮带作吊绳将那把榴弹发射器背在背上。为什么特兰特会知道这里有武器?他知道我是从死人那里得到这些东西的吗?卡罗斯忽然注意到自己似乎高估了特兰特的能力。神秘人物那句话的意思一定是在这栋建筑物里的某个地方隐藏着武器吧。他和吉尔仅仅是因为偶然才遇到这包装备。还是说特兰特通过某种手段得知这里有死亡的士兵?不不,这个想法太无稽了。两人并排踏上回廊的地板。卡罗斯在思考要是把特兰特这个人的存在告诉吉尔,她到底会说什么。也许会认为自己是在骗她吧。毕竟这听上去就像偶尔会在间谍小说里看到的情节一样。有什么东西动了,就在前方一个转角附近。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化成一道黑影在快速移动。卡罗斯朝栏杆走去,探出身子仔细观察。即便看得再怎么仔细,他仍然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吊在拱形阴影里的东西,还是疲劳至极的大脑为了保持清醒而产生的幻觉。“那有什么?”吉尔隔着他的肩膀小声问道,同时举起了左轮手枪。卡罗斯又观察了几秒钟之后,摇摇头转身面对吉尔:“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感觉天花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儿!”吉尔举起武器,瞄准了贴在两人正前方不远处一块天花板,那有一只正朝他们靠来的怪物。那片黑影看上去跟大型宠物狗差不多大。从圆圆的身体里伸出很多只脚,那些毛发浓密的肢体紧紧粘在天花板上,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人接近。卡罗斯只犹豫了一瞬间,吉尔便已经开了三枪。那是蜘蛛。身体惊人地巨大,而且这只怪物上下颠倒地掉落在地板上之后,卡罗斯从它那圆睁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它从后背喷出了一些黑色的液体,几只长着斑点的巨大蜘蛛脚忽然在空中划起圈,身体下方那些脓状的体渐渐积攒成了一个小池子。在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胡乱挣扎了一、两秒钟之后,它把身体蜷成一团,再也没有动弹。“我非常讨厌蜘蛛。”吉尔说完后,带着厌恶的表情再次抬头检查天花板,“那种脚,以及膨胀的胃袋……呕。”“你以前见过那个吗?”卡罗斯在提问时并没有把视线从大蜘蛛那蜷缩起来的身体上移开。“嗯。在森林里那间安布雷拉的研究所里见过。”然后指了指翻倒在地上那只,“这个已经死了。我见到的蜘蛛没一个能活下来。”看到吉尔如此冷静的卡罗斯感觉能与她在一起行动还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他十分怀疑之前遇到的那些精锐男子在遇到这种情况时是否能像吉尔?瓦伦蒂安这样应对自如。虽然在楼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天花板上却有着堆积成山的蜘蛛网,每个角落都被白色的蜘蛛丝覆盖着,这一点让人非常难受。卡罗斯也不太喜欢蜘蛛。走到门前时两人都摆好了应战的姿势,吉尔负责地面,首先钻了进去。卡罗斯再次来到户外后着实松了口气。那道门的另一边是位于钟楼正面的宽敞阳台,周围只有一圈古旧的扶手,显得十分空旷,除此之外就只有关闭的聚光灯和几株枯萎的植物。他俩并没在这里看见有路通往在一楼看到的那扇门。这里好像就是路的尽头,只能往回走。卡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幸运的是,虽然刚才遇到过,但那些乌鸦现在已经飞走了。“接下来怎么办?”卡罗斯把视线投向漆黑的庭院,看着院子里那辆还在冒着黑烟的电车问道。为了征询吉尔的意见而把头转过来的卡罗斯这才注意到,在钟楼的石壁上镶着几块铜质的标牌。吉尔随即从挎包里取出用布包裹着的小工具。“现在放弃还太早了。”说完,她从各种小道具里选出了几根别针,“卡罗斯你负责警戒,我看看能不能把梯子找出来。”卡罗斯闻言掩护着她,自己则站在横穿阳台的冷风之中,一边想着在空气里似乎有雨水的气息,一边模模糊糊地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事是吉尔办不到的。一瞬间之后,只听几声咔嚓的脆响,隐藏起来的机械随即发出了低沉的轰鸣,细细的金属梯子很快便从上方那个像门一样的位置垂了下来。“还差一点儿,你能继续站在那儿监视一会儿吗?”吉尔微笑着询问卡罗斯。年轻的男子在感觉到她的兴奋之后也咧嘴一笑。这下他真的认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当然可以。”吉尔敏捷地爬上梯子,身体没入上方的出口后不见了,过一会儿她便从洞口探出脑袋,告诉卡罗斯一切正常。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卡罗斯一边在阳台上来回踱步一边思考着在得救后应该做些什么事。他想再见见特兰特,与他商讨一下要阻止安布雷拉究竟应该怎么办。不管什么事他都会答应,卡罗斯有这个决心。特兰特应该对吉尔的事很感兴趣。如果真有直升机的话,在它降落之前我们得好好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当然,首先地大吃一顿,然后洗个澡,再安安心心地睡上二十四个小时。此刻,卡罗斯的脑子里全是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从梯子上下来的吉尔究竟带着什么表情,也没有发现巨大的钟其实并没有被敲响,而是朝吉尔露出一个微笑……接下来他便发现实验还没有结束这个事实,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操纵钟的机械装置里有一个齿轮不见了。我们必须让它响起来。好消息是,我敢打赌齿轮一定还在这栋建筑物里。”卡罗斯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其他齿轮旁边找到了这个。”吉尔说完便拿出一张残破的明信片交给卡罗斯。正面有三幅画,不管哪一幅都是钟的一部分。接着他把明信片翻过来,在左上角印着有几个字。写着“浣熊市,圣?迈克尔钟楼”。吉尔开口读出了写在那下面一首小诗。“将你的灵魂献给女神。在女神面前祈祷时合上双手。卡罗斯紧盯着吉尔:“这是让我们祈祷尽快我到丢失的齿轮吗?”“别开玩笑。我已经说过了,齿轮肯定在钟楼里的某个地方。卡罗斯将明信片交还给吉尔:“如果这是好消息的话,坏消息又是什么?”吉尔作出一脸调皮的表情,微笑着说:“我觉得不可能很快就把齿轮找到。这是一个谜题,就像我在斯宾塞别墅经历过的一样。在寻找过程中一定会遇到能要人命的陷阱。”卡罗斯没有再问任何事。至少他暂时不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在搜索了约一个小时之后,尼古拉终于在浣熊市最大一所医院的四楼找到了秋野医生。当看到这位监视员的时候,尼古拉心中忽然感到了一种无法解释的喜悦。感觉就像世界是正义的,一切事物都会呈现出它本应具备的样子似的。在这个世界中,我就是万物的顶点,一切事物都由我支配。再等一小会儿,我的目标便减少到三个人。在遍布行尸的土地上,寻找他们就像猎杀小狗一样简单。(尼古拉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想像之中。整件事会不会变得更让人高兴呢?)秋野医生刚刚把门锁上,然后慌慌张张地朝周围看了一眼。那张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的表情。然后他把钥匙放进口袋,转身朝通往电梯的走廊走去,同时扶了扶稍稍向下滑的污损眼镜。在注意到他并没有带武器之后,尼古拉十分高兴。他带着愉悦的心情让半个身子离开了阴影。在来到医院的一个多小时路程中,尼古拉几乎一直在小跑。胆小的秋野医生就算再怎么目中无人也得藏起来躲避尼古拉的搜索。在看到刚才医生的表现之后,尼古拉确信这位科学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猎物,能从尼古拉手里逃脱完全是因为偶然。即便从近处看这个笨蛋,他也像个糊涂虫一样惹人生气。直到现在,这位“监视员”还没有发现尼古拉就站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医生!”尼古拉忽然大声喊道。这让秋野吓得跳了起来,双手在脑袋前胡乱地挥舞。他的确吃了一惊。尼古拉不由得隐隐一笑。“你、你、你是谁?”秋野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他有一双颜色十分混浊的蓝色眼睛,发型十分奇怪,就像在理发时剪错了什么地方似的。尼古拉朝他靠过去,故意用自己健壮的身体吓吓他:“我是安布雷拉的人,来调查疫苗的进展如何。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事。”“安布雷拉?我不知道,什么疫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武器,没有体力,说谎时脸都不红。真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尼古拉就像是为了保守秘密一般压低声音说道。“是监视员相关部门派我来的,医生。你最近都没有发出详细的报告,公司对此十分担心。”看来秋野听到这句话之后完全放心了,整个人就像快要虚脱了一般:“你知道吗?我一定……啊,对了,疫苗。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我让联络员把初期合成物按阶段进行分类,因为手里没有实际培养的混合样本——不过,只是混合成分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医生积攒一些唾沫后尽力说了一连串的话。尼古拉为了忠实于自己所扮演角色的身份,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摇了摇头:“这全都是你一个人干的?”秋野微微一笑:“还有助手道格拉斯帮我,当然,我已经让他长眠了。不好意思,自从他前天死了之后,一我就一直相当疲劳。所以才怠慢了报告的事。说完他稍稍停了一会儿,随后再次微笑道:“那么……你是公司派来取疫苗的富兰克林,对吗?”尼古拉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也难以理解秋野为什么会如此轻信别人。只因为尼古拉自称是安布雷拉派来的人,他就打算把惟一能对抗T、G病毒的疫苗交给一个陌生人。另外,尼古拉知道另一个目标很快就会现身了。“没错,是我。”尼古拉淡然地回答,“我是肯?富兰克林。医生,疫苗在哪儿?”秋野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在这儿。我刚好把疫苗的主要成分藏了起来。培养液在另外的地方。直到你来之前,他们一直被安全地保存着。不过按计划你不是明天晚上才会来吗……不,还是说后天?反正比我想像的要早。”他转身打开门示意尼古拉跟着进去:“屋子里的湿度很高,在房间另一边是冷藏式的墙面保险箱——那是最近一位有钱的病人装上的,那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尼古拉从嘴里尽是些无聊单词的博士身边走过,从心底里为选择秋野医生为监视员这个决定感到吃惊,但突然,他注意到自己的后背正面对着秋野。在这一瞬间,尼古拉的脑海里显现出了某个完美的剧本——装成愚蠢、唠叨的科学家让对手放松警惕,最大限度利用他对自己能力的蔑视。想到这儿,尼古拉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动作。他猛地把身子一沉,跪在地上反手朝秋野的小腿抓去,然后用力一拉,让他仰面倒在地上。秋野发出一声尖叫压向尼古拉,一根针管发出喀喇的声音掉落在地板上。秋野奋力想要把那个东西抓住,但尼古拉牢牢扣住了他那肌肉横生的身体。虽然在他身上其实没有能称得上是“肌肉”的东西,但用尽全力的肉体总会给人这种印象。尼古拉轻松地翻了个身,用单手压住不断抖动的医生,然后另一只手则朝事先插进皮靴里的匕首伸去。他靠近想要挣脱控制的秋野,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里。带血的白色刀刃被抽出来之后,秋野立刻用两只手死命地捂住喉咙,双眼圆睁,惊恐着凝视着眼前的杀手。还在跳动的心脏不断压出的殷红鲜血从他十根手指下面慢慢滴落。尼古拉没有回避对方的眼神,在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无情地笑了起来。不管用什么方法,秋野终归得死。袭击不仅给了尼古拉完成自己工作的机会,还带给他无穷的乐趣。医生终于倒在了地板上。泡沫状的鲜血不断喷出,他就这样抓紧自己的喉咙失去了意识。最后在临死前痉挛了一次,紧接着便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看来还是我比较厉害。”尼古拉低声说完,随后便在医生那冰冷的尸体上翻找起来,又找出了四根注射器和一张写有一个四位数密码的纸片。毫无疑问,这是打开保险箱的密码。秋野并没有预料到尼古拉会来偷疫苗。由于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所以尼古拉在站起身朝保险箱走去的过程中像平常一样开始考虑新的计划。秋野认为肯?富兰克林会来取疫苗。也就是说,如果医生没有说谎的话,富兰克林就会在这里出现。看样子他不像是在说谎。秋野刚才的态度之所以有说服力,就是因为他说了真话。对于迷惑敌人来说,这真是绝佳的技巧。那么,就由我来合成疫苗吧。在等待富兰克林下士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去打会儿猎找点儿乐子也不错。然后就将秋野的研究成果、医院全都毁掉。如果安布雷拉正在监视这一切的话,他们一定以为所有事情都是按计划进行的。然后就只剩下张以及工厂的工人特兰斯?福斯特了。米歇尔等人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他们一点儿也不重要。很快,只要我成为带着珍贵情报唯一生还的监视员,就等于拥有了上亿的财产。如果再加上T、G疫苗,安布雷拉就会成为我的摇钱树。来到钟楼储藏室的时候,吉尔已经开始想放弃了。他们已经用开锁工具打开了几乎所有地方的门,跨过了好几具尸体,杀了新的怪物,来回搜了好几次。钟楼礼拜室的一块玻璃被打碎后,有几只丧尸从窗户闯了进来,他们还在图书室尽头的走廊里遇现了变异的蜘蛛。在搜索钟楼的这段时间里,吉尔稍稍跟卡罗斯讲了讲斯宾塞别墅及其地下建筑、S.T.A.R.S的悲惨任务结束后她对别墅历史的调查等经历。安布雷拉的创始人之一斯宾塞异常喜欢隐秘的通道或是机密的道路,所以聘请以独创性著称的建筑家乔治?特雷沃进行设计,还对城里几栋有一定历史的老建筑物进行了改造。这就是斯宾塞的间谍爱好跟浣熊市的关系。“这都是三十年前的故事了。另外,斯宾塞在那之前好像就已经完全疯了。当所有工程完工之后,他就把别墅封存起来搬到了欧洲的安布雷拉总部去。“乔治?特雷沃后来怎么样了?”卡罗斯问道。“看来你对这个很感兴趣。他在斯宾塞离开这里前不久失踪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卡罗斯缓缓地摇了摇头:“你其实想说,这也是那个疯子搞的鬼,对吧?”吉尔点点头之后把门一推,然后举起左轮手枪往后退了一步:“没错。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没有东西在移动。在储藏室右侧堆砌着几把椅子。房间正面有三座女性上半身的雕像。房门左侧是两具重叠在一起的尸体,那是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吉尔皱着眉头把视线移开,当头转向房间南侧的墙壁时,她看到了三幅被装在厚重金色画框里的时钟画像。两人走进屋内,吉尔紧张地调查着四周。看样子好像没什么异常。吉尔之前在斯宾塞公馆也见过这样一个房间,不过那其实是巨大的垃圾压缩机。吉尔本能地后退两,三步,取下一把椅子抵住房门,让它保持在打开的状态。然后为了仔细观察而朝那几幅画走去。从外表上来看只是单纯的油画而已。这应该是用某种特殊技术将画贴在物体上的吧,这种手法好像叫混合介质。三幅画的主题都是女性,每一张画布上都镶嵌着一个八角形的时钟。左右两端的指向十二点,正中间那个指向五点。每个画框的下面都贴着一个盆状的小托盘。画的名字,从左往右依次是过去的女神、现在的女神、未来的女神。“明信片上说要把手合在一起。“卡罗斯提醒道,“这样做的话时钟的指针也会变得一致吗?”吉尔点点头:“没错,这样就说得通了。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就是为了混淆我们的思维。”她向前踏出一步,轻轻碰了一下正中间那名正在跳舞的女子画像下方的托盘。轻轻的咔嚓声过后,手指就像秤砣一般让托盘稍稍往下一沉。同时钟面上的指针也开始旋转。吉尔以为自己已经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于是把手收了回来,但指针立刻快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仅此而已。“‘合到一起’……难道不是让所有的指针都指向同一个位置?还是说照字面意思把它们排成一条直线?”卡罗斯耸了耸肩,然后把手伸向最奇妙的未来女神托盘。过去的女神是一位坐在山丘上的年轻女子,现在的女神正在跳舞……而未来女神则是一位身穿性感的晚会便服,摆出挑逗姿势的女子。已变成骷髅的脸上有一张大大张开的嘴,就像是在欢笑一般。吉尔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战栗,尽量不去想死亡正在慢慢向她逼近这件事。没错,我还不会遇到那种事。卡罗斯触碰的托盘虽然也往下沉了一些,但却看到旁边现在的女神画像上的时钟指针在转动。看来两边画像上的时钟都被固定在了十二点的位置上。吉尔退后几步,将手交叉在胸前仔细思考——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否正确,但她感觉自己搞清楚了整个谜题的意思。她开始四处搜索,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秤砣的东西。随后吉尔把视线停留在三座雕像上微微一笑——啊,是对称性——三座纤细的雕像手上分别握着三个发光的东西。“是砝码谜题。”吉尔说完便朝雕像走去。每一座塑像上都安着一个装有拳头大小石块的托盘。她把每颗石头都拿下来之后挨个掂量了一下,发现重量没有任何区别。“三颗石球三个托盘。”她一边说一边回到画像前,把黑色的——看样子像是金丝玛瑙,但也有可能是黑曜石——递给卡罗斯。剩下两个是透明的水晶和发光的琥珀。“目的是让正中央的时钟指向十二点。”卡罗斯在接过石头后说。吉尔点点头:“一定有一个原则。如果要让颜色相互配合的话,黑色代表死亡……还是让数字相互配合呢?不过没关系,就算把所有组合挨个试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两人开始尝试。一次将一颗石头放置在画像前的托盘上。每次放下时吉尔都会集中精神观察“现在的女神”画像上指针的移动情况。根据她的观察,承载石球的托盘不同,重量表现也会发生改变。吉尔坚信自己一定能把谜解开。当她感觉到确实是与数字相关时,便幸运地完成了这个谜题。将水晶球放在过去,黑曜石放在现在,琥珀放在未来后,正中央的时钟指针终于指向了十二点,并发出轻微的声响。随后,一个看不见的机械装置启动,将时钟的面板从画像上顶落了下来。这个阴险、变态的地方。不过,谜题被解开后还被说成阴险,设置这个机关的人还真是可怜。卡罗斯一脸严肃,渐渐浮现出困惑的表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齿轮藏起来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吉尔在从隐秘的地方将发光的齿轮取出来的同时,想起在经历了斯宾塞别墅中那些机关后的六个星期里,她对整件事的感觉和卡罗斯一模一样。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事情变得如此复杂?在出发前往别墅执行任务前,特兰特交给她的文件里有不少谜题的线索,这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如果没有那些东西,说不定她根本别想从那个地方逃出来。房子里到处都是奇特的小机械装置,不管是耗时方面还是实用性方面都过分复杂。那些东西究竟是为什么目的而设置的?在思考了无数种可能之后,吉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安布雷拉真正的负责人是一些没有任何人认识的疯子、偏执狂。他们一定都是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孩子,只因为手中有这个权力便玩起了间谍游戏,肆意玩弄其他人的生命。因为成年人根本就不会做隐藏玩具、制作宝物地图这种事,也不会做完之后又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了,不过,这只是就目前而言。想要结束一切,想将齿轮安装好让大钟响起来,想快些离开这里的心情越来越迫切。吉尔简单地对卡罗斯说:“因为那些人已经疯了,这就是理由。他们百分之百是全世界最狂妄自大的一群人。准备好离开这儿了吗?或者说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卡罗斯认真地点点头。再次环视一眼整个房间后,两人一起回到来时的走廊。看着吉尔再次登上细长铁梯的样子,卡罗斯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对这一切抱太大期望。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那么让人失望的事就实在是太多了。该死,如果不行的话,就是步行也一定要离开这里。还可以到工厂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交通工具。按照吉尔的说法,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疯了。还是尽快离开这儿比较好。卡罗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庭院后,忽然感觉疲劳已经深入了自己的骨髓,就连再踏出一步似乎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只有逃过这次大屠杀,好好休息一下的强烈欲求驱动着他的身体不断前进。巨大的金属钟忽然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之后那低沉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这让卡罗斯的心底重新涌起了希望。但他很快又压制住自己的兴奋,开始想像发报程序出问题、安布雷拉送来的是一批杀手、飞行员其实是丧尸等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但这些都没有用。他很清楚会有直升机来接走自己和吉尔,而且坚信这一点。剩下的问题是救援小队在寻找降落地点时或许会花一些功夫。有探照灯!在阳台上有四台,而那个脏兮兮的控制盒应该就在通往阳台的门附近。有灯光的话,运输机很快就能找到我们。卡罗斯立刻朝那道门冲去,但在迈步的同时抬头看到吉尔开始从梯子上方的洞口慢慢往下爬的身影。现在还不行。而当他再次把视线转回身体正前方时,他这才注意到阳台上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像魔术一般,追踪着吉尔的巨大怪物就站在那里,距离近得让卡罗斯清楚感觉到一股焦臭味扑鼻而来。它露出巨大的牙齿,那只像猪眼一般的扭曲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梯子上方。“卡罗斯,小心!”吉尔站在上面大叫道,不过追踪者根本没有看卡罗斯,径直朝着楼梯迈出一大步。就像无眼蛇怪一般的触手环绕在巨大的脑袋周围,不停蠕动着。只要它再向前一步就到了梯子正下方,那么吉尔就无路可逃了。吉尔说过子弹对他没用。卡罗斯拼命思考着自己在此刻能做些什么,而探照灯控制面板上的绿色电源按钮忽然跳进了他的视野里,尽管不能确信那是否还能工作,但他还是发力冲了过去。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转移它的注意力。四台大型探照灯一齐被点亮,炫目的亮光和热能顷刻包围了四周。它们发散出的亮光即便在好几英里之外也能看得很清楚,整个钟楼都被照亮了。其中有一束光径直射在了巨大怪物那张丑陋的脸上。看到被照得头晕眼花的怪物不断后退,并举起手挡住那只奇形怪状的眼睛后,卡罗斯开始了下一步行动。他朝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追踪者疾冲过去,高举M16步枪用尽全力砸向它的胸口。怪物随即失去平衡,踉跄地向后退去,一只脚狠狠撞上古旧的扶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片扶手应声被撞坏,跌落到阳台外的黑夜之中。在地面上响起湿润的砰嗵声时,探照灯也由于发热过量而熄灭,在卡罗斯眼睛里暂时留下了一些黑色的残像。在响亮、柔和的钟声包围下,吉尔敏捷地跳下铁梯,一边从背后取下榴弹发射器一边朝站在损坏扶手旁的卡罗斯跑来。“我……谢谢。”吉尔看着他的眼睛说,眼神直接而真挚,“如果你没有把灯点亮,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谢谢你。”卡罗斯在为她的率直感到钦佩的同时,稍稍有些不知所措:“不客气。”说完,他注意到吉尔不仅具备优秀的运动能力,而且充满女性魅力,同时还想起自己与女孩子相处的经验相当少。对自学成才的二十一岁佣兵来说,约会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最多也就二十五岁,也许……吉尔在他面前摆摆手,这个动作把卡罗斯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相当疲劳了,意识就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听到了吗?”卡罗斯咽下一口口水,点点头说道:“啊,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说我们必须得离开这儿。在那家伙面前爆炸的手榴弹都不能伤到它,从二楼掉下去就更不可能了。”“没错。”卡罗斯回答,“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绕到正面去吧。如果不能着陆的话他们应该会把救援吊带扔下来。”吉尔点点头:“就这么干。”浑厚的钟声就像是在催促他们尽快行动一般,这时卡罗斯忽然想起尼古拉也许还活着这件事。如果他也听到了钟声,会做些什么呢?尼古拉在返回街道的途中听到了钟声。虽然内心十分焦急,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告诫自己不要被声音蒙蔽。虽然他不认为那三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能够让钟敲响,但即便真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戴维斯?张还会在某家女性服装店发送报告,尼古拉想要活捉那个人。本来嘛,担心那几个人的悲哀命运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金属盒仔细观察起来。离开医院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么做了,不管怎么看也不会觉得厌倦。玻璃瓶中的紫色液体就是尼古拉在参考了秋野的助手留下的详细说明书之后独立合成的。即便知道把样本储藏在哪个地方最安全,但他还是想把这个随身携带。这个小小的容器代表着尼古拉凌驾于其他的监视员之上,也是一件在与安布雷拉交涉时能让局势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的重要物品。他将作为指导者监督低等的人类。带着疫苗四处走动,时不时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能让尼古拉真切感受到力量的存在。这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他那些疯狂想法的依据。尼古拉微笑着把容器放回口袋,故意无视时钟的响声继续往前走。所有的事情都进展顺利——他得到了疫苗,知道张所在的地方和富兰克林四十八小时后会在哪里出现。炸毁医院的机关已经设置完毕,与富兰克林会合后立刻按下开关。因为等待的时间非常充足,所以他现在打算悄悄潜进工厂把特兰斯?福斯特干掉。他曾经在米歇尔面前扮演过高尚的队友,而现在的时间就和他考虑究竟谁会第一个死去时一样充足。嘈杂的钟声敲打着他的神经,行动失败的情景在脑海里忽然出现,大脑将那三个人都是些无能的笨蛋这个想法抛诸脑后。拒绝让尼古拉的神智陷入混乱。靠近街道之后,他看到昏黑的城市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数百处火堆完全包围了起来。虽然很想到钟楼去,但尼古拉很清楚自己无法在第一架直升机到达前及时赶到。第一,他不想这么做。在把秋野杀死后,他原本有机会到钟楼去,但尼古拉的结论是不值得花时间那样做。正确的判断……虽然在内心某个地方出现了怪异的疑惑,但他无视了这一感觉。就算那些人能够活下来。也不代表他们比自己优秀。此外,为了独占所有的情报,他还必须杀死几条野狗。张很有可能躲在之前发送报告的店里。在将他干掉后夺去资料,晚上就在城里某个地方躲起来。尼古拉在监视员的战前准备会上曾被告知食物非常稀少,但他确信总有一些能用的。后天再到食物仓库去找几个罐头。等到早上递交了自己的报告后就一直潜伏起来,白天收集情报,之后再向西走。一切都很顺利。虽然直升机的位置从郊外不断往市内移动,螺旋桨发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但尼古拉已经变得对此不太在意了。(这声音是在催促那些没骨气的蠢货快跑。感觉真是太好了。我是掌握着巨大支配权的伟大人物。让我头疼的就只有那可恶的钟声。)两人急急忙忙地回到钟楼一楼的大厅,其间吉尔一直在思考着追踪者是否已经陷入混乱之中,以及他们在见到直升机时对方一定会有些迷惑这两件事。他俩已经编好了用来欺骗救援人员的说辞——吉尔名叫金芭瑞?桑普森,在当地的一家画廊工作,独身,最近刚搬到浣熊市来。卡罗斯原本与幸存的另一名U.B.C.S队员,小队长米歇尔一起行动,他在同伴被丧尸杀死后找到了这名女子,随后和她一起逃到钟楼来。就照这样说。他俩决定不要提起尼古拉、追踪者以及四处走动的各类特殊怪物。基本原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吉尔心想,如果救援小队带着一些没有任何必要的怀疑,那飞机上一定是一些为了确认这里的情况而来的人。所以交待的事实越简单越好。只是她希望自己的开锁工具不要被搜出来。至于要怎么逃离救援小队,则等到离开浣熊市之后再想吧。两人在钟楼正面的庭院里站了一会儿,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吉尔感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混杂着喜悦与担忧。救援人员明明马上就会赶到这里,很快就能离开这儿,可她总是预感会发生什么不测。也许是因为那些都是安布雷拉的救援人员吧。他们在“救助”这门科目上的成绩还真是恶劣啊。“吉尔,出发前我有话想跟你说。”卡罗斯忽然开口。吉尔立刻变得不安起来,以为他要告诉自己一个恐怖的秘密——但从对方那心事重重的忧虑表情来看,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好,你说吧。”语气轻松地说完后,吉尔想起了他在回廊里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种表情在其他男子的脸上也曾出现过——她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看卡罗斯这个人的。在克里斯?雷德菲尔德出发去欧洲前,吉尔和他已经变得十分亲密了,可是……“我来这儿之前曾接触过一名男子,他告诉了我跟浣熊市有关的一些东西以及这里正发生着什么事。”卡罗斯说道。吉尔剧以为他说的这些一定都是无聊的想像时,忽然领悟到了他话里的真正含义。是特兰特!“那个人说我们会经历严酷的挑战,他愿意帮我。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个疯子。”“但你来这儿之后就知道自己错了。”吉尔打断他说。卡罗斯极其认真地看着吉尔:”你认识他?”“也许,和你差不多。他帮助我的时候也一样。他在前往别墅执行任务前找到我,给我情报……还告诉我要慎重选择值得信任的人。是特兰特吧?”卡罗斯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起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升机那不断逼近的轰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们随即交流着充满喜悦和安心的眼神。“有关他的事待会儿再说。”卡罗斯说完走上前打开了钟楼正面的门,直升机切开空气的巨响立刻充满了整个大厅。两人一起踏进钟楼的庭院之中。虽然吉尔只看到一艘运输直升机,但由于这里没有其他避难人员,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和卡罗斯一起挥舞着双手高声大喊起来。“这儿!我们在这儿!”就在两人呼救的同时,他们清楚看到了一个将胡子剃得十分干净的飞行员,座舱里的灯光照亮了他脸上的微笑,那张亲切的面孔正慢慢向两人靠近。当他接近到能够清楚看见那个笑容的距离时,所有表情在转瞬之后完全消失,转而将飞机上的武器对准吉尔与卡罗斯的右侧。年轻的飞行员脸上出现了清晰无比的战栗。咻——从紧邻钟楼的建筑物顶端忽然腾起一串白色的烟雾,直冲悬停的直升机而去,那是地对空火箭筒留下的吗……轰隆!“不……”吉尔嘟哝的声音消失在了导弹击中直升机后产生的猛烈爆炸声中。当吉尔正隐隐约约地想到那应该是高爆反坦克导弹的同时,直升机已经旋转着朝两人跌落,机身倾斜得相当厉害,被炸毁的驾驶室冒出冲天的火光。卡罗斯带着要把对方拽倒的气势抓住吉尔,在将她拉出庭院的同时听到在头顶上方炸开了一个极其强烈的轰响。燃烧的直升机在两人躲进喷泉阴影的同时撞上地面,随后发出嘎拉嘎拉的响声向前冲去——然后撞上了钟楼。它猛冲进一楼的大厅,抛出无数带着焰光的金属、石块,木材朝两人头顶打来。吉尔的耳朵在一片混乱之中听到追踪者把头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宣告胜利的嚎叫。", "summary": "吉尔和卡罗斯为了能够离开浣熊市,并且更好地抵御丧尸和怪物的攻击,决定寻找电线来修好电车。在寻找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个尸体正是U.B.C.S支部的一员海宁斯,吉尔和卡罗斯在海宁斯身上发现了一本笔记,从笔记中他们了解到尼古拉是安布雷拉公司派来的监视员,任务便是杀掉他们,吉尔和卡罗斯对尼古拉提高了警惕。他们成功找到了电线,并修复了电车。但在电车上他们遭遇了S.T.A.R.S杀手的袭击,米歇尔和杀手同归于尽,吉尔和卡罗斯才得以存活下来。电车停下来后他们意识到自己到达了钟楼,在钟楼内,他们发现了一些武器和弹药,他们想要借助钟楼的钟声来获得营救,为了能够启动钟楼,他们在钟楼里寻找丢失的齿轮。很快他们便发现只有根据各种线索解开谜题才能找到齿轮。最终他们找到了齿轮,成功启动了钟声,到是救援的直升机却被导弹损坏,吉尔和卡罗斯再次陷入了危险之中。尼古拉意识到了吉尔和卡罗斯对他产生了怀疑,他前往医院去完成获取疫苗的任务。到达医院后,尼古拉骗取秋野医生信任拿到了疫苗,并残忍地杀害了秋野医生。"} {"context": "“姚伊燕,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公安局来吗?”姚伊燕被拘捕之后,审讯工作连夜展开。由秦汉川亲自讯问,文丽在一旁记录,还有一名警察进行录像。秦汉川采用的是开门见山的提问方式。姚伊燕还没有从突然被刑拘的惶恐中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左顾右盼,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犯罪……”“根据法医的尸检结论,你丈夫并非死于火灾,而是中毒身亡。他在起火之前,或者说在大火烧到他身上之前,就已经死了。”姚伊燕浑身一震,想起了那天晚上吵完架之后,自己看到的丈夫醉酒斜倒在儿子房间门口的场景。难道说,那个时候,他并不是酒后昏睡,而是已经死了?“这、这不可能,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还跟我吵架来着,怎么可能……”秦汉川扣住她话语中“吵架”这两个字眼进一步发问:“吵架的时候,你们动手了没有?”姚伊燕低下头去:“动了手,我用指甲抓他,他好像也推搡了我几下。对了,他还打了我一记耳光。”她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仿佛被丈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之后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还停留在脸上。“你用指甲抓了他什么部位?”“脸上吧。”“除了脸部,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还有脖子上,也许还有手臂上,我、我真的记不清了,当时正是气头上,反正是劈头盖脸乱抓一通。”姚伊燕把十指插进头发中,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促声哽咽起来。秦汉川给文丽使个眼色,文丽起身递给她一张纸巾。待姚伊燕渐渐平静下来之后,秦汉川才接着审讯。“你丈夫的尸检报告上说,他是中了眼镜蛇毒。”“他被蛇咬了?”姚伊燕忽然睁大眼睛。“不是,这种蛇毒,是通过被你手指抓出的伤口而进入他身体血液循环系统,使他中毒,最终导致他心力衰竭而死。”秦汉川直直地盯着对方,连她脸上丝微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我们现在怀疑,是你将蛇毒涂在自己的指甲上,等你丈夫饮酒回家之后,你借故与其吵架,并用指甲将其抓伤,使蛇毒进入其身体,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中毒身亡。”“这、这怎么可能?”姚伊燕脸色大变,在审讯椅上挣扎道,“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秦汉川敲敲桌子,示意她安静。“凑巧的是,你丈夫毒发之时,正好你儿子何小亮因为厌恶你们这对吵个没完的父母,而泼洒酒精,放火烧家,你丈夫口鼻中落入了一些烟灰炭末,故而被误认为是因火灾吸入大量浓烟而窒息死亡。”“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姚伊燕泪涕横流,浑身绵软,瘫倒在审讯椅上。“你自己好好想想,千万别让你儿子从小就为你背上一个纵火杀父的罪名。”秦汉川看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状态,知道已经不适宜再审下去,于是结束了初审。走出审讯室后,文丽问师父:“她现在不承认自己毒杀亲夫,怎么办?”秦汉川想了一下,说:“第一,明天继续加强审讯;第二,积极查找证据,只要咱们能找到有力证据,哪怕是零口供,咱们也能治她的罪。”第二天一早,文丽和秦汉川分头行动。秦汉川提取了姚伊燕手上的指甲油样本,送到技术科化验,看看是否能在指甲上找到她曾经涂抹过毒蛇毒液的痕迹。文丽则带了两个人,前去姚伊燕家里搜查。伊燕时装店还是保持着起火当晚的样子,看来姚伊燕并没有心情重新收拾,只是在柜台后面临时放了一张沙发当作晚上栖身的小床。三人在一楼时装店搜索一遍,没有发现类似毒蛇毒液的东西。接着上了二楼。虽然火灾已经发生几天了,屋里的焦臭味仍然难以散去。家具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大家戴上口罩,在焦炭中翻扒寻找,完全没有发现。文丽打电话给师父。秦汉川说,他问过法医中心的人,眼镜蛇的毒液在室内常温下只能保持24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就会腐败变质,丧失毒性。但如果将毒液放进冰箱冷冻,则可以保持半个月至一个月左右。所以冰箱应该是搜查的重点。文丽点头说明白了。她在墙角里找到了姚伊燕家的冰箱。那台老式单门冰箱外面已经被大火烧坏,但里面却没有被大火侵袭。打开之后,里面滚出几个已经腐烂的苹果。她在里面仔细看看,没有发现有疑似毒蛇毒液的东西。两名同行的警察中,有一个是技术科的痕检员,他采用技术方法,也没有在冰箱里提取到蛇毒残留物。回到刑侦大队,刚好遇见秦汉川从技术科出来。文丽跑上前问指甲油化验有线索吗?秦汉川摇头说:“没有检出毒液残留。”他看见文丽有些气馁,就笑笑说,“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天,时间比较久了,再说凶手作案后肯定用清洁液彻底清洗过手指和存放毒液的场所,所以咱们一时找不到痕迹,也是正常的。”下午,秦汉川再次提审姚伊燕。经过昨晚和今天上午的休息,姚伊燕已渐渐镇定下来,脑子反应比昨晚快多了,她甚至反问秦汉川:“你们说我杀了自己的丈夫,请问你们有何证据?按照你们警方的说法,杀人得有犯罪动机,请问我的犯罪动机是什么?”秦汉川心想,现在的侦破电视剧太多了,警方破案的那一套都被电视向老百姓普及了,连这个在小巷子里卖衣服的女人,都知道在警察面前大谈“犯罪动机”了。他扬了扬手里的验尸报告,说:“我们的证据,就是这份法医验尸报告,上面说得清清楚楚,蛇毒是通过抓痕进入你丈夫体内的,而抓伤他,在他身上留下抓痕的人,正是你。至于你的杀人动机嘛,就是因为你们夫妻感情不和,你想离婚,而他却拖着不放手。”“笑话,你怎么知道我们夫妻感情不和?”姚伊燕语言凌厉地诘问。“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问过你儿子何小亮,他说你和你丈夫三年前就已经分房睡觉,而且经常吵架,最主要的是,你红杏出墙,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人。”“这个兔崽子,居然敢说他老娘的坏话!”姚伊燕仰起头说,“一个孩子的话,就是你们的证据?你们说我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人,请问那个男人是谁?”秦汉川一时答不上来。文丽忽然想到姚伊燕的邻居,那个胖子的老婆说的话,她说她看见姚伊燕去某家公司找人,不由心中一动:“姚伊燕,我们不把事情说穿,是给你留了三分薄面,其实我们什么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的相好,在东方大道一家药材销售公司上班,我没说错吧?”姚伊燕脸色一变,呼呼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打蛇打七寸,秦汉川一见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就知道她的七寸被文丽捏住了,不由扭过头去看看文丽,眼含赞许之意。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故意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气说:“姚伊燕,还要我们接着往下说这个男人吗?”姚伊燕“哼”了一声,不敢接他的话。文丽知道对方心虚了,其实她自己也挺心虚的,毕竟对于那个男人,她所能揣测到的信息也就这么多,要真往下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算我在外面有了男人,也不代表我会杀死我丈夫。”姚伊燕说完这句话,就垂头闭目,无论秦汉川问什么问题,都一概不吭声。文丽只好让她在审讯笔录上签字,第二次审讯,就这样结束了。2出了审讯室,文丽问师父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是什么。秦汉川在她头上打了一下,哈哈大笑:“你这鬼丫头,心里明明已经想到了,还跑来问我。”文丽伸伸舌头,也笑了,心想自己这点小聪明,到底还是瞒不过师父。她说:“既然姚伊燕现在不肯开口,咱们只能另想办法,也许可以从她在外面的那个相好的男人身上打开缺口。尽管咱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工作单位,要把他找出来估计不难。”秦汉川点点头:“是的,而且我有种预感,也许这个男人是姚伊燕的帮凶,偷情男女合谋杀死女方丈夫的可能性极大。”“为什么这么说?”“很简单,因为这个男人在药材销售公司工作,他比一般人更容易弄到蛇毒。”“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文丽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他是做药材销售的,他懂得蛇毒的毒性和使用方法,他能搞到蛇毒,说不定整个杀人方案都是他想出来的,而姚伊燕只是最后的实施者。”秦汉川说:“你辛苦一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案子破了,我给你记头功。”文丽挺一下胸脯说:“是。”东方大道在北城区,是青阳市区三条主干道之一,东西长约三十公里。文丽查了一下资料,东方大道一共有三家药材销售公司,而且规模都不小。首先要查清楚的是,那个男人到底在哪一家公司里上班。文丽先来到青云巷,正是下午5点多,姚伊燕的邻居,那个胖子的老婆正好下班在家。文丽问她,那天姚伊燕进去找人的,是东方大道哪一家药材销售公司?胖子的老婆说:“是康群药材销售公司,就是东方大道与青阳大道交汇处的那一家,老远就能看见他们的招牌,很好找的。”文丽把警车开上了东方大道,与她同行的还有侦查员李鸣,两人来到两条大街的交汇处,果然老远就看见“康群药材销售公司”几个招牌大字在夕阳下闪着金光。这家药店在热闹的街区占了四五间门面,外墙装修得古香古色,十分气派。店内顾客盈门,生意看上去挺不错。现在的药店,为了抢生意,都私自扩大了医保卡结算范围,市民用医保卡里的钱,不但能在药店买到药品,还可以像逛超市一样,买到沐浴露、洗衣粉,甚至零食和大米,所以人气很旺,生意红火。文丽走进药材公司,向里面的女营业员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说要找他们老板。那名穿白色工作服的女营业员顿时紧张起来,摇头说:“我们老板不在,他、他一个星期前就出国旅游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文丽暗自好笑。她知道用医保卡里的余额在药店买药品以外的东西,是违规的,人家以为她是来调查这个事情的,所以胆战心惊,不敢叫老板出面。“你放心,我们不管你们药店经营上的事,我是想找你们老板打听一点消息。”营业员这才松口气,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不一会儿,就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秃顶,腆着一个大大的啤酒肚。营业员小声说:“他就是我们老板。”老板跟文丽握了一下手,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警官好,鄙人姓陈,是这家药店的老板,不知您找我……”文丽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自己的来意,然后掏出手机,调出姚伊燕的照片,给他看了,问他:“陈老板,你认识这个女人吗?”陈老板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说:“不认识,但我见过她,前两天,她到店里来找过我几次。”“她来找你干什么?”“她一开始是来找朱政的,结果朱政不在。第二天她又来了,朱政还是没有来上班,而且也联系不到他的人,所以她就来找我打听情况。”“朱政是谁?”“我们店里的一名药品销售员,不过他在几天前就没有来上班了,手机也打不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在找他。这个女人跑来问我,我说我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里。还叫她如果找到朱政,叫他赶紧回来上班。提到朱政失踪这件事,这个女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文丽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把陈老板说的话,简单记录下来。“能跟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朱政这个人吗?”陈老板说:“朱政是东升镇人,今年28岁,未婚,三年前到我这里上班,工作业绩还是不错的,主要是小伙子长得比较帅气,人家都说他像香港明星黎明,而且嘴也甜,很受店里的女顾客欢迎,所以每个月的销售业绩都比其他销售员要好。”“他具体是从哪天开始,就没有来店里上班?”陈老板想了一下说:“应该是这个月12号吧。前一天还在正常上班,下午他说有事,提前两个小时下班,第二天就没有来上班。我给他打过电话,手机一开始是能打通的,但没人接,后来再打电话,就干脆关机了。”“你们知道他没有来上班的原因吗?”陈老板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感觉很突然。”“他住在公司宿舍吗?”“没有,他在公司食堂吃饭,但一直在外面单独租房住。”“你知道他租住的地方吗?”陈老板让人查了一下电脑:“他入职时填的登记表上‘住址栏’里写的是,南岳山村78号302房,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搬过家。”“他入职时应该提交了身份证复印件吧?”“有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复印一份给你。”文丽点头说:“那就多谢陈老板了。”“警官,请恕我多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文丽不便透露案情,只好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他牵涉到我们正在侦办的一个案子,我们想找他打听一点线索。”陈老板说:“那就好,如果你们找到他,叫他快点回来上班,毕竟这么得力的销售员我们也很难找的。”文丽说:“好的。”临走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陈老板,“你们这里,可以买到蛇毒吗?”“蛇毒?”陈老板怔了一下,“我们这里有蛇毒注射液,是用来治疗风湿病的,如果是单纯的剧毒蛇毒,一般药店都没有销售,要从专门的渠道购买。”文丽再次点头道谢,转身离去。坐到车里,她给秦汉川打电话,报告了自己的调查情况。秦汉川疑心顿起:“何庆国3月11日毒发身亡,姚伊燕的情人朱政3月12日即失踪,看来这个朱政,还真是和何庆国之死有关联啊。”文丽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何庆国死后,姚伊燕也一直在寻找朱政,看来她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里。如果两人是同伙,合谋杀死何庆国之后,朱政畏罪潜逃,姚伊燕没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去向,就算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少也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玩失踪,她又怎么会那么着急地到处寻找他呢?”“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也许只有尽快找到朱政,才能让真相大白。”文丽掏出刚才在药店记的笔记,一边看一边说:“朱政是东升镇人,目前租住在南岳山村,估计姚伊燕前几天早出晚归,一定也去他租住的地方,甚至是乡下老家找过了。不过,我还是想去他的出租屋看看。还有,我把他的身份证复印件用手机拍照发给你,你发给东升镇派出所,请他们协查一下,看他有没有回老家。”秦汉川说:“好的。”3南岳山村,位于南岳山下。文丽把车开上青阳大道,在交通大转盘处左拐,驶上建设东路,十来分钟后,警车驶下建设东路,在一段窄窄的水泥路上行驶几分钟,就到了南岳山下。山下有一个山底湖,湖边有一个依山面水的小村子,就是南岳山村。村民多以在山上种植果树为生,住宅一般都是三四层高的小楼,一层自居,其他楼层用来出租给外地人。这时天已经黑了,村道边没有路灯,有一些亮光从村民关闭的玻璃窗里透出来。文丽把车从村道上开过去,终于在村子的最末尾,找到了78号。那是一幢白色的四层小楼,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幢楼的主人家姓赵,一家人住在底下一楼,二楼至四楼全部租给了别人居住。文丽敲开一楼的门,找到楼主人老赵,老赵一家人正坐在灯下吃晚饭。文丽把朱政的身份证拿给老赵看,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尽管复印纸上的照片有点模糊,但老赵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说:“这不是朱政吗?他是我们家二楼的租户,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他这几天回来过吗?”“没有,打从这个月12号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他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呢,不过我可不着急,他的摩托车还停在楼梯间里,他要是敢欠我的房租,我就卖掉他的摩托车抵债。”老赵说完,呵呵地笑了。完了又补上一句,“前几天也有一个女人来找他,还给我留了一个手机号码,说是看见朱政回来,就打电话告诉她。”文丽点点头,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姚伊燕。她问:“赵大叔,朱政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说,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他?”老赵摇摇头:“这个倒没有注意,楼梯口在外面,而且没有上锁,有什么人来找他,也不用经过我这里,所以我也不大清楚。”文丽说:“我们想去他房间里看一下,可以吗?”“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里,所有住户租住之后,都会由他们自己在门外另加一把挂锁,房门的钥匙我有,但挂锁的钥匙只有他们自己才有。你们如果想进房间,就得把外面的挂锁撬了。如果你们一定要进去的话,最好能给我写一张纸条,证明挂锁不是被我这个房东撬坏的,要不然等他回来又要扯皮。”文丽看看与自己同行的侦查员李鸣,笑笑说:“你放心,我们不用撬锁。”上了二楼,老赵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锁,挂锁却没法打开。文丽拍拍李鸣的肩膀:“该你出手了。”李鸣笑一笑,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掰直,伸进锁孔鼓捣几下,那锁就“叭”的一声,打开了。老赵惊得目瞪口呆,瞅着李鸣看了半天:“小伙子,你真的是警察吗?”李鸣说:“您放心,如假包换。”掏出警察证递给他看。老赵拿着证件看了半天:“幸亏你是做警察的,要是你去做贼,老百姓可就惨了。”文丽推门进去,里面是个带洗手间的小套间,一房一厅,大约三四十平方米的样子,虽然有点逼仄,但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住在这里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和李鸣在屋里仔细搜查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出门时,文丽看见隔壁还有一间房,就问老赵那屋里住的什么人?老赵说:“是一对进城打工的夫妻,前天两公婆回乡下老家扫墓去了,还没有回来。”离开时,文丽给了老赵一张名片,说:“如果朱政回家,请打电话通知我们,但不要告诉他有警察来找过他。”“明白明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老赵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您就放心吧,警察同志。”4早上上班,文丽向秦汉川报告了自己昨晚的调查结果。秦汉川叹口气,说:“今天一早,东升镇派出所传回消息,说他们已经去朱政身份证上登记的住址调查过,朱政的父母几年前已经去世,他在老家已经没有至亲的人。他一直在城里打工和生活,已经好些年没有回过家。通过走访邻居及一些亲戚,基本可以确认,朱政最近没有回过老家。”“那倒是奇怪了,一个大活人,难道还真的凭空消失了?”“我只能说,如果他想玩失踪,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继续提审姚伊燕?”“没有用的,咱们既没有找到朱政,也没有找到新的证据指证她,她不会那么容易招供的。”“可是蛇毒是通过她的抓痕进入何庆国体内,把何庆国毒死的。这一点,是已经可以确定的。就算她不承认,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两人正说着话,李鸣忽然跑来报告:“探长,姚伊燕在羁押室里吵闹着要见你,说是有话要对你说。”文丽柳眉一皱:“她又想玩什么花样?”两人随李鸣一起,朝羁押室走去。姚伊燕一见秦汉川,就大叫起来:“秦警官,我知道谁是杀死我丈夫的真凶了!”“哦,是谁?”“是朱政,就是我那个相好的。”秦汉川不动声色:“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凶手会是他?”姚伊燕说:“3月11日,也就是我丈夫被害死的那天下午,我丈夫打电话回来,说有同事请他喝酒,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于是我就给朱政打电话,约他到我家里来见面。那天我们在床上、在床上……”说到这里,她脸红了。文丽瞪了她一眼:“拣重点说!”“后来我就躺在他身边睡着了。我隐约记得,睡梦中感觉到他一直在抚摸着我的手指,还夸赞说我的指甲好看……我怀疑,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趁我睡着了,把蛇毒悄悄涂在了我的指甲尖上,然后我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这有毒的指甲抓破了我丈夫的皮肤,最终导致他中毒身亡。”秦汉川和文丽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文丽说:“他难道是神仙,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抓伤你丈夫?”“他知道我每次跟他约会之后,为了不让我丈夫起疑心,我都会先发制人,挑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丈夫吵架。每次吵架,我都会动手,不把他抓得头破血流绝不罢休,尤其是我丈夫在外面喝酒回来,我会更加厌恶,肯定会马上跟他大吵一场。”“他平时跟你在一起时,有没有流露过想要害死你丈夫的想法?”秦汉川问道。姚伊燕回想着道:“平时嘛,他虽然没有在我面前明说,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喜欢我,他不想长期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他想跟我结婚。可是我告诉他,何庆国是不会跟我离婚的。他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你丈夫是阻挡咱们奔向幸福之路的绊脚石。我当时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我丈夫下毒手,而且还是瞒着我悄悄进行的。”秦汉川在羁押室门口踱了几步,忽然抬头说:“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警方来说,十分重要。但是现在,仍然无法打消我们对你的重重怀疑。第一,有可能是你杀死自己的丈夫之后,意识到逃不过警方的追查,所以找朱政当你的替死鬼,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第二,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案子是你和朱政二人合谋犯下的,现在你知道他已经畏罪潜逃,警方一时找不到他,所以你就把他拿出来当挡箭牌,把自己的罪责撇得一干二净。”“不,我没有害死我丈夫,更没有跟朱政合谋,他下毒杀人,我完全不知情,其实连我也被他算计了。你们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想谋害我丈夫,绝对可以找到更隐蔽更安全更能自保的方法,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这么多线索让你们轻而易举就怀疑到了我身上。”文丽看看师父,心想这女人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以她的聪明程度,应该能找到更加隐蔽更加能够保全自己的杀人方法。姚伊燕接着说:“自从我丈夫死后,我就突然找不到朱政了,拨打他的手机,起初能够接通,但他不接电话,过了一天,他索性关机,电话再也打不进去。我到处找他,也没有他的半点消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呢?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想除掉何庆国跟我长久在一起,但又怕阴谋败露被警方追捕,所以一旦得手,就立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自己知道我没有杀我丈夫,如果蛇毒真的是从我指甲上传进我丈夫体内的,那么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文丽问:“你真的不知道朱政的去向吗?”“真的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他,连他乡下老家都去找过了,就是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一个大活人,好像真的凭空消失了一样。我想他一定是躲起来了,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师父,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走出羁押室后,文丽快步追上秦汉川,问他。秦汉川回头看她一眼,思索着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尚不能确定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确认一件事。”“什么事?”“那就是,朱政跟这个案子确实大有关联。无论是如姚伊燕所言,是他独自一人策划并在姚伊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实施了这个杀人阴谋,还是二人合谋,他都跟何庆国的死脱不了干系。”文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眼下,我们只有尽快找到朱政,才能找到这个案子的突破口。”秦汉川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要全力查找朱政的下落。”下午,文丽带着李鸣来到了青阳汽车站。朱政的工作单位、租住地和乡下老家,警方都已经仔细调查过,完全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他去向的线索。文丽觉得,如果朱政真的畏罪潜逃,那么很有可能,他已经不在青阳市了,而他要想远距离潜逃,就必须借助一定的交通工具,去长途汽车站坐车离开青阳市,无疑是最方便的。她找姚伊燕要了一张朱政的照片,拿给车站售票员、检票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看,车站的人都摇头说没有印象。这也难怪,车站人流量大,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旅客进进出出,想要车站的工作人员记住每一个乘客的脸是不可能的。文丽找到车站保卫处,调看了11日晚上,以及后面几天,车站的监控视频,滚滚人流中,并没有找到朱政的影子。是自己推断错误,还是朱政根本没有来过汽车站,而是选用其他交通工具逃离了青阳市呢?文丽不禁对自己的推理产生了怀疑。在这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真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啊!她回到重案二组,正与李鸣商量下一步的搜寻计划,秦汉川忽然从后面办公室走出来,抓起警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刚才110接到报警,有人在南岳山下的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村治保主任认出好像是租住在他们村的朱政。咱们过去看看!”文丽心头一跳,急忙叫上组里的人,跟着师父一起跳上警车。南岳山东面,有一片数十亩的树林,解放前这里是一片墓地,里面堆着许多无主荒坟,气氛阴森,平时少有人迹。南岳山村有两个捕蛇佬,这天提着袋子上山捕蛇,看见有一个人倒在大树下,起初以为是个睡在这里的流浪汉,谁知走近一瞧,才看见那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苍蝇在他身上飞来飞去,竟然是个死人。两人吓得连滚带爬跑出树林,向村治保主任报告。治保主任带着几个大胆的村民跑进树林一看,还真是一个死人,尸体虽然已经腐败发臭,但还是有人一眼认出,死者正是租住在村尾老赵家的朱政。治保主任立即打电话报警。警车开到村口,治保主任已经在路边等着。秦汉川叫他上车带路。警车从村道上驶过,文丽看到了她昨天去过的老赵家。老赵家后面已经没有其他住户,只有一条窄窄的小土路。警车无法开上土路,治保主任带着大家下车步行。土路的一边是池塘,四周用砖头砌着一人多高的围墙,这里是一个甲鱼养殖场。另一边就是树林。秦汉川跟着治保主任走进树林,果然看见一具尸体躺在杂草丛中,一群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他蹲下身仔细看看,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部虽然已经开始膨胀,但容貌基本还能辨别,与文丽拿出的照片一对比,正是朱政。法医戴着白手套,上前轻轻翻动一下尸体,检查后说:“死者,男性,系被锐器刺穿心脏,失血过多死亡。尸体体积已经开始增大膨胀,眼球突出,皮肤呈污绿色形成巨人观,初步推测,已经死亡四至六天。更具体的死亡时间,需要进一步尸检后才能确定。”文丽用手机拍了一张死者脸部照片,传回给刑侦大队的同事,拿去给姚伊燕看。姚伊燕说,他就是朱政。秦汉川一边观测着四周地形,一边说:“还是叫她到现场确认一下比较妥当。”经勘查,尸体周围杂草凌乱,有被踩踏的痕迹,草地上有一摊污血,基本可以确认,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但凶手行事很小心,草地上提取不到脚印,匕首手柄没有发现指纹,有可能是被凶手在作案后擦拭过。不大一会儿,姚伊燕被带到现场,一看到尸体,她就蹲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是他,是他,他就是朱政……天啊,是谁杀了他?”她忽然扯着自己的头发,放声大哭起来。5朱政的死,几乎完全打乱了秦汉川已经拟订的侦查计划,同时也令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他原本以为,只要找到朱政,所有谜团就会迎刃而解,谁知最后找到的,竟然是朱政已经发臭的尸体。从现场情况来看,朱政当然不会是畏罪自杀,很明显,他是被人杀死的。那么,是谁杀了他?如果从利害关系来考虑,朱政的死,自然对姚伊燕最有利,因为姚伊燕想要把毒杀丈夫的全部罪责都推到朱政身上,如果她在撒谎,一旦朱政被警方找到,她的谎言便会被戳穿。朱政一死,死无对证,对她来说,是极其有利。所以她早就策划好一切,在毒杀丈夫之后,又杀死情夫,然后还装模作样地四处打听他的去向。如果真是这样,姚伊燕这个女人,就未免太可怕了!“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案情分析会上,文丽大声反驳,“第一,假如何庆国真是死于姚伊燕之手,请问她杀夫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跟年轻帅气的情夫朱政在一起吗?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为了逃脱杀夫罪责,转而向自己深爱的情夫下毒手?请记住,姚伊燕只是个普通女人,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王。第二,杀死朱政的匕首,几乎是齐柄刺入其胸口,我很怀疑一个像姚伊燕这样的弱女子,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觉得,杀死朱政的,不是姚伊燕,而是另有其人,而且凶手显然是一个男人。”秦汉川说:“我同意文丽的观点。第一,现在初步推测,杀死朱政的凶手,应该是一个男人;第二,朱政之死,是否一定跟何庆国命案有关,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也许他是因为别的原因,被一个与何庆国案毫无关联之人所杀,也说不定。”文丽问:“那接下来,我们的侦查方向是什么?”“何庆国的案子,目前还找不到突破口,现在重点要把朱政的死因调查清楚,如果把这个谜解开,说不定就能给何庆国的案子提供新的线索。”案情分析会即将结束时,法医中心有消息传过来,根据尸检情况来看,朱政的死亡时间范围缩小到了3月11日晚间到12日凌晨之间。李鸣看着尸检报告说:“如果朱政12日凌晨之前就已经死亡,为什么他的手机在12日白天还能打通,而13日却显示已经关机?”秦汉川说:“这个并不矛盾。他的手机一直揣在口袋里,被杀时手机处于开机状态,所以姚伊燕给他发QQ信息时,他仍然QQ在线,给他打电话也能接通,只是没有回复而已。到了13日,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所以手机再也无法打通。”秦汉川布置完工作任务,文丽就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侦查工作当中。她来到羁押室,想找姚伊燕了解3月11日下午,她与朱政最后一次约会的情况。姚伊燕还没有从朱政被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呆滞,一直望着羁押室的小窗发呆。文丽走近她身边,叫了两遍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姚伊燕说:“3月11日,朱政从时装店离开时,是傍晚7点。”经过仔细询问,文丽基本掌握了朱政3月11日下午的行踪。3月11日下午,朱政提前两个小时下班,来到时装店跟姚伊燕幽会。两人幽会完后,朱政离开的时间是晚上7点。姚伊燕之所以把这个时间点记得如此准确,是因为当时她枕着朱政的胸膛睡着了,醒来之后她看了一下手机,正好是下午7时。她穿衣起床,准备下楼开档。朱政则说有点累,想回出租屋好好睡一觉。他在这个时候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离开。文丽骑着自己的女装摩托车,把从伊燕时装店到南岳山村之间的这段路,来回走了两遍,经过仔细测算,最后得出结论,骑摩托车走完这段路,一般情况下,大约需要20分钟到30分钟时间。也就是说,朱政大约在当晚7点30左右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经过查看姚伊燕的QQ聊天记录发现,她在11日晚9点10分和9点50分,分别两次给朱政发信息,第一次信息内容是:“亲爱的,你回到家了没有?”第二次内容是:“你到家了没有?你的挎包掉在我这里了,什么时候过来拿呢?”当时朱政的QQ显示在线,但没有回信息。晚上10点,姚伊燕拨打他的手机,手机能够接通,但是无人接听。姚伊燕说,当时两人正处在热恋之中,这种QQ无回复、手机不接听的情况,以往很少发生。文丽想,是不是可以确定,在姚伊燕发QQ信息的时候,朱政就已经被杀,所以无法回信息呢?朱政晚上7点半回到出租屋,并且把摩托车停在了楼梯间,晚上9点10分已经被害。从晚上7点30分至9点10分,这段时间内,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文丽把自己的摩托车停在老赵家的楼下,站在二楼朱政的出租屋门口,一边再次打量着屋里的情形,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这时正是傍晚时分,西天缀满鲜艳的彩霞,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村前的山底湖湖面如同一匹正在飘动的红色绸缎。夕阳照进二楼走廊,把文丽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正在头脑里梳理着案情,忽然发现脚下的地板上多了一条影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房间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文丽想起老赵说过的,朱政的隔壁房间住了一对夫妻,想必就是这女人和她丈夫了。女人大约四十来岁年纪,衣着很朴素,手里抓着一把没有择完的韭菜,看样子正准备做饭。看见文丽,女人吃了一惊,很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她。文丽冲她点点头,打招呼说:“大嫂,我是警察。”顺手把证件掏出来给她看了。女人显然已经知道隔壁邻居被杀的事,听说对方是警察,也并不觉得意外。文丽说:“我是来调查朱政被害的案子的。请问您认识朱政吗?”女人点头说:“认识啊,左右邻居,哪有不认识的。”“这个月11号晚上,你见到过他吗?”女人一脸茫然,摇摇头:“不记得了。”这也难怪,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冷不丁问她是否记得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或见过的人,人家能答得上来才怪。女人走进自己屋里,正要关门,忽然又把门打开:“我想起来了,11号那天晚上是吧?我见过朱政的。”文丽不由精神一振:“真的?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每天下午6点下班,但那天有个同事拉肚子,我帮她顶了一个半小时的班,回到家时,正好是8点。经过隔壁门口时,看见他家的门没有关紧,还留着一条缝隙,我往屋里瞄了一眼,屋里亮着灯,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朱政,另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看不清样貌。”“当时他们在屋里干什么?”“在说话吧,那个男人好像急着找朱政解决什么事情,因为我听见他说‘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后来呢?”“我进屋换鞋的时候,听见了隔壁锁门的声音,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了。”“你怎么确定是两人一起出去了?你看见了吗?”“那倒没有。但我听到了朱政关了房门后,掏钥匙锁房门外面的挂锁的声音,如果只是客人出去,朱政当然不用锁外面的挂锁。”文丽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再次确认:“你能确定当时确实是晚上8点吗?”女人说:“我从工厂下班是晚上7点半,走回家大约半个小时,回到家里应该是8点左右,不过当时我没有看表确认,估计前后相差不会超过5分钟吧。”“很感谢您给我们提供线索,这个情况对于我们非常重要。”文丽将女人反映的情况,详细记录在笔记本上。女人忽然问:“我当时看到的那个男人,他该不会就是杀死朱政的凶手吧?”文丽说:“这个我们还需要详细调查核实,相信很快就能抓到凶手。”文丽还想多问几句,女人脸上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急匆匆进了屋,“砰”一声关上了房门。文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是害怕假如那个男人就是凶手,知道她向警方提供了线索,可能会来找她的麻烦。她本来想敲门进去安慰她几句,但一想,还是算了,也许只有尽快抓到凶手,才是让她打消恐惧的最好办法。下楼后,她敲开一楼老赵家的门,问他11日晚上8点多的时候,是否看见朱政同一个男人出门?老赵摇头说:“没有看见,为了防盗,我家大门整天都是关着的,外面楼梯间有人上楼下楼,我根本不知道。”文丽又问了旁边几家村民,都说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情景。6“‘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你确定她听到的是这句话?”早上,当秦汉川听文丽汇报完昨天的调查结果之后,盯着她这么追问了一句。文丽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点头说:“可以确定。”秦汉川从座椅上站起,踱到办公室窗前,思索片刻,忽然回过头:“从这句话里,你能捕捉到什么信息?”“有一对夫妻,因为某件事,跟朱政发生了纠纷。11日晚上8点,这对夫妻来找朱政解决问题。女人在楼下等,男人上楼去叫朱政。朱政下楼后,对方夫妻二人以某种理由将他骗至村后树林,趁其不备,将其杀害。”“那一边,老婆毒杀亲夫的案子还没破,这一边又冒出一对夫妻,你看这桩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啊!”秦汉川揉了一下额头,感叹着。“我问过姚伊燕,她并不知道朱政与其他人有什么足以致命的纠纷。”“她不知道,并不等于没有。”文丽试探着问师父:“那我今天再去调查一下朱政的人际关系?”秦汉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一下头,表示这也是一个侦查方向。文丽带着侦查员李鸣,再次来到朱政工作过的康群药材销售公司。陈老板一见二人,脸色明显比上次难看许多。文丽知道,店里员工被杀,就已经让他够头疼了,如果不断有身穿制服的警察进入他的公司,肯定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她只好假装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怠慢之色,说:“陈老板,打扰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朱政的人际关系,看看他平时都和一些什么人来往。”陈老板打个呵欠说:“人际关系啊,这个我可不太了解,店里员工这么多,我不可能连这种小事都管,是吧?不过我看他跟店里其他员工相处好像还是蛮融洽的。”“平时他有因为金钱或其他方面的原因,跟别人产生过纠纷吗?”陈老板说:“这我可不清楚。”招手叫来几个平时和朱政玩得比较好的店员,把文丽的话复述了一遍,店员们都摇头说:“好像没有听他说起过。”见问不出什么,文丽只得作罢。刚回到车里,秦汉川打电话过来,说要再去朱政被杀的现场看看。文丽说好的,我们在南岳山村老赵家门口会合。她和李鸣赶到南岳山村,秦汉川早已经到了,他正站在老赵家楼下,仰头望着二楼朱政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村民们都出去劳作了,老赵家也没有人,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越发显得安静。“11日晚上8点左右,一对神秘夫妇把朱政从二楼叫下,说是要解决他们之间的某个纠纷,也许对方下楼后说,要找个没人的安静之处好好谈谈,于是三人走进了那片树林。”秦汉川这一番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文丽和李鸣说的。文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那片堆满荒坟气氛阴森的树林,就在村子后面。老赵家旁边的那条土路,是通向树林的唯一途径。秦汉川带着文丽和李鸣,缓步走在土路上。土路上杂草丛生,可见平时少有行人。沿着土路走出约三百米远,左边有一个用围墙围起来的甲鱼养殖场,右手边就是那片神秘的树林。三人走进树林,站在朱政陈尸之处。尸体早已被运走,但树林里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让人恶心的尸臭。文丽看着师父的背影,心里充满疑惑,这一片树林早已被警方仔细搜查过,她不知道师父再次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似乎遗漏了什么!”秦汉川没有回头,却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沿着土路走回去的时候,秦汉川皱起眉头说:“是什么样的纠纷,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仇恨,到了非要动手杀人的地步?三人从老赵的楼房里走出来,杀人之后,那对神秘夫妻再从这里离去,难道就没有一个目击证人?”文丽说:“我在村里走访过,村民们都睡得比较早,当时村道上已经没有人,确实找不到目击证人。”秦汉川突然停住脚步。文丽跟在后边,走得太快,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怎么了,师父?”“我好像知道咱们遗漏什么了!”“什么?”文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秦汉川指着路边一堵近两米高的砖墙:“这是什么?”“这是围墙,里面是甲鱼养殖场。”“养殖场为什么要砌围墙?”“防止甲鱼爬出来啊。”“不,”秦汉川摇头,“甲鱼能爬这么高吗?如果单纯只是防止甲鱼逃出来,根本用不着把围墙砌得比人还高。”李鸣插了一句:“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偷甲鱼吧?”秦汉川笑了:“李鸣说得有道理,现在甲鱼价格这么高,如果有人进去偷甲鱼,场主可就损失惨重了。”他沿着围墙看了看,“不过我看这个养殖场规模不小,防盗设施不应该如此简单和单一啊。”文丽脑海中灵光一闪:“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场主应该在这周边安装了其他防盗设备,比如说,监控探头?”她终于明白秦汉川说“警方遗漏了什么”的意思。“也是哦。”李鸣也明白过来,“这么大个养殖场,为了防盗,肯定装有监控摄像头。这条小路紧贴着养殖场围墙,肯定也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秦汉川说:“找找看。”三人沿着围墙,睁大眼睛,一路寻过去。围墙顶上,长满了青苔,偶尔生出几棵杂草,并没有看到类似监控探头之类的东西。三人顿感失望。走到围墙拐角处时,李鸣忽然“咦”了一声。两道围墙的夹角处,长着一棵大杨树,垂下的枝条,像一个罩子,正好将整个墙角笼罩住。就在微风吹拂下摇摆的树枝中,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悄悄探出头来。正是一个监控探头!只因为被树荫笼罩,所以不仔细寻找,还真瞧不见。镜头正对着围墙,如果有人从围墙上攀爬过去偷东西,肯定能被拍到,从摆放角度来看,围墙下面的小路肯定也在镜头之内。李鸣踮着脚认真瞧了瞧:“这家伙,估计有些年头了,老天保佑,但愿它还没有罢工。”文丽不禁兴奋起来。这条土路是进出树林的必经之道,假如摄像头拍到与朱政一起走进树林的那对神秘夫妻的身影,那这个案子就真是峰回路转了。秦汉川在墙角处拐个弯,往养殖场大门走去。来到大门口,文丽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养殖场的名字,居然叫作“亚太水产养殖集团有限公司”。李鸣笑道:“连‘亚太’都写进招牌里了,看来这家养殖场还真是大有来头啊。”“年轻人,你想多了,‘亚太’是我们老板的名字。”听到脚步声,从养殖场内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手里提着一杆旱烟枪,警惕地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秦汉川上前说:“大爷,我们是公安局的。我想问一下,你们养殖场围墙上的摄像头,还在工作吗?”老头说:“那玩意儿,一直都管用啊。”秦汉川说:“我们想调看一下里面的视频资料。”老头说:“外面那些录像的机器连接的电脑,都在老板的办公室。你们要看视频,得等老板过来。”“老板什么时候过来?”“我是这儿的保安,这个场子由我看着,老板很放心,他十天半月也难得来一次。”这可真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秦汉川皱皱眉头,走进养殖场,大门里边有三间红砖砌成的小房间。“哪一间是你们老板的办公室?”“这间。”老头朝中间那扇房门指了指。秦汉川望望李鸣:“开门!”老头急了:“老板不在家,你们可不能……”话音未落,李鸣就已经用一根细铁丝打开了房门,老头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老板的办公室不大,布置得很简陋,估计老板也没有真的在这里办公过。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主机是开着的,显示屏被划分成四块,分别实时显示着养殖场外四个方向监控探头所拍摄到的画面。李鸣快速敲击着键盘,在电脑D盘里找到了树林小路那边的摄像头所拍摄到的视频历史存档。秦汉川站在显示器前:“看11日的视频。”李鸣移动鼠标,找了一下:“还好,没有被自动清除。”他调出3月11日的视频文件,点开,镜头是从远离村庄的一端拍摄的,正对着那堵围墙的墙脊,几片杨树叶子挂在镜头前,围墙下面的小路,也在视频里显示出来。秦汉川拍拍李鸣的肩膀:“从晚上8点看起。”李鸣把视频播放指针拖到晚上8点这个时间点上,视频画面突然暗淡下来,墙影、小路和远处的房子,影影绰绰,都像是被定格在了夜色中。画面一直静止着。8点过7分,两条人影,从小路靠近村庄的那一头,走进了镜头。小路上没有路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两个男人,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走在后面的男人个子略高,穿白色衣服。文丽说:“我记得姚伊燕说过,朱政身高一米七八,11日那天穿白色外套。”她指指视频上那个白色人影,“这个应该就是朱政。”两条人影由远而近,大约在围墙中段拐下小路,走进了路边的树林,身影在镜头中消失。视频画面又静默了十几分钟。8点24分,与朱政同时走进树林的那个男人的背影进入了镜头,沿着小路往村庄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镜头里,都没有看见朱政从树林里走出来。李鸣把播放指针不断往后拖,却再也没有看见朱政的身影。也就是说,朱政再也没有走出树林。秦汉川说:“很显然,朱政已经在树林里被杀害,最后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凶手。”文丽说:“不对啊,来找朱政的,不是说,是一对神秘夫妻吗?为什么除了朱政外,我们只看到一个男人?”“是不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提前进入了树林等着呢?”秦汉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李鸣又调看了晚上8点之前的画面,并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进入树林。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来找朱政的,并不是先前警方所侦查到的一对神秘夫妻,而是只有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明明对朱政说“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个男人在骗朱政?还是说,真的有一个女人等在楼下,但并没有跟两人一起从小路走进树林?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秦汉川几乎把脸凑到了显示屏上,可是画面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那个男人的相貌。“能不能把画面调清晰一点?”李鸣鼓捣半天,出了一头大汗,不好意思地摇头说:“我没招了,在这台电脑上,只能弄出这个效果了。”文丽一脸苦笑:“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却根本看不清头像,这也太折磨人了。”“我把视频拷贝下来,带回局里请技术科的人帮忙弄一下,看能不能把画面清晰度调高一点。”李鸣插上U盘,把这个视频文件复制下来。7“探长,不好意思,这段视频的清晰度,我没办法再调高了。”秦汉川在技术科待了两个小时,等来的是计算机技术员一脸的抱歉。那个漂亮的女技术员一边敲着电脑键盘一边补充说:“这段视频并不是用红外线摄像头拍摄的,加上当时光线太暗,想要把整段视频的清晰度调高,难度很大。我试了几种方法,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秦汉川一脸失望:“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真的很困难。不过我在犯罪嫌疑人离镜头最近的时候,捕捉到一张他的脸部特写,视频截图后,我用专业软件把图像修补了一下,图片的清晰度提高了不少,应该勉强能看清了。”她把彩色打印机刚刚吐出的一张照片拿给秦汉川。那是一张大头照,一张大脸几乎填满了整张A4纸,无论背景,还是头像,都是黑乎乎的,秦汉川看了半天,才勉强从纸上辨别出一个男人的脸部轮廓。他不由皱起了眉头。照片上这张模糊的脸,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但是却又隐隐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把文丽叫过来,让她看照片。文丽拿起照片就走。“我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她说。“谁?”“不过我不能确认是不是他。”文丽直奔羁押室,叫醒正在睡觉的姚伊燕,把照片递到她面前。姚伊燕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不是我丈夫吗?”“你确定?”“我自己的老公,难道还能认错吗?”秦汉川一拳打在墙上:“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了。”姚伊燕有些吃惊:“这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丽看她一眼,说:“我们现在怀疑,杀死朱政的凶手,就是你丈夫何庆国。”“这、这怎么可能?”姚伊燕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天下午,他跟他同事出去喝酒,一直喝到晚上10点才带着满身酒气回家……”秦汉川掉头走出羁押室,文丽急忙跟上来。秦汉川边走边说:“你和李鸣,马上到市技工学校,调查何庆国11日下午的行踪。”何庆国死前,曾在市技工学校食堂做临时工。文丽和李鸣来到技工学校,先找到学校保卫科。保卫科长听他们道明来意,直接把他们带到学校食堂,这时已经接近学生用餐时间,食堂的几名员工都在忙碌着。文丽说:“非常抱歉,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们想调查一下,这个月的11号下午,或者晚上,谁请何庆国去喝酒了?”食堂里的几个员工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摇头:“没有人请他喝酒啊。”厨师老钱想了一下说:“11号那天啊,我记起来了,那天下午,何庆国说自己肚子痛,要去看医生,跟我请假提前三个小时下班走了,走的时候,应该是下午3点左右吧。对了,他的自行车还放在车棚里呢,当时我看见他是走到学校门口坐‘摩的’走的。”李鸣问:“您还记得他坐的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吗?”老钱看他一眼:“年轻人,你真会说笑,只随便瞟一眼,你就能记住一个星期前看到的一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呀?”年轻的李鸣被他呛得脸色发红。老钱说:“不过把摩托车停在学校门口拉生意的摩托佬反正就是那么几个,你们去问一下,兴许能问到点什么。”学校大门外边,果然停着四五辆营运摩托车,车把上都挂着两个摩托帽,几个司机正围坐在墙根下一边打扑克牌,一边等着生意上门。文丽凑过去,蹲在圈子边说:“几位大哥,我想向你们打听个事。”她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由姚伊燕提供的何庆国的清晰照片给他们看。“照片上的这个男人,这个月11号下午3点左右,在学校门口叫了一辆‘摩的’。我想打听一下,当时载他的,是不是你们中的一位?”几个“摩的”司机抬头看了照片,其中一个说:“我认得他,他好像就在这个学校里边上班,是吧?”忽然一个光头摩托佬拍着脑袋站起来:“11号那天啊,我好像载过他,对,就是他,时间应该是下午,具体几点钟记不得了,就是在这学校门口上的车。”文丽问:“他在哪里下车?”光头说:“在青云巷。”“青云巷什么地方?”“巷子口吧。我记得当时刚从建设西路拐进青云巷,他就叫我停车了。”“青云巷?何庆国的家不是住在那里吗?”李鸣说,“难道他既没有去喝酒,也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家了?”“才下午3点多,远远没有到下班时间,他回家干什么呢?他自己有自行车,却没有骑,走到学校外面坐‘摩的’,却在离自己家那么远的巷子口就下了车。这是为什么呢?”李鸣说:“如果他肚子痛,生病了,想回家休息,为什么不直接坐‘摩的’到自己家门口,却在老远的地方下车?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啊?”“那么,这个时候,他老婆姚伊燕正在干什么呢?”离开学校的时候,文丽这么问了一句。李鸣撇撇嘴:“明知故问,姚伊燕这时候,不正是在跟朱政幽会吗?”话至此处,两人脑海里同时蹦出一个词。“捉奸?”丈夫先打电话给老婆说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让老婆放心大胆地在家里跟情夫幽会,然后提前下班,从天而降,将一对狗男女捉奸在床,这不正是电视剧里常演的桥段吗?回到重案二组,秦汉川听了两人的推断,摇头说:“如果他想回家捉奸,为什么姚伊燕跟朱政在家幽会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文丽眨眨眼睛,回答不上来。秦汉川说:“很显然,他这么做,是另有目的,那一定是一个比捉奸在床更让他解气和解恨的目的。”他在办公桌上摊开一张城区地图。“你们看,这里是青云巷,姚伊燕的时装店大概在这个位置。这是东西走向的建设路,这是南北走向的城区主干道青阳大道,两条大街在地图上组成了一个‘十’字,中间这一竖是青阳大道,这一横是建设路,左边这半横,是建设西路,右边这半横,是建设东路。青云巷连接的是建设西路。‘十’字交叉的中心点,是一个交通大转盘。”文丽看看李鸣,李鸣也正在看她,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疑惑。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大探长居然还在对着地图给他俩普及地理知识。“咱们再来看看从姚伊燕的时装店,到朱政位于南岳山村的出租屋的路线。出了青云巷,沿着建设西路向东,从大转盘这里横过青阳大道,继续往东,就是建设东路。沿建设东路往东走大约5公里,就可以看见南岳山了。朱政居住的南岳山村,就在南岳山下。”秦汉川用铅笔在“十”字中心,也就是建设路和青阳大道交叉的交通转盘上,画了一个圈,“我记得这里好像装有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文丽,你马上联系交警大队,请他们把11日晚上7点以后至深夜12点之间,这个摄像头拍摄到的视频资料发过来。我想看看朱政与姚伊燕幽会完后,骑摩托车回家,经过这里是什么时间。还有,他回家途中,何庆国有没有乘坐‘摩的’在后面跟踪他?”文丽有些兴奋:“师父,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何庆国杀人的经过了?”秦汉川丢下铅笔说:“何庆国之死,朱政之死,这两宗命案的前后经过,我心里已然有数。但有些细节,尚需求证。”交警大队的视频文件很快就发过来了。文丽和李鸣坐在电脑前,把视频认真看了一遍。果如秦汉川所料,朱政骑摩托车经过交通转盘的时间是晚上7点13分,而就在他身后,何庆国乘坐一辆营运摩托,一直在暗中跟踪他。两辆摩托车先后驶上了建设东路,往南岳山方向行去。秦汉川听完文丽的报告,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追问了一句:“然后呢?”“然后?”文丽怔住了。秦汉川皱起眉头,瞧了她一眼:“你再认真看看,后面应该还有更重要的线索。”文丽只得又坐回电脑前,把视频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有新的发现。夜里8点52分,何庆国再次进入监控视频镜头,这次他没有坐“摩的”,而是步行。他从建设东路走过来,走到交通转盘处,进入了建设西路路口的一家小酒馆。大约20分钟后,9点15分,他从小酒馆里走出来,从神态上看,应该喝了不少酒。文丽以为他回来时肯定也会乘坐“摩的”,所以第一次看视频时,一直盯着过往的摩托车,竟然没有注意到步行的行人。她把这个新发现告诉秦汉川,秦汉川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很好,与我想象中的基本一致,这也更进一步证明我的推理没有错。”“你的推理?”“这个案子已经破了。”秦汉川起身说,“李鸣,你去把重案二组的其他同事叫过来,我跟大家说说我的推理,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再请大家补充。”何庆国是个性格沉闷,谨小懦弱之人,但是再软懦的男人,也不会心甘情愿让老婆给自己戴上一顶耻辱的“绿帽子”。他显然早就知道妻子姚伊燕红杏出墙,而且还知道妻子经常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那个男人”约到家里来鬼混。当然,他可能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何庆国不想跟妻子离婚,又不甘心长期戴着这顶绿帽子,要想让妻子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个男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以想见,一向谨小慎微的何庆国,为了实施这个计划,肯定潜心谋划了好久。3月11日这天下午,他打电话给他老婆姚伊燕,说有同事请自己出去喝酒,晚上他不回家吃晚饭。他知道正跟那个男人打得火热的姚伊燕,肯定不会错过这次绝好的机会,肯定会像往常一样把那个男人约到家里来幽会。何庆国当然没有跟同事出去喝酒,他提前下班,乘坐“摩的”回到青云巷,在自家门口潜伏下来。果然,他很快就看见一个骑摩托车的年轻男人进了自己家门,姚伊燕很快就拉下了一楼卷帘门。晚上7点,幽会完毕的朱政骑上自己的摩托车,从青云巷离去。何庆国叫了一辆“摩的”,悄悄跟在他后面。7点13分,两人先后经过交通转盘,驶向建设东路。通过暗中跟踪,何庆国摸清了朱政的住址。晚上8点左右,天完全黑下来,南岳山村的村道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何庆国敲开朱政的房门,向他表明身份,并约他下楼谈谈。他知道,如果只说是自己想找他谈谈,对方一定会有所警惕,并有可能拒绝。所以他说,我老婆也在楼下,咱们三个人一起当面解决问题。朱政跟着他下楼,何庆国说这事要是被邻居村人听了传出去可不好,我老婆在村后树林里等我们。于是朱政跟他一起沿着小路走进树林。这时养殖场的监控探头拍到了两人的身影,时间是夜里8点过7分左右。一走进树林,何庆国就突然掏出匕首,猛然扎进了朱政胸口。朱政猝不及防,来不及挣扎,就倒地身亡。何庆国一击得手,擦干净匕首手柄指纹,清理完现场,然后沿着小路离开树林。监控探头拍到他一个人走出树林的时间是晚上8点24分。他在村子里不方便叫“摩的”,于是决定步行回家。从南岳山村到交通转盘,他步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于夜里8点52分出现在交通监控摄像头的镜头内。他跟姚伊燕说晚上出去喝酒了,所以不能身上不沾一点酒气回家,于是他走进了建设西路路口一家小酒馆。在这里大约喝了20分钟酒,然后带着一些酒意离开。晚上10点,他回到了自己家里。秦汉川在大家面前说完自己的推断,然后补充说:“姚伊燕曾经说过,这天晚上他老公回到家里,她总感觉他与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表现得最明显的是,平时吵架,何庆国从来都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从不敢回嘴,而这一次,不但对她不依不饶,而且还动手打了她一记耳光。你们说这是为什么?”文丽想了一下说:“我想应该是他觉得自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了‘那个男人’,所以他有恃无恐,面对姚伊燕时,胆子忽然变大了。”秦汉川点点头:“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庆国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在谋划彻底铲除‘那个男人’的同时,朱政为了长久跟自己爱上的这个女人在一起,也在谋划着彻底搬走这块阻拦自己和情人奔向幸福之路的绊脚石。也就是在这一天,他悄悄地在姚伊燕的指甲尖上涂上蛇毒。他知道姚伊燕每次跟自己幽会之后,都会找何庆国吵架,每次吵架都会动手将对方抓伤。结果完全如他所料,何庆国回家半个小时后,就死在了老婆的毒爪之下。”“关于谁是毒杀何庆国的真凶这一点,我有疑义。”文丽说,“何庆国死于他老婆姚伊燕的毒爪之下,这一点没错。但是我觉得有三种可能的情况会导致这一结果发生。第一,姚伊燕为了达到摆脱自己与何庆国之间的婚姻的目的,在情夫朱政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一人策划和实施了杀夫计划;第二,姚伊燕与朱政二人合谋;第三,才是师父您推断的这种情况,朱政利用姚伊燕的指甲杀人,但姚伊燕并不知情。您凭什么认定,是朱政一人策划和实施了谋杀何庆国的计划,而不是两人合谋呢?”“很好,我喜欢大胆提问的孩子。”秦汉川朝她点点头,眼含嘉许之意。大家都笑起来。秦汉川扫了大家一眼,接着说:“有一个细节,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何庆国去找朱政的时候,为了叫他下楼,他对朱政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朱政听到这句话后,就真的跟他下楼了。请你们想一想,如果朱政与姚伊燕已经合谋,并且正在实施杀夫计划,这说明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这个时候,何庆国骗朱政说,我老婆也来了,要跟你彻底解决关系,你说朱政会轻易相信吗?”“不会。”“这就对了。”“那为什么不是第一种可能,姚伊燕自己动手杀夫呢?”秦汉川说:“我排除这个可能,是基于以下几点考虑。首先,像这种毒性剧烈的蛇毒,不是普通药店能买到的,必须从专门销售渠道购买。姚伊燕只是一个卖衣服的,家里没有电脑,不会上网,只会拿着手机跟别人QQ聊天,她想搞到这种毒药应该很不容易;第二,正因如此,她如果有心杀夫,完全可以找到比使用蛇毒更简便的方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丈夫死于她的毒爪之下,警方首先怀疑的就是她。她几乎没有脱罪的可能。如果你是她,你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去杀人吗?”文丽摇头说:“我应该不会。”秦汉川笑了笑:“姚伊燕不见得比你蠢,你不会做的事情,她肯定也不会做。”", "summary": "尸检显示何庆国死于眼镜蛇毒,并非火灾,警方怀疑是他的妻子姚伊燕蓄意谋杀,姚伊燕否认杀人。警方调查发现夫妻二人不但感情不和,姚伊燕还有出轨的现象,她的出轨对象朱政在药材销售公司工作,有获取蛇毒的途径,但朱政在何庆国死后就失踪了。验尸报告显示蛇毒是通过姚伊燕的抓痕进入何庆国体内的,但警方没有找到相关证据,朱政的工作单位和住所也没有任何异常。次日凌晨,两个捕蛇人在森林里发现了朱政的尸体,经法医检验,他的死因是心脏被刺穿。根据朱政死亡前一日的行踪和尸体的状况,警方粗略推测了他的死亡时间,怀疑是姚伊燕为了掩盖罪行将朱政灭口。警方通过访问邻居,得知朱政死亡当晚曾与一名男性共同进入树林,监控拍下了男人的脸,姚伊燕认出此人是何庆国。警察秦汉川推理了案件经过,何庆国发现姚伊燕出轨,心生不满,计划谋杀朱政,当日他提前下班,在朱政与姚伊燕约会结束后跟踪朱政到他家,找借口约朱政下楼,然后在树林里用刀刺入朱政心脏。然而在朱政与姚伊燕约会时,朱政已经在姚伊燕指甲上涂了毒药,朱政知道姚伊燕每次和他约会完都会和何庆国吵架,每次吵架她都会动手,于是利用姚伊燕的习惯间接杀害了何庆国。"} {"context": "凌天河内心震惊无比,没想到陆远这家伙,居然也凝聚出了无极天剑!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看双方谁更胜一筹!轰!两个血气大剑碰撞在一起,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凌乱起来。一股强劲的气流以二人为中心迅速扩散,这让那个不少弟子都后退一些,与他们保持了距离。无极天剑亦有强弱之分,哪怕陆远再压制自己的修为。可对世界本质的认知上,却是远远超越凌天河,这一击无极天剑毫无疑问,陆远更胜一筹!他击溃了对方的天剑之后,自身天剑横冲直入,重重地落在对方身上。“噗!”凌天河大吐一口鲜血,同时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不可能!”凌天河不敢相信,此刻的他狼狈万分,飘逸的长发变得三乱无比,再没有之前飘逸的气质。他冲着陆远嘶吼道:“一个月前,你还只是一个凝血三重天的废物,怎么可能短时间跨入到凝血十重天,又凝聚出无极天剑?”“不是有个词,叫作奇迹么?”陆远挠了挠脑袋。结果显而易见,谁都能看得出来,凌天河败得太惨了,完全是被压制的一方。再看陆远反而风轻云淡,似乎还有所保留。“凌天河居然败了,这怎么可能?”这些长生峰的弟子惊呆了。被石绝长老看重,并且收为亲传。那位石长老更是曾言,凌天河几乎是凝血境无敌的存在,而日后的成就也是非同小可。可是现在凌天河如此轻易就被击败,陆远这一次毫无疑问是在石长老脸上,狠狠打了那么一巴掌。“陆远……这个名字要记下,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峰的弟子!”有些弟子深深忌惮此人,要知道凌天河在无极宗,已经是凝血境前三。结果对方这般轻易就能击败,由此可见不可小觑!一些初感境的弟子,倒是没有把陆远放在心上,等对方跨入初感以后,才能算作他们的对手。感受众人的震撼目光,陆远有些飘飘然,看来自己小露一手,就让这群人为之惊叹。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已是荣耀长老,更是早就步入初感,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陆远很是期待。“弱,太弱了。”陆远摇头叹息。“你!”凌天河气的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欺人太甚!”一些长生峰的弟子都看不下去了,赢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这副得瑟的模样,简直不能忍。“厉害,太厉害了,真不愧是陆帅!”伏林源等人兴奋无比。看着凌天河狼狈的样子,他们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心里更加觉得跟着陆远混,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外门大比的时候,短短一日不到的功夫,便以雷霆之手段,带着他们横扫秘境弟子,这样的壮举恐怕无极宗历史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过吧?似乎感受到众人的蠢蠢欲动,陆远身子一动,衣衫轻舞,双目扫视周围,淡淡的问道:“还有哪位凝血境的师弟,想要与陆某比试一番么?”陆远的隐气手段十分高明,别说这些初感的弟子了,哪怕是葛浅书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凝血十重天的弟子!一旁的葛浅书心里略微无奈,这个荣誉长老怎么就如此喜欢扮猪吃老虎呢,明明都是初感修士了……这群人敢怒却不敢言,凝血境中凌天河可以说是长生峰第一人,连他都败了还有谁敢上?初感境的弟子,却是强忍着怒火,如果直接出手的话,未免会落下一个以大欺小的口舌。“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陆远悠闲的哼着小曲,似乎随意走动了几步,好像就像自己家一样,闲庭若步。“我忍不住了……”“千万不可冲动,虽然他行为浮夸,实在是太贱,可毕竟实力放在那里!”长生峰弟子有些人已经悄然离开,如果继续待下去的时候,说不准真会不计后果上去揍这家伙一顿!“唉,长生峰是没人了嘛?”陆远叹息道。在这里踌躇了许久,居然没一个人敢上,这让陆远觉得很是无趣。今天来这里是帮伏林源几人出气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差不多也该离去了。“我还没输!”凌天河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当下他强忍着伤势,将自身的气息不断提升。血色的无极天剑再次在他眼前凝聚而成!“噗!”凌天河又是一次吐血,不过与之前有着极大的不同。这次他将喷出来的血液,全部都灌入无极天上面,让无极天剑的血色更加强盛!“燃血秘法!”葛浅书的脸色一变。各门各宗均有秘法一说,而燃血秘法则是无极宗的秘法之一。以自身的精血消耗为代价,换来短时间内的战力提升!“鲁莽!”葛浅书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对凌天河的评价,不由大打折扣。燃血秘法,如果施展过度,甚至会损害自身根基!仅仅只是同门间较量,而且陆远压根就没有下死手,对方居然无脑做出这般行为。“要你死!”凌天河大喝一声,强忍着伤势,驾驭无极天剑已经来到陆远身旁。陆远的脸色一变,对方的无极天剑,比起之前至少要强个三四分!不过他却临危不乱,在血色的无极天剑中,将一律天地灵气混入进去,仅仅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轰!再次碰撞,凌天河的身子笔直飞了出去,撞到了一棵树上,然后重重落在地上。整个人都被鲜血染红,此刻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陆远大口喘息着,他万万没料到凌天河居然还要打,仓促之下反击,居然被受了一些轻伤!稳定体内的伤势之后,陆远呼吸这才恢复平静。“这……”长生峰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他们都有些慌乱了。凌天河可是石长老的亲传弟子,而且这位长老是出了名的护短。现在凌天河是生是死未知,如果被对方知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陆远来到凌天河身旁,发现对方的气息十分微弱,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他微微一叹,沉声道:“修行就是追求长生,为了一时颜面,一定要分出生死,这又是何必呢?”这点陆远一直都无法理解,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有病,还是怎么回事。不管年纪大年纪小,一言不合就是大打出手,是嫌命太长了还是怎么回事?咻!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来到了那棵树下,一股气流将陆远震开,只见一个老者出现在了凌天河的身旁。对方身穿黄色衣袍,头发银白如雪,正在那里查探凌天河的伤势如何。“陆长老小心,这石绝长老是出了名的护短,恐怕接下来会有麻烦。”葛浅书传音提醒道。“再护短也要讲道理吧?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明明是他凌天河,不知死活继续纠缠到底,跟我可没什么关系。”陆远回应道。葛浅书没有再继续去解释,有时候讲道理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在实力有着差距的前提下,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最大的道理。看着重伤昏迷的凌天河,石绝身子都在颤抖。他千辛万苦发现了这根很好的苗子,结果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他观察过凌天河有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对方外门大比失败后,干脆就直接收为亲传,这样一来顺理成章的当上内门弟子。“谁?是谁干的!”石绝目露凶光,将周围的人都看了一个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一些初感修士身上,因为他对自己徒弟很自信。在凝血这个境界上,没有人在他点燃精血之后,还能将他伤成这样!长生峰的弟子们,目光一个个都落在了陆远身上,是谁做的一展无疑。“你是什么人?”石绝站起身子,目光凌厉的看着陆远,语气十分的寒冷,仿若万年的寒冰。“陆远。”陆远平静的回答后,又明知故问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陆远……”石绝冷笑几声,说道:“就是那个害我徒儿在外门大比淘汰的罪魁祸首?好,今日新账旧账一起算!”就在这位石长老准备动手的时候,葛浅书站了出来,身子挡在陆远前面,温和的笑道:“还先请石长老消消火气。”这时石绝才注意到葛浅书,宗主亲传他又岂能不知?当下收起手势,神情稍微平静了一点,语气略微缓和道:“葛浅书,这里是长生峰,不是无极峰,就算你是掌门亲传,也管不到这里吧?”“呵呵,弟子自然管不到各峰私事,只不过这位,在下是必须要保其安全的。”葛浅书微微一笑。“葛浅书,居然是他!”一些长生峰的弟子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他们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原来是那位已经消失在大众视线许久的宗主亲传!“师侄,你名气挺大啊!”陆远传音道。感受到众人一脸崇拜的看着葛浅书,陆远心里表示很不是滋味。葛浅书有些无奈,传音回应道:“陆长老咱们现在关心的,可不是名气大小的问题,而是眼前的石长老……”还有一更,继续码字!现在的石绝完全有杀了陆远的心,不过看样子葛浅书跟对方走的挺近,想必应该是世俗的亲戚之类,不然不会如此上心。他走回凌天河身旁,向对方体内灌入一道灵气,护住他的生命气息。做完这一切之后,石绝这才走了过来,看着葛浅书,脸色难看沉声道:“你当真要护他,与老夫做对?”“哪怕与石长老一战,也在所不惜!”葛浅书叹道。说到底他也是奉着师命,再加上陆远的才华,确实深深震惊到了他,觉得日后自己必然有所求。现在与对方打好关系,也是方便日后行事。不过依照石绝的态度强硬来看,多半怕是已经踏入云隐之境。这可是一个宗门的中流砥柱,是真正踏入到强者行列的人物。“师侄,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护着我!”陆远传音感慨道。他心里也明白,葛浅书多半是看重自己的阵法或是炼丹。同时也是因为有宗主的命令,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不过对方这份心意,他也是心领了,本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陆长老严重了,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葛浅书回应道。“等有时间,本长老可以帮你炼制一件强大的法宝,保证让你的战力狂飙数倍!”陆远承诺道。“陆长老还会炼器?”葛浅书有些意外。一个人把丹道,阵法之道,都研究到这般地步,居然对炼器也有涉及,这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如果是之前的葛浅书,打死都不会相信会有这般全能的人物,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完全否决掉路远。“这世上没有本长老不会的,当然炼器的材料是你自己出……”陆远有些尴尬。他现在真的很穷,如果富裕的话,自然不会这般小家子气。主要他没有炼制过什么法宝,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底细,不过顺便借此来练练手也是不错。葛浅书很激动,天材地宝他有很多!可惜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炼器师,无极宗在这方面的涉及实在是太少,只有战力是非常强悍的。石绝见葛浅书的态度十分坚定,当下冷声道:“葛浅书,我是看在宗主的面子上,才和你这般废话,好让你知难而退!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休怪老夫不客气了。”“这件事情如果石长老继续纠缠下去,那么我自会禀告宗主!”葛浅书冲着无极峰的方向拱拱手,陆远刚刚的许诺,让他此刻更为卖力。随之他继续说道:“是凌天河挑衅在先,二人不过是正当比斗,是你徒弟自己输了之后,不依不饶,非要点燃自身精血,再战一场。结果技不如人,却还要怪别人,石长老教导徒弟还真是有方。”“传闻葛浅书口舌伶俐,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也不跟进口舌之争,咱们直接手底下见真招!”石长老冷哼一声。如果他还在气海境,或许不敢跟葛浅书这般叫嚣。可如今他已经踏入云隐,跟气海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举手投足之间便能镇压此子!言罢,石绝伸出自己的右手,天地之间灵气被其引动,而后化作一个金色的巨掌,朝着葛浅书探去。“呵呵,这么多年没有出售,看来许多人是把葛某当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了。”葛浅书轻笑几声,只不过语气有些冷然。别看他脸上随时随地挂着微笑,可实际上却是一个狠角色!昔日为无极宗立下赫赫战功,击杀不少他宗天才,可说那个时代的绝世大凶!“无极神念!”葛浅书神念探出,化作一卷狂风,将金色巨掌包裹起来,而后将其彻底粉碎!轰!石绝眉头微微皱起,早就知道这个葛浅书不好惹,没想到居然强到这般地步。无极神念居然有能凝聚出来,不愧是当年的天骄之一!一击未果之后,石绝并没有继续战斗下去,而是低沉的看着葛浅书。对方的手里超出了他的预料,本以为自己踏入云隐之后,可以轻易镇压对方,现在看来完全是大错特错!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他们只听过葛浅书的传说,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其本人。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传音过虚!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过虚,分明还有一些谦虚的味道在其中。与一位长老对战,且不落下风,哪怕现在内门精英弟子榜单上的人物们,都远远做不到这一点吧?跟葛浅书相比,那群人根本就是小打小闹。“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来插手此事!”石绝认真道。“我的答案与之前一样。”葛浅书寸步不让。“好!那就别怪老夫不留情面,到时候宗主想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说完之后,石绝便冲杀上来。云隐境强者,对天地领悟的层次极高,种种手段也绝非气海所能摸清。刚刚碰面那一击,他始终有所保留,并没有用出全力。否则的话,现在的葛浅书绝对是死人一个。石绝的手中出现一杆长枪,这是一件灵器,而且品阶不低!见对方都亮兵器了,葛浅书知道这件事情再无可能善了。只见他的右手多出了一把折扇,此山内含乾坤,是由陨铁外加诸多材料炼制而成,亦是一件强大的灵器!轰!两者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短短数息的时间便已经争斗上百回合!很多人都无法看清这二人的动作,只能听见打斗声,时不时从某处传来。“陆帅,你这个朋友真厉害!”伏林源凑上来震惊的说道。“这是我师侄。”陆远嘿嘿一笑。“……”“呸!不要脸。”长生峰的弟子听到之后,一个个不由自主的鄙夷起陆远来。堂堂宗主亲传,会是你师侄?从来没听说过宗主有什么师弟或师兄,葛浅书怎么可能会是你师侄?然而荣誉长老,之所以在一个宗门极为难得,那就是因为其的地位与权利。等同于宗主并肩,可以与宗主称之为师兄弟。葛浅书更加清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荣誉长老大典暂时还未开始,他自然碍于礼数不会称陆远为师叔,只是暂以陆长老来称呼。“你们这群井底之蛙!”陆远很是恼火,心里极度委屈,怎么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呢?“葛师兄哪怕再强,也绝抵不过石长老!陆远,你就等着遭殃吧!”一位弟子幸灾乐祸道。“我让你先遭殃,你信不信?”陆远向前走了两步,开始恐吓对方。“你,你别过来!”那弟子顿时慌乱起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强如凌天河都被打得跟死狗一样,自己不如凌天河,若是遭到毒手……“你别跑啊!”“……”轰!两人的身影错开,石绝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块岩石上,而葛浅书已经退回陆远的身前。“不愧是宗主亲传,虽是气海后期,实力却不容小觑。”石绝冷笑。“哪里哪里,还多承蒙石长老手下留情。”葛浅书淡笑道。二人交战半柱香的功夫没到,石绝一时间居然奈何不了对方!葛浅书也是一样,自保倒是没有问题,可也拿不下石绝。同时葛浅书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轻松,他已经拼尽全力,甚至体内已经受到了一些创伤,现在不过是在强撑着而已。石绝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息体内的灵气,缓声道:“刚刚交战的时候,我已暗中传信给峰主,相信他很快就会赶到。”听闻此言葛浅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个石绝他自问可以抵挡。可若是梅峰主亲至的话,十个自己恐怕连对方一个照面都接不住!“无耻!”葛浅书憋了很久,最终憋出这两个字。堂堂一峰长老,对付自己一个气海境的弟子,居然还要搬救兵,这不是无耻是什么!现在想走估计已经来不及了,以梅峰主的修为,恐怕要不了几个呼吸间便能赶到。听闻梅石开要来,陆远倒是显得比较平静,只是略微惊讶的说道:“怎么,老梅来过来了?”如果石绝是叫上其它长老做帮手,或许陆远还真没有什么法子。可对方偏偏叫是梅石开,这个长生峰最强者,同时也是自己最不怕的人。为什么?首先对方知道自己是荣誉长老的身份。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梅石开种植的大部分灵药,此刻都在陆远的腰包里揣着,对方敢轻举妄动嘛?“你与梅峰主很熟么?”葛浅书很诧异,只不过这句他是传音问的。正待陆远准备回答的时候,梅石开已经凭空出现在了此地。葛浅书预估的一点错误都没有,对方的确在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赶到了这里。“怎么回事?”刚一到场,梅石开便是开门见山。本来这样的闲事他一般不管,可偏偏石绝是一位云隐境的长老,对长生峰极为重要。“还请峰主做主,一贼子将我爱徒打成重伤,生命岌岌可危!”石绝痛声道,随后他指向葛浅书,说道:“可葛浅书偏偏故意阻拦,还望峰主帮我镇压葛浅书,让我亲自来手刃贼子!”梅石开看向葛浅书的位置,可是目光却是落在了陆远身上,一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所说的贼子,莫非是他?”说着,梅石开指向了陆远的位置。两更完毕!“峰主英明!”石绝上来就是一个马屁拍了过去,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贼子,他觉得梅石开的眼力劲很不错。梅石开的脸色有些古怪,于是看向石绝问道:“石长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绝拱手微微躬身,正准备叙述的时候,却不料梅石开忽然打断道:“算了,这件事情还是浅书你来说吧!”“……”石绝硬是把话给憋回了肚子里。葛浅书一笑,微微行了一礼,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石绝也是刚来没多久,他只是感应到自己徒弟的灯火有些虚弱,似乎遇到了什么变故,这才急匆匆的赶来。可是在听葛浅书说完之后,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这件事情上,凌天河并不占理。先是将同门弟子打伤,而后出言讽刺陆远。最后还是自己主动要求与对方一战,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陆远都没有做错什么。在说完一切之后,葛浅书拱手退了一步,面带笑意站在一旁。“峰主!天河可是我的亲传弟子,日后必然会为长生峰争光,这件事情不能不管啊!”石绝有些焦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梅石开身上。身为宗门的一峰之主,梅石开的地位仅次于宗主,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占不占理,还不是对方一句话的事情?梅石开眉头皱起,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凌天河,当下他一指探出,一枚丹药飞出,而后落入凌天河的口中。下一刻凌天河身上的伤势,便已经全部恢复。至少从外表来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而且凌天河已经睁开双眼,此刻对于眼前的情况有些陌生。“峰主英明!”石绝喜出望外。他哪里看不出来,梅石开这是消耗了一枚“生机丹”,这可是价值炼成的宝药。这下子凌天河不仅伤势恢复,就连自己所用秘法所产生的后遗症,也随之消除。“燃血秘法,虽然短时间内可以爆发出极强战力,可你这个境界使用,还是太过勉强。”这句话梅石开是冲着凌天河说的。“多谢峰主!”凌天河感激道。就在刚才,石绝已经传音跟他说了一些大概,他也了解是梅石开救了自己。“为师是没料到,葛浅书居然跟此人关系匪浅,这小子原来可是一个狠人,让不少宗门的弟子闻风丧胆。现在比我低一个境界,与我对战居然不落下风!”石绝不断的在给凌天河传音,可凌天河未踏入初感,还无法动用神念传音,只能静静的听着。“不过你大可放心,既然峰主亲自前来,那么伤你的这个人,必然会受到重罚!”石绝很自信。无极宗五峰之间,也是争斗不断,相互的不断攀比。每隔十年就有一次五峰争霸,来决定往后十年各峰的资源分配情况。距离下一次的五峰争霸,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这段时间若是凌天河成长起来,在跨入初感后期,那么很有可能争夺精英弟子前五!而气海境的弟子,所要争夺的便是传承弟子排行。是的,很多人都认为陆远要完蛋了,这件事情居然还惊动了梅峰主,那么就注定是无法善良。伏林源这群人开始为陆远担心,毕竟陆远是为了帮他们出头,才导致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去长生殿说。”梅石开心里很乱。当下只见他衣袖一动,陆远、葛浅书、石绝、凌天河四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可惜,没有好戏能看了。”“真想看那个叫陆远的,是如何吃瘪!”“可不是嘛!居然这般嚣张,完全不把咱们长生峰弟子放在眼里,活该!”众人忿忿不平,不过既然没好戏看了,他们也就一哄而散,开始各自的修行日常。“希望陆帅不要出事啊!”伏林源等人望着峰顶那座忽隐忽现的大殿,一个个心里很是担忧。这次他们是铁了心跟定陆远了,为了他们这群不太相干的人,都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不仅得罪了一位长老,更是得罪了一位峰主,让人如何能不死心塌地的追随?长生殿中。梅石开站在四人前方,一直沉默不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葛浅书虽然面带微笑,可是心里却是有些紧张,同时他也在想要不要暗中通知师父。毕竟这件事情已经闹到峰主级的人物,这可是宗门最具有实力的人物之一!不过他却没敢轻举妄动,在梅石开的面前,自己这些小动作怕是会被轻易发现。到时候惹得对方不喜,那么后果会更加严重。石绝和凌天河两人脸上挂着笑意,他们是认定陆远肯定完蛋了。然而三人都不知道,此刻的陆远正在跟梅石开传音。“药炼得怎么样了?”梅石开问道。“刚进行没多久,主要灵药太多,我要慢慢整理一份计划,才不会让这些灵药浪费。”陆远回应道。梅石开现在很犯难,一方是自峰的长老,一方不仅是荣誉长老,更是掌握着自己的小金库!这件事情到底如何处理,他到现在都没有头绪。“普通品质的悟元丹,你能看上眼么?”陆远突然传音问道。他如何看不出这个老东西在犹豫,怕在自己身上投资,最后没有落到好处。再让一位长老级人物失了心,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在听到悟元丹这三个字的时候,梅石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不过他瞬间便掩饰下去,三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细节。“你有把握炼制这种丹药?”梅石开压制内心的激动,传音问道。“炼出一枚。”陆远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应道。“你想怎么处理?”梅石开再次把话题给拉了回来。一枚悟元丹足以说明陆远的重要性了,这种丹药哪怕对他而言,都有着不小的帮助。那么现在到底偏袒哪一边,已经不需要再去犹豫。至于陆远说话的真实性,梅石开是绝对不会去怀疑。除非对方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决裂,到时候恐怕连宗主都保不住对方。“我身为荣誉长老,一个小小的弟子居然冒犯我,就算是长老亲传,也未免胆子太大一点了吧?不过看在在外门的时候,我跟他算是有些感情,这件事情就宽大一些,只要日后别来找我麻烦就行。”陆远倒也显得大度。听陆远这么说,梅石开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毕竟是一峰之主,更是老狐狸一只,如何不知道该怎么去把握一件事情的尺度?安静的大殿里,传来了梅石开的咳嗽声,只听对方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的经过,之前浅书已经说过。好在天河师侄已无大碍,此事就此揭过,反正陆远也不是长生峰弟子,日后碰面估计都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峰主!”石绝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梅石开居然是这般说辞,这样跟放过陆远有什么分别,当下他开口继续说道:“此人打伤我弟子,事情岂能就这样算了?”“那你想怎么样?”梅石开语气有些不好。每一峰的长老数量虽然不多,但起码也有十多位朝上,他们长生峰更是有二十多位。其中云隐境的长老,算上石绝一共十一位!石绝勉强跨入云隐前期,估计这已是对方的极限,日后再没有存进的可能性了。而且做为一名长老,请出峰主出面,梅石开已经给足他面子了,没想到现在对方居然如此不知进退!“将此子镇压,修为全废,然后再丢到外门打杂十年!”石绝眼中凶光一览无遗。陆远身子微微一抖,没想到这老小子居然这么狠!不仅要把自己废了,还要再去外门打杂个十年!自己熬炼十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居然还让我回去十年!如果不是碍于修为不如对方,陆远真心想上去揍这老东西一顿。“弟子也是认为应当如此。”凌天河也上前说道:“我身为长老亲传,身份地位岂是他一个小小内门弟子所能相比?如果严惩,那么日后内门弟子与长老亲传弟子之间,还如何保持相应的地位?”梅石开表面上去,严肃无比,可暗地里却幸灾乐祸传音给陆远道:“你念着旧情,可人家却不念着你的好。”“去去去,你爱咋处理咋处理。”陆远一肚子火。自己还想着放过这小子,没想到居然如此不上道,死咬着自己不放!不就外门大比被自己淘汰了嘛,至于这么记仇?心眼未免也太小了,日后估计难成大器!等这一对师徒说完之后,梅石开这才开口道:“你们这是要用地位,来压这个陆远?”“不错!宗门制度森严,岂是一个小小内门弟子所能挑战?”石绝义正言辞的说道。“弟子也是这样认为!”凌天河附和道。“也罢!”梅石开不由一叹,觉得这个石绝真的是老糊涂了!“峰主英明!”师徒二人赶忙说道。“梅峰主……”葛浅书有些急了。而石绝和凌天河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果然峰主还是偏袒他们这边的,接下来就看这个陆远还有谁能帮他!看着陆远一脸平静的模样,凌天河心里不由冷笑:“到现在还装淡定,我看你等会还怎么装下去!”第一更送到,继续去码字。谁都认为陆远接下来会受到重罚,废除一身修为这是必然的。葛浅书还想说些什么,想告诉梅峰主这位陆远可是宗主在意的人,而且还是即将成为无极宗的第一位绒布关于长老。“放肆!”梅石开突然怒喝一声。凌天河心里得意万分,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向陆远,看到没有,居然把梅峰主惹毛,这下你绝对死定了!石绝也是一样,眼神略带挑衅的看着葛浅书,传音道:“葛浅书,这里终究是长生峰,你可明白?”“哼!”葛浅书冷哼一声。石绝此人太过护短,哪里有前辈高人的样子?这样的人能踏入云隐,已经是一大奇迹了,想要再进一步绝无任何可能!“干嘛?”陆远突然诧异道。凌天河朝着陆远走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冷笑道:“当然是将你擒拿,废去你一身修为!”“你就这么心急?”陆远很无语,梅石开都还没彻底说完,这家伙倒是准备先下手了。“哈哈哈,我……”结果凌天河还没得瑟完,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股强大且无可匹敌的威压,释放在他的身上,让他没有任何防抗的余地。“大胆凌天河,以下犯上!今日,便将你修为废除,且逐出长生峰!”梅石开冷然开口。这股威压自然是梅石开散发出来的,而且只是针对凌天河一人,其余的人也能感觉到,但却没有凌天河感受的强烈。石绝顿时急了,万分不解的问道:“峰主,您这是何意?明明是这个陆远以下犯上,您为何迁怒于天河身上?”剧情不应该是眼前这样的情况,理应是镇压陆远,废除其一身修为!别说石绝不能理解,哪怕是葛浅书此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看局势都是偏倒在石绝这一方,怎么眼下会出现如此惊天大逆转?凌天河被这股威压压迫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此刻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石绝不说话还好,一说梅石开便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继续说道:“石长老,我看在你为我长生峰做出不少共享的份上,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不过这个凌天河,确实不能饶!”“以下犯上的明明是陆远,峰主你这样的做法,完全是强行扭转事实!”石绝不服。“强行扭转事实的是你。”梅石开背朝着众人,回到了大殿的主位上,坐在上面平静的看着对方,忽然问道:“不知石长老可曾听说过,无极宗有一职位,是荣誉长老?”石绝眉头一皱,不知峰主为何突然提到这个称号,荣誉长老无极宗字开山立派以来,可以说从未有过!“自然听过。”石绝老实的回答上。“何为荣誉长老?”梅石开缓缓问道。荣誉长老,为宗门做出极大的贡献,或是可以给宗门带来天大的好处。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职位不在五峰峰主之下,地位远远要超过他这样的长老。石绝将自己对荣誉长老的所知,一五一十的说完之后,问道:“这便是荣誉长老,不知峰主为何会突然提到荣誉长老?”隐约之间石绝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啪!梅石开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子怒骂道:“蠢货!陆长老,乃是宗门亲封的荣誉长老,即便是我对他也是平起平坐!”“怎么可能……”石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陆远,见对方一脸风轻云淡的神情,估计梅石开说的是实话。如果对方真得是荣誉长老的话,凌天河这次绝对跑不了!忽然石绝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不死心的问道:“如果他是荣誉长老,我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荣誉长老颁布大典,大概还有十二天,你又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梅石开冷哼一声。葛浅书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这件事情梅峰主知道当然最好,现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不过关于梅石开的态度,还是让他觉得十分吃惊。就算是荣誉长老与梅峰主也是平起平坐而已,还犯不着他这般讨好,这其中不然还有其它猫腻!“我不信!”石绝快崩溃了,他突然感觉凌天河之前跟自己的一唱一和,似乎已经成为了笑话。以背景来压死对方,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然而现在难!可自己刚刚偏硬要拿地位去压对方,现在结果却是反了过来。这就像你跟一个对手战斗,你以为对方是个凝血,而自己是云隐,可以轻易拿下对方。结果一出手,对方展现出的手段,还远远在你身上,原来只是压制了自己的修为。这一刻石绝就是这样的感受。“……”石绝现在心里很乱。他一共收了三个徒弟,其中包括凌天河。前两个徒弟都很不错,可是跟凌天河的天赋比起来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差距!“峰主,天河的修为不能废!”石绝痛声道。梅石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事你跟我说没用!”石绝收的这个小徒弟,天赋确实很不错,而且还是长生峰的人,梅石开当然也不想废。关键之前陆远给他传音,已经足够留有情面,关键这两个人得理还不饶人了!现在好了,闹成这样该怎么收拾?石绝自然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面露犹豫之色,沉默了一小会,最后走到陆远身旁,微微行了一礼,语气有些颤抖,说道:“还望荣誉长老开恩,放我小徒一马!”“何必呢?”陆远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回应道:“我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倒是你一来就是要这样,要那样的,反正今天要不是本长老,亮出荣誉长老的身份,你就会把我往死里整是不?”“不敢……”石绝很憋屈。刚刚他是如何的盛气凌人,现在却要向对方低头,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徒弟。“葛师侄,你说怎么处理呢?”陆远瞟了坐在地上的凌天河。此刻的对方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份傲然,只有满脸的惊恐,看着陆远时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凌天河就是太骄傲过头了,本来外门大比之后,认为自己无法进入内门。结果却被一位长老收为亲传,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有时候人突然站在很高的位置后,就会变得有些膨胀,一旦膨胀起来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现在听到自己的修为要被废掉,他终于无法维持那份骄傲。现在只想保护自己的安全,而决定权就在陆远的手上!听到陆远让自己做决定,葛浅书实属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以浅书来看,凌师弟不过是年少气盛,有些不懂事罢了。陆长老为人宽广,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只不过……”石绝一听有回旋的余地,整个人都激动起来,问道:“只不过什么?”葛浅书面露难色,欲言欲止,看着石绝追问的目光,他最终开口道:“这件事情现在差不多在长生峰传开了,等陆长老荣誉长老公布之后,今日之事恐怕对他本人的名望,会造成极大的影响。”石绝毕竟也是年老成精的人,一下子便明白此话蕴藏的深意,他二话没说,手里突然多出一沓纸票。“这是一万灵石的灵票,可去任意商会兑换相等额度的灵石。”葛浅书接过灵石,脸上却显得有些无奈,叹道:“石长老,难不成你认为一万灵石,就能将此事了结么?设身处地的想想,换做是你,可能么?”“这……”石绝一脸苦色,可以说愁字当头。身为一峰长老,多少都会有些自己的财富。可偏偏不巧,他前些时日为了购买一件法宝花费颇多,现在身上也只剩下这一张一万灵石的灵票了。看了看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满脸恐惧的凌天河。石绝咬了咬牙,最终下了决定,又从自身的乾坤戒中拿出了一件铠甲。“这件防御法宝,名叫‘蛟龙甲’,是由一头气海境蛟龙皮所制成。不仅防御强大,更是能够在身子半尺之内,释放出一道寒气……”石绝有些心疼。当初为了购买这件蛟龙甲,他可是花费不小。如今跨入云隐境倒是对他没有多大用处,本是想留给凌天河防身的。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拿出来,保住这小子的一身修为。修为没了是可以再修,可是这样多少会影响到自身的天赋。而且这个时候得罪了陆远,以后对方要是再找麻烦怎么办?倒不如现在直接把此事一笔勾销,大家以后各走各的路。看见蛟龙甲之后,葛浅书的眼睛顿时一亮,毫不犹豫的将甲衣接到手里,脸上却装作很亏的样子,说道:“罢了罢了,虽说这衣甲不怎么样,但也看得出石长老的诚意了。”随后他将这两件东西,都递给了陆远,问道:“不知陆长老可满意这样的结果?”陆远将两件东西都装进了乾坤戒里,心里乐开了花。他之前都没想过要去坑对方一笔,结果倒是让葛浅书给想到了!“这小子有前途啊!”陆远心里感慨道。只不过脸上却是平静无比,淡淡的说道:“那这件事,就此了结吧!还望石长老以后,要多多管教好弟子。”“一定,一定。”虽然憋屈,可石绝却是没有办法。陆远正了正身子,然后看向大殿上方的梅石开,抱拳笑道:“既然事情已了,那么陆某就不在这里多打扰,先告辞了。”“陆长老慢走。”梅石开微微点头。结果陆远刚走两步,便拍了一下脑袋,一脸无奈的转过头,笑道:“瞧我这脑子,差点把另外一件事忘记了。梅峰主,你的丹药。”说完,一个小玉瓶从陆远手中飞了出来,被梅石开接在手里。两更完毕了!大家给点力呀,帮忙投投推荐票,收藏下本书,当然打赏也可以!明天我争取一万字更新怎么样?等到陆远走后,梅石开望着下方的师徒二人,微微叹道:“并不是老夫偏袒于他,只是此人被宗主看重,我也无可奈何。”将责任一股脑都推到宗主厉无涯身上,这是每位峰主几乎都会做的事情。其实厉无涯人还是挺和善的,只不过被他们这群人这样一玩,很多长老都觉得这位宗主实在是恐怖若斯。“我明白,这次还要多谢峰主了。”石绝感激道。整件事情细想下来,如果不是梅石开出现,到时候引得宗主亲自出面,那么事态可就真正的严重了。恐怕那时候就算是梅石开,也无法保住自己。“以后万万不可招惹此子。”梅石开提醒道。“我哪里还敢……”石绝心痛无比,自己的蛟龙甲还有一万灵石……从这点不难看出,能做上一峰之主,各个都是老狐狸。维持好手下长老的关系,并且又没有得罪陆远,这一手可以说做的漂亮。…………当陆远跟葛浅书有说有笑的下山时,却是遇到了伏林源这群人。他们一个个心里很是焦虑,踱步来回走动,看样子是很不放心陆远。“怎么了,一个个面如死灰的。”陆远笑道。“陆师兄!”众人大喜过望。不过陆远还有其它事情要办,而且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早早办完回来才好。与伏林源等人交流一番,得知了他们这群人,现在身处各个不同的修行山峰,寒暄几句之后陆远匆匆告别。出了外门,正在前往市集的路上,陆远拿出了那件蛟龙甲,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材料,就炼制出这么一个破烂玩意。”葛浅书差点没站稳脚步,一头摔在地上,他稳了稳身形,然后诧异道:“陆长老,这可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灵器啊!”陆远当然知道这是一件灵器,一般到了初感境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驾驭一般的法宝了。像是灵器这样等级的法宝,至少也要气海境才能发挥全部效果。初感一般用的都是法器。陆远指向蛟龙甲的一个位置,上面有着奇异的刻纹,且没有任何的规律,然后说道:“你看看这个阵法的布置,虽然可以增强极大的防御能力,可是却也增加了速度的限制,还有这个地方……”两人一路行走,陆远对这件防御型灵器指指点点,跟在一旁的葛浅书听得直点头。虽然他听不懂这位荣誉长老的具体意思的,但他却感觉对方很厉害的样子。最后蛟龙甲被陆远收起,只听对方无奈叹道:“唉,到时候把这件灵器买了,我还是自己炼制一些法宝比较靠谱。”“长老还会炼制法宝?”葛浅书再次被震惊道。之前对方的阵法手段,还有炼丹的能力,都足以让他各种膜拜,现在他没料到对方居然连炼器都会!看着对方这般不可置信的眼神,陆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干咳两声之后,谦逊道:“略懂,略懂。不过炼制一些小玩意,还是可以的。”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陆远的目光却是给了对方一些鼓励,示意对方多多夸赞自己几句。领悟其中的意思之后,葛浅书哭笑不得,觉得这位年轻长老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陆长老,无论是炼丹、阵法、炼器,居然都有所涉及,着实让浅书佩服。”葛浅书拍了一记马屁。如果被同龄人看到的话,估计一个个都会惊呆。杀神葛浅书居然会说出这般讨好的话语,简直太不葛浅书了!陆远嘿嘿一笑,说道:“师侄不必这般客气,对了可有师叔能帮上忙的事情?比如想要什么丹药,或者需要炼制什么法宝。如果你洞府阵法想要大改,只要材料足够,做师叔的也绝对能帮上忙!”听陆远这么一说,葛浅书倒是有些意动,当下他手中多出一把长剑,递给了陆远,说道:“还望陆长老帮忙看看,这件灵器可还有上升的空间?”这件长剑名叫“黄泉”跟着他已经许久,自初感一路杀到气海。后来到了气海后,葛浅书因为舍不得此剑,故而找了一位炼器大师,从法器提升到了灵器。不过那位炼器大师说过,这件兵器的底子在那放着,炼制到下品灵器,已是极限了。“我看看。”陆远拿在手中,轻轻的摆弄着。大概打量一番之后,陆远把长剑递还给了对方,然后摸了摸下巴正在沉思。见对方这个样子,葛浅书只能苦笑,看来终究是没有办法。随着他境界的提升,这把下品灵器已无太大的用处,可要是卖了他也舍不得。就在葛浅书收回长剑之后,陆远忽然开口道:“也并非没有办法,只不过想要把这件灵器,晋升到道器的层次,材料方面比较麻烦。”“道、道器?”葛浅书整个人都愣神了。在他看来,如果这位陆长老,能把这把剑提升到上品灵器,都能让他半夜做梦笑醒了,结果对方考虑的居然是道器!下品灵器晋升道器,这个跨度未免也太大了。法宝每个品级,都有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四个登记的划分。陆远现在的蛟龙甲,就是一件上品灵器。法器只是初级法宝,寻常初感修士,神念便可催动对敌。到了灵器这个品级,那么法宝本身也是蕴含一些特殊能力,而且威力极其强大。至于道器……云隐境修士,都不敢说自己一定会有一件道器!很多云隐修士,都是用着极品灵器,就已经算是不错了。道器的威能太强大了,催动此法宝,哪怕是气海境修士,都能与云隐境修士一战!不过这类法宝虽然不是很稀少,可价位极其高昂,不是一般修士所能负担得起的。葛浅书忽然停下身子,站在陆远的身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诚恳道:“敢问师叔,如果晋升道器,需要哪些材料?”不知不觉中,葛浅书对于陆远的称呼都已经改变,从最初的陆长老变成了现在的师叔。本来是要大典之后,才更改称呼。可是因为陆远的能力,让他极为震撼,觉得现在叫师叔倒更能讨对方一分好。陆远扶起对方,笑道:“师侄这是干嘛,不就一点小事情嘛!万万不用行此大礼。”然后陆远又把材料给报了一下,“千年份玲珑玉一斤,如果有万年份的更好。再者还有高品质的玄铁、云隐境妖兽的兽骨……”听完这些材料之后,葛浅书脸上有些犹豫,毫无疑问每一份材料,都是价值连成!良久之后,葛浅书这才开口道:“其余的材料这都还好说,云隐境妖兽兽骨,宗内宝库就有。以弟子的贡献点,倒是能兑换一些。只不过这千年份的玲珑玉,着实有些难度。”陆远所说的材料中,最贵重的怕就是这份千年玲珑玉了!在市场上玲珑玉都是按照一两二两为单位,每一两至少都要数万灵石。一斤十六两,那可是将近百万灵石了!“嘿嘿,不急,不急。等师侄的材料收集完之后,可以随时找我。而且身为师叔也没什么见面礼,炼制之后就不收取你任何费用了。”陆远笑道。“那一言为定!”葛浅书感激道。“一言为定!”陆远保证道。实际上陆远却是乐开了花,千年份的玲珑玉啊!把那件长剑晋升到道器,最多四两就是极限了,剩下的十二两,当然就归他陆远咯!不过炼制一件道器,哪怕只是帮助灵器提升,所需要的费用已经是天价了。如果是换做其他人的话,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帮助葛浅书的黄泉提升到道器。就算能做到费用至少也在陆远的数倍之上!只不过玲珑玉对陆远而言比较重要,在这个世界没有实力是不行的。他准备炼制一件强大的法宝,来保护自己,玲珑玉就是其中的主材料之一。陆远现在真的很穷,他深信只要给自己足够的财富,哪怕是以初感的修为,他都敢跟一个大宗门叫板!在星空时代,修士普遍的修为偏低,为什么能够争霸星河?最重要的是对工具的利用!在这个时代,不同品级的法宝,有着境界的限制,到了一定境界才能发挥出全部威能。可是在未来时代的法宝,是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给法宝补充足够的能源,都能将一件法宝的威力完全展现出来。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了到了市集。距离上次来,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对于时间的流逝,陆远几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原来在地球上学的时候,感觉一个星期十分漫长,尤其是周一到周五……现在感觉,一切仿若昨日。来到天云商铺之后,陆远找到掌柜的,然后拿出那件蛟龙甲,问道:“掌柜,你看看这件灵器值多少钱。”当看见蛟龙甲之后,掌柜眼睛顿时一亮,他拿在手里仔细的观察,时不时捣腾一下,最终确定道:“这是一件上品防御型灵器,其价值……”结果还未等他说完,商铺里来往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语气略带惊讶道:“上品防御型灵器?十万灵石,我要了如何?”当看清此人模样的时候,陆远嘴角微微抽搐,这个人他认识!同时陆远心里感慨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出来混是早晚要去还的,这话真的不假!”感谢书友“2013我要P人”的1000起点币打赏!同时也谢谢每天坚持给本书投推荐票的书友们!眼前凑过来的这个年轻人,陆远可谓是印象深刻!之前他第一次炼制出来的凝血丹,就是被此人以低价强行收购,并且是灵石都还没付够的人!没错,此人正是竹山峰的弟子“西门无痕”!“咦,这位师弟看起来很眼熟啊!”西门无痕注意到了陆远,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一面。陆远拱手一笑,说道:“前段时日,无痕兄倒是从我手中购过一枚凝血丹。”“……”西门无痕突然想起这个人了,记得之前自己低价买入凝血丹,而且这个人居然连灵石点都不点!“怎么,师兄这次还想低调收购我这件法宝不成?”陆远似笑非笑的问道。西门无痕犹豫了,他看了看陆远,对方的身上只是散发出凝血境的波动而已。可陆远身旁的这位,他却有些捉摸不透,估计应该也是初感修士,很有可能是初感中期或是后期。见对方不说话,陆远只是笑了笑,然后问向掌柜:“这件灵器能卖多少?”掌柜对陆远已经印象深刻了,上次那枚无暇级的凝血丹,让他不仅小赚一笔,更是在商会中得到一份小小功劳。“蛟龙皮炼制而成,还有一位阵法师的阵法刻纹,这价值恐怕不下于二十万灵石。”掌柜的给出了估价,同时也多了一句,说道:“不过这件法宝若是放在拍卖会的话,我估计价值能达到二十五万左右。”在听到这个报价之后,西门无痕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如此昂贵他压根买不起!他全身的家当加在一起,都不够一万灵石。本来还想空手套白狼,现在看来是根本不可能了,上次他坑过陆远一次,对方心里已经有了警戒。再加上对方的身旁,还有一位初感修士在,自己万万不可硬碰。“师弟,不知你这件法宝,是从何而来?”西门无痕眼珠子一转,当即问道。“别人送的。”陆远回应道。“……”西门无痕无言以对。一件上品法宝,居然是别人送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西门无痕很不信。然后陆远便没有再去搭理此人,而是和掌柜聊了起来,问道:“拍卖会的话,程序比较繁琐,要不你再加点价,这件灵器直接收购得了。而且,我还有许多买卖要跟你做。”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跟陆远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对方每次来都会给自己带来意外的惊喜。掌柜脸色有些犹豫,皱起眉头思索了很久,再看看这件灵器,最终给出了一个结果:“二十二万灵石,这是我所能给的最高价钱了,再高……我可就做不了主了。”说到最后掌柜有些歉意,毕竟他只是负责这个小店铺而已。跟那些大管事的相比较,他确实只能算作一个小掌柜。陆远略微沉吟了一会,然后点头答应下来。他现在很需要灵石,与拍卖的差价相比较,这点倒是无所谓。“那我收购一些材料吧!”陆远拿出了一份清单。西门无痕死死盯着蛟龙甲看,越看越是觉得眼熟,而后恍然大悟!“这是长生峰石绝长老的灵器!”西门无痕突然说道。“眼力劲不错嘛!”陆远眼神里略带赞赏。按照道理来说,西门无痕是竹山峰的弟子,压根跟石绝八竿子打不到一边去。可是偏偏,他就是认得这件灵器。他姐姐西门无双曾参加过一次任务,其中就是由石绝长老带队。回来之后不止一次赞叹,蛟龙甲这件法宝的厉害,同时更是画了一副下来。“我的娘嘞!这家伙居然跟石绝长老有关系……”西门无痕心里咯噔一下。一位长老的法宝,那可是非同小可,而且刚刚陆远说了是别人送他的,那么肯定是石绝长老送的!那自己上次坑他的事情……西门无痕心里欲哭无泪,本以为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却没料到能跟长老扯上关系。关键现在要死不活的遇上了,这下子该如何收场?先不管西门无痕此刻的想法,掌柜的在看过这份清单之后,眉头锁得很深,随即叹道:“这位小兄弟所列的材料,本店铺是有一些存货。还有一些比较贵重的材料,需要让其它大店铺传送过来,只不过这个价钱……怕是不止二十二万。”葛浅书的眼皮顿时一跳,不知道这位师叔收了什么材料,居然要这么多灵石。当即他开口道:“掌柜的,一共多少,你直接说个数便是,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零头我就抹掉了,一共四十七万……”掌柜的说道。正准备拿灵票出来的葛浅书,在听到这个数字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啥?四十七万?意思,自己要先拿出二十五万?葛浅书脸色古怪,倒不是他小气,只是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灵票。“四十七万?”陆远眉头一皱。他这次需要的材料比较多,不仅要炼制一个五行丹炉,更是要炼制一些法宝之类的东西。“那加上这个呢?”陆远拿出一个玉瓶,递给了掌柜。掌柜接过之后,打开了瓶塞,一股丹气萦绕出来,闻上一口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随后他立马将瓶塞盖上,脸上露出了震撼的表情。“悟元丹?而且还是优越品级的……”掌柜不敢相信,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对方。直到陆远点头之后,掌柜感觉自己的幸福感爆棚,这个月的他必然会被记下一笔大功!要知道在无极宗这么偏远的地方开设分商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就连一个下属都没有,别提有多么苦逼了。掌柜这下是决心全力交好陆远了,他给出一个计划,十分的中肯:“这样级别的丹药,如果直接卖,您可就太吃亏了。我看不如这样,两天之后本商铺,在连叶城有一场拍卖会,此丹倒是可以上去。至于材料,你可以先拿走。剩下的灵石,等排名结束之后,再从其中扣除如何?”不得不说这样的方案,让陆远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枚丹药可是花了他不少心思,因为材料只有一份而已。当下他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这家商铺信誉良好,应该不会卷起丹药就跑。“稍等,我这就给您准备材料。”掌柜的开始忙碌起来。葛浅书在一旁看了许久,之前说帮陆远掏灵石,结果却不够,未免有些尴尬。可是在悟元丹出来之后,他的吃惊程度一点也不比掌柜要差!之前是听陆远自言自语过,说要炼制悟元丹,没想到居然真的炼成了!“陆师叔的炼丹之法,浅书佩服!”葛浅书传音道。“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陆远笑呵呵的说道。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是乐开花,这些话听在耳朵里是真心舒服。西门无痕一直在旁边看着,悟元丹是什么东西他没听过。可是看见堂堂天云商铺的掌柜,居然如此慎重对待,那么价值肯定在这件蛟龙甲之上!“难不成他是宗门里,某个大人物的子嗣?”西门无痕想到这里,心里更加害怕了。西门无痕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上次对方哪里来的凝血丹?现在又哪里来的蛟龙甲,还有那什么看起来很贵重的悟元丹?想到自己投机取巧,少给了对方三十二块灵石,如果被记恨上的话,那么他姐姐估计都保不住他!西门无痕觉得,自己是时候要做点什么了。“这位师兄……”西门无痕连称呼都改了。“哦?”陆远有些好奇,这人怎么还在这里,便顺着对方的口问道:“无痕师弟,可有什么事情?”“还未请教师兄大名!”西门无痕正色拱手问道。“陆远。”西门无痕觉得这名字熟悉,不过却没有细想,而是赶忙客气道:“原来是陆师兄!上次小弟购买师兄丹药,却是因为脑子不好使,突然想起似乎少给了灵石。”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然后递给了陆远。西门无痕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现在全部的身家。一共一千三百多块灵石,本来是想来天云商铺买些东西,好去做一些任务,现在看来是要泡汤了。陆远却是没有接过袋子,只是笑着看着对方,说道:“一些灵石而已,无需的紧。”在对方拿出袋子的时候,陆远便已经用神念悄悄扫视过了,说实在的,以陆远现在的身家,一千多灵石真心看不上眼。而且那件事情说到底,不过是一场闹剧,以他豁达的心思,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可西门无痕脸色顿时一变,觉得对方这是不原谅自己,说道:“陆师兄,上次的事情确实是小弟有错,还望师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就全当小弟的心意了。”陆远想了想,干脆就直接收了下来,如果自己不收的话,恐怕对方会寝食难安。“也罢,师弟这份心意,师兄记下了。若日后有需要,可来无极峰找我。”陆远笑道。“一定,一定!”西门无痕躬身一礼,随后说道:“那我便不在此处打扰师兄,就先告退了。”等到西门无痕走了之后,葛浅书这才开口说话,道:“这西门无痕倒是没什么,不过听说他姐姐西门无双已是初感后期的境界,距离气海仅仅一线之隔。”提到西门无双这个人的时候,陆远倒是有了一些兴趣,好奇的问道:“怎么,难道这西门无双的天赋,还在你之上不成?”葛浅书可是宗主亲传,能被宗主给看上,天赋自然不用多说。提到这一点的时候,葛浅书轻轻一笑,说道:“无极宗人才辈出,这乃我无极宗之幸!说不定此女将来的成就,确实不在我之下。”修行之路没有绝对的事情,一些天赋弱小的弟子,偶得奇遇,甚至有可能会超越一些天才。这些在修行界,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情况。两人闲聊的时候,掌柜已经将材料全部收集完毕,然后递给了陆远一个崭新的乾坤戒,笑道:“这是送给您的一枚乾坤戒,比之前那枚的空间更大一些,不然的话这些材料您怕是装不下。”这自然也是拉拢陆远的手段之一。陆远也没有推脱,这样的好处不拿白不拿。当即他意念一动,调动一丝灵器划破自己的手指,滴血在上面,正式成为这枚乾坤戒的主人。“好大的手笔!”当陆远神念探入进去之后,这才发现这枚乾坤戒的空间到底有多大!第三更会晚一点,今天必须万字更新!", "summary": "凌天河本来被无极宗众人认为是修炼凝血境的奇才,但陆远却突然修为大增击败了凌天河,在凌天河使用秘法后,陆远仍击败凌天河。石绝长老发现自己的爱徒被陆远打伤,准备教训陆远,但葛浅书主动保护了陆远。经过调查,梅石开发现陆远的身份极其复杂,既是无极宗的荣誉长老,还掌控着金库,这使得梅石开的态度模棱两可,但当得知陆远炼制的丹药对自己有利后,便决定不再执着于此事了。梅石开最终决定将凌天河逐出长生峰,在石绝长老的担保下,凌天河才得以继续在无极宗修行。也因为此事,石绝长老将蛟龙甲补偿给陆远,陆远认为该物存在缺陷,便决定在拍卖行出售了。西门无痕想要购买蛟龙甲,但由于之前和陆远有过矛盾,担心陆远不卖给自己,西门无痕主动向陆远示好。陆远提出可以帮葛浅书提升灵器。"} {"context": "一方神豪,本非言语可动,谁知在醒言威逼利诱之下竟然倒戈。这件事看起来颇为儿戏,后来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实,这件事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表面看来,似乎是痴迷音律的“乐神”骏台割舍不下龙女的妙曲,才不得不转变态度。其实内里,自有主张的雨师神将早就厌倦了主公孟章那样野心勃勃的行事。“过刚易折”,对于南海今天的局面,骏台并非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也正因这样,才让许多人觉得他骏台行事独特,并不轻易附和孟章种种计策。在这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便是外人很难知道,原来这骏台和那位龙神大太子伯玉十分投契。一个温文如玉,一个儒雅风流,本就惺惺相惜,现在四渎主张伯玉主持南海,骏台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闲言少叙,再说醒言几人。完成这件大事后自然十分开心,也无心逗留,便直往翠树云关而去。一路上醒言行在最前,琼肜其次,灵漪则在最后抱琴缓缓而行。说起来,劝服骏台这事也花了许多工夫。早上朝阳初起时就出来,等到现在返回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候。从烟波中一路返回,醒言已看到海面渐渐升起一层层夜雾。白纱一样的雾气,被西边斜阳的返影一照,便映出一道道淡丽的虹彩;而这时白天原本低垂大海四周的白云,不知何时也渐渐弥漫集聚,铺满苍穹,映着西天海日明亮的光辉幻成一天浓烈的霞霓。像今晚这样绚烂的火烧云,即便在空气纯净的南海也不能经常看到。归途中,醒言抬头朝天上四周看看,只见天空中浓云尽染,云团中央像烛火一样鲜烈通明,边缘则镶嵌灿烂的金边。陆离斑斓的云霞流满一天,就好像天宫神人的熔炉倾倒,将神炭炉火倾泄满天。在这壮丽瑰伟的落日夕霞中凌波而回,偶尔回头望时,醒言便见到那龙女正裹在夕阳之中,遍裳霞色,嫣然颀秀的身姿徐徐而行。虽然往日有时也古灵精怪,但天生便有一股别样的庄静气质。凌波微步若往若还时,灵漪正掩住身后那轮光辉烂然的落日;千万条的霞晖丽彩只能从她身边绕过,在这云霞乱色的天水之间画出一个绝美的轮廓。“嘻……”夕阳西下,云鲜其色。正当醒言眯着眼睛想看清灵漪脸上是什么神色,灵漪却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嘻然一笑——原来静处时的天姿国色,展动容颜时更加惊心动魄,醒言一个不提防,脚下一个踉跄,竟差点失了那御气凌波之术!不过,即使这样行色从容,他们沿着烟波霞路御气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回到神树岛。到了岛上大营,见天色已晚,醒言也不急去九井洲跟云中君禀报,只是跟现今镇守神树诸岛的淮河水神湕邪禀告今天情形,再请他找人去跟云中君禀报状况。对于这淮河水神,几月来的战况早已让他对醒言敬重有加,现在听说他大功告成,自然满口称赞。不过,目睹过先前几次战例,他现在对醒言办成这件大事倒也不觉得如何惊异。略去这中间种种琐碎事务,到了这晚,醒言感念今日灵漪出了大力,便自告奋勇亲自下厨,在那为灵漪专设的公主小灶上忙忙碌碌,要为她做几个菜表示谢意。这烹饪之事,虽然醒言并没亲学,但往日在饶州茶楼酒肆中打杂,耳濡目染也大致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在千鸟崖上,虽然一贯由雪宜打理厨中之事,但闲得无聊时也偶尔搭手帮忙;因此,现在丰富的食料摆在面前,醒言回忆那鄱阳湖水中居的白芦蒸鲥鱼,或是望湖楼的清淡小菜,一番忙碌后倒也做出几个菜,盛在白瓷盘中倒也像模像样。当然,这会儿鲥鱼变成海鲜,苔菜代替白芦,虽然材料各异,但因为四渎为灵漪所供食材十分新鲜,做出来一样清香扑鼻,反倒别有一番风味。等这些菜端上桌,灵漪细细品味时,欣喜中却带几分感动。在那时,和人间相似,四渎水族这样久居世俗之地的神灵,人情世故也和凡间相似。“君子远庖厨”,早就深入人心,不用说有点身份的,即使那最下层的平民百姓,无论男女都一向以男子下厨为耻。平常若有善心的丈夫实在心疼妻子厨事忙不过稍微搭了把手,也深以为耻,做可以做,但就和闺房秘事一样绝对不能对外说。若是不小心被哪位不速之客恰巧撞见,差不多就成了笑柄。在这样的情况下,灵漪刚才看醒言为自己在灶间忙来忙去,奔上奔下,心里真个十分感动。当时旁观那感觉,都似乎从来没有过。一绺暖暖的温流不知从身上还是心底涌起,转眼遍布全身,经久不散,酥酥麻麻,温温痒痒,仿佛整个身心浸泡在一汪滚烫的温泉中,如何舒服具体说不出,却只觉得好生感激这样的恩赐,自己要对他一辈子好。在这样奇异而美妙的感觉中,早就对醒言倾心相许的灵漪儿,又默默对心上人再次山盟海誓。不过,醒言却没想到这么多。忙活了半天,终于整齐一桌菜,端上桌,便招呼灵漪、琼肜一起来吃。进食之时,除了时常提醒琼肜不要吃得太快,要细嚼慢咽,醒言眼角的余光也常常留意灵漪的反应。谁知,无论他怎么凝神偷看,那龙女只是不置可否;整个用膳过程中只是低头不语,默默夹菜,静静吃饭,除了脸上映着烛光有些红晕,双眸中眼波盈盈,其他竟看不出任何异常。见得她真这样寝不言“食不语”,醒言便觉得自己这顿晚饭大抵失败。这样暗含着鬼胎,他便自始至终都没敢问灵漪他厨艺怎样。他却不知,那细细咀嚼的龙女其实心下竟是万分感动。不过,灵漪儿感动之余,倒还心生警惕:“呀……醒言厨艺如此之好,我却只懂烹些羹肴。以后……我还得多多研习烹调!”用完这顿看似寻常的晚膳,醒言便带着琼肜去岛上的湖湾净面,灵漪则赶回自己寝帐更衣打扮。灵漪儿晚妆完毕出来时,已是夜色深沉,星斗满天。等她缓步徐行,来到先前约定的那绿树环抱的水湖边时,便发现除醒言琼肜之外,又环绕着一圈道门的弟子。熟悉的话语随风朗朗而来,正是醒言在那里高谈阔论。未到近前,灵漪驻步,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听了一会儿,原来他正在讲解那炼神化虚之术。在醒言周围,都是一脸期待的道门弟子,灵漪依稀辨认了一下,自己知道姓名的那几位上清弟子都在那里。这时灵漪才想起,这些人间道门各门各派的弟子,虽然尽皆是各自门中英杰翘楚,但数十日的争战表明,他们现在并不适应那样大规模的妖神争斗,因此被龙君分派来这相对平静的神树洲帮忙防守。略去其中曲折;又过了一阵子,等听到醒言竭力讲解完,星光中灵漪发现,那些道徒一脸懵懂,并不似有什么领悟的模样。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见那位名叫华飘尘的上清弟子打破沉默,有些郁闷地说道:“唉,也听过张堂主几次论道,虽以我粗浅修行也知堂主并无藏私,向来竭力讲演。可是这神术精深细微之处,却无论如何却辨想不懂,唉……”长叹了一声,这位上清翘楚瞬即又恢复神采出尘的模样,朗然说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今日终于真正明白这是什么含义。众妙之门,玄之又玄,自然就是这样,我等不能通悟又有何可叹!”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之后,道子们又开始好奇地询问琼肜,请教她如何能在那千军万马之中,独自一人奔上远古凶兽头顶摘下那驱兽的丹丸——听得终于有人跟她说话,还向她请教,小妹妹高兴之余,便知无不言倾囊相授:“当时啊,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堂主哥哥跟那老爷爷说,因为肚子饿了就着急回去。琼肜听了也急了,想给哥找点吃的。可是当时只有那头大兽头顶有吃的,便去了。也许,这就是张堂主哥哥常教的做事要一心一意吧?”用着最庄重的口气把所有道理讲完,琼肜转着小脸环顾四周,想看看反响;谁知却见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脸木然,只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见得这样,琼肜正想补充两句,却有一位年级稍长的道人回过神来,不死心地问道:“那、张姑娘,当时那只九夔虺凶猛非常,难道你就一点都步害怕么?”“不怕!”这问题一点都不难,琼肜斩钉截铁地回答。“为什么?”“因为我手里的火鸟刀能冒火啊!山里的野兽们都是怕火的,我想海里的也是这样吧!”“这……”此言一出,不惟众人无语,便连隐在远处的灵漪也忍不住被小女娃这自作聪明的话语给逗乐。灵漪轻轻一笑,立即被醒言听出,当即看他向自己遥遥招手,示意快过去。等灵漪飘飘过去,盈盈做到碧湖之畔的绿茵地上时,神树洲顶的那弯弦月便也移到中天。现在已是一月下旬,和北方中土大地相反,这远在天边的南海海洲仍是十分闷热,就好像夏天一样。虽然树木繁茂的神树岛已经清凉很多,但入夜之后也只有在这水光涵澹的清湖之畔才能感受到一丝透骨的凉意。等灵漪加入之后,在湖水边乘凉的众人慑于她的身份和容光,一时沉默下来,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见众人这样,还是醒言打破沉默,找个话头,跟大伙儿讲起白天慑服敌将的事情来。一番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演讲,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是否他说得太过精彩,以至于最后好几位道子壮着胆子,出言恳求龙女公主能否再抚琴一曲。见众意拳拳,特别是醒言也帮着开口求告,灵漪便也不再矜持,伸手一招,凭空摄来她那把“落霞惊涛”,在这碧湖之畔芳草之茵,对着星光下平静的湖水为众人抚琴一曲。白日在那样骄阳飞浪之间,灵漪犹能从容弹度;现在心平气和,静夜如水,再弹拨起这悠悠淙淙的琴弦自然更加幽静清绝。古琴之前,龙女特地新换的罗纨绡縠洁白如雪;素手轻挥,稍一弹拂,便是裾生秋兰之气,袖起阳春之曲,雍容优雅,不可方物。在这样幽然化外的仙籁天音中,远渡而来的道家弟子全都半瞑眼目倾听,静静聆听时,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儿在被一点点抽出,随着那空灵洞澈的琴音化成一根根轻盈的游丝,在缭绕的琴音中渐飞渐远,渐飞渐高,直飞到那连星月也照不到的宇宙黑空,最后随缥缈琴声飞散,化作虚缈……这样虚无缥缈、无法言喻的天籁琴歌,不仅让眼前的道子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也振动了这神树芳洲中神秘的精灵。不久之后,或远或近,或高或低,随着琴音的飘荡,芳草丛中,翠树荫里,飞起一点点碧绿的光华,流萤一样闪闪烁烁,渐舞渐集,不久之后明镜一般的湖面上便飘满荡荡幽幽的绿光。这样荧然明灭的绿色精灵,在众人周围悠悠浮浮,一时之间这些凡间而来的道子只觉自己身坠梦中,已到达那梦想已久的三清彼岸。只是,在这些如痴如醉的听琴之人中,有一人的感受却不大相同。星空下,碧湖旁,听着姐姐那极其舒坦的琴音,琼肜却心思渺然,只管靠在哥哥胸前,仰着小脸盯着头顶的星空出神。难得这样的静夜这样的琴音,琼肜终于静了下来,细细点数起自己的往昔。主要,她对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进行了回顾。思想一阵,她便突然在这星空碧湖之间恍然大悟。琼肜想到,前些天她跟哥哥哭闹,是自己不对。现在想想,哥哥只不过问了她一句,她就那般哭闹,实是不乖。其实,就是哥哥对自己不好那又有什么呢?这几年自己也慢慢懂事,知晓了世情,童养媳被欺负,也是应该的吧。现在堂主哥哥已经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啼哭闹脾气,真是不懂事……原来,自从那回郁林郡中大街上醒言为免尴尬,跟旁人矫言说琼肜是自己童养媳,结果这小妹妹就当了真,以为自己真就是堂主哥哥的童养媳。知道内情的灵漪儿,偶尔跟她开玩笑,说她不是,便总会遭她激烈地反对,以致现在四渎公主已经不敢拿这跟她开玩笑。琼肜就这样自我检讨一下,不知不觉更朝醒言怀里靠近,紧紧贴在他胸前,仰望着星穹一边听着哥哥胸膛里有力跳动的声音,一边继续她星空下的遐想。原来这南海大洋的空气,十分纯净,现在琼肜头顶那条横贯天穹的银河十分清晰。望着那灿烂如银的浩大星河,琼肜神思悠然,不禁想起哥哥曾经讲给她听的故事。原来那银河,本来不过是遥远的天空中密集着数以亿万计的星辰,但就和眼前这些草木的精灵一样,那些星辰星光也有自己的精魂。亿万个星光的精魂精灵,汇聚在一处,就在天空的某处奔流成一条真正的河流,宽阔的如同海洋,名字也和眼前的星河一样,叫“银河”……唉,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去这样的星辰海洋中的玩耍呢?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有趣故事,再看看周围的绿树碧湖,出身奇特的小少女几乎能从中听出许许多多正在上演的神秘故事。草叶在呼吸,树木在交谈,各种各样认不得名字的虫鸟鱼兽,正在这样繁忙生动的静夜丛林中紧张地忙碌——“咦?夜里这么好玩,为什么大家都在白天起来,反而在夜里睡觉呢?”带着这样新奇的发现,小琼肜终于在醒言的怀中沉沉睡去……当是时,星空灿烂,静夜安详,置身于其中的所有人都希望眼前相聚的时光,会永远这样。就在醒言设计劝服骏台之后第二天,整个南海中便传遍这位雨师神将的通告:南海八大浮城上三城之一的冥雨之乡,宣布正式退出目前南海龙族与四渎、玄灵的纷争,转而支持伯玉为南海新主。雨师神这样的通告实质上明确宣示,以他为首的三千雨师神兵接受四渎龙神云中君全部的主张。可以想象,作为南海一大神秘势力的冥雨乡主,在外人看来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突然发布这样的通告,对交战双方带来的冲击有多大!只是,这样的冲击还远没有结束。正当所有人还在消化、揣摩这个事实之时,又有个惊人的消息接踵而至。那个与冥雨之乡同列的红泉丹丘,三天后也突然传诏南海,列数孟章骄横妄进之罪,言词激烈,宣布从此与他划清界限;同时,他们赞同冥雨公子的决定,全力支持温雅开明的大太子伯玉主持南海。虽然,大多数人对这结果十分震惊,但相比先前的雨师公告,红泉丹丘此事还有些脉络可寻。因为据说那红泉丹丘之主擅能烈焰沸海的毕方灵将,正是雨师神骏台多年的好友。他二人之间,同声相应,声气相随,也不是完全想不通。至此,当四渎、玄灵的联军逼近南海龙宫最后一道门户,烛幽鬼方穷追猛打鬼灵渊那孟章必救之处,整个战局对南海龙族而言几进糜烂之时,一向有“南海柱石”之称的南海八大浮城已经分崩离析,再不复当年的风光。细细点数,龙神八部将,被张醒言击杀一个,策反两名,被琼肜莫名其妙消灭一个,被静浪神女擒杀一个,寒冰城、烈凰城、风灵关烟消云散。红泉丹丘、冥雨之乡通告反正,当年孟章手下煊赫一时的八大浮城如今竟只剩下焱霞关、巨雷关还有豢龙之冈还在苦苦支持。这三城,焱霞关还在镇守鬼灵渊,巨雷关已被调入神怒群岛准备最后的决战。上三城中仅存的豢龙之冈,则在它们号称无敌猛将的首领斗犼的带领下,在南海中神出鬼没,对深入敌后的四渎联军漫长的补给线不断冲击,并伺机绞杀水族妖族落单的部曲首领,以最少的代价给讨伐者制造最大的恐慌。只是,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到现在这南海八大浮城分崩离析的脚步还没有停止。大约就在醒言策反骏台之后的第六天,四渎大营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原来,自云中君将鬼灵渊中恶魔淆紊之事明示四方,遍求各方支援的两个多月后,作为当今神魔界中最有势力的焦侥魔土,终于有所动作。据魔域派来的使者传报,魔皇魔后之女,暨当今的魔域之主莹惑,已于一日前亲率魔族最强大的地魃龙战骑,带甲十万,突入南海。在南海险地激浊洋截住行动飘忽的豢龙之冈,将冈上数以万计的凶猛蛟龙几近全歼!要知道,孟章手下第一龙将斗犼精心豢化的清鳞蛟龙,端的凶猛无比,昔日只征调一部分便在几次大会战中给四渎造成很大威胁。但据魔域使者带来的战报,昨日它们被莹惑魔军截住,一番鏖战前后只不过半日,近万头蛟龙就被绞杀殆尽,不仅漏网之鱼殊少,连它们好勇斗狠的首领斗犼也被几大魔将杀得遍体鳞伤,重伤遁海逃去。这番苦斗的具体情形战报中并没提到。但后来据当时少数逃回的南海漏网之龙禀告,说是那日豢龙之冈潜行路线本来绝妙,却不知如何被魔人知晓,被设下重兵伏击,这才不得不在狭小的激浊洋跟对手决战。原本豢龙之冈上盘旋飞腾的蛟龙擅能搏斗扑杀,进可攻退可守,以前出征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谁知这最后一战中遇到的对手却比它们更凶猛。据说,当时正当龙冈袭扰凯旋返回,刚行到激浊洋,便忽有无数高大的黑甲武士从四面海波中立起,披坚执锐,目无表情,对它们冷冷而视。在他们每人身旁,又各有一条黑鳞魔龙,似蜥非蜥,崩腾咆哮,巨目灼灼,如燃炭火。而在所有魔骑前,又众星捧月般傲然拥立一位紫发魔女,观其貌身材颀长,曲线玲珑,周身上下覆盖晶莹紫甲,手中则执着一条蛇尾一样的长鞭,甩开几有三四丈长,上面还荧荧吞吐着紫色的魔火。当然那女子具体魔容并没来得及细看;转瞬之后只见她扬鞭在空中一击,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顿时无数魔军魔将轰然应诺一声,迅即跳上身边魔龙。上得魔域魃龙战骑后,各人双脚一夹,脸上竟露出痛苦的神色,口中更是低低呻吟——直到此刻才看得分明,原来那黑幽幽的魔龙身侧生着许多暗灰色的尖锐骨刺;主人一旦骑上准备突击,双腿按号令紧紧一合,那魃龙骨刺便瞬即刺入双腿,立时鲜血长漓!似乎,神秘可怕的魔域正是用这样巨大的痛苦保证魔骑头脑的清明和胸中的战意!在这样匪夷所思的残忍激励下,那如梦魇般的魔骑便山崩海沸般冲来,转眼间就将以凶名着称的斗犼龙军杀得魂不附体!在这样的乱军之中,溃败的龙将龙兽仍能听出那魔人骑军大将的威名。原来可能是那魔军习惯,每在一将击杀对方将领之时,部曲便齐声欢呼他的姓名,一是跟敌人示威,二来也似是跟友军炫耀。于是在这样如雷如潮的吼啸欢呼声中,斗犼溃败的部众终于搞清楚魔主座下焦侥四魔将之名,分别是寒羽、青莲、魁夷、赤奋若——只此一役,这魔主莹惑座下四魔将凶悍之名便传遍天南,从此被南海生灵当作制止小儿夜啼的良计。不过,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场南海大洋中的滔天大战注定要与另一个名字始终联系在一起。在各族收到的这张魔族通碟中,重创孟章精锐龙军的焦侥魔军谈到出兵原因时,却宣称只是因为魔主莹惑乃南海水侯仇敌张醒言的挚友。挚友遭难,与人对敌,嫉恶如仇的魔主自然不能坐视。这才迫不得已跟南海宣战。自然,魔域这样宣言,其他人莫名惊诧,转去忙着调查魔域跟那少年的关系,只有云中君等心知肚明之人,看到这样通告后只会会心一笑。老谋深算的云中君,自然不会看不出这文告中的匠心独具。看现在南海之势,四渎玄灵摧枯拉朽,攻下龙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魔域真心相助,这样情形下必然要顾及会不会被人怀疑是趁火打劫、坐享其成。而小魔主现在这样的声明,说是只是因为不忿朋友被欺才插手南海战事,既找到合适借口,又能让盟友安心。不过,临近决战在这样的快事之前,四渎玄灵这方两位主要相关的当事人某种程度却有些轻松不起来。旁人看来半真半假的魔族文檄,那聪颖慧捷的龙女灵漪儿却从中看出好几分真情切意。看看这文檄,灵漪儿立即便想到小魔主当年跟醒言所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恐怕,这话并非如她先前所想是什么离间之辞。那个讨厌的小魔头,恐怕真……一旦想通关窍,顿时便豁然开朗。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雍容高贵的四渎龙女不干别的,专门只去缠着醒言;也无他事,只是一个劲儿醋海生波兴澜。看来,哪怕这四渎公主再是高贵豁达,一旦涉及男女情事,尤其是牵扯到自己心有芥蒂之人,那醋海掀波便同样不能免俗。且不说醒言东躲西藏、要靠着琼肜小妹妹帮忙才能逃遁数落,此时那位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云中老龙君,和她后辈少年差不多,竟也有些焦头烂额。原来,在这张让醒言无故蒙冤的魔域文牒中,那小魔主莹惑不仅大大方方宣称自己是张醒言多年挚友,还白纸黑字地写明,说这回阻截豢龙之冈能够克日功成,又全赖魔域军师皋瑶的无双计谋;这回她德高望重的皋瑶姨能够出手,和她一样,也是为了帮助故友,“云中君”!“咳咳!”因为有许多前情,一看莹惑此言,云中君初时愕然,再看哂然,最后仔细看看,却是大汗淋漓。他这四渎水系的老君王,久经世故如何不冰雪聪明;虽然不知什么缘故昧了前情,但现在一看这字里行间的情义,明达睿智的老龙君终于突然明白,可能有些事情,自己错了很长时间。“难、难道……难道那婆姨……”冷汗涔涔的老龙君,想通那位让自己畏之如虎的魔族女军师竟对自己颇有情意,一时心中那五味杂陈,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滋味。只是,有件事情云中君还不知情,那就是小魔主在发往四渎的文告中写上这段话,却险些让她和那位皋瑶姨断了情义。不知是否“近乡情更怯”,当时莹惑把这帮忙明示心意的想法跟皋瑶一说,慧丽无双的魔族女军师竟然立时满脸羞红,脸色红得几乎像要滴出血来。闻言乍羞,之后又晕倒过去;许久后醒来头一句话,便是求告莹惑,说她绝不能这么做;如果真这么写,那以后她们两人便恩断情绝!在羞惭无地的智天魔这样无比严重的胁迫下,一意孤行的小魔主不知费了多少口水,最后还专去跟父皇请旨,才最终让这位羞怯而固执的皋瑶姨勉强同意。当然,这羞人文牒发出之后,皋瑶便去闭关,跟使女说了一句“从此便不能见人了”,便专心修炼魔技去了。且略过着许多愁愁喜喜,再说南海龙族。和四渎、焦侥几人类似,那南海中此时也有人满腔愁绪。话说就在那万丈深渊之下,那一汪幽然物外的清蓝湖水旁,现在正有人满怀惆怅。遍洒蓝月清辉的海湖畔,那位南海龙神的二女儿风暴女神汐影,正倚在高大的海魂花树下,一脸愁容,对着眼前清幽的湖水静静地出神。眼前静卧的神湖,离那一场刻骨铭心的风暴已经有几月过去了吧?周围白玉屏风般围绕的山峦,现在已经不常能联想到那强劲有力的怀抱了。海月玉山倒影之下,景色清明宁静,眼前银沙滩外那一汪幽静的湖水,已淡泊得似乎不复存在,如一块澄澈透明的水雾漂浮在五彩斑斓的珊瑚贝壳之上,悠悠地游移,轻轻地拂摆,只有在偶尔浸到自己赤足时,才能在那份彻骨清凉的提醒下记起它的存在。“唉……”这样寒凉却空淡的湖水啊,也许在几个月之前,自己也和它一样容易让人淡忘。可是这些天,她这可有可无的南海二公主,却突然被许多人记起。原本因为容颜晦暗,从小就如草芥般闲置,现在却被濒临绝境的亲族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来不闻不问的老父,现在却几次召见她,对他老泪纵横,一边哭诉自己如何老迈无用,一边提起她小时候的许多事,讲述对她是多么的疼爱;而那位勇猛跋扈从来不把其他龙子龙孙放在眼里的三弟,现在也突然发现她的好处,纡尊降贵,用少见的恳求语气请她务必把守好龙宫最后的门户。当然到了这时候,高傲的水侯弟弟仍忍不住提起鬼灵渊中那主宰天地宇宙的万神之王,用最坚决的语气跟汐影赌咒发誓,说是只要再替他挡一两个月时间,那这天地间的形势便会完全转变!这许许多多恳切的温情的问候和期待,对南海二公主而言却像渐渐摞起的高山般日益沉重。不算过分的要求,现在却好像她手下轻易便能生成的飓浪风暴般不停冲击着耳膜,让她心胆俱颤。“该怎么办?”这问题,如果放在以前,那便再好回答不过。无论如何,父王和三弟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族,哪怕以前对自己再冷漠,或是在外面做了多少件错事,现在本族遭受外敌侵凌,自己还是该义不容辞,即使粉身碎骨也应当毫不迟疑。可是……为什么有些事情,本该简单得如同眼前的清湖水一般,却会在某个时刻之后变得再也想不透?面对这许多愁思烦虑,鲜霞洁月般静美的女子只能一声轻轻的叹息,振动了海魂花树上几瓣淡黄如玉的花片,在空明的海色里悠然飘落,如同几只玉色的蝴蝶,荡荡悠悠,飘飘浮浮,在湖水上空翩然起舞,许久都不肯落去……面对这样的蝶飞花舞,满腔愁绪的女子再一声叹息,剪水秋瞳中如同布满一层飘渺的雾气;神思渺渺,而素手如玉,抚了抚腹前,一瞬间那心儿魂儿啊,就像同那些零落无主的花片般在空中一同飘起……就在海底月湖愁云笼罩之时,南海龙神隐居之所澄渊殿中又刮起另一场小小的风暴。“你说什么?!”当那个温和俊雅的青年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倾听的父子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请三弟谅解,父王恕罪。”看着眼前两位亲族讶异的神色,那素袍玉带的青年脸色坚决,毫不动摇,又将心中想法重复了一遍:“父王在上,三弟也听真。伯玉以为,如今战事已颓;四渎兵锋直抵神怒,已是兵临城下,无处转圜。既如此,我觉得不如便顺他们所言,让伯玉来当这南海新主。如此一来,不惟堵住悠悠众口,挫动他们锐气;二来也可以为三弟争取时间。三弟不是说,一旦那神之田中的神王出世,便能顷刻扭转战局、助我们统领天下?”“……”当伯玉再次言明之后,老龙蚩刚和三弟孟章还是没有立即答言,但脸上表情却比刚才更加复杂。“这伯玉说得有理啊!”将伯玉刚才的话在心中细细揣摩一阵,老龙王现在已是无限感慨。虽然没说话,他却拿目光好好打量了这长子一番。已有多少年没正眼看这个儿子啦?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形象,已经在脑海中定型了很久;等危急时刻再看到他挺身出来谏言的神情时,自己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什么才是最好的?权势!什么才是最真的?儿女!这些成材的子女,才是我蚩刚最值得珍惜的财富!”许多天听惯种种背叛的消息,老龙好像头一回发现了自己身边这个珍宝。郑重其事地重新审视,这个当年被自己斥为“懒龙”的长子,却仿佛成了龙宫宝库中遗忘已久的珍宝,当再次出匣时,是那样地光华四射!老龙王一味期许,他那个三龙子心中的想法则更加微妙。对孟章来说,乍一听大哥这想法似乎是在跟自己争权;但他孟章并不是粗蠢货色,怎会看不出伯玉的诚意呵他这建议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只是,对孟章来说,多年的大权在握权柄天南,让他养成了某种超乎理智的本能。无论是谁,哪怕是他敬重的父王想要削夺他手中任何的权柄,哪怕只是权宜之策,都会让他本能地反感本能地生出敌意。因此,刚听了伯玉之言,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怀疑这位蛰伏已久的长兄,是不是想借机篡位夺权。不过,孟章很快便消除了这个想法。他刚拿目光逼视,那位一向畏惧自己的大哥虽然眼神有些惊慌躲闪,但眸清如水,眼神中蕴涵的那份坦荡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打消这疑虑,孟章便忽然感到有些惭愧起来。唉!自己胸怀大志,想要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谁知现在竟落到这地步,竟还要这位从来看不起的文弱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消灾解难!惭愧之余,他还有些敬佩。虽然这大哥自己一向都看不起,只觉他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写写弄弄吟吟诵诵,不像个敢作敢当的大好男儿。但现在这样情势下,多少勇烈猛将都屈服于四渎淫威,他却居然敢锐身自任!不说别的,光这份罕见的勇气便值得他孟章钦佩!要知道,虽然云中君那老儿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扫除恶氛另立明主。对自己这位大哥满口谀辞大加赞扬,但这等把戏也只能骗骗无知妇孺。他孟章一看便知,四渎抛出这伎俩无非为了蛊惑人心,分化南海。南海新主伯玉……为什么不选旁人?因为谁都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懦弱无用,简直是傀儡的最佳选择!不用说,等这些奸贼得手之后,便要撕破脸皮,为了永远侵夺南海,即使他们曾经歌功颂德的傀儡,也会有性命之虞!“大哥此举,勇哉!”正当孟章思前想后心中五味杂陈之时,忽听得伯玉又开口,带着些迟疑地跟他说道:“三弟……莫非你疑我借机揽权?我……”刚说到这儿,还没等他剖明心迹,三弟水侯便从中截断他的话头:“大哥,你看轻我了!你这样,还是小气。以后若真主持大局,这样不行!”“呵……”虽然孟章说话时依旧疾言厉色,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但伯玉听了已是暗暗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接话,却忽听孟章又对他说道:“不过,虽然小弟不才,有劳大哥费心,但战局其实并非糜烂不可救。父王该知道,本来我便定下计策,要诱敌深入,和这些贼酋决战于必战之地神怒岛。届时我南海以逸待劳,又有二姊相助,恐怕那险恶天成的神怒洋就是这些无知贼徒的葬身之地!”“三儿此言不差!”孟章慷慨说完,老龙神蚩刚接口称赞。这回他说话,特地转脸对着大儿,说道:“伯玉,可能你不知道,你家二妹天生神术,又常在蓝月湖静心修炼。依老父看,若光论法术修为,她恐怕还在你三弟之上。何况你这二妹又天生神力,若将那把天兵神器『修月斧』舞动起来,那神怒礁千里之地恐成血海地狱!”“是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父王专门跟自己说话,久遭冷淡的大龙子都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般连声称是,又毕恭毕敬鞠了个躬,惶恐说道:“这般看来战局无忧,倒是我愚钝,多虑了!”“呵呵!”“不是多虑!”见伯玉这般恭谨模样,蚩刚一脸笑意,捻须温言嘉许道:“玉儿,你能想着为南海出力,这事本身老父便十分欣慰!哈……”老龙王说到这儿忽然抚须哈哈大笑,转身冲向西边,在空旷的大殿中开怀说道:“云中老贼啊老贼!虽然我蚩刚年迈老朽,不堪征战,但我却比你有福!你家三代单传,那二世洞庭小儿虽然为人方正,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怎及得我章儿雄才伟略,折冲自如;若论守成,说不定还不及我家伯玉!还有那小贱婢灵漪,提起来便有气,老子无能,她倒是狐媚乖巧,不意竟钓得一好婿!哼,可惜我家汐影总算在模样不比她差,不用多久定也能为咱南海龙族添一得力新丁!”指点江山说到这里,许久没像今天这样开心的老龙便想起一事,转身跟孟章说道:“章儿,稍后别忘差人去请一下你二姊。她昨日既答应为父,便该去神怒见见三军将士,给大家鼓鼓劲——呃,还是不用你去了。”不知想到什么,老龙神话锋一转,转向伯玉说道:“伯玉你有心出力,此事就由你差人去办吧。也不知影儿那丫头发什么疯,多大的人了,每次见到你三弟都像要打架。嗯,还是让章儿多去神之田中用用功夫,争取早些请出神王,要那些乱臣贼子的好看!”“是!谨遵父王之命!”听得龙神安排,两位龙子齐齐躬身答应。按下他们各自行动不提,再说现在众人瞩目的神怒群岛。这孟章口中的“必战之地”神怒群岛,确切说应该叫“神怒群礁”,是位于南海龙域西北向两端延伸的大堡礁群。方圆五百里,延绵上千里,其中乱礁丛生,犬牙交错,十分凶险。若从神怒岛西北的惊澜、乱流二洲望去,这些神怒礁群就像两只向西南、东北张开的巨臂,将灵波碧水的龙域环抱在内。和南海龙域中碧波细细、光风霁月的平和景象相反,神怒群礁内永远充斥着凶恶丑陋的礁岩礁石和暗无天日的雷电风暴。数万年的巨浪狂涛,没能消去峥嵘的棱角,反而将那些铁灰色的礁石打磨得参差锐利,就如一只只长着锋锐爪牙的猛兽蹲踞海中,阴冷地等待着猎物的接近。而礁岩间则暗流汹涌,波涛澎湃,大大小小的漩涡湍急险恶,永远不知疲倦地撞击着一座座礁石,吞噬一切敢靠近的低微生物,将它们卷进黑暗莫测的深海,或是裹挟着摔倒坚硬的海岩上,和自己一起砸得粉碎!如果说大海中是“无风三尺浪”,那到了这神怒堡礁便该是“无风三丈波”。何况这神怒海域天象异常,堡礁内永远激荡着台风狂飙,由此那高达昏暗云天的雪白巨浪就像是永远不会坍塌的雪山,连在数百里外的惊澜、乱流洲上都看得清清楚楚。话说在一月底的某一天,和往常一样,这暗礁密布的神怒海中依旧狂风呼啸,大雨瓢泼。但和以往有些不同的是,平时几乎看不到生灵的神怒海礁乱流间已是人头济济;盔甲鲜明服饰各异的战士法师已将神怒海中最大的堡礁群间填得严严实实。急风乱雨之中,所有人都巍然屹立,只有头颅向东眺望,翘首期待那位传说中的南海二公主、风暴女神汐影出现。在众人这样的期盼中,大约上午已时时候,东边那惊电乱闪的黑暗云天下,众人从未谋面的女神终于姗姗出现。“噢……”女神出场,臣民们本该屏息静气地瞻仰;但当她真个出现,所有人目睹之后却不约而同将口中屏存已久的气息吐出,低低喝了声彩。原来,就在那东方乱云惊电的背景下,忽然如天门中开,黝暗的天幕中忽现出白光一道,纤细而亮洁的光辉射向四方,逼退了无边的黑暗。在那白色云光之中,有一个婀娜的身影渐渐出现,戴九星灵光之冠,素腕摇光,香肌玉色,以白玉为饰,碧珊为佩,覆流霞之羽服,飞女萝之飘带。其服鲜,云彩乱色;其容洁,韶光四射。所有南海男子暗中众口相传的风暴女神汐影,就这样在一片云光海色中第一次显露真颜!而高贵的女神,不惟又绝世的妆容;那一举手一投足,也有肤浅女子模仿不来的典雅高贵。曳长裾,立水之涯,鲜光照海隅,扬抉映乱凤山,不须笑,不须颦,则即便最木然的表情最僵硬的笑容也比世间最灵动的神色生动。于是那无奈的神情变成了炫川丽海的娇颜,凄楚的靥色引起海天中最轰动的惊艳;这一刻,终于抛头露面的女子踯躅彳亍的足步,含蓄悲戚的表情,却成了南方海族中最倾城倾国的丽容,空前绝后,从此再无一个女子模仿得来!而这汐影,应了父兄之命,勉强飘逸莲步,离了湖宫,第一回立到这么多人面前,她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如欲晕倒。本来想好的许多激励士气之辞,当看到云空海天下黑压压这么多期待的面容,却一字也说不出口。沉默之时,那所有肃立风波的龙族部属终于看清这位高贵统帅脸上的面容时,却一时全都呆了。……那是怎样的表情?没人能具体描述出来。只知道那空灵如水月韶秀似幽兰的容光中,蕴涵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美得不能形容的闲愁。“……是了,一定是女主忧心战局,才有这样的愁容!”这般想念的将士,顿时热血沸腾,都为自己先前的动摇感到万般羞惭!“自己是南海大好男儿,如何该让本族这样的珍宝蒙受外敌的欺掠和欺凌?”还有的海神水灵则捏紧拳头,愤怒想道:“哼!我记得哪个杀才竟曾说过,说咱公主是因为容貌丑陋才不敢露面!好狗种!要是让老子想起是谁说的,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在这样群情激奋的军阵面前,那位满面凄容的女神沉默了许久,忽然那悲戚的面色略微动容,似正在万般的愁绪中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而当终于成功之后,又踌躇了一回,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诸君……拜托了。”天籁般的嗓音千回百啭,南海二公主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后,便对三军将士盈盈一拜;微微一福之后,却忽又举袖掩面,重新奔回到来时的云光中消逝不见……“……”汐影简单的话语说完,散布在海礁之中的千军万马经历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忽然爆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呼喝,霎时间,神怒海中兵戈并举,惊涛暴骇!就这样,让高歌猛进的四渎玄灵将士始料未及的是,就在那一路挺进、势如破竹的最后关头,没想到一位小女子一个凄美的笑容,便让他们遭到开战以来最大的挫折;而“汐影的笑颜”,也成了那场惨烈的战争中,让许多人最难忘的一幕。过去的一年,比南海风暴女神生命中任何一年都要漫长。“也许……那天听到那人的声音,不该回头……”冷僻的清湖畔,寂寞的女神常常这么想。在那天之前,汐影也有许多幻想,但在这样幽寂至极的空湖旁,即使再多的思绪,也会被那淡无边际的湖岚稀释成单薄的空想,最终如湖上缥缈的云烟般悠悠飘散。而在那天之后,平静而漫长的时光忽如海潮般漫卷,黑夜与白昼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匆匆转换,本以为静如死水的心澜忽也掀起惊心动魄的波浪,让自己每天都坐卧不安。那之后,原本因容颜暗案便如静影沉壁般偏居一隅的南海二公主,便忽然非常想了解自己这片狭小湖山外发生的一切喧嚷。这样前所未有的兴趣,在后来某一个撕心裂肺的日子之后,本已暂时归于沉寂,却在最近某一天一个惶恐万端的发现之后,如梦出醒,令她将目光再次投向那里。毫无疑问,风暴女神南海二公主汐影目光的焦点,正在那个叫作“张醒言”的少年身上。对于当年这个不速之客,她的感情十分复杂。对汐影来说,这个人是许多年来第一个闯入她清修禁地的外人,也是许多久远的记忆中,在直系亲人以外第一个对自己的斑驳容颜真诚相待的男子。也许旁人根本不能想象,一个在漫长时光里一直为自己的容靥暗自伤神不敢见人的少艾女子,会对异性这样真诚的对待有多感激。甚至在后来许多恍惚的瞬间里,外人看来身份特殊、权位尊贵的南海二公主,竟几回产生甘愿许给那人为奴为婢的错觉。自此,一向不关心世事的禁湖龙公主,开始留意这南海内外与那“张醒言”相关的一切事务。只是,不留意还罢了,恐怕真是她命苦,汐影从没料到当初自己亲弟座上的贵客,后来却成了南海的大对头!在知道这一点之前,她那骨肉至亲的三弟还定下所谓的“妙计”,竟敢用凶险无比的药草加害对手,谁知最后,却让他自己的亲姊姊吞下苦果!如果说以前回想那人还有许多甜蜜悸动,在那次造化弄人之后,每每听到那有关“张醒言”的一切,甚至只是名字,汐影心中便少了许多甜蜜,多了许多惊心动魄。后来,那少年又发生许多事情。冰冻罗浮,亲朋殒命,冲冠一怒,剑指天南,斩无支邪,下云关神树,破炎霞,于万军丛中来去有如无物,渐渐就将自己那位貌似雄才、目无余子的三弟水候逼得走头无路——这样的人物,即使在她心目中,也该是大豪杰、大英雄!可是,她又从南海波臣回禀的消息中看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据三弟手下专门刺探军情的神将说,那个近来虚张不少声势的少年,其实不过是中土饶州城的一个无赖破落户。其人出身最底层的山野村民,自幼流浪于市巷街井,除了听过几天塾课不是文盲,其他时基本就在最下三滥的酒肆坊间厮混。据跟汐影报告的得力龙将可靠调查,这张醒言干坏事的历史由来已久。可以说自打他懂事起便胡作非为,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无论什么事都坏得不能再恶毒。据他们多人调查,对于这张醒言,饶州当地百姓几乎没人不受他荼毒!当时,听到这里,文雅庄重的神女便脸色苍白不想再听;但显然那位传来禀报的神将受过良好的训练,有关讯息已经十分深刻地映入他脑中,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嫉恶如仇,以至于不把所有实情说出便不舒服。因此那神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女主脸上稍有不愉的微妙神情,而继续滔滔不绝:“……还要公主得知,这奸贼暇入得罗浮山上清门之前,最后一个栖身之所竟然是个妓楼!虽然末将注意到有人将此事故意多加掩盖,还在附近的民间散布种种借口,但很显然,张醒言这恶徒色焰熏天,好好一个男儿家,竟委身妓楼,即使名义充任乐工,也定然不怀好心,只为女色!公主——”难得有机会给公主表现忠心的神将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只此一件,就足以说明此子道德败坏,人面兽心之极!所以在末将参谋编写的文告宣牒中,极力要求龙灵大人加上这条:像张醒言这样恶行累累之人起意攻击南海,显然格调低下,动机不良。南海各族的生灵们,即使不为龙宫,不为大义,只为了你们美貌的姐妹家人,也该奋起反抗,好不容情!”说到这里,禀报的神将显然一脸得意;口若悬河的禀告暂时停歇下来,只是想得到公主玉口亲赞——谁知等了半天,却毫无反应,他只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准备继续往下禀告:“公主,还有——”刚一开口,他却忽然听到一句微带颤抖的叱喝:“不用说了。”“公主?”“滚!”“是!!”准备阿谀一番的神将屁滚尿流而去,浑不知自己刚才这番精彩而真实的报告错在何处。咋舌之余,却也是暗暗心惊:这传说中南海最犀利的神灵风暴女神,果然名不虚传!说了千百遍、连自己也信以为真的神将走了。在他走后,那许多不啻晴天霹雳的消息留给了那清寂的神女。于是这种种善恶分明、南辕北辙的观点就在汐影心中绞结纠缠,激烈冲撞,让她虽有千年的修行,却分不清这所有的一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于是这些天里,汐影心里常像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在不停地换班。有时这位南海二公主,觉得大敌当前己方形势犹如累卵,自己该摒弃个人情感,把家国安危放在第一位,和自己的父兄站在同一立场,她应该为孟章最后的决战策略积极备战。如果真能只这么想,事情便十分简单。可是更多的时候,她身体里却有另一个灵魂在值班——那张醒言,听到他的负面评价也不知几车几筐,却不知何故,每回心肠中千回百转思虑他时,种种泾渭分明正邪蔚然的评价到最后却都化成同一个影像:在那天漫天雨雾中,碧水银沙前,那位英姿飒爽的白衣少年转过身来,用一双亮如天边星辰的眼眸看着自己,温柔地说:“在下上清张醒言,敢问仙子芳名?”……每至这一刻,怀梦千年的清寂女子便如痴如醉,浑身微颤,直至襟然泪下!不管怎样,这位众人瞩目中一向似乎置身事外的南海二公主,在大战的最后关头终于决定参战。让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是,南海大战最后一场动员,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只用似忧强乐的凄楚神色,欲言又止的只言片语,便鼓动起所有云聚神怒海风暴洋中的龙族勇士。几乎所有人都被鼓舞起来,枕戈以待那即将到来的血战。所有以汐影之令固守神怒礁的南海将士都知道,这场酝酿中的鏖战,如果南海胜,它便是转败为胜地反击起点;如果败,恐怕便是勃勃的南海龙族最后一场体面的战斗。而那南海风暴的主宰、神怒海的主人自然不会真如外表那般柔弱娇怯。在那四渎水族、玄灵妖盟的战斗号角响起之前,天生险恶的神怒群礁中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敌人来自投死路。对于这一点,讨伐大军的主帅四渎老龙君并非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越是到了最后时刻,他越不会放松对敌情的侦探。据他多年的观察得知,虽然这南海风波大洋中神力卓着地的海灵,第一要数那南海水候,他也确实名声在外;但若数真正法力超绝之人,还要算那位深居简出的南海二公主。他这位最近刚刚旧貌新颜的远房孙侄女,法力差不多应该已能施展出传说中的“神之域”——虽然比那种“神之域内,唯我独尊”的至高境界还稍有距离,但已让她在风暴洋绵延千里的广阔海域内,足以按自己的意愿施展只对己方有利的庞大法技!不得不说,老神君真个料事如神;那些正开始对南海龙族发动最后猛攻的四渎玄灵战士,正在遭受这样预想中的荼毒!永远是昏天黑地暴雨滂沱的神怒海,现在仿佛通了灵性,如怒如狂;往日呼啸往来的风暴,现已经加强百倍。纵横千里的海域波涛如沸,深蓝的海水一律转换成苍黑,涌荡着浑浊的泡沫,在狼牙般尖锐的礁岩中摔打成碎片。当那些讨伐的战士一踏进奔涌的海水,崩腾如沸的海波便忽然深陷,无数深不见底的漩涡猛然出现,将那些贸然闯入的生灵瞬间吞灭。没等见到敌人的影子,就在海底永远地长眠。对许多奋勇向前的四渎玄灵战士来说,这是他们的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在这样永不停歇、如有生命驱动的湍急漩涡前,原本配合娴熟的上清“坚波固海”术和勇悍无比的玄灵妖骑,这次也头一回失灵。无论上清宫道德高深的法师如何施术,那千万个急速旋转的涡流有如永不闭合的毒眼,始终狰狞地瞪视着所有敢轻入海域的生灵。黑暗的凄风苦雨里,那南海所剩不多的浮城之一巨雷关也望空浮起,九转盘香一样的奇异城池在万丈云天上和形状诡异的乌云合为一体,组成一个巨大的云漩,同底下千万个漩涡遥相呼应,将全域笼罩在阴森的黑暗里。每当执着的敌人再次攻入,盘肠一样的黑暗云关中便瞬间闪烁起无数的电光,一道道闪电霹雳从天而降,在每一个冲锋的将卒头顶轰然炸响,将他们渺小的身躯炸得粉碎,从无遗漏,精确无比。短短不过半日,攻击一方的损失便超过他们往日连续数天的战役;原本精于筹划的四渎玄灵,发现在这样到处礁牙峭立、漩涡遍布的奇异海洋里,很难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战役。对很多内陆河溪、草原来的战士来说,在这样凶猛的风涛中,连立足都是问题。台风横吹而来,巨浪如山砸至,身前身后又布满血盆大口一样的漩流,数量庞大的决战队伍就这样被远洋是天险分割得七零八落。即使这样,狂风巨浪中各部曲也在各自为战,努力挣扎着向礁群深处深入。因为对他们来说,当前这战是必战之役;无论将付出多少代价,也必须将那个倒行逆施的水候尽早制伏!在这样的理念之下,一队队的士兵仍旧士气高昂,听着冲锋的鼍鼓唱着各自的战歌,义无反顾地冲进战场,从阳光灿烂的碧蓝海洋奔入风雨如注的黑暗波涛,瞬间经历从白昼到黑夜的转换,前仆后继,不绝如缕。而在付出前所未有的伤亡之后,他们渐渐摸清那些漩涡增强、减弱的细微规律,终于开始能够推进足够的距离,与隐藏其中的守军短兵相接,开始较为正常的战斗。只是,即使这样,那些作为攻击一方重要主力的妖族战士,仍然很难在那些锋牙锐利却又滑腻无比的礁石上立足。从中土八荒而来的玄灵妖族,只有翱翔天际的禽灵能够勉强助力,却又常常被无所不在的闪电凌空劈中,哀鸣着掉落海面。面对这样的局面,这时所有四渎的水族战士才知道,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渐渐习惯那些陌生的妖灵战骑强力迅猛的攻击,一旦失去之后,整个的攻击便大打折扣。于是,对那些节节败退一直憋屈的南海龙军来说,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有了汐影神女横亘千里的通灵海漩助阵,南海龙军终于重拾自信,再次变得士气如虹。许多败退下来额残军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凭借熟悉的礁岩地形,再有二公主只会伤敌的神奇涡流相助,隐匿到礁群中伺时而动,对那些敌人来说,他们就会变得神出鬼没;无论如何,在最有利的时机突袭最狼狈的敌人,战果便常常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于是,在神怒群岛这场可能是最后一战的攻防战中,前三天里四渎水族和玄灵妖灵的盟军打得十分艰苦;而防守一方,却前所未有地捷报频仍。当这些罕见的捷报雪片般传递到水候、龙王手中时,这些喜怒不轻易形诸颜色的为高权重者,竟也和那些文臣武将一样喜动颜色。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的同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孟章水候还不忘着人好言感谢那位立了大功的二姊,并附上父王的嘉奖言语勉励她继续助阵杀敌。在这一片似是普天同庆的欢乐气氛中,那个关键出力的女神休憩的秘湖畔,却寂静得有些出奇。这几天的争战,汐影并没有上前线几回。因为龙域邻近的神怒海洋,那片海域中每一寸海水每一尺礁岩她都了如指掌,神力渊深的南海二公主只需要在栖息的海底幽境中禹步作法,便能在百里之外掀起漫天的风波。因此,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汐影依旧蜷倒在那棵海魂花树底下,面对着淡泊的湖水悠悠地出神。说起来,对于她这位风暴神女,那些随伺在外的虾姨蚌女以前都不敢随便打扰。不过现在局势紧张,山环湖域内这位龙公主成了南海水族的顶梁柱,因此即使打扰,有些要紧的战报也不得不入内禀报。当然,因为现在这些紧急传递的战报大多都是报捷的文书,敢拿去给汐影御览的,自然只是其中的大捷。“大捷的文书,公主应该不会不高兴吧?”每次穿过海底的环山去到那片幽湖旁跟公主传递文牒,二公主这位最亲近的侍女真珠便会这么想。虽然一直被外人认作二龙女汐影的亲信侍从,但多少年来真珠蚌灵还没能怎么正面见上自己的主人一回。幽雅玲珑的公主,常常闻到自己轻巧的水声近临,便会开口问明事由,之后便命她速速离去。整个过程中她并不回头。不过,可能是现在局势紧张吧,这几天里每次真珠去跟汐影禀报战情时,这位永远宁静如石雕的女子,居然破天荒转过脸来,每回都注视着她认真听她对着文牒读出的每一个字。每当这时候,真珠便忍不住会想:“公主她……这哪能叫丑呢!依真珠看,就是云中最缥缈最美丽的天仙也不过如此!”自然,作为龙宫中清闲的侍女,真珠多少年来也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以前她也将信将疑,但到了现在,她终于可以确认那些传闻的确是别有用心的谣言。因为,在这片湖山外的龙宫中聚集了南海最美丽的女子,但依真珠来看,她们中最美之人还及不到眼前这位公主万一!确认了这一点,真珠感到十分高兴。毕竟是她侍候的主人,也是南海中尊贵的公主。以前这些风言风语,在她心中也像块疙瘩一样堵得人很不舒服。不过,在这样高兴之余,真珠不知为何却有了些新的忧虑。“公主她这样……是喜呢,还是忧呢?”细心的慧婢俏鬟发现,过去的这三天里,每当听完自己传报的“大捷”,容光清丽的主人便蹙起翠羽般的娥眉,专注地听完自己每一句话,然后便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最后露出一抹淡淡的似是欢欣的笑容,抬手示意让她下去——本来这一切应该很正常,但正是每回最后这一抹淡淡的笑容,让真珠感到十分困惑。为什么那浅浅的笑容里,约秀的娥眉依旧蹙如波峰?这抹欢然的笑颜里,竟似让真珠感觉出几分隐约的苦涩!“咦?”“为什么打了这么多胜仗,公主还不开心?莫非……莫非眼前的胜局只是昙花一现?可是看起来,也不会呀……奇怪!”幼稚的婢女不能理解主人心中的苦楚,一阵胡思乱想,不得其解之后,只觉是自己多心,便回到环山之外,神色如常,和最要好的女伴们续起之前的话题,继续讨论那些正在不远海疆中建功立业的青年神将,争论他们之中谁最英武。日子就在此处的波澜不惊和彼处的腥风血雨中悠然流逝,直到了第四天上,才似变得有些不同。经过前三天艰苦卓绝有如赴死的试探,一直举步不前的讨伐大军终于组织起所有的力量,暗暗攒起的巨拳悄悄举起,就快要给眼前阻挡的敌人狠命一击!不提大军行动种种布置安排,再说醒言;听过老龙君周密的安排,以及对自己特别下达的密令,这位屡立奇功的四海堂主此刻正和那位四渎的公主并肩站立,两人神色少有的肃穆。在他俩身后,则是各自摩拳擦掌的精锐部曲。这时,醒言和灵漪,以及所有人目光注视之处,都是那片铺卷无边连通天地的黑霾风雨。不久之后,他们便将冲入其中,给隐藏其中的顽敌致命一击!", "summary": "龙族、四渎、玄灵三族争夺南海霸权,雨师神将骏台本来也想参与争夺,但是在醒言的劝说下,骏台选择支持龙太子伯玉,骏台的朋友毕方灵将也选择支持龙太子伯玉。魔主莹惑带领魔族将领进攻南海,魔族军师皋瑶爱慕云中君,但云中君称自己对皋瑶并没有其他想法,可能是皋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四渎龙女灵漪儿对张醒言心生爱慕之情,但在得知莹惑与张醒言关系密切时,心生嫉妒,不断缠着张醒言想要得到确切答案。伯玉推举自己为南海霸王,众人计划利用龙王二女儿汐影的力量展开大战。汐影本来有些自卑,但在张醒言的鼓励下汐影变得更加开朗自信。汐影的出现大大增长了龙族将领的士气,利用汐影强大的能力,龙族在战场上取得了多次胜利,但局势仍不容乐观,各方力量集结想要一举击败龙族。"} {"context": "理查德·鲍威尔纪念馆,在1677年毁于一场大火,1968年重建。墙壁上镶嵌着四块石板,在这道回廊的三角墙下形成了带状的装饰。石板上篆刻着的文字,简单地记录了这座建筑物的历史。它是一座坐落于英国高等法院徒步区北端的高大建筑物。当我漫不经心地看着石板上的文字时,心中不免产生两种迥异的感受。一方面,我为这巧夺天工的雕刻感到惊叹,它竟然和建筑本身形成了一种静穆的美;另一方面,也因低回于理查德.鲍威尔所处的那个动荡年代而久久不能平静。当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空荡荡的回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的衣服十分简朴,头上还顶着律师假发。他这副形象倒和四周古老的氛围很相配,有如神来之笔,使这画一般的景色一下子活了起来,吸引我驻足观望。只见这位画中人站在门口,翻阅着手上的一卷文件。他拉开捆绑在文件上的红带子,然后抬起头,目光恰巧与我相接。刚开始,我们只是像陌生人那样相互致意,但瞬间却发现彼此容貌中的熟悉之感。于是画中人脸上的冷峻立刻转变为温暖的笑意,现在他正走下台阶,向我伸出了欢迎的手。“噢,亲爱的里维斯,”他开心地叫道,“真是太巧了,看到你真好!我时常会想起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哦,感谢上帝!让我在内殿法院[1]见到你,这简直就像那句谚语‘把面包扔到水里’[2],现在面包又被扔回来了!”“我比你还惊讶呢,亲爱的桑戴克,”我回答道,“你的那片面包回到手上时,至少还是片面包,而我那失而复得的面包却变成了奶油松饼或小馒头。当年与我告别的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医师,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身穿长袍、头顶假发的律师站在我面前!”桑戴克听着大笑了起来。“你这家伙竟然把老朋友比喻成小馒头,是不是有点不妥啊。”他说,“你或许可以这样说:当你离开的时候,他只是一条毛毛虫,但是后来他蜕变成了美丽的蝴蝶。不过这种变化好像也并非如你所想,因为这件长袍下面还隐藏着一个希波克拉底[3]。当你听完我对这个蜕变过程的解释,你就会了解了;如果你今晚有时间,我们可以叙叙旧。”“我目前没有什么工作,”我说,“随时都可以。”“那么今晚七点到我住的地方来吧,”桑戴克说,“我请你吃牛排,然后再喝点酒,好好聊聊。但是现在我马上要去法庭一趟,不能多聊了。”“你家住在那个古雅的回廊里吗?”我问。“不,不是,”桑戴克回答道,“我还真希望住在那儿,想想自己穴居的洞口要是有那些吸引人的优雅的拉丁碑文,那我自己都会随之变得伟大。我家还要往前再向上走一段,门牌号是6A。”然后我随他一同穿过回廊,走向王厅街,期间他用手指了指他所住的那栋房子的方向。当我们走到中殿大道北端的时候,桑戴克和我说了声再见,便拉着他那随步起舞的长袍向法院走去,而我则向西前往亚当街,那里是医学界人士常常流连的地方。圣堂的钟以一种低沉、缓慢的音调敲了七下,好像在为自己打破了这份幽远的寂静而表示歉意。我通过米契法院门廊的转弯处,便来到了高等法院的徒步区。此时的徒步区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我慢慢地走到6A。虽然我这位老朋友已经将那个难看的假发换成了毡帽,并且穿上了夹克,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你还是那么准时,”桑戴克走上前热情地招呼我,“准时是一种神圣的美德,哪怕只是一件小事。我刚从法庭回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小窝吧,它虽然简陋,但却是我的避风港。”我们走过大门,经过一段台阶,来到一扇厚重的外门前——我看到门上有一排白色的字,写着我这位老朋友的名字。“虽然从表面上看好像难以亲近,”桑戴克一边说,一边把钥匙插了进去,“但是里面可是相当温馨的。”这扇厚重的门是朝外开的,里面还有一扇厚羊毛毡的内门。桑戴克伸手为我把门推开,在前面带路。“一会儿你会发现这个地方很神奇,”桑戴克说,“它将办公室、博物馆、实验室以及工作室融合在一起,是一个多功能的房子。”“你忘了说餐厅。”突然一个个子矮小的老人在旁补充说道。这位老人正用一根玻璃管缓缓地倒着葡萄酒,“先生,还有餐厅呢。”“噢,是啊,比德,”桑戴克说,“好在我知道你不会忘的。”桑戴克看了一眼火炉边小桌子上的食物,这些就是我们今晚的餐点。“告诉我,”当我们开始品尝美味的时候,桑戴克说,“自从六年前你离开医院,你都经历了哪些事情?”“我的经历三言两语就能讲完,”我略带苦涩、无奈地说道,“真的没有什么稀奇的。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当时我把钱都花光了,交完学费,我就变成了一个穷光蛋。虽然那张医学文凭(套用大学者约翰生的话)具有超乎想象的致富潜力,但是这种潜力毕竟和现实存在极大的差距。事实上,平时我都是靠当人家的助理或代理医师过活。目前正巧没什么事儿,所以我把名字填入了特西维职业介绍所的名单里。”桑戴克听着,双唇抿了一下,表示遗憾地皱着眉。“真可惜,亲爱的里维斯,”他立刻说道,“像你这样一个有能力且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竟然和那些一无是处的闲散人一样,只能做些零工。”“你说得很对,”我同意地说,“这个僵化而愚蠢的时代将我的才能全部埋没了,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博学的兄弟!如果贫困对你穷追不舍,并趁机袭击你,还用一大块厚布将你掩盖,哪怕你具有高人一筹的聪颖、拥有三万瓦的光芒,恐怕也会因此而暗淡无光。”“是的,你说得太对了。”桑戴克低声说道。“好了,”我说,“现在来谈谈你吧,你说过要给我讲讲你的故事的。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因缘,竟然让眼前这位约翰.艾文林.桑戴克先生从一名职业医师摇身一变成了法界名人。”桑戴克恣意地笑了一下,说:“其实并没有什么转变,约翰.艾文林.桑戴克仍然是一名职业医师。”“啊?戴假发、穿长袍的职业医师?”我惊讶地问。“是的,就像披着狼皮的羊。”他笑着回答道,“是这么回事。六年前,在你离开医院后,我仍然留了下来,然后包揽了所有大大小小例如实验师助理或监护人之类的工作。于是我奔走于化学实验室、物理实验室、图书馆,还有验尸房;同时完成了我的医学和科学博士学位。本来我计划着做一名验尸官,但是没过多久,老西德曼突然宣布退休——你还记得西德曼吗?他曾教过我们医药法学。于是我又填补了他的空缺,意外地荣升为讲师。从而我放弃了验尸官的念头,安心地住进了这个寓所,等着事情自己找上门来。”“那你都遇到什么样的事了?”我问道。“五花八门,什么事都有,”他回答道,“一开始,我只是协助警方做一些毒药谋杀案的分析。渐渐地,我的影响力和能力都大大增加,目前只要是与医学或自然科学有关系的案件,他们总会找到我,希望得到我的帮助。”“可是据我了解,你还经常以律师的身份在法庭上辩论啊。”我说。“不是经常,只是偶尔,”桑戴克回答道,“我在法庭上扮演的是法官和律师的头号难题——科学证人的角色;平时我根本不会在法庭上出现,而是在幕后做一些引导调查方向、分析结果,或向律师们提供一些——在盘诘证人时——可供利用的证据或建议。”“这比当医师的讲师有意思多了。”我开始羡慕起来,“当然你的成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你总是拼命工作,你的能力自然也毋庸置疑了。”“的确,我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桑戴克自豪地说,“目前还是这样,但是我会严格地将工作时间与休息时间区分开,不会像那些可怜的开业医师,常常被人从餐桌上拖走,或者深更半夜被人叫醒去看急诊,去他的——谁在外面?”他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对自己的恭维而下的评论,但这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应该看看是哪个家伙,”他站起身说,“真希望这个家伙能够明白‘请勿打扰’的意思。”桑戴克大步流星地走过房间,用一种很难称之为客气的语气招呼门外的人。“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真是抱歉,”门外传来一个满怀歉意的声音,“但我的客户正急着要见您。”“进来吧,鲁克先生。”桑戴克不自然地说。门口走进来了两位男访客,其中一位男士的外表看上去像狐狸一样机警,四五十岁左右,身上有一股法律界人士的气息;另一位则是一个高雅英俊的年轻人,看着很舒服,但是他面色苍白,又有一些不安,显然他正处在一种极度激动的状态下。“好像,”那位年轻人看了一眼我和餐桌,说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都是我的错,桑戴克医师,如果我们打扰了你,请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再约一个时间。”桑戴克敏锐地看了他一眼,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说:“我想你的事情一定很要紧,别说什么打不打扰的话了,这是我的朋友,和我一样都是医师,你知道,医师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当这两位访客走进来时,我早已站起来向他们致意了。见此情景我推说要到堤岸上散步,过一会儿再回来,可是那位年轻人却阻止了我。“请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刻意回避,”他解释道,“我现在要告诉桑戴克医师的事儿,明天会变成人人皆知的事情,没什么可保密的,所以你不用这样。”“既然如此,”桑戴克说,“我们到火炉前坐吧,马上把你的事告诉我。我们已经吃过晚餐了,正等着喝咖啡呢。”于是我们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准备听鲁克先生说出这件事。[1]Inner Temple,英国培养法律人才的四所法学院之一。[2]此句比喻不期望得到回报。[3]Hippocrates,大约生于公元前460~前377年,古希腊一位名医,有“医药之父”的称誉。血指印“我最好还是,”鲁克先生说,“从法律的角度向你们讲述这件事情吧!如果有漏掉的地方,再请我的当事人诺柏.霍比先生补充,他会回答你们提出的所有问题。“诺柏先生在他的伯父约翰.霍比的公司里担任要职,约翰.霍比是一位贵重金属炼制商和交易商。工厂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测试并精炼从南非运来的黄金矿产。“五年前,诺柏先生和他的堂兄弟华科双双离开学校,进入霍比先生——他们伯父的公司。霍比先生很看好他们,准备将他们培养成为公司的合伙人。所以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从那时起,他们就在公司里担任着十分重要的职务。“现在我简单地将霍比先生公司里的运作流程向你们说明一下:被运送来的黄金样品先要在码头转交给公司的授权代表——当然,一般情况下就是交给诺柏先生或者是华科先生,他们会到码头接船,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将运来的黄金分别送往银行存起来或运到工厂进行加工。通常放在工厂里的黄金越少越好,而且在工厂里加工后的成品也要尽快送到银行去。但有时,某些贵重的样品不得不在工厂里整夜加工而不能及时送到银行,因此,工厂特别准备了一个巨大而又坚固的保险柜,用来放置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这个保险柜被放在了一个隐密的办公室里,并且由厂长亲自看管。为了确保安全,厂里还增派一个人整夜看守,这个人临时住在那个办公室的隔壁,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出来巡视整栋建筑。“现在这个保险柜出了一件怪事。虽然这家公司并不经营宝石项目,但是霍比先生有一位南非的客户,对钻石矿颇有兴趣,因此这个客户常常给霍比先生寄一些未加工的钻石包裹,让他寄存在银行或把它们转交给其他钻石代理商。“大概两个星期以前,这个客户告诉霍比先生,他会将一个特别大的钻石包裹由‘艾蜜娜古堡号’送到他那儿,而且这个包裹里的钻石都是体积硕大无比、价值不菲的。因此,霍比先生派诺柏先生亲自去码头接船。那天他很早就到了码头,希望船能够准时抵达,让他平安地将这个大包裹送到银行。但是事与愿违,‘艾蜜娜古堡号’并未准时到达,诺柏先生必须先将这些钻石送到工厂,让它们在保险柜里过上一夜。”“那么是谁把钻石放进保险柜的呢?”桑戴克问道。“霍比先生。诺柏先生从码头一回来就把包裹交给他了。”“哦,是这样,”桑戴克点点头说,“然后又怎么样了呢?”“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打开保险柜的时候,里面的钻石竟然不翼而飞了!”“放保险柜的那个办公室有被人闯入的迹象吗?”桑戴克急迫地问。“没有,那间办公室和平常一样,门窗都锁得好好的。那位看守保险柜的负责人也还像平常一样执行勤务,没有听到一点儿怪声。从外表上看,保险柜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很明显,它是被人用钥匙打开,将里面的钻石取走后又锁上的。”“这个保险柜的钥匙是谁负责保管的?”桑戴克问。“通常都是霍比先生自己保管钥匙,如果他有事出去,便会把钥匙交给他的两位侄子中的一位——这两个人轮流掌管钥匙。但是这次,从霍比先生将大钻石放进去、锁上柜子到第二天一早把它打开,这段时间里钥匙一直都和霍比先生在一起。”“现在有什么足以怀疑谁的证据吗?”桑戴克问。“是的,有证据。”鲁克先生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当事人说,“很不幸,这个家伙在偷走钻石时好像割到或刮到了手指,或者具体说是拇指。我们在保险柜的底部发现两滴血,有一张纸上也沾有血迹,此外,这张纸上还有一个十分清楚的拇指印。”“是血指印吗?”桑戴克惊讶地问。“你说得很对,从那张纸上的血印来看,这个家伙的拇指显然是先碰到了一滴血,然后又在那张纸上压了一下,我想这个家伙当时或许正拿着那张纸要干什么,反正指印是留在上面了。”“然后呢?”这时律师感到有些不安,便站了起来,说:“长话短说吧,我们已经将那个指印拿去鉴定,结果发现它和诺柏先生的完全相同。”“哇噢!”桑戴克惊呼道,“情节真是跌宕起伏啊!我想在你们向我提供更多的线索之前,我最好做一个笔录。”桑戴克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并在封面上写道“诺柏.霍比”,然后将这个小本子摊开在膝上,开始记录。桑戴克写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对于那个拇指印,在辨认方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这个不会有问题的,”鲁克先生肯定地说,“警方将那张纸带走,交给苏格兰场指纹部门的专家进行鉴定,结果发现上面的那个指印竟然与他们以往搜集的所有罪犯的指印都不相符,它是一个相当罕见的指纹,而且指腹纹路的图案十分清晰,上面还有一道深深的割痕——这是一个独特且明显的特征,奇怪的是这一切都与诺柏先生的指纹相符。说句实话,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指印,这是毋庸置疑的。”“我现在怀疑,”桑戴克疑惑地问,“那张纸会不会是谁故意放进去的?”“不会的,”鲁克律师肯定地说,“这不可能。因为那张纸是霍比先生的备忘录上的一页,而且纸上还有他用铅笔记录的一些与那包钻石有关的事项,最重要的是这张纸是放在包裹上,被锁进保险柜的。”“那么霍比先生打开保险柜时,身边还有别人吗?”桑戴克问。“没有,当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鲁克回答道,“霍比先生打开柜子,便发现钻石不见了,但是这张纸却还在柜子里。于是霍比先生立刻关上保险柜并且把它锁上,立刻报了案。”“这就奇怪了,难道那个窃贼就没看见那个显而易见的拇指印吗?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不,这并不奇怪,”鲁克先生解释道,“因为那张纸是面朝下放在保险柜底部的,霍比先生只是将它捡起翻过来时,才看到上面有个指印。很明显,那个窃贼在拿起包裹之前,那张纸本来还在包裹上,然后才正面朝下掉下去的,或许是他把包裹递给同伙的时候……”“你刚才说,”桑戴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苏格兰场的专家已经辨认出那个指印是诺柏先生的。那么我想知道,这专家怎么有机会进行这个比对呢?”“啊!”鲁克先生说,“说到这不得不提到另一个有趣的巧合了。由于警方具有简单准确地辨认指纹的方法,因此他们想对公司里的每一个员工都做指纹鉴定,包括霍比先生的两位侄子,但是霍比先生却拒绝接受鉴定。就我个人认为,他拒绝的理由是十分迂腐的——他竟然说他不希望自己的侄子蒙受不白之冤。事实上,警方对他的这两位侄子最感兴趣。想想看,除了霍比先生,能够拥有保险柜钥匙的就是他们俩!所以取指纹这件事使霍比先生面对了极大的压力。“总之霍比先生十分顽固,坚决反对那些怀疑他的侄子涉嫌的说法,毕竟霍比先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而且对他们是这么的信任。如果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发生,那么这起案子就要变成一起被人谈论的奇闻了。”“我想你大概在书报摊或者商店的橱窗里看过一种叫‘指纹模’的东西,就是一小本空白的、很薄的像本子一样的东西,用来搜集身边的朋友的指印,另外还有一个墨板。”“是的,我看到过这种鬼玩意儿,”桑戴克略带讽刺意味地说,“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呢,在查林十字车站那儿买的。”“我记得几个月前,霍比太太——约翰.霍比的老婆,也买了一个。”这时诺柏插话道:“其实那个东西是我的堂兄弟华科买给她的。”“噢,这个无所谓。”鲁克先生说。但是当时我看到桑戴克将诺柏说的那句话记在了本子上。反正霍比太太有这种东西,然后她便搜集亲戚朋友的拇指印了,其中自然包括她那两个侄子的。“昨天,负责这起案子的探长到霍比先生家拜访他,可惜当时他出去了。于是这名探长便利用这个机会,说服霍比太太,希望她能够让霍比先生配合警方的工作,搜集他两个侄子的指印。这名探长说这样做是十分必要的,不仅为了警方,更是为了这两位年轻人好,因为目前他们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有将他们的指印进行比对后,才能还他们清白;更何况,这两位年轻人早已表示愿意配合警方的工作提供指纹,可他们的伯父总是横加阻拦。这时,霍比太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想到了她的那个指纹模,那里面可是有诺柏先生和他堂兄弟两人双手的拇指印。当时这名探长随身带着罪犯指印的照片,他可以当场比对。结果发现诺柏先生左手的拇指印与那张纸上的完全吻合。你可以想象,当时霍比太太是多么的惊讶、恐慌。“正巧这个时候霍比先生回来了。当他看到这一幕时,他大为震惊。霍比先生原本想认赔了事,但这样做就将因为构成金钱行贿而被诉讼。所以出于无奈,霍比先生只好起诉了。因此今天早上,警方便下令逮捕诺柏先生,将他带到包尔街[1],以盗窃罪起诉。”“还有什么证据吗?”桑戴克试探地问。“没有了,但仅这一项证据就够警方拘捕诺柏先生的了。后来两位保证人为我的当事人各付了五百英镑的保释金,一个星期后还押。”听完鲁克的话,桑戴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从这位律师的语气中,我想桑戴克和我一样,并不满意这位律师的态度,感觉他的心里好像早就认定他的这位当事人就是那个盗贼,但是就眼下的情况而言,这起案子并不是完全没有申辩的余地。“我想知道你对你身边的这位当事人有什么建议?”桑戴克盯着鲁克问。“我建议他最好认罪,然后请求法官看在他是初犯的份儿上,减轻罪责。你也明白,这件事已经毫无辩护的空间了。”鲁克表示同情地看着诺柏说。而此时的诺柏只是满脸通红,沉默不语。“我们最好弄清楚自己的立场,”桑戴克说,“我们现在是在为一个无罪的人开脱罪名,或者说是致力为一个承罪的人减轻罪责。”鲁克先生听着,不屑地耸了耸肩,说:“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我的当事人才知道了。”桑戴克看着诺柏,严肃地说:“诺柏先生,你不必认罪,但是我首先要知道你自己的立场。”这时,我认为自己最好还是离开,但是诺柏再一次阻止了我。“里维斯医师,你真的不需要回避,”说完,诺柏又转向桑戴克,严肃地说,“我的立场是:我是清白的,我对整件事情,包括那个保险柜里的拇指印完全一无所知。对于眼下这个确凿的证据,我并不奢望你们会相信我,但是我以最严肃的态度向上帝发誓:我是无辜的,并且对此事毫不知情。”“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不承认‘有罪’啦?”桑戴克满意地问。“当然,我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罪的。”诺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还是实际一点儿吧!为了逃避重罚有多少无罪的人都不得不认罪,而且你又不是破天荒的第一个。”鲁克先生插话道,“在毫无辩护意义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上上策。”“去你的上上策!”诺柏气愤地说,“即使法官判我有罪,甚至是重刑,那我也还会坚持自己的信念——我是清白的!”说完,诺柏转向桑戴克,以一种寻求同情的眼神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愿意为我辩护吗?”“不瞒你说,只有在这种前提下,我才愿意接这起案子。”桑戴克微笑着说道。“那么,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诺柏心急如焚地说,“你真的能证实我是无罪的吗?”“有这个可能。”桑戴克说。听到这话,鲁克先生不以为然地将双眉向上一扬,说:“我是一个用事实证据说话的人,而不是替谁说情的专家。如果我不相信你是无辜的,我怎么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帮你找证据呢?但是,”鲁克看出诺柏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件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甚至会徒劳无功。”“按你的说法,我已经是一个被定了罪的人啦,”诺柏沉稳而又坚定地说,“假如你不先入为主地给我定罪,并愿意赐给我一丝真正的帮助,帮我辩护,那么我愿意面对一切结果。”“我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就目前这种情况看来,我们确实处于弱势,需要把握时间。现在,请告诉我,诺柏先生,你拇指上有割伤或刮伤的痕迹吗?”诺柏把手伸向了桑戴克,那是一双强健美丽的手,看得出诺柏将它们保养得完好无瑕。桑戴克拿出一个做微视工作用的大聚光镜,将光线聚焦在诺柏手指的指尖及指甲周围,仔细察看着。“诺柏先生,看得出你有一双灵巧的手,”检查完,桑戴克赞扬地说,“可是我没发现哪儿有伤痕。里维斯,请你也看一看。你知道这起案子是两个星期以前发生的,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让那个小伤口愈合消失,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啊!”说着,桑戴克将那把聚光镜递给我,然后我便开始仔细检查了诺柏的手。同桑戴克一样,我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桑戴克说着,按了一下他椅子旁的一个电钮,“我想采下你左拇指指印作为参考。”听到铃声,比德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冒了出来,我猜大概是实验室。桑戴克向他耳语了一阵,他便退下了,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盒子,然后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桑戴克从这个盒子里拿出一个托在硬木板上的铜盘、一个小印刷滚筒、一小管印指墨,还有很多洁白光亮的纸卡。“好了,诺柏先生,”桑戴克说,“虽然你的手确实干净得无可挑剔,但是我还是要将你的拇指印留下进行彻底的研究。”说着桑戴克将一个獾毛指甲刷拿了起来,开始刷诺柏的拇指,然后又在水里洗了洗,用一条丝质手帕将他的手指擦干,最后用两片小鹿软皮轻轻擦拭;接下来,桑戴克向铜盘上挤了一滴浓墨,用滚筒反复滚平,其中还反复用指尖试一试那层墨膜的状况,并压在纸卡上试效果。当墨被压到他满意的薄度时,他拿起诺柏的手,平稳地压在墨盘上,然后略用力地在卡片上压了一下。当时我正稳稳地按住卡片。桑戴克反复对拇指施压,结果在卡片上留下了一个美丽而又清晰的拇指印,小小的纹路一目了然,甚至连那些排列在黑色的纹线旁的汗腺口,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系列动作在两张卡上一共重复做了十二次,所以每张卡上都有六个拇指印。接下来桑戴克又做了一两个滚式指印——先让拇指在墨上滚动一下,然后再在卡片上滚动,这样可以呈现出更大范围的拇指纹路。“好了,现在,”桑戴克说,“我们要尽可能多地做一些比对,从而得出一个血指印。”于是诺柏将自己的拇指重新清洗干净,而此时的桑戴克则拿起一根针,向自己的拇指刺去,然后向一个小空盘挤出一大滴血来。“行了,”桑戴克微笑着说,“我想没有哪个律师愿意为自己的当事人流血。”然后他如法炮制,在另外两张卡片上制作了十二个血指印,并且用铅笔在每一个指印的背面写上号码。“现在,”桑戴克一边为诺柏的手指做最后的清洗工作,一边说,“我们已经把初步调查的材料准备好了。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将你的地址告诉我,诺柏先生。我想今天就这样吧,鲁克先生,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看我做实验,我感到很抱歉。”事实上,那位鲁克律师早已经不耐烦了。听到这话,他马上松了口气儿,站起身来。“我对此很感兴趣,”鲁克口是心非地说,“虽然我对你的这种做法无法理解。顺便说一句,我还想和你谈一谈另一起案子,如果诺柏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外厅等我几分钟吗?”“好的。”诺柏说。从诺柏的脸上,我看得出他并没有被律师的这番假话所骗,而是顺水推舟地说:“你们慢慢谈,不用在意我,我还有时间——至少到目前为止。”说完,诺柏伸出手和桑戴克的手紧紧握着。“再见了,诺柏先生,”桑戴克有礼貌地说,“不要过度乐观,当然也不能失去信心。保持你原有的理智,如果发生什么与这起案子有关的事,请马上通知我。”说完诺柏就离开了。鲁克先生转身看着桑戴克,说:“我想我必须和你单独谈谈,”鲁克认真地说,“我想知道你计划采取什么方法。说实话,你的态度令我感到困惑。”“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桑戴克反问道。“这个嘛,”鲁克耸了耸肩说,“事情真相好像是这样的:我们这位小兄弟把一包钻石偷走,但是被发现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事情就是这样。”“可惜对我而言并非如此,”桑戴克淡淡地说,“他也许是偷了钻石,但是也有可能没偷。在我们还没有过滤所有的证据以及搜集到的线索之前,我想我不能乱下定论。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两天内,我能完成这个目标。我建议我们暂时抛开什么活动步骤,让我先找出可行的辩护策略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吧!”“好吧,就按你说的,”鲁克律师轻蔑地说,随手拿起帽子,“可是我担心你的这种想法和做法会使这个坏家伙越发地心存侥幸,而这种心态会将他摔得更重。我可不希望自己在法庭上成为别人的笑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当然,我也不希望这样,”桑戴克表示赞同地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地调查这件事,一两天内我还会和你就这起案子进行讨论的。”桑戴克站在门口,目送鲁克律师远去。当律师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桑戴克将门迅速地关上,带着一种很不高兴的表情转过身来。“这个‘坏家伙’!”他的声调上扬着,“看来这个人和他的委托律师的关系很紧张啊!对了,里维斯,刚才你说你正处在失业中?”“是的。”我回答道。“那你是否愿意帮我一起调查这起案子?当然,是正式聘请你的。因为我手上还有很多事情,如果你愿意帮忙,那我可真是如虎添翼了。”我真诚地告诉他,我十分愿意成为他的助手。“太好了,”桑戴克高兴地说,“那么明天过来我们一起吃早餐吧,我们可以约定好明天要做的事,你可以立刻上任。但现在我们还是点上烟斗,好好叙叙旧,就当这个一直颤抖的当事人和那位冥顽不灵的律师从未出现过吧。”[1]Bow Street,伦敦的轻罪法庭位于此街。苏格兰的挑衅次日清晨,当我来到桑戴克的住所时,他已经开始工作了。桌子上立着一架用来观察微生物组织生长情形的显微镜,它的底盘上放着一张印有六个拇指血印的卡片,当时他正用聚光器聚焦光线仔细检视着卡片上的血印。等我坐在椅子上后,我这位朋友才将聚光器推回到墙边。“看来,你已经开始研究了。”我说。这时电铃响了,比德端着早餐进来。“是啊,”桑戴克问答道,“我已经开始奋斗了,和往常一样,在我忠诚的管家的协助下,是吧比德?”那个个子矮小的男人的神情看上去知性、优雅,但是与他手上的茶点托盘却有点格格不入。比德微笑着,用一种敬爱的目光望向我的朋友,说:“没错,先生,我们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现在楼上正冲洗着美丽的底片,其中包括一张被放大的照片,我想在你吃完早餐之前,它们就会晒干,甚至裱贴好。”“里维斯,我的这位比德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当比德退下去后,桑戴克得意扬扬地说,“虽然从外表上看,比德就像一个乡下学校的教务长或者是法官,但是实际上,他却具有物理学家的才能。最初他只是一个钟表匠,后来经常研究制造一些光学仪器,而现在已经是我这个医药法学家的机械助理了。他就像是我的左右手,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他的优点了。”“你在哪儿发现这个人的?”我问。“医院,当时他是一名住院患者,不但身体上患有重病,而且精神也是濒临崩溃的,那时的他可是一个饱受贫穷和厄运打击的可怜人啊!刚开始,我交给他一两件工作做,渐渐地我发现这个人对我心怀感激,忠贞不二,于是就长期聘用他为我服务了。”“他刚才说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啊?”我疑惑地问。“噢,他在感光纸上制作了一份放大的指纹图,还有一张同等大小的底片,以备将来重复冲洗用。”“昨天听你和那个诺柏.霍比先生的对话,我感觉你很想拉他一把,”我直截了当地说,“可是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计策。对于我而言,这起案子真的毫无希望。虽然我并不想把这项罪名加在他的身上,但是如果说他是无辜的,又实在是说不通。”“是的,希望并不大,”桑戴克表示同意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但是我有个原则:无论什么案子,都应该遵循严谨的归纳推理的步骤,即搜集事实证据、建立假设框架、对证据进行检验以求确认或将假设推翻。而且,我总是要求自己将心扉敞开去接受所有的可能性。就眼下这起案子来说吧,假设这确实是起盗窃案,那么嫌疑人可能有四个:一个是诺柏.霍比;第二个是华科.霍比;第三个是约翰.霍比;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其他人作的案。目前我暂时先不考虑第四种情况,而重点考虑前三个人。”“但是霍比先生有必要从自己的保险柜里偷走钻石吗?”我反问道。“现在我并不倾向哪种假设,”桑戴克说,“我只不过是将我能想到的可能都列出来。约翰.霍比是保险柜的主人,握有钥匙,所以他有条件偷走钻石。”“可是如果他这样做了,他要对钻石的主人进行巨额赔偿的。”“除非他个人有什么重大的疏忽才需要负责,而对于这一点钻石的主人又很难去调查考证。想想看,霍比先生可是一个所谓的无酬偿受托人,原本他对这些钻石就没有什么责任,当然,除非有证据证明他犯下了重大的疏忽之罪。”“亲爱的老兄,那么那个拇指印又怎么解释呢?”我淡淡地说。“那个拇指印?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释它呢,”桑戴克平静地说,“但我感觉你好像很赞成警方的观点,对指印的崇拜有如对神奇的试金石的喜爱,好像它就是不容置疑的终极证据一样,甚至连讯问的步骤都可以省了。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这个指印仅仅是一个证物罢了。当然我承认它是一个十分重要且明显的证物,但是它仍旧只是一个证物,我们应该将它同其他证据同等对待,而它的实用价值也一定要在其他证据的连接下才能体现出来。”“那么你想到什么措施了吗?”“首先,我必须亲自研究一下那个在现场发现的拇指印,我要证实它的确是和诺柏.霍比的完全吻合。当然对于这一点,我很相信那些指纹专家,丝毫不怀疑他们的研究结果。”“然后呢?”我继续问道。“搜集其他新的资料啊!这也是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等我们吃完早餐我会告诉你你的工作内容。”吃过早餐,桑戴克起身又按了一下铃儿,然后走进办公室拿来四本小小的记事本放在我面前。“这里有一本,”他说,“我用来记录对诺柏.霍比调查的资料了。你必须万分仔细地从中找出每一个人的相关资料。记住,哪怕是十分琐碎或无关紧要的事儿也不能漏掉——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都要记到这个本子上。”说完,桑戴克在封面上写下“诺柏.霍比”后交给了我,“你可以用第二个记事本以同样的方法记录所有与华科.霍比有关系的事件,第三本是用来记约翰.霍比的事的,至于第四本嘛,则是用来记录任何与这起案子有关却又不宜记录到其他三个本子里的资料。现在,让我们来欣赏一下比德的作品吧。”这时,比德将一张长十英寸、宽八英寸的照片递到桑戴克的手上,照片上是一个放大的拇指印的复制图。放大后的拇指印竟然连细微末节,例如汗腺的开口和一些细小、不规则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想在原图上看到这些,那可得用放大镜才行,但现在用肉眼就清晰可辨;此外,指印上还覆有棋格式的黑色细线,将整张图分割成许多块小方格,而每一个方格都编有代号。“干得漂亮!真是太棒了,亲爱的比德,”桑戴克连连赞许道,“这真是一幅绝佳的放大图啊!里维斯,你看,我们先用测微器将原图分割成一个个十二分之一平方英寸的小方格,然后再拍下来。这样一来,放大的倍数就是直径的八倍,因此这些方格的边长也就变成了三分之二英寸。我有许多刻度不同的测微器,都是用来检验支票、签名这类东西的,很管用。比德,我看你把照相机和显微镜都放进去了,测微器也被你放进去了吗?”“没错,先生,”比德回答道,“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六英寸的接物镜和一个低倍率的接目镜,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放箱子里了,而且高倍率底片就装在片匣里,以防光线不够。”“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苏格兰场捋虎须吧!”桑戴克一边戴帽子和手套,一边开玩笑地说。“请等一下,”我说,“难道你真的想把这座大型显微镜拖到苏格兰场去吗?你不就是要放大八倍吗?你有没有组合式显微镜,或者其他比较方便随身携带的仪器?”“噢,我想起来了,我们的确有一个可爱的、便携式组合显微镜,而且还是比德自己设计的呢,我想应该把它拿出来展示一下。但我可能会需要一个功能较强的仪器,所以我们还是带这个去吧!哦,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在那些警官面前,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要发表意见。你知道,我们到那儿的目的是搜集资料,而不是向他们提供资料。”这时,内门上的铜环有节奏地抖了抖——外门没有锁,以表示家里有人。“哪个家伙又来敲门啊?”桑戴克抱怨道,把显微镜放回到桌上,然后他大步向门口走去,粗鲁地把门打开,但是马上又脱下帽子行礼。然后,我在桑戴克的身后看到了一位女士。“您是桑戴克医师吗?”她问道,只见我的这位同事欠身示意。这名女士继续说道:“我应该先和你预约个见面时间的,可是事出紧急——是关于诺柏.霍比先生的事,因为今天早上我听说他来拜访过你。”“哦,是的,先请进吧,可爱的小姐,”桑戴克恭敬地说,“里维斯医师和我正要到苏格兰场去调查这起案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事里维斯医师,他和我一起负责这起案子。”这次的访客是一位二十岁左右、高挑娴雅的女子。她先向我回礼,然后沉着地说:“我姓吉伯尔,全名是朱丽叶.吉伯尔,我要说的事很简单,不会打扰你们多久的。”说完,她便坐在了桑戴克为她准备的椅子上,然后礼貌而敏锐地继续说道:“我想我必须说出此次来的目的,这样才能说明我为什么过来。从六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和霍比先生、霍比夫人住在一起,但是我们并不是什么亲戚。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搬到这个家里来了,当时在名义上我是陪伴霍比夫人的小丫头,但我的工作其实一点都不繁重。可我感觉霍比夫人把我带过来住完全是因为她的善良,因为我是一个孤儿,没有能力照顾自己,而且夫人又没有孩子。“三年前,我突然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使我摆脱了单靠接济才能生活的困苦。我与这两位长辈相处得十分融洽,所以请求先生和夫人让我继续住下来,因此从那时起,他们便认我为养女。霍比先生的两个侄子经常到家里来,我便有许多机会与他们接触。说实话,诺柏被控为窃贼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们:诺柏绝不会偷那些钻石,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我深信他是清白的,并且愿意支持、帮助他。”“那你想怎样支持、帮助他呢?”桑戴克微笑着问道。“我可以为他提供办案的一些费用,”吉伯尔小姐回答道,“我知道法律咨询和法律协助的费用是很高的。”“恐怕你这种想法是对的。”桑戴克点着头说。“我知道诺柏手上并没有多少钱,他需要朋友的支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尽你一切的力量还他清白,不要因为费用的问题而有什么保留,我会为他支付一部分的。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我在帮他。”“啊,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你们之间的友谊也令人敬佩,吉伯尔小姐,”桑戴克笑着说,“其实我并不在乎费用问题。如果你真的想慷慨解囊的话,你应该通过你的监护人霍比先生与诺柏先生的那名律师鲁克先生联系,然后征求被告的同意。但是我想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不过能够认识你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你可以在其他方面为我提供帮助。例如,你愿意回答我提出的一两个略微冒犯的问题吗?”“只要是你认为有必要问的问题,我都不会认为有什么冒犯。”吉伯尔小姐回答道。“太好了,既然如此,”桑戴克开心地说,“那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与诺柏先生之间是否有某种特殊的关系?”“你是不是在寻找女人那种想当然的动机?”吉伯尔小姐笑着问道,她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诺柏之间是很单纯的,我们只能算是亲密的知己;其实,我倒是和另一个人——华科,可能有你说的那种倾向。”“你是说你和华科先生已经订婚啦?”“喔,不,不是,”她着急地说,“他是不止一次地向我求过婚,当然我相信他的诚意。”吉伯尔小姐在说最后这句话时的口气很怪,好像她心里并不相信华科先生似的,虽然此时桑戴克注意到了,但是他却反问道:“当然,华科先生一定是有诚意的。他怎么会没有诚意呢?”“嗯,你看,”吉伯尔小姐有条不紊地说,“我每年的收入大概有六百英镑,对于像华科这样的青年来说,就经济上看我当然是他们不可多得的结婚对象。华科先生家中没有多少钱,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财的可能,因此,他对我的求婚自然会使别人将他和我的财富联想在一起;话虽如此,我还是相信他是真诚的,而不只是为了我的钱。”“我也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桑戴克说,“即使他是一个追求名利的人,但他也会真心爱你。我相信他真的是爱你这个人。”听到这话,吉伯尔小姐美丽的脸上再次泛起红晕,她说:“喔,请不要这样恭维我,我知道自己还是有一些优点的。至于那个华科.霍比,很遗憾地说,他真的是个‘守钱奴’!我从来没有见过对财富如此钟情的年轻人。他一门心思只想出人头地,当然我相信他能够做到。”“这么说你拒绝了他的爱?”桑戴克小心地问。“当然,虽然我对他很有好感,但是并没有达到愿意嫁给他的程度。”“噢,是这样。现在让我们回到诺柏先生身上吧。你认识他几年了?”“已经六年了。”吉伯尔小姐感叹道。“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她回答道,“我从未见他说过谎或有什么不诚实的行为,说他偷窃,那简直是无稽之谈。诺柏生活很节俭,甚至可以说是清心寡欲;对于出人头地这种事,诺柏的漠不关心与华科的极其热衷正好形成对比。而且诺柏虽然节俭,却很慷慨,并且很谨慎、勤奋。”“谢谢你的帮助,吉伯尔小姐,”桑戴克微笑着说,“根据这起案子的发展情况,我想我们还会向你请教一些问题的。我相信到时候你会十分乐意帮忙的。并且以你清晰的头脑和令人敬佩的坦诚,我想你对我们的帮助一定会很大。如果你愿意留下你的名片,里维斯医师和我将随时通知你这起案子的进展情况。”吉伯尔小姐留下名片便离开了。此时的桑戴克一个人盯着火焰开始沉思。一两分钟过去了,他突然看了看表,戴上帽子,提起装有显微镜的箱子,把一架照相机递给我,然后便向门口走去。“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当我们走在楼梯上时,他大声说道,“好在我们没有把它浪费掉,是不是,里维斯?”“噢,大概是吧!”我犹豫地回答。“大概?”桑戴克疑惑地问,“现在是不是有一个小问题令你伤脑筋——小说里的行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是‘一个关于心理层次的问题’。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找出来吧,这是你的责任。”“你是指吉伯尔小姐和那两位年轻人的关系吗?”桑戴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点头。“但我不明白,这与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我问。“当然会有一些关系,”桑戴克回答,“在我们初步调查阶段,每件事都应该列入我们所要考虑的范围,不能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噢,你说得很对。首先,我认为吉伯尔小姐并不喜欢华科.霍比。”“没错,”桑戴克表示同意地说,“可以说那个铜臭味十足的华科并没有激起吉伯尔小姐的热情。”“那么,”我说,“假如我要向这位小姐求婚,那我可要像诺柏学习,而不是华科了。”“我的看法和你一样,”桑戴克说,“继续说下去。”“嗯,”我继续说道,“这位迷人的访客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对诺柏的崇拜好像被什么事情动摇了。她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听上去,好像她的这种了解与其他人的存在差别。”“好家伙!”桑戴克在我背后拍了我一掌,欢呼道。他的声音将身边路过的一个警察吓着了,“这也正是我需要你的地方——能够透过表象看到内在隐藏的事实。的确,有人批评了我们这位可怜的诺柏,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查出这种话到底是谁说的,是不是还说了别的。我想我们要找个借口和她再好好谈谈。”“但是,你为什么当时不问她那句话的意思呢?”我傻傻地问。桑戴克突然大笑着反问我:“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问她呢?”“哦,”我回答说,“我想,那个时候要是表现得太敏锐了好像不太礼貌。让我拿一会儿显微镜吧,你的手好像酸得不行了。”桑戴克微笑着,将箱子交给我后揉了揉手指,说:“谢谢,这家伙还挺重。”“鬼知道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用,”我抱怨道,“只要一个普通的放大镜就够了,即使是一个六英寸的接物镜也能把直径放大两至三倍。”“将活镜筒盖起来就是两倍,”桑戴克肯定地说,“而低倍率的接目镜便可以将物体放大到四倍。比德制作的那些——让我用来检查支票、签名和体积更大一点的物体的机械,会让你看到它们的作用的。别忘了,不能在他们面前发表任何意见。”说着,我们便来到苏格兰场的入口。当我们穿过那条窄窄的通道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他停下来向桑戴克敬礼。“我就知道你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的,亲爱的医师。”警官开心地说,“我听说你接手那个拇指印的案子了?”“是的,”桑戴克说,“我现在过来就是看看能为被告做点什么。”说完,这个警官便带着我们走进了这栋建筑物,他说:“你接手每一个案子都会有惊人之举,如果这次你又创造出奇迹的话,那我真的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铁证如山,不知道你还会有什么说法?”“喂,老兄,”桑戴克说,“太夸张了吧。刚才你说这起案子已经罪证确凿了?”“可以这么说,”警官眯缝着眼睛,笑着回答道,“我想这是你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你最好还是先到西德尔先生那儿去一趟吧。”警官带领我们走过一段长廊,然后停留在一个大而简陋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向里望去,一张大桌子后面正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绅士。“您好吗,医师?”这位绅士先开口说道,同时站起身与桑戴克握手,“我知道您大驾光临的目的,您是不是想看看那个拇指印?”“你真是聪明,完全正确。”桑戴克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在他介绍过我之后,继续说道:“上一次我们是同队盟友,这一次可要唱对台戏了。”“你说得很对,”西德尔先生赞同地说,“这一次我们要把你击溃。”说完,西德尔拿出钥匙将抽屉打开,从里面的一个档案夹里抽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那张纸看上去很像穿孔备忘录上的纸。纸的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3月9日下午7点3分由诺柏送来。J.H.”。纸上一端有一片深色的血迹,有点儿模糊,很显然是手指在上头压到留下的。这片血迹旁还有两三块小面积的污渍,最显眼的就是那个清晰的拇指印了。桑戴克仔细地查看那张纸,将上面的血指印与血渍痕迹进行比对,久久没有说话。西德尔先生却在一旁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他。“辨认这个指印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警官说。“的确,”桑戴克表示赞同地说,“这个指印的效果非常好,即使那道疤痕都算得上是清晰到了极点。”“是的,”西德尔先生点点头说,“这道疤可是说明了一切呀。我想你应该也拥有一份这个指印的样本吧?”“嗯。”桑戴克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随即从他的夹子里将那张放大的照片拿了出来。西德尔先生一看到这个立刻大笑起来。“怎么放这么大,不戴眼镜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笑得喘不过气儿,“我想只要放大三倍就可以了。你把它分割成许多小方格了,嗯,这种想法不错哦,可是相比之下,我们的方法——或者说是郝贺德的方法,我们还要向他学习——好像比你这个好一些。”桑戴克并不在意他说的这番话,而是从档案夹里将一张拇指印的放大照片拿了出来——它被放大了四英寸长。西德尔先生发现,这张纸上的指印用细字笔做了许多数字标记,分别标记在“岛纹”“分纹”,或其他一些具有明显特征的地方。“这个数字记号,”西德尔先生讽刺地说,“好像比你那个方格法看上去好得多,因为这些数字都标记在了重要的地方,不像那些方格或直线的交叉点,大多都落在了不重要的地方。我还要提醒你,我们不会让你在原图上做这些记号的,但是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照片,我想是一样的。”“其实,我正想向你借原图拍张照片呢。”桑戴克微笑着说。“这个没问题,”西德尔先生很爽快地说,“如果你想自己动手拍的话,那么请便。我知道你这种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事儿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约翰逊巡佐会协助你的。”“好的,他顺便可以看着我,以免我顺手把这么珍贵的原件偷走。”桑戴克看着渐渐走近的这位巡佐笑着说。“哦,请不要这样理解。”巡佐故意对桑戴克咧嘴笑。西德尔回到办公桌前。桑戴克将我们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把那个显微镜拿了出来。“啊?我说,你该不是要把它放到这个大家伙下面吧?”西德尔先生惊讶地大叫了一声,他的样子除了惊讶还有一种对此很好奇的感觉。“拿了人家的钱就得为人家做点儿什么吧。”桑戴克一边开玩笑地说,一边将显微镜架了起来,还在上面多拴上了两个接目镜,“仔细看着哦,我可是一个诚实的好人。”桑戴克故意对巡佐说了这一句。“我会仔细看着的,先生。”巡佐毫不示弱地回答道。桑戴克将那张纸夹在两片玻璃片中间,又将玻璃片放到了显微镜的置物盘上,开始调焦距。而那位敬业的巡佐就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我也正认真地看着桑戴克进行着这件精心而又复杂的大工程!他先选用六英寸的接物镜看了一眼,又将半寸的接物镜转了过来,又换了一片更高倍率的接目镜,然后便在这个倍率的接物镜下谨慎地观察了片刻,最终将指印放到了镜下。桑戴克聚精会神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酒精灯——里头装着的应该是钠盐的酒精溶液,因为被点燃的酒精灯闪耀出黄色的钠盐火焰。然后他把一个接物镜拿掉,换上了一个分光器,将酒精灯移到显微镜的镜子旁,调整分光器。显然我这位伟大的朋友在调整光谱中的“D”线(或称钠线)。复杂的调整终于完成了,桑戴克重新通过直射光和反射光对血渍和指纹进行检测,偶尔还会在记事本上画下一两个图。然后,他把酒精灯吹灭,与分光器一起放回箱子里,从中又拿出测微器来(它只是一片很薄的玻璃,约三英寸长、一英寸半宽),平压在指纹上。用夹子将指纹印固定好后,桑戴克便开始缓缓地移动测微器,对比着显微镜下的原图和他手上的那张放大图。他十分耐心地调整着,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想我现在已经将原图和照片上的位置对应好了,接下来就要请这位约翰逊巡佐帮助我把这个图拍下,好让我们带回去慢慢检查。”说着,我这位朋友从盒子里拿出一架底片为卡片型的照相机来,然后将显微镜转成水平角度,再把装照相机的盒子抵着三只铜脚立成一个小桌面,把照相机放在上面,正好与接目镜等高。照相机的镜头与一个黑皮革套筒相接,套筒的另一端则与显微镜的接目镜相连,而且桑戴克还用一卷强劲的橡皮绷带将套筒和接目镜的相交处捆上几圈。这样一来,照相机和显微镜之间便制造出了一个完全防光的接触。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这时窗外的一缕光线正通过聚光镜投射在拇指印上。桑戴克拿掉镜头盖,小心地调整影像焦距;在接物镜上桑戴克套了一个小盖子,并在周围立起了几块挡光板。“当我拍照的时候,你们最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要动,”桑戴克对我和巡佐说,“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震动都会影响这张图的清晰度。”他说得这么严重我们也真就不敢动了。只见他将镜头盖拿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我想我得再拍一张,以防这一张不完美。”他在同一个位子又拍了一张。然后他将测微器换掉,装上了一片平玻璃,又拍了两张。“还剩两张底片,”桑戴克一边说一边将第二个片匣抽了出来,“我还得拍一下纸上的血渍。”于是他拍了一张大血滴的,又拍了一张小污痕的。“可以了。”桑戴克心满意足地说,然后便开始收拾那只被巡佐称之为“魔术盒”的大箱子,“我想我们真是物尽其用了,将苏格兰场所有能够为我们提供资讯的东西都用上了。西德尔先生,感谢你为我这个对手提供这么多的帮助。”“不,不是对手,”西德尔先生抗议道,“当然,我们的工作重心是搜集罪证,可是我们并不会阻挠辩方的工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是的,是的,敬爱的西德尔先生,”桑戴克伸出手握住西德尔说道,“想想看,你对我的帮助有多大啊!我从未忘记过。亲爱的朋友,咱们后会有期。”“再见,医师。祝你好运,虽然这次我对你毫无信心。”“那咱就看着吧!”桑戴克笑着说。桑戴克走过去与那名巡佐握手告别,然后提起箱子走出了这栋大楼。光与暗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桑戴克陷入一种不寻常的沉思之中。他的神情十分专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带着一丝冷静,但是我可以察觉到其中还隐藏着被压抑的兴奋。我强忍住自己不去打扰他,因为我知道他的个性,这个人认为独立思考就是自己的本分,哪怕是对我,也无须做任何吐露。回到住处,桑戴克立刻将照相机交给比德,嘱咐了几句。这时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二话没说就坐到餐桌前开始就餐了。吃饭时我俩一句话都没说。突然,桑戴克将手上的刀叉放下,兴味盎然地看着我,说:“里维斯,我突然感觉,你是世界上最适合给人做伴儿的人,因为你拥有一种天赋——沉默。”“假如沉默是验证一个人是否适合做伴儿的试金石,”我咧嘴笑道,“那么你更应该受到恭维啊。”桑戴克大笑着说:“好家伙,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人啊!但是我的想法仍旧不变,我认为保持适当的沉默是极为珍贵的社交成就。好比今天这种情况,通常情况下一定会有很多人问我无数个问题,会把我烦死,要不就是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看法,让我听着就恶心;但是你和他们不同,你没有来打扰我,而是让我一个人在印象犹新的情况下,好好地在大脑里整理今天所搜集到的证据。顺便说一句,今天我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噢?什么错误?”我问道。“关于那个指纹模的下落,我忘了问它现在是在警察局里,还是在霍比太太那儿了。”“这个很重要吗?”“也不是很重要,但是我得看一看它。或许这为你提供了一个与吉伯尔小姐见面的好借口。今天下午我还要去一趟医院,比德手上也有一堆事情要做,大概只有让你去爱簦森公园那里拜访一下——我记得是这个地址。当你见到吉伯尔小姐后,尽可能地多和她聊些私事,尤其要从她那儿了解到三位霍比先生的生活习惯。将你临床观察的能力充分地发挥出来吧,保持你最敏锐的洞察力,所有与那三位绅士有关的东西,你都不可掉以轻心。因为他们的每一件事都对我们很重要,哪怕仅仅知道裁缝师的名字也是很有用的。”“那么,那个指纹模呢?”“弄清楚它现在在谁的手上。如果还在霍比太太那儿,你就想办法把它借来,或者请她允许我们拍几张它的照片,这样是最好的。”“好的,我会尽量完成任务的,”我肯定地说,“我想我要先装饰一下我的外表,今天下午得闪亮登场,扮演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角色。”一小时之后,我到达了桑戴克说的那个公园——霍比先生的家就位于爱簦森公园。我按了一下门铃。“找吉伯尔小姐?”一个女仆重复着我的话,“小姐好像出去了,可是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走了,请您先进来吧,我去找找看。”我跟着这名女仆来到客厅,穿梭在一些小桌子和各式家具之间。这年头,女士们总喜欢将自己的空间装扮成旧物店,好不容易我才在火炉边找到了一处栖身地,等着女仆回报。没过多久,吉伯尔小姐便在我面前出现了。此时她戴着帽子和手套,很明显她要出门。我真是庆幸自己没有错过时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里维斯医师,”吉伯尔小姐温柔地说,然后友善地伸出一只手,“欢迎你的光临。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哦,不,恰恰相反,”我说,“我是有事向你请教来了。”“唔,是这样。那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她虽然这样说,但却掩饰不住脸上一抹失望的神色,“请坐吧。”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椅子上,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你还记得上次你说的那个叫指纹模的东西吗?”“当然记得,”吉伯尔小姐的精神又提起了,“就是它引来的麻烦。”“你知道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吗?”“当时探长把它带到苏格兰场去了,说是让指纹专家做鉴定;后来他们想把它留下,当做控诉证据,这令霍比太太感到十分苦恼,所以警方就把它还给了霍比太太。其实警方并不需要那个东西,只要把诺柏抓住,他们自己就可以取得他的指纹;事实上他们逮捕诺柏时,诺柏很主动地让警方采指纹,他们也真的取到了。”“这么说那个指纹模现在在霍比太太手上?”“是的,除非她把它毁了。我好像听到霍比太太说要这么做。”“上帝保佑,但愿她没有这样做!”我突然感到不安,“因为桑戴克医师现在急着想看看它。”“哦,霍比太太几分钟后就会下楼,你可以问问她。我已经告诉她你在这儿了。你知道桑戴克医师为什么要看这个东西吗?”“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回答道,“这个桑戴克对我可是和对别人一样——守口如瓶。他从不泄露丝毫口风。”“听你这么说,他好像是一个不太容易亲近的人啊,”吉伯尔小姐喃喃地说,“可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而且很有同情心。”“他的为人没得说,而且极富有同情心,”我强调着说,“但他从不会为了逢迎他人而泄露客户的秘密。”“我想也是,他对我就不爱逢迎。”吉伯尔小姐微笑地说。显然,她因为我不够圆滑的措辞而表现得有些恼怒。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自责加道歉地对这位小姐弥补失礼的过失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士。她身材健壮,神态安详沉稳,但看上去却有一些愚蠢(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来介绍,这位是霍比太太,”吉伯尔小姐说,“这位是里维斯医师,他来问指纹模的事。你应该还没有把它毁掉吧?”“当然没有,亲爱的,”霍比太太回答道,“它在桌子上。不知道这位里维斯医师想知道些什么呢?”霍比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她。“我的同事桑戴克医师急着要检查它,我想你是知道的,他目前正负责你侄子诺柏的辩护工作。”“是的,我知道,”霍比太太说,“朱丽叶跟我提过他。她说那位桑戴克医师是个可爱的人,是吗?”这时我看了一眼吉伯尔小姐,恰巧与她的目光相接;她的眼神里有一种顽皮的感觉,不久她的双颊便红了起来。“唔,”我模糊地说,“我倒没感觉到他可爱的地方,但是我对他的评价的确很高。”“我想这无疑是男性的用词,意思应该是一样的。”吉伯尔小姐说。刚才霍比太太将她的形容直接转述出来,不禁使她感到困窘,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我认为女性在遣词造句方面比较一针见血而且能保持叙述的完整。但是话说回来了,你愿意把指纹模借给他,让他带回去给桑戴克医师看吗?”“噢,亲爱的,”霍比太太诚恳地说,“只要是能帮助我那可怜的诺柏,什么事儿我都愿意做。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情。我深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当然我也是这么告诉探长的。我愿以人格向他们保证,诺柏决不会偷东西,可是他们并不相信我。我是看着诺柏长大的,所以我最有资格对他进行评价;还有,那些钻石,想想看,诺柏要那么多钻石干什么?它们还是没有切割的!”霍比太太一边说一边流眼泪,于是拿出一条蕾丝手帕擦眼泪。“我相信桑戴克医师能够从你那本小册子里找到什么。”为了阻止她继续哭下去,我赶紧转移话题。“噢,那个指纹模啊,”她说,“我十分愿意把它借给桑戴克医师。他对这个小册子感兴趣我很高兴,这说明他对诺柏这起案子很用心,使我看到了希望。你相信吗?里维斯医师,那些愚蠢的警察竟然想把它留下来,作为指控我可怜的孩子的证据。那是我的指纹模呀,你想想看!我怎么能同意呢,所以他们只好还给了我。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这帮人还想对我的侄子落井下石,那我将拒绝帮助他们!”“就是啊!”吉伯尔小姐说,“所以你最好还是把指纹模交给里维斯先生,让他带去给桑戴克医师。”“当然,”霍比太太爽快地说,“马上就给你,而且你还不用还。如果桑戴克医师用完了,就把它丢进火里烧掉吧,我是不想再看到它了!”看到霍比太太这番爽快,我却有一些顾虑了,觉得就这样把东西从人家手里拿走好像有些不妥,于是我向她解释。“我并不知道,”我说,“桑戴克医师要检验这个指纹模的目的,但是我猜他好像要拿它做证据。如果是这样,这东西最好还是由你亲自保管。他只是交代让我得到你的准许,把它拍下来。”“哦,是这样,如果他要照片,”霍比太太说,“那我很容易帮他拍一张。我的另一个侄子华科就可以帮忙,只要我说一句,他肯定答应。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是不是,亲爱的姑娘?”“您说得没错,伯母,”吉伯尔小姐微笑着说,“但我想桑戴克医师希望自己拍。”“我确定桑戴克也是这样想的,”我补充道,“其实别人拍的照片对他而言,大概毫无使用价值。”“哎,”霍比太太叹了口气说,“你们一定都以为华科只是个普通的业余玩家,可是如果我把他拍的照片拿给你们看,你们一定会对他的照相水准感到吃惊的。这个人可是绝顶聪明,我敢保证。”“你需要我们把那个小册子送到桑戴克医师的住所吗?”吉伯尔小姐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这样可以省掉一些时间和麻烦。”“你们实在是大好人啊!”我说。“不用客气。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送去合适呢?今天傍晚?”“好哇!”我说,“这样我那位同事就可以立刻进行检查了,然后他就可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这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吉伯尔小姐说,“伯母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当然愿意,亲爱的。”霍比太太回答道,而且似乎还想要就这个题目展开讨论。这时吉伯尔小姐突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钟,说自己现在有事儿要出门。于是我也起身向她表示告辞。她说:“里维斯医师,不知道你是否和我顺路,我们可以在路上就拜访的时间作一个商定。”我没有思考立即答应了这个提议,几秒钟过后,我们便一同离开了。霍比太太站在门口微笑着目送我们远去。“你认为8点钟合适吗?”当我们走到街道上时,吉伯尔小姐开口问道。“很好,”我说,“如果中途有什么变化,我会发电报通知你的。还有一点我想说,今晚我希望你能够独自前来,因为我们要谈一件正事。”吉伯尔小姐轻轻地笑了笑,发出如音乐般轻盈悦耳的声音。“好的,我会的。”她同意道,“那位亲爱的霍比太太说话有时的确不着边际,总是不专注在一个话题上与别人交谈。但希望你能够原谅她这个小缺点,如果你和我一样接受过她的慈爱和慷慨,那么你就不会在意这个了。”“我并没有在意,正相反,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我回答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哪个上了年纪的女士讲话都是啰唆的、思绪都是模糊的,这算不上是什么缺点。”吉伯尔小姐又一次露出淡淡的笑,以表示对我刚才这段高昂公正的说法的赞同。我们继续往前走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吉伯尔小姐转向我,用一种急切的表情对我说:“里维斯医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先原谅我的冒犯,我希望你能松松口告诉我一些情况,你认为桑戴克医师有什么把握或希望能拯救诺柏吗?”吉伯尔小姐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沉思了一段时间。“我也很想,”我无奈地说,“在我职责范围内将一些情形告诉你,可是我能说的很有限。不管怎样,在没有泄露机密的前提下,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桑戴克医师已经接下了这起案子,而且他对工作是相当认真的。如果他对这起案子没有信心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做那些无用功了。”“听到你这样说,我真是感到振奋,”她微笑着说,“对此我是明白了。但是我还想问一件事,你们到苏格兰场有什么新发现吗?请不要认为我在越权,我只是太担心、心急这起案子了。”“对不起,我能说的真的很有限,因为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多。但我能察觉出来,桑戴克医师对于他今天早上在苏格兰场的工作感到非常满意。我想他一定搜集到了一些线索——只是目前我还不明白它们是什么——反正回到家,他就突然说要检查这个指纹模。”“感谢你告诉我这些,里维斯医师,”她感激地说,“你让我感到振奋。请放心,我不再问你什么问题了。你确定你也走这个方向吗?”“噢,没关系,”我急忙回答,“事实上我本来希望在谈完指纹模后,能够和你私下聊一聊。所以如果你容许我再陪你走一段路的话,那将是我的荣幸。”吉伯尔小姐羞答答地向我鞠了个躬,问道:“嗯,这么说接下来我要接受盘问啦?”“哎呀,”我回应道,“你也盘问了我不少啊。但是我并不是故意要盘问你的。想想看,在这起案子里,我们和你们都互不相识,这虽然可以让我们公正地对每个人作出估量,但是真正的了解要比这种公正有用。例如我们的当事人,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有可能他是一个前科累累的恶棍,只是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后来你告诉我们,他确实是一个纯洁无瑕的绅士,从而我们才对他有了信心。”“这个我了解,”吉伯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这样说来,我或者其他人所提出的一些事,从一个方面可以体现他的人格特征,那会影响你们对他的看法吗?”“所以说,”我回答道,“我们有责任查明对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以及其背后是否有什么原因。”“是的,我想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吉伯尔小姐开始陷入一种沉思,她那种神情让我决意继续问下去:“我想知道,据你观察,你知道有谁说过不利于诺柏先生的话吗?”吉伯尔小姐又开始思考了,她一直盯着地上,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一阵儿,她终于略带迟疑地说出了下面这段话:“我想这是一件小事,而且与这起案子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它在我和诺柏之间造成了矛盾,使我一直感到烦恼,毕竟我们俩曾经是十分亲近的好朋友;而我也常常责怪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就使我对诺柏的看法发生改变了呢?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我现在就把整件事情告诉你,即便你认为我蠢。“六个月以前,我和诺柏一直都是最要好的朋友,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仅止于朋友而已。诺柏对古代和中世纪艺术很有研究,我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常常约好去看艺术展或去博物馆,彼此讨论和交换意见,我们都感到很快乐。“也是在六个月前的一天,华科把我带到一旁,表情严肃地问我和诺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时我认为这与他无关,可还是将实情告诉了他,说我和诺柏只是很谈得来的朋友,没有别的。“‘如果真是这样,’华科很郑重其事地说,‘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常常和他出去。’“‘为什么?’我很自然地这样问。“‘为什么?因为,’华科说,‘诺柏是一个该死的傻瓜。他在俱乐部里和其他人闲扯,说现在有一位年轻而富有的女士正对他穷追不舍,但是他是一个灵魂高尚的哲人,并不会被物质所诱惑,因此他将这位女士的爱无情地拒绝了。我只是看不过去才告诉你的,’他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就此停止,我真的是为你好才告诉你这些的。但是你也不要生气,男人一般都喜欢炫耀,而且那些听到这种话的家伙一定会把他的话再添油加醋地告诉给别人,所以才弄成这样。我想你最好还是谨慎一些吧。’“你一定猜到了,当我听到这番话时我大为震惊,马上就要找诺柏说个清楚,但是华科阻止了我。‘即使你大闹一场又有什么用呢?’他这样说道,而且他还警告我这件事要保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设法忘掉它,一如既往地和诺柏来往,但是我认为诺柏不会这样做的,虽然我的自尊已经大受伤害,但同时,我又觉得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虽然华科说的并不像诺柏这个正人君子的行为,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又不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最看不起吃软饭的男人,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深深地陷入这种进退两难之中。你认为我该怎么办呢?”我困窘地摸着下巴。毫无疑问,我最瞧不起像华科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了,但我又不忍心谴责眼前这位美丽的朋友耳根子软,当然我的立场也不适宜对这件事儿作出什么评判。“我想是这样的,”我想了一会儿说,“若不是诺柏说了那些有损于你尊严的话,就是华科在造谣中伤他。”“是的,你说得没错,”吉伯尔小姐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认为应该是哪一种情形呢?”“这个很难说,”我回答道,“我承认,有一种下流痞子喜欢对自己爱情的战利品大肆吹嘘,摆出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这种人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说句心里话,在我眼中,诺柏并不是这种人;另外,如果华科真的听到一些流言的话,他最合理的做法是提醒诺柏,而不是向你打小报告。吉伯尔小姐,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并不可信。但是我想他们两个人大概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是吗?”“哦,不,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你不知道,他们只是有着不同的人生观和兴趣。虽然诺柏在工作上的表现极为优秀,但是他总像一个学生,或者说是学者。相反,华科在对待事情上就比较实际——他是一个精明干练,果断而有远见的人,就像霍比太太所说的那样。”“就像他在拍照方面的能力?”我提出这个话题来。“在这方面,他不仅仅是业余玩家,他的作品颇具专业技术水准。例如,他曾制作了一系列十分美丽的金属矿断层的显微照片,而且在珂罗版上制作出版。他甚至还会自己冲照片呢!”“这么说他真是一个能干的人。”“的确,”吉伯尔小姐赞同地说,“他对名利也是很感兴趣的,只是我认为他太唯利是图了,这对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是吗?”我表示同意地点点头。“对金钱的过分追求,”吉伯尔小姐少年老成地说,“容易使年轻人误入歧途——噢,里维斯医师,请不要笑话我引用格言;我说的是真的。事实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感到华科总有一天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他有一个叫哈顿先生的朋友,是证券公司的交易人员,而且‘操作’得很大——‘操作’是他们的行话,可是我的理解就是赌博——我常常怀疑,华科有和那位哈顿先生‘小玩一下’。”“对于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来说,玩股票是不会令人感到惊讶的。”我这样说,完全是出自我对贫穷的体验和理解,是十分公正的。“你说得太对了,”她同意道,“是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赌徒却总是认为自己会赢。但是,你也不要因为我的话就把华科看做一个赌徒。前面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感谢你送我一程,希望你现在对霍比家族有一定的了解了。我们今晚8点会准时到的。”她带着诚恳的微笑和我握手道别。当我走到路口回过头去看一眼的时候,吉伯尔小姐正友善地对我颔首致意,然后才走进去。", "summary": "我在参观建筑的时候遇到了老朋友桑戴克,他现在的职业是一名律师,我们在桑戴克的住所共进晚餐时,诺柏·霍比来访,希望得到桑戴克的帮助。诺伯叔叔的保险柜中存放着的钻石被盗窃了,警方在保险柜中发现了与诺伯相符的指纹,所以诺伯被指控盗窃钻石。我和桑戴克一同前往现场进行研究分析,发现指纹上有一个疤痕,准备进行进一步研究。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了朱丽叶·吉伯尔,她是霍比家的养女,她认为诺柏·霍比是被诬陷的,诺伯不会做这种事情。诺柏和华科都是霍比先生的侄子,两人共同在公司中任职。在与朱丽叶·吉伯尔交谈过程中,我们了解到华科曾经向朱丽叶求婚,但被拒绝了,诺柏和朱丽叶关系却很亲密。华科曾经在背后向朱丽叶散布诺柏的一些不雅消息。"} {"context": "李涛结婚的日子还是如期来临,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反而没有那么伤心和难过了。是因为已经释然了?抑或是福临学长的出现,冲淡了我对李涛的感情?其中原因,我难以理清,也不想再去弄明白了。睡到四点钟就莫名其妙地醒来,之后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入睡。无心睡眠,索性睁着眼睛在床上闭目养神。然而,眼睛闭着就可以假装看不见,但思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大脑高速运转的时候,我回想着自己和李涛相识的点点滴滴。想啊想,却悲哀地发现,我们值得回忆的场景真的并没有许多。从我遇到他的那一天,到我逐渐对他产生依赖感,再到他和别人订婚、结婚,他始终都是理性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地陷入感情的圈套之中。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到了最后才告诉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我竟然不知道,既然只是把我当朋友,为何还要对我说:“妞妞,以后和我生两个孩子,男孩儿像你一样聪慧,女孩儿像我一样好脾气。”好吧,我又情不自禁地自怨自艾了。无论我怎么样,李涛今天都是别人的新郎。像僵尸一样躺到六点半,我再也难以忍受胡思乱想的状况,起床刷牙洗脸,将所有的化妆品都摆出来,雄心壮志地要把自己打扮成天仙一样。粉底涂了一层又一层,眼影和口红选了最亮的颜色,平时很少用到的高光粉也被派上用场。这么一番折腾,我彻底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厉鬼,脸色苍白如雪、红唇血一般地惊悚。看着镜子里的陌生脸孔,我突然就不知所措了。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变得这样狼狈不堪?我到底在争强好胜什么?就是变成天仙了,李涛今天的婚礼难道不会照常举行?无论过去怎样甜蜜,我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一个可以暧昧却不适合结婚的备胎。卸掉浓妆,我重新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容,然后起身换好衣服。那时是早晨八点钟,而婚礼在11:58开始。百无聊赖之际,我坐在阳台上等着学长的到来。福临学长送我回来时,我鼓起勇气请他陪我一起参加婚礼。学长愣了一下,然后问我:“新郎是你之前喜欢的那个人吗?”我点点头。学长沉默了,然后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好好打扮自己的,要为你撑起场面才行。”然而,在我想象着学长英俊潇洒的姿态时,他给我打电话了。“妞妞,婚礼我能晚点到吧?总建筑师让我上午一定要把设计图纸改好交给他。你先告诉我地点,下午我赶过去吧?”学长说话的时候声音急切,看来是非常匆忙。我并不是一定要带男伴去的,我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所以,尽管失落,我还是劝学长好好忙他的工作。福临学长有些歉意,坚持让我说出举办婚礼的酒店。我拗不过他,但是说出地点的时候我也决定了,要提前告诉学长婚礼结束才行,我不能影响他的工作。八点半的时候,我下楼去买早点。在那一间永远人声鼎沸的包子铺,我一眼就见到了正在排队的高冷。在一群男女老少之中,身材和脸孔都很完美的高冷,还是比较突出的。看着高冷的侧脸,我突然想,如果让他陪我去参加婚礼,貌似也不错。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挪到了高冷的面前。高冷并没有抬头,依然目视前方。没办法,为了请动这尊太岁爷,我厚着脸皮问道:“高冷,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能不能陪我去参加婚礼?报酬什么的都不是问题。”高冷并没有答话,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我一定以为他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时间似乎过去了一分多钟的样子,他依然没有任何表示。我有些尴尬,转身准备离开,包子也不想买了。“我不叫高冷,我的名字是高山。”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高冷那一贯的没有温度、没有喜怒的声音。叫了那么长时间的绰号,我竟然忘记他有真名了!不管怎样,最后我用两笼包子成功收买了高冷。谁说他不近人情,看来也不尽然。然而,等我真正坐上高冷的摩托车,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在我走过的二十余载年华之中,有过许多难忘的出行经历。年幼时曾经赖在妈妈的怀里不想走路,长大了也在自行车后座上纯真地笑过,后来坐上大肚和小艾的高档轿车时更是感慨过有钱真好。只是,我从来没有体验的是,在一辆飞驰的摩托上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此时此刻,我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难以名状的悲壮。如果用疯子来形容高冷,是再合适不过了。我始终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将摩托开成那样疯狂的极速。其实,从高冷将摩托开往京顺路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的意图了。当时我并没有阻止,反正距离婚宴的时间还早,多兜一圈又有什么不可以?只是我没想到,高冷会是这样的玩命。有许多次,我吓得尖叫出声,不敢睁开眼睛,以为会命丧此地。但这些惊险之后,我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那些相对静止的时刻,呼吸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仿佛天地间只有你一人,孤独而自由。车轮声止,高冷终于回归理性,用单脚撑住摩托。从车上爬下来时,我当场就吐了。看着留在草地上的污秽物,我知道早晨的包子又白吃了,真是浪费啊。高冷始终不说话,瞪着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等到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奉送给青青草地时,他才以眼神示意我回到后座上。我已经习惯这样的高冷了,如果他问我怎么样了,我反而会觉得别扭。所以,当时我就乖乖地爬回我在摩托上的位置。说也奇怪,经历这样一段插曲,出门时的哀怨和不甘心几乎消除殆尽。到达昆仑饭店,李涛和他的新娘正在招呼客人。李涛一身蓝黑色西服,搭配浅粉色衬衫和红色领带,脸上也化了淡淡的妆容,看起来精神而文质彬彬,非常符合他的新郎官形象。刚看到我和高冷的身影,张静立即挽起李涛的胳膊,笑着向我走来。“妞妞,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啦。”“你今天很漂亮,祝你们新婚快乐。”相对于张静的热情,我显得过于平静。只是,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看着李涛娶了别人,我如何能笑得开心?李涛站在旁边不说话,对我点了点头,便打量起高冷来。高冷依旧满眼雾霾,好在还懂点人情世故,虽然没有主动说些祝福的话语,但至少也没有打掉李涛伸过来的问候之手。“你是妞妞的朋友吗?”李涛问得漫不经心。“关你什么事?”高冷原形毕露,场面瞬间降至零度。张静终究是成熟了,她笑着圆场,夸奖高冷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但会面到底还是不欢而散,看着李涛扶着他的新婚妻子离开,我向高冷真诚地道谢了。能让李涛不舒服,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嘲讽,也是我乐于见到的。后面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奢华浪漫而兼具笑点和泪点。观看着李涛和张静的爱情纪录片,这时我才明白,他们才是情侣。现在是,曾经更是。李涛在梦里喊过的妞妞,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婚礼的最后一个高潮,是李涛的老丈人送了一辆兰博基尼作为贺礼。我知道,斯文的李涛其实也有一颗极速奔跑的心。“李涛,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便祝福你。”“新婚快乐,后会无期。”和高冷从酒店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车前的福临学长。十点多的时候,我便给他打了电话,骗他说婚礼已经提前结束,可是学长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过来?为什么来了又不进去?心中有了疑惑,便加快脚步走过去问道:“学长,你怎么站在这里?”“刚才进去找你了,不过看你正在聊天,就出来了。”学长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还留在原地的高冷,然后他对高冷点了一下头,便拉着我要离开。“等一下……”虽然见到学长让我很开心,但高冷是因为帮我才到这儿的,我又怎么好意思丢下他?转头看了一眼高冷,他还是面无表情,对于我遇到学长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和高冷一起,还是跟着学长离开?我有些犯难了。“妞妞,我们走吧。”在我犹豫的时候,学长难得强势地拉着我的胳膊,直接把我塞进了副驾驶。而此时,高冷依然冷漠地站在台阶上,直到我看不见他的身影,也未曾见他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车并没有开远,学长拐了一个弯,便将车停在了亮马河畔。他熄火后便转过头看着我说道:“妞妞,你不是说婚礼提前结束了?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你的邻居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想一个人参加婚礼,就临时找了高冷帮忙。”“……对不起,妞妞,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我都理解,你工作忙,所以我才会骗你说婚礼结束了。”“妞妞,你会生气吗?我把你带走了,这样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是我太冲动了。”我不得不承认,在学长说这些话之前,我是有些气愤的。因为高冷的存在,才让我面对李涛和张静时不是那样无助,我又如何能这样丢下他一走了之?可是,学长的道歉也让我心软了,他一直是那样骄傲沉稳的一个人,以前何曾如此小心翼翼。见不得学长自责,我安慰他高冷不是爱计较的人,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其实,我心里是犯嘀咕的,高冷可不是大度的人。事实果然如此,尽管我后来拎着小笼包找高冷道歉了,但是高冷并不领情,他接过包子的同时,也将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完全没有一点儿风度可循。“什么人啊。”留在我心里的,依然是这句不满,而刚刚对他的改观,也烟消云散。李涛和张静的婚礼结束后,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在失落中继续前行。每天安静地上班下班,虽然波澜不惊,但也在一点点地成长。这段时间,我的主要工作依然是跟踪Z集团的广告拍摄。制作部找来的模特,是艺术学院的表演系学生。尽管小伙子颜值甚高,最初看到真人时,我还是强烈反对的。那样一个柔弱的娘炮,如何能演好作为建筑师的福临学长?学长虽然骨子里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但表现出来的主要还是阳刚、奋发向上的气息。再看娘炮,长着一张小白脸不说,走路时非要扭出杨柳细腰,说话也是娇声轻语。如果再配上兰花指,我真要怀疑他的性别了。制作部还算尊重我的意见,听说我不满意,当即就和娘炮进行了交涉。娘炮外表柔弱,性格却是倔强得很,非要在我面前再试一次镜。向来好说话的我,这一次也很坚持,我不能让娘们一样的男人毁了福临学长的形象。“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这角色真的不适合你。”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娘炮几乎是哀求道:“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男朋友要过生日了,想送他一块手表。”“男朋友?”尽管知道现在民风开放,可是亲眼所见,我还是有些惊讶。娘炮没有闪躲,大方地肯定了自己的性取向。好吧,我到底是被他感动了,同意看一看拍摄的效果再做决定。说也奇怪,如此弱不禁风的男人,真的站在灯光下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他把福临学长想要完成母亲遗愿的固执、强烈、不可阻挠等感情,彻底诠释了出来。那周身的气质,几乎和福临学长相差无二。我想,这就是表演的艺术吧。再没有任何怀疑,我当场就支持他作为广告的拍摄模特。不过,由于Z集团的广告是一个重要项目,是否录用模特,最终还要看汤总和大肚的态度。大肚作为公司合伙人之一,主要负责发掘客户和扩展媒介,向来很少干涉方案的制作。因此,具有最终决定权的非汤总莫属。然而,汤总上午又旷工了,所以尽管大家都很满意模特的表现,也只能让他下午再跑一次。模特没有丝毫怨言和不满,也不回去,坚持在会客室里等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其实还是有所触动的。这样努力赚钱,无非是因为爱的深沉。只是如此背离世俗的爱,不知道能够走多远……到下午三点钟,汤总才姗姗来迟。他的仪态如往日一样风流倜傥,穿着也考究精致,只是我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汤总身上常年带有的薰苔型香水味中,似乎掺杂了一种奇怪的气息。在我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那种味道一直若有似无地环绕在鼻息之间,挥之不去。这个时候,我也苦恼自己得天独厚的灵敏嗅觉了。一路跟着汤总再次观看模特的试镜,到他决定录用模特和批准广告的正式拍摄,我都忍得异常辛苦。混合的味道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在决定逃开之前,我突然反应过来,那似乎是医院里特有的福尔马林和来苏水的刺鼻气息。难道汤总之前一直泡在医院?这么猜测的时候,我马上向汤总求证了。汤总有些惊讶,他故作怀疑地说道:“李小妞,你上午是在跟踪我吗?”我知道汤总明白我没有,我也知道事情一定和上次怀了汤总孩子的王娜有关。不用再向汤总询问,猜测再次得到了证实,因为王娜随之就闯入了汤总的办公室。原来,汤总想着王娜怀孕的时间马上就要超过70天,如果之后再做流产手术会有危险,便威逼利诱,坚持带王娜去医院。只是原本讲好的条件,到医院时,王娜却再次变卦了,死活都不肯在手术单上签字。这一耗,就是整个上午。当我给汤总打电话让他回公司处理事情时,两人还在僵持之中。汤总最后气得独自走了,没想到王娜却追到了公司,一定要让汤总娶她为妻。在王娜喧哗的哭闹之下,汤总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整个公司。看着光鲜靓丽的王娜站在汤总面前哭得撕心裂肺,我真想冲过去告诉她:“男人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结婚了又有什么用呢?而且,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人家不想和你生,你又何必作践自己?”这种冲动在心中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化成一丝叹息。而因为打胎的事情,汤总接连几天都是焦头烂额。王娜甚至比公司的员工都要敬业,每天九点准时报到,一定要汤总给个说法。其实说法早就有了,无非就是她把孩子打掉,然后拿着30万现金和一套房产消失。但王娜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坚持要和汤总结婚,并生下孩子。汤总似乎真的和王娜耗上了,既不翘班逃避,也不当面争吵。每天十点多到公司后,他都对王娜重申一遍自己的态度,然后任王娜大吵大闹,始终沉默地处理公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最初的时候,同事们来来往往,听见王娜泼妇骂街的声音无不觉得尴尬。时间久了,大家似乎都淡定了,也像汤总一样,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事情出现变化,是在汤总新交的小女朋友现身之后。女孩儿名唤苏晨,是一名大一学生,长相谈不上漂亮,但天真可爱,纯真无邪,尤其是笑起来非常惹人喜爱。苏晨以前从没来过公司,估计认识汤总也就是最近两个星期的事情。虽然相识短暂,但汤总对苏晨的喜爱超过以往任何一个玩伴。这主要是从汤总订花和买礼物的频繁程度看出来的。八卦的阿楠便是消息来源:汤总让前台订花送给苏晨了;汤总送了爱疯金;汤总又送了香奈儿5号;汤总今天竟然送了30万的爱马仕。…………听了这么多天的苏晨之名,我终于见到真人!小姑娘长得果然娇俏动人。她是来给汤总送爱心午餐的。许是小姑娘谈了恋爱,又收了礼物,觉得也要表现一下才好。然而,小姑娘还是年轻了一些,当前台告诉她汤总今天不方便见客时,她竟然直接大步流星地闯到办公区域,一路横冲直撞,固执地寻找汤总的身影。前台有些着急了,作为汤总的兼职生活助理,她深深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阻止苏晨才行。“小姑娘,汤总今天真的不在,不如你明天再来吧。”“你骗人,我刚才还和他打了电话,他说正在办公室里批文件。”前台无奈,只好继续劝阻:“那您先去会客室等一下,我这就通知汤总。”苏晨到底是被前台职业化的举止和语气震慑了,犹豫了一下,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如果汤总不是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如果王娜没有跟在后面锲而不舍地念经,或许事情就不会像后来发生的那样,令人措手不及。“我不管,即使你不娶我,我也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还在甜蜜地幻想着和汤总共进午餐的苏晨,在听到王娜的话语时,完全傻了。她前一刻看到汤总的欣喜表情,下一刻立刻烟消云散,手中的便当也撒了一地。呆愣片刻,苏晨冲上前质问汤总道:“你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怀了你的孩子?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你这个大骗子!”汤总似乎急于向苏晨解释,他口不择言地回答道:“晨晨,你别乱想,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孩子都是意外,我绝不会让她生下来的,没有什么人会分开我们。”或许是汤总的话刺激了王娜,她在汤总安抚小女友时,忽然拿起摆设用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了汤总的后背上。等到周围的同事意识到该阻止时,汤总和他的小女友已经倒在了地上。被大家扶起来之后,汤总还算淡定。只是在看到苏晨的额头磕出血痕后,他的脸色变得严肃阴郁,当即就打电话叫了保安上来,然后冷脸对王娜说道:“孩子你爱生不生,你现在立即给我滚,钱和房子一样都别想得到。”王娜彻底疯了,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汤总,却因为没有站稳而摔倒在花瓶上。一时间,血染满地。救护车来了,很快又走了。汤总跟着一起去医院了,苏晨惊慌失措地离开了,同事们再也无心工作。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沉默不语。下午传来消息,王娜流产了,所幸身体并无大碍。汤总为她请了专门的看护,然后留下曾经承诺的30万便离开了。这样的汤总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只是我还是难以理解,既然他不喜欢王娜,为什么还要在一起?难道仅仅是为了肉体的满足?抑或是为了追寻新鲜刺激的感觉?有许多次,我都忍不住想问汤总,流连在花丛中不觉得累吗?话当然是没有问出口,答案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在这个快餐时代,相知相守的简单爱情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了。一天过得惊心动魄,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出了大厦,一路懒散地向前走着。那些迎面而来的与我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无不行色匆匆,嘴角暗含笑意。周五如此风和日丽,他们怕是都要约会去了吧。当第三对情侣由远而近地走来时,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福临学长。李涛结婚时,他对于没有陪我参加婚礼一直耿耿于怀,在电话里至少道歉了三次。李涛的婚礼结束后,福临学长也每天至少打一个电话,聊一些工作或生活上的事情。只是,我和他一直再未见面。小艾给我出主意,让我约学长出来喝喝咖啡、散散心。我想既然自己还放不下福临学长,主动一点儿也是应该的,毕竟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然而每当我鼓起勇气,拿起电话要约学长出来时,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他被领导催着交图纸的场景,也会反复回放着他在我面前匆匆离去的片段。学长,他好像真的很忙。如此反复多次,我便退却了,死缠烂打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李小妞啊李小妞,你这样瞻前顾后的还谈什么恋爱?”心情抑郁的时候,难免要自嘲起来,如果我有小艾当年对大肚穷追不舍的魄力就好了。一边胡乱想着心事,一边继续向前走着,在拐入主干道时,抬头间竟然看到了学长的身影。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发现一切如旧,学长正静静地靠在车上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他是在等我吗?想到这种可能,心里突然有些难以形容的激动。中午时,学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再也没有消息,我以为今天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他会翩然而至。看着学长严肃冷静的姿态,我突然起了捉弄之心,悄悄地从后面走过去,等到他身后时才大声喊了一声:“学长!”这一声果然很有效果,学长的肩膀当即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隔了好久才惊讶地转脸,眼里还挂着迷茫和震惊。我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看严肃的人吃瘪果然很有趣。学长反应过来,便也扯开嘴角笑了。他说:“妞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顽皮了。”他的话语里有明显的宠溺,这是我之前不曾见到的。而未等我做出回应,学长又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妞妞,你今天怎么不从正门走出来?我还以为自己错过你了。”这话听着有些莫名的感动,向来感情丰富的我,鼻子霎时间酸涩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眼角的泪腺,我笑着回道:“哪里会错过,这不是见到你啦。”学长没再说什么,伸手接过我的双肩包便让我上车。他没说去哪里,我也没问。在我心里,从来都是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的品味,相信我与他曾经共同的经历。“妞妞,我们去簋街吃小龙虾吧?我好饿哪。”果然,学长在我坐好后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说话的尾声拖得很长,充满浓浓的撒娇意味。对于这样的学长,我完全没有抵抗力,别说是去吃饭,就是一起去喝西北风我也是非常乐意的。一路向北行着,封闭的空间内,煽情的音乐在缓缓流动,气息忽然间也暧昧了起来。在等红绿灯的时间,学长转过脸来,望着我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我有些隐隐期待。然而,绿灯在此时却突然亮了,车又继续往前开,空气重新恢复成以往那样的浓重和沉闷。此时正值晚高峰,车子始终是缓慢地走走停停,我随意地讲着自己在学长离开后的生活,有几次,我都试探性地询问学长,为什么当年一走不回,为什么后来再也没了消息?不过他总是巧妙地绕过去了。心里叹了口气,我只好安慰自己,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终于到了簋街的时候,已是黄昏在即,血染的晚霞铺满天空。学长望着天边的火烧云,笑得明媚如风,他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壮美的景色,他还说以后要和我一直这样幸福着。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于我而言,这便是喜欢的告白和最美的情话。然而,李涛的事情始终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在没有听到学长明确的爱情誓言前,我依然不敢做出回应。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呢?我有些惴惴不安。“妞妞,你还是这样害羞。”学长似是发现了我的异常,张口便是取笑的话语。“哪有害羞?这是晚霞的余韵。”我狡辩着,心中却有些欢喜他对我的亲昵。学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胳膊向店里走去。大快朵颐地吃完小龙虾,学长又开着车往前门大街和宣武门大街绕去。我以为他想兜风,便安静地靠在副驾驶上不说话。然而,当车从京开高速进入大广高速时,我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学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妞妞,我一直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开口呢。”“怎么了?难不成我们是要去外地?”“恩,武大的樱花开了,我们去看一看吧。”我记得七年之前,那时福临学长还没出国,我们曾经约定过一起考武大的研究生。而在他离开之后,我一个人曾经尝试着想要去武大,只是我没能成功。或许,去武大也是福临学长的一个遗憾吧。人生就是这样,选择了一条路,就要放弃另外一条路。和福临学长到达武大时已经是第二天十点多了,买了两张门票后,学长却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带着我去了珞珈山。珞珈山由十几个相连的小山组成,里面分布着周恩来故居和郭沫若、郁达夫等人的别墅,而武汉大学就坐落在遍地名胜、风景优美的珞珈山麓。走进郁达夫曾经的住所,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和当年“杭州第一美人”王映霞的爱情故事。才子佳人,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却终究经不住婚姻的平淡,分道扬镳。郁达夫婚前曾说:“我且留此一粒苦种,聊作他年的回忆。”谁又能想到,这真的成了他的婚姻预言?从轰轰烈烈到不欢而散,这样的结局让人惋惜、难过和不解。为什么婚姻一定要是爱情的坟墓?柴米油盐的寂寞,真的有那么难以忍受吗?“妞妞,这些事你还不懂,爱情和婚姻真的是两回事。”在我惋惜时,学长也发表了看法。只是这一次,我们却产生了分歧。“学长你真是这样认为的?既然相爱,怎么就不能经营成一段好的婚姻呢?”“傻姑娘,有些人并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有些人相爱了却不能在一起。”我不再和学长争辩,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只希望这一次和学长能够好好的。在珞珈山转悠了很长时间,到傍晚时分,我们才进入武大。那时的游客依然很多,但鼻息间已经能够闻到樱花的甜美味道。走在长约200米的樱花大道上,一步、两步、三四步……总觉得突然又回到了大学时光。在记忆之中,母校的梧桐大道上,曾经也留下我和学长的许多脚印。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的痕迹早已经寻觅不得。在感伤的时候,身边走过去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他们手牵着手,你侬我侬。男孩儿一边走着,一边哼着武大的校歌《樱花树下的家》:半个月亮珞珈那面爬上来又是一年三月樱花开这一别将是三年还是五载明年花开你还来不来…………歌曲的旋律有着淡淡的忧伤,听着难免让人触景生情。只是,明天的事情还是未知,又怎么能知道明年的他,是否依然还在身边呢?从武汉回到北京的住所,夜色已经黑得深沉。福临学长不放心我一个人独行,坚持要看着我进入房间才离开。从一楼往上爬时,我有些刻意的小心。高冷那怪人说过他睡眠浅,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下了,想到他曾经威胁说要到物业那儿告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把他吵醒绝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当我和福临学长爬到五楼时,隔壁的防盗门竟突然打开了。高冷拎着垃圾,一脸平静地从门内挤出来,然后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我没想到这个点还能与他偶遇,便高兴地打了声招呼。不管怎样,上次他陪我参加李涛的婚礼,我始终欠他一个人情,最后更是有愧于他。只是,在我心中已经被定义成朋友的人,依然对我视而不见。面对我热情的笑脸,他竟然直接忽略,看了学长一眼,面无表情地下楼了。福临学长对我挑了挑眉毛。我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是在说,高冷这样傲慢无礼的人没有必要搭理。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关于高冷的状况还真是难以和学长说清楚。如果我和高冷的交情仅仅是停留在李涛的婚礼之前,那么经历一次冷遇之后,我可能不会再主动问候。但那次婚礼,如果没有高冷陪我参加,我不知道自己该有多狼狈。所以,在我心里,是对高冷非常感激的,尽管他的脾气怪得让人难以理解。在我走神的时候,学长已经将房门打开了,看着客厅的灯光照亮黑夜,他才放心地和我道别。走下两个台阶,学长却突然回头了。“妞妞……”学长是想要说什么呢?我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我有些失望,从学长的眼里,我清楚地看到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我也只能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靠着墙壁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相比较七年前的稚嫩,如今的学长更加成熟和意气风发,甚至背影都有着果敢的坚毅。只是我却越来越难以猜透他的思想。学长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始终都未曾与我说起。站在门边发呆之际,高冷回来了。他爬上五楼后,便在楼梯前站立不动,难得清晰的目光也停留在我怀里抱着的百合花,看得甚是专注。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他点了一下头便伸手去关房门。高冷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发话了:“花很好看,是刚才那人送你的?”他总是这样,在你找他说话时装得像活死人一样;当你不想说话时,偏又蹦出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问话。一个人的思维竟可以这样具有跳跃性吗?出于礼貌,我还是回答了他。百合花当然是福临学长送的,只是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开心了。李涛的离去、福临学长的神秘莫测,纯洁的百合也有了淡淡的忧伤气息。高冷听了答案,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招呼也不打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我也在同一时间关上房门,当然,心中断定高冷为怪人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回到熟悉的小窝,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迅速泡了一个热水澡后,便爬上温暖的大床。许是两天的东奔西跑太过劳累,什么时候睡着,我竟然完全不知道。然而,睡眠并不安稳。在昏昏沉沉的时候,总感觉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这种疼痛越来越强烈,到最后总算把我从昏睡中唤醒。我以为例假来了,迷迷糊糊地算了一下时间,竟然还有半个多月。我以为吃错东西了,便挣扎着爬向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任何排便的感觉,而腹部则更加扭曲地疼痛。到最后,我几乎瘫倒在马桶前。手心冒汗的时候,我想到了李涛,也想到了福临学长。他们一个不能找,一个却联系不上。和福临学长重逢后,我第一次在夜里给他打电话,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现在睡觉是关着手机的。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冒着冷汗给隔壁的高冷打了电话。听着电话中漫长的嘟嘟声,我的希望也在一点点地消散。而在我绝望得要挂断手机时,听筒那边传来了高冷熟悉的声音。“你有什么事?”话语冷得没有一点儿温度,但我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冷,我……肚子……疼得厉害……”话几乎是断断续续的。高冷听了之后,沉默片刻,便立即对我下命令道:“一定要坚持住,先把房门打开。”说也奇怪,虽然那是一句冷硬、没有温度的话语,我却觉得仿佛有股暖流流淌过身体。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挣扎着挪到大门前面。好不容易打开防盗门,我的力气也耗尽了。高冷似乎和我说了什么话,但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后来,我被救护车带走,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当我再次醒来时,依然在医院的病房中躺着,睁开眼就看到高冷那熟睡的面孔。他睡着的样子少了许多冷漠和戾气,让人觉得十分舒心踏实。似乎是在梦中感受到我的注视了,高冷很快就清醒过来,恬淡的模样随之消失。“感觉怎么样了?”又是万年不变的阴冷。“没什么事,今天太感谢你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最近总要对高冷道谢。但高冷没有应声,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我这边。“你先回去吧,天亮了还要上班。”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抢先下了逐客令。“我回去换一下衣服。”高冷难得解释,然后慎重地补充道,“医生说至少禁食48小时,只有在排气或排便后才能开始吃少量流质食物。在这之前,千万不能偷吃任何东西。”我有些脸红了,谁说我要偷吃了?我生病住院的事情,因为小艾的广而告之,使得人尽皆知。汤总特意批了半个月的带薪病假,关系比较好的阿楠几乎是每天一条问候短信,小艾则直接赖在病房里不走,最后是在我和大肚的强迫下才离开的。甚至是度蜜月刚回来的李涛和张静,也拎着果篮前来探病。他们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李涛神采奕奕,张静则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不知道两个人是出于何种目的而出现,但再次见到李涛,我的内心已经可以波澜无惊了。笑着招呼两人坐下后,想开口问候,却不知道如何将谈话进行下去。我想问他们过得是否开心,想问他们婚后生活是不是很幸福。但这些话无需询问,从他们的表情我就能看得一清二楚。李涛他离开我,依然过得很好。张静见我沉默不语,主动找了话题。她询问了我的病情,知道我没有大碍后,便讲述起他们度蜜月的情况。她说度蜜月的地点是在美国的塞班岛,那儿风情万种,天空湛蓝。她还说,他们举办了热闹的沙滩PARTY,学会了跳当地的土风舞。他们还一起潜水、冲浪、打高尔夫,每一天都很惬意。我问她要了手机看照片,一切都如同她所描述的一样,而不是假装的幸福。我其实是个小心眼,我多想他们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但现实似乎总是和希冀相违背的,他们好得让我觉得惊讶。我以为张静会抓住李涛出轨的事情大做文章,没想到她已经释然了。张静真的如此喜欢李涛吗?是非李涛不嫁吗?无论事实是什么样的,这样的包容我想自己是难以做到的。在张静和我讲述蜜月趣事时,李涛一直是安静的,只是在张静需要他的认同时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在这期间,他为张静削了一个苹果,为我削了一只梨。原来李涛还记得,我不爱吃苹果。只是那些曾经发生的,终究还是化为梦幻泡影。日暮时分,李涛和张静起身告辞,这时福临学长进来了。学长这些天都是晚上下班后直接到医院看我,顺便带来各种口味的粥。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不期而遇。我为三人作简单介绍时,他们的表情都非常奇怪。李涛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难以理解的事情,片刻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李涛在想什么,以前他问我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时,我和他提过福临学长。当时李涛还觉得我是一个傻瓜,劝我不要再继续等下去了,他一定没有想到福临学长还会回来吧。张静看到学长后,则完全是呆若木鸡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福临学长。看着她的神态,我心里有些发怵:她该不会是对学长一见钟情了吧?再看学长呢,似乎之前就认识张静一样,原本扬着的笑脸在看到张静后也僵住了。他们这都是怎么了?饶是聪慧如我,这次也猜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好在学长和张静并未发展出让人难以接受的桥段。他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便各自错开视线。李涛和张静也没有再继续停留,挽着胳膊一起离开了。学长在他们离开后,驾轻就熟地为我盛好一碗小米粥。我没有立即去接,而是抬头和他对视。学长愣了几秒,将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轻叹一声:“问吧,妞妞。”“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张静?”我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学长的那一眼并不寻常。“认识。在美国念书时经常会参加留学生聚会,和张静见过几次面。”学长没有否认。“你喜欢她吗?有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矫情。他们同是飘在国外的留学生,难道就不能有正常的交流了?难道就因为张静是李涛迎娶的人,我就要疑神疑鬼的?好在学长没有和我计较,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妞妞你放心好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有了这句话,我心中的石头也悄然落地,然后便开心地将粥吃了。酒足饭饱,学长把碗收拾妥当,又扶着我下床运动了半个多小时。时钟指到八点,他也该离开了。其实在我住院的第一天,学长来看我时,也是在八点钟离去的。他说公司里还有些事情,等他处理完马上就赶回来。在接近十一点时,学长果然回来了,但他最后还是被电话叫走了。第二天情况依然如此。到第三天,我和学长说,让他不要来回奔波了,我都理解。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学长的笑容里含着感激。他应该真的很忙吧。日子一天天流逝,在医院的时光总的来说还是无聊的,无论是小艾、福临学长,还是高冷,他们即使再关心我,也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白天他们上班的时候,我便把《撒哈拉的故事》拿出来看上一遍。三毛那流浪的心、远行的足迹和广阔的见识,都让我深深地折服。然而,我最感动的还是她与荷西的爱情。三毛说,她所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疯狂的行为,但在荷西眼里却是理所当然的。我想这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荷西的心里装着全部的三毛。他们相知相爱并相守,那种感情是平淡的真实。两人结婚的时候,没有车队、酒店,甚至没有宴请宾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幸福和快乐。徒步四十分钟穿越黄沙漫漫的沙漠,只为到小镇阿雍进行婚姻登记,这对任何一个新娘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但三毛却觉得,“沙漠,在这个时候真是美极了”。这是怎样潇洒而又单纯的三毛呢?其实比起喧闹的婚礼,我也是宁愿这样结婚。待福临学长晚上来看我时,我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我说将来等我结婚,到民政局领一张证便已经足够了,然后我要和爱人一起去流浪。学长盛粥的手有过短暂的停顿,随即便笑着打趣道:“恐怕你未来的公婆不会同意,哪有父母会让儿子这样不明不白就结婚。”好吧,如果我真的和学长在一起,以后结婚还是要中规中矩的。福临学长离开半小时后,高冷准时出现了。自从我住院之后,他每晚都在病房中陪着我,直到天亮前才离开。许多次,我看着他蜷缩在椅子上,心中都很不好意思。我和他非亲非故,这样的照顾我真的承担不起。所以,尽管害怕一个人在医院过夜,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让高冷赶紧回家了。高冷也像以往一样,只当是没听见,我行我素地拿起桌上的《撒哈拉的故事》,专心致志地翻起来。我想,他以前一定是没看过这本书,不然怎么会翻得如此认真。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高冷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问道:“你去过沙漠吗?”我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遗憾。这些年,我的足迹也走得越来越远了,水乡、草原、深山和海洋,我都与它们有过亲密的接触,却从来没去过真正的沙漠,没有感受一下在天与地浑然一体中的渺小之态。“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高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真挚而充满期待,难道他也喜欢充满荒寂和苍凉的沙漠?“我有一些驴友,他们经常去沙漠,不如我把他们介绍给你吧?”虽然我很想报答高冷这几日的照顾,但是想到福临学长,我还是婉拒了他的邀请。学长曾经三令五申,让我不要过多地与高冷接触。住院是因为无奈,一起去旅行却是可以避免的事情。“那你会不会一起去?”此时的高冷,智商却像是回到了负数,那么明显的拒绝都没有听出来。然而,去还是不去,我却有些犯难了。纠结之中,抬头便对上高冷的眼睛,迷蒙的雾气似是越聚越多,就像我初次见到他那般。鬼使神差地,我对他说道:“如果我们时间都很充裕的话,就一起好了。”我是太想去沙漠了?还是感激他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抑或是不忍心看到他又封锁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哪种情况,在听见高冷因为欣喜而发出的笑声时,我都更加坚定了想法。高冷他很孤独吧。那空洞的眼神和没有表情的面孔之下,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办理出院手续的当天,黑仔也来看我了。他不停地和我道歉,说是这些天一直忙着帮丁柔找工作,实在是没有抽出时间来医院。我想这小子真的欠揍了,我们的关系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而且又不是什么大病。黑仔在医院只待了半个多小时,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他是抽午休的时间赶过来的,还要回去继续上班。看着黑仔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觉得辛酸。爱情真的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以前的黑仔虽然暗恋过许多漂亮姑娘,但这次他却是对丁柔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听说丁柔面临毕业却没有签到合适的工作,黑仔便联系所有认识的朋友、老师和同事,请求他们为丁柔安排一份体面的差事。其实以黑仔的关系网,要为丁柔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难事。只是丁柔心高气傲,普通的职位根本就看不上,一心想着进电视台成为女主播。所以黑仔一直忙碌不停,只希望能够让丁柔满意。从黑仔更加瘦削的脸庞上,我不难想象他这段时间的辛苦。然而,黑仔如此对待丁柔,不知道丁柔是不是也有点喜欢黑仔呢?黑仔离去之后,我一直半躺在病床上,回想着黑仔絮絮叨叨的话语,心情始终难以平静。他说和丁柔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打电话丁柔一般也不接,两人都是通过信息联系。凭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丁柔并没有看上黑仔,也没有和黑仔发展男女朋友的想法。感情的敷衍我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我想劝黑仔放手,去找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但黑仔先我一步开口了,他说:“妞妞,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很喜欢丁柔。”尽管黑仔以前暗恋别人时,我和小艾会热心地出谋划策,但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求过。看来这一次,黑仔是铁了心想把丁柔娶回家了。当时我是想摇头的,但看着黑仔眼中流露出的希冀,我到底是没能拒绝,点头答应了。其实我能帮的,也只不过是为他和丁柔创造相处的机会,让丁柔看到黑仔的好。我想,无论黑仔最后有没有和丁柔走到一起,他都会成长吧。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开始收拾随身物品。医生说我的情况稳定,等到下周一就可以拆线。原本我是打算拆完线再出院的,但是医院的气息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再加上我不想麻烦高冷每天晚上都要赶过来陪伴,所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提前出院了。然而,就在我将病号服换下来后,此时应该坐在办公室内的高冷,竟然出现在门边。由于惊讶,我拿着衣服的双手条件反射地松开了,蓝白相间的条纹衫随之飘落在地……高冷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走过来,弯腰捡起衣服,然后叠放整齐。我知道他是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便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去上班?”高冷的眼里再没有昨天晚上出现的光亮,又恢复成一潭死水。还好他没有把我的话当成空气,沉默片刻,便没有温度地回道:“你不是今天要出院。”我有些纳闷,这件事我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甚至是福临学长也没有说过。高冷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会读心术吗?他很快就为我解答了。原来,是我自己夜里说了梦话,嚷嚷着要在今天出院。听着高冷学我的声音说话,我忍不住笑场,心里的不开心也烟消云散。在高冷的帮助下,我很快收拾好所有物品。当走出医院的大门时,我问高冷,万一自己只是说梦话,岂不是让他白跑了一趟。高冷拎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径自向前走着,没有回头。这时,我听到空气里传来一句话:“上午打电话和医生确认过的。”或许是春天真的来了吧,我觉得清风拂在脸上都是温暖的感觉。回到家安置妥当,我便告诉学长,我已经提前出院了,结果他当即就在电话中吼了起来。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生气的学长。他一向是严于律己之人,也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很少表露出自己的不满,抑或是愤怒。或许我是真的惹怒他了,他始终激动地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能为什么呢?我讨厌医院。我害怕闻到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更害怕一个人睡在冰冷的病房中。但是我又不能开口让他陪在我身边,他是那样忙碌的充满事业心的人。学长见我沉默不语,放缓语气问道:“妞妞,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难道我不在乎吗?”“如果不在乎,我会在你出国后,等了一年又一年?”“如果不在乎,我会在你回来时,依然开心地待你如初?”“只是,我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也是一个爱计较的小心眼。见到高冷每晚守在病床前,我难道不会作出比较吗?”“高冷是我的什么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让这样一个男人守着我?除了提前出院,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我私心里是希望有人陪在我身边的。”这些话当时在脑海里千转百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不想让学长以为我在指责他。学长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最后生气地挂了电话。这是我认识他的七年里,他第一次这样对我。无论是以前在学校时,还是再次重逢之后,他始终都是绅士的。我想学长一定是以为我不够依赖他,没把他当作自己人。果然,五分钟之后我便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妞妞,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这样让我觉得很有挫败感。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学长他可能不知道,我不是不想和他说,只是怕打扰他而已。这么多天,看着每天八点钟准时离开的人,我要如何开口让他留下来陪我呢?我出院时是没有告诉他,那还不是因为他这些天在忙着画图?我也想任性一次,让学长来接我回去,但是我也害怕万一他拒绝了怎么办?胡思乱想的时候,学长再次发来信息:妞妞,以后不要这样了。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你,我们好好地走下去不行吗?如果说学长有什么地方让我念念不忘的,那便是他的主动退让和宽容。每次我和他闹矛盾,当我还在生气纠结之时,他已经开始退让了。我当然是希望和学长永远在一起的。所以,一旦他向我伸出橄榄枝,我便会立即抓住。在电话中,我对他撒娇了,让他晚上给我做饭,煮我爱吃的红枣莲子羹。学长笑得很开心,说一定会让我满意,做一回成功的大厨。在等待学长到来的时候,我回想了和他一起走过的岁月。从十八岁的相遇,到十九岁的分离,再到二十五岁的重逢,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等了他四年,对他失望过,恼过,恨过,以至于最后终于绝望,甚至一度迷恋过别的男人。但是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学长的身边。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学长或许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时钟指到七点整,门铃响了,是福临学长到了。我们约好了一起逛超市买菜。和学长一起过这样的居家生活,是我以前从没有想过的。看着一心扑在图纸上的男人挑选猪肉和白菜,真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简单而又满足。东挑西选,总算将食物买全,然后便打道回府。学长担心我的伤口会崩线,怎么都不肯让我拎着哪怕是很轻的东西。这一次我没有逞强,像尾巴一样开心地跟在他身边。我和学长在楼下遇到了高冷,当时他正要骑着蓝色摩托出去。似乎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高冷没有像以往那样目中无人,而是主动和我打了招呼。“医生说,三个月内不能行房事。”待我反应过来时,眼前只留下高冷呼啸而去的背影。当时我是真的想指着他的鼻子,不顾形象地大骂一句“你大爷的”。以前我竟没看出来他会这样八婆。转过身来,我有些难为情地看了学长一眼,就怕他产生误会。然而,学长却狐疑地看了一眼离去的高冷,然后又盯着我打量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妞妞,你和他很熟吗?他怎么这样和你说话。”“你知道他是我的邻居嘛,性格有些奇怪,我还没搞懂呢。”学长不置可否地继续向楼门走去,我也笑着跟了上去,想象着和他共进晚餐的美好场景。而学长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仅用一个多小时便做出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光,一切都是那样简单和美好。事实上,如果这次不是因为阑尾炎要住院,我和学长便不会有争吵,关系应该会继续维持着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日子也会像白开水一样,缓慢地流逝。而这次在怀疑纠结之后,他能够主动退让,也使我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学长终于和我谈起了他离开的这些年曾经发生的事情。他说三年前结束学业时就已经回国了,当时是准备来找我的。只是他突然被集团外派到尼泊尔,一待就是几年的光阴。原来,三年前突然失去联系,是去尼泊尔了吗?那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再走呢?为什么后来彻底没有消息了?学长看出了我的疑问,他揉着我的头发解释说,他在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不想让我一直等着。他还说,未来总是难以确定,而女孩儿的青春却没有那么多三年可以消耗。“我虽然放不下你,但更希望你幸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学长的话打动了,但是我决定原谅他曾经的遗弃。毕竟,过去已经不再,而未来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是很喜欢学长,那为什么不尝试着走下去呢?学长见我没有继续追究过往,嘴角的笑容也舒展开来。他是懂得我的意思吧,我们曾经是那样心有灵犀。拆线的时候,学长特意请了假,坚持陪我去医院。他说从现在开始,不会再让我受到一点儿委屈。对于学长突然开启的直白模式,我内心里其实是很欢喜的。这些年,一个人的独自等待,我已经觉得累了。只希望,喜欢的人真真切切地守在身边,陪着我开心、难过,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发呆。即使只是这样,我也觉得幸福。我曾经以为,温柔如水的李涛是我的良人,会和我一直相伴到老。但他到底还是没有真正地把我放在心上,在和我暧昧之后,竟可以走得那样潇洒。知道他订婚到他真的结婚了,我也从最初的愤怒,到伤心,再到如今的淡然平静。无论怎样,我还是要感谢他,教会我成长。是他让我知道了感情不能一厢情愿,而生活终究是有所屈服。我们渴望的纯粹的爱情,只在梦里,在十七岁的青涩之中。而这一次,我希望和学长好好相处,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彼此的陪伴。拆线的过程很顺利,医生说再休息四五天就基本没问题了。还好只是微创的小手术,否则继续修养下去,我早晚都会因为无聊而发疯。人就是这个样子,忙忙碌碌地上班时,总想着放假。可是一旦闲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能做的时候,却真正地觉得日子竟是完全难以忍受,仿佛活着只是一种形式。从医院出来之后,学长邀请我去他家,说是给我做好吃的。对于这样的提议,我有些犹豫。学长的家,我从来没有去过。以前在学校时,学长曾经提过,他有一个在高校任职的父亲,一个继承母亲画风的姐姐。只是在他母亲过世之后,他父亲便不怎么爱说话了。我想,伯父和伯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这许多年过去了,伯父始终没有再娶。对于感情专一的人,我一向都是很有好感的。只是我毕竟没有见过伯父,这样匆忙过去不知是否妥当。我和学长说了自己的想法,学长听了之后,笑着说道:“妞妞,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好吧,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果然不是在一个频道上的。在学长眼里,完全没有我是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概念吧?不管怎样,我还是很高兴学长带我回家。在我的坚持之下,学长也陪我到西单的商场挑了礼物。我给伯父选的是一套运动套装。学长说过,除非有必要,否则伯父总是将自己关在家里面。我理解这样的心情,就像我理解高冷一样。经历过伤痛的人,都不想接触外面的世界。只是春天来了,我还是希望伯父穿上运动衫,去找寻一个全新的生活。学长对我挑选的礼物很满意,但他同时也有些黯然。学长说,他这个做儿子的很不合格。“这许多年,我爸将我拉扯大,我竟然都没有好好让他安度晚年。”现在也不晚,若论恩情,恐怕哪一个子女都欠父母许多,今生今世,难以偿还。在离开商场之前,学长还特意到儿童区选了一个芭比娃娃。我问学长,家里是有小朋友吗?学长只是对着我微笑,说到时候我便知道了。见到学长父亲的第一眼,我便知道这是一位很好相处的长辈。伯父慈眉善目,虽然眼里难掩一丝淡淡的哀愁,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特别亲切。当我送上紫砂茶具和运动套装时,年过半百的伯父竟然会手足无措,连连向我说些“谢谢”之类的话语。到最后,学长都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拿过礼物放到茶几上面。伯父似乎还是很不好意思,说我只是个孩子,没必要这样破费。然后又开始数落学长不懂事,不知道阻止我买礼物。看着学长被教训得不敢吭声的模样,我觉得他们父子之间全是满满的爱意。这样,伯母在天有灵,也该感到欣慰了吧。就在我准备为学长辩护时,伯父突然将话题扯到了我和学长的事情上面。伯父说,今天见到我很开心。他时常听学长提起我,很早就想让学长带我回去了。伯父还说,学长有时候会比较固执、死脑筋,也偶尔会犯错,但本质上是一个好孩子,他希望我和学长能够好好相处。伯父说话的时候,学长一直安静地听着,而我则是不时地点头表示应和。我觉得,伯父的心里是想学长早点安定下来的。在后来的谈话中,伯父问了一些关于我的工作、兴趣方面的问题。问话都很委婉,更像是闲扯一样。在得知我学过茶艺时,伯父立即双眼放光,当时就欣喜地请求我为他泡一壶茶。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能够讨老人家欢心,也是我所期盼的。学长很快就将伯父收藏的铁观音茶叶拿了出来。铁观音属于乌龙茶,介于红茶和绿茶之间,汤色明亮,滋味淡雅。为了与之相衬,我在伯父的储藏室中挑出了一套素净的白瓷茶具。从我摆放茶盘、茶壶等器具的时候,伯父就一直面带笑容、目不转睛地观察我的动作,甚至学长找他说话都不肯搭理半句。学长说得果然没错,伯父爱茶的程度已经到了如痴如醉的境界。我也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在茶馆里兼职做茶艺师的专业态度拿了出来。一整套泡茶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到最后,我顺利将两杯茶汤放到伯父和学长面前。伯父先是细细品尝了一小口,然后又继续喝下一口。待放下茶杯,他便夸赞我泡的茶很有味道,让他想起了伯母泡茶的手法。他希望我以后常到他们家做客,和他品茶聊天。其实,我对自己的茶艺水平还是很有自信的,但迄今为止,伯父的话是我听过的最高赞誉。在吃完晚饭收拾碗筷之时,学长从身后拥抱了我。“妞妞,谢谢你。”我停下洗碗的动作,身体僵直。从我认识学长开始,我们从来都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学长嘟囔着继续说道:“妞妞你不知道,我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了。”我心里有些感慨,其实我今天也很开心,能够得到伯父的认可,我觉得很满足。夕阳的余晖消散殆尽时,我准备告辞离去。学长却适时拉住了我的胳膊,说还有一个小家伙要介绍给我认识。我有些纳闷,随后便想到了学长买的芭比娃娃。伯父这时乐呵呵地解释道,学长的姐姐和姐夫正在长途旅行,便把三岁的女儿放过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时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还是有些担心的。我害怕学长说,他是孩子的爹。看来我还是太过患得患失,竟然如此胡思乱想。一刻钟之后,学长家请的保姆带着小家伙回来了。原来学长为了让我和伯父能够好好交流,便让保姆带上小家伙,到小区的花园里玩耍了。小家伙刚被保姆放到地上,便迈着稚嫩的小腿向学长身边跑过来。学长开心地站起来,伸出双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看着这一幕,我心中也是有所触动的,学长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我向学长询问孩子的名字时,学长愣了一下,然后羞涩地说道:“这也是一个妞妞。”我觉得十分讶异,世间竟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小妞妞很懂事,见我望向她,便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我又指着学长逗她:“那你喊他什么?”“舅舅。”小家伙娇嫩的声音非常惹人怜爱。学长不乐意了,一定要小家伙喊我阿姨。但即使他用芭比娃娃利诱,到最后也没能成功。由于小家伙缠着不让我离开,当天晚上我只好住在学长家里。看着身边熟睡的小脸庞,我觉得有一种甜蜜的气息正在蔓延扩散,沁人心脾。我想,今夜天使是降临人间了吧。由于老爷子的挽留和小家伙缠着不让离开,我在学长家里一住就是几天。学长家的房子是在他回国后新买的复式楼。楼上的主卧独卫便是他的房间,也是他以后的婚房。他说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放心让老爷子一个人生活,结婚后也会住在一起。学长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翻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当我还在反应他是什么意思时,学长又看着我问道:“妞妞,这样你会不会介意?”我是彻底傻掉了,类似的话语,李涛之前和我说过。那时我还憧憬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也为李涛说以后养两个孩子而暗自开心。或许李涛当时是认真的,不过他最终还是娶了别人。如今,再次听到熟悉的话语,我依然情不自禁地动心。我对学长说,只要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就会把老爷子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学长笑得很开心,他对我承诺,这一生都不会再辜负我。没有试探和猜忌,这一次,我们互相表明了心迹。和学长默默对视,就在我以为会发生点什么时,小家伙推开了房门。她拿着一张彩纸笑嘻嘻地向学长跑过来。学长对小家伙也很上心,没等小家伙开口,便把她抱起来逗了一番。我笑着和学长开玩笑,我说小家伙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外甥女,感觉比女儿都要亲。学长愣了一下,然后取笑我职业病又犯了,就喜欢胡思乱想。其实我哪里是乱想,只是嫉妒小家伙了,我是羡慕她有这样好的一个舅舅。说也奇怪,在学长家里这么住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家庭主妇。每天晚上搂着小家伙睡觉,我都有一种错觉,以后会一直这样无限循环。早晨送学长出门上班,我也会想,婚后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学长似乎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今天我为他系领带时,他看着我说:“妞妞,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当时我就傻掉了。回过神来,内心却是矛盾的,一方面心里是愿意的,但理智却告诉我不要仓促决定。学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没有强迫我立即点头同意,只是让我好好想一想。送走学长后,老爷子也带着小家伙出门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想着出院后发生的事情,也思考着学长的话。感觉像是突然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一切都甜蜜得没有实感。我和学长重逢,是在三月十号,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之前和学长的关系一直在升温,只是我这样贸然搬进来是不是太快了?然而,心中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学长他是你喜欢的人,你还有什么顾虑的?我想自己到底是过了疯狂的那个年纪,如果在七年前,学长这样说,我只会奋不顾身。反复纠结的时候,邻居高冷给我打电话了。这通电话也提醒我,在这个城市中我还有自己的小窝。但高冷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他说,我家里正在向外冒浓烟!这怎么可能,我离开有四五天了,房间里没有人,怎么会突然冒烟?但高冷一贯的言简意赅,只是让我赶紧回去看看,便立即挂断电话。我再也难以平静,分别给学长和老爷子发了信息,然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在一号线并不拥挤的车厢里,我才突然意识到今天不是周末,高冷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房间已经着火,惊动了左邻右舍?我不放心,拿出手机给高冷打电话,但这次并没有人接听。一路忐忑不安地回去,在小区楼下就迫不及待地望向五楼,没有想象中的火光四射,看来应该不是大问题。但我依然难以安心,不顾医生嘱咐的不要剧烈运动,快速爬上楼梯。终于到了五楼,我竟然看到高冷坐在楼梯口。他这会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我没有精力理会他,赶紧打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发现一切正常。难道高冷骗我?我冲出去问他,高冷没有否认。饶是好脾气的我,当时也立即发火了,逗人玩有意思吗?高冷始终不回话,待我骂完了才淡淡地开口,今天是他外婆的祭日,他不想一个人待着。他说话时的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黯然。我有些心软了,又想到他在医院里的陪伴,便答应他一起去祭奠他外婆。和高冷约定的祭扫时间是在第二天,但早晨不到五点钟,高冷就打电话把我叫醒了,说半小时以后出发。还好在学长家里一般都是这个点起床,否则就凭我的起床气,也不会放过高冷。梳洗完毕,我打开房门就看到高冷已经守在楼梯口了。他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色的休闲服,干净、简单、大方。到了楼底,高冷并没有在他的宝贝摩托前停留,而是径直向小区大门走去。我以为高冷忘记了,便在后面喊了一声,提醒他忘了车。高冷对我摇头,然后招手示意我快点。我没指望他会解释些什么,便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等到坐上出租车我才反应过来,高冷心情不好,应该是不想骑摩托吧。然而,我再一次大错特错。出租车最终停在了首都机场的前面。这时我才真正发现自己的智商有点低,高冷不是北京人,祭奠他外婆当然是要去外地的。我有些后悔,毕竟我对高冷还不是特别了解,跟着他回老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高冷似乎看出了我的退缩,他没有任何要挽留我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道:“其实你送到机场我已经很开心了,早点回去吧。”说完,高冷便对我挥挥手,转身走向人流。我在后面看着高冷孤单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过意不去。高冷很少和人打交道,他能在我需要帮助时及时出现。我为什么就不能陪他走一次?没有再犹豫,我在高冷的身影消失前快步追了上去。高冷看到我特别讶异,站在原地瞪着眼睛不说话。这样的高冷很没有美男子的气息,但也终于有了活人的感觉。我笑着对高冷说:“这些天一直待在屋里很闷,不如带着我一起散散心。”高冷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应该是挺开心的,因为我看到他眼里的浓雾又散开了。候机时,高冷始终是沉默的,而我则一直咋呼不停。我便是这样,遇到性格开朗的就显得内向,但遇到内向的反而会很能说。而我一旦打开话匣子,即使是美味的早点也难使我停下来。高冷最初还会点头应和,十分钟后便不再给出任何回应。这是我难以忍受的,于是我不顾手上的油渍,直接伸手拍向高冷,以唤起他的注意。做出这个动作我就后悔了,高冷他虽然抬头和我对视,但眼睛里的冰冷也让人觉得发怵。他不会是有洁癖吧?我有点担心了。还好高冷只是瞪着我说道:“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我不敢再放肆了,只是学着高冷细嚼慢咽的样子将剩下的食物解决完毕。但尽管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说话,却还是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通。排队登机的间隙,高冷突然问道:“你看过《沉默的大多数》吧?”我点头。其实在王小波的作品中,我最喜欢这本。读着文字的时候,感觉王小波就站在我面前,而里面的事情也好像是自己经历了一样。但高冷显然不是想和我交流阅读心得,他只是一脸傲娇地对我说道:“我记得里面有句话是这样写的,对信得过的人什么都说,对信不过的人什么都不说。”当时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也是深感认同的,所以记忆尤其深刻,但只是不知道高冷突然提到此话是什么意思?高冷见我发呆便继续说道:“你总是这样说个不停,是不是表明你很信任我。”这怎么可能?我当然是极口否认,然后像高冷一样保持沉默。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高冷一定是嫌我烦才故意这样说的。在飞机上耗费了大半天时间,到傍晚才到达高冷的老家,湘西凤凰。高冷家的房子在沱江沿岸,是两层简朴却极富意境的吊脚楼。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见到伯父和伯母时我该如何介绍自己?我说只是高冷的邻居,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儿?但显然我是想多了,高冷的家里并没有一个人存在。跟着高冷走进空荡的房间,我便发现房子像是很久都无人居住一般,满目皆是灰尘。高冷将一张椅子擦干净让我坐下,然后便开始收拾房屋。我当然是坐不住的,找了一块毛巾和高冷一起擦着古朴的家具。看得出来,高冷对这里充满感情,他擦每一件物品都非常用心。有几次我甚至看到高冷双眼泛出泪花。我想问高冷,这儿的房子以前是谁在住着?伯父和伯母又去哪里了?但我担心触碰到高冷的伤心之处,便没有多说什么。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明白,高冷恐怕是和外婆一起长大的吧。不然他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回来祭奠呢?高冷为了祭奠外婆,亲自烧了几道菜肴,有血粑鸭、酸菜鱼、板栗炖鸡、菜豆腐和小米粉蒸肉。高冷说,这些都是他外婆生前最爱吃的食物。可惜活着的时候没有吃过几次,便撒手人寰。高冷说话时,语气和往常一样没有温度,但我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哽咽。他们之前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否则高冷也不会这样耿耿于怀。为了不让我干扰他做饭,高冷支使我到镇上去买糯米酒和百合花。不用高冷解释,我也知道这是他外婆喜爱的。原来那次在楼梯间,高冷捡走我扔掉的百合,不是没有原因的。恐怕高冷对百合的钟爱,甚至在我之上。我是因为百合的洁白而喜欢,而高冷却是因为外婆的爱而对百合念念不忘。这样的喜欢,或许永远也不会因时间流逝、人世变幻而改变。一路沿着古老的青石路前行,没走多远便到了高冷说的酒馆。其实古镇上的酒主要是卖给游客的,湘西人更爱喝自己酿的酒。买好糯米酒,我继续向前走过十几家前卫的酒吧,在拐角处找到一家花店。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头发花白,人却十分精神。我走过去时,他正靠在藤椅上翻着一本旧相册,听见脚步声便立即抬头。对视之间,他已爽朗地笑着招呼起来。我被老人家的热情感染,也自然地问候攀谈,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在谈话中我知道,老人家祖祖辈辈都扎根在凤凰,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他们似乎讨厌一成不变,祖上的人一直在变换着职业。老人家的爷爷是做银饰的,父亲则擅长蜡染印花布,而到他这一辈便捣鼓了花店。我大概看了一眼店铺,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不大的空间内,却搜罗了牡丹、雷神、生石花、文竹等各种种类。甚至是缅甸的龙船花、朝鲜的金达莱和老挝的塔树花之类,也应有尽有。我忍不住赞叹老人家的煞费苦心,将这儿称作植物园也不为过。老人家摇头,略带苦涩地回道:“可惜儿孙们不理解,一直劝我卖了。”我想安慰几句,但老人家率先打破低气压,笑着让我随便挑,说是免费赠送。我哪里肯无功而受禄,只说帮朋友买六十五朵百合。老人家却完全愣了,他反问我是不是帮高山买的?我刚想否认,却突然意识到高冷的本名就是高山,便一脸讶异地点头。这也难怪,高冷就是土生土长的凤凰人,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位老人家呢。老人家不说话了,立即转身走到里面的房间,拿出一篮摆放整齐的百合。他将花篮慎重地递给我,说早就准备好了。如此,我便更加觉得奇怪,难道高冷每年都会来买花吗?还是固定的数目。将花篮接过来放到手边的桌子上,我便立即将钱送上去。老人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他说自己是看着高冷长大的,和高冷的外婆交情也颇深,送几朵百合又有什么不可以。他还说,即使高冷来了也一样不会收钱。我不再坚持,老人家的心意我看得真切,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到这时我也明白了,高冷让我来买花,恐怕就是为了避免此情此景吧。看着天色还早,我也没有立即离开,缠着老人家讲一讲高冷和他外婆的事情。老人叹了一口气,将他之前翻看的相册递给我,指着最后一张照片说道:“你看,这就是高山的外婆和妈妈,拍照的第二年高山就出生了。”我有些诧异,高冷的妈妈和外婆长得竟是如此相像,看起来仿若孪生姐妹一般。然而,老人接下来讲的事情却更加让我震惊。高冷的外公去世较早,是外婆一个人将女儿秀秀独自抚养长大的。母女两人以拉制和售卖姜糖为生,日子虽然清寒贫苦,但也恬静和美。直到有一年的劳动节,古城里涌进大批游客,事情便出现了变化。这些游客早出晚归,每日游荡于古街上观光、采购,为凤凰带来了巨大的消费市场,但也扰乱了凤凰的宁静和古朴。那时,高冷的外婆生病卧床,只有秀秀一人独自出来卖姜糖。秀秀年方十五,长相青春秀丽,自然而然便吸引了男人们的注意力。在游客当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对秀秀尤其关爱有加,不仅买下了秀秀的所有姜糖,还贴心地为秀秀送上饭菜。一来二往,情窦初开、不知人间险恶的秀秀便和男子发生了关系。男子告诉秀秀,他会亲自上门提亲。然而,第二天的清晨,男子便随着他的朋友们离开了,此后再无消息。等到外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秀秀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外婆将秀秀痛骂了一顿,想着这个孩子会毁了秀秀的一生,便带她到医院堕胎。但当一切手续办妥,秀秀在被推进手术室后却挣扎着跑了出来,她跪着求外婆,说她能感受到孩子在动,她不想打胎,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外婆拗不过哭得像个泪人的秀秀,最终还是领着秀秀回家了。她告诉秀秀,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会尽心抚养,让秀秀好好养胎。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秀秀会难产。在生下高山之后,她就因为大出血而抢救无效。讲到这里,老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遗憾地摇头说道:“其实我挺喜欢秀秀这孩子的,特别听话孝顺,当年还想讨来给小儿子做媳妇的,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着照片里笑得明媚如花的女子,突然觉得难过和茫然。人生的际遇真的是难以说清,假如秀秀没有遇到那个不负责任的男子,假如秀秀嫁给了老人的儿子,生活应该是不一样的吧?至少不会在花样年华就香消玉殒。不过,这样也就没有高冷的出生了。“后来呢?外婆后来怎么样了?”想到高冷对外婆的感情,我忍不住追问。老人喝了一口茶,表情却更加幽暗。他说,外婆在秀秀去世后,又含辛茹苦地养着外孙高山,并且托人四处打听他生父的消息,就怕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将高山养大成人。但是,当年的男子并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怎么都找不到。我有些愤然,那个人根本就是不想负责而已,否则又怎么会走得那样突然,又怎么会不给秀秀留下联系方式?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在凤凰留下了一个儿子。“找了几年没结果,高山的外婆就死心了。她还是靠着卖姜糖生活,将高山养得很好。不过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那时她经常会和我们这些邻居念叨,高山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她走了,就让我们帮忙照看一下。”老人说话的时候,眼角湿润了。他懂得外婆的无奈,只是死神若要降临,不会因为人们的愿望还没有完成而暂缓脚步。当高冷长到十岁时,外婆去世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高冷将自己彻底封闭,不哭,不笑,不与人交流。到了此时,我也明白过来,高冷之前为何要那样表现。“高山……”我还在沉思时,老人突然高兴地站起来。我转身一看,发现高冷正迈着脚步走了过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一连串富有节奏的声音。走到近处,高冷站住不动了。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他到底还是笑着叫了一声“爷爷”,而老人则激动地抱住了他。走在回去的路上时,高冷把我训了一顿:“让你跑个腿都能和别人聊上,你是上辈子没说过话吗?”我当然不会被他的表象欺骗,我说你是担心我走丢了吧。高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看着高冷认真摆放祭品的模样,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流荡:如果阿拉丁神灯让我许下愿望,我希望高冷的外婆还活着。", "summary": "妞妞在李涛结婚当天,内心有些失落,但也逐渐释怀。她早起准备,淡妆出行。在婚礼上,她遇到了高冷的高山,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婚礼结束后,妞妞与福临学长的关系逐渐升温,但同时她在工作中也有些困难。妞妞生病住院期间,高山每晚陪伴她,而福临学长则因工作忙碌无法时刻在身边。李涛和新婚妻子张静来医院探望,妞妞意识到李涛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福临和妞妞的关系进一步发展,福临曾被外派到尼泊尔工作,错过了与妞妞的联系。妞妞决定原谅学长,一起生活。妞妞在学长家暂住,体验了家庭主妇的生活。高山为了祭奠外婆,骗妞妞过来。妞妞决定陪高山回湘西凤凰祭奠,发现高山家空无一人。高冷为外婆准备了她生前爱吃的东西,并让妞妞帮忙买糯米酒和百合花。在凤凰,妞妞了解了高山外婆和母亲的往事,高山由外婆抚养长大,外婆去世后,高山变得封闭。"} {"context": "许多朋友都说,我从沙漠回来之后变了许多。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我都含糊地应付过去。即使是小艾和大肚,我也没有告诉他们在沙漠中发生的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洛丽塔那被埋在黄沙中的苍白脸孔,是我用言语无法描述的。那样一个漂亮聪慧、心地纯良的姑娘,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肯定会熬过去的。高冷安慰我,洛丽塔离开的时候嘴角含笑,内心应该是释然的。我不置可否,但心里还是非常感激他,这个时候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语对我而言都是莫大的帮助。或许是我的一种错觉,我觉得高冷似乎也被沙漠改变了,他不仅会主动安慰人,在路上偶然相遇时也不再是冷漠地飘然而过,而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因此,公司的女同事又陷入新一轮的八卦风潮,她们都在猜测高冷为何会突然转性。我想,高冷的自闭症应该就要康复了。重新回到工作之中,出发前的杂乱情绪仿佛突然消失一般,我很少再去想终究是错过的学长,也不再怀念决然离去的李涛。对于爱情,我依然渴望,只是更加淡定安然,我相信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反观我的渐趋安定,汤总在感情上却又遇到了瓶颈性的难题。阿楠说,汤总在我离开的时间里一直致力于追求苏晨,一个星期都很少在公司里露面。我有些讶异,汤总虽然算不上事业狂人,但对工作和业务也是颇为上心,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举动?后来见到汤总的时候,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眼见为实。一向西装笔挺的汤总,为了减龄,竟然会穿起稚嫩的红色短裤和白色T恤,看来他与苏晨的事情并不是谣传了。我想到之前汤总对小艾说过要阅尽天下女子而不单恋一人的话语,再看现在为苏晨努力改变的汤总,总觉得浪子回头得似乎太过突然。抑制不住好奇心,我在找汤总签字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结果,汤总却一脸正经地表示自己很好。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八卦的阿楠很快就打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汤总最近勾搭的女伴是一个有夫之妇,他们有一天正在宾馆缠绵时被女子的丈夫带人抓奸了。可想而知,汤总当场就被对方狠狠地揍了一顿,半条命差点没了。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游戏花丛的汤总便想找个好女人安定下来。他唯一能想到、也最想与之结婚的人就是天真的前女友苏晨,于是他不顾尊严,决心要将苏晨重新找回来。为了追到苏晨,汤总也算是竭尽所能。每天到苏晨的学校里晃荡,制造偶遇的机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目睹王娜因为汤总而流产的苏晨,怎么都不愿意重新接纳汤总。有一次苏晨出去买奶茶,汤总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结果苏晨为了甩掉他甚至不惜闯红灯。汤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脸苦笑,但他并没有放弃对苏晨的追求,甚至更加疯狂。如果是在以往,遇到这样的桥段我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但这一次,我却决定袖手旁观,在我看来,情史丰富的汤总的确不适合年幼单纯的苏晨,我私心里更希望苏晨拥有一段简单的校园爱情。当然,他们能不能走到一起,一切就看苏晨的心意是否还会改变。汤总除了像尾巴一样追随着苏晨的身影,也借着520的表白日主动出击。在苏晨的学校里大张旗鼓地昭示他的爱意:用5200朵荷兰郁金香摆成的心形迎风招展,而他本人也一副酷帅公子哥的打扮,靠在豪车上静静等候。只是,令汤总想不到的是,尽管现场招来了众多的围观者,但苏晨始终没有露面。汤总不甘心,任来往的人群指指点点,依然固执地从中午等到太阳落山。当天色完全暗黑的时候,苏晨终于出现在宿舍楼下。她穿着一身白裙子,一脸灿烂地牵着一个男生的手,缓缓而来。那意境之于汤总,是灯火阑珊处的蓦然回首,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悲情苍凉。根据阿楠的描述,苏晨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广场前的花海,待看到汤总的身影后才发现众人围观的真相。她有些吃惊,但随即就望向身边的男友,似乎想解释什么。汤总径直走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苏晨身边的男生,然后直视着苏晨的眼睛问道:“在我和这个人之间,你要选择谁?”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苏晨不耐烦地说道:“你不要再来烦我了。”汤总到这时也彻底死心,他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夜情,不是肉体上的单纯满足,更不是用金钱就能换来的。听大肚说,汤总失恋的那天,一直泡在三里屯的酒吧,最后喝得不省人事,钱包被偷了,车也忘记停在哪里了。到半夜时,还是酒吧的服务员打电话给大肚,才把他接了回来。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公司里。等到我再次见到汤总时,已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他变回了原来成熟睿智的领导模样,每天正常上下班,勤勤恳恳地处理文件,仿佛之前为苏晨所做的改变只不过是一场梦。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失恋并未给汤总带来任何影响,直到每周一的例会上,汤总史无前例地当着五十多名员工的面,激动地和大肚争吵起来。事情的起因不能说是一件小事,但也谈不上什么大事。大肚说考虑到现在的驴友团队越来越大,而自驾游也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他想要创办一种以旅游见闻为主题的杂志——《在路上》,并征求大家的意见。大肚的想法并不是忽然之间就有的,当我和李涛还在一起时,他就曾经在私下的聚会里提过此事。不过当时汤总也以开玩笑的语气否决了,原因在于做杂志没有盈利空间。或许是大肚太过执迷于旅途之事,又或许是大肚被我去沙漠的行为鼓舞了,也或许是大肚想要证明自己,时隔半年,他再次正式提出了当初不被汤总看好的项目。大肚阐述完自己的想法,没等我们这些员工们发表看法,汤总就率先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这完全是没有头脑的想法,你是嫌公司现在的发展势头太好了是不是?”汤总的话音刚落,员工们就面面相觑,汤总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毕竟大肚是和汤总地位并列的合伙人。果然,大肚当即就黑了脸,不高兴地反击道:“你少自以为是了。”“什么叫自以为是?我再怎么样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是专业的传媒人,经验总比你丰富一些,你还是好好拓展客户资源吧。”汤总很少说这样满含敌意的话语,更很少故意去触碰大肚的伤疤。但今天,他似乎刻意要和大肚对着干。大肚没有读过大学,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以前我和小艾还没毕业时,每次他到学校找我,都会拉着我在校园里逛上好半天的时间,说是要感受一下校园的气息。工作后,每次聚会时,大家回忆起校园生活,大肚也都在一旁黯然沉默。其实,大肚也知道自己的缺陷和不足,在公司的业务上,他一直致力于对外联络和拓展,而将具体的管理职能和项目把关交给汤总。他们一直这样全力合作,倒也将公司搞得有声有色。这一次,汤总的语气明显带有轻视的意味,这是大肚不能容忍的。“你看不起我是吧?那我走好了。”大肚说完,直接拿起文件,摔门而去。汤总坐在座位上,沉默地看着大肚离开,然后静静地对大家说了一声“散会”!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走到他面前说道:“汤总,如果你心情还可以,那我想对你说句话。”汤总依旧低头不语,我便认为他是默许了,继续唠叨起来:“我知道你因为苏晨的事情不开心,但是大肚他是你的兄弟,是你的合伙人,你今天这样对他实在有些过分。如果你认为《在路上》不可行,为什么不好好说?为什么不让大家共同讨论后再进行否决?你忘记自己落魄时,大肚是怎么对你的?”我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会对一向很有决定权的汤总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我是在为大肚打抱不平吧,但我更伤心的是,他们几年的兄弟情意竟然也会出现裂痕。曾经的我,还天真地以为,这一生只要赖着大肚和汤总,便有了一个铁饭碗,衣食无忧。“李小妞,你也别忘了,我是你的老板。”汤总看向我的目光,我第一次看不透。还能再说什么呢?我看了汤总一眼,转身离开。大肚和汤总公开争吵之后,大家依然像往常一样埋首工作,但我知道,平静只是表面现象。即使我是两人的好友,也难免要猜测,他们的关系还能和好如初吗?《在路上》的杂志还要不要创办?公司的未来又何去何从?形势不容乐观,两个当事人都不再出现。好在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是在公司里待了多年的领头羊,他们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依然将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或许,这也在汤总的掌控范围之内,毕竟他不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我不忍心见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便在下班时约了小艾出来,想让她劝一劝大肚。小艾似乎还不知道大肚与汤总闹矛盾的事情,她好兴致地拉着我在西单的商场逛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她终于觉得累的时候,我提议去二楼的咖啡馆坐一会儿,顺便和她说一下公司的情况。没想到,我和小艾刚走进去,就看见一个显眼的位置上赫然坐着汤总的身影,他穿着平时最常穿的条纹衬衫,背对着大门。在他的对面,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我以为汤总在约会,便示意小艾换一家咖啡馆。小艾却突然来了兴致,竟然拉着我径直走到汤总后面的相邻位置坐下。做贼般的偷听了十多分钟,才知道原来汤总是在相亲。女方似乎对汤总一家很熟悉,一直在谈论他们家的生活琐事,时不时就爆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汤总也不像应付临时女伴那样逢场作戏,他对女子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而且还会主动挑起话题,更会故意讲些笑话逗女子开心。我和小艾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看来汤总的归宿问题很快就会解决了。这时,我也似乎想明白了,汤总不去公司,并不全是因为与大肚闹矛盾,他更是在考虑人生大事。但一向自诩为单身贵族、奉行恋爱自由的汤总,也会主动走上相亲之路,这多少让我有些诧异。或许是我和小艾的表现太过怪异,汤总在妙龄女子的示意下突然转头。我看到汤总的眼里闪过惊讶,然后又瞬间出现羞涩。他没有当面揭穿我和小艾,只是和女子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两人便自然地向外走去。“汤大浪子这次的眼光很不错嘛!”在汤总离开后,小艾感慨道。确实,相比较汤总之前的那些女伴,这个女子优雅而又知性,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小艾还想再品评一番时,汤总去而复返,直接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吓得我和小艾都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胸口,还好没有说他的坏话!“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汤总对待我和小艾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随意,仿佛之前他和大肚的矛盾,以及我对他的指责,从来都不曾存在一般。小艾笑着吐了吐舌头不说话,我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突然来相亲了?”汤总有些黯然地回答道:“当然是父母逼迫的,我今年35岁了,再不结婚的话,他们要和我断绝关系的。你们不知道,一个星期内我已经见了十几个女人,就刚才这个还算满意。”“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还算满意?你自己明明笑得很开心。”小艾虽然心直口快,但她每次说出来的话也都是我的心声。这男人啊,有时候比女人还口是心非和矫情。汤总不说话了,然后看着小艾突然道歉道:“小艾,之前我对大肚的态度太恶劣了,因为我失恋了,然后又被父母逼着相亲,心情难免烦躁,结果就把大肚当成出气筒了,这是我不对,你让大肚不要和我计较吧?”小艾有些茫然。或许是大肚怜惜小艾处于怀孕期间,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小艾。直到汤总把会议上的前因后果详细解释了一番,小艾才明白过来。“都是大老爷们,急脾气上来争吵几句再正常不过啦,什么道不道歉的,都别放在心上。”作为小艾多年的闺蜜,我知道小艾的话并不是客套。她总是这样,特别容易原谅别人。汤总笑了,然后转头看着我说道:“李小妞,你看小艾都这么说了,你不会还要计较吧?”我知道汤总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虽然没有明确的道歉,但是我明白,他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其实,那天被汤总故意呛声时确实是感到没面子的,但后来想到汤总也被我狠狠说了一顿,心里便也释然了。大抵友情都是如此,不能太过较真。“不计较也行啊,你快多给我放几天假,多长些工资呗。”“李小妞,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哪,这公司里没有人比你更舒服了。”一问一答之间,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我心里,汤总一直是朋友、前辈和师长。“小艾,你替我和大肚说一声吧!他如果很想创办《在路上》的杂志,就放手去做好了,毕竟没有尝试,谁也不知道结果。”汤总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看来他今天的成功相亲经历也让他彻底走出了阴霾。和汤总的偶遇,为争吵带来了巨大的转机。大肚当然是原谅汤总了,但他也说,生气的时候是想过离开公司、创立新门户的,就像许多至交好友从合伙人变成陌路一样。好在他们两人,一方愿意主动认错,另一方大度包容,才没有让琐碎将积淀良久的感情粉碎殆尽。第二天,汤总和大肚便召集了全部员工开会,就是否创办《在路上》的杂志进行讨论。结果,三分之二的人表示赞成,会议最后通过了创办杂志的项目。似乎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汤总邀请好友们到他家里吃饭。想到高冷要彻底走出自闭症就要多接触人群,我便强迫他一起参与进来。由于提前和大肚几人打了招呼,他们虽然对高冷很好奇,却也只是自然地尝试着和高冷交流,并没有刻意地探究。看着高冷从拘谨、淡漠、躲避到逐渐投入到讨论中,我便也放下心来。一贯以迟到闻名的黑仔,这次到得很早,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丁柔过来,他说丁柔正在忙着准备竞选新节目主持人的事情。当然,落单的他不可避免地被罚酒了。“是什么方面的节目?”汤总的新女友丹青好奇地开口询问。“她说是综艺节目。”黑仔答得简洁。“我认识一些电视台的导演和主持人,或许我可以帮上忙。”黑仔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庞愈发红润了,他连声对着丹青道谢,弄得丹青很不好意思。汤总看着新女友尴尬的模样,难得主动出面化解,拉着黑仔一起喝酒。对于丹青与汤总的火速恋爱进程,我和小艾都很讶异。虽说两人是通过相亲认识的,但这确定关系还是太快了吧?小艾经不住八卦的诱惑,旁敲侧击地从汤总口中套出了许多信息。原来丹青与汤总两家是世交,但丹青比汤总小十岁,两人之前也仅见过几次面。丹青一直在国外念书,刚毕业回国,便在父母的安排下与汤总相亲。无疑,帅气多金、举止潇洒的汤总很符合丹青的胃口,而想要安定下来的汤总对父母挑选的儿媳也非常满意。再加上两人的家庭背景相似,一切便水到渠成地发展起来。看着汤总和丹青你侬我侬的甜蜜劲儿,小艾挺着大肚子取笑道:“还是有钱人好呀,玩够了还可以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大姐,求求你了,别什么话都说,把这个媳妇吓跑了可怎么办?”或许是酒后吐真言,汤总彻底暴露出他对于丹青的在乎,与小艾说话时都带着哀求的语气。小艾还想再说些恐吓的话语,不过醉醺醺的大肚握着麦克风挤过来了,他嚷嚷着要和汤总一起唱歌。汤总也不推辞,拿过话筒搂着大肚就要开唱。看见两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又要荼毒大家的耳朵,众人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但也很有教养地没有直接走开。尤其是没有听过汤总唱歌的丹青,更是表现出了浓浓的兴趣。当歌声响起时,我才恍然觉得,他们唱的并不是歌,而是这一路走来的情谊: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愿你坦荡自信地活着黑仔失恋了,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快。前几天聚会时,他还高兴地说丁柔再也不用为争名额而烦恼了,哪知道丹青刚为丁柔引荐导演,事情就出现了惊变。丹青口中的导演正是丁柔节目组的负责人,到了约定的时间,丹青领着导演,黑仔陪着丁柔,双方在咖啡馆碰面了。只是,还没等双方互相介绍,导演和丁柔就双双愣住了,惊讶的丁柔甚至打翻了面前的咖啡。灰色的液体,在她白色连衣裙上染下一片狼藉。“怎么这样不小心?”黑仔一边细心地为丁柔擦拭,一边宠溺地为她找台阶。丁柔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导演在诧异之间便也恢复自然,然后挨着丹青坐了下来。原来,导演竟是丹青的哥哥,难怪丹青那晚在问了节目的名字之后,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帮到丁柔,竟不想其中会有这样的缘分。黑仔是最高兴的人,他心疼丁柔每日为准备竞选而奔波,想着有了这一层关系,再加上丁柔本身也很努力,便觉得事情已是万事俱备。不善言辞如他,为了让导演不讨厌丁柔,一直挖空心思地找话题和导演聊天,甚至有一些显而易见的恭维。在这个过程中,丁柔却一反常态,既没有主动出击,也没有竭尽所能地表现自己的优势,而是一直沉默地喝着咖啡,只是在其他三人问话时才简短应答几句。聊天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黑仔的期待、丁柔的低落、丹青的不解和导演的高深莫测中结束。送走丹青兄妹,黑仔便询问丁柔是不是不舒服,丁柔依旧摇摇头,没有说话。黑仔不放心,又问丁柔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结果却招来丁柔的一句大吼“要你多管闲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迷茫的黑仔,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的黑仔,在第二天接到丹青的电话才明白过来,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而是丁柔的心思太深沉。谁又能想到,表面清纯无瑕的丁柔,为了获得新节目主持人的身份,甚至不惜以身体勾引导演。如果导演不是丹青的哥哥,如果黑仔不认识丹青,他或许还被丁柔欺骗着,不知道到何时才能知道真相,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丁柔那白裙子下的肮脏躯体。黑仔想打电话问丁柔,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但是丁柔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也再没有去电视台。不知是多久的后来,她终于给黑仔发了一条信息:成功对于我来说,比没有未来的爱情更重要。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不适合我。这一场昙花一现的爱情,最终在丁柔的云淡风轻中落下帷幕,但却给黑仔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他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哭也不说话,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一样,即使后来恢复正常,也总觉得少了一份傻气,多了一些怨气。“只有贱女人才会拿身体当资本。”高冷听说了黑仔的事情,不客气地将丁柔骂了一顿。我有些想笑,高冷一旦开启说话模式,总是一针见血地直达人的心灵深处。言辞激烈地将丁柔大肆抨击了一顿,高冷又突然沉默下来,我以为他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刚想开口安慰,他却突然抬头看着我说道:“李小妞,帮我挑一只比熊吧?”“你要养狗?”我有些讶异。高冷看起来不像是会养宠物的人,再说男人不是应该养阿拉斯加、哈士奇或是藏獒吗?养一只呆萌粘人的比熊,那场景想着就很滑稽。高冷点头,然后自言自语道:“就这样决定了,今晚下班后就去宠物店。”说完,他率先起身向快餐店的门外走去,也不管我是不是同意了,更不管我嘴里是不是还在嚼着饭。到了下班时间,高冷没给我开溜的机会,直接闯到我的座位前,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扯出了办公室。一路被拖着走到庞大的摩托前,在头上被扣上安全帽时我彻底爆发了,对着他大声抗议:“你怎么可以这样自作主张,我又没说要和你一起去!”“那你到底去不去?”高冷气定神闲地帮我系好安全帽的带子。或许是我脑袋进水了,我竟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最后还是乖乖地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车轮辗转之间,呼啸的风从耳边肆虐而过,让我觉得这种不羁的自由也是那么迷人。宠物店很快就到了,仅从外面看来就充满温暖的味道,那些映在玻璃窗上的小脑袋正好奇地看着这个虚无的大千世界。走到门前,高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回头看我一眼,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有些犹豫,又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明。难道高冷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养宠物了?我胡乱猜测着,恍惚之间店门已被推开,高冷拉着我走了进去。“那只比熊好可爱呀。”这话是我想说的,但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抢先说了出来。我循着声音望过去,眼前立即出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她挂在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若桃花,而明眸皓齿也生出一副楚楚可怜的风韵。只是,这个人如果不是阿楠该有多好。她怎么可以如此亲昵地挽着大肚的胳膊?那是她的上司、小艾的老公、我的发小。这要我究竟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来面对他们?许是阿楠感受到我的纠结,她笑着笑着,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来,然后转过脸向我的方向望过来,一副吃惊的模样。大肚随着阿楠的动作,也转过肥胖的身体。四目相对,我从大肚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苍白的灵魂在无声地颤抖。即使是在前一秒,大肚在我心里还是最佳老公的代言人,他这些年对小艾的疼爱、宠溺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是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感动。我曾经为小艾有这样的好老公而感到欣慰,曾经因为大肚是我的发小儿而骄傲。但在此刻,我却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大肚有些慌了,他立即甩开阿楠的胳膊,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隔着令人窒息的空气,我固执地瞪着大肚,等他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但大肚最终把头低了下去。认识他的这许多年,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像个龟孙子一样,即使当年他落魄得问我借十块钱买盒饭,也不曾这样没出息,让人恨不得想一脚踹过去。不想再看到大肚的懦弱,我将目光转向始终安静站立的阿楠。她既没有回避我的注视,也没有和我对视,仿佛眼睛突然成了空洞的装饰,再没有往昔的光彩照人和暗含的狡黠。“阿楠,是我误会你们了吗?”僵持良久,我还是决定为小艾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阿楠并没有回答我,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大肚,依旧保持沉默,而我知道再也没有侥幸可寻。我很想将阿楠大骂一顿,用我知道的所有恶毒的、充满怨恨的词语破口大骂,然而我终究是狠不下心。阿楠,这个总是带着黑眼圈加班的女孩儿,这个喜欢谈论公司八卦的女孩儿,这个吃饭从来都不超过十块钱的女孩儿,她曾经是我和小艾的朋友,但她却不顾朋友之情,将肮脏的手伸向了小艾的老公。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又如何能笑得出来?即使再多看一秒钟我都觉得恶心,不再管狗男女要如何收场,我跑出了宠物店。漫无目的地快速向前走着的时候,身后传来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高冷的。到了这时我也明白过来,高冷并不是为了带我来挑宠物,他怕是早已发现了大肚和阿楠的奸情。我该感谢高冷的,但事实上我却神经质地将失望和怒气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高尚?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件事,要你多管闲事。”嚷出这句话,我自己都愣住了。这些蛮不讲理的恶劣因子,我以为在李涛离去后就已经被封存了。高冷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李小妞,你的脾气真差劲。你真以为李涛选择张静,只是单纯看上了张静的钱?要是你脾气好点,至于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我一直都知道高冷的嘴巴恶毒,没想到他竟是可以这样揭我的伤疤。张静是我永远也不愿提起的瘤,她不仅夺走了李涛,也将学长从我身边带走了。心中觉得委屈,我对他骂道:“你混蛋,我就是脾气差也不要你管,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高冷却突然笑了,他走过来扯着我的胳膊说道:“行啦,咱们别人身攻击了。你和我都不是讨人喜欢的物种,这样总行了吧?”面子总算过得去,我也见好就收,转身继续向前走。高冷则加快几步,和我并肩前行。他一改沉默是金的状态,开始喋喋不休:“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就是偶尔会发神经。”我有些郁闷,高冷这摆明了又是在变相教训我。想到之前李涛和学长都说过类似的话语,我便反问他:“那你说我这坏毛病还能改掉吗?”“我看难。”高冷的回答总是不让人舒心,然后在我脸色变化时才又补充道,“好在没有经常性无理取闹,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你看楼下的那对老夫妻,老太太经常大吼大叫,老爷子不还是对她很好。”高冷说的老夫妻住在四楼,每天我下班回来时都能听到老太太在大声呵斥着老爷爷,但每次都没有听到老爷爷的辩解和对骂。时间长了我也觉得奇怪,到后来才知道,老太太耳背,自己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就总以为别人也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他们的情况可不一样。”我有些讪讪,不明白高冷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对夫妻。“道理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怎么理解。就像大肚和小艾,你不能把他们看作是自己心中理想夫妻的化身。你知道的,所有的婚姻都会出现问题,就看双方能不能一起度过。”这一次,我彻底愣住了,高冷竟然知道我为何愤怒。的确,一直以来大肚和小艾的结合都让我对婚姻充满了希望,他们在我心里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是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难得的一抹纯净。如今发现大肚竟然也会出轨,这让我难以接受。我没有再对高冷的话作出回应,只是静静地向前走着,这一切我都要好好想一想。小艾怀孕7个多月了,她能不能承受这件事?专情的大肚又为什么要出轨?他和阿楠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在没有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和感情用事。回家之后,我还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大肚找了过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手印,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我为大肚找了一些冰块,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楠打的?”大肚的声音依然唯唯诺诺:“我和她说以后再也不联系了,让她从公司里辞职。”看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心里的石头也稍微放下。如果大肚坚持要和阿楠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是我难以想象的,到那个时候,怀孕的小艾该怎么办?没有再让我追问,大肚主动说出了他和阿楠的事情。原来,他们是最近才勾搭上的,就是大肚在公司例会上被汤总呛声的那一天。当时大肚心情不好,便一个人游荡到酒吧喝闷酒,在他觉得孤独抑郁时,阿楠出现了。两人对饮成欢,畅谈人生理想,大有相见恨晚的心有灵犀之感。而在一个故意接近、一个心灵需要慰藉的情况下,两个人也发生了不该有的关系。“你一整夜都没回家,小艾就没有追问?”到这时我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小艾不知道大肚和汤总闹矛盾的事情,原来大肚并不是为了让怀孕的小艾少操心,他根本就是心中有鬼。“小艾一直以为我是在黑仔家里。”大肚的声音有些黯然。“你喜欢阿楠吗?”“在酒吧的那晚的确是动过心,但是不爱。”“送上门的便宜不占就难受是吧?”“妞妞,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小艾,也有愧于阿楠。”“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既然当时知道犯错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大肚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脸色也由红变白。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缓缓地说道:“是我该死,我虽然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和阿楠发生了关系,但后来见小艾没发现,再加上阿楠主动投怀送抱,便没能忍住心中追求刺激的冲动。”如果是在五年前,我一定会联合小艾让大肚有多远滚多远。而如今,面对我最痛恨的事情,我最先想到的却是不能让小艾知道,不能让他们俩就这样分散。他们离婚了又能怎么样?小艾肚里未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名叫大肚的男子。但若就这样原谅了大肚,我又替小艾不值。在大肚还没有功成名就时,和他风雨同舟的是青春靓丽的小艾;在大肚一无所有时,坚持要嫁给大肚的也是光彩照人的小艾;在大肚为了事业东奔西走时,总在夜里为大肚留下一盏灯的还是小艾。小艾,她把一个女孩儿所有的纯真和爱都给了大肚,却不曾想,在她怀孕的时候却遭遇了背叛。以至于我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彻骨的寒心和失望。我们以为有了爱情便拥有全世界,有时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但又能怎么样呢?这便是生活,虽然残酷,却是真实的存在。“大肚,小艾她为你付出了很多,别再让她伤心好不好?”此时此刻,我只希望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在梦醒后我依然见到大肚细心地牵着小艾的手,坦荡自信地笑看人生。“不会了,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大肚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最后,和大肚商量了一下,我们都决定先瞒着小艾。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让大肚祈求小艾的原谅。而阿楠,我只当没有交过这个朋友。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旁边的位置果然空了下来,阿楠没有再出现,而她的突然离职也没有引起同事的过多关注和议论。毕竟在这个匆忙的城市里,每天都有人来了又离开。生活又开始像白开水一样,喝下去虽然没有味道,但也踏实得让人心安。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过去时,黑仔因为故意伤人罪被拘留了。最初听到消息时,我想当然地认为大肚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世事就是这样无常。黑仔的踉跄入狱还是因为丁柔。丹青的导演哥哥丹浩为了新节目的炒作,故意向媒体泄露了丁柔的艳照,并以正义的化身批判旗下的女员工不能洁身自爱。丁柔哭着找到黑仔,说是丹浩一手策划了整件事情,自己都是被丹浩诱惑和陷害的。傻瓜一样的黑仔,尽管被丁柔伤得体无完肤,却依然带着愤愤不平的怒气找到了丹浩,要为丁柔讨一个说法。争执之下,丹浩被黑仔甩到墙上,当场就晕了过去。丹浩的同事报警了,而经过法医的诊断,丹浩被确诊为轻微伤。公安机关的负责人建议丹浩和黑仔协商解决,但是丹浩却拒绝调解,坚持要求走司法程序。其实,造成他人轻微伤不会罚多少钱,但是要处以十日以下的拘留。丹浩不想调解,无非就是想让黑仔多被拘留一些时日。大肚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当即就给好友打了电话,尤其是十万火急地找到汤总。毕竟丹浩的妹妹是汤总的女友。好在丹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在她的劝说下,丹浩提出让黑仔鞠躬道歉,便不再追究。“我没有做错什么,绝不会向他鞠躬。”黑仔也是一个倔脾气。“为了一个贱人,你真值得吗?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案底会是什么后果?”汤总有些气急败坏,当着黑仔的面就骂丁柔是个表面清纯的绿茶婊。黑仔起先不说话,听到大家都赞同汤总的话,便突然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就那样不管不顾,任凭泪水湿了面庞。或许,丁柔再贱,在黑仔心里都有着不一般的地位。丹青当时就拿出手机给丹浩打了电话:“哥,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你还要黑仔当面道歉,那也不必再认我这个妹妹了。”在丹青的胁迫之下,事情总算勉强得以解决。当然其中最高兴的要数汤总,他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媳妇。而黑仔则愈发沉默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参加大家的聚会。情之一字,成就了多少美好的缘分,却也让同样多的痴情少年开始怨恨起韶华时光。然而,我却想对黑仔说,一切痛苦的往事终将过去,我们想要的爱情都在前方。你是否只是一个人夏至之后,阳光的味道越来越浓,万物都在躁动地南来北往,而我,只看到波澜不惊。我享受着一个人悄悄守候一座城市的心情,虽然孤独,却很安心。但我的邻居高冷,并没有让我闲着。他仗着我曾经说过要帮他克服自闭症的话,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感受人群的气息。然而,明明是他求我帮忙,结果在决定去哪里游玩时,我们竟也产生了分歧。我想去爬香山,高冷坚持要去热闹的天坛。争执良久,谁也不肯让步。“你这样像是有自闭症吗?”我气急。“还没有完全好。”高冷鼓着腮帮认真地回答。“总之就是不去天坛。”我没告诉他,这个地方我曾经和福临学长去过太多次了。“为什么不去?我来北京七年了,还没去过天坛呢。”高冷惊讶于我的坚持。然而,我却被他的这句话打动了,他怕是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的,他曾经是那样封闭的一个人。我们去天坛的那天,温度刚好。高冷像是一个郊游的小学生,准备了一大袋的食物,他兴奋地在人群中快步穿梭着,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为了防止和他走散,我不得不紧紧追随他的步伐。好在高冷后来发现我走得吃力,便也放缓脚步,和我并肩前行。拥挤的人流在攒动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学长,等等我!”我条件反射地回头,只看见一个笑容满面的女孩儿小跑着跟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儿。男孩儿的眼里有宠溺,女孩儿的笑容也是显而易见的满足。这一幕何曾熟悉,曾几何时,我也这样追着福临学长的脚步走过几个春秋。只是,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转过身来,抬头间,只看见高冷正打量着我。挑起的眼神不自觉又低了下去,我害怕高冷那探究的目光,也害怕他这个时候向我发问。好在高冷什么也没说,只是扯着我的胳膊向前走着。经过此事,我的思绪却再也难以平静。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知道学长每天会去哪些地方,走哪条路,只是我再也不曾去过他会出现的地方。我以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没有交集,却没有想到,有些偶遇却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不经意的抬头,斯人已在眼前。学长的怀里依然抱着小小妞,身边则跟着一个温婉安静的女子。我认得这个女孩儿,她是学长公司里的前台韩静安。以前去他们公司商讨广告方案时,我和她有过几次交谈,感觉性格特别温柔,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此时,她正低声和学长说着话,嘴角都是淡淡的微笑。“姐姐!”最先发现我的是小小妞,她高兴地拍打着学长的手臂,要从学长怀里挣脱开来。随着这一声叫唤,学长也惊讶抬头。待看见我时,便停了脚步,隔着人群与我静静对视。韩静安就热情多了,她飞快地挣脱开学长的手掌,跑到我面前笑着打招呼:“妞妞,这么巧,你也是来天坛玩的吗?”“嗯,看着天气很好就出来逛一逛。”说话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没有实感,我是真的遇到学长了吗?他和韩静安是情侣关系?虽然前尘已经放下,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受打击。这时学长抱着小小妞也走了过来,他淡定从容地问我:“妞妞,你最近怎么样?”我刚要回答,小小妞便抢先咋呼道:“姐姐,姐姐,我好想你。”“我也想小小妞了。”“人家现在叫朵朵啦,爸爸说这个名字更好听。”我看向学长,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尴尬。这样也好,毕竟人都要往前走。我想说些夸奖的话语,但鬼使神差之中,我竟情不自禁地反问学长:“你终于认回女儿了?”“姐姐,人家现在不只有爸爸,还有妈妈呢!”小小妞指着韩静安,笑得天真无邪。“差点忘了说啦,我和福临下个月结婚,妞妞你要有空就来凑个热闹呗。福临一直说很欣赏你这个学妹。”看来福临学长没有告诉过韩静安,我曾经是他的恋人。看着韩静安真诚的脸庞,我有些恍然,又有些纠结,去还是不去?就在我难以抉择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高冷突然走上前,亲密地拥着我的肩膀说道:“这么喜庆的事情,当然要参加了,你们不会介意妞妞多带个人吧?”“欢迎还来不及呢,到时你们一定要赏光才行。”韩静安的笑容愈发温和,她连连夸赞我眼光好,找了高冷这样一个帅气的男朋友。我没有辩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拉着高冷挥手和他们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相反的路途。多少年了,分开的时候,我依然还是要落荒而逃。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高冷突然停下脚步,侧身挡住我的道路。我终于从失神中醒来,这才发现周围已是人烟稀少,原来竟是走到了道路深处。“哦,我们走错路了,圜丘坛在另一边。”作为向导,我觉得自己有些失职。“李小妞,你还喜欢他是不是?”高冷答非所问。“高冷,你想不想娶媳妇?我可以帮忙呢,你看每个和我扯上关系的男人,都迅速结婚了。”我想自己的口气一定很哀怨。“别和我插科打诨,你是不是心里还忘不掉他?”高冷的严肃是我从没见过的。虽然觉得没必要对高冷事事交代,可是我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所想:“不是忘不掉,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分开的时间不长,他却这么快就要结婚了。”“行啦,咱们不郁闷。我们李小妞才是最棒的,以后一定会比那两人更幸福。”高冷的话将我逗笑了,我竟然不知道他现在这么会安慰人。见我不再紧绷着脸庞,高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揉揉我的脑袋,便扯着我回到嬉闹的人群中。终于走到皇帝祭天的圜丘坛,满眼望去,皆是攒动的热闹人头。孩子的笑、家长的呼唤以及情侣之间的甜言蜜语,纷纷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天然的祭乐。在汉白玉栏柱前面,还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墙,他们或是向外张望,或是迎风站立。我和高冷也找了一个人流相对较少的地方,安静地看着游客们排着长队,只为在中间的天心石上留下影像。传说这天心石源自昆仑山星宿海,亦可作药物使用,具有克制寒毒的作用。而站在天心石上呼喊,声波会被栏柱反射,形成明显的回音。但是,即使竖起耳朵,我也没有听见任何美妙或嘈杂的声音。旁边站着的一对双胞胎姐妹,似乎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惑,她们一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天心石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样神奇。“哎,高冷,你说我怎么就听不到回声呢?”我有些纳闷。“这要站在天心石上说话,才能感觉到。”高冷的眼神有些揶揄。难怪我来了这么多次,竟一次都没有感觉到来自地心的力量,原来是一知半解的缘故。旁边的女孩儿似是听到了高冷的解答,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过了不久,其中一个女孩儿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向我们这边。难道是我认识的人?我有些莫名其妙。高冷似是也发觉了女孩的奇怪目光,但他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冷漠与事不关己。终于,女孩儿忍不住了,走上前来问道:“请问,你们是姐弟关系吗?”“不是啊,我们是邻居。”我据实回答。“那太好了!”女孩儿高兴地欢呼,然后转向高冷说道,“我很喜欢你,把你号码给我吧?”“这是我女朋友,你问她好了。”高冷大手一指,直接将皮球踢给我。“小妹妹,我看你还是找其他的男孩儿要号码吧?他不适合你的。”虽然被高冷当成了挡箭牌,但我劝诫女孩儿的话语却是真诚的。高冷可不像女孩儿看起来那样简单,他就是一个恶魔。女孩儿没有过多纠缠,恋恋不舍地看了高冷一眼,然后走开了。“多可爱的小姑娘,你怎么忍心拒绝?”“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可恶的高冷,求我帮忙前可不是这个态度。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天坛逛完,几乎每一条路都留下了我和高冷的脚印。中途有许多次,我向高冷提议早点回去,但高冷却一直兴趣高涨的样子。我想,他一定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便也听之任之。这样的结果是,我和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点了。到了小区门口,远远便看见学长靠在车前静静站立,一如他以前等在公司楼下的姿态。只是,时光变换,物是人非,谁又能想到我和他竟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想装作没看见,但从高冷的摩托上爬下来的那一刻,瞬间又觉得没必要这样做。我们没有对不起彼此,我也不想看见学长就会不知所措。心里自嘲了一下,我向学长走了过去。然而,脚步刚迈了出去,衣袖就被高冷扯住了,回头之间,只看到高冷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他是担心我和学长会吵起来吧?“李小妞,他可是要结婚的人,你可不要拆散别人。”“谁说要拆散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原来高冷竟是在担心这个,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催促他赶紧滚回小区里面。高冷依旧是半信半疑,眼神在我和学长之间转了几圈,最后才磨磨唧唧地推着摩托走了。这样的情景简直是奇迹,高冷十分宝贝他的拉风摩托,从来都是酷酷地轰着油门,几时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没有心思再去多想,我向学长走了过去。尽管天色已黑,学长在路灯下的身影有些模糊,我却依然看到了他淡定沉稳的脸庞。他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仿佛成竹在胸一般,这也是我从大学时就迷恋他的原因。“学长……”“妞妞……”几乎是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没了下文。其实学长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学长说,小小妞九月份就要上幼儿园了,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没有爸爸和妈妈。所以,他必须要给小小妞一个家,弥补这三年来对小小妞的亏欠,他不能一错再错。“妞妞,你会理解我的吧?”“你喜欢静安吗?”“她对朵朵很好,我相信她会是一个好妈妈。”我知道自己问得多余,如今的学长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他所有的选择都以小小妞为重心。而静安,她一心喜欢着学长,更是通情达理之人,想必他们在一起会很幸福,而学长今后的人生也终究是由静安陪伴着走过。学长还想解释什么,被我打断了,其实我已经释然了。正如高冷所说的,既然注定是要分离,他什么时候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此时忽然下起了雨。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扣人心弦。学长打开车门,让我到车里躲雨。我们聊了许多大学时的生活,他说当年如果我开口留下他,他就不会出国了。我告诉他,在他走后我哭了一个多月,每天都告诉自己“学长一定会回来”。他还说,我大四时,他已经准备回来了。突然没有消息,是因为在醉酒下和张静发生了关系,觉得没有颜面再面对我,后来又为了孩子而结了婚。他说,他回来的那一天,曾经在首都机场看见我的身影。我告诉他,那时我去美国找过他,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还说,楼盘的策划案是他主动推荐汤总的广告公司,就是为了重新来到我的身边。学长每说一句话,我的眼泪就落下一串。学长从来都没有辜负我,只是我们都被命运捉弄了,但我依然感谢他带给我的所有欢乐和伤心,感谢他曾经来到我的生命里。暴风雨来得猛烈,消失得也异常迅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和学长终于陷入沉默之中。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韩静安打来的。学长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电话说道:“嗯,马上就回去了,你让朵朵先睡。”挂断电话,学长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想让他为难,便率先开口说道:“学长,以后一定要幸福。”“妞妞也一样,我永远都是你的学长。”我笑着说再见,看着学长的车从我面前一点点地消失,我想自己终于长大了,不再愤怒和歇斯底里。这许多年的青春,虽然没有找到相伴一生的人,但我依然不后悔。在时光里浅笑我尽量不让自己回想过去,不去想为什么择一人终老是这样的难,每天只是跟着太阳的东升西落而上班下班。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之中,看着美好的年华匆匆流逝,我甚至想要抛开一切,去远方流浪,去寻找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心里越来越强烈时,我开始变得沉默,开始经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如何去实现自由而随意的生活。或许是我的变化太过明显,高冷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我:“李小妞,你是不是还没有从打击中走出来?是不是还在伤心?”当时我愣了一下,反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高冷指的是学长结婚的事情。其实,学长在我心里确实留下了无可取代的位置,但我真正伤心的是,自己还困在俗世的牢笼之中。什么时候能够放下一切,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去发现不一样的自己?“放心吧,不是在伤心,可能因为最近工作不忙吧,突然就爱胡思乱想了。”高冷发出了一声鄙视的声音,然后毫无征兆地抓着我的胳膊说道:“看你这么闲,不如陪我去一趟医院?”似乎是担心我不答应,他的眼神充满期待,一如我多次见到的那般。难道他的病还没有好?可是他现在明明就可以和大家正常交流了。我心中胡乱猜测着,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到摩托车的停车处,又忐忑不安地和他一起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我才突然想起医生这会儿该下班了吧?尤其是给高冷看病的那个专家,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医院?但高冷似乎是成竹在胸,甚至都没有挂号,便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向五楼的精神科。我乐得看高冷被医生赶出来,便也没有提醒他,一路开心地跟在他后面等着看笑话。然而,当高冷推开门诊室时,只见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将高冷熊抱住。这是精神突然失常的病人?我有些着急,刚想上前将两人分开,却发现庞然大物竟然抱着高冷哇哇地哭了起来。这人的病情好像还很重,好在没有做出伤害高冷的动作,我停住了脚步,想看高冷究竟会如何反应。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高冷要抚摸着对方的头发,还一副深情的模样。该不会是……我有些不敢想象了,难怪高冷会不喜欢女人。“李小妞!李小妞!”就在我神游时,高冷的尖叫声将我惊醒。抬头看过去,抱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早已分开,这时我也才看清那个庞然大物竟然是一个清秀的帅哥!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对着两人惋惜地摇摇头。“喂,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总是盯着我兄弟发呆。”我还没好好感慨一番,高冷就冲到我面前兴师问罪了,“难道他长得比我帅吗?你可不能对他动心,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真是笑话,难道我会和他抢男朋友?不过,看着男人温润的脸庞,我还是觉得可惜。“你好,我是赵文博,很高兴认识你。”帅哥的表现倒是落落大方,不像高冷那样遮遮掩掩。我也回以礼节性的微笑,尽管我此时很想抓住他打听一下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赵文博很识趣,把我和高冷带到门诊室,便主动交代了他和高冷的因缘和合。只是,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叙述,我再次惊诧了,为什么没有激情四射的剧情?原来,赵文博和高冷相识于一场摩托车锦标赛,当时两人是冠军的角逐者,本来难分胜负,但高冷最后在侧身过弯时玩命低飞,赢得了冠军,也赢得了赵文博的尊重,尽管后来赵文博一直反对高冷再做出这些危险的动作。想不到看似安静的赵文博也会爱好赛车,这让我觉得很是惊讶。但想到高冷以前竟然如此疯狂,我也有些担忧,毕竟生命是那样脆弱,如果因为追求刺激而丧命,何其悲哀。“李小妞,我再强调一遍,不许再盯着赵驴儿发呆!”高冷这次直接动用双手,将我的头转了一个方向。这人的自闭症一旦治好了,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停不下来。“说了不许喊我赵驴儿,你想打架是不是?”赵文博有些抓狂,看来他对自己的绰号深恶痛绝。高冷才不管赵文博如何抗议,只是苦口婆心地和我说着赵文博有洁癖,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再也受不了高冷的过度反应,我反驳道:“你还有脸教训别人,自己不是也天天玩命!”这次,世界总算清净了,高冷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而赵文博也继续讲述他和高冷的前尘旧事。从那次锦标赛之后,赵文博便一直缠着高冷,想要交一个朋友,他觉得高冷身上的激情和轻狂不羁是他所不具备的,因而三番五次地去骚扰高冷。那时的高冷,还是一个重度自闭症患者,显然是不会理会赵文博的。但这点困难怎么可能会难倒赵文博,他可是堂堂的精神科专家,什么样的病人没有见过?因此,高冷的不合作态度反而更加刺激了赵文博的心理,他在发现高冷的病症之后,始终不放弃地缠着高冷,直至成功说服此人每周都到他的医院里进行心理咨询。这一咨询就是三年。三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只是高冷虽然接纳了赵文博的存在,愿意和赵文博交流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却依然没能成功地走出自闭的世界,始终不愿与外界的人士交流。“妞妞,你是怎么,额,怎么让高冷变得正常的?”这下,轮到赵文博向我提问了。被赵文博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正和高冷开始接触,还是从那次丢掉李涛的百合花开始,那也是高冷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再后来,就是我厚脸皮求他陪我去参加李涛的婚礼。然而,他却总是对我冷嘲热讽,直到从沙漠回来才稍微正常一点儿。“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打不相识。”赵文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结果只招来高冷鄙视的眼神。似是为了报复高冷,赵文博也讲述了高冷的艳遇历史。赵文博说自己有一个小师妹,非常喜欢高冷,甚至为了高冷而放弃留学的机会,心甘情愿地窝在这个医院里当个忙忙碌碌的医师。每当高冷到医院来与赵文博交流时,小师妹也都会找各种借口跑到赵文博的咨询室,只为能够与高冷有哪怕是片刻的相处机会。“艳福不浅嘛!”看着高冷不好意思的模样,我觉得甚是有趣,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脸红过,从来都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这会儿倒知道害羞了。“可惜某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赵文博的语气里颇有幽怨的味道。果不其然,他接着就大肆批判了高冷如何冷脸面对他的小师妹,任凭小师妹殷勤相待,始终未曾开口说过话。高冷则为自己辩解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吧,你要知道我那时还是患者。”“哼,要不是因为如此,我早就揍你一顿了。你可没少让小师妹哭鼻子。”赵文博恨恨地说道,似乎对高冷曾经的行为很是不满。“后来呢?小师妹现在在哪里?怎么没看见她过来。”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到之前高冷目中无人的模样,小师妹居然还那么喜欢高冷,看来对高冷也是用情至深。“她走了,半年前就去英国了。她说自己就算再努力,也不会走进某人的心里,所以她决定放弃,去剑桥大学继续深造。”似乎还不解气,赵文博又开始数落高冷的诸多不是,归根结底还是嫌弃高冷不够怜香惜玉,没有善待和接纳小师妹的心意,用赵文博的话说就是,不识好歹。看着赵文博气愤的模样,高冷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调侃道:“如果现在看到小师妹,我一定接受。以前都是我有眼无珠,没有看到小师妹的好。”“现在你悔悟也已经晚了,我才不会把小师妹交给你,我要去英国找她。”“去找她?”高冷有些不敢置信,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是真的,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小师妹时就很喜欢她了,因为她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我才没有表白。现在好啦,你的自闭症好了,而她也放下你啦,那我也该出手了。”赵文博说话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未来的美好景象,嘴角都带着微笑。高冷这次彻底震惊到了,眼底充满自责,喃喃自语道:“文博,我这当兄弟的欠你很多。”“既然都说是兄弟了,还说什么欠不欠的。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和小师妹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现在我更是想通了,既然喜欢就要大胆表现出来,否则追悔莫及。”赵文博大度地摆摆手,完全没有刚才的斤斤计较。我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往事,内心也随着他们的故事而悸动。如果没有赵文博,就没有今日的高冷,在高冷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是赵文博一直陪伴着他。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尽管不舍,赵文博最后还是离开了。我和高冷一起将他送到机场,从来都是冷面无情的高冷,抱着赵文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确实,赵文博在高冷的生命里扮演的不仅仅是兄弟,也是唯一的精神支撑。反观赵文博,他就成熟多了,一直在安慰高冷说这次的分别并不是永远,他们一定还会见面。后来,赵文博说忘记买杂志了,让高冷帮他选一本。看着高冷离去的身影,赵文博果然转过脸和我交代事情了。我就知道他是故意要支开高冷的,只有高冷这傻孩子还相信赵文博是真的想看杂志。“妞妞,虽然我和你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高冷以后就交给你了,他虽然性格恶劣,脾气也不好,但是待人很真诚,一旦是他认定的人,不管是兄弟,还是爱人,他都会守护一生。所以,你也会一直陪着他吧?”我并不是一个傻瓜,知道赵文博话里的意思,只是我现在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对高冷到底是什么感情,我是将高冷当成孩子一样看待?还是把他当作了男人来相处?“赵文博,我答应你会照顾高冷,只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并不能保证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毕竟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明天在哪里,谁又能够保证?”听了我的话,赵文博却只是微笑,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开口道:“妞妞,你这样聪明的一个女子,怎么就看不透呢。你和高冷,在很多地方其实都是相似的。你们渴望全心全意,在感情上也没有安全感,渴望有一个人绝对属于自己。我可以保证,你们绝对是最佳搭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我心里也隐约觉得是这样的,从我出生到现在,再也没有一个男人比高冷更在乎我了,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始终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你们在讲什么?这样热烈。”高冷此时已经拿着杂志回来了,竟然是一本儿童连环画,这让赵文博哭笑不得,他气得说高冷自己的智商停留在儿童阶段,竟把所有人都想成是一样的。高冷不复之前涕泪横流的模样,笑嘻嘻地承受着赵文博的“夸赞”。尽管不愿意,时光却还是悄悄流逝了,很快就到了登机的时间。高冷又表现出本性,抱着赵文博哇哇大哭起来,逼着赵文博许下诺言,一定会回来。赵文博笑得温和,说他拿下小师妹就会凯旋,到时再和高冷相聚。回去的路上,高冷难得安静。他漫不经心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即使是我主动找话题,他依旧保持着高调的沉默。自说自话久了,我便放弃谈话。直到寂静地走上五楼,高冷才突然转过脸来问我:“李小妞,你会不会也像赵文博一样突然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有些愣了,惊讶于高冷的敏感。事实上,前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辞职的事情。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钱,我要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的计划内,并不包括高冷,也不可能包括他。他刚克服自闭症,刚和同事们搞好关系。我希望他多接触人群。“怎么会?”或许是不想高冷过于伤感,我还是说了假话。我想,他以后都会理解的。高冷得到我的许诺,瞬间开心地展开笑颜,哼着曲调进了房间。一棵开花的雨树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令我开心的事情,那便是安琪来到北京了。安琪是大肚的妹妹,这个夏天刚刚毕业。在我的印象里,安琪一直是一个嚣张、非主流的女汉子,总是打扮得像一个男孩儿,跟在大肚和黑仔的后面东奔西跑,也经常与同龄的男孩儿打架。大肚曾经对安琪很头疼,总是说如果安琪能像我一样安静和听话,便会省了他很多心思。就像这次,安琪毕业,大肚曾为安琪在老家找了一家设计院,工作轻松稳定。但安琪却坚持己见,一定要来北京发展。为了这事,大肚气得七窍生烟,不过最后还是耐不住安琪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到安琪来的那天,风景刚好,大肚嘴上说着不想看到安琪,行动上却是另一种标准,他提前三个多小时就跑去机场接人,然后又嘱咐小艾打电话让我、黑仔和汤总到他们家吃饭。小艾的心情非常好,我们都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安琪了,都在猜想着活泼好动的安琪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非主流。“妞妞,你说安琪这样可怎么办?现在的小男孩儿啊,哪一个不是喜欢光鲜亮丽的大美女,安琪不知道打扮自己,可怎么嫁出去?”或许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人们担心最多的还是婚事问题。小艾到了最后,也免不了提到安琪的终身大事,就像她一直念叨我一样。“放心吧,安琪个性率真、单纯善良,会有好男孩儿欣赏的,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别说安琪了,你们也没少让我操心。”小艾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话题一转,又讲到晚上给安琪接风洗尘的事情。她坚持要我把高冷也带过去,说是高冷一个人在北京没什么朋友,要多照顾他才行。“这不太好吧?他又不认识安琪,和我们也不是很熟。”我本能地想要拒绝,既然高冷现在已经和常人无异,那我还是不要和他太过接近,毕竟我是即将离开的人,而他也将有自己的生活。但小艾这时候却变得异常坚持,甚至威胁我,她要亲自打电话邀请高冷。无奈之下,我只能应允。好在高冷的性格不像以前那样怪异了,我和他说明情况,他便立即点头答应。和高冷到了小艾的家里,汤总带着丹青已经到了,就是消沉了很久的黑仔也已经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朋友们的聚会,这次他能来,可把小艾高兴坏了,一直忙着给黑仔端茶倒水,导致我们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好在大肚带着安琪及时回来。听到门铃响起,小艾便尖叫起来,完全不顾自己怀孕的身体,开心地跑过去开门。果然,时隔一年不见,安琪依旧是老样子,头上戴着一个鸭舌帽,穿着一身皮衣,脸上也画着大浓妆。她见到大家完全没有拘谨的感觉,一脸灿烂地打招呼。我注意到,安琪的眼神转过来的时候,特意在黑仔身上停留了一下。接着,她也不等大肚介绍,就直接跑到黑仔面前,抱住他的胳膊高兴地叫唤起来:“黑仔,黑仔,你现在怎么这样瘦?是不是太想我了,我在上海每天都念叨你呢。”看来,安琪的性格也没有改变,还是像以前一样咋咋呼呼的,也还是喜欢黏着黑仔。反观黑仔,就没有安琪那样自然,他黝黑的脸上出现片片红晕,装作不经意地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结巴着说道:“你……在上海还好吧?”“我当然很好,就是每天都很想你们,大肚是个坏哥哥,都不让我来北京。”安琪才不管黑仔躲避她的态度,当即就当着大家的面指控大肚,让大肚非常尴尬。“大肚,你妹妹果然很特别,这就叫火一般的女子。”汤总不忘打趣。“我知道你,你是哥哥的花心好友汤大少。听说你找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友,恭喜你呀!”安琪也笑嘻嘻地回应,说话时还不忘对着丹青暧昧地笑笑,结果导致汤总先不好意思。“这姑娘我喜欢。”丹青倒是没有介意安琪的调侃语气,适时地出来为汤总解围。安琪见没有为难到汤总,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高冷身上。她转了一下大大的眼珠,然后跳到高冷面前惊讶地说道:“妞妞姐,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好像黄宗泽啊。”“你这鬼丫头胡说什么呢,他是我的邻居高冷。”我连忙否认,就怕高冷误会了。“哎呀,不好意思,是我误会啦。”安琪不愧是个机灵的小鬼头,马上就为自己的话语打圆场,不过就在我觉得欣慰时,她又突然嘀咕道:“不过你们看着真的很有夫妻相。”“安琪,我不是让你注意礼貌吗?谁让你乱说话的。”大肚适时跳出来,总算避免了更多的尴尬。安琪也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退回到大肚身边。因为有安琪的到来,聚会的场景一改往昔的聊天模式。活泼好动、机灵古怪的安琪,提议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对于已经在社会上行走多年、并有“黑历史”的汤总,第一个提出反对。他的亲亲女友丹青就在现场,万一被问出来什么,岂不是前功尽弃!不过,汤总最终还是耐不住安琪的撒娇,再加上丹青也对游戏非常感兴趣,游戏最后还是开始了。游戏采用的是抽牌的方式,谁的数字最大,就要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而谁的数字最小,则具有提问和实施大冒险惩罚的权利。似乎天不遂人愿,第一个中奖的便是汤总,而他的冤家则是一脸得意的安琪。看着安琪狡猾而阴森的眼神,汤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心话。他知道,以安琪的个性很可能提出他完全难以忍受的奇特做法。果然,安琪当即就笑嘻嘻地说道:“还好你聪明,不然一定让你去街上拉客。”让堂堂一个公司的老板扮鸭子,这想法果然够狠。但选择真心话的汤总也没讨到什么好处,直接被安琪问了和多少个女人发生过关系。我看见汤总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丹青,又弱弱地扫视一圈,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看笑话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若说了假话,肯定不能轻易蒙混过去,毕竟他的风流浪荡是众所周知的。最后,汤总心一横说道:“算上一夜情的,应该有四五十人吧。”他的话音刚落,客厅内霎时间鸦雀无声。这人是真的这样坦诚还是无所顾忌?任大家再怎么猜,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多。再看丹青,早已变了脸色,她一脸纠结地看着汤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后在大家的注视下,还是把头低了下去。“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好在还是个真男人,没有遮遮掩掩的。”安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似乎很不屑汤总的风流,但也肯定了他的坦荡和勇于担当。接着,她话题一转,又问丹青是不是介意这件事。丹青想了片刻便答道,以前的不会计较,但若婚内出轨,绝不会原谅。听到出轨这一字眼,我看到对面的大肚当时就变了脸色。他和阿楠的事情,终究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但他旁边的小艾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看着安琪和大家逗乐。短暂的插曲过后,游戏继续。山不转水转,这一次被抓到的是安琪,决定者则是高冷。安琪与汤总的想法不同,她选择的是大冒险,而高冷给她的题目则是让她当场向黑仔表白。“这也太小儿科了。”被安琪恶整过的汤总当即就表示,这个惩罚太过容易。坐在黑仔旁边的小艾也大呼这对安琪再容易不过了。然而,这在众人眼中是很容易的事情,在安琪看来却并非如此,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此时却面含羞涩地要改成真心话。见安琪如此,众人反而来了兴趣,甚至集体起哄要她表白。安琪一直低头沉思,最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站起来走到黑仔身边。我们都以为她会有什么不一般的举动,然而,她只是安静地讲述了一个少女的情怀。安琪说,她从五岁时就已经很喜欢黑仔了,她缠着黑仔,捉弄黑仔,都是因为她想引起黑仔的注意。她帮着黑仔递情书,帮着黑仔追女人,陪着失恋的黑仔到酒吧疯玩,不是因为把黑仔当成哥们,而是因为她喜欢他,而且这些年,她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为了表明心迹,安琪甚至还为黑仔深情背诵了席慕蓉的经典爱情诗《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不得不说,安琪的声音是动听的,是饱含深情的,她看向黑仔的目光也是动人心魄的。当这首诗念完了,她也走到黑仔身边幽幽说道:“黑仔哥哥,我虽然不温柔,也不可爱,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直都想嫁给你。”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众人都被安琪感动了,谁又能想到她竟然默默喜欢了其貌不扬的黑仔那么多年。大家都将目光望向黑仔,好奇他会作何反应。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黑仔一直非常震惊,到最后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道:“安琪……我……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我没想到……”就在这时,安琪却突然大笑着拍着黑仔的肩膀说道:“黑仔哥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骗,你忘记了我是在玩大冒险呐!”大家都虚惊一场,爆发出一阵鄙视声,纷纷叫嚷着要罚安琪喝酒。安琪也不推脱,当即就端起一大杯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游戏继续。第三个倒霉鬼是大肚,而幸运者则是丹青,她没等大肚开口,就率先说出了自己的处罚方式,如果大肚选择大冒险,就要光着上半身跑到这层楼的每一户人家敲门,向男主人说:“对不起,我不该招惹你老婆的。”大肚买下这儿的公寓已经有三年了,和邻居们虽然不是很熟,但三年多还是相处友好,一旦他这样做,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大肚毫不犹豫,当即就拒绝大冒险,要选择真心话。谁知,丹青不但没有失望,反而奸计得逞般地笑道:“正合我意,现在可不能反悔了,我的问题是,你和小艾在一起后,有没有出轨?当然,即使是精神出轨也算。”“丹青,你还是太善良了,多好的机会让你浪费了。”作为损友,汤总唯恐天下不乱。“就你一肚子坏水,丹青还没找你算账呢,小心今晚跪键盘。”小艾则处处为大肚着想,接着又对丹青说道,“不过我们家大肚确实很老实,不如咱们换个问题吧?”再看大肚,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和小艾一起妇唱夫随,而是第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当中。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实情。可是小艾还有三个月就生产了,这事一定不能现在说出来。我有些着急,当即就站起来接过小艾的话说道:“我也了解大肚,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显了,不如让他跳一段肚皮舞。”“妞妞,别,我要回答这个问题。”大肚却是牛脾气一个,决定的事情坚持要进行到底。我和他对视一眼,见他主意已定,便也坐了回去。大肚从小就是这样,藏不住心事,这段时间为了向小艾隐瞒他和阿楠的事情,心中一定也备受煎熬吧。只是这样便苦了小艾,她怀孕已经很辛苦,现在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难以承受?“大肚,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和阿楠的事情,”然而,小艾却出人意料地主动爆料,“你支付了她父亲治病的医疗费,这我知道。阿楠她是我朋友,没什么需要交代的。”对于信任大肚的小艾而言,即使是发现大肚为阿楠花了许多钱,却依然没有产生怀疑。此时大肚张口欲出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突然当着大家的面哭了起来,一边还抽抽搭搭地不断重复道:“小艾,谢谢你……谢谢你……”“你们这是要虐死我们吗?玩个游戏都能花式秀恩爱。”汤总似是大受刺激,他从来都羡慕大肚娶了小艾这样一个好媳妇。到了此时,游戏也难以进行下去,大家谁也没有心情再闹腾了。为了给大肚和小艾留下更多的私人时间,朋友们陆续告辞而去。虽然还未至深夜,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小小的游戏,却折射出了许多平日暗藏在心底的秘密。安琪虽然在最后表明她只是因为游戏才向黑仔表白,但她眼角的湿润却不是虚假的。以前我只当安琪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不曾想她对黑仔用情如此之深,只是黑仔能够明白安琪的心意吗?“高冷,你是怎么发现安琪的秘密的?”想到表白行动是由高冷倡议的,我也有些好奇,一向冷漠正经的高冷绝不是无心之举。“看眼神。”高冷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却也将我心中的疑惑消除殆尽。是呀,仔细回想一下,安琪跟随黑仔而转动的眼神,是不同于她看其他人的。其实在私心里,我真心希望黑仔能够和安琪走到一起,总是失恋的黑仔需要安琪这样明媚的女孩来温暖。而我也相信,黑仔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幸福的男人,虽然他看起来朴实无华。走到五楼,我和高冷道了声晚安便打开防盗门走了进去,谁知当我转身关防盗门时,却发现高冷依然站在楼道里,一脸深沉地盯着地面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高冷!高冷!”我喊了两声,才引起他的注意,“你怎么还不回去?想什么呢?”“李小妞,今天玩游戏时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高冷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不是颐指气使,也不是高傲冷然。我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的过去就像白纸一样,有什么好问的。高冷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依旧将防盗门摔得乒乓作响。这才是他的作风嘛,我有些释然地关上门。我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是从一个星期后开始,因为平时总是厚着脸皮在我眼前晃动的高冷,既没有在出门上班时遇到,也没有在吃午饭的餐馆遇到,更没有在下班时见到,即使是在楼梯间,也毫无踪影。我以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奇妙缘分,在这时都化为乌有。难道他生病了?我有些诧异,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在下班后直接敲响他的房门,但我在外等了半天,门才打开。结果,可恶的高冷看见是我,立马又关上了房门。我竟然吃了闭门羹,心中有些不甘,便坚持不懈地继续敲门,直到房门再次打开。看见高冷,我当时就莫名其妙地问道:“高冷,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把门关上?”高冷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突然怒道:“李小妞,你当我是什么人?想起来就关心一下,烦了就扔一边不管是不是?”“我……没有啊,这不是看你很长时间都没出现了……”“你既然对我没兴趣,既然一个星期都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来打扰我。”“高冷,你什么意思!”“行了,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说完,高冷直接将防盗门关上,甚至懒得再听我说一句话。这下我彻底怒了,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发誓再也不要搭理他。自从那晚之后,我和高冷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冷战之中。我和他是邻居,公司也在隔壁,但我们却很久都没有再遇到,很多时候并不是刻意要避开他,却终究还是未曾见面。其实这段时间有他陪着,什么事情都是找他一起商量,参加聚会时也带在身边,这样突然变成一个人还是很不习惯,只是高冷那个态度,我想到就生气,更拉不下脸面再去找他。日子就这样飞快流逝,很快就到了小艾的预产期,我下班后几乎都到小艾家蹭饭,陪在小艾身边,直到她被送进产房。尽管小艾像待宰杀的猪一样撕心裂肺地号叫,她的第一次生产还是很顺利,而最让人开心的是,她竟然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虽然之前医生已经告知是双胞胎,但小艾看到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时还是激动地哭了。至于大肚,他比小艾的反应还要激烈,抱着两个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我想这便是简单的幸福吧,是属于血脉的绵延,更是爱的延续。", "summary": "我在前往沙漠的旅途中认识了女孩洛丽塔,并亲眼目睹了洛丽塔遇难去世的情景,在结束旅程后,我变得更加沉默和内敛。公司领导唐总对苏晨心生好感,并不断追求苏晨,但当苏晨得知汤总曾经导致王娜流产后毅然地拒绝了汤总,和其他人交往,汤总最终放弃。汤总和大肚在公司项目问题上发生口角,但汤总态度冷漠,并不打算缓和和大肚的关系,在我的调节下,两人重归于好。汤总通过相亲认识了丹青,很快两人便开始交往。高冷是我的邻居,患有抑郁症,高冷希望我能够帮助她治疗抑郁症。我因为福临和韩静安将要结婚而心情低落,高冷不断安慰我。在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中,安琪输掉比赛,被惩罚向黑仔表白。众人起哄大肚和小艾之间的关系,大肚因曾经瞒着小艾帮助阿楠支付医药费一事而有所愧疚,小艾对此很是宽容。大肚和小艾生了一对龙凤胎,生活非常幸福。"} {"context": "李景隆听说大同危急,连忙率兵出紫荆关赴援,紫荆关位于易县城西高高的紫荆岭上,是河北平原进入太行山的要道之一,列为太行八陉第七陉,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之险。大军出了紫荆关,在冰雪未消的太行山中走了几日,便收到消息,燕王朱棣已经在宣府大同一带搜刮了一遍,回程时绕过沿路明军,从居庸关返回北平去了。李景隆好不丧气,带着大军出去逛了一圈,还没赶到地方,人家已经走了。燕王攻大同,一路去的都是骑兵,李景隆带领大军两条腿赶路,而且还要穿山越岭,这机动速度怎么赶得上人家?李景隆没精打采地领着兵马原路返回,跋山涉山返回德州,一仗没打,十成兵马,倒有三成生了疾病,急忙将附近州县所有的郎中都召了来,又调集了大批药材予以治疗。眼看军中如此情形,李景隆很担心不能按时完成进攻北平的计划,他现在可是“戴罪立功”,虽说朝中有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替他把大败而归的消息瞒了下来,可谁知道能瞒多久,万一哪个人与他作对,把这消息秘密呈报皇上,他这里只有戴罪,没有立功,那时黄子澄等人怕也不会保他了。因此,李景隆求战心切,这一次他倒是不敢狂妄了,大军返回德州,休整不过十余天,刚刚控制住军中疾患,他便召集众将领商议对策,众将其实都有些恨他无能,奈何帅印掌在他的手中,大家休戚相关,也只得抛弃个人嫌隙,为他出谋画策。众将领围着沙盘正在商议的当口儿,一位军中的驿使背插三角红旗,急匆匆闯进帅帐,向李景隆单膝跪倒,抱拳急声道:“报,北平燕逆,亲领大军十万,浩浩荡荡,直奔德州而来!” 我们是害虫燕军南下,李景隆的反攻北平军事会议被迫当即改为迎战燕王的军事会议,众将集思广益,一番商量之后,李景隆立刻下令现驻扎在保定等地的郭英、吴杰等与他兵分三路,合击燕王兵马。当即,李景隆点起大军北上,为了壮声势,沿途宣传,六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先锋官就是平保儿。平保儿的父亲叫平定,当年朱元璋南征北战,以功任济宁卫指挥佥事,攻打元大都时战死,平保儿被朱元璋收为义子,改名平安,承袭父职,后又升为密云指挥使和右军都督佥事。此人与李景隆一样都是名将后裔,但是骁勇善战,与李景隆的徒有虚名大不相同。他担任先锋之后,率所部人马星夜兼程,将至白沟河时,探马送来消息,燕王的大军就要到了。平保儿闻言立即制止大军前进。他所部人马约万余人,而燕王有十万大军,硬打是不行的,但是平保儿也知道,燕王的大军虽然多骑兵,也只是相对于明军而言,燕军中同样有大量的步卒,所以整个部队绝不会十余万人集结在一起一同前进。根据这个判断,平保儿心生一计,抢先赶到白沟河,依据地势,将人马掩藏起来,万余人要隐藏身形颇为不易,待他好不容易将人马藏好,燕军便到了。等燕军欲沿苏家桥过河时,平保儿一声号炮,身先士卒杀入敌阵,燕王大军一路急行,自料行军神速,却未料到敌军早已赶到此处埋伏,措手不及之下登时大乱,只得急急后退。平保儿只知这是燕军先锋,却未料到燕王本人也在军中。燕王行军作战,一向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其实这个习惯并不好,三军主将每逢战事必亲临最前线,一旦遭遇不测,三军将不战而溃,然而燕王的这个坏习惯,却是一辈子也不曾改过的。燕王见明军突袭,本军阵形混乱不易调遣予以反抗,又见明军出现的突兀,担心李景隆的大军均已赶到,对自己形成合围,所以马上下令后退。平保儿率军急追,一路斩杀无数。燕王朱棣首战失利,且战且退中,奉李景隆命令自真定赶来的武定侯郭英也到了,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郭英听得探马回报,燕王先锋部队正与平保儿所部大战,并没有马上投入战斗,因为紧跟着又有探马来报,燕军后续部队正飞快赶来接应。郭英并不知道燕王本人就在前军,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会不计一切代价,全军投入战斗,只求斩杀朱棣。可惜,他也以为这只是燕王的一支前军,于是老成持重的他立即命令所部,在燕军退路设下埋伏。他这埋伏,并不是以人马埋伏,因为不巧的很,他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一片平原,一览无余,人马是无从埋伏的,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可以埋伏,那就是地雷。大明朝廷一直注重火器的研究和发展,发明了种式繁多的火器,后来陆续又发明了手榴弹和水雷,而地雷发明的时间更早一些,当然,当时这种火器的名字并不叫地雷。郭英在燕军退路埋下大量从保定带来的地雷,随即便率部撤到燕军视线难及的地方以外,想等燕军被大量杀伤时再实施攻击。燕军在朱棣本人的亲自指挥下,本来退得颇有章法,平保儿虽然悍勇,也占不到太多的便宜,实未料到,燕军正在后撤,突然一处处地雷炸响,那时地雷威力有限,但是地雷里边藏了大量的铁钉铁片,爆炸开来可以成片地令敌军致伤致残。这一来燕军登时大乱,以燕王丰富的战斗经验,也控制不住部队撤退的节奏了,本来他的军队是有序撤退,连续几枚地雷炸响之后,三军哗然,旗鼓号令再也约束不得军队,撤退变成了败退,一字之差,其混乱狼狈之状可想而知。在此关头,武定侯郭英率人马杀了出来,后有平安,侧有郭英,杀得燕军溃不成军,直至天黑,在张玉率中军接应下,平保儿和郭英才鸣金收兵。张玉匆匆接应了败兵回营,上下一找,混乱之中竟然不见了燕王,众将齐齐骇然,忙又派人出营搜寻。燕王随着前锋行军,并未打起自己的旗号,但是军中将领自然知道殿下在此,退兵时因为发现地上埋设了大量的火器伏雷,深恐炸伤了燕王,便把燕王留在了靠近后队的地方,等到郭英斜刺里杀到,把燕军一截两半,后半截的燕军各自为战,人马都被打散了。燕王在亲兵的护卫下浴血杀出重围,落荒而去,到了天黑竟然迷了路,这时候他的身边只剩下三名亲卫,二月天,天黑的早,燕王茫然四顾,哪儿也不认得,后来伏地听音,循声而来,这才找到自己的大营,被如释重负的众将领迎回中军大帐。自朱棣起兵以来,虽然每一次都是以寡敌众,但是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这是他败得最狼狈的一次,如果中伏之际中上一支流矢、败退之际趟上一颗地雷、或者突围之时被随意哪一个明军士兵一枪刺中,他朱棣都要稀里糊涂身死当场。盔歪甲斜、满身硝烟尘土的朱棣被部下们迎回中军大帐,想想今日莫名其妙的惨败,真是羞愧难当,当即拍案大喝道:“令后队人马加速前进,明晨前务必赶到,天明时分,与李九江决战!”众将从未见过朱棣如此暴怒,纷纷凛然称命,自去备战不提。朱棣一屁股坐下,想起一路败逃之际,那倏忽响起的惊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对于火器,一向是南军应用较多,北军应用较少,对漠北民族作战,强弓利矢、骏马快鞭足矣,以前朱棣对火器的认识也不足,但是今日这一场惨败,却令朱棣对火器运用刮目相看。日后,永乐大帝于五军营、三千营之外另设神机营,成立世上最早的专门的火器兵种,与他今日这番境遇,实在不无关系。从俘获的燕军士兵口中,得知燕王本人就在遇伏的燕军先锋营中,平保儿、张英等人又惊又悔,李景隆更是扼腕惋惜,不过他那颗已经被燕王朱棣打破了的心,却也因此恢复了几分信心:原来朱棣也不是算无遗策、百战百胜的,原来他也有吃败仗的时候!信心大增的李景隆那颗榆木脑袋好像突然开了窍儿,他并未对错失斩杀燕王良机的平保儿、张英予以训斥,相反却大加赞扬,同时有意把这个消息在全军传开,以鼓舞士气。果然,原本心中忐忑,都像揣了个兔子胆儿,时刻准备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南军士兵士气为之大振。三更时分,李景隆结束会议,返回自己寝帐。帐外大旗杆上,悬挂着一串的红灯笼次第熄灭,只留了三盏,大帅的亲卫指挥江海文把灯笼重新挂起,打个呵欠,对帐外的侍卫亲兵们道:“好啦,不当值的兄弟都回去歇了吧,明日一早,将与燕军决战,好好养养精神。当值的兄弟打起精神来,不要吵了国公爷歇息。”东方亮看看远处隐隐移动的火把洪流,凑近江海文,涎颜笑道:“江大哥,那边是瞿都督的军营吧,这么晚了,还要换防么?”江海文瞪了他一眼,总算彼此私交甚好,没有当众呵斥,只压低了嗓门教训道:“胡乱问些什么,不懂得规矩。在大帅身边做事,乖巧一些,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懂么?”“是是是,俺这不是好奇么,知道了,知道了,小弟这就回帐歇着。”江海文点点头,不远处几匹马因为远处军伍调动的声音有些不安,仰天嘶叫了几声,江海文连忙赶过去,嚷道:“那边,把马匹都牵远些,明日会战,莫吵了国公爷歇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校踱到东方亮身边,低声道:“殿下今日吃了大亏,南军士气高涨,又有兵力优势,于我军大为不利,明日会战,南军必有奸谋,咱们探不到消息,怎么办?要不要到处生些是非,或者干脆把……”东方亮微微摇头:“此时除掉李景隆,确也有些作用,可这作用,不过是拖迟了会战之期,换一个将领上来,对我军将更加不利。不要总想着宰人,记住大人吩咐咱们的话,一旦做了秘谍,脱下这身盔甲,就不要把自己再当成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那小校心领神会,与他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蛀虫,我们藏在最隐蔽的角落里,露出一副最无害的模样,于无声无息之间,专门蚀空主人家的房梁、柱子,一阵风来,叫它轰然倒塌,还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没办法,夏浔手下这帮人,机警是机警,却没读过几天书,夏浔对他们拽几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间谍准则,他们肯定是听不懂的,这样浅显易懂的话他们却能深刻领悟,这是夏浔语录第四条,他手下的人都能倒背如流。东方亮点点头,满意地道:“今晚你当值,竖起耳朵,张大眼睛。我回去歇着了。”“是!”目送东方亮走开,那小校回到帐前站定,目光忽然落到了帐前矗立的帅旗旗杆上,这是现场唯一一件像房梁、柱子的东西,他的双眼一亮,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奇思妙想,后来会发生什么作用,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在白沟河之战中到底发生了多么巨大的作用,只有飞龙秘谍的秘密档案中,记下了这件事,记下了他的名字,他叫——岳俊弘! 你服不服?翌日清晨,燕王集结大军,准备渡河作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肯虚心接受众将建议的李景隆脱胎换骨一般,竟然抢先发起了进攻。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次燕军上下明显是低估了李景隆的智商,或者说李景隆的智商并没有提高,但是他只要稍稍虚心一些,肯听取别人的意见,他的决策就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了。抢在燕军前面发起进攻的正是昨夜被东方亮发现正在移营的瞿能所部人马,此外还有昨日立下头功的平保儿,这两位将军都是能征惯战之辈,瞿能当初攻打北平,如果不是李景隆贪功,勒令他停止前进,早就是攻进北平城,生擒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的当世名将了。这两个人绕到白沟河下游,渡河迂回,转移到了燕军后翼,突然发起了进攻。燕军后营主将是房宽,惊见明军自后方出现,大骇之下一面指挥军队抵挡,一面向燕王中军发出急报。平保儿一马当先,率军冲破了燕军后营。如果说平保是一柄尖刀,瞿能就是一把钳子,指挥两个儿子把平保儿撕开的豁口不断扩大,燕军后营苦战半晌,开始呈现崩溃现象。消息传到正准备渡河的主力部队营中,众将听说明军突然出现在自己后方,不由大惊失色,纷纷向燕王请求临河拒敌,先剪除后方的敌人,燕王朱棣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沉住气,在帐中踱了许久,终于站定脚步,面向众将,沉声说道:“不要管他,他打他的,俺打俺的,集中主力,攻击李九江的中军!”这个命令一下,连张玉都瞿然变色,他们只道燕王是因为昨日一败颜面无光,愤而不惜一切要找回颜面,是以纷纷苦劝,朱棣大步走过去,霍地掀开帐帘,指着河对岸的明军人马道:“看清楚了么,明军早已蓄势以待,就等我军后退,然后趁机掩杀。一旦撤退,在李九江的优势兵力打击下,必然全盘溃败,绝无幸理!”晨雾袅袅,朦胧中可以看见明军大营寒气冲宵,三军早已整装待发。朱能憬然道:“末将明白了,以攻代守,只要冲垮明军大营,我后营危机,不解自解。”朱棣断然道:“不错,死中求活,唯此而已!传令下去,立即渡河作战。”朱棣此人平时颇能听取他人意见,但是紧要关头却能独断专行,战机稍纵即逝,身为主将如果总是临敌犹豫、摇摆不定,实为大忌。朱棣将令既下,大军如山崩河缺一般,登时向对面的明军发起了全面进攻。主攻者,乃朱棣手下大将邱福,邱福正领着前军人马。邱福此人,朴戆鸷勇,谋画智计方面不如张玉朱能,但临敌敢战,而且从不贪功,因此甚受部下爱戴,他知道这一战对燕王实在是太重要了,因此脱了披挂,赤着双膊,亲自操刀领军冲锋。奈何,明军多少万人?以这样雄厚的兵力居然采取守势,邱福再如何悍勇,又岂能独力回天,大战自清晨战到日上三竿,邱福部死伤无数,他本人也是数处重创,竟然不能寸进。不过朱棣并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邱福身上,他也知道,想要正面突破李景隆的中军是何等困难,因此邱福鏖战正酣的时候,朱棣已亲领中军,悄然转移到了李景隆中军侧翼,想配合邱福发动进攻,可是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他的大舅子来了。徐辉祖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他的侧翼,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今日的战策,多是出自于徐辉祖之手,李景隆麾下兵马无数,何惜再派一军予燕军偷袭,反正不是他去冒险,因此欣然应允了徐辉祖,这一来朱棣顿时陷入绝境。大军涌动,如惊涛骇浪,燕王有前后左中右五军,也并非全都陷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中,可是如果坐等他们突破敌军重围来救,恐怕尸体都要僵了,求人不如求己,本来就喜欢亲自冲锋陷阵的朱棣亲自上马迎敌,先是以箭矢疾射,箭矢用尽,便一手枪、一手剑,亲自肉搏与前。这一战当真是苦不堪言,朱棣的随身宝剑斫断了,胯下的战马都力竭更换了三匹,燕字大旗上钉满了明军的箭矢,执旗的旗手射死一个换一个,已经更换到了第十七人,好在执旗者也知道这杆大旗此刻就如同一杆招魂幡,目标太明显了些,所以不敢离朱棣太近,否则朱棣早已万箭穿心了。朱棣且战且退,幸亏他突入敌阵不深,一番浴血苦战,堪堪退到岸边,冷不防刚刚解决了朱棣后军的平安、瞿能两个煞星又冒了出来。“大势去矣!”燕王朱棣见此情景,心中大呼。“天助我也!”李景隆见此情景兴奋欲绝,立即下令,挥动他的帅旗,下达了总攻令,明军立即如潮水一般蜂拥而来,准备打落水狗了。“殿下!殿下!事不可为,请殿下立即突围,退回北平,再图后计!”张玉浑身浴血,肩膀头上顶上一根狼牙箭,满脸血汗地跑到朱棣面前,朱棣惨然一笑道:“世美,本王全部家底都在这里,此战一败,徒余北平数万老弱残兵,还能济得甚么事。”张玉咬牙道:“那,由末将率部来抵挡敌军,殿下万金之躯,不可再冒险了,请尽力退往岸边,候我左军右军来援,或得一线生机。”朱棣心中一动:“援军,援军……”他也不知自己这计策是否可行,如今岌岌可危,总得试试方才甘心,于是立即扳鞍下马,奔向长堤,张玉奇道:“殿下,你要做什么?”他生怕燕王想不开,急忙追了上去。燕王登上长堤,手执马鞭,向远处遥遥招手,身姿稳定,挥手的动作更是从容无比,阳光下,那身姿动作……咳,大家都熟悉吧?李景隆全身披挂,手执银枪,只想亲手执杀燕王,兴冲冲正向前闯,忽见燕王登上长堤,手执马鞭向远处招手,李景隆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不好,燕王在此设有伏兵!”当初燕王的五千朵颜三卫精骑马踏连营的威风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如果这支骑兵此刻以逸待劳,就埋伏在旁边,突然杀将出来,那死的就不是朱棣,而是他李景隆了,李景隆当机立断,立即一拨马头,高呼道:“退!全军撤退!燕逆有埋伏!”说罢不管不顾,一骑当先,绝尘而去……极品吖,再一次展示了他的极品智商。李景隆麾下那些大将都被派出去了,并无一人能在身边给他建议,估计给他建议也来不及说出来,因为李景隆逃命的时候一向是“杀伐决断”,根本不给敌人和战友任何机会的。李景隆卷旗逃跑,其余诸部兵马不明所以,只道前方真有埋伏,纷纷收拢人马以御强敌,等到双方拉开了距离,李景隆站在三箭地外,遥遥地看着,此时雾气已经散去,视线非常清晰,他并未发现朱棣身边多冒出来一兵一卒。“莫非……上当了?”李景隆又仔细观察片刻,见燕军正在急匆匆地迅速收扰人马,结成防御阵形,果真没有一个援兵,不由得恼羞成怒,立即下令道:“进攻!全力进攻,誓杀朱棣!”明军得到主帅指示,正欲再度发起猛攻,这时候远处一片尘土飞扬,一路大军踏着滚滚烟尘,犹如沿堤而行的一条长龙,飞快地扑了过来,朱棣的援军终于到了。这支援军,正是朱棣视作宝贝的朵颜三卫精骑,领头的就是他的二儿子朱高煦。有了这支精骑,纵然能打败燕军,想阵前擒杀燕王怕也难以做到了,痛失良机的李景隆怒不可遏,大声疾呼道:“进攻,全体进攻,斩杀燕逆者本国公为他请功!”说完胀着一张羞红如鸡血的面孔,提马冲了上去,气喘吁吁地扛着大旗刚跑回中军大营还没顾上喘口气的旗手闻听主帅下令,连忙张开大旗,旋展挥动,号令三军进攻,然后撒开两条腿追在李景隆的马屁股后面又向前跑去。“兄弟,我帮你扛一会儿!”岳俊弘向那旗手笑笑,不待回答,便挂好佩刀,从那旗手手中抢过了帅旗。“多谢,俊弘兄弟,你……你不懂旗语,紧跟着我,大帅有令颁下时,得随时昭示三军。”“好!”岳俊弘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扛起大旗就跑。昨夜,他就对这杆大旗做了手脚,现在要做的只是让那动过手脚的地方发作而已,奔跑间,他已不着痕迹地解去了旗杆上动过手脚的铜束箍。“命令,平保儿、瞿能,缠困燕军骑兵!命令,徐辉祖于平保儿、瞿能之后摆阵,卡住燕骑退路!”李景隆怒不可遏地下令。他跑到距燕军一箭地外便站住了脚步,当对方不是落水狗而是急得要跳墙的狗时,他是绝对秉持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安全理念的,那旗手听得李景隆吩咐,立即自岳俊弘手中抢过大旗挥舞起来,大旗猎猎,迎风凛凛,明军各营旗手号兵正盯着来自中军的旗语,那“李”字帅旗“咔嚓”一声,断了!大旗断的很缺德,紧贴着旗帜根儿断的,它要是只断一小截,再把它竖起来也就是了,可它断成这么短的一截,举起来还有谁看得到?明军各营旗手都看呆了,帅旗放倒是什么意思?一是投降,二是主帅战死!曹国公此际是不可能投降的啊,那就是……主帅战死了。这也不无可能,流矢漫天飞舞,主帅也没有满天神佛庇佑,若是不巧中上一箭……又等片刻,主帅营中还是没有竖起帅旗,各营旗手纷纷打出旗语,通知所部将领:李景隆……挂了!其实也不用他们打旗语了,别的旗语可能比较复杂,一般的士兵看不懂,可是帅旗放倒,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明军登时一阵喧哗,数十万大军,哪怕只是一人倒吸一口冷气,汇合起来都是惊天动地的一声霹雳。燕王朱棣见儿子率生力军赶到,大喜过望,连忙换上一匹马,提枪上马,正欲再战,忽听对方营中一片异动,定睛看去,李景隆的大旗不见了,朱棣先是微微一呆,随即便知机不可失,立即纵声大呼道:“李景隆战死,明军大败,明军大败!”张玉、朱能等人反应都不含糊,纷纷高声应和,一时燕军齐声高喝:“李景隆战死,明军大败!”声如雷霆,甚嚣尘上。明军将官猜疑,士卒慌乱,本来人心就是极不稳定的时候,一听燕军营中传出大喝,登时便有胆气泄丧者掉头逃去。这种事是会像瘟疫一样传染开来的,虽然明军各部将领反应迅速,拿逃兵开刀,迅速斩杀多人,制止了全军蠢动,但是善于捕捉战机的燕王朱棣却没有等着他们不攻自溃,而是一面高呼,一面发动了全面进攻,此番正以朱高煦带来的数千朵颜精骑为先锋,直冲李景隆的中军大营。明军慌乱之中全无斗志,一被冲垮,本来就有的逃意顿时化作了行动,这一败,如泰山之崩,任谁也休想阻止了。瞿能父子本来冲杀在最前面,所以也是首当其冲地陷入燕军重围,恰如刚才燕王被他们围困。奈何,燕王朱棣有一个其蠢如猪的敌军主帅,又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儿子赶来增援,他们却恰恰相反,千军万马之中父子左支右绌,任他如何骁勇都是独木难支,迅速被燕军铁骑拍死在汹涌的冲锋洪流之中。俞通渊、滕聚等明将本来还想再战,奈何军心已不可为,稍一犹豫就跑不了啦,朵颜铁骑踏营而过,见人就杀,哪管他是兵是将,俞通渊、滕聚等大将亦先后丧命于乱军之中,其余明将眼见势不可为,只得各领本部人马,惶惶逃去。从保定赶来参战的老将军武定侯郭英,眼见明军败得竟是这般莫名其妙,气得几乎吐血,当即他也收敛所部兵马逃去。这位老兄大概是恨死了曹国公,直接领着兵马往西逃,回保定去了,懒得再跟李景隆这个废物废话。这一败,明军淹死及被杀者十余万人,横尸百余里,当真是惨不忍睹。德州码头,小房内,夏浔对几个手下道:“先期赶到金陵去的人马,已经为咱们铺好了道路,徐石陵、张俊、蒋梦熊、王冠宇,有关的任务已经向你们交待明白了,你们四个现在就赶过去。”“夏大人,那您呢?”夏浔在飞龙秘谍中,所用的名字就叫夏浔,所有的飞龙密谍都只认这个名字,只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的最高首领,这也算是夏浔对本来的自己一种变相的怀念吧。所以他属下的人员称呼他时,都叫他夏大人,真正知道他还有个名字叫杨旭的寥寥无几。“殿下图谋德州,本官要动用这边的人手予以内应,到时候身份难免败露,之后我就会转移到金陵去,此后,咱们就要在金陵扎根了,到时候,本官会与你们取得联系。所以,万事均须小心。你们记住,此去金陵,你们分开上路,到了那里之后,你们四人之间,横向不得联系,不得互向通报自己潜伏的身份。你们与你们的部下,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直线联系,确保不论哪一环出现了差迟,不至于被朝廷连窝端了,锦衣卫的势力现在虽然极为削弱,几乎不出金陵城门,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南京城,他们仍旧是手眼通天,万万大意不得。”“卑职明白!”徐石陵、张俊、蒋梦熊、王冠宇四人肃然拱手。夏浔正在安排飞龙秘谍的精干人员赶赴金陵,他这样做,是因为靖难的四年时间中,明军几易主将,他不可能朝廷每换一名主将,都有办法安插间谍进去。再说,军中得到的消息都有很强的时效性,得到了消息未必来得及送出,送出去后未必来得及应对,如果能把谍报中心安插在大明京师,那就一劳永逸了。须知前方军队在战术上不管如何变化,战略上都必须听从京师的调度安排,或者及时把他们的战略部署呈报于京师。如果在这个紧要的地方安插有自己的耳目,那么燕王就能随时了解朝廷的战略部署,至于具体的战术运用,燕王朱棣还需要他来指点么?当然,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也合情合理,但是……夏浔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最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他并不记得德州一战之后明军的讨逆主将换了谁,更不记得这位讨逆主帅驻扎在哪个城市,他总不能每次都在尘埃落定之后,再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去设置信息站,如果那样,恐怕他这边还没建好,人家早就转移了。这些详细数据,他是真不记得,当初只当是历史故事,兴之所至随便看看,此刻既没有百度也没有Google,你让他上哪儿查去?送了四人出门,夏浔又殷殷嘱咐几句,正要让他们离去,忽见徐姜从远处急匆匆走来,夏浔目光微凝,看着徐姜神情,徐姜走到面前,满面通红地道:“大人,殿下大捷!”徐姜按捺不住兴奋,语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夏浔眼神一动,急忙道:“沉住气,进屋再说。”四个本来要走的亲信部下一听燕王那里打了大胜仗,也都满脸惊喜地跟了回来。这时候,旁边房里那位姐儿端了个木盆出来倒水,一眼瞧见五个男人兴冲冲地跟在那个兔儿相公后面进了小屋,登时瞪大了双眼,这一回,她没有羡慕嫉妒恨,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站了很久,然后像看到神一样惊叹一声,钦佩莫名的回了房间。她服了,心服口服! 乱象骑兵在追击战中充分发挥了它的长处,朱棣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紧贴在李景隆屁股后边,从白沟河一路追杀下来,不断扩大战果。一路下来,明军死伤又逾十多万人,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只因这一战,便折去了三分之一。燕军连续作战,同样疲惫不堪,但是此时作战,已不仅仅是体力问题,朱棣深知自己较之朝廷最差的就是实力的巨大差距,眼下有便宜可捡,他哪会轻易放过,这一路追下来,所有的骑兵都派到了最前边,只管一路追杀下去,步卒垫行于后,沿途搜罗明军弃置各处的甲胄器帐、辎重粮草。李景隆马不停蹄地败回德州,朝廷大败的消息立即便传了开来,明军第一次以五十万大军对燕军五万,大败;第二次以六十万大军对燕军十万,还是大败;在军民心中,燕军俨然已是不可战胜的天兵天将。由来成败论英雄,谁还理会白沟河畔燕王朱棣几欲战死、狼狈不堪的情形?百姓们听说燕军正沿途南下,指挥大军杀向德州,一时间德州城内好似沸水开了锅,百姓们深恐兵荒马乱殃及自身,但凡有能力逃走的都携家带口,纷纷逃离德州,各自投亲访友去了,一时间难民络绎于途,一片乱世景象。“相公,朝廷大败啦,六十万大军呐,就是六十万头猪,也能把燕军拱个人仰马翻吧,怎么就败了?咱们怎么办呐,要不要赶紧收拾收拾回阳谷县呀?”一个青帕包头、皓齿明眸,俊俏的不像话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跑进帐篷,对她的男人道。她的男人刚刚放下药匣,筋疲力尽地跌坐在睡榻上,听见这女孩儿说话,他高枕双臂,苦笑摇头道:“飞飞呀,怎么尽说些孩子话,我是被召来德州服役的,官府中都有备案,哪能说走就走。德州是兵城,城高墙厚、兵马众多,外边又有十二连城。野战和城战是两码事,燕军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攻即克,真要是守不住了,咱们再走也不为难呐,先让为夫歇歇,今天医治了不下百余伤兵,哎哟,可累死我了……”这对夫妻,正是西门庆和南飞飞,西门庆是郎中,德州兵营中许多士兵都得了冻疮和风寒,李景隆下令把山东府各地所有挂牌行医的郎中全都弄到了德州,为兵卒医治疾患,西门庆也在应召之列。本来,他带个药童学徒也就罢了,奈何南飞飞以前东奔西走惯了,如今突然过起了家居的小妇人生活,时间久了枯燥乏味的很,一听丈夫要出行,登时兴高采烈非要跟来。于是西门庆就让夫人小东守着家业,带着南飞飞到了德州,他在德州已经快一个月了,主要是诊治伤风、冻疮等疾患,今天突然全变成了缺胳膊少腿儿的外伤科病患,军营中这方面备用的药物竟不敷使用,西门庆又是个在妇科上有独到之处的医生,手忙脚乱的,可把他累的够呛。南飞飞跑过去,双膝一屈,跪坐在榻上,攥起一双粉拳一边给他捶着大腿,一边嘟起小嘴儿,不满地道:“哼!等燕军打到德州,兵荒马乱的,就你媳妇这般千娇百媚的女人家,要是被人家抢去做了押寨夫人,你不心疼呀?哭不死你!”西门庆有气无力地呻吟道:“拉倒吧你,你还真相信他们说的呀?燕军又不是山贼,往哪座山上抢啊……”南飞飞窒了窒,在他腿上使劲捶了一下,娇嗔道:“不是山贼就规矩了么?你不在乎是吧?成,那就让人给你戴绿帽子,一戴戴个十七八顶,绿油油的,好不风光!”西门庆哼哼唧唧的,没把她的气话当回事儿。南飞飞瞟了他一眼,赌气道:“就你懂规矩,我告诉你,刚才我可是看见肥城来的那个郎中老张带着他的小徒弟已经换了衣裳逃跑了,偏你不走。”“已经有人逃了?”西门庆精神大振,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有人带头就好办了,你让我歇歇,把东西收拾一下,等晚上咱们也溜他娘的。”西门庆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响,有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吼道:“散开散开,把这一片儿都给老子看紧了,这一片儿住的都是郎中,军中那么多受伤的兄弟,可不能让他们跑喽,都看紧些,从现在开始,没有咱们的人带着,不许一人自由出入。”帐中,西门庆和南飞飞互相看了看,西门庆讪讪地道:“呃……把我的衣服拿一套出来,裁剪裁剪,你先换上,再去灶下弄点炉灰把脸抹黑了,且扮个丑男人再说……”何家庄。服役的民工们正干得热火朝天,监工和士兵们来回奔走,吆喝连天:“快点快点,抓紧挖掘战壕,我告诉你们,燕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最喜欢把人剁吧剁吧炖大锅肉吃的,你们现在不卖力气,等燕军一到,你们全都要倒大霉。”“呸!”有人低声咒骂:“六十万人打不过人家十万人,还觍着个脸说,一群吃干饭的废物。”唐姚举踱着步子,在一个监工身边站定,低声道:“罗历,这边安排的怎么样了?”那人也压低了嗓音道:“只我这边,串连了百十来人,林掌柜的那边至少有数千人吧。”唐姚举微微一笑,说道:“足够了,事先知道底细的,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乱象已生,黄天当立,弥勒主天下,我等揭竿而起,正是时候,你这里提高警觉,我去那边看看。”说完,唐姚举便向另一片工地绕去。林羽七和唐姚举本来并无反意,但是朝廷打压白莲教徒时,他们也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如今眼见皇叔和皇侄打成了一锅粥,山东府开始动荡不安,这心境就发生了变化,野心开始滋生。这就是他们有众多的教徒基础,一旦“气候”合适,就能迅速转变为不安定因素的结果了。如果只是普通百姓,除非走投无路,很难会滋生这种想法。他们的打算还算谨慎,准备效仿当年被征民工挖黄河的韩山童、刘福通等人造反成功的先例,在征召来德州的民夫当中发展教徒,以他们原本的忠心信徒为骨干,带动更多的信徒,再裹挟发展一部分信教的士兵,从而竖起造反的大旗。如果他们能迅速站稳脚跟,那就于南军和北军之外独树一帜,与他们分庭抗礼,这一点他们认为希望很大,因为朝廷兵马的大敌是燕王的人马,不可能分重兵来围剿他们。当然,如果万一失败,那就率军去投燕王,燕王现在势力薄弱,对他们的投靠必定倒履欢迎,到时候他们可以托庇在燕王羽翼之下,再暗暗发展自己的力量。正月初一是弥勒佛圣诞,本来最具意义,可惜这个日子时机不合适,那时他们还没有被征召到德州服役,他们本来计划在四月初八释迦牟尼佛圣诞之日起事,可是因为燕王南下,李景隆率大军迎敌,带走了他们在军中发展的,要在起事之日开军械库,给他们发放武器的信徒,只得把起事时间再次押后。不过,现在燕军大胜,气势汹汹直奔德州而来,明军新败,如惊弓之鸟,他们觉得此时起事,正是天时地利人合,因此决定,俟燕军攻进德州当天,率众起事,自立白莲义军。论英雄,谁是英雄。夏浔曾对宁王侧妃说过,英雄,是不得已而为之,行人所不能之事,才成了英雄。用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来概括,其实就是“时势造英雄”。不过,也有人相信“英雄造时势”的,比如教义乃是“入世”的白莲教:“拥有这么多的徒众,但有机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指斥挥遒、傲笑江山的一世英雄?”林羽七、唐姚举之辈正做此想。谢雨霏的风寒已经养好了。两个人从借宿的农家启程继续南行,沿途是经过青州的。彭梓祺暗中潜回彭府,去见过了自己的父兄。很幸运,她与夏浔虽然成就婚姻,但是朱允炆因为夏浔的叛逃大怒之下要诛他满门的时候,只知道他已携家小逃走,却未寻索到她的娘家。唯一知道夏浔妻子彭氏底细的,只有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罗克敌,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皇帝,或许……是因为他不愿做些无用功的原因吧。彭梓祺悄悄见过父兄之后,谢绝了他们的挽留,与谢雨霏继续往北走,所行路线正是章丘、济南、禹城而至德州,这一天到了平原县,想起当初去北平时,在此地戏弄关外参商古舟,却因误以为夏浔也是个登徒子,十三娘想要色诱袭击于他,反被夏浔戏弄的往事,十三娘心中酸酸甜甜,说不出的滋味。随口说与彭梓祺听时,却换来彭梓祺一番取笑,两位姑娘打打闹闹间,似乎冲淡了思念之情,却又似乎加重了思念之情,袅袅一缕情丝,谁说的清呢。只是,她们可万万没有料到,她们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此刻就在她们旅途的下一站:德州。而李景隆与燕王,挥军数十万,正像赛跑似的,向那里集结…… 所向披靡何谓兵败如山倒?即便是近代,兵员素质、通讯方式与古时候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一旦溃不成军想要收拢残兵也不是一两天内就能办到的事,何况是那个时代;何况是自河北白沟河一路逃回山东德州,长途漫漫;何况是数十万军队。李景隆败回德州,又气又急,第二天就起了一嘴火泡,他还没把自己的残兵败将点检清楚,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就被插着小红旗的探马送回来了:朱棣大魔王的追兵马上就到了,燕军前锋已经抵达十二连城,正与前锋交战。李景隆一听这消息登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在那儿。“国公爷,怎么办?”虽说那些统兵大将都在整顿本部兵马不在身边,但是李景隆也有自己的副将、偏将一大帮人,这时候忽啦啦都围了上来,向李景隆讨问对策,李景隆沉默半晌,断然喝道:“撤!”又撤?左右副将们都觉得实在说不过去了,忍不住劝道:“国公爷,咱们现在以守待攻,未必就那么不济呀,再撤……如何向朝廷交待?是不是……召集各部将领,一同商议一下?”这时候,李景隆杀伐决断的大将风度毕露无遗,他斩钉截铁地道:“败将残兵,尚未收拢,燕军新胜,士气如虹,此时与敌决战,断无幸理。撤!我们撤到济南府去,背倚坚城,没有了后顾之忧,再与燕军决战不迟。”李景隆不由分说,言罢立即率领本部人马开始撤退,这一次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不告而别,而是把自己的决定派人分别去告诉了各营将领。要说这李景隆,还真是一员福将,在战场上最困难的就是抓住致胜的机会和安全脱离的机会,李景隆逃的时候总是比兔子还要机警,比狗还要嗅觉灵敏,这一次他的决定未必就是一个错误。以他匆匆败逃回未经整顿的军队,乱糟糟如同一锅粥,即便他坚守德州,也很难守得住,说不定他就会成为被燕军活捉的最高级别的朝廷将领,但是他逃了,而且通知了其他各部将领之后,根本不等回信儿,他就率领本部人马急匆匆地逃了。李跑跑逃的正是时候,在夏浔等人的接应下,匆匆赶到德州的燕军,就像是对这里的地形无比熟悉,他们根本不需要打探地形寻找向导,就如有神助地穿插进明军散乱的防御线,一口气把十二连营还没来得及筑完的那六七座兵营全部占据了。与此同时,燕军又出一支奇兵,准确地切入德州码头守军最薄弱的防御环节,经过一番浴血混战,抢占了码头,夺到了官仓里堆积如山的米粮。一直藏在暗处的林羽七趁着兵荒马乱也现出身形,与唐姚举汇合了,在明军将逃未逃、燕军将进未进之际,揭杆造反。白莲教在这个重大历史时刻所做的举动,没有在史书中留下一星半点的记载,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而且是一场连浪花都没扑腾起来就迅速湮灭了的闹剧。他们只想到在明军和燕军两大BOSS交战之际揭杆造反,自己所吸引的“仇恨值”最低,却忘了这两大BOSS施展的都是群攻技能,而他们,正夹在两大BOSS中间;他们只想到这个时候最利于自己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却忘了这个时候一个人最正常的反应是逃离战场,远离明军和燕军决战的战场,谁会耐下心来在这个时候傻瓜似的站在那儿听他们的鼓动?他们只想到燕军攻打德州,如果自己掀起的风浪太小,还可以顺势倒向燕军以求自保,却不想想这是朱家天下的年代,朱棣和朱允炆那是叔叔和侄子在争家产,不是白莲教的两个香堂争地盘,你一个外人跑过去说要帮着一个打一个,争到地盘两人平分,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他们没想到燕军攻打何家庄的人马正是朵颜三卫的铁骑,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远远的还没冲到面前就是一通乱箭招呼,接着拔出大刀就砍,这些悍兵只知道眼前这些人不是自己人,随便杀就对了,哪里听得懂你们扯什么苍天当死黄天当立弥勒佛祖主天下,他们信奉的是长生天好不好?他们更没想到夏浔早已安排了些故意仇视朝廷,热衷迷信,结果被他们吸引入教的所谓信徒,在这个关键时刻却突然从背后给了他们狠狠一刀……唐姚举只是个做小买卖的,林羽七只是个开酒楼的,虽然他们暗地里还有个帮派老大的身份,但是他们打过的最大的仗也不过是几十上百人的团伙斗殴,他们毫无作战经验,哪里想得到战场竟是这般残酷?蓄势已久的蒲台白莲教起义,像昙花一现,刚刚绽放就迅速凋谢了,乱军之中,白莲教徒们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谁死谁活。此时,彭梓祺和谢谢乘坐着大车正往东来,她们刚出平原县城不久,就见难民络绎于途,纷纷赶来,稍一询问,得知燕军即将赶到德州,那车把式就有些心神不宁了。再赶一阵路,又见尘土飞烟,大队明军急匆匆逃来,那车把式终于慌了,立即决定,原路返回出发点济南。对于车把式的这个英明决定,同车旅客无人反对,事关性命生死,什么时候不能访亲探友,谁敢这个时候跑去德州冒险?谢雨霏微锁双眉,对彭梓祺低声道:“姐姐,咱们也要跟他们一起回济南么?”彭梓祺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果强要去德州是不成的,咱们总不能走路过去吧,如要骑马,我可以,你怎么办?你本不擅马术,身子又刚刚痊愈。再说,德州那边正逢战乱,虽然咱们去找的他在燕军一边,可这兵荒马乱的如何寻他?闯到那种地方去并非良策。”谢雨霏道:“我只担心,济南城高墙厚,非德州可比,咱们这一入城,一旦两军僵持不下,咱们就要困在城里了,几时才能……与他相见?”彭梓祺蹙眉思索了一阵,说道:“暂且退回去吧,咱不进济南城也就是了,路上如果有机会,我就搞一辆车马,咱们绕开双方交战战场,到燕军把持着的永平城去,到了那里再打听相公下落。或者,到时候直接退返青州,再做定策。”谢雨霏也知道乱军之中,硬往刚被燕军占领的地方闯并非良策,万一碰上些不守军纪的士兵更是麻烦,她们现在想要搞辆车马也是很困难的,但凡拥有交通工具的,现在都是往济南方向逃的,你出再多的钱,谁肯把车马卖你。思来想去也只有彭梓祺的想法还算妥当,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大车裹挟在越来越多的难民中间,踏上了回程,两个女孩儿怅望车外景象,只能暗叹一声“好事多磨”。军民混杂,大道小道都是从德州退下来的人,西门庆背着药匣,打扮得半大假小子似的南飞飞紧随在他身边,正沿着一条田间小路埋头急行,后边突地驰来一匹快马:“闪开,闪开,你奶奶的,长不长耳朵!”一个丢了头盔、只着马军轻甲的明军策马如飞,疾驰而来,此时已是四月天气,刚刚下过一场雨,路旁泥土肥沃,一踩一个深坑,行人都在路上,想要避到两旁非常困难,只因闪避得慢了,那马上骑士大怒,抡鞭便猛抽下来。“哎哟!”南飞飞猝不及防,削瘦的肩头挨了一鞭子,疼得身子一哆嗦,西门庆一见不由勃然大怒,他有家有业有身份,所以轻易不愿与官府作对,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男儿血性,他以前暗中做的那些生意勾当,原本也非一个顺民,一见飞飞挨打,打人的却是一个没骨气的逃将,西门庆大吼一声,丢了药匣,一个旱地拔葱便跳了起来。那马上明军穿着轻甲,肋下佩刀,明显不是小兵,至少也是个总旗、百户一类的军官,他勒住坐骑,一鞭子抽开南飞飞,刚想磕马前行,西门庆就拔地而起,跃到了他的面前。“砰!”结结实实一记窝心腿,将那军官从马上踢飞下来,整个身子摔出去两丈多远,摔在路旁犁过的松软泥地里,那军官挣扎几下,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西门庆怒火攻心地骂道:“王八蛋,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说着抢步过去,一把扶住南飞飞,心疼地道:“飞飞,你怎么样,伤了没有?”南飞飞衣衫虽未抽破,肩头却已起了一条血痕,本来极是痛楚,但是见他如此疼惜自己,心头一甜,便摇摇头道:“我没事,相公,你……你踢了那军爷,怎生是好?”西门庆往田地里看了一眼,见四下只有几个逃难的百姓,正用敬畏的眼光看着他,把心一横道:“管他!一不做,二不休,来!”他拦腰抱起南飞飞,把她放到了马上,紧跟着自己挎起药匣,纵身也上了战马,一提马缰,策马如飞,扬长而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军官才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他一身泥巴,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就见远处几匹马如离弦之箭,正向这里奔来,马上的骑士却是几个穿着民装的汉子,这军官大喜,连忙迎上去,威风凛凛地站定,喝道:“站住!本官德州常丰仓守仓百户吴笔,征用你们的马匹!”“咦?”这位守仓百户瞪大了眼睛,忽然之间,他觉得中间那匹马上的骑士有点儿面熟,好像是百泉混堂的夏掌柜嘛。他还没看清楚,冲在最前的那匹马上的骑士就大吼一声:“滚你奶奶的!”那人一提马缰,骏马抬起前蹄,“砰!”地一声重重踢在他的胸口,吴百户哇地一声惨叫,喷着鲜血再次飞向路旁田野。“咦?这人好像现在的百泉浑堂徐掌柜嘛!”他还是没看清楚,以后他也没有机会看清楚了,那几匹马急如星火,须臾不停地驰去…… 战地重逢自济南往德州去的方向,一队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兵正押运着数百辆车子缓缓而行,路旁渐渐增多的神色仓惶的百姓,引起了一位骑马的官员的注意。这位官员三十出头,身材高大,肤色黎黑,眼窝有些深陷,鼻梁又高又挺,颌下一部胡须微微有些虬曲,一双微带褐色的瞳孔,似乎不像是中原血统。他勒住马匹,向一位扶着一个老人仓惶赶路的男子俯首问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本官看你等神色仓惶,莫非出了甚么大事么?”那男子见是一个当官的询问,不敢不答,忙站住脚步,说道:“不好啦,燕军打到德州去啦,德州没守住,曹国公率领大军且战且退,正往这边撤呢,赶紧逃吧,迟了就要被燕军抓到啦。”这官员一听,不禁大吃一惊,他又随口唤住几个行路人,一问之下,言语与方才那人所说大体相同,他的脸色不由大变,立即吩咐道:“马上调转马头,所有军粮,押送济南府。”手下人听了说道:“铁大人,咱们并未接到曹国公的军令啊,要是就这么回去,吃罪不起呀,何不继续前行,如果我军真的战败,迎上朝廷人马之后再退不迟呀。”这铁大人脸色一沉,厉声道:“一派胡言,等到那时,人可以走得,这数百车军粮如何走脱?岂不全供给了燕逆的叛军?德州还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立即调转车头,回返济南,如有任何不妥,本官担当!”手下人等无奈,只得调转车头,随着那逃难人群一齐向东而去。这位铁大人,正是与夏浔、李景隆一齐赴东海剿海寇的那位五军都督府断事官铁铉,他是李景隆副使,东海之行有他一份功劳,转过年来建文元年,朱允炆论功行赏,提拔了他,把他派到山东府做了参政。铁铉在此上任已经快一年了,这一次他是奉命押运从山东地方筹集的粮草往德州去的,一听前方大败,当机立断,便向济南回转。铁铉令运粮车队全速赶往济南,又令几名小校骑马继续向前去探准确消息,不一时小校回报,迎头撞上朝廷败退下来的大军,曹国公六十万大军的确是败了,现在德州恐业已失守,因为大军正向济南败退而来。铁铉闻言,立即撇开大队,飞骑回济南报信去了。铁铉赶到济南府,没回布政使衙门,直接冲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去了,翻身下马往里便闯,迎面正碰上都指挥使司参军高巍,一见他来,高巍奇道:“鼎石,你不是押运粮草去德州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铁铉气喘吁吁地道:“山魁兄,大事不好,曹国公大败,德州失守,败军正向济南赶来,燕军紧追不舍,我等当速速整齐人马,部署城防。”高巍一听也不禁骇然,急忙拉住他道:“快,你我同去见盛都督,若要调动兵马,守卫城池,还需盛都督下令。”此时济南城中最高军事首脑是都督盛庸,盛都督听了铁铉禀报的消息,也不禁为之大惊,立即传下将令,开始部署济南城防。济南城下拥挤不堪,军民混在一起,逶迤成一条长达数十里的长龙,争先恐后地进城。各种车辆、牲口、行人挤满了道路乃至道路两旁一切可以站人的地方。彭梓祺和谢雨霏所乘坐的大车也挤在行旅当中,一寸寸地向前挪动。“梓祺姐,那个,看那个……”彭梓祺顺着谢雨霏目光看去,就见一辆马车被挤在道边田地头上,马车上坐的应该是一家人,穿着富贵,车是敞篷的,车上却不见多少大包小裹。彭梓祺问道:“看他们做什么?”谢雨霏道:“你看那员外的鞋帽,再看那夫人和公子的穿着。”“唔……”彭梓祺看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太顺眼,但是具体有什么不妥,却还是没看出来。谢雨霏道:“他们的穿着,是家里面的衣服,尤其是那位胖夫人,明显是一身燕居常服,而不是出门在外该有的穿戴。还有,你看他们衣服的质料,看那员外帽子上的缀玉、夫人的耳环,都是名贵之物,可他们居然只坐了一辆敞篷的马车,马车上又没有什么包裹,这说明,他们是匆匆逃出来的,来不及带什么东西。”彭梓祺恍然道:“不错,是这么个道理。”谢雨霏微微一笑道:“那么,他们现在最愁的就该是进城之后,身上的财物不足以维持生计了。而且他们的马车上没什么可以携带的,眼下又已到了济南城下,这马车的作用对他们来说已是可有可无,你说,如果咱们出钱买他的马车,他卖不卖呢?”彭梓祺大喜,对谢雨霏道:“你等等,我去与那员外商量。”说着纵身一跃,跨过一辆驴车,一辆骡车,单足在一头牛背上一点,大鸟一般翩然落到了最外面去。夏浔与徐姜等人勒马站在逃难人群一侧,观看着这甚是状观的人海。他们是探马,燕王的主力可是过德州而不入,把那里丢给了后续人马接收,前锋主力一刻不停追着李景隆下来的,因为燕王现在业已明白,一城一地之得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甚么用,他要利用这次胜利,重创明军,让明军大伤元气,从此以后再也组织不起规模如此庞大的攻势。所以本就是便装,且熟悉山东地形的夏浔等人就临时由间谍改为充当大军的探马了,燕王追来的人马只有骑兵,他们不能不担心李景隆逃到半路,突然灵机一动设个埋伏什么的,但是明军逃的实在是太快了一些,他们一路追下来,只能每隔一段路程,就派回一人,汇报前方情形,此刻追到济南城下,已经只剩下夏浔和徐姜两人了。“呵呵,如此场面,实在壮观。徐姜,速去回报我军先锋,全力冲击,如今这场面,城中明军无法出城接应,城外明军无法从容入城,这一片地方,又是空旷平地,正适合我骑兵冲锋,歼敌主力。”“是!”徐姜二话不说,一提马头便向来路奔去。李景隆率领败兵逃到济南城下,只见人山人海,马嘶牛吼,各种车辆行人把个城门挤塞得风雨不透,如果从天上看下来,那城门口就好像一个葫芦口,而外边的难民和军队不断膨胀扩张,就好像那葫芦口源源涌出的墨水,渲染了一片大地。实际上,现在这“墨水”不是往外流的,而是往里涌的,只是由于外面不断增加的人群,所以让人感觉不到进入,反而有一种渲泄出来的感觉。李景隆见此情景整个人都懵了,气急败坏地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把他们赶开,本国公要入城主持军机大事!”这一声令下,百姓们忍无可忍了,咒骂声此起彼伏:“你他娘的拿朝廷俸禄,享民脂民膏,不能保家卫国也就罢了,还要赶开百姓自己逃命?”这样的命令那些兵士们也无颜去执行,而且你想赶,怎么赶?除非把人全杀光了,他们毕竟是兵而不是贼,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如何干得出来。李景隆眼见进不得城,只急得团团乱转,这时探马飞骑来报:“报,国公爷,燕军追上来了。”李景隆一听只吓得魂不附体,刚要下令撇下济南向南逃跑,忽又心中一动,追问道:“追兵多少?”那探马道:“追兵乃燕军前锋,最多不过四千骑兵,他们甩开我正陆续东移的兵马,只是紧蹑在国公身后不放,马上就追上来了。”李景隆一听这话,就像一只愤怒的公鸡般,脸都胀红起来,紧随在他身边的现在至少还有十多万大军,燕军只有四千人,竟敢追下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李景隆厉声下令道:“布数阵,迎战!全歼来犯之敌!”十数万大军立即动作起来,城下的百姓们已经知道燕军追上来了,又见明军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马上就要杀得尸山血海,不由大骇,一时间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号啕声震天,再也无人肯遵守入城的秩序,一个个蜂拥前去,拼命地抢向城门。果如谢雨霏的判断,那户富绅是仓惶逃出来的,连足够的银钱都没有带,彭梓祺与那员外一番商量,对方欣然应允,让出了马车,收下了彭梓祺的钱,也就在这时,整个逃难队伍不约而同,疯狂地呼喊着向前拥去,彭梓祺被突然暴增的人流挤出去几十步远,那辆马车也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冲去。“霏霏,霏霏!”彭梓祺惊急叫嚷,可是哪里还能找到谢雨霏的身影。谢雨霏也急了,钻出大车,抓着车棚向远处呼喊:“梓祺姐姐,梓祺姐姐……”叫不数声,大车被蜂拥的人群一撞,她站立不稳,便一头撞进了大车。就只是这么一刹,正被夏浔看在眼里。夏浔眼见大战将起,正欲圈马离开,不经意间,一个熟悉的倩影便跃入眼帘,夏浔身子一震,失声叫道:“谢谢?”只这一惊怔的工夫,谢雨霏已跌回车中。“是她么?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看错!”不能确定身份,夏浔终是不肯这般放心离去,只是略一犹豫,他便策马向那被人群裹挟着涌向城门的马车追去…… 围城“诸营官兵按我吩咐,轮流上城戍守;城中还有多少马匹?全部调出来,设立骑卒驻守四城,一门有救,即刻飞骑传报都指挥使司,本官即分兵援救;滚木擂石,分布四城,于城墙下每隔百步,埋大瓮一口,谛听燕军动静,以防燕军鼠窃盗洞!”都督盛庸一条条将令颁布下去有条不紊,各路将领纷纷领命而去。济南街头,铁铉率领一队布政使司衙门的衙差公人正在巡视,看着城中情形,也在下达命令:“点检城中储粮,于四城设立粥棚,赈济难民;请本府乡绅们主持,号召大户捐粮济民;天气即将炎热起来,一个不慎,这么多的人,就会发生瘟疫,要在空旷宽敞的地方设置难民安置之所,征调城中药商、药店、郎中,配煮防范瘟疫的药汤分发百姓……”铁铉在一个路口站定,看了看巷弄,里边横七竖八,已被难民们占据,作为他们的临时居所,想要过去,连脚都插不进去,铁铉皱了皱眉,吩咐道:“调集人手,疏理街道。”身边一名衙役苦着脸道:“参政大人,城里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咱们那点人手,根本照顾不来呀。”铁铉思索了一阵,说道:“由我布政使司衙门出面,从逃进城来的百姓中,征调青壮,建立巡街队,维持济南府治安,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横行不法。再从难民中征调些人,建立清扫队,疏理街道,务必保证主要街道不得被百姓们占据为住处,不然,兵马调动、军械运输都成了问题。”“是!”铁铉抬头看了看天色,叹道:“幸亏已进了五月天气,不然……这些百姓都要冻死街头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天气热起来,也有热起来的问题,这么多百姓,又是露宿街头,不会那么守规矩的,乱丢垃圾、随处排泄,在所难免,如此下去,不出三日,济南城就要臭不可闻了,清扫队还要把这件事负起责来。”“是!”铁铉在济南城中巡视半晌,手下官员已经统计了城中存粮数目呈报上来,相对于德州来说,济南是后方,军粮已大量运输到德州,而德州驻军数十万,居然旦夕破城,数百万担军粮,都被燕军占有,济南城又是历经一冬,刚刚进入春夏,今秋的粮食还没成熟,城中存粮极其有限,幸亏铁铉押运去德州的那几百车粮米被他带了回来,府库才稍稍充盈一些,可是一旦燕王不肯退却,而是围城攻坚,这些粮食,最多维持一个半月。一听这个消息,铁铉紧张起来,赶紧赶去把这个消息报与都督盛庸,盛庸听了也是面色沉重,许久才道:“燕王自起兵以来,少有攻坚之举,他打大同,也是一沾即走,依本督看来,他或会攻我济南,然而数攻不下,却未必就会长久僵持,再者,朝廷总会派兵解围的。”盛庸所言虽无不妥,但他现在是城中的最高军事首脑,要守济南,要么寄望于朝廷援军,要么寄望于燕王主动退兵,这就有点显得气馁了。若论守城防御、调兵遣将,铁铉是文官,远不及他,可铁铉毕竟做过一段军中的司法官,有点政工干部的味道,他可是知道一军主将如果自己都不能坚定信心,后果多么严重。一见盛庸有些信心不中,不禁振声道:“盛都督,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铁铉愿与将军一起,效唐之张巡,身与城死,以报国家!”其实也难怪盛庸有这些顾虑,耿炳文、吴杰、郭杰、李景隆……一个个都是比他武职高得多的官员,统领的兵马也比他多,却尽皆大败于燕王朱棣之手,他对自己当然信心不足,可是眼见铁铉一个布政使司的文官,却说得出这样豪迈的语言,心中不禁生起愧意,忙肃容道:“铁大人说的是,不管敌强敌弱,我等当死守济南,以报国家!”铁铉欣然道:“好!有盛都督这番话,我济南文武同心同德,燕逆断难讨得便宜。铁铉愿与将军歃血为盟,人在城在,人亡城亡!”盛庸只是此前一直没有担当过如此重大的责任,所以心中忐忑,被铁铉这番言语一激,一腔豪气登时涌起,立即叫人取来大碗,注满烈酒,二人歃血为盟,起誓共守济南。要说这盛庸,行伍出身,久领兵马,调兵遣将指挥城防,的确是样样出色。历史上守济南,其实作用最大的是他,后人是过于夸大铁铉的能力和作用了,铁铉当时只是布政使司一个参政,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主持济南城防,何况用兵守城这些方面也不是一个外行说精通就能精通的。历史上守济南的主将实际上是盛庸,坚守济南三个月,迫使燕王朱棣退兵,盛庸功劳第一,不过铁铉出谋画策,功劳也是极大,尤其是他出过两个主意,一个是‘挂神牌’,一个是‘诈降计’,很有闪光点,颇为后人津津乐道。他的最大功劳,在于后勤保障和激励人心,起的作用类似于政委。但是守济南几个月,主要靠的还是正规战斗,指挥调度部署城防,这是盛庸的事。此战之后盛庸功封历城侯,平燕将军,铁铉只提拔为布政使,并没有爵位,就是这个原因了。盛庸一代名将,铁铉一代名臣,此前功绩不显,成名,便自济南始。但是靖难之役长达四年,盛庸后来兵败投降了,这就成了他的污点,不符合儒家的价值观,于是他以前的功劳也被一笔抹杀,几百年宣传下来,倒像是当初守济南官员全是傀儡,只靠铁铉一个参政主持了济南防务似的。", "summary": "大同危急后,李景隆率兵出紫荆关赴援未及,燕王朱棣已搜刮完宣府大同一带并绕过明军返回北平。李景隆召开军事会议,商定三路合击燕军。先锋官平保儿与武定侯郭英分别设伏,燕军大乱,但朱棣在亲兵护卫下突围成功。李景隆得知后信心大增,在德州集结大军,准备渡河作战。燕军后营主将房宽被明军突破,集中主力攻击中军失利,一度陷入苦战。李景隆恐朱棣设有伏兵,下令撤退,燕军趁机发起全面进攻。朱棣的援军朵颜三卫精骑赶到,燕军士气大振。明军帅旗意外断裂,引发混乱,燕军趁机大举进攻,取得大胜。夏浔安排飞龙秘谍的精干人员赶赴金陵,计划在南京城安插谍报中心,也得知燕军得胜。德州城内因战败消息陷入混乱,百姓纷纷逃离。在德州为士兵治病的西门庆和南飞飞也计划逃离。燕军攻占德州使唐姚举和林羽七发展的白莲教起义失败。李景隆败退至济南,在撤退过程中,燕军趁机攻占德州。铁铉与盛庸决心共守济南,盛庸负责城防指挥,铁铉负责后勤保障和激励人心。"} {"context": "祠堂真闹鬼!虽然苏小煜怨恨的种子已经埋在心底,但是君子报仇,那个啥,十年不晚,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还不至于傻到去跟苏长年拼命。“叔祖,能不跪祠堂吗?”自从那次被砸晕后,噩梦缠绕了许久,祠堂已经是苏小煜的梦魇之地,“祠堂有绿衣鬼。”苏青才长叹一口气,说道:“瞎胡说!小煜,叔祖也没法子。待会儿你大伯定是要过来看的,这样,你跪个半宿,然而就去睡,明儿鸡打鸣前,我来屋子里喊你,你再偷摸地去祠堂跪着。叔爷也只能帮你到此了。”苏小煜一脸的无语,说到底,还得去跪……苏青才捋须问道:“小煜啊,前阵子和你娘提起的那面镜子,你真没见到?”苏小煜心里咯噔一下,这叔爷咋这么在乎这破镜子,莫非知道这镜灵的秘密?他面色平常地说道:“叔爷,那晚我都昏过去了,哪里知道什么镜子不镜子的,祠堂原来有镜子?没准被什么猫狗什么的叼走了吧。”“罢了,既然你没看到,那就算了。”苏青才长叹一口气,捋须说道,“咱们苏家在鄞县有如今的地位,全仰仗列祖列宗积下的功德,你和长年都要秉德扬善,将苏庆堂发扬光大啊!”苏小煜撇了撇嘴,说道:“叔爷不提这个倒也罢了。今日小煜赌气出走,就是因为大伯偏心,明明学医的几个子侄学徒之中,大哥是最不用心的,为何要让他当坐堂大夫,就因为他是大伯的儿子?”苏青才抿了抿嘴,眼神闪烁地看了下苏小煜,低头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煜,你天资聪慧,对医道的痴迷,也是长辈都看得到的。我想你爷爷不会没有打算的,如今他才去了金陵,家里有你大伯掌家,你莫要因为这些小事和他顶嘴,叔爷我说到底,在这个家里也只能算是半个家里人,说不上话,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你娘亲,听明白了没?”“哦。”苏小煜闷闷不乐地回答着,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自己本事了得,能够独当一面了,就算不能进苏庆堂,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只可惜如今……见到苏小煜心事重重的样子,苏青才说道:“进去吧,还发什么愣,待会儿你大伯过来,看到你磨磨蹭蹭的样子,又要说你对祖宗不敬,罚你了。”苏小煜抬头,见到西角正正方方的祠堂,腿就感觉走不动道,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他不敢进去。苏家老叔祖见苏小煜磨磨蹭蹭的样子,便问道:“几年前那次大病之后,到如今还在做噩梦?”苏小煜点点头。这绿衣鬼、白衣鬼的噩梦,似乎真就缠上他了,怎么都忘不掉。苏青才眉头一皱,喃喃道:“看来是烙下心病了。心病难治,但小煜,心病还需心药医。叔祖虽然没有你爷爷懂医理,但是晓得,你这做噩梦的心病,只能在这里治好。你如今也大了,进去吧。只要过一晚,没什么事发生,你的心病自然就药到病除了。”“叔祖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说实在的,如今苏小煜还时不时做着奇奇怪怪的噩梦,虽然次数少了,但每次噩梦总能吓得他一身冷汗,是该有所了断了。苏小煜提起胆子,说道:“那就听叔爷的,小煜就去走一遭!”苏青才哭笑不得,骂道:“祖宗祠堂,被你说得跟鬼门关似的,要是让你大伯听见了,准劈头盖脸骂你一顿!去吧,别怕,苏家列祖列宗保佑着你。”苏小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祠堂内走去。…………苏家祠堂,并没太多的摆设香案,毕竟医户之家,也非那种大富大贵,靠着苏庆堂,一大家子富足安康,已经算是不错的小康生活了。桌案上摆放着几块灵牌,苏家并非延续千年的那种大世家,曾祖苏岐,本就是江湖游医,再往上捣腾,也就能记得住两三代的名讳,支脉也不多,所以看上去零散的几块牌位,并无那种恢宏磅礴的大家之气象。两边的长明灯,被推进来的风吹得有些摇摆。苏小煜嗅到那种古朴之中带着蜡油气息的味道,就皱着眉头,在蒲团上坐下。刚刚准备四周打量一番,便听到苏炳地厉喝:“你母亲教你跪拜是拿屁股坐在蒲团上的?”苏小煜侧目仰头,见到苏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大伯,你门牙上沾着菜叶。”苏炳下意识地拿舌头一敛,面露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道:“还不跪好了!”可怜苏小煜爹死得早,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长幼有序,他大伯说的话,苏小煜即便是不想听,也得装模作样地乖乖听着。谁叫他爹死得早呢。见到苏小煜跪好了,苏炳走上前,敬上三炷香,边拜边道:“家门不幸,晚辈胡闹,请祖宗见谅。”苏小煜翻了翻白眼,有偏心眼的大伯你和缺心眼的苏长年,才是苏门最大的不幸呢。“你今夜就好好在这里反省!明早我过来,若是看你打瞌睡,我便请家法棍!”“哦……”苏炳垂着眼皮,余光瞄来,“你好像很不满意?”苏小煜说道:“救死扶伤,无愧于心。”“呵,救死扶伤?你救了谁?破庙里头的那几个小乞丐?因为你的胡闹,王财主都气病了!你这还无愧于心?”苏小煜嘴角抽了抽,心里默念道:这锅可得那破境背,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这银杏叶儿会掉光,他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做任务呢。见到苏小煜不说话,苏炳才觉自己起到了教育意义,道:“你比长年差远了!他何时惹出过这样的乱子?”苏小煜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大哥十五岁那年,在青楼跟个富家子弟争个女子,差点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我让你说话了?还敢顶嘴!”苏炳见他翻起成年旧账来,差点一棒子将手里的纸扇打下去,“好好反省!哼!”苏炳怒气不减地解开脖子上的衣扣,三两步地走出祠堂,出门的时候,还特地用铜锁将门给锁了。“不要想着半夜里偷摸溜出去,门锁上了,明日晨儿我回来帮你开门。”说罢,便径直离去。苏小煜见到黑影离去,婉如看到一个智障似的翻了翻白眼,这窗还开着呢,他真要走,跳窗不就好了。眼下苏炳刚走,苏小煜也不敢急着跳窗出去,这被逮个正着,又免不了一顿数落。趁着空,他得好好研究研究那镜灵和药方。照道理讲,这镜灵系统的任务完成了,应该立马颁布第二个才是,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什么音讯。“宿主成功使用药方治愈病患后,视为彻底完成任务,镜灵届时会自动发布任务。”苏小煜还在琢磨着,镜灵仿佛知道他所想的似的,自动提醒。趁着镜灵跟他取得了联系,苏小煜便问道:“为什么之前任务之中的银杏树死了?”“宿主上交银杏精华,修复百分之零点五的镜身,银杏树进入六月期休眠。”“休眠?”苏小煜有些狐疑地问道,“三伏天,树叶子都掉光了,还能活?”镜灵不再解释,只留苏小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百分之零点五,他大爷的!这么说他辛辛苦苦孕养五个年头,加上这个任务,才完成百分之一点五!”苍天啊,这有生之年能修复成功嘛?苏小煜见镜灵不再说话,便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脑海之中浮现的那张光影药方。柴胡,苏小煜知道。有疏肝升阳之效,对于肝胆清热有奇效,这柴胡解毒汤,应该就是主治肝胆湿热之症的。搞清楚此方的用处之后,苏小煜有些犯难了,如今苏庆堂他没有说话的地位,如何能用这张方子来治病。没人信,这可能是苏小煜如今最蛋疼的问题。这破庙之中,也没有肝胆有病的,他给谁治?谁会让他治呢?这就有些尴尬了。噗。一阵晚风吹过,两盏长明灯忽然熄灭了。苏小煜回过神,心头一缩。这尼玛还说没有鬼?身后忽然响起铜锁哐当哐当的声音。祠堂的门被一下一下地推着。苏小煜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似的,开始打起了寒颤。他赶紧朝桌子底下钻去,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儿。小爷这是招谁惹谁了!终于,门外铜锁哐当哐当的声音不再响动了,苏小煜有些紧张地闭着眼,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确实,童年的阴影对于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屋内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苏小煜简直要疯了!这祠堂真闹鬼啊!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咯咯咯地响着。苏小煜已经被吓得不轻,使劲咬着牙。啪!一只手忽然搭在苏小煜的肩上。噫!苏小煜吓得直接昏了过去。这祠堂真闹鬼啊!那只手有些吃力地将苏小煜从桌底下拖了出来,坐在蒲团上,喘着娇声,奶声奶气地说道:“小煜哥怎么睡过去了?真是大肥猪!”她摸索了好一阵子,将两个大馒头塞进了苏小煜的胸口,小心翼翼地翻出了窗子。“啊!娘?柳姨?”庞氏一把抱起苏小蝶,目光如炬地道:“行啊,苏小蝶!都学会爬窗子了!是不是苏小煜那个小王八蛋教你的?”她忽然意识到柳允还在边上,便讪讪一笑,“允妹,那个我……口无遮拦,别介意啊。”柳氏早就习惯庞月如大大咧咧的性格,便轻声问道:“小煜怎么样了?”“哦,小煜哥睡着了,我给他留了吃的。”柳氏还愁着这门被锁了该如何办了,笑道:“那辛苦小蝶了。”晕倒在祠堂里的苏小煜如果知道吓他的是好心跳进来送吃的苏小蝶,真的,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铁公鸡晨儿,当苏炳带着苏长年、庞氏、柳氏到了祠堂的时候,见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苏小煜,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了。柳氏担心地倒不是对祖宗敬不敬的,这地上凉,昨夜倒是忘记提醒他莫要着凉了。“长年,把小煜喊醒。”苏长年见到自己父亲阴沉的脸色,暗自偷笑着,弯腰拎着苏小煜的衣襟,直接朝上拽了几下,“小煜,醒醒。”苏小煜有些挣扎,似乎是梦到有恶鬼抓着自己的胸口了,直接伸手就朝苏长年的脸色打去。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苏长年的脸上。“鬼啊!”偷笑的苏长年愣住了,瞬间将苏小煜丢在地上。这小子居然他扇他耳光!被摔在地上的苏小煜惊醒,看着苏炳、苏长年眼神不善地看着他。苏小煜并不知道方才无形之中扇了苏长年一耳光,见到众人齐聚灵堂,长舒一口气。“小煜又做噩梦了?”见到苏小煜失魂落魄的样子,柳氏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本来还打算找回场子的苏长年手也收住了,毕竟苏小煜是他堂弟,若是有意动手倒也可还手,只是方才歪打正着的,他若是斤斤计较,难免以大欺小。他微微调整了气息,笑道:“小煜,在祠堂又睡着了?你这样对祖宗不敬,若是祖宗怪罪,庇佑我苏家神明不再,你可担当得起?”苏小煜有些不爽地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苏长年,这货总是在背后插那么一刀,人前装文质彬彬,人后又是小人之举,实在是太畜生了。“祠堂有鬼。娘,你看,大哥脸上的血手没有!真有鬼!”一边的庞姨娘见到苏长年脸上红起来的巴掌印,噗嗤笑出了声,道:“你这小子,你长年兄脸上的巴掌,还不是拜你所赐!”“行了!”苏炳出言阻止这场闹剧。毕竟苏小煜还是个孩子,若是再加以重罚,传出去他苏炳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难免有些不好听。庞氏等女眷退出祠堂,苏炳带着苏家子弟上香祭拜。然而苏小煜又十分委屈地在弯腰叩拜的时候,从胸口掉出俩大馒头来。苏炳实在忍无可忍,怒吼道:“苏小煜,你居然偷吃供品!”苏小煜手忙脚乱地捡起馒头,有些张皇失措地说道:“这个……大伯,您替我解释。这个……香案上的供品不是齐的嘛,小煜哪里敢对祖宗不敬,这馒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边的苏长年哼哼笑着,道:“总不能是从小煜的胸里长出来的吧。”苏炳见到码放供品的盘子上确实没有什么动过的痕迹,便冷哼道:“最好不是!”在这样不愉快的氛围之中,苏家子弟上完了香,估计连阴间那头的苏家祖宗都吃得不痛快了吧。等奉完香,苏小煜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早饭。昨夜被吓晕,还没吃什么,肚子饿得连咕噜叫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感觉酸酸的。看着苏小煜刷刷刷的划拉着稀饭,对边趴在桌子上的小蝶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在那边咯咯直笑。苏炳放下碗筷,拿帕巾擦了擦嘴,见到苏小煜如此大快朵颐,摇头轻叹道:“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小煜,你让大伯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苏小煜自顾自地吃着,心里暗道:你能一碗水端平,我爹在九泉之下估计也会替大伯您找好风水宝地,等您下去作伴。苏长年微微一笑,说道:“爹,这苏庆堂这么忙,您这一走,恐怕我和李老二人忙不过来啊。”一般的医馆,基本都是一个大夫加上几个学徒,然而苏大医小有名气,在鄞县,不少人慕名而来,后来过来的人多了,苏大医外加苏炳都忙不过来,只好又请了一位坐堂大夫——李明贤。这位苏长年口中的李老,也是苏小煜的启蒙恩师,医术比之苏青妙稍差一截,但是比苏炳,则显得更为老道不少。“那能怎么办?小煜惹出来的乱子,你大父不在,我不去解决,谁去?”苏长年说道:“父亲,孩儿如今也算是苏庆堂的堂医了。这事情还是让孩儿去办吧。树的事情总不会吃什么官司,至于王财主,孩儿去把把脉,将症状记述回来,爹和李老参详参详,病症也就断出来了不是?这样既不耽误医馆的生意,又能解决王家的事情,不是一举两得吗?”苏炳思量了一番,点点头,道:“那好。这个青才老叔,虽然长年的医术尚可,但是若让两个后辈过去处理,恐怕王家人难免不满,您也算是咱们苏家长辈,带着两后生过去,也算是咱们苏家足够重视了,薄礼我都备好了,待会儿送去。”苏青才点点头,说道:“也好。”苏青才在家中也是个闲人,既然苏炳吩咐了,他也只好应下,见到苏小煜气色很差,又问道:“小煜昨夜又做噩梦了?”苏小煜一愣,点点头。“唉,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在祠堂做噩梦?真是想不通。”苏炳喝了口饭后茶,碎碎念道:“家门不幸呗。”苏小煜暗自嘀咕道:你丫的才家门不幸呢!…………“青才叔祖,你知道昨儿个长年跟着李老诊病,遇到什么趣事了吗?”“哦?你说说。”“有个人,两腿发青,以为自己染了恶疾,吓得道都走不动,是让人抬来的。李老一看,替他把了脉,并未有什么大碍,然后看来看去,居然是那人的裤子掉色了。”“哈哈……”后边提着大包小包的苏小煜翻了翻白眼,一路上,苏青才和苏长年俩人在前边谈笑风生,让自己一个人提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跟个二愣子似的,甩在屁股后边。苏长年似乎感受到了苏小煜愤恨的眼神,回头看过来,道:“小煜啊,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待会儿日头上来,可是会热出汗的。”苏小煜白了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苏长年。暗暗道:“走着瞧!”对于苏长年为何如此殷勤地揽过王家的事情,他自然是看透了。一方面能够在大伯心中落下好,另一方面,这过来看苏小煜笑话,这是苏长年这些年最乐意做的事情。王家的长工早就在外边等着了,见到苏家人过来了,赶紧去屋里禀报。等到苏小煜三人过来的时候,正好,一位打扮时髦的妇人带着王保保站在屋外头,眼神不善地看着苏家三人。“这位是……”长工阿正说道:“我家夫人。”妇人觑了一眼,道:“苏大医没亲自来?”苏青才刚要说话,却被苏长年抢先了一步,拱手一礼,道:“王夫人,老爷子去了金陵,家父特地让青才叔祖以及长年过来拜访,看望看望王老爷。”王夫人肤若凝脂,一看便是不常干活之人。稍稍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便喊人过来撑了伞,问道:“你们谁是苏小煜!”苏长年喝道:“小煜,还不出来道歉!”苏小煜极不配合地将手上的礼一甩,放在了地上,说道:“昨儿王少爷您亲眼看见的,我可是半片叶子都没摘走,这诬赖也得有证据,怎么就是我把银杏树给弄死了?”王保保说道:“就是你!你个医户家的末子,你一走,我家这银杏树就哗哗哗地掉叶子,我爹急了,这才病倒的。”苏小煜定然是死不承认的,道:“我连叶子都碰不到,怎么可能弄死这么大棵树呢?王保保,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见到俩熊孩子要打起来了,苏青才这才出面,说道:“小煜,行了。王夫人,这孩子调皮,莫要见怪才是。”妇人瞥了眼苏小煜,眉目轻佻地说道:“你们苏家是医药世家,治好了吾家老爷的病,自然好说,若是治不好,抓去见官!”苏青才脸色一变,说道:“这……这样。长年,你跟着王夫人进去替王老爷把把脉,瞧一瞧。我略懂草木移栽,看看这银杏还能不能活了,毕竟是上百年的树,若是打理好了,还是能救活的。”“不行!”妇人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尖声尖气地指着苏长年,“你让一个愣头青给我家老爷看病?瞧坏了怎么办?”听到妇人这么说,苏小煜总算是放心了。原来苏长年这样的年纪,在这病患前,也归属到不靠谱的大夫当中。苏长年嘴角扯了扯,说道:“长年自幼学习医术,尽得大父真传,如今已在苏庆堂坐堂诊病,还请王夫人放一千个心。”苏小煜嘀咕着,“尽得大父厚脸皮的真传才是真。”苏长年都这么说了,王夫人也不好再做推辞,大夫都上门了,总不能再赶走吧。多少看一看。苏小煜见到院内不少银杏的叶子装在了麻袋里,整整三麻袋。王保保说道:“对了,这些银杏叶儿卖给你们苏庆堂得了,也别浪费了。价格嘛,就按你们卖的价格算,毕竟是苏小煜的错。”苏家三人看着抠搜得与王老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保保,不由地叹气。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还真会打洞!老王,没毛病!苏青才一听这树还有人都没看过,这王家小子就要坑他们苏庆堂一笔,便故作谦和地笑道:“这个……倒是好说。不过医馆收的银杏叶都是晒干的。”王保保无所谓地说道:“干不干的还有关系?”苏青才笑道:“这干重和湿重,分量上就差上不少呢。王家少爷若是要卖这些银杏叶,还是晒干了,送到苏庆堂来,到时候自然是会收下的。”苏庆堂不似一些江湖游医,所有的药材都是从药商那里买来的。不过如今王保保强行要回点血,苏青才也就答应了。王保保喃喃道:“也成,总比丢了的可惜。哦,对了。等送到医馆了,别忘了将这麻袋送回来,这麻袋留着有用,秋后还能够收谷子呢。”苏家三人脑海中都飘过两个字。抠门!苏长年被妇人请进了后院里,站在原地的苏小煜看着王保保那抠搜样,想着待会儿这铁公鸡父子待会儿连药都不会舍不得用吧。苏青才见到那光秃秃的树干,在三伏天极为显眼,便走过去。“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光叶子呢?真是奇了怪了。”一边的苏小煜很想编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家叔爷,然而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可能……可能是大树也病了吧……”苏青才有些狐疑地走到一边堆在边上的麻袋,虽然叶子昨儿掉下去的,但色泽还是鲜绿的,他翻了翻,呢喃道:“没毛病啊,这都好好的,谁家树得病了,叶子一下子掉光的。”“额……那可能是大树困了,睡觉呢。”苏青才直接给了苏小煜一个栗子,道:“胡说还是你会胡说。”他双手负背走到树的周围,绕了几圈,边上的阿正双手搭在身前,候在一边。苏小煜说道:“对,昨儿就是你。你替我作证,是不是,我没拿走银杏叶,你还让我带些晒干的回去呢。”阿正面露难色,只能闭嘴不说话。苏青才见王家的长工不说话,就明白了估计苏小煜说得没错。不过这王家长工真的敢说出来,估计不被打个半死,也得轰走。“小煜,不要为难人家。”苏小煜撇了撇嘴,明白苏青才的顾虑,也就不指责王家的长工了。何苦为难一个下人。苏青才说道:“麻烦砍下一截树枝来让我看看。”若是树里头害了病,也许有这个可能。这样的百年古树,枯死也怪可惜的。阿正拿了梯子,从古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来,递给苏青才。“叔爷,别看了。这能看出个什么来。指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这叶儿又长出来呢?”苏青才从折下来的枝条上看去,还有青皮,里头也不像是枯死或者害了病的,毕竟也不是什么老树农,说道:“看不出来什么名堂。”阿正有些尴尬地拧着衣服,这么大棵树,赖在一个半大的孩子头上,真的有些不要脸。不过他可不敢替苏小煜说什么话,自己这饭碗若是丢了,那可是要命的。“真是怪了,难道是天气太热?”苏青才摇头晃脑地呢喃道。这事情,他以一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的经验来看,还真不能赖苏小煜,可能倒霉瞧好碰上了。苏小煜见苏青才没有怪他的意思,也暗松一口气。这事情,以后自己再要干,得去深山老林里找药材了,不然每次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要被发现什么猫腻了。苏小煜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用那柴胡解毒汤治好一个人,不然这第一个任务还不算完成,苏小煜想要搞倒更多药方的计划也就泡汤了。“庸医!你这个庸医!”妇人推搡着苏长年,从后院一直骂到前厅。苏小煜见到苏长年吃瘪的模样,暗暗偷笑了两声。叫你装医术高超,还不是只坐了一天堂的雏儿罢了。王夫人骂骂桑桑地道:“苏庆堂的招牌都让你给砸了。”苏长年抹去脸上的唾沫,说道:“夫人,这王财主脉象有力,体征正常,并无什么大碍,至于为何昏迷,这个……可能就是给气的,应该很快就会苏醒过来。”“呸!没有大碍会昏迷?分明就是你看不出什么来,还在这里不懂装懂!”苏长年脸色难看道:“在下自幼饱读医书,岂会诊错!”“我说你错了,就是错了!”妇人斜眼看向苏小煜,“来人,给我将这个闯祸的小子绑起来,抓他去见县太爷!”还在边上乐呵呵的苏小煜忽然愣住了,什么呀,这就要抓去见官了?这苏长年不会故意装不懂,来让他难堪的吧,立马咋呼道:“等等!”“你要狡辩,去县衙跟县太爷说去!”苏小煜明白,王家财大气粗,指不定贿赂县太爷,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便道:“我是说,能否让我替王财主看看?”一边大口吃着西瓜当早饭的王保保丢了瓜皮,笑道:“苏庆堂长子嫡孙都没瞧出什么来,你这没爹的末子,还能瞧出朵花来?”苏小煜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骂他没爹了,目露凶光地说道:“我要是真看对了,你,把地上的瓜皮吃了。”“好!”王保保笑道,“一言为定。若是看错了,你不但要吃了这地上的瓜皮,还要抓你去见官!”“小煜,不可!”苏青才拉住苏小煜,“你这三两下,如何能替别人瞧病?”王保保见苏青才要阻拦,赶紧道:“喂喂喂,都一言为定了。你别瞎掺合,阿正,走!把他带去给我爹瞧病!”苏青才见到苏小煜被强行带走了,便拉了拉苏长年的衣袖,道:“长年,你过去看看,别让小煜再惹出什么大祸来!”“叔爷,小煜自己逞强,我也没办法啊。”苏长年嘴角微微一笑,站在原地,表示无可奈何。苏小煜被带到了后院,王家果然是土财主,这前厅还中规中矩,后院弄得倒是富丽堂皇,地上铺的石砖,都精心设计雕刻,很是好看。“苏小煜,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是瞧不出来,哼哼,今夜你就到牢房过夜吧!”苏小煜道:“你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把那块瓜皮给吃了吧!”病中惊坐起苏小煜跟着王家的杂役走入到了王老财的厢房内,一边的王氏还在他的耳边嘀咕着,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生怕苏小煜将王家的顶梁柱给治坏了。“夫人,我不过就是给王老爷把把脉,你见过大夫把脉将人把坏的?我又没练什么武功,按不断王老爷的经脉。”“哼,谁晓得呢。你摸了摸咱家的那树,叶子都落光了。”“……”苏小煜好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便转身去看病床上的王老财。苏小煜毕竟跟着苏庆堂的李老学过望气,还未把脉,便喃喃自语地描述起王老财的症状来,“从面相看,王老爷额头微微发汗,身热,唇干。这样的天气,倒也正常。”“嘻,照你这么说,我家老爷就是没事咯?又是个庸医!”苏小煜背对着王氏母子,道:“安静,别打扰我看病。”王保保双手环抱,抖着脚笑道:“给你点脸色还真当自己是大夫了,识相地,赶紧出去吃了那瓜皮,然而抓你去见官!”苏小煜挪过王老财的手,按在脉门处,微微一搭,然而,还没等他诊出个所以然来,脑海之中的那方子居然自主地亮起来。“病者意识清明,脉象洪大,胆痛瘀血,湿重气郁,柴胡三钱,黄芩两钱,石膏一钱……”苏小煜看着出来的方子,忽然一愣,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意识清明?我的天老爷,这铁公鸡居然装昏迷!他前后一联系,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王老财估计得了病,铁公鸡的毛病又犯了,恰巧昨日碰上苏小煜这个冤大头,借着银杏叶的事情发难,想要讹苏小煜一手,也好省了诊金。苏小煜微微一笑,一计上心头,起身说道:“王老爷的病,有些眉目了。”“哦?如何了?”妇人问道。苏小煜面色严肃地说道:“别看王老爷面色正常,实则有重病在身!”“什么?”妇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唉,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不过拖着也只能是拖着,这王财主啊……你们还是准备身后事吧!”“瞎扯!”一声怒喝忽然从苏小煜的背后传来。原本昏迷不醒的王老财忽然病中惊坐起,气喘吁吁地指着苏小煜,道:“你这厮怎胡说八道!”一声大呔,居然把苏青才和苏长年都给惊吓地跑过来,夺门而进。“怎么了?怎么了?小煜你又惹出什么乱子来了?”王老财穿着内衣,腰带都未系,就这么满脸通红地指着苏小煜,“这毛头小子居然咒我死!”苏小煜呵呵一笑,道:“王老爷您这不是醒了嘛,看来是在下把你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啊。”苏青才一愣,“唉?王老爷,你是醒了吗?方才长年给你来瞧病,不是还昏迷不醒嘛。”场面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苏长年脸皮一抽,支吾地说道:“我……我就说王老爷没什么大碍,立马能醒来,看吧,这不就醒来了么?”苏小煜见到臭不要脸的苏长年,说道:“那看来王老爷醒来的不是时候啊!”床上坐起的王老财冷哼道:“哼,你们这也三脚猫的医术,叫苏大医给我来看病!我不是昏迷,我是装睡,你们这些大夫,倘若不是病重得厉害,随便开些补药糊弄过去,我这银子花花流走,病倒是不见好,真是庸医害人!”苏长年故作镇定地说道:“王老爷脉象跳动有力,真无什么大碍。”“放屁!”苏小煜见到王老财直接破口大骂,便掩嘴偷笑,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哥,这好像就是你的错了。王老爷的脉象脉体浮大,有如波涛般汹涌来势强而有力,之后就逐渐衰减,因此脉象在去时比来时显得势缓而力弱,分明是洪脉,怎被你说成是平稳有力呢?”“小煜,莫要胡说!”苏青才喝道,“你大哥诊断的,怎么可能有错呢?”这王老财若是没病,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树的事情,定多赔些银子,也不用去见官了。“慢着!”王老财眉头一挑,“你接着说!”苏青才眉头一挑,看向王老财,“王老爷,小煜他年幼,口无遮拦……”“他说得不假,上个月安民堂的庞大夫也是这么说。看来你小子有些本事,且听你继续掰扯,若是有丝毫出入,我就捉你去见官,来治一治你这毁人财物之罪!”苏小煜笑道:“恐怕这毁树一说,也是王老爷不愿出诊金,故意想要请我大父上门看病的由头吧。”王老财脸一红,支吾道:“胡……胡说,这外边的树,就是你给弄死的!”“对,就是你弄死的!”王保保附和道。父子俩沆瀣一气,让苏小煜有些哭笑不得,这俩铁公鸡。“若是明年开春,这银杏树不出芽,到时候再来找我也不迟。”苏小煜笑道,“反正苏庆堂开在鄞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王老财道:“那昨日老夫被你气坏了身子,你如何赔?”“呵呵,我大明律法之中还是气坏身子这一说法?告辞了!”“慢着!”苏长年喝住了苏小煜,“做事毛毛躁躁,像学医之人应有的样子吗?即便是王老爷不是因你这事而病的,既然看了一半了,哪有不看完的道理?王老爷,让我来再为你诊一诊脉?”苏长年显然是像找回颜面,提出再次为王老财诊脉。王老财说道:“哼,连个脉象都把不准,还看个屁!你,医户家的末子,你来。”“呵,我无名无姓吗?这是请大夫?”王老财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说道:“苏小煜苏大夫,请你替老夫诊病。”“给钱吗?”苏小煜眉头一挑,“没钱可不看病啊。”一提到钱,王老财便眉头一皱,“你不要太过分了!”苏小煜笑道:“看病收诊金,天经地义,怎么到王老爷口中就成了过分之举?”“你一个毛头小子,收什么钱?”“那您另请高明吧。反正腹痛的又不是我。”苏小煜转身便走。王老财听到腹痛二字,更加震惊,疾呼道:“苏小大夫留步,付,付诊金。若能治好我这腹痛治病,定然双手奉上诊金。”苏小煜微微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他转过身,继续说道:“之前说王老爷脉象洪大,身热湿重,方才您疾呼之时,手按右上腹部,应该是用气之时,此处作痛而下意识地去抚。”苏青才朝王老财看去,如今这手还按在那右上腹之处,便暗自惊讶,没想到苏小煜观察如此心细。“此处为胆,您这病,乃是湿热引起的胆病。”苏长年直接打断道:“信口雌黄!单凭腹痛就说是胆病,谁叫你如此武断下诊的?”见苏小煜抢了他的风头,苏长年隐忍很久的怒意,终于爆发了!苏小煜一脸天真无邪地抬头看向苏长年,道:“大哥您还就把了个脉,说王老爷没病呢。我这是综合王老爷症状,得出的判断。”“我……!”苏长年一脸的臊红,甩袖离去,“你这破事我管不了了!让我爹来治你吧!”苏青才摇头轻叹:“浮躁了。”王老财才不管这兄弟二人之间有什么怨什么仇呢,问道:“那苏大夫,我这病还有救吗?这冬日尚好,每到这个时节,疼得厉害。”苏小煜说道:“这个嘛……救还是有的救的。”“怎么治?扎针还是吃药?”王老财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小苏大夫诊病如此厉害,定是有办法治好我这病的。”苏小煜还想折磨折磨这个王老财,故作严肃地说道:“吃啥补啥,王老爷这病,用些熊胆应该会很不错。”一听要用熊胆,王老财脸色煞白,连连摇手道:“不不不,熊胆太贵了,用不起用不起。”江南少熊,这熊胆的价格更加是昂贵,所以当苏小煜说要用熊胆,王老财这抠门的“病”又犯了。“若是不想用这熊胆,我这里倒是也有张方子,上边的药倒也便宜,只是……”王老财一听省钱,立马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就用小苏大夫您的方子!诊金放心,等病好些了,一定重谢!”苏小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要去开方子,却被青才叔爷阻止住了,“小煜,虽说你瞧对了病,但是这药方可不是胡闹儿戏,万一吃错了,可是要人命了,我看还是回去,让你大伯或者李老对症下药吧。”苏小煜就知道,苏青才肯定会这么说,嗓门稍稍放大了些,说道:“啧啧,那就算了。若是让大伯来看啊,一定开熊胆,还是最贵的云胆粉,这东西确实好用,清热解毒的良药啊。”一边的王保保大气都不敢喘,这时候问出来一句,“煜……煜哥儿,什么是云胆啊?”“这你就知道了吧?这云胆,就是云岭之南的熊胆咯,品质最佳,故而这价格嘛……”王老财被苏小煜越说越心疼,赶紧说道:“不不不!就用小苏大夫您的方子,吃坏了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负责!”对于要钱不要命的王老财,是现在初出茅庐的苏小煜最乐意见到的病患,跳上了椅子,刷刷刷地就将方子写好了。“您照药方去配药,管饱吃上几贴后,药到病除!”王老财乐开了花,直呼苏小煜必是药王菩萨转世,当时神医什么的,连哄带吹地将苏小煜送往前厅。苏小煜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转头看向王保保,笑道:“王少爷,瓜皮还吃吗?”笑容满面的王保保忽然哭丧起脸,似乎忘记了这一茬,有些丧气说道:“煜哥,我的好哥哥,能不吃嘛……”“呵呵,弟弟,不行!”苏小煜,很记仇!真本事?等苏小煜跟苏青才二人坐着王家的马车回到苏家的时候,已经看到柳允、庞姨娘等女眷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小煜,怎么样?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苏小煜笑道:“娘,你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青才叔,你说是吧?”苏青才有些出神,微微一笑,道:“进去吧,我去一趟苏庆堂。”“怎么?那王家老爷病得很重?”见到苏青才直接要去苏庆堂,柳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以为王老财得了什么重病。苏青才摇了摇头,说道:“你问小煜吧。”他还得把记得大半的方子说给苏炳听听,看看有什么错误之处,也能及时改正过来。见到苏青才脸色凝重的样子,庞姨娘放下吵着要跟苏小煜玩的苏小蝶,让她独自进去,问道:“小煜,在你娘亲和我面前,不要遮遮掩掩的,快说,在王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会儿在你大伯面前,我也好替你说话。咦,你大哥怎么不曾回来?”“哦,大哥早早回来了,估计直接去苏庆堂了吧。哎呀,姨娘,我真没惹什么乱子。”“说!”庞月如可不跟苏小煜弯弯绕,直接喝道。“说吧,小煜。”柳氏这回也站在庞姨娘这里,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们也好早点有个心理准备。苏小煜笑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我给王老爷瞧了瞧病,开了开方子,就回来了!”“开方子!”庞姨娘声音吊得老高,吓了苏小煜一大跳,这女人都怎么喜欢大呼小叫的。柳允知道苏小煜有几斤几两,也是面色难堪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煜,平时胡闹,为娘都是惯着你,这回你真是过分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吗?这药方岂是胡乱能开的?”“你还跟他说什么呀,赶紧派人过去说啊,这愣头青开的药方,是人能吃的?”苏小煜很不服气地说道:“姨娘你这是小瞧人!”“呵呵,搁我我也不敢吃。你心咋这么大呢,你以为你谁啊,还开方子,看来老娘不揍你,你真要上天了!”庞月如有些怒其不争地撸起袖子,“允妹,这么你什么也别拦我,我非得把这个臭小子给你收拾得规规矩矩不可!”“姨娘饶命啊!”“饶过你?不得让你翻了天!”柳允抿了抿嘴,拉住庞月如,毕竟打坏了苏小煜她也心疼,说道:“还是快点去苏庆堂通知大哥吧。”“哼!回来再收拾你!”…………***苏庆堂***苏青才跨入医馆,便见到苏炳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喝道:“那小中生(畜生)回来了?看我回去不打死他。这要是我的儿,早就赶出苏家家门了!不会走就想着跑?”苏青才走到一边,用笔沾了沾墨,苏家除了庞姨娘身份特殊,其余的人,就没有不识字的。“阿炳,你先别急着骂,看看小煜开的这药方。”苏炳正在气头上,说道:“我不看!什么?他居然还敢给人开药方?”苏炳听到药方二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堂内的不少病患、学徒都转头过来,看苏炳因何事发火。“叔爷,您也真是糊涂,让小煜替王老爷瞧病就已经是大错了,怎么能让他给人开药方呢?这……这万一没病吃出病来,谁担着?阿甘,赶紧去王家一趟,说那药方子吃不得!”一个在抓药的学徒赶紧掸了掸手,朝外头跑去。无厘头刚刚瞧了病的老者走来,笑骂道:“让我看看,这臭小子给人开了什么药。”“李老,小煜这样胡闹,真是让您见笑了。”李老笑着瞧了瞧苏青才递来的药方,笑容忽然僵住了。“这药方……”“怎么?”苏炳眉头一皱,“是不是有什么毒性?我早就说这小子会惹出大祸来,唉,真是家门不幸呐。”苏长年附和道:“我在王家时候便提醒他莫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回来,让父亲做主,没想到他还是一意孤行,真是太自负了!”李老摇头说道:“东家,非也。这几味药搭配得倒是有些水平,都是清热祛湿的,青才兄,小煜替王财主诊断的是什么毛病?”“湿热胆痛之症。”李老一惊,道:“小煜的医术,什么时候进步如此神速了?”“嗯?”苏炳和苏长年皆惊,“李……李老,您说什么?”他们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打死也不信,这李老居然是在夸苏小煜!李老行医多年,方子是乱开的,还是真有门道,自然一眼便知,道:“阿明,去把小煜叫来,老夫要问问他方子的事。”“哦,好。”还沉浸在李老夸赞苏小煜的惊讶之中的学徒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赶紧去苏家喊苏小煜去了。苏长年眉头一皱,说道:“小煜年纪尚浅,怎么可能有如此医术,莫非是凑巧?”李老胸口一起,瞥了眼苏长年,道:“这么多味药,能够调和成效,世上哪里来这么多巧合。小煜虽说读得医术不多,但《本草经》读得比你们都要扎实,这才敢如此开药方。”“胡闹!这……李老,这药方且不说其余的,这柴胡、川楝子以及金钱草用得如此之重,就不怕物极必反吗?”苏炳不看药方则已,一看苏青才写的那药方,更加是火冒三丈。行医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一些病得慢慢调理,怎么能下如此重的药量呢。李老点点头,说道:“小煜初开药方,难免有不妥之处,这药量虽重了些,但没有把一些相冲的药胡乱添进来,已经是不错了。等小煜来了,好好开导便是,你可不要张口就骂!”苏长年见李老有意维护苏小煜,便有些不快地说道:“李老,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药方对不对的问题,而是小煜这样做的性质很恶劣。即便是这次阴差阳错,给他蒙对了,那下一次呢?谁能担保他开出什么骇人的药方来?”李老有些不悦地冷哼一声,道:“那你呢?昨日让你给牛二家的娘子开副伤寒的药,你添了柴胡,以前讲药理的时候说过多少遍,肝胃气逆者,慎用柴胡,你都记到哪里去了?至少小煜他这味柴胡是用对了头。”苏长年吃了瘪,只能一口气憋回到肚子里,站在苏长年身边一语不发。快到黄昏了,医馆里的人也少了,处理好药材的李老坐下喝了口茶,见到苏小煜终于是匆匆跑来了,便道:“小煜,过来!”苏小煜一侧头,见到李老,大伯父子都在堂上等着,便赶紧跑过去。柳允跟庞月如已经回苏家了,本来想着收拾下苏小煜,结果苏小煜又被带来了苏庆堂,扑了个空。“李老,是不是我可以当坐堂大夫了?”苏小煜有些兴奋地问道。苏炳面色冷淡地哼哼道:“坐堂大夫?不记你个胡乱开方的过,逐出苏门,已经是很给你那死去的爹很大的面子了,还想坐堂?”“阿炳,稍安勿躁。我且问问他,若是这小子答不上来,这方子真是胡乱开的,再骂也不迟。”李老制止了苏炳的呵斥,“小煜,我问你,这药方你从何而来?”苏小煜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之前施舍了个游方郎中几个烙饼,他见我懂些医理,便告诉了我这个治肝胆湿热的药方,还给我将了不少此中医理,这回恰好碰上了,所以便现学现用上去了,未请教李老、大伯,是小煜的不是。”“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李老说过了,你这方子倒是可以一用。只是这药量谁让你下这么重的,江湖游医的方子能信的?”苏炳质疑道。苏小煜撇了撇嘴,说道:“小煜若是记得不错,曾祖父当年也是江湖游医吧……”苏炳眉头一皱,喝道:“闭嘴!我说话,让你插嘴了?没大没小的!”李老捋须说道:“小煜,我问你,这柴胡可疏肝明胆,用以治湿热胆痛倒是不错,为何用石膏和鲜芦根?”“李老,这方子不过是小煜从游方郎中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他哪里知晓什么道理,为何用这些药。”苏长年轻笑一声。苏小煜瞥了眼打退堂鼓的苏长年,说道:“王老财身热发汗,至夏,唇干嘴渴,加之被大哥误诊为脉象有力的洪脉,这石膏、鲜芦根都有清热生津之效,故用之。”李老点点头,满意道:“不错,看来《本草经》掌握得很扎实啊。我再问你,柴胡、川楝子以及金钱草效用相仿,为何一齐用之,不是多此一举吗?”“此方名为柴胡解毒汤,自然以柴胡为重,清热解毒,辅以金钱草,祛重湿,虽异曲同工,但稍有不同之效,至于加这川楝子,是因为王老财腹痛久已,添了此药可缓解病人痛苦。我等行医,自然是替病者着想,缓解痛快为先不是吗?”李老目露喜色,大笑道:“好啊!小煜,老夫小看你了!好啊!”苏小煜能够将用的每一味药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并不是信口胡说,这是李老没有意料到的,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苏炳长叹一口气,说道:“药方的事情还有待商榷,我已经派阿甘将苏庆堂的护胆丸送去了,川楝子这味药有微毒,连老爷子都不敢乱用,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大伯放心,小煜自然知道此味药有小毒,不可长期服用,但开了不过几帖药,等胆痛缓解了,再将药方稍作调整。”苏炳脸色一变,说道:“你还敢再捣乱!王老财除非是眼睛瞎了,不用咱们苏庆堂的护胆丸,去吃你这药方!”好气哦事情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一阵子。毕竟这柴胡解毒汤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吃了就痛病全无。苏小煜也不知道这王老财吃了还是没吃,管它呢,他在乎的是为什么第二个任务还没有响动。照理说用了药方,应该算是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了,而且在看完王老财的病后,药方中的每一味药材,药理药性,都让苏小煜完全吸收了,不然在李老询问的时候,他也不能对答如流。就是这镜灵没有半点动静,不管苏小煜是站着坐着,躺着倒立着,都无法召唤镜灵来,只能焦急地等待着。毕竟一张药方想要吃定所有的毛病,这纯属痴心妄想。晚间到了饭点,苏家的一大家子围坐一起。几日前特地去保国寺边上的翠竹庵持斋礼佛的苏炳正房赵芳娣,也坐在了苏炳身边,一身素雅的流云素裙,头发绾成眼下贵妇最时令的样子,用银钗点缀着,跟苏炳如同一对庙王菩萨似的,端坐着。苏小煜这叫一个压抑,喊了声“大娘”,便站在边上不说话了。赵氏在这个家中最像是外人一个,仿佛除了苏长年,谁都跟她没关系似的。“嗯。”这个嗯字,已经算是很给苏小煜面子了,平日里,连个嗯都懒得嗯。“你大哥呢?当了坐堂大夫难不成连这个娘都不要了?”赵芳娣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喜色,也只有对苏长年,她才会流露真性情。苏小煜见到虽为结发夫妻,然而神情眼神皆无交流的大伯大娘,打了个机灵,好可怕!也难怪苏炳会再找一房妾室了,谁愿意每天对这个苦瓜脸生活。“他还在医馆整理今日开的药方,出了点幺蛾子,医馆缺人手,所以还得……”苏炳话音未落,赵氏便冷言冷语道:“长年爱学医,可你不能把他当医馆里的杂役看待,这些事让学徒做不就好了?你不乐得见我,何必折磨长年?”苏炳眉头一皱,道:“老爷子不在,你倒是敢说啊。长年资历尚浅,医理掌握不扎实,多看看方子,整理整理,对往后接管苏庆堂有好处,你倒好,还嫌弃这嫌弃那的。”“呵呵,长年资历浅?我来的时候,可是听说这十里八乡的都在传,苏家出了个小神医,把王老财治了几年都治不好的胆病给看好了。长年不行?你行人家怎么不找你治。”“真有此事?”自从苏小煜给王老财开方子之后,柳允紧张得好几宿没睡好觉了,万一吃出问题来,她如何担得起?可偏偏王家人还真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吃苏小煜开的药方,她能怎么办,她也很为难啊。“那是,都说苏家要出神医了,还能有假?”苏小煜的脸好红,看了看自家娘亲,又害羞地低下头来,这个,瞎说什么大实话!苏炳听了这话,更加是气上心头,扫了眼低头装乖的苏小煜,两眼一抹黑,索性闭目,不与赵氏说话。已经快憋出病来的庞氏终于忍不住了,笑道:“这个……大姐,您若是说得千真万确,这治好王老财胆病的也是小煜,不是长年。”“不可能!你胡说什么?小煜才几岁,他是坐堂大夫吗?恐怕药材都识不全吧,怎么可能治好王老财的胆病,不可能!”苏炳闭目不语,这王老财退回护胆丸,坚持吃苏小煜开的柴胡解毒汤,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难道还要再说什么话来解释什么吗?“小煜,你说,是长年治的,还是你治的病?”苏小煜一愣,抬头笑了笑,说道:“大娘,这个……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把王财主治好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他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嗯?你小小年纪怎如此不要脸面,拿你大哥的风头逞什么能?”苏小蝶早就饿得下巴磕在了桌子上了,咿咿呀呀地说道:“就是小煜哥治好的嘛,大娘干嘛这么凶!”苏炳心烦意燥,拿起碗筷,说道:“不等了,好了,吃饭!”“不许吃!”赵氏拍案而起,“今日不说个清楚,谁也不许吃饭!”苏炳脸上仿佛能够滴出血来,冷冷道:“给你脸了是不?老爷子不在,老子还没死呢!这些年我不理睬你,真当我怕你不成!”“呵!当年不是我们赵家保你,你如今还能如此轻快地站在这里说如此心狠的话?!”啪!苏炳一个耳光扇在了赵氏的脸上。苏小煜原本偷嚼花生的嘴都看呆了,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睛看着这场闹剧。“你……你敢打我?”苏炳冷冷道:“打你又如何?你是苏家的人,这些年忍了你够久的了,我不与你计较,你真当我怕你?”庞氏见苏炳动真格的了,赶紧拉过小蝶,离开饭桌。柳允也有眼力劲地带着苏小煜转身便欲走。虽然是一家子,但基本都是各过各的,这样站着看戏不好,然而去劝几句也纯属自找没趣,老爷子不在,这戏就更加不用做给人看了。苏小煜机智地在起身的时候抓起一把花生,免得今晚又吃不上饭。才走了几步,便见到苏长年从外边走来,见到厅堂上如此气氛,将长衫一撩,问道:“这是做甚?”赵氏见到苏长年回来了,瞬间心态崩垮,恸哭道:“长年,这家没法呆了,你爹他打我!你看看我这脸上,有没有留下红印子?哎哟,这造得是什么孽啊!”苏长年问道:“爹,娘做错了什么?为何刚刚回来,您就这样对她?”“你自己问她!”苏炳擦去长衫上的饭粒,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呆板地盯着远处。“长年,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治好的王老财,他们一个个非要说是小煜治好的。真是的,要诋毁你,也不用拿小煜来做挡箭牌,真是的。”苏长年脸色更加难看了,道:“小煜,你这是给我难堪吗?”见到苏长年锋利的目光,苏小煜已然没有年幼时的惧怕,祠堂里做过的噩梦,那种撕心裂肺,已经让他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变得成熟了不少。“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大伯他们都可以作证的。”“哼!”堂上的气氛尴尬得有些凝重了。赵氏听苏长年的口气,心头一惊,道:“这……真是小煜治好的?”堂上人皆不语。唯独苏小蝶天真可爱地说道:“哎呀,气死宝宝了!都没人信小蝶说的话。”庞姨娘赶紧捏了捏苏小蝶的嘴,吓唬着喃喃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苏长年感觉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好气啊!慕名而来苏青妙才离去几日,这苏家便吵翻了。这要是老爷子回来,还不把肺泡都给气炸了?然而对于苏小煜来说,这关他毛事。大娘赵氏和苏炳向来不和。庞姨娘冷嘲热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至于苏长年,这个大哥与他,一直都是两看相厌,只不过经过王老财这事情后,变得更加尖锐罢了。“哎呀,小煜,你呀,这回是治错了人。这王老财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雁过拔毛的抠门精,我看这诊金啊,多半是泡汤咯。”庞姨娘喝着酸梅汤,乐呵呵的笑着。苏家夏日消暑,有着自制的凉茶,用乌梅、夏枯草、野山菊等等,放上些红糖,煮出来的酸梅汤消暑开胃,苏小煜一般都是当开水喝的。这凉茶败火消暑,又能解渴,倒是苏大医为数不多用来食补的方子。苏小煜打着哈欠,道:“不能吧。他好歹也是个小地主,这么点信用都不讲,还当什么地主老爷?”不过看着王保保抠搜地连装银杏叶的麻袋都想着要回去,苏小煜又有点犹豫了,该不会真的就不给诊金了吧。“嘻。这些日子你大娘的气色别提有多差了,就差把你给吃了!”苏小煜有些委屈地道:“吃我干嘛?我又不好吃。”“呵,跟庞姨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现在鄞县里的人,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你大哥的光芒都被掩盖了下去。你说能不气嘛?”苏小煜呵呵一笑,不过单单这一件事,还不足以能够让他彻底翻盘,如今苏青妙不在鄞县,即便苏小煜医好了几百个胆有毛病的人,恐怕苏炳都不会让他进医馆直接当坐堂大夫。既然不奢望,那就干脆别去想。苏小煜如今最关心的还是镜灵,想着是不是这玩意儿又坏了,都治好了病,怎么还不发布任务。天气依旧如此燥热,热得苏小煜都懒得跑出去。躺在老爷子的那张躺椅上,边上的苏小蝶很乖巧地替他摇着,脸上却满满地委屈和羡慕样儿,“小煜哥,我也要躺着,你替我摇好不好?”苏小煜侧过头,看着瓷娃娃似的苏小蝶,道:“呐,我睡一半,你睡另一半好啦。”说着便挪了挪屁股。“啊?不好吧。”苏小煜很自然地问道:“有什么不好的?”“感觉羞羞的,娘说了,女孩子跟男孩子不能睡在一起的。”“你娘她胡说。我是大夫,听我的。不然你就在边上摇着吧。”苏小煜闭了眼,刚想打个盹,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生疼生疼的。“哎唷,庞……庞姨娘,疼啊,疼,耳朵都快要拽掉了!”凑巧走回来取东西的庞姨娘听到了,冷哼道:“胆子不小啊,小小年纪就学会欺负女孩子了,这要是大了,还了得?”苏小煜疼得直咧咧,道:“哪里欺负小蝶了嘛。”“还顶嘴!是不是屁股又痒了?”从小到大,柳允不曾打过他一下,苏炳就更别说了,最好就是让苏小煜像一棵野树似的长歪了,这样也就不会影响苏长年的钱途了。唯独对苏小煜如严父般苛刻的,也不是苏大医,而是这个大伯家的妾室了。苏小煜就是在这样的母夜叉殴打下,“健康”成长起来的。庞姨娘虽说生过了娃,但是特殊的出身,让她逮苏小煜,就跟玩似的。这苏小煜左躲右闪才没俩下,又被庞姨娘擒住了,膝盖一跨,准备跟小时候似的,大刑伺候了。“小少爷,小少爷呢?”屋外头忽然传来医馆里学徒阿甘的喊声。这小伙子当初是天桥下卖艺的,扯俩嗓子十分带劲,后来混不下去了,因为识字,便在医馆抓抓药,打打杂,也算是安稳。“阿甘,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苏小煜提起裤子,匆忙系着腰带,看上去就跟偷了情,被发现的汉子似的,一脸尴尬。“咯咯,小少爷,又被姨太太给打了?”“瞎说什么呢,我这是刚刚从茅房出来。”苏小煜有些脸红地说道。庞姨娘见二人嘀嘀咕咕的,便问道:“喂,找我家小煜什么事儿?”“哦,是这样,医馆里有人找小少爷,大老爷让我来找来了。”“这样,去吧,正事要紧。”庞姨娘擦了擦汗,呢喃道:“这好久不动手,都生疏了,看来我这看家的把式,还得拾起来练练,不然上了岁数,这还是你的对手?”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调皮地说道:“姨娘您这几手,还是跟大伯过招吧,我是招架不住。”“呵,那是……嗯?你这话……讨打!”然而苏小煜早已经逃之夭夭。…………医馆里头,一位穿着艳丽光鲜的富家子弟瘫在座椅上,边上的仆人卖力地扇着扇子。“行不行啊,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富家公子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边上坐着的正是王老财,喝着茶,笑道:“世侄莫急,当然有这号人物了。我这多年的胆痛之症,就是被这小苏大夫几贴药给治好的。你这老是说腹痛,我看位置差不多,才找你来给他看看的。”富家子弟显然是有些来头的,一双白底黑面的布鞋,撂在抱椅的把儿上,都能看到黑面上都还绣着纹饰,一看就是上好的面料制成,来头不小。“烦!别扇了,这声儿听得我心撂荒撂荒的!”仆人早已经习惯了富家子弟喜怒无常的性格,收了纸扇,乖乖地站在边上。苏长年缓缓走过来,说道:“云公子,我爹请您过去诊脉。”富家子弟脖子后仰,那下巴尖看着苏长年,椅子被他这高难度的动作搞得一翘一翘的,吓得边上的仆人赶紧扶着,免得摔着了自家公子爷。“你爹哪位?”苏长年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家父苏炳。”富家子弟收回了后仰着的脖子,一脸不屑地说道:“不是小苏大夫呀,哎呀,我是慕名而来,专程来找小苏大夫的,你在这里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不看不看,我要找小苏大夫。”苏长年气得火冒三丈,怒道:“我们苏庆堂有李大夫,苏青妙苏大医,苏炳大夫以及鄙人苏长年,就是没有你要找的小苏大夫!您口中的小苏大夫,连个抓药的学徒都不是!”富家子弟一愣,将头转向王老财,道:“老叔,怎么回事?您口中那位小苏大夫呢?”王老财笑道:“世侄莫急,我已经派人去请小苏大夫了。”“哼!大夫二字,他配吗?”王老财脸色一变,起身维护道:“唉,我说苏家的长子就这般气量吗?我这外人还一个劲儿地替小苏大夫说好话来着,你这自家人倒好,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好字,净说些数落人的话来,像个做大哥的样儿嘛?”苏长年气得双手颤抖着,怒道:“我说得都是实话,不信随你们!”“好了好了!吵吵什么?等小苏大夫来了,让他瞧了我这病不就知道到底是假把式还是真功夫了呗。要是能治好了我这腹痛,我定送面金字招牌过来!”“嚯!哪家的公子,好生阔气啊。”在堂中瞧病的患者忽然听到有人要送金字招牌,纷纷议论起来。“苏小煜来了!”堂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都朝门口望去。王老财跟富家公子更是站了起来,以示敬重。然而当苏小煜的一只脚刚伸入门槛的时候,富家子弟就眉头一皱,嗯?这小苏大夫脚怎这么小?难道是个小矮子?王老财虽然口中喊着小苏大夫,但并没有告诉云天嵩苏小煜的真实年纪,这云天嵩一直以为,是为了区别苏家老大夫故意加了个小字。当苏小煜整个人都进来了之后,云天嵩终于是恍然大悟,哦,原来不单单是脚小,感情就是个小娃娃呀。王老财赶紧走过去,笑眯眯地说道:“小苏大夫,您真是神医啊,几贴药下去,我这真就不痛了嘿。这诊金你一定得收着!”说着,就将一个银裸子捏在手上,递给苏小煜。别看只是个银裸子,在大明,大夫的地位可高不到哪里去,这收入嘛,自然也是低微,像苏小煜这样只开方子的问诊方式,一般人家,给个十文铜钱,已经算是客气之举了,像王老财这样给个银裸子的,那是能让苏小煜美得冒泡的!“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苏小煜嘴上说着客气话,这小手已经朝银裸子捏去。当苏小煜捏住那银裸子的时候,分明看到王老财脸上闪过一丝肉痛的表情,这捏着银裸子的手劲更加大了。“呵呵,王老爷您的手劲还真不小,看来病好了不少啊!”苏小煜也不是吃素的,那食指一勾,便将那银裸子收入囊中,嘿嘿笑着。“滴!诊金收入半两。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现在发布第二项任务!”镜灵的声音终于在苏小煜的脑海里想起来。苏小煜心里美滋滋的,我说这任务怎么还没发布,感情是诊金没到位啊!", "summary": "苏小煜因为怀疑祠堂有鬼而恐惧,苏青才则告诉他心病还需心药治,苏小煜因此决定在祠堂过夜,克服了恐惧。苏小煜对大伯的偏心而不满,但苏青才安慰他说爷爷也有可能有别的打算。苏小煜在祠堂中研究出了镜灵系统的任务,在完成上一个任务后,下一个任务才会出现。在祠堂中,苏小煜被误认为是偷吃供品而遭到训斥。他也因此明白,自己需增长医术以提高地位。苏小煜随苏青才和苏长年处理王家的事情,却被王家冤枉说是他使银杏树叶子掉光,无奈之下,苏小煜提出为王老财看病。苏小煜诊断后发现王老财是在装病,苏小煜骗王老财使他认为自己真的有胆病,从而使其愿意支付诊金。在苏庆堂,尽管大家对苏小煜的医术有所怀疑,但老李认可了他的药方。苏小煜因治好了王老财的病而地位上升,却引起了苏长年的不满。随后,王老财推荐苏小煜为一名富家子弟看病并支付了诊金,镜灵也因此发布了第二项任务。"} {"context": "楚留香自己說沒有孩子,也沒有抱過孩子。沒抱過孩子的男人,一抱起了孩子,就會弄得笨手笨腳的。所以楚留香一抱起孩子,就會弄得笨手笨腳的。他本來早已決定,一看見對他笑的女人就躲遠些,越遠越好。這次他躲得不夠快,只因為這女人手裏抱著個孩子,女人手裏抱著孩子時,豈非總是顯得比較沒有危險。他忘了八十歲的女人是女人,抱孩子的女人也是女人。對他說來,所有的女人好像都危險得很。楚留香躺在那裏,看來好像舒服得很。這張床很軟,枕頭不高也不低,何況旁邊還坐著個笑容如春花般的女人,正在餵他吃東西。別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羨慕極了。只有他自己一點也不羨慕自己,除了嘴還能動,鼻子還能呼吸外,他全身都已僵得像塊死木頭似的,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那老闆娘手裏拿著杯酒,慢慢的倒入他嘴裏,媚笑著道:“這酒酸不酸?”楚留香道:“不酸。”老闆娘又挾了塊牛肉道:“這牛肉好吃不好吃?”楚留香道:“好吃。”老闆娘眼波流動,笑得更甜,道:“我長得漂亮不漂亮?”楚留香道:“漂亮極了。”老闆娘咬著嘴唇,道:“有多漂亮?”楚留香道:“比天仙還漂亮。”老闆娘道:“比起那瘋瘋癲癲的小丫頭呢?”楚留香道:“至少比她漂亮三萬八千六百五十七倍多。”老闆娘道:“有這麼好的酒和牛肉吃,又有這麼漂亮的女人陪著你,你還愁眉苦臉的幹什麼?”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因為我害怕,怕你那愁眉苦臉的老闆回來,把我鹵在牛肉鍋裏。”老闆娘嫣然道:“你放心,他不會回來了。”楚留香道:“為什麼?”老闆娘道:“因為我那老闆本是借來用用的,現在已用過了,所以就還給了人家。”楚留香道:“難道連孩子也是借來的?”老闆娘道:“當然也是借來的。”她忽然拉開了衣襟,露出堅挺飽滿的胸膛,道:“你看我像是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嗎?”楚留香想閉起眼睛都不行,所以只有笑道:“一點也不像。”老闆娘微笑道:“你真有眼光,難怪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她輕輕撫著楚留香瘦削的臉,柔聲道:“你什麼都好,就只是太瘦了一點,若跟著我,我一定把你養得胖胖的。”楚留香看著她的胸膛,實在不敢想她要用什麼來養他。老闆娘眼波流動,忽然又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我要對你怎麼樣?”楚留香道:“不知道。”老闆娘媚眼如絲,咬著嘴唇,道:“我要將你當做我的兒子。”楚留香笑了--你可以說他是在笑,也可以說他是在哭。有種笑本來就和哭差不多。他的手若還能動,一定又忍不住要摸鼻子了。老闆娘看著他的臉上的表情,笑得更開心,道:“你知道天下最愉快的事,就是做人家的兒子。”楚留香道:“我有個朋友不是這麼樣說的。”老闆娘道:“他怎麼說?”楚留香道:“他總是說,天下最愉快的事,就是喝酒。”老闆娘道:“你的朋友一定比笨豬還笨,要知道喝酒雖然愉快,但頭一天喝得越愉快,第二天也就越難受。”楚留香道:“難受還可以再喝。”老闆娘道:“越喝越難受。”楚留香道:“越難受越喝。”老闆娘道:“哪有這麼多酒給你喝?”楚留香道:“去買來喝。”老闆娘道:“用什麼去買?”楚留香道:“用錢買。”老闆娘道:“錢由哪裏來呢?”楚留香道:“賺錢的法子很多。”老闆娘道:“賺錢的法子雖然多,但總免不了要費點力氣,花點腦筋,就算你去偷,去搶,也並不是件容易事。”楚留香只有承認,不費力就可以賺錢的法子,到現在還沒有想出來過。老闆娘道:“但你先做人家的兒子,就什麼事都不用發愁了,錢來伸手,飯來張口,樣樣東西都有你爹娘去替你拼命賺來,還生怕不合你的意,你想天下哪有比這更愉快的事?”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的確沒有了。”老闆娘嫣然笑道:“你既然已明白,為什麼還要擺出愁眉苦臉的樣子,難道從來沒有人要你做他的兒子?”楚留香苦笑道:“這倒還真是平生第一次。”他說的是實話。有人想做他的朋友,有人想做他的情人,也有人將他當做勢不兩立的大對頭。但想要他做兒子的人,倒還真的連一個都沒有。他做夢也想不到世上會有這種人。老闆娘眼波流動,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做我的兒子?”楚留香道:“不知道。”老闆娘低下頭,附在他耳邊,輕輕道:“我想餵奶給你吃。”楚留香苦笑道:“這原因你若不說出來,我一輩子也猜不出來。”老闆娘咬著嘴唇,道:“你怎麼會猜不出來?每個人到了我這種年紀,都會想要個兒子的。”楚留香瞪瞪眼,道:“你費了那麼多力氣,為的就是想要我做你的兒子?”老闆娘道:“本來不是的。”楚留香道:“本來你想要的是什麼?”老闆娘道:“要你的命。”楚留香道:“是你想要我的命?還是別人?”老闆娘道:“當然是別人,我跟你又無冤,又無仇,為什麼要你的命?”楚留香嘆道:“原來你不是真的老闆娘,也是別人的小伙計。”老闆娘瞪眼道:“誰說我是別人的小伙計?”楚留香道:“若不是別人的小伙計,為什麼要替別人做事?”老闆娘道:“我只不過是幫他的忙而已。”楚留香道:“幫誰的忙?”老闆娘眼珠轉了轉,道:“一個朋友。”楚留香道:“你肯為了朋友殺人?殺一個無冤無仇的人?”他又嘆了口氣,喃喃地道:“我看他一定不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老子,有你這麼聰明的女兒倒不錯,連我都想做你的老子了。”老闆娘板起了臉,道:“我說的話你不信?”楚留香道:“我沒法子相信。”老闆娘道:“為什麼不信?”楚留香道:“沒有人會替朋友幫這種忙的,殺人並不是件好玩的事。”老闆娘道:“他並沒有要我殺你。”楚留香道:“他要你怎麼樣?”老闆娘道:“他要我把你捉住送到他那裏去,活著送去。”楚留香目光閃動,道:“你為什麼不送去?”老闆娘氣已消了,柔聲道:“我怎麼捨得把你送給別人?”楚留香道:“但你已答應了別人。”老闆娘道:“那只因為我還沒有看見過你,還不知道你長得這麼可愛。”她伸出手,輕撫著楚留香的臉,柔聲道:“一個女人為了她喜歡的男人,連親生的爹娘都可以不要,何況朋友?”她的手又白又嫩,長得也不算難看。但楚留香想起她切牛肉的樣子,似乎又嗅到了牛肉的味道,簡直恨不得馬上就去洗個澡。牛肉雖然很香、很好吃。但一個女人的手上若有牛肉味道,那就令人吃不消了。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現在你是不是準備把我留在這裏?”老闆娘道:“我要留你一輩子。”楚留香道:“你不怕那朋友來找你算賬?”老闆娘道:“他不會找到這裏來的。”楚留香道:“為什麼?”老闆娘媚笑道:“這裏是我藏嬌的金屋,誰也不知道我有這麼樣個地方。”楚留香道:“但是,我們總不能一輩子就呆在這屋子裏。”老闆娘道:“誰說不能,我就要你一輩子留在這屋子裏,免得被別的女人看見。”楚留香道:“我若想出去逛逛呢?”老闆娘道:“你出不去。”楚留香道:“你……你總不能讓我就這樣一輩子躺在床上吧?”老闆娘笑道:“為什麼不能?一個女人為了她喜歡的男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楚留香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這樣子看來,你是決心不把我送去的了。”老闆娘嫣然道:“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已下了這決心。”她輕輕咬了咬楚留香的鼻子,柔聲道:“只要你乖乖的呆在這裏,包你有吃有喝,比做什麼人的兒子都舒服。”楚留香怔了一會兒,忽然道:“這裏離你那朋友住的地方遠不遠?”老闆娘道:“你為什麼要問?”楚留香道:“我只怕他萬一找來。”老闆娘咬著嘴唇道:“他若萬一找來,我就先一刀殺了你。”楚留香道:“殺了我?為什麼?”老闆娘道:“我寧可殺了你,也不能讓你落在別的女人手上。”楚留香道:“你那朋友是個女人?”老闆娘道:“嗯。”楚留香道:“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長得像個什麼樣子?”老闆娘瞪眼道:“你最好不要問得太清楚,免得我吃醋。”楚留香道:“但她千方百計的要殺我,我至少總該知道她是誰吧!”老闆娘道:“你不必知道,因為知道了也對你沒好處。”楚留香道:“你一定不肯告訴我?”老闆娘眼珠一轉,道:“過一陣子,也許我會告訴你。”楚留香道:“過多久?”老闆娘道:“等我高興的時候,也許三天五天,也許一年半年。”她嬌笑著,又道:“反正你已準備在這裏呆一輩子,還急什麼?”楚留香又怔了一會兒,喃喃道:“看樣子我留在這裏也沒用了。”老闆娘道:“你說什麼?”楚留香道:“我說我已該走了。”老闆娘笑道:“你走得了嗎?”楚留香道:“我就試試看。”忽然間,他一下子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老闆娘就像是忽然看到個死人復活般,整個人都呆住了。楚留香微笑道:“看來我好像還能走。”老闆娘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吃吃道:“你……你明明已被我點住了穴道!”楚留香悠然道:“這也許因為你點穴的功夫還不到家,也許因為你捨不得下手太重。”老闆娘道:“原來你……你剛才都是在做戲?”楚留香笑道:“只有你能做戲,我為什麼不能?”老闆娘道:“可是……可是你既然沒有被我制住,為什麼還要跟我來呢?”楚留香道:“因為我喜歡你。”這次他沒有說實話。他這麼樣做,只不過是為了要見見那在暗中主使要殺他的人。他本已算計這老闆娘會送他去的。老闆娘咬著嘴唇,道:“你既然喜歡我,現在為什麼又要走?”楚留香淡淡道:“因為你切了牛肉不洗手,我不喜歡手上有牛肉味道的女人。”老闆娘漲紅了臉,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楚留香道:“我也不喜歡赤著腳走路,我的鞋子呢?去替我拿來。”老闆娘瞪著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終於還是替他拿了雙鞋子來。楚留香抬起腳,道:“替我穿上。”老闆娘咬著牙,替他穿上鞋子。有人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話其實說得並不對,真正不肯吃眼前虧的,不是好漢,是女人。楚留香慢慢的從床上跳下來,穿好了衣裳,扯直。老闆娘忍不住問道:“你既然要走,為什麼還不快走?”楚留香笑道:“現在你為什麼又要趕我走了呢?你怕什麼?”老闆娘咬著嘴唇不說話。楚留香道:“你是不是怕我逼你說出那朋友的名字?”老闆娘又白又嫩的一張臉,已有點發青。楚留香笑了,道:“你放心,只有最可惡的男人,才會對一個替他穿鞋子的女人用蠻力的,我至少還不是那種男人。”老闆娘怔了半晌,忽又嫣然一笑,道:“想不到你是個這麼好的男人。”楚留香道:“我本來就是好人裏面挑出來的。”老闆娘笑得更甜,道:“現在你若是願意做我兒子,我還是願意收你。”這次輪到楚留香怔住了。他忽然發現好人實在做不得,尤其在女人面前做不得。女人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欺負老實人,欺負好人。有的女人你對她越好,她越想欺負你,你若兇些,她反而老實了。老闆娘盈盈站起來,好像又準備來摸楚留香的臉。楚留香這次已決心要給她個教訓了。誰知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了一片驚呼--七八個男人的驚呼。接著,就是七八件兵刃落地的聲音。楚留香立刻箭一般穿出窗子。(二)外面的庭園很美,很幽靜。但無論多美的庭園中,若是躺著七八個滿臉流血的大漢,也不會太美了。掉在地上的也不是兵刃,是七八件製作得很精巧的弩匣。這種弩匣發出的弩箭,有時甚至比高手發出的暗器還霸道。這些大漢是哪裏來的?想用弩箭來對付誰?現在又怎麼忽然被人打在地上了?是誰下的手?楚留香蹲下去,提起了一條大漢。這人滿臉橫肉,無論誰都看得出來他絕不會是個好人。何況,就算是樣子很好看的人,若是滿臉流血,也不好看了。血是從他眼下“承泣”穴中流下來的。所以他不但在流血,還在流淚。血淚中有銀光閃動,好像是根針,卻比針更細,更小。再看別人的傷痕,也全都一樣。慘叫聲也是同時響起的。顯然這一群人是在同一瞬間被擊倒。發暗器的人,竟能在同一瞬間,用如此細小的暗器擊倒七個人,而且認穴之準,不差分毫!楚留香站起來,長長吐出口氣。暗器手法如此高明的人,世上就只有一個,這人會是誰呢?他想不出來。他正準備不再去想的時候,就看到一樣東西從前面大樹的濃蔭中掉下來。掉下來的是個荔枝的殼子。楚留香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穿著黃色輕衫的少女,正坐在濃蔭深處的樹枝上,手裏還提著串荔枝。他用不著再看她的臉,也已知道她是誰了。張潔潔。為什麼這女孩子總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在他面前出現呢?樹上是不是有黃鶯在輕啼?不是黃鶯,是張潔潔的笑聲。她笑聲輕脆,如出谷黃鶯,那雙新月般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有一抹淡淡的霧,淡淡的雲。她忽然又在這裏出現了,楚留香應該覺得很意外,很驚奇。奇怪的是,現在他心裏只覺得很歡喜。無論在什麼時候看到她,他都覺得很驚奇。張潔潔剛吐出一粒荔枝的核子,甜笑著向楚留香道:“想不想吃顆荔枝?這還是我剛叫人從濟南快馬運來的哩。”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為什麼不姓楊?”張潔潔撅起了嘴,嬌嗔道:“難道只有楊貴妃才能吃荔枝,我就不能吃?我哪點比不上她?”楚留香忍不住笑出了聲,道:“你至少比她苗條一點。”張潔潔道:“也比她年輕得多。”她的手一揚,就有樣亮晶晶的東西朝楚留香飛了過來。是顆剝了殼的荔枝。楚留香沒有伸手,只張開了嘴。荔枝恰巧落在他嘴裏。張潔潔吃吃笑道:“好吃不好吃?”楚留香嘴裏嚼著荔枝,喃喃道:“纖手剝荔枝,難吃也好吃。”張潔潔瞪瞪眼道:“你不怕這荔枝有毒?”楚留香道:“不怕。”他吐出了荔枝的核子,笑道:“就算真的有毒,現在已來不及了,我已經吃了吐不出。”張潔潔道:“你真的不怕?”楚留香道:“真的。”張潔潔道:“你想不想我告訴你一件事?”楚留香道:“想。”張潔潔道:“好,那我告訴你,這荔枝不但有毒,而且毒得厲害。”她笑得更甜更美,一雙穿著繡鞋的小腳在樹上搖盪著,就好像萬綠叢中的一雙火鳥。她甜笑著,接道:“你不該忘了我也是個女人,更不該忘了你現在還走著要命的桃花運。”一個人如聽說自己中了毒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各種人有各種不同的反應。有的人會嚇得渾身發抖,面無人色,連救命都叫不出。有的人會立刻跪下來叫救命,求饒命。有的人會緊張得嘔吐,連隔夜飯都可能吐出來。有的人一點也不緊張,只是懷疑,冷笑,用話去試探。有的人連一句話一個字都懶得說,衝過去就動手,不管是真中毒也好,假中毒也好,先把你揍個半死再說別的。但也有的人竟會完全沒有反應,連一點反應都沒有。所以你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相信?還是不信?是恐懼?還是憤怒?這種人當然最難對付。(二)楚留香當然是最難對付的那種人。所以他根本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只不過有點發怔的樣子。看著張潔潔那雙搖來蕩去的腳發怔。在女人中,張潔潔無疑可算是個非常沉得住氣的女人。她已等了很久,等著楚留香的反應。但現在她畢竟還是沉不住氣了。她忍不住問:“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楚留香點點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張潔潔道:“既然聽見了,你想怎麼樣?”楚留香道:“我正在想……”張潔潔道:“想什麼?”楚留香道:“我在想--假如你現在赤著腳,一定更好看得多。”張潔潔的腳不搖了。她忽然跳起來,站在樹枝上,忽然又從樹枝上跳下來,站在楚留香面前,瞪著楚留香。她就算在瞪著別人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是彎彎的,小小的,像是一鉤新月。就算在生氣的時候,眼睛裏還是彌漫著一層花一般,霧一般的笑意,叫人既不會對她害怕,也不會對她發脾氣。楚留香現在不看她的腳了。楚留香在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發怔。張潔潔咬著嘴唇,大聲道:“我告訴你,你已中了毒,而且是種很厲害的毒,你卻在想我的腳……你……你……究竟是個人,還是個豬?”楚留香道:“人。”他回答輕快極了,然後才接著道:“所以我還想了些別的事。”張潔潔道:“想什麼?”楚留香道:“我在想,你的腳是不是也和眼睛一樣漂亮呢?”他看著她的眼睛,很正經的樣子,接著道:“你知道,眼睛好看的女人,腳並不一定很好看的。”張潔潔的臉沒有紅。她並不是那種容易臉紅的女孩子。她也在看著楚留香的眼睛,一臉很正經的樣子,緩緩的說:“以後我絕不會再問,你是個人,還是個豬了。”楚留香道:“哦!”張潔潔道:“因為我已發覺你不是個人,無論你是個什麼樣的東西,但絕不是個人。”楚留香道:“哦?”張潔潔恨恨地道:“天底下絕沒有你這種人,聽說自己中了毒,居然還敢吃人家的豆腐。”楚留香忽然笑了笑,問道:“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張潔潔道:“不知道。”楚留香道:“這只因為我知道,那荔枝上絕不會有毒。”張潔潔道:“你知道個屁。”她冷笑著,又道:“你是不是自己以為自己對毒藥很內行,無論什麼樣的毒藥,一到你嘴裏你就立刻能感覺得到?”楚留香道:“不是。”張潔潔道:“那你憑了什麼敢說那荔枝上絕不會有毒?”楚留香道:“只憑一點。”張潔潔道:“哪點?”楚留香看著她,微笑著道:“也許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但一個人對我是好是壞,我總是知道的。”他眼睛好像也多了層雲一般,霧一般的笑意,聲音也變得比雲霧更輕柔。他慢慢的接著道:“就憑這一點,我就知道那荔枝沒有毒,因為你絕不會下毒來毒我的。”張潔潔想板起臉。可是她的眼睛卻瞇了起來,鼻子也輕輕皺了起來。世上很少有人能懂得,一個女孩子笑的時候皺鼻子,那樣子有多麼可愛。假如你也不懂,那麼我勸你,趕快去找個會這樣笑的女孩子,讓她笑給你看看。荔枝掉了下去。張潔潔的心輕飄飄的,手也輕飄飄的,好像連荔枝都拿不住了。她慢慢的垂下了頭,柔聲道:“我真想不到……”楚留香道:“想不到?”張潔潔又抬起頭,看著他,道:“我想不到你這人居然還懂得好歹。”現在她的眼睛既不像花,也不像霧,更不像一彎新月。因為世上絕沒有那麼動人的花,那麼可愛的霧,那麼動人的月色。楚留香走過去,走得很近。近得幾乎已可聞到她的芬芳的呼吸。假如有這麼樣一個女孩子,用這麼樣的眼色看著你,你還不走過去,你就一定已斷了兩條腿,而且是斷了兩條腿的呆瞎子。因為你假如不瞎又不呆,就算斷了腿,爬也要爬過去的。楚留香走過去,輕輕托她的下巴,柔情道:“我當然知道,你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幫我的忙擊倒這些人,也是為了救我,若連這點都不知道,我豈非真的是個豬了。”張潔潔的眼簾慢慢闔起。她沒有說話,因為她已不必說話。當你托起一個女孩子下巴時,她若閉起了眼睛,哪個人都應該懂得她的意思。楚留香的頭低了下去,嘴唇也低了下去。但他的唇,並沒有去找她的唇。他湊在她耳邊,輕輕道:“何況我另外還知道一件事。”張潔潔道:“嗯……”這次她沒有用眼睛說話,也沒有用嘴。她用的是鼻子。女孩子用鼻子說話的時候,往往比用眼睛說話更迷人。楚留香道:“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就算要殺我,也會選個比較古怪,而比較特別的法子--是也不是?”張潔潔開口了。她開口並不是為了說話,是為了咬人。她一口向楚留香的耳朵上咬了下去。天下有很多奇怪的事。人身上能說話的,本來是嘴。但有經驗的男人都知道,女人用眼睛說話也好,用鼻子說話也好,用手和腿說話也好,都比用嘴說話可愛。嘴本來是說話的。但也有很多男人認為,女人用嘴咬人的時候,也比她用來說話可愛。他倒寧可被她咬一口,也不願聽她說話。所以聰明的女人都應該懂得一件事--在男人面前最好少開口說話。(三)張潔潔沒有咬到。她張開嘴的時候,就發現楚留香已經從她面前溜開了。等她張開眼睛,楚留香已掠入了窗子。他好像還沒有忘記那老闆娘,還想看看她。但老闆娘卻已看不見他了。又白又嫩的老闆娘,現在全身都已變成黑紫色,緊緊閉著眼睛,緊緊咬著牙,嘴裏還含著樣東西。她顯然是被人毒死的。被什麼毒死的呢?楚留香想法子拍開她的嘴,就有樣東西從她嘴裏掉了下來。一顆荔枝。後面衣袂帶風的聲音在響。楚留香轉過身,瞪著剛穿入窗子的張潔潔。張潔潔臉上也帶著吃驚的表情,道:“你瞪著我幹什麼?難道以為是我殺了她?”楚留香還是瞪著她。張潔潔冷笑道:“像這種重色輕友的女人,雖然死一個少一個,但我卻沒有殺她--她根本還不值得我動手。”楚留香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沒有殺她,她死的時候,你還在外面跟我說話。”張潔潔冷冷道:“你明白最好,不明白也沒關係,反正我根本不在乎,連一點都不在乎。”這當然是氣話。女孩子說完了氣話,往往只有一個動作--說完了扭頭就走。楚留香早已準備到了。張潔潔一扭頭,就看到楚留香還站在她面前。剛好站在她眼睛前面。張潔潔卻偏偏有本事不用眼睛看他,冷笑道:“好狗不擋路,你擋住我的路幹什麼?”楚留香道:“因為你不在乎,我在乎。”張潔潔道:“你在乎什麼?”楚留香道:“在乎你。”張潔潔眨了眨眼珠子,眼睛裏的冰已漸漸開始在解凍了。楚留香道:“因為我知道你是為我而來的,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的呢?你……”張潔潔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原來你並不是真的在乎我,只不過懷疑我,懷疑我是不是跟他們串通的,若非如此,就算我死了,你也絕不會在乎。”這可是氣話。所以張潔潔說完了後,立刻扭頭就走。這次她走得快多了。她真的要走的時候,連楚留香都攔不住。楚留香追出去時,已看不見她的人--只看到剛才躺在地上的七八個人。這七八個人剛才雖然在滿臉流血,但總算還是活著的。現在他們臉上好像已沒有血了,人卻也死了。因為他們的臉,已變成紫黑色的,連血色都已分不清。楚留香握緊雙拳,臉色也變成紫色的。那表示他已憤怒到極點。他痛恨殺人,痛恨暴力。他也在痛恨自己的疏忽,剛才他本可以將這些人的穴道解開的。那麼現在這些人也許就不會死了。現在他覺得這些人簡直就好像死在他自己手上的一樣。他甚至連手都在發抖。一隻手從後面伸了過來,霧般輕柔的聲音立刻在他耳邊響起:“你的手好冷。”楚留香的手真冷,而且還在流著汗。這樣的手,正需要一個女人將它輕輕握住。可是他甩脫了她的手。這也許是楚留香第一次甩脫女人的手。張潔潔垂下頭,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走,聲音反而更溫柔。“這些人只不過是最低級的打手,為了二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他們死了,你為什麼這麼難受?”楚留香突然扭過頭,瞪著她,一字字說道:“不錯,這些人都很卑賤,但你最好不要忘記,他們也是人!”張潔潔道:“可是……可是人也有很多種,像他們這種人……”楚留香道:“像他們這種人,死了當然不值得同情,但他們難道沒有他們的親人,他們的妻子,那些人呢?是不是無辜的?”張潔潔不說話了。楚留香道:“所以下次你要殺人的時候,就算這人真的該殺,你也最好多想一想,想想那些無辜的,那些要依靠他們生活的人,他們死了後,那些存活者多麼悲慘,心裏會多麼難受?”張潔潔垂下頭。她雖然垂下頭,但楚留香還是可以看到她的眼睛。那雙彷彿永遠都帶著笑意的眼睛裏,現在竟已淚珠盈眶。沒有淚流下。只有一層珠光般的淚光。楚留香是個有原則的人,他尊重有原則的人。他尊重別人的原則,正如尊重自己的原則一樣。對女孩子,他當然也有原則。他絕不和任何女孩子爭辯,絕不傷害任何女孩子的自尊。他不喜歡板起臉來教訓別人,更不願板起臉來對付女孩子。因為他覺得帶著微笑的勸告,遠比板起臉來的教訓有用得多。可是今天他忽然發現他自己竟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在他說來,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這是不是因為他已沒有將她當做一個女孩子?是不是因為他已將她當做自己一個很知心的朋友,很親近的人?人,只有在自己最親密的朋友面前,才最容易做出錯事。因為只有這種時候,他的心情才會完全放鬆,不但忘了對別人的警戒,也忘了對自己的警戒。尤其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每個男人都會很容易的就忘去一切,甚至會變成個孩子。“難道我真的已將她當做我的知己?我的情人?”“為什麼我在她面前,總是容易說錯話,做錯事,連判斷都會發生錯誤?”“我為什麼會這樣做?我對她瞭解的又有多少?”楚留香看著張潔潔,看著她的眼睛。這雙眼睛笑的時候固然可愛,悲哀的時候卻更令人心動。那就像一鉤彎彎的新月,突然被一抹淡淡的雲霧掩住。但除了這一點外,楚留香對她所有的一切,幾乎都完全不知道。“我甚至連她的腳好不好看都不知道。”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著。他以前也看過她哭。但那次不同。那次她的哭,還帶著幾分使氣,幾分撒嬌。這次楚留香卻看得出她是真的悲哀,真的感動。他忽然發現這野馬般的女孩子,也有她溫柔善良的一面。到現在為止,也許他只能知道她這一點。但這一點已足夠。(四)楊柳岸。月光輕柔。張潔潔挽著楚留香的手,漫步在長而直的堤岸上。輕濤拍打著長堤,輕得就好像張潔潔的髮絲。她解開了束髮的緞帶,讓晚風吹亂她的頭髮,吻在楚留香面頰上,脖子上。髮絲輕柔,輕得就像是堤下的浪濤。蒼穹清潔,只有明月,沒有別的。楚留香心裏也沒有別的,只有一點輕輕的、淡淡的、甜甜的惆悵。人只有在自己感覺最幸福的時候,才會有這種奇異的惆悵。這又是為了什麼呢?張潔潔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詞是什麼?”楚留香道:“你說。”張潔潔道:“你猜?”楚留香抬起頭,柳絲正在風中輕舞,月色蒼白,長堤蒼白。輕濤拍奏如樂曲。楚留香情不自禁,曼聲低吟。“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張潔潔的手忽然握緊,人也倚在他肩邊。她沒有說什麼。她什麼都不必再說。兩個人若是心意相通,又何必再說別的?“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這是何等意境?何等灑脫?又是多麼淒涼?多麼寂寞!楚留香認得過很多女孩子,他愛過她們,也瞭解過她們。但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只有和張潔潔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真正領略到這種意境的滋味。一個人和自己最知心的人相處時,往往也會感覺到有種淒涼的寂寞。但那並不是真正的淒涼,真正的寂寞。那只不過是對人生的一種奇異感覺,一個人只有存在已領受到最美境界時,才會有這種感受。那種意境也正和“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相同。那不是悲哀,不是寂寞。那只是美!美得令人魂銷,美得令人意消。一個人若從未領略過這種意境,他的人生才真正是寂寞。長堤已盡。無論多長的路,都有走完的時候。路若已走完,是不是就已到了該分手的時候?楚留香輕輕嘆了口氣,近乎耳語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張潔潔垂著頭,咬著嘴唇,道:“你呢?”楚留香道:“我?……”張潔潔道:“你總有你該去的地方。”楚留香道:“我有……每個人都有。”張潔潔道:“可是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問我是從哪裏來的?問我要到哪裏去?”楚留香道:“我沒有問過。”他一向很少問。因為他總覺得,那件事若是別人願意說的,根本不必他問。否則他又何必問?張潔潔道:“你只問過我,那隻手的主人是誰?人在哪裏?”楚留香點點頭。張潔潔道:“可是……可是你今天為什麼沒有問呢?”楚留香道:“我既已問過,又何必再問?”張潔潔道:“你以為我不會說?”楚留香苦笑道:“你若願意說,又何必要我問。”張潔潔道:“那也許只因為連我自己以前都不知道。”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無論如何,我卻已不想再問了。”張潔潔眨眨眼,道:“為什麼?”楚留香道:“我以前在偶然間見到你時,的確是想從你身上打聽出一點消息來的,所以我才問,但是現在……”張潔潔道:“現在呢?”楚留香道:“現在……現在我見到你,只不過是想跟你在一起,再也沒有別的。”張潔潔仰起頭,凝視著他,眼波如醉。她的身子在輕顫。是為了這堤上的冷風?還是為了她心裏的熱情?她忽然倒在楚留香懷裏。楊柳岸。夜已將殘,月已將殘。張潔潔坐起,輕撫邊鬢的亂髮。楚留香的胸膛寬闊。他的胸膛裏究竟能容納下多少愛?多少恨?張潔潔伏在他胸膛上,良久良久,忽然道:“起來,我帶你到個地方去。”楚留香道:“哪裏去?”張潔潔道:“一個好地方。”楚留香道:“去幹什麼?”張潔潔道:“去找一個人。”楚留香道:“找誰?”張潔潔眼波流動,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道:“那隻手的主人!”女孩子們都很妙,的確很妙。你若逼著要問她一句話的時候,她就是偏偏不說,死也不說。你若不問時,她也許反而一定要告訴你。(五)高牆。牆高得連紅杏都探不出頭來。明月彷彿就在牆頭。楚留香道:“你就是要帶我到這裏來?”張潔潔道:“嗯。”楚留香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張潔潔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這道牆你能不能上得去?”楚留香笑了笑,道:“天下還沒有上不去的牆。”張潔潔道:“那麼你就上去。”楚留香道:“然後呢?”張潔潔道:“然後再跳下去。”楚留香道:“跳下去之後呢?”張潔潔道:“牆下面有條小路,是用雨花台的彩石鋪成的。”楚留香道:“好豪華的路。”張潔潔道:“你若不敢用腳走,用手也行,無論你怎麼走,走到盡頭,就會看到一片花林,好像是桃花,花林裏有幾間屋子。”楚留香道:“然後呢?”張潔潔道:“你走進那屋子,就可以找到你想找的那個人了。”楚留香道:“就這麼簡單?”張潔潔道:“就這麼簡單。”她嫣然一笑,又道:“天下事就是這樣子的,看來越複雜的事,其實卻往往簡單得很。”楚留香道:“你至少應該告訴我,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那屋子裏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張潔潔道:“你既然很快就會知道,又何必要我說!”楚留香道:“但你又怎麼會知道的呢!又怎麼會知道那人一定在屋子裏?”張潔潔不說話了。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早就知道,我若要問你,你一定不肯說的。”張潔潔抬起頭,瞪著他,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你若故意不問,我反而告訴你了!”楚留香忽然在咳嗽。張潔潔瞪著他,忽然拉起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凌空一個翻身人已在四五丈外。“你簡直不是人,是個豬,死豬,死不要臉的大活豬!”她罵聲還在楚留香耳裏,人卻已不見了。(六)高牆,好高的牆。但天下哪裏還有楚留香上不去的牆?楚留香站在牆頭,被晚風一吹,人才清醒了些。但心裏卻還是亂糟糟的,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張潔潔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他實在無法瞭解。但現在絕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楚留香勉強使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現在若不能冷靜,也許就永遠無法冷靜了。庭園深沉,雖然有幾點燈光點綴在其間,看來還是一片黑暗。“上了牆頭,就跳下去。”但下面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黑暗中究竟有什麼在等著他?楚留香不知道,可是他決心要冒險試一試。他跳了下去!一個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之後,就會發覺他無論吃多少苦,無論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一個人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無論從哪裏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墜落時那種感覺,通常都帶著種罪惡的愉快。直到他落下去之後,他才會後悔。因為下面很可能是個泥沼,是個陷阱,甚至是個火坑。那時他非但要吃更多苦,流更多汗,有時甚至要流血!(二)楚留香從高牆上跳了下去。他並沒有流血,卻已開始後悔。剛才在高牆上,他本已將這地方的環境,看得很清楚。現在他才發覺自己到了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剛才他可以看得很遠,這園子裏每一叢花,每一棵樹,本都在他眼下。但現在他卻忽然發現,剛才看起來很瘦小的花木都比他的人高些,幾乎已完全擋住了他視線。假如有個人就站在他前面的花樹後,他都未必能看得見。一個人在高處時,總是比較看得遠些,看得清楚些,但一等到他開始往下落時,他就往往會變得什麼都看不清了。這或許也正是他往下落的原因。“花林中的小軒,人就在那裏。”楚留香總算還記住了那方向,現在他的人既已到了這裏,就只有往那方向去走。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因為他根本無法預料到這件事的結果,對這件事應有的發展和變化,他都完全不能控制。“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那個人究竟是誰?”他連一點邊都猜不出來。晚風中帶著幽雅的花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本不是如此魯莽,如此大意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呢?是不是他太信任張潔潔了?可是他為什麼要如此信任一個女人呢?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張潔潔根本就沒有做過一件能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事情。庭園深深。風吹在樹葉上,簌簌的響,襯得山下更幽靜,更神秘。楚留香雖覺得這件事做得很可笑,但心裏同時也覺得有種神秘的緊張和刺激。就如同像一個人突然接到份神秘的禮物,正要打開它看的時候。他既不知道這禮物是誰送來的,也猜不出送來的是什麼。所以他非打開來看看不可。那裏面很可能是條殺人的毒劍,也很可能是件他最希望能得到的東西。這種事雖然冒險,但也的確是種新奇的刺激。楚留香本就是個喜歡冒險的人。是不是因為張潔潔已經很瞭解他,所以才故意用這種法子令他上當呢?(三)花林中的確有幾間精緻的小軒。小軒在九曲橋上。青石橋在夜色中看來,晶瑩如玉。窗子裏還有燈,燈光是紫紅色的。屋裏的人是不是已算準了楚留香要來,所以在如此深夜裏,還在等著他?在等著他的,難道又是個女人?楚留香還不能確定。現在他只能確定,這橋上絕對沒有埋伏,也沒有陷阱。所以他走了上去。直走到門外,他才停下來。他本不必停下來。既已到了這裏,到了這種情況,是本可一腳踢開門闖進去。或許先一腳踢開這扇門,再踢開另一扇窗子然後闖進去。或許先用指甲蘸些口水,在窗紙上點破個月牙小洞,看看屋子裏的情形。別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用這幾種法子的。但楚留香不是別的人。楚留香做事有他自己獨特的法子。他雖然也偷,偷各種東西,甚至偷香,但他用的卻是最光明、最君子的那種偷法。所以他去偷一個人的東西時,往往也同時會偷到那個人的心。房門是掩著的。楚留香居然輕輕敲了敲門,就像一個君子去拜訪他朋友般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楚留香再想敲門的時候,門卻忽然開了。他立刻看到了一張絕美的臉。女人的美也有很多種。張潔潔的美是明朗的,生動的,艾青的美是成熟的,撩人的。這女人卻不同。她也許沒有張潔潔那麼可愛,也沒有艾青那種撩人的風情。但卻美得更優雅、更高貴。張潔潔她們的美若是熱的,這女人的美就是冷的。冷得像冬夜中的寒月,冷得像寒月下的梅花。連她的目光都是冷漠的,彷彿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吃驚。所以她看到楚留香時也沒有吃驚,只是冷冷淡淡的打量了他兩眼。這種眼色居然看得楚留香覺得很不安,甚至已好像有點臉紅。無論如何,半夜三更來敲一個陌生女孩子的門,總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他正想找幾句比較聰明些的話來說說,替自己找個下台階的機會。誰知她卻已轉身走了進去。屋子裏當然佈置得很精雅,大理石面的梨花几旁,只有兩張椅子。到這裏等的客人顯然並不多。她慢慢的坐下來,忽然向另一張椅擺了擺手道:“請坐。”這邀請不但來得突然,而且奇怪。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邀請一個半夜三更來敲她房門的陌生男人,到她閨房裏坐下來呢?難道她早已知道來的這個人是誰?楚留香雖然已坐了下來,卻還是覺得有些侷促,有些不安。他實在沒有理由就這樣闖進一個陌生女孩子的房裏來的。假如這少女並不是他要找的人,和這件事並沒有關係,就算別人不說他,他自己也覺得很丟人。他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在他心裏不安的時候,除了摸鼻子之外,好像就沒有別的事可做。連一雙手都不知應該放在哪裏才好。然後他就看到了她的手伸過來,手裏端著杯茶。碧綠色的翡翠杯,碧綠的茶,襯得她的手更白,白而晶瑩,彷彿透明的玉。她忽然淡淡的笑了笑,道:“這杯茶我剛喝過,你嫌不嫌髒?”沒有人會嫌她髒。她清秀得就像是朵剛出水的白蓮。但這邀請卻來得更突然,更奇怪。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請一個陌生男人喝她自己喝過的茶呢?楚留香看看她,終於也笑了笑,道:“多謝。”他接過了這杯茶。他忽然發現她的美不但優雅高貴,而且還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神秘氣質,彷彿對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很隨便。她請楚留香喝的這杯茶,並不是種很親密的動作,只不過因為她根本就覺得這種事情無所謂,根本就不在乎。她甚至好像根本就沒有將楚留香放在心上。楚留香被女人恨過,也被女人愛過,卻從未受過女人如此冷淡過。冷淡得簡直已接近輕蔑。這種感覺雖令他覺得很惱火,但對他說來,卻也無疑是種很新奇的經驗。新奇就是刺激。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忽然有了種要征服這個女人的願望。也許每個男人看到這種女人時,都難免會有這種願望。楚留香將這杯茶喝了下去--因為他也一定要作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樣子。何況他早已決定這杯茶裏絕沒有毒。他對任何毒藥都有種神秘而靈敏的反應,就好像一隻久經訓練的獵犬,總能嗅得出狐狸在哪裏一樣。她冷冷淡淡的看著他,忽又道:“這兒只有一個茶杯,因為從來都沒有客人來過。”楚留香的回答也很冷淡。“我也不能算你的客人。”“但你卻是來找我的。”“也許是。”“也許?”楚留香笑得也很冷淡:“現在我只能這樣說,因為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你要找的是誰?”“有個人好像一定要我死。”“所以你也想要他死?”楚留香又淡淡的笑了笑:“自己不想死的人,通常也不想要別人死。”這句話的另一方面也同樣正確。“你若想殺人,就得準備著被殺!”她還在看著楚留香,美麗而冷淡的眼睛裏,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你想要的是什麼?”“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什麼事?”“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她忽然站起來,走向窗下,推開窗子,讓晚風吹亂她的髮絲。過了很久之後,她好像才下了決心。忽然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窗外夜色淒清,窗下的人白衣如雪。她背著楚留香,並沒有回過頭,腰肢在輕衣中不勝一握。這麼樣一個人,居然會是個陰險惡毒的兇手?楚留香不能相信,卻又不能不信。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兇手,除非他真的是兇手,而且已到了不能不承認的時候。楚留香看著她的背影,還是忍不住要問:“真的是你要殺我?”“嗯。”“那些人都是你找來殺我的?”“是。”“你認得我?”“不認得。”“不認得為什麼要殺我?”沒有答覆。“艾青呢?她們姐妹是不是被你綁走的?她們的人在哪裏?”還是沒有答覆。楚留香嘆了口氣,冷冷道:“你難道一定要我逼你,你才肯開口?”她忽然轉過身,盯著楚留香。她眼睛裏的表情更奇怪,好像在看著楚留香,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又過了很久,她才一字字慢慢的說道:“你要問的話,我都可以說出來。”楚留香道:“你為什麼不說?”她的聲音更低,道:“在這裏我不能說。”楚留香道:“要在什麼地方你才能說?”她的聲音已低如耳語,只說了兩個字:“床上。”屋角裏有扇門。輕簾被風吹起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屋裏的一張床。床前低垂著珍珠羅帳。她已走進去,走入羅帳裏。她的人如在霧裏。“床上,你若想睡,就跟我上床。”楚留香做夢也想不到會從她這麼樣一個女孩子嘴裏,聽到這種話。這實在不能算是句很優雅的話。當然更不高貴。無論是一個什麼樣女孩子,在你面前說出這種話,你就算很愉快,也同樣會覺得這女人很低賤。可是她,卻不同。她在楚留香面前說這句話的時候,楚留香既沒有覺得很愉快,並沒有覺得她是個很低賤的女人。因為她對你這麼樣,並沒有表示出她喜歡你,也沒有表示出她要你。她只不過要你這麼樣做。因為她對這種事根本看得很淡,根本不在乎。也許她並不是真的這樣,但無論如何,她的確已使楚留香有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通常都會令人心裏很不舒服。雪白的衣服已褪下,她的胴體卻更白,白而晶瑩。那已不是凡俗的美,已美得聖潔,美得接近神。你也許日日夜夜都在幻想著這麼一個女人,但我可以保證,你就算在幻想中,也絕不會真的奢望能得到這麼樣一個女人。因為那本不是凡人所能接近,所能得到的。你可以去幻想她,去崇拜她,但你卻絕不敢去冒瀆她。假如現在偏偏就有這麼樣一個女人在等著你,你也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她。而且不費吹灰之力,你心裏會怎麼想?楚留香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在這種時候,一兩動作比一噸思想都有用。他慢慢的走過去,掀起了羅帳。屋裏也有燈。屋內的燈光忽然滿灑在她身上。她身上如緞子般的發著光,眼睛裏也發出了光,可是她並沒有看楚留香。她目光彷彿還停在某一處非常遙遠的地方。楚留香卻在看著她,似已不能不看她。她當然知道他在看她,卻還是靜靜的站在那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她還是不在乎。她要你這麼做,可是她自己卻不在乎--她既沒挑逗你,更沒有引誘你,只不過要你這樣做。她簡直冷得可怕。但最冷的冰也正如火焰一樣,你去摸它時,也同時會有種被火焰灼燒的感覺。楚留香心裏也似已有股火焰燃起。若是別的男人,現在一定用力揪住她的頭髮,將她拉在自己懷裏,讓她知道你是個男人。讓她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強者。但楚留香卻只不過輕輕拉起了她的手。她的手纖秀美麗,十指尖尖,手心柔軟得如同嬰兒的臉。嬰兒的臉總是蘋果色的,她手心也正是這種顏色。甚至連楚留香都沒有看過如此美麗的手。因為他看過的女人,手裏就算沒有握過刀劍,也一定發過暗器。就算最小心的女人,練過武功之後,手上都難免留下些瑕疵。這雙手卻是完美無瑕的。楚留香低下頭,目光沿著她柔和的曲線滑下去,停留在她足踝上。她的足踝也同樣纖秀而美麗。就算最小心的女人,練過武之後,足踝也難免會變得粗些。她顯然絕不是個練過武的女人。楚留香輕輕吐出口氣,慢慢的抬起頭。忽然發現她已在看著他。眼睛裏彷彿帶有種冷淡譏諷的笑意,淡淡道:“你好像很懂得看女人。”他的確懂得。有經驗的男人看女人,通常都先從手腳看起。但這絕不是君子的看法。她又笑了笑,淡淡道:“現在你是否已滿意?”就算是最會挑剔的男人,也絕不會對她不滿意的。所以楚留香根本用不著回答。她還在淡淡的笑著,目光卻似又回到遠方,過了很久,才輕輕道:“抱我到床上去。”楚留香抱起了她。床並不太大,卻很柔軟。雪白的床單好像剛換過,連一點皺紋都沒有。無論對哪種男人來說,這張床也絕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理想的女人,理想的床。在這種情況下,男人還能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呢?楚留香抱起了她,輕輕放在床上。她已在等著,已準備接受。楚留香只要去得到就行,完全沒有什麼值得煩惱擔心的。因為這件事根本沒有勉強。屋子裏沒有別的人,她絕不會武功,床上也絕沒有陷阱。只要他得到她,就可以知道他最想知道的秘密。這種好事到哪裏找去?他還在等什麼?為什麼他還站在那裏不動,看起來反而比剛才更冷靜?難道他又看出一些別人看不到的事?她等了很久,才轉過臉,看著他,淡淡道:“你不想知道那些事?”楚留香道:“我想。”她又問:“你不想要我?”楚留香道:“我想。”她目中終於露出了笑意,道:“既然你想,為什麼還不來?”楚留香終於長長嘆了口氣,一字字道:“是誰要你這麼做的,你為什麼要……”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聽“噹”的一聲,就好像有面銅鑼被人自高處重重的摔在地上。接著,就是一個女人的呼聲。“捉賊,快來捉賊!這裏有個採花賊。”只叫了兩聲就停止。然後四面又是一片寂靜,叫聲好像沒有人聽見。楚留香並沒有往外衝,甚至連一點這種意思他都沒有。他目光甚至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她臉上也完全沒有絲毫的驚異的表情,什麼樣的表情都沒有。這世上好像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她關心的事。過了很久,她忽然問了句很奇怪的話。她看著楚留香,忽然問道:“你是個君子?不是個聰明人?”楚留香道:“兩樣都不是。”她又問:“你是什麼?”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許我只不過是個傻子。”她忽然也笑了笑道:“也許你根本就不是個人。”直到這時,她目中才真的有了笑意。但那也是種很縹緲,很難捉摸的笑意,就連笑的時候,她心裏都有種說不出的幽怨和辛酸。楚留香看著她,忽然也問了句很奇怪的話。他忽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本來以為你一定會失望的?”沉默了很久,她才慢慢的點了點頭,幽幽道:“我知道,就連我自己,都以為我一定會很失望的。”楚留香道:“但現在你好像並不覺得失望。”她想了想,淡淡道:“那也許只因為我從來都沒有真的那麼樣的盼望過。”楚留香道:“你盼望過什麼?”她又笑了笑,一字字道:“什麼都沒有,現在我已經很滿足。”她真的已很滿足?楚留香似乎還想再問,但看到她那雙充滿了寂寞和幽怨的眸子,心裏忽然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酸楚。他不忍再問,就悄悄的轉過身,悄悄的走了出去。可是他本來想問的究竟是什麼呢?她又有什麼令人不能問,不忍問的秘密和隱痛?楚留香認為她盼望的是什麼?失望的又是什麼?她究竟是不是這件事的主謀?這些問題有誰能答覆?楚留香悄悄的走了,她在看著。外面的燈光不知何時已熄滅。她看著楚留香的身影慢慢的消失--然後她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黑暗!絕望的黑暗。她目中忽然湧出一串珍珠般的淚珠。珠淚沾濕了枕頭--", "summary": "楚留香被老板娘款待,老板娘引诱楚留香留下住店,被楚留香拒绝,老板娘坦白自己是想抓住楚留香,楚留香听到窗外传来动静,跳窗逃跑,途中遇到了张洁洁,张洁洁帮助楚留香击倒了敌人,楚留香被她所吸引,张洁洁说楚留香已经中了自己下的毒,楚留香却明白她只是开玩笑,张洁洁坦白自己是来帮助他的。张洁洁将楚留香带至一处神秘的庭院,并说楚留香想找的人就在其中,楚留香在院子中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女子将楚留香邀至房中,女子透露自己受人所托想要杀掉楚留香,楚留香继续追问,女子又想用美丽的胴体将楚留香引诱至床上,楚留香没有被迷惑,女子最终坦白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在执行任务,楚留香决定离开,女子却因他的离去流下了眼泪,但楚留香最终还是继续踏上了旅程。"} {"context": "戴着假面的上帝远比真实的恶魔更加罪无可恕  林雪莹在回忆的大海中不断沉没,一直到达痛苦绝望的海底深渊。原来他真的死了,就在半年前死在了她的眼前。原来徐玉儿一直说自己半年前在外面无故进了医院而自己却一直都不知道,就因为悲伤和自责让她受了沉痛的打击。这个打击把她心中所有关于他们之间一切的记忆都给打碎了,那些受伤的碎片一直都静静地躺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失忆症让她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和自责,这半年来她一直平静地生活着,就如同爱上那个男人之前一样平静。但现在所有的记忆碎片都一片片地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那段支离破碎的痛苦记忆刹那间充满了她的世界。“是我害死了他!”是自己的倔犟和任性害死了那个她爱和爱她的人,林雪莹的心中满是自责,她恨自己为什么那天要那么做,或许她心里是有委屈,可是这个代价太重了,那是她爱人的生命啊。可现在这个已经死去半年多的人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并且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可这份爱却如幽灵般诡异。“他是回来复仇的吗?”一个声音在林雪莹心底冒了出来,她的整个心都在绞痛,但思维却还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牵引着。他真的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向她复仇的吗?让自己再深深地爱上他,然后再给予她一个沉重的打击,告诉她我已经被你害死了吗?这是什么仁慈的复仇啊?“不!我所爱的小夜不是这样一个人!”可是林雪莹的心里却忽然想起了一个巧合,当黎夜星再次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天正是许依妍出意外的时候,那是一个巧合吗?如果不是,那么……还有沈逸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躺在医院的自己分明在朦胧中看到了黎夜星站在自己的床边,而徐玉儿出事时那个在一秒钟之间消失的背影或许就是黎夜星的。为什么每次我身边的人出事他都会出现呢?这就是恶魔的复仇吗?复仇的方式不是把死亡降临给她,而是让她身边的好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让她在一次又一次失去朋友的痛苦里哭泣。而他却依然以一个爱人的身份来观看着她的痛苦和无助,或许每次当她在他怀里哭泣时他的嘴角正挂着一丝冷笑吧!他想要把她逼入绝望中,让她生不如死。林雪莹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可是心里却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不断地把无情的事实告诉自己。在她生日的那夜他又去重演了他死去的那一幕,一条血红色的弧线。这是一种炫耀,是一种复仇的快感。而那如一汪秋水般的悲伤眼神中更多的是对可怜的她一种无情的嘲讽吧!她现在终于知道这双眼睛的悲伤底下所包含的故事了,那是一段可怕的回忆。“可是许依妍、沈逸、孟清瑶、徐玉儿这些受伤的人都是无辜的!”心底的自己说。“可他还是爱我的啊!”林雪莹大叫的时候已经在哭泣了。“爱到极限就是摧毁!”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带走的,无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她都愿意陪伴着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罪恶转嫁到她的朋友头上,让她们来替自己赎罪呢?妍妍,对不起!沈逸,对不起!瑶瑶,对不起!玉儿,对不起!我是个罪人!一个永远无法赎罪的罪人!我不求你们能够宽恕我的罪,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身上结束。当所有人一觉醒来时都能看到温暖的阳光,然后忘记一个叫林雪莹的罪无可恕的人吧!“你怎么跑这来了啊?我都找你好久了!”708那扇寝室门被推开了。蜷缩在墙角哭泣的林雪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是她现在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没有出事的朋友,韩愈。“韩愈!对不起!”林雪莹一把扑到韩愈身上哭着说,“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她们,我对不起她们啊!”韩愈轻轻地拍着林雪莹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啊?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孟清瑶在威尼斯出事了,她掉进水里淹死了哦。”“你说什么?”林雪莹惊恐地问,忽然她发现韩愈的脸上正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她带着这种即迷人又残忍的笑容看着自己。接下来韩愈的一句话让林雪莹感到仿佛自己的身上正爬满了毒蛇。韩愈微笑着用一种诡异的腔调缓缓说道:“你说,谁是下一个呢?” 宋景严的视线向天空射去,黑色的天空中所有的云都翻卷着,组成各种奇怪的样子。在遥远的天际顶端,一颗明亮的星辰高傲地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明亮之星!?宋景严忽然想起了那个被称为黎明之子的堕落天使来。路西法,你因何从天堕落啊?他即将接近真相的边缘了,原来林雪莹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林琴的侄女,而白燕也因为在小时候见过幽灵美人而被无辜地卷入了这场连接二十年的事件中来。卡内斯·迪奥,查理的父亲只是因为爱上了幽灵美人而无辜被害,而一直在这件事背后阴影中的神秘人物黎夜星,这个二十年前以别人无法知晓的理由杀害卡内斯的凶手黎玄应的孙子在死去半年之后再次重新归来,亡者的归来。他的所有推断都得到了有力的证实,很快真相就能暴露在阳光底下了。无论那个始作俑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必须为所有的罪恶付出代价,为那些无辜的女生赎罪,也要为他心爱的人赎罪。低下头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了这条小巷里,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个无形的力量正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宋景严在一个熟悉的位置看到有几丝昏黄的光线零星的射到街上,像几柄利剑。那是花店!宋景严快步走上前去,看到没有玻璃的窗前摆放着一排黑色的影子,空旷的房间里在正中央燃烧着一支白色的蜡烛,烛油在金黄的火焰灼烧下像眼泪般沿着惨白的躯体滑落。所有的黑色花影低垂着头面向阴暗!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宋景严觉得那些向着阴暗的花影中一只又一只的黑色眼睛睁开了。一双犹如黑色星辰般亘古的眼睛闪动着黑色的光芒。“黎夜星!”宋景严吃惊地叫了起来,他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小风。黎夜星正用那双黑色星辰般的眼睛直视着宋景严。宋景严忽然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威严笼罩住了自己,那种感觉不只是身躯的压迫,更是一种灵魂也被束缚的感觉。他本来想上去抓住这个神秘的幽灵,但他现在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对方面前竟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一击。就仿佛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万世亘古的帝王!“你……真的是黎夜星吗?”宋景严胆怯而又费力地问。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悲伤。“你以为你知道了真相吗?”他的声音如千万年的冰泉般寒冷,“我说过,你的灵魂偏私于我。”宋景严背后的冷汗直冒,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那个声音面前颤抖了。“不过真相很快就要被揭开了,秘密之轮必须停止。”那双黑色星辰般的眼睛里忽然放射出了金色的光芒,就像高傲于天穹之顶的那颗星辰,当那金色的光芒绽放之时每朵向夜葵的黑色之眼中都响起了黎夜星的声音,“这是白燕属于夜晚的那部分灵魂,拿着它你就会看到你想要的真相!”宋景严听完黎夜星这句话后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化入了黑暗之中,同时那股无形的威压也在刹那间消失了。他的手里正紧紧的攥着一个晶莹的小水晶瓶,瓶里是一种七彩流动的光芒气体。 宋景严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黑暗里的黎夜星轻轻抚摸着那些向着黑暗盛开的花朵。背后的阴影中一个如迷雾般的黑影走了过来。黎夜星淡淡地问:“你都已经看见了吧,这笔交易不需要写进契约了!阿夜。”阿夜点了点头说:“他的灵魂本就和我们一样,即使我也无权主宰他们的灵魂,他们的灵魂都是只属于你的。”“不!所有的灵魂都只属于命运,包括你我。”黎夜星的声音如冰泉般寒冷,但忽然他却又轻轻的叹息了一下,“当年的黄昏里随我一起的还剩下多少?”“不到一半!”“他们都回去了吗?”黎夜星抬起头看着天际里唯一闪烁的那颗明亮星辰幽幽地问。“没有一个回去,他们都堕入了坑中极深之处。”“极深之处?好熟悉的名字啊!”黎夜星眯起那双黑色星辰般的眼睛说,“黑色灵魂堕落的归宿。”“林雪莹你准备怎么办?”阿夜忽然问。黎夜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黑色边框的眼睛戴上,当那只黑色星辰般的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和寂寞覆盖住了所有的光芒。“这是黎夜星应该解决的问题。”那个冰泉般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 “你刚才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惊恐让林雪莹害怕得都忘记了哭泣。“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呀?”韩愈的笑容越发的妩媚也越发的诡异,“你说,谁是下一个呢?”这个声音诡异而恐怖,最可怕的是林雪莹曾经亲耳听到过这个声音,就在突然停电的那一夜。林雪莹害怕地倒退了几步,“韩愈,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林雪莹带着哭腔说,但韩愈的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林雪莹,那个诡异的笑容也越逼越近。林雪莹感觉到韩愈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就好像贴了一条毒蛇的腹部。“害怕了吗?”韩愈那张嘴里发出的声音像被扭曲过一般,“你说,谁是下一个呢?”林雪莹脸上的那条“毒蛇”游动了起来,她感到蛇腹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种难以磨灭的刺骨寒冷,那条“毒蛇”最终缠在了林雪莹的脖子上,冰冷胜雪。韩愈把脸慢慢靠近了害怕得无法动弹的林雪莹,像条毒蛇吐出鲜红的信子般说:“下一个到你了吧!”“韩……韩愈,你到底怎么了啊?你是不是中了邪啊?”林雪莹看着眼前的韩愈觉得这个绝对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韩愈,像有个灵魂占据了韩愈的身体。林雪莹忽然想起了女巫般的小姨留下的日记里的一句话。“是不是有另一个灵魂要占据我的身体了?”“中邪?哈哈哈!”韩愈原本那个诡异而妩媚的笑容里忽然又多了一种疯狂,“没错,我的确是中邪了,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啊,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们五个人!”韩愈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那双原本妩媚迷人的眼睛也忽然间变了,变成了一双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睛。那双眼睛!林雪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那双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睛,那双第一次在电梯门关上时看到的怪眼,又在那一夜昏倒前看到的怪眼,那绝对不是一双人的眼睛。“你不是韩愈!”林雪莹忽然坚决地说,但是语气里还是有着掩不住的颤抖。“不,我是韩愈,我在四十年前就叫这个名字了。”韩愈冷冷地说。“四十年前?你在说什么?”“不明白吗?”韩愈忽然放开了那只如毒蛇般的手臂,后退了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来,“看看这个或许会让你记忆起某些罪恶。”那条毒蛇的松开使得林雪莹感觉一轻松,但原本一直绷紧的神经也在一瞬间随之崩溃。林雪莹的身体倚着墙壁软软的倒了下去,倒下去时那张纸也正好从韩愈的手里飘落。林雪莹看到自己的脚边正躺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穿着白色的旗袍站在一个雕刻着玫瑰图案的木窗前,迷人的美眸眺望着窗外。照片上的女子赫然就是韩愈!“还记得那个叫地狱之门的帖子吗?”韩愈扭曲的声音像秃鹫般从林雪莹头顶盘旋而下。“地狱之门?”林雪莹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目光撞上了那双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睛,那种眼神看得她呼吸一阵急促。“照片上的人就是二十年前死在这里的那个女生!”韩愈的语调忽然又变得无比的悲伤,“二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她……是你……什么人啊?”“什么人?”韩愈听到林雪莹的话忽然哈哈狂笑起来,“她是什么人?她就是我韩愈!”“你在说什么呀?你疯了吧?”韩愈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尖厉的笑声刺痛着林雪莹的心。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难道下一个是韩愈吗?难道一切又是他吗?“你们才是疯子呢!你、徐玉儿、孟清瑶、沈逸、许依妍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二十年前你们嫉妒我,对我做出了丧尽天良的事。二十年一个轮回,我终于能够手刃你们这些仇人了!”韩愈说着又俯身用手抬起林雪莹的下巴,把那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神直接送入了林雪莹惊恐无助的眼睛里。“你说什么?谁是你的仇人啊?二十年前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那时候我们甚至都还没出生呢!”林雪莹颤抖着说。“你还要骗我?你到现在都不承认你所犯下的罪行?你就等着进地狱去赎罪吧!在那里有许依妍、沈逸、孟清瑶她们陪你,至于徐玉儿那就让她留在人间去承担痛苦吧!”“她们真的都是你害死的?”林雪莹流着泪问。“她们都是受到了上帝的惩罚!那个孟清瑶以为自己逃到了国外就不用赎罪了吗?威尼斯的水会对她的灵魂做一次彻底的洗礼的。”“这不是真的,二十年前的事和我们每个人都没关系,韩愈你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了啊。”“执迷不悟的是你!其实我早就想杀了你,你的眼睛里看起来总是隐藏着什么一样,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想隐藏二十年前的罪恶!要不是他说把你留到最后,我可不会那么仁慈!”“他?他是谁?”林雪莹的心不由得为之一沉。“他是我的太阳!”韩愈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幸福的微笑,像沐浴到了阳光般。You are my sun!这句话如惊雷般划过林雪莹的脑海,真的是他吗?曾经那缥缈虚幻的声音告诉自己“You are my sunflower”是否就是要她成为一朵向日葵而永远承受着他这颗复仇太阳那愤怒阳光的灼烧呢?“不!”林雪莹大叫起来,“他是魔鬼,你被骗了,他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魔鬼!韩愈,求求你醒醒吧,不要再让所有的罪恶加深了!”“罪恶是你的,我是正义的!我和他都是正义的!“韩愈又歇斯底里地咆哮了起来,但一秒钟后脸上却又变回了那妖媚而诡异的笑容。韩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盒子,金色的金属盒上印刻着一个十字架形的徽标,“现在进行最后的审判吧!”韩愈媚笑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层薄薄的金色粉末,“让它们带你看到你灵魂里最真实的罪恶吧!和她们几个一样接受神的制裁!”“这是什么?”林雪莹惊恐地问。“这是一种盛开在地狱的花朵所拥有的花粉,是上帝用来惩罚魔鬼的武器,现在就让你和她们一样随着它的指引下地狱去吧!”韩愈一步步向林雪莹逼近。“许依妍的心脏衰竭、沈逸的上吊、徐玉儿的发疯全都是拜这些花粉所赐吗?地狱里盛开的花朵?是他带来的吗?”林雪莹似乎又看到了那双满是悲伤与寂寞的眼睛,她真的无法把这双眼睛和仇恨与邪恶联系在一起,但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不得不相信。“浸满了耶稣鲜血的荆棘永远都开不出美丽的花朵!”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韩愈乍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脚步也停了下来,“谁?”林雪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已不是白天在精神病院里所看到的空洞无神的眼睛了,它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坚定与神采。“玉儿?”林雪莹惊呼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韩愈看到徐玉儿时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很吃惊吧?韩大校花!我想你应该夸奖一下我的演技吧!”韩愈看到徐玉儿逼近了一步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她冷冷地盯着徐玉儿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疯?”“我当然没疯,这一切都只是等待揭穿你的真面目。”徐玉儿的目光却比韩愈的更加冷,连林雪莹看得都有些发毛了。“这不可能!你应该接受上帝的审判在地狱里为你犯下的罪行忏悔!”韩愈怒道。“够了!”徐玉儿冷冷地打断了韩愈的话,“该在地狱忏悔的人是你,为了被你害死的许依妍和沈逸而忏悔!”林雪莹没有听到孟清瑶的名字不禁忙问:“玉儿,她说瑶瑶在威尼斯出事了,是不是真的啊?”“放心吧!瑶瑶没事,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一切都只是她编出来骗你的鬼话!”徐玉儿的话像一剑刺伤了韩愈,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背后的林雪莹忽然发觉韩愈的掌中浮起了一阵薄薄的金雾。“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怀疑我了?”韩愈忽然问徐玉儿。“从瑶瑶走那次我就对你有所怀疑了,你说是谢新雨自己找到你要了解瑶瑶的情况你才有他的手机号的,可是之后谢新雨来找过我。”“他来找过你?”韩愈吃惊地问。“没想到吧,他来找我是为了去威尼斯找瑶瑶,因此我也知道了他根本没有给过你手机号,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想留下瑶瑶绝对是另有目的。而且……我还知道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消息!”“什么?”韩愈忽然显得有些慌乱。“你和许依妍死去的那个男朋友赵明杰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据谢新雨说你们的关系非浅。我有说错吗?大校花!”徐玉儿冷冷地问。韩愈没有回答,只听徐玉儿继续说:“后来学校要我们寝室时你却竭力反对,因为这会打乱你们的计划,而学校论谈上流传的那个‘地狱之门’的帖子更是一个加深我们恐惧的催化剂。可是你却想不到我会暗中去查这篇匿名帖子的IP地址吧?我请了电脑高手来,结果查到这篇耸人听闻的帖子竟然就是从我们寝室里发出去的,从这时起我就注意起你了一举一动。但是我一直无法确定,直到莹莹回家那次你却也突然失踪了,而我无意中发现的写着你们暗语的纸片使你决定对我下杀手,可惜我命大没死,而且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为了避免你再下杀手我就装疯,精神病院的严格管理让你们对我无能为力吧!”徐玉儿得意地笑了笑却忽然又说,“有件事我很想告诉你,我查了这个学校过去所有的档案,原来二十年前不但没有发生过帖子里所说的事情,而且二十年前现在的女生寝室楼才不过是五层高,哪来的708寝室啊!”“你胡说!”韩愈忽然叫了起来,在她背后的林雪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我胡说?”徐玉儿冷哼了一声继续说,“只有你才会被这样脆弱不堪的谎言给骗得团团转。”“他不会骗我的!不会的,他说过他爱我的,他不会骗我的。”韩愈摇着头说。林雪莹听到韩愈说“他说过爱我的”这句话时心忽然一凉,难道他真的对其他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吗?“哈哈,你不过是别人手里一个玩偶罢了,等到不要你时就把你一脚踢开,要不然那个人为什么用这么个连傻瓜都不会相信的故事来骗你呢?”徐玉儿轻蔑地看着韩愈说,一刹那间韩愈原本的气势在徐玉儿面前都不见了,看来徐玉儿说中了大部分真相。“那个人是谁?在你背后操纵着一切的人是谁?”徐玉儿盯着韩愈冷冷地问,“让他站出来为我们所流过的血泪赎罪!”林雪莹忽然好害怕,害怕从韩愈口中听到“黎夜星”这三个字。“该赎罪的人是你!”韩愈的眼睛忽然又回复了先前的虚朦怪异,像刹那间又换了一个灵魂,背后的林雪莹看到韩愈的手中竟然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玉儿!小心她手里有刀!”林雪莹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但是为时已晚,韩愈手中的匕首带着寒光向徐玉儿刺去,刀尖上的那点寒星托起一条细长的光带,像在晨色中坠落的流星,这颗流星忽然抽空了整间寝室。时与空开始旋转…… 一轮死月高悬于夜空,泛着灰白色的光芒,漫天的星辰都是黑色的,像恶魔的眼眸般,只有一颗星辰是明亮而高傲如太阳的。光辉星辰……荣耀之子!“那个人究竟是谁?黎夜星吗?不,他又怎会是一个凡人呢?或许他的名字叫……L……”宋景严抬起头时看到一颗冰雪般白色的星辰拖着一条细长的光带亲吻过死灰色的月面,在夜空里宛如一道刀光。宋景严低下头,手里的水晶瓶里面七彩绚丽的像光芒又像气体的东西流转着。“这就是灵魂吗?”这是白燕属于夜晚的那部分灵魂,拿着它你会看到你想要的真相!脑海中不断地回响起那个如千万年冰泉般的声音的话,“难道这真的是小燕属于黑夜的那部分灵魂吗?就是失去了这一部分灵魂因此小燕才会在夜晚来临时变成植物人吗?”这样的事本来是让任何人都无法相信的,但是宋景严却不得不相信,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救白燕的希望,也是知道真相的希望。小水晶瓶里七彩的光芒在黑暗中激烈地旋转着,马上这些遗失了多年的灵魂就将重归本体了。 刺目的寒光过后不见了韩愈和徐玉儿,林雪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寝室了,明亮的灯光竟都变成了蜡烛的光芒。十二支围成一个圆环的蜡烛!十二朵燃烧着的火焰在灯芯上微微颤动着,几滴乳白色的烛油像眼泪般沿着惨白的躯体滑落。林雪莹发现四周是一片黑暗的,连头顶和脚下也都是黑暗的,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黑屋子里,没有阳光、月光、灯光,只有那十二朵微弱的火焰支撑着整个黑色世界。这种黑是如此的深邃,既像深海之底又像夜空尽头。如此深邃与神秘的黑色!如果无尽的白色是天堂的话。那这里就是地狱——惩戒罪恶灵魂的地方。“玉儿!玉儿!”林雪莹叫出的声音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好像是一场大梦,林雪莹本就一直在这片黑暗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在这片黑暗里睡着后所做的一场大梦,而现在梦醒了梦境里的一切自然都不存在了。难道这才是灵魂本来的归宿吗?难道我的一生其实都只是一场华丽而苍忧的遗梦吗?可是为什么还有一个名字能够让自己心跳,让自己心动,让自己心痛呢?黎夜星!不,这不是梦,也不是现实!白色的光圈里忽然有一个东西从如渊面般的黑暗里浮现了出来,就好像从一个黑色湖面上突然升起的一座古老城邦。但那不是城邦,而是一个人,林雪莹能看到一张侧脸。红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还有那只剩下一道丑陋伤疤的耳部。这个人竟然没有耳朵,林雪莹看着这个有着奇特特征的脸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文森特·凡·高!一个疯子!一个天才!凡·高面前的黑暗虚空里飘荡着一张如雪般白色的画纸,他正用手中的画笔在纸上疯狂地挥洒着。一朵黑色的向日葵在画纸上猛然绽放。画纸上的黑色竟然比所有的黑都更加深邃而神秘,它如同一个黑洞般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殆尽。整个地狱都围绕着这个黑洞旋转,那朵黑色向日葵中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一只如星辰般闪动着黑色光芒的纯黑色眼睛。刹那之间林雪莹觉得自己在这颗黑色的星辰里沦陷了,有如堕入十八层地狱般的沦陷。而身体里忽然产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从那颗黑色星辰般的眼睛里林雪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自己的灵魂正被抽离身体,而渐渐侵占自己身体的那个灵魂竟然是凡·高!有另一个灵魂要占据我身体了。灵魂深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林雪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姨林琴,二十年前是不是她也经历了这种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身体的痛苦呢?林雪莹觉得自己越来越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意识开始变得缥缈,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个粉碎而彻底消失。忽然,那颗黑色星辰里竟泛起了一丝水波般的光芒。看到这丝光芒林雪莹仅存的一点意识忽然一愣,就在这一瞬间黑色星辰中有一颗晶莹的金色泪水滴落。十二朵火花瞬间熄灭,闪着微光的泪落入黑色的渊面里,就像忽然在湖底升起了一颗明亮的星辰,金色的光芒像涟漪般扩散。黑暗瞬间被溃散!林雪莹忽然间又有了意识,而且再也看不到那如幽灵般的画家和黑色向日葵了。鼻息里竟然嗅到了一股淡淡而甜甜的香味,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深深地烙印在灵魂深处。从地狱又回到人间!林雪莹的视线中又室那两盏日光灯的影像,眼前的地面上正躺着一堆碎裂的水晶,那曾经是那个装着香水的小水晶瓶。她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从未离开过,但如今却已像一颗破碎的心般躺在地上。空气中还飘着那股淡淡甜甜的香水味,林雪莹觉得这每一寸空气之中都有着她和黎夜星关于那场香水雨的回忆,这让她寸步难行。你又救了我一次吗?还是觉得这样的结束太过轻易了呢?虽然空气里的味道让她想起那些回忆而痛苦,但这股气味确实能令她变得清醒,令她不再进入那种可怕的幻觉深渊里。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血腥味,林雪莹抬起头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韩愈手中的那把匕首正插进徐玉儿的胸口之中,一刹那间血沿着刀刃流了出来。林雪莹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向韩愈,她知道韩愈是彻底疯了,她再也无法原谅这个人了。韩愈听到背后的响动从徐玉儿的胸口抽出匕首,徐玉儿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韩愈猛地转过头来,林雪莹看到了一张疯狂而狰狞的脸。那双虚朦的怪眼里爆发出了杀意,林雪莹被吓得停下了脚步,不知是进是退。“该你了,下地狱去忏悔吧!”韩愈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林雪莹说。刀尖上的那点寒星因为沾了徐玉儿的血液而显得更加鲜亮可怕了。“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林雪莹看着那点血红色的寒星忽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思念,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幽灵——黎夜星。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韩愈举着匕首的身体竟软软地倒了下去。林雪莹吃惊地望着出现在韩愈背后的那个人,那个人正用一双眼睛盯着她。 穿过长长的走廊宋景严终于走到了白燕的病房前,推开门就看到了像个睡美人一样的白燕……其实却是一个失去了一半灵魂的人。看着白燕安详的脸宋景严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拿出了那个装着七彩气体的水晶瓶,落地窗外的死月像只眼瞳般看着他。宋景严忽然觉得手中的水晶瓶在变热,那七彩的气体像有了共鸣般疯狂地旋转起来,几秒钟的时间就变得像块燃烧的铁般,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宋景严手心的皮肤,直到手中冒出了青烟时宋景严再也受不了那份灼烧了。晶莹如泪水般的水晶瓶坠落在地面上竟无声地摔得粉碎,宋景严感到自己的心和所有的希望也都为之变得粉碎。宋景严无助地看着那些七彩的气体在半空中消散,房间里忽然充满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白燕的气息。蓦然回首,沉睡的白燕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明亮动人,那双眼睛是宋景严曾经发誓要一辈子呵护的。看着这双眼睛恢复了神采,宋景严竟都忘了手心里的疼痛,伴随着疼痛的消失宋景严竟发现那原本被灼伤的皮肤已经恢复成了原状,更奇怪的是那个摔碎的水晶瓶碎片真如一滴眼泪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这是在哪儿啊?”白燕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四周,转过头时发现了宋景严,一把拉住他问,“景严,你怎么在这儿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宋景严抓住白燕的手激动地问:“小燕,你没事了啊?你终于醒了啊!”“醒了?”白燕脸上茫然的表情渐渐平缓了下来,“是啊,我终于醒了。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好混乱的梦,我仿佛是被关在了那个梦里无论怎么都醒不过来。“宋景严搂住白燕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梦醒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白燕把头靠在宋景严的肩上说:“我也不想再回到梦中去了,我也不想再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了。”宋景严就这样怀抱着白燕,忽然他看到了天空中那轮孤寂荒凉的死月,月旁有一颗明亮的星辰在闪动,在夜色里仿佛是一只闪光的眼睛…… 白燕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原来这个‘梦’我一做就是五年?”宋景严点点头,他已经把五年来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白燕,只是有些奇怪的是白燕竟然连这五年来白天时清醒的记忆都没有了。“原来我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夜色了啊!”白燕望着窗外的夜空悠悠地叹了口气。宋景严的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的玻璃上,被黑暗包裹起来的玻璃像一面黑色的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和白燕。忽然,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冻结成了冰,从镜子里他看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黑影,但现实这边却什么都没有。宋景严惊愕地看着那个只存在于镜子里的黑影,黑影忽然把头渐渐地向他靠近。宋景严耳边忽然听到了一个如千万年流动不息的冰泉般的声音:“我把她记忆里那部分阴暗给带走了!但我留下了真相!”“景严,你怎么了?”听到白燕的呼唤宋景严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当他再转头时玻璃里的黑影已消失不见。“但我留下了真相!”宋景严不断地回忆着这句话,终于他向向白燕问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只记得……”“什么?竟然是他?”宋景严难以置信地看着夜空里的那颗明亮的星辰。 “查理老师?”林雪莹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韩愈背后的人,查理的手里正举着一个不锈钢的垃圾筒,这正是把韩愈砸晕的东西。那双绿瞳孔的眼睛也正看着林雪莹。“你怎么会在这儿?”查理丢下手里的垃圾筒说:“先不说这个,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说着蹲下,去检查徐玉儿的情况,“还有呼吸,伤口也不深,应该没有伤到心脏。”查理抱起了徐玉儿说:“马上送她去医院,现在还有救。”“那她呢?”林雪莹指着地上晕倒的韩愈问。“暂时还醒不过来,我已经报警了。让警察来处理吧,我们还是救人要紧。”看着徐玉儿苍白的脸林雪莹连忙点头。 “你现在在哪儿?”宋景严接起手机就听到了电话那头陈轩的大叫声。“我现在要回局里,有很重要的情况。”“你现在马上赶到R医大女生寝室楼,我们在那儿会合。”听到“R医大”几个字宋景严的心一阵不安,“怎么回事,又出什么事了?”“有人报案说R医大女生寝室楼有命案发生,具体情况不知道。”“谁报的案?”“不知道,是个匿名电话,查下来是从R医大学校里的一个公用电话打出来的。”“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十五分钟后宋景严在R医大的校门口遇到了陈轩和其他警察,宋景严忙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不清楚,708女生寝室之前就被空了出来不再住人了。”宋景严一把拉住陈轩的手臂说:“快,我们快去708,我预感到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两分钟后宋景严已经能够看到那幢十层高的建筑了,忽然他看到一片漆黑的七楼某个阳台上好像有个人影,宋景严大叫一声:“糟了!”众人的目光都一齐望向了宋景严看的那个方向,只见黑夜里一个人影从七楼的阳台上急坠而下。接着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砸中了汽车,还伴着汽车的警报声一起从黑夜里传来。 直到看着徐玉儿被推进手术室林雪莹才算松了口气,筋疲力尽的她浑身如虚脱般的难受,身体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精神的压迫了。就在她摇摇欲坠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你没事吧?”查理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林雪莹耳边响起。“没事。”林雪莹轻声地说,她有些畏惧地动了动肩膀,查理赶忙把手从她肩上拿开了。经历过了今天之后林雪莹已经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因为最值得她去恨的人却正是她最深爱的人,“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其实从第一次许依妍的意外开始我就已经在关注你们寝室了,因为我一直觉得这些事的下面有文章,之后接连不断发的事情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不久之前我又得知徐玉儿在电梯里大难不死但却发疯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今天晚上我却在学校的后门发现了她的行踪,我害怕出什么事于是就悄悄地便来了,可惜的是我还是晚了一步啊。”查理说着露出了一丝愧色。“没关系,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我和玉儿都已经死了。”“其实……我要向你们说一句对不起。”“为什么?”林雪莹吃惊地问。“因为那些花粉的关系,韩愈是利用那些花粉再催眠了别人的,如果没有那些花粉她们也许就不会死了。”查理痛苦地说。“花粉?你说是那些害人的花粉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要知道这些花粉来源于一种向日葵,而这种向日葵在中国本身是没有的,我感到内疚正是因为这种向日葵是我父亲带到中国来的。”“你父亲?”林雪莹难以置信地问,“难道你父亲是……”“我想你对于二十年前发生在你家乡的那件案子有些了解吧?我父亲的名字是卡内斯。”查理又重复到,“卡内斯·迪奥就是我的父亲。”“天呐,怎么会这么巧合啊?”“其实这也不是一种巧合,我来中国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父亲当年留下的足迹。”林雪莹的心里却忽然浮现出了那一夜在老房子里看到的景象——躺在十二支熄灭的蜡烛包围中的卡内斯的头正被幽灵美人林琴用刀给割下。林雪莹转头看到了查理的侧脸,觉得这张脸的轮廓线条竟然和那夜地上的人影是如此的相似,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内疚和歉意。“我知道你父亲的遭遇。”林雪莹小声地说。“他的死一直让我很悲痛,不过我心中却在想这会不会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呢?惩罚他把地狱向日葵带到了东方大陆来。”“地狱向日葵?”林雪莹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想起了那张雪白色画纸上猛然间绽放开的那朵黑色向日葵,但是另一个名字跳进了她的脑子里——向夜葵。“对,HELL FLOWER。这是一种可怕的花朵,是恶魔带到人间的魔物,它一反常规地总是向着黑暗生长,是光明的异教徒。因为我的父亲把它们带到了中国所以才会被人利用的,对那些为此而丧生的人我想请求他们的宽恕。”“你不是也说了吗,是被人利用的,就像那些花朵一样它们本身是无辜的,只是被坏人给利用了,所以你不用内疚的。”林雪莹又说,“其实该内疚的人是我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们可能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为什么?”查理有些惊慌地问。“你……相不相信死人会复活呢?”“死后重生吗?”查理疑惑地问,“就像基督复活?那可是上帝的神迹啊。”“但也会是魔鬼的复仇,我说的或许会很离谱,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查理听到林雪莹斩钉截铁的说法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只听林雪莹继续说,“我以前的男朋友因为我而在一次意外中死去了,我因为受了打击所以把关于他和我的一切记忆都忘掉了。但是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前这个已经死去了半年的人忽然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从他出现的那天起我身边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出意外了。”“复仇?”查理问。林雪莹点点头。“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可这是真的。”林雪莹低下头去失望地说,“只是没人会相信我的。”“不!”查理突然说,“我相信你说的话。”“真的?”“真的,因为我信仰着无所不能的上帝。”查理说这句话时格外的温柔,脸上还带着很绅士的微笑,可这却让林雪莹感到了一阵心痛,因为黎夜星就是一直带着这种十分绅士的微笑的,可那微笑里却满是毒药。“如果上帝能够帮我一把就好了。”林雪莹说着叹了口气。“上帝会帮助你的,只要你相信上帝,无论你有多么深的罪恶只要向上帝诚心地祈祷忏悔的话上帝就会还你一个最纯洁的灵魂。”“真的吗?”林雪莹看着查理问。查理忽然神秘地笑了笑,林雪莹顿时觉得这笑比赛壬的歌声更加的诱惑,一瞬间就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征服了,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了那个笑容的样子。查理拉着林雪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地方?”林雪莹机械性的重复道。“对,一个地方,一个最接近上帝的地方。”林雪莹的目光中看到了手术室门口还亮着的红灯,刺眼的红光就像一种危险的警告,林雪莹忽然想起徐玉儿还在里面生死不明,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别克车的顶部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鲜红的血液沿着窗玻璃肆意地流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正仰面向天地躺在车顶上。宋景严盯着那张摔得支离破碎的脸看了半天,从模糊的血肉间忽然辨认出了这张脸本来的面目。“是韩愈!这是韩愈。”宋景严大叫了起来。“韩愈?”陈轩盯着那具尸体问,“你确定吗?”“没错,肯定就是她。”宋景严的目光沿着尸体笔直地向上直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阳台,那是708的阳台。“关于韩愈我正好有个情况要告诉你。”陈轩说。“是什么?”“上次韩愈失踪的时候你不是让我去查她的背景吗?我查了,发觉她和许依妍的男朋友赵明杰都是孤儿,而且他们还是从小都在一所天主教会孤儿院长大的,他们离开孤儿院后一切的生活费用都是由一个国内教会性质的组织来支付的。”“探长,我们在708里面发现了这个。”一个警员跑了过来递给了陈轩一个信封,同时也打断了陈轩的话。宋景严凑上去一看,信封上竟是两个用血写的大字。“遗书!”宋景严和星辰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遗 书直到现在我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真的是陷得太深了。我自知罪孽深重再也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今天我就将结束自己的生命,同时也结束罪恶。我只想对许依妍、孟清瑶、沈逸、徐玉儿还有林雪莹说一句对不起,尤其是沈逸和许依妍,我将去地狱向她们忏悔。几个月来发生再708的所以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利用有致幻作用的花粉和心理催眠使她们发生意外或自杀,我还不断地制造各种灵异事件对她们进行心理攻击。这些疯狂的行为都源于我那疯狂的幻想,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前世就是被她们五个人给害死的,而我今生就是回来报仇的,病态的心理让我做下了无可饶恕的事情。我唯有以死才能谢罪!韩愈 绝笔  陈轩抬起头问宋景严:“你怎么看?”宋景严微微沉思了几秒说:“这封遗书是假的。”“为什么?”“即使是真的那么这下面肯定还有文章,如果凶手能使得许依妍变成心脏衰竭意外死亡,那再控制韩愈变成畏罪自杀也就不奇怪了,我感肯定尸检的话一定能在找到能致幻的花粉。”陈轩点点头说:“你和我想的一样,这封遗书里虽然说利用致幻剂和心理催眠,但是我觉得以韩愈是办不到这些的,尤其是催眠这种技艺更是非常人所能掌握的。”“不过这封遗书里提到的作案手法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一直以来用的方法。”“催眠杀人案?”陈轩皱了皱眉说,“这类案子国内很少见啊,需不需要去找些这方面的专家呢?”“或许我们马上就能抓到凶手了。”宋景严忽然说。“你知道了什么吗?”陈轩敏感的神经马上反应过来。“白燕恢复了,其实她才是整件事情的第一个受害者,而从那个时候起一个罪恶的阴谋就已经开始酝酿了。我现在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只是还缺少证据。我想请你下令去搜查那个人的住所,可能会发现证据。”“我马上派人回去申请搜查令。”“不行,太慢了,来不及的。”“来不及?”“我让人找过708的林雪莹,但是她今天早上在精神病院走掉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而且精神病院那边刚来消息说徐玉儿失踪了,我感到今夜将有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还严重啊。”陈轩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吧!在哪儿?我们马上去搜查,所有事由我来顶着,我现在只求尽快结束这段恐怖的罪恶!”“要搜查的地点位于苏州河畔,它的主人叫查理·迪奥。” 林雪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却有着模糊的意识,她不停地向前走,记忆中的一幕幕都如幻像般迎面扑来,却都穿透过她的身体。倒退在记忆之中,她是虚幻的,还是记忆是虚幻的。继续向前走,她的身体穿过一扇打开着的黑色大门,那上面似乎还雕刻满了紫藤花纹。有种力量正笼罩着她,指引着她,操控着她。她一步步踏上高台,她走过的每一步,都会有一朵玫瑰在她足下绽放,玫瑰随她的步伐而生,一朵一朵昂首迎向走过的她。黑夜中,玫瑰如藏在丝绒上的红宝石,神秘地暗闪出光芒。那是在夜中所见的,但她看不到昼中的一幕。那一幕里她所走过的每一步便会有一朵玫瑰在她足下枯萎,漫天充满了枯萎的玫瑰气息,死亡的悲痛和哀艳。风刮起,吹掉了无力留在花梗上的玫瑰花瓣,深红色的秘密就随风四起,为她舞起一曲哀歌。被玫瑰所覆盖的高台中心是一个一人高的十字架,为她而定制的十字架!那是个极度苍白的十字架,因为那是用死尸的枯骨所铸的十字架。她走上前去,用身体紧紧地贴住了那些苍白的殉骨,于是就有白骨亲吻住了她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但她的脸上却带有笑意。因为她的眼里看不到枯骨,看不到十字架,她看到的只是她的爱人。他在她背后张开双手,于是她也张开双手,四手相握,就像在重演着泰坦尼克上那沉没海底前的终极浪漫。爱情就是被钉在情人这个十字架上的祭品!当情人的吻在她脖子上印下红印时周围红色的玫瑰间忽然连续绽放开了十二朵白色的玫瑰,每片花瓣都是乳白色的。白玫瑰上跃燃起十二朵猩红色的火苗,就如十二支白色蜡烛。她似乎听到了爱人在她耳畔的低语:“仪式开始了!” 宋景严从没想到过查理竟会是幕后黑手,但白燕却说出了真相——五年前就是查理对她进行了某种神秘仪式后她才开始陷入疯狂的,直到最后在看不见的十字架上失去了一半的灵魂。他在那神秘而古老的仪式中告诉白燕:把你的身体交给她,让她在你身上重生!那个“她”是谁?幽灵美人吗?这个看似简单的外表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找到。”陈轩走到宋景严跟前说,“不过我们的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在哪儿?”宋景严急不可待地问。“之前在R医大的医院里出现过,他送来了受伤的徐玉儿。”“徐玉儿受伤了?现在怎么样?”“胸口被刀刺中,离心脏只有两公分,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那查理呢?”“走了,医院的人说和他一起走的还有一个女生,现在去向不明。”宋景严听到说还有一个女孩就想到了林雪莹,708里唯一一个没有出过事的女生。“把你的身体交给她,让她在你身上重生!”这句话忽然就出现在了他脑子里,假如那个仪式真的能通过人的身体召唤回灵魂,那林雪莹就绝对是最佳人选了,因为她是幽灵美人林琴的亲侄女。宋景严仰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忽然他发现有些不对劲。天花板上那巨大的创世纪浮雕中央,上帝的眼睛和原作的不一样。上帝正盯着那个欧式的壁炉,仿佛那是一种启示。“那里可能有问题。”宋景严指着那个壁炉说。当他们查看壁炉时发现那个壁炉里真的暗藏玄机,壁炉的下面竟然是一条暗道。陈轩和宋景严带着几个警员从暗道中鱼贯而入,一阶阶向下走去。原本宋景严以为这个暗道会很长,甚至一直走就有可能走入地狱,但没想到转个个弯之后他们就到达“地狱”了。这是一间完全隐藏的地下室。宋景严惊呆了,巨大的地下室中央竟有一个两张床大小的封闭玻璃房,那里面种满了一种花朵。顶上的一盏黄灯像太阳般射下猛烈的光芒,黑色的泥土里一株株花朵坚挺,但却都背对着阳光,面向阴暗,那只黑色的眼睛紧闭着。玻璃构建起的虚拟自然里种满了向夜葵。 昼的眼中,那是十二个森白的骷髅,燃烧起的只是白骨伤口上挣扎的冤魂。夜的眼中,那是十二块璀璨的钻石,从微笑中释放起的光芒燃烧成不败的花火。而林雪莹的眼中那永远都是情人为她盛开的玫瑰,白色是纯洁,红色是热情,火焰是跳动的心脏。胸膛里包裹着心脏,心脏里居住着灵魂,灵魂里充满了爱恋,爱恋永远寄生在情人的眼眸里。谁的灵魂能够拒绝爱情?谁的爱情又需要灵魂呢?灵魂与爱情永远都是主仆关系,一个是另一个的奴隶,永不背叛的奴隶。情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把你的身体交给她,让她在你身上重生!”情人的话结束,只是林雪莹的耳中却还听到了一句话:“然后你在爱情里永生!”于是,林雪莹的身上便不断地绽放开白色的玫瑰,玫瑰生于华表,而荆棘刺入灵魂。只是她已迷醉,爱情让她没有痛楚。眼瞳中有冰山而来,仿佛是漂流在蓝色幻梦中的巨大白玫瑰,电影里的极限毁灭此刻却华美而哀艳。林雪莹身上的白色玫瑰全都冻结,莹纯的冰霜亲吻花瓣,从此玫瑰不再凋谢。冰山开裂,仿佛是玫瑰的伤痕。林雪莹看到一个洁白的身影向她走来,那个身影所过之处所以的玫瑰全都冻结,她们从此不再凋谢,但却唯有那燃着爱火的白色玫瑰依然火热。爱情在毁灭前也毫无畏惧!那个身影走到她面前,微笑。那不再是梦中的亡魂,不再是迷惑的幽灵,不再是日记里的女巫,不再是黑暗里的杀手!那是个至美的女神!眼泪应该永远都只从眼里流出,但林雪莹却分明感到有灼热的泪流入眼中。因为她用唇亲吻她的眼眸,那红唇是温暖的。玫瑰构建的虚拟幻梦醒了。当她再睁开眼睛时,情人和玫瑰都已化为了灰色的离子飘向天空,黑色的夜空里没有一颗星辰。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绝望而愤怒的盯着她,十二支白色蜡烛上的火焰已经熄灭,而背后的那个白色十字架无力再捆绑她上天堂。 “天呐!这是花朵吗?为什么我觉得眼前像沉睡着一群恶魔!”陈轩惊叹道。“它们不是恶魔,它们都是无辜的,只有利用了它们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宋景严望着那些被人工培育的花朵说。“难道他们就是……”“地狱向日葵。”宋景严接着说,“终于找到罪恶的根源了。”他们在这个地下室里面还发现了一套完整的化学仪器,那是用来提炼花粉的。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凡·高的名画《向日葵》系列的仿制品。而在最后的一个画框里却是空的。“你过来看这个。”陈轩的喊声惊醒了站在那副空画前的宋景严。“这个东西是……”宋景严看到陈轩的面前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族谱,上面写着是凡·高家族的族谱。”“凡·高,哪个凡·高?那个画家吗?”陈轩点点头翻开了黑色本子指着一个名字说:“威廉·文森特·凡·高,也是这个家族的人。”“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家族?”宋景严首先就想到了这个词。“那个家族确实很有历史,虽然规模不庞大但却根深蒂固,这个宗教信仰的家族百年前还很高调,但是之后不久就突然销声匿迹了。”宋景严听着陈轩的话边不停的翻阅着那本族谱,忽然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名字:“卡内斯·凡·高。”陈轩却不吃惊,因为他早已看到这个名字了。“下面还会有一个让你更吃惊的名字。”“查理·凡·高!”宋景严叫了起来,那个名字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字形的徽标。“也就是查理·迪奥的真名。”陈轩说。“查理是凡·高的后代?”“凡·高没有留下子女,确切地说卡内斯和查理父子都是凡·高的亲弟弟特奥的后代。”“这代表了什么?”宋景严指着查理·凡·高名字后的那个十字徽标问。“这是圣殿骑士团的标志。”“圣殿骑士团?不是已经在1307年那场屠杀中就消失了吗?”“不清楚,或许是有人重建了教团,又或许是当年的残余把教团的活动转入了地上,总之这个教团并没有就此消失,而这个十字徽标也总是会不停地出现……在某些案件里。”“查理是圣殿骑士教团的一员?”宋景严发觉此时自己已是一无所知了,而作为国际刑警的陈轩却有着广阔的知识面和强大的推理能力。“不仅如此,我怀疑他是名圣殿骑士。”“为什么?”宋景严知道骑士这个称呼是有着很高贵地位的。“之前我一直没时间说,赵明杰和韩愈长大的那个孤儿院是由一个教团组织所建立的,而这个教团组织很可能就是欧洲的圣殿骑士教团发展出的分支,我查到这个组织的直接负责人就是这个查理·凡·高。”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林雪莹看着那个穿着白色战袍、胸口还有一个十字徽标的查理·迪奥。不再需要任何解释,十字架就说明了一切,韩愈的太阳其实是他!她的小夜和这一切无关!“看到我你很吃惊吧?”查理微笑着说,但那双绿眼睛里却燃烧着幽绿的火焰,那火焰里包含着绝望与愤怒。“可是看到你我更加吃惊!”查理愤怒得像头狮子,但林雪莹却感觉不到一丝害怕。“她们都是你害死的?”林雪莹咬着牙冷冷地说。“害死?不不不,这个词多么难听啊!”查理绅士而迷人的微笑里透出了一丝疯狂,“我是在帮助她们,让她们的灵魂脱离这腐朽的躯体能升入天堂,许依妍是最听话的,我让她在梦中上了次天堂又下了次地狱,于是她就很安详地离开了这个肮脏的世界。那个怪物沈逸就有点棘手了,我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身边竟然有着这样的一头怪物,要是那个十字架没有插入她的心脏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查理说着竟得意地笑了笑。“沈逸是被你杀死的?”林雪莹大吃了一惊,因为她一直都以为沈逸是自杀的,所以这才会让孟清瑶如此内疚,可是眼前这个疯子的话却证明了真相。“当然是我!”查理竟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以圣灵之物刺入魔鬼的心脏,这种荣耀我可不会让给别人。至于那个徐玉儿吗,反正她活着也已经对我没用了,随便她吧。”“那你为什么还救她?”“如果我不救她,你又怎会相信我呢?”“韩愈呢?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个棋子罢了。”查理无情地说。“可是她爱你,她是爱上了你这个魔鬼才做了这么多错事的。”林雪莹大叫了起来,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那包裹着华丽糖衣的毒药呢!“爱我,哈哈,我可从来没给过她爱,既然她那么爱我,那就请她为我承担一切的罪名吧。”“你把她怎么了?”林雪莹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毕竟她们曾经是朋友。“她已经死了,我让她从708的阳台上跨入了天堂。”查理的表情即仁慈又残忍。林雪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死去,人:“那赵明杰呢?他也是你杀的吧?”“他?他不过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罢了,他为了一个女人拒绝我的命令,他以为他的灵魂是他自己的吗?他们的灵魂与生命从一开始就是属于我的,是我赋予了他们一切,所以我就有权力让他们下地狱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查理·迪奥。”林雪莹愤怒地叫道,背后捆绑她的十字架似乎也颤抖了一下。“忘了告诉你,我不叫查理·迪奥,请叫我查理·凡·高。”凡·高?听到这个名字林雪莹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第一反应竟是想起了那朵黑色的向日葵来。“我知道你一定听到过这个名字,因为那个有名的文森特·凡·高就曾经是我们家族的一员,不过他是一个叛徒。”又一扇记忆之门被打开了,那个夜晚林雪莹看完之后就遗忘了的《最后的向日葵》终于又回到了记忆中来。“你是为了寻找圣约柜?”林雪莹忽然说。查理的表情凝固了,仿佛是一朵被寒冰亲吻过的玫瑰,“你怎么知道?”“凡·高画的《向日葵》里埋藏了圣约柜的秘密,对吗?”林雪莹不答反问。“你很聪明吗,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因为你是幽灵美人的侄女,二十年前我的父亲来到中国结果发现了一个能够作为圣灵体在仪式中召唤回文森特·凡·高灵魂的女人,那便是幽灵美人林琴。文森特那个异教徒夺走了家族的圣约柜,把他知道的秘密埋藏进了《向日葵》里,可是他却把至关画重要的最后一幅《向日葵》给带进了地狱,我们必须召唤回他的灵魂让他完成那副画。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父亲就在快接近天堂边缘的时候被杀害了,于是作为他儿子的我便要在二十年后寻找回那个遗失的秘密,而你就是能够召唤回幽灵美人灵魂的圣灵体,只是……”查理顿了顿说,“为什么这次仪式失败了?”说完他的手一挥,白色战袍上的十字徽标闪动了一下银色的光芒,那十二支白色蜡烛上又重新燃烧起了猩红色的火焰。“仪式开始了。”林雪莹又听到了这句话,但那已不再是情人的私语。突然,那十二朵猩红色的火焰在一瞬间熄灭了。“为什么?”查理惊恐的咆哮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圣殿骑士先生!”他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个声音。林雪莹看到没有星星的夜空里忽然出现了一颗金色的星辰,就像睁开了一只金色的眼睛。 “你是谁?”查理回过头惊恐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这里是五十层高的楼顶,是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圣堂,外人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但那个人却没有回答,他平淡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查理竟然觉得灵魂完全无法正视这个人,仿佛是有无数个硕大的十字架压迫着他。林雪莹感觉到胸膛里有一朵鲜红的玫瑰绽放了,因为她又看到了那双眼睛,一如之前的黑色,一如之前的悲伤和寂寞。黎夜星回来了。黎夜星来到十字架前,那些捆绑着她的绳索便自动松开了,林雪莹像一朵从高处跌落的玫瑰又落回了爱人的怀抱里。“对不起,小夜。”林雪莹抬起头看着黎夜星的眼睛呢喃着,即使心里的那个声音再强烈,她始终坚定的留下最后一丝希望,而梦的尽头黎夜星升华起了她的希望。回魂者,怎会是从冰冷的坟墓爬起?他是承载着爱恋才重回人间的!“你就是那个亡魂?”查理已回过头来,他说话时尽量地表现出高傲与轻蔑,让自己看起来高高在上些,但是内心的畏惧却无法掩饰。黎夜星轻抚着林雪莹的长发,就像以前那样温柔,那温柔下不是毒药,过了一会儿黎夜星又轻轻地放开了怀里的林雪莹。黎夜星看着查理说:“我来告诉你仪式失败的原因吧,你本以为我在半年前用一次死亡在莹莹灵魂里封印起的那扇记忆之门已经打开了?”“难道不是吗?我寻找了那么多把的‘钥匙’终于打开了这扇门!”“那又有何用,因为在二十年前莹莹出生时天空飘下的第一片雪花就在她身体里封印起了另一扇门,那是幽灵美人送给她侄女的礼物,所以仪式再也不可能在她身上起作用了,你也永远找不到你所想要的。”“不可能!你这个已经死去的家伙给我滚回地狱去!”查理不甘心地叫道。“你的梦该结束了,第十三位圣殿骑士先生。”黎夜星说。查理刹那之间脸色大变,像被刺穿了心脏般,十三这个数字在信徒的眼中就是诅咒与不忠的代表,“你胡说什么?”那叫声里惊恐大过了愤怒。“你只是第十三个圣殿骑士而已,真正的圣殿骑士只有十二个,你不过是个模仿他们的小丑罢了。”黎夜星淡淡地说着,但空气却仿佛都附和着他的话而在冷笑。“你胡说,我是真正的圣殿骑士,我是最高贵的骑士!”查理的咆哮已经开始撕心裂肺起来,他的灵魂在痛苦,那是种失去支撑生命的最高信仰后的虚无带来的痛苦。“当年的圣殿骑士教团是为了守护圣约柜没错,不过他们守护的是圣约柜和世界的距离,因为人类早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黎夜星看了一眼查理继续说,“对了,凡·高先生,你们家族其实根本就没有守护过圣约柜,那个世代流传的神话只是你们的祖辈在向着黑暗盛开的花朵下做的一场美梦而已,可笑的是一场幻梦却摆布着整个可怜的家族世代的命运。”查理已经完全崩溃了,他的梦果然醒了,无数个十字架上祭品的灵魂应该安息了。他试图去让自己不相信黎夜星的话,但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竟然比圣子的眼眸更加的神圣而威严。他说的话就是真理!黎夜星看了看渐渐跪倒的查理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一切结束了。”“还没有啊!”查理的胸腔里忽然爆发出了绝望的吼叫,那叫声里是最后的垂死挣扎,那已不再是信仰的力量,那是疯狂的力量。林雪莹看到查理那双绿色的眼睛突然黯淡,就像灵魂已经离开了那具躯体。而黎夜星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暗红色的死月忽然爆发出了银色的光芒,仿佛是遥远宇宙里的觉醒般,明亮的光芒忽然充溢大地。那个耸立的十字架像得到了某种共鸣般颤抖起来。那银色的月光像锁链般缠绕满了查理的身体,把那具躯体高高地吊在了半空之中。那具失去了灵魂的躯体张开双手像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十字架。林雪莹看到无数的银色月光都注入那个十字架里,那个闪着银色异芒的十字架在开始渐渐变化,金色的短发被月光包裹着,如冰水般的银光滚过发丝刹那间流泻成了银色的长发。那已不再是查理了!他没有了原本的容貌和外形,因为那具躯体里的灵魂已经改变。“孩子!是那个孩子!”林雪莹忽然叫了出来,她的瞳孔里映满了银光,她看到那竟然是曾经出现在她记忆中的那个银色孩子,除了那双闭上的眼睛尚且未知外。而黎夜星也正仰着头看着那个浮在半空闪着银光的十字架,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银光的影子,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是沉沦的深渊,银月的光芒也会被吞没。孩子的眼睛忽然睁开,那果然就是孩子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和眼珠之分,有的只是银月的光芒。随着那双银色眼睛的睁开,林雪莹看到孩子的背后忽然张开了一对银色的羽翼,雨丝之间的月光穿梭着,时而低婉,时而曼妙。一对银色的天使羽翼!黎夜星看到那忽然张开的羽翼之时黑色如深渊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金色的光芒,林雪莹正好扭过头来看到了那丝金芒,顿时有些无知觉的茫然。“姐姐,你说过要帮我的啊!”那个稚嫩纯洁的天籁声带着一些些的委屈在林雪莹耳边说,林雪莹一回头时微微吃了一惊,那个银色的孩子已突然出现在了她近在咫尺间,但那个孩子还是浮在空中的。孩子俯视着她,居高临下。因为那对银色的羽翼正微微舞动,顿时就要月光从羽丝之间流泻。“我……”林雪莹有些语塞,仰起头看到那双满是银光的眼睛时心中竟真的是愧疚无比。“你又是谁呢?”孩子扭过脸来饶有兴致的看着黎夜星问,“你从何处知道的真相?你似乎不是个普通的凡人啊!”林雪莹的心忽然痛了起来,她的小夜真的已不再是个凡人了。从那舞动的天使之翼间流泻出的月光竟都无法靠近黎夜星半分,他低垂着头那黑色的头发遮在了眼前,似乎就像是他黑色的铠甲。“你知道为什么真正的圣殿骑士团从诞生到毁灭都只有十二名吗?”黎夜星低垂着头但声音却如升起的太阳般笔直向上。孩子的表情愣了一下说:“因为圣子那十二个忠实的门徒。”“不对!”林雪莹忽然觉得黎夜星的声音变得很陌生,那个“不”字犹如亿万年的冰泉般寒冷,“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信徒,那十二名圣殿骑士代表的永远都是我背负的十二片炽翼!”林雪莹没有听懂黎夜星的话,但她却发觉整个银月都颤抖了一下。“你说什么?”孩子那纯真的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惧意。黎夜星缓缓地摘下那副黑色的眼镜,他卸下了那最后一层的盔甲,仰起头用那双无限黑色的眼睛看着半空里的孩子。银色的羽翼刹那间停止了舞动,月光慌乱地在羽毛之间逃窜,那个浑身满是银光的孩子忽然无力地从空中掉了下来。就像个坠落凡尘的天使。那双银色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黎夜星的那双眼睛。林雪莹一愣,因为孩子的嘴里忽然叫出了两个字:“哥哥!” 那个孩子坠落在他们面前,那对原本高傲的银色羽翼此时却无力地伏在其上,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黎夜星竟然走过去轻轻的怀抱起了那个孩子,就像真的是抱着一个需要呵护的婴孩。在黎夜星的怀抱里那个孩子身上的银光渐渐暗淡了。林雪莹茫然的看着他们,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像二十年前她出生那个午夜里天空飘下的第一片雪花就注定了她要做一场漫长的幻梦。“哥哥!”孩子叫道,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黎夜星的眼睛。“我早已知道是你,当那些夹杂的文字被看穿时我就知道是你了。”黎夜星对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地说。“为什么要有黄昏呢?我真的好害怕,你知道吗?他们都嘲笑我是个胆小鬼。”孩子稚嫩的声音激动地说,但却也那么无助。“对不起!”黎夜星忽然俯下身去在那个孩子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我们堕落,只因为已经知道真相,所以我们必须堕落!”那轻轻的一吻像在冰冷的月面上注入了一丝灵光,孩子眼里的银光忽然就溃散了,像得到了安抚。月光,醉了!孩子忽然抱住了黎夜星呜呜地哭了起来,就像一个承认了错误的孩子般伤心。“这本就不是你的错。”黎夜星轻抚着那头银色的长发,苍白的指尖在发间竟泛起了金色的光芒,“只是你的确不该赋予那个凡人太多的力量,这种能够夺走人灵魂的力量不是属于凡间的,毕竟这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而且……他也不配。”“我只是想找个人能帮我,我要找到父亲遗失在人间的东西,而且,他们说只要找到圣约柜就能见到你。”孩子忽然仰起头看着黎夜星,脸上犹有银色的泪痕,“我只是好想见到你,哥哥!”“回去吧!”黎夜星却忽然说,“忘记曾经所有的一切,那只是在黄昏开始前做的一个梦罢了,现在梦醒了。”黎夜星的声音深邃而神秘,像从宇宙的深处传来,无所不在。孩子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已渐渐沉睡,他所想要见的哥哥他已见到,留在凡间又有何意义呢?黎夜星用一只手指在孩子的额上画下了一个十字。但林雪莹却发现那不是十字架形的十字,而是那种正十字。那,才是神圣!银色的双翼再次扬起,黎夜星轻轻地松开了怀抱,那个银月般的孩子又升上了半空。时间仿佛在倒流。怎么来的,又将怎么离去。林雪莹看着那渐渐淡去的银光知道,那个孩子走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她对孩子没有一丝恨意,即便他就是查理背后的那个坏人,即便是他赋予了查理能夺走人生命和灵魂的能力,但她都不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永远都只是那个向她讲故事的可爱孩子。查理和孩子,本就是不同的,即使都有罪恶,但凡人和天使又怎么相同呢?她低下头,看到了一双眼睛,有着整个世界的悲伤和寂寞的黑色眼睛。现在,无论他是什么,她要的,永远只是他的爱。 一个人影和那个十字架一起倒下。那个人影站了起来,他金发碧眼,他是灵魂重新回归肉体的查理·凡·高。但那个十字架却再也没能够站起来。“他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所有的信仰和力量源泉都已消失,圣殿骑士先生。”黎夜星看着查理说。查理的脸上无比绝望,他缓缓地跪倒,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手臂下,他知道自己在也没有希望可言了,最后的向日葵,圣约柜。半神之梦已经破碎。“查理老师,请你自首吧,为你所有的罪伏法,使那些被你夺去灵魂和生命的人去安息,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林雪莹向前走了几步轻声地说。“不!我还有疯狂!”跪着的查理忽然咆哮起来,他如离弦之箭般向林雪莹冲去。他的声音疯狂而丑陋:“我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入地狱里。” 林雪莹感到风在耳边呼啸,空气全都变成了看不见的利刃,割得她满身伤痛却不留一丝伤口。五十层的概念是什么?两百米?二十秒半的坠落?华丽的飞翔?天空里的舞蹈?还是毁灭前的微笑?当查理疯狂地大叫着“我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入地狱里”时,林雪莹离开了五十层那个平面,她被查理拉了下去,她和那个疯子一起从五十层的楼顶坠下。当她的身体离开那个平面时,她还看到了黎夜星的那双黑色眼睛,而身后坠落的查理发出疯狂的大笑声。他已完了,凡·高家族百年多的希望都成了幻梦,圣殿骑士的荣耀上却被加上了第十三的枷锁,给予他一切的天使也已弃他而去,他除了地狱无处可去。可是林雪莹呢?她是不是还需要为一切内疚,她又为何要下地狱!但她却渴望下地狱!当那双黑色眼睛消失在视线的瞬间,林雪莹在空中飞扬起的长发正替她告诉黎夜星:请在地狱等我,然后我们永不分离!脑后的狂笑声渐渐淡去,黑暗在笔直的空间里散去,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背后的大地开裂。一层…两层…三层……十七层…十八层,那里有一个喷洒着香水的喷泉,美 丽的梦幻。突然林雪莹看到了黎夜星,漆黑的夜空里黎夜星的身影竟也坠落了下来。像一颗流星。背后查理疯狂的笑突然停住了,他也看到了那像流星般坠下的人影,那个亡魂要干吗?林雪莹瞳孔里的那颗流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那漫长如几个世纪的瞬间就接近了她。她不知道已经死去一次的人会不会再死一次,但她还是不自觉地为他担心。爱本就是这样,那是种全部,即使没了生命,但却还是深爱着那灵魂。两个人在坠落中拥抱。林雪莹感到自己是幸福的,因为她要死也是死在最爱的人怀里。“让我们在地狱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林雪莹说。“不,我要你活在人间,要你永远快乐。”黎夜星却说。刹那之间,林雪莹看到黎夜星的背后喷射出了十二道金色的火焰,火焰之中又猛然张开了十二片金色的巨翼。那是星辰的奇迹!查理真的疯了,他看到那十二片金色的巨翼时就疯了,那是大神之迹啊!坠落的他看到了夜空里唯一的一颗星辰,闪着金色的光芒。然而一切都将归于终结,他必下地狱!而林雪莹却在爱人的怀中笔直地向上飞去,他带她重回人间。 陈轩和宋景严驾着警车飞驶在高架上,远远的宋景严就已经能看到那幢大厦了,仿佛还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正耸立在它的顶端。“快点,再开快点!”宋景严催着陈轩说。“希望林雪莹还活着。”陈轩说。“你看那是什么?”宋景严忽然大叫了起来。在夜幕里他们看到忽然从平地上升起了一颗金色的流星,倒飞着向天空冲去,那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晚,仿佛黑暗都在畏惧。宋景严的眼睛穿透过黑暗的空间,似乎在那颗升起的明亮星辰里看到了十二片金色的巨翼…… 林雪莹即使闭上眼睛,但那金色的光芒却依旧能够穿透她的瞳孔,深深地照射进她的灵魂里。十二片金色的羽翼!黎夜星的双手轻抚着她脸庞的泪痕,拥抱起她的竟是那十二片金色的羽翼!那无数片散发着如星辰般纯洁金色光芒的羽毛包裹着她,每一片都在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灵魂,那是黎夜星全部的爱。是梦境?是天堂?是最华美的回忆?还是最别离的爱恋?只是被十二翼金色的羽拥抱起的林雪莹这一刹那是无比幸福的,她愿意用生生世世来交换这不灭的瞬间啊!黎夜星背后那金色的十二片羽翼拥抱着林雪莹又缓缓落回了那个楼顶,那个巨大的十字架已经倒塌,像是也已拜服在他的羽下。十二片金色的羽翼轻轻地放开了林雪莹,华丽而无比高傲地张开在黎夜星的背后。“小夜。”林雪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黎夜星微笑地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宇宙般深邃而神秘,但那里面溢满的悲伤和寂寞却是她无法忘怀的。“你是天使吗?”林雪莹幸福地问,却也有些黯然神伤,如果她的爱人真的是天使,那他就永远也不会属于人间。她情愿自己下地狱,只求能与他长相厮守,永不分离。黎夜星微笑了下没有说话,但那十二片华丽的金色羽翼又轻轻拥抱起了林雪莹。天使的羽翼向她述说了一切。“带我走好吗?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林雪莹和黎夜星在十二片金羽的包裹中相互凝视着对方。“对不起,请你在人间快乐的活着,我会一直看着你,守护着你,给予你香水雨。”黎夜星的每一片金色羽毛都温柔地说,“当黎明降临之际我就会消失,然后在一场华丽的幻梦过后你的世界里就再也不会有我存在过的迹象。”“不要!”林雪莹绝望的叫道。一刹那间,那拥抱着她的十二翼金羽化为了粉尘碎沫,空气里布满了一点又一点的金芒,每一点都是如此的明亮,每一点都是黎夜星的温柔。原本无星的夜空里刹那间布满了星辰…… 星星也会沉睡,星星也有梦境。 当夜空里亿万星辰一个个闭上眼睛时林雪莹知道——黎明即将来临。而当黎明的光芒照耀世间的时候,现在正怀抱着她的爱人也将离去。当她看到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十二片羽翼张开的瞬间她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小夜再也不是属于人间的了。但是她多么想让时间永远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啊!停留在她和黎夜星相爱的一瞬间,即使历经万千年的沧海桑田也都不会有一丝改变。只是天上的星辰全都已睡去!命运终究无法改变。林雪莹仰起了头,整个苍穹里竟只剩下了一颗星辰,在这短暂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的时间里,整个天穹都被那颗星辰染成了金色。就如同黎夜星那华梦般羽翼的光芒。这唯一没有在昼光之中沉沉睡去的星辰是如此的明亮,他高傲于万世之巅,于神之众星之上。那是星辰之王,光芒的统治者!林雪莹忽然觉得黎夜星那双黑色的眼睛有一瞬间也曾闪过这样的金芒。她轻轻地扭头想去看她爱人那双令她神伤的眼睛。黎夜星却在她的额上用唇轻轻地吻了一下,当他那一半如万年冰川下寒玉,一半如千世轮回不息的红焰的唇印上林雪莹的额头之际,她看到了一滴眼泪。像流星般坠落的眼泪却又如钻石般莹透。但那里面却包含着整个世界的悲伤和寂寞。堕泪无梦!黎夜星的唇轻轻地又离开了她的额头,林雪莹抬起头看着爱人的眼睛。黎夜星的右眼如午夜的深渊般漆黑,那里面半个世界的悲伤和寂寞,让林雪莹黯然神伤。而黎夜星的左眼却是如此清澈而明亮,那金色的光芒眼瞳就是那星辰帝王的炽意,金色的左眼是主上者的灵魂之眼。那是光芒之神的眼睛!那是半个世界统治者的眼睛!当黎明降临之际,林雪莹伴着那只金色星辰化作的眼瞳渐渐沉睡,回到过去,回到记忆,回到……再也无法重来的爱中……", "summary": "林雪莹因为一次意外失忆忘记了自己的爱人黎夜星,当她记忆恢复的时候,又陷入了爱人死亡的痛苦中。但是黎夜星却在死后半年后再次出现。宋景严发现林雪莹是白夜的侄女,并且在二十年前黎夜星的祖父杀死了卡尔·迪奥,而黎夜星死而复生,宋景严认为这一定存在问题。林雪莹认为韩愈是她的朋友,但是韩愈其实是故意接近林雪莹等人,目的就是为了杀了他们报仇雪恨。韩愈认为是林雪莹几人在前世杀了自己。徐玉儿揭露了韩愈的真面目,韩愈攻击徐玉儿,查理救下了两人。宋景严和程轩发现韩愈不是幕后真凶,真凶另有其人。此时的林雪莹十分相信查理,跟随查理离开。查理准备利用林雪莹的灵魂展开仪式召唤梵高,查理承认自己才是杀人的幕后黑手,自己控制韩愈帮助他完成召唤仪式。黎夜星及时出现救下了林雪莹,仪式被破坏。查理失去力量,他拒绝自首,想要和林雪莹同归于尽,关键时刻黎夜星再次救了她,但黎明到来时,黎夜星消失,他们的爱成为了记忆。"} {"context": "许睦有问题“可是……”白雨霏彻底懵了,裴青城刚才进房间里捣鼓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是要跟她求婚?那么大一颗钻戒举到她面前,险些闪瞎了她的眼睛。白雨霏觉得心里很乱,她不停地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稍微平复了心情,不敢相信地问他:“你这是在干嘛?”“你说呢?”裴青城见她一副想要逃避的样子,也是没脾气了,不由说道,“这个戒指我很早就买了,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儿——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觉得它属于你。白雨霏,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你,从小时候我就知道,遇见你可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白雨霏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嘴定定地看着他,裴青城迎上她的目光,视线是极致的温柔:“这款戒指的名字叫‘肋骨’,在你面前,前世来生都暂且不提,只说今生、只说现在,你愿意做我的肋骨吗?”“我……”白雨霏一开口,眼泪却滚滚而落,她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裴青城会向她求婚,她本以为他的表白就已经够深情了,但那场景跟现在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现在的裴青城看起来简直像是会发光一样,某种似乎蕴藏着星辰大海,让她一眼就溺进了他的构建的温柔中,无法自拔。“我愿意!”白雨霏仰头想将眼泪忍回去,这么幸福的时刻,她不该哭的。裴青城也是十分触动,宠溺地看着她,执着她的左手,像是完成什么仪式似的,虔诚地为她戴上戒指,那戒指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完美地贴合她的无名指线条,衬得她的手更加细腻好看。“戴上了我的戒指,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裴青城动情地说道,“称呼也应该变一下。”说着,在她手背亲了一口,抬头期待地看着她。白雨霏低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的手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情有些茫然。“快啊。”裴青城催促地捏了捏她的手背,忍不住要去亲她的脸,诱哄地说道,“你该喊我什么?”白雨霏这回听明白了,他估计是想让自己喊他老公什么的,顿时脸色爆红,恨不得把脸埋到胸口上去,嘴角也止不住扬起了笑容,却一直说不出口,但既然都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迟早都是要变得,只不过,只不过也太羞耻了,想想就觉得不好意思。“不要了吧。”白雨霏害羞地捂住脸,说道,“以后再改,给我点时间让我缓缓,好吗?”裴青城将她的手拿下来,见她满脸通红,顿时十分心动,知道她现在愿意接受自己的求婚已经很不容易了,于是也不逼她,只说:“那你主动亲我一下。”“你怎么这样?”白雨霏也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么爱耍赖。”裴青城挑了挑眉,说道:“这怎么叫耍赖,快点儿。”说着,双手捧住她的脖子,想让她低头来吻自己,白雨霏看他迎着晨光的眉眼,只觉得他帅的让人怦然心动。于是不仅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反而主动捧住了他的脸,动情地将自己的笑容印到了他的唇上……裴青城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暖心,不由捧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白雨霏一向害羞,别说主动吻他,被亲一下都还会脸红,相比之下,便衬得这个吻愈发地弥足珍贵。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狂风骤雨地去吻她,而是轻轻触碰着她的唇,仿佛对待什么珍惜的瓷器一般,温柔而缱绻。白雨霏也渐渐抛去了害羞,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生涩地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两人沐浴在秋高气爽的晨光之下,周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那场景像极了日系电影里的画面,不用加滤镜都足够小清新。“好了好了,不要忘了吃早饭啦。”许久之后,两人都有些气喘,白雨霏担心再吻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些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情来,不由微微推开他,克制地躲到桌子旁边,假装要去吃饭。裴青城见她这怂样儿,只觉得好笑,也知道再这样吻下去,今天他就不用做别的了,于是便顺着她的话,没有再继续缠着她,而是坐到了她的对面,一边吃饭,一边盯着她看,那眼神炙热的很,像是吃的不是粥,而是她本人似的。“你看我干什么?”白雨霏让他看的头皮发麻,不由说道,“好好吃饭行不行?”裴青城点点头,移开了眼神,但不一会儿就又不自觉地开始盯着她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要在她身边,他的眼神就止不住地往她身上飘。见她被自己看的很不自然,裴青城无奈地笑了笑,自嘲地说道:“你要习惯,三个月没见你了,想把之前落下的都补回来。”“少肉麻了。”白雨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进入了情话模式,有些脸红,不由引开话题说,“你最近忙吗?”裴青城难得听见她打听自己的近况,不由说道:“不忙,在你面前,我永远都不忙,你想做什么,尽管和我说就行了。”“我要去产检。”白雨霏说道,“但你不能跟我去。”裴青城一听这话,脸色就有点不好,白雨霏却说道:“我说真的,现在咱们俩不适合一起露面,我找韩晓跟我一起去吧,你忙你的。之前村子条件不好,但我也有定期产检的,你别担心。”“好吧,听你的。”裴青城有些无奈,眼神看了看她手上的戒指,知道她其实是在乎自己的,只不过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其他的问题,而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儿和她争,便妥协地说道,“不过,至少要让我送你们过去。”白雨霏听见这话,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他对外还和方格有着婚约,确实不太适合一起露面,便狠心坚持自己的观点,最多只让他送他们到医院楼下。本来白雨霏以为他会让许睦来给她检查的,可裴青城始终都没提许睦的事儿,她有些怀疑,便说道:“其实我以为你会让许睦来家里给我检查呢。之前你们不是总一起行动吗?他最近在忙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本来她也就是试探着一问,没想到裴青城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仿佛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似的。“怎么了?”白雨霏顿了顿,追问道,“许睦他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吗?”舒服你妹,滚裴青城沉吟着没说话,像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跟白雨霏说似的,白雨霏也没有追问,但看他这个表情,也多少能猜出来许睦肯定没那么单纯。“之前我们在公路上被追杀,你还记得吗?”裴青城说道,“我的车里,被人放了信号干扰器。”白雨霏一愣,惊讶地说道:“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干扰器是许睦放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他看起来和裴青城关系很好啊!如果干扰器是他放的,那裴青城的行踪也都是他泄露的?他和裴青城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害他?白雨霏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裴青城很少对别人和颜悦色,可他却经常和许睦、胡洛千他们开玩笑,说明他们两个跟裴青城关系都是不错的。她相信裴青城的眼光,能和他做朋友的人,应该不会背叛他才对。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许睦做出这样的事呢?“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确实只有他有条件这么做。”裴青城摇了摇头,说道,“毕竟除了他,就只剩下你有嫌疑了。”白雨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别提这个了。”裴青城说道,“我暂时只是疏远他而已,毕竟还要靠他引出背后的老狐狸,所以不适合撕破脸。是告诉你,是想让你对他有点戒心,别反被他利用了,知道吗?”白雨霏便点点头,同意下来,虽然她还有些不放心,但裴青城有他的计划,她也不好打乱,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给韩晓打电话,想让她陪自己去产检。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她平时起的也很早,白雨霏也没多想,然而当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却隔了很久才接,韩晓的声音还非常的不对,喘的特别厉害,像是在做什么剧烈运动似的,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喘的她头皮发麻。“你、你还没起床啊?”白雨霏还没意识到不对,还以为她生病了,不由说道,“你怎么喘的这么厉害,是不是生病了?”这话一出口,对面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明显是男人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低沉暗哑,透着股蛊惑人心的性感,正常人哪会这么笑?白雨霏也不是单纯的小女孩了,顿时明白了韩晓在干什么,吓得连告别都来不及,直接就挂了电话。“怎么了?”裴青城见她这个样子,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问道,“韩晓怎么说?”白雨霏想到刚才韩晓接电话时那窘迫的语气,大笑了两声,说道:“等一会儿她估计会给我打过来,她现在忙着呢。”……“你、你肯定是故意的!”韩晓不悦地看着罩在她身上的人,一边往后缩,一边抬脚去踹他,“她肯定要误会我的,都是你的错!”胡洛千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狐狸,那没眼力见儿的小丫头来打扰他们,吓一吓她怎么了?“专心点,听话。”胡洛千深邃的眼神笼罩着韩晓,望着她因紧张而变得朦胧的泪眼,顿时兴致高涨,俯身吻住她,腰部用力顶撞进去,却怎么也要不够似的,恨不得把怀里的小姑娘直接揉进自己身体里。韩晓一身的汗,被他搂的喘不过气,忍不住发出猫儿似的哼叫,刺激的胡洛千更是头皮发麻,动作愈发凶狠。“你好了没有?!”韩晓眼角被逼出欢愉的泪水,边哭边推他,“不要了!昨天晚上你是就这个样子,现在我还有事呢,有完没完啊你!啊、你特么好烦!……”胡洛千美人在怀,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故意欺负她似的,一边抵住她没完没了地磨,一边问道:“之前是谁跟别人说我不行的?嗯?”韩晓这下没话说了,她说怎么突然发疯似的要她,原来是在记仇!这个坏家伙!韩晓心里恨的牙痒痒,敢在床上整她,这要是不好好回敬他一下,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我、我错了。”韩晓故意发出甜腻的哼声,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一边嗯嗯啊啊地在他耳边喘,一边用脚去蹭他的后腰,猫儿似的撒娇,“嗯……叔叔,晓晓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好不好?”胡洛千被她磨得下腹一紧,鼻血差点没喷出来,不由惩罚似地掐住她的腰,狠狠顶进去,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狐狸一般看向她,道:“再浪点。”“啊哈!”韩晓配合地喊出来,“唔、叔叔你好厉害,嗯啊……”胡洛千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配合,被她喊的脑门一热,又快速地顶送了几下,很快便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最难耐的时候更是狠狠一口咬在她脖子上,野兽一般凶蛮。“唔……”韩晓被他咬的吃痛,下面却被他满满地充盈着,即使不热衷于这种事儿,此时也觉出几分无法承受的欢愉来,仰着脸表情扭曲地哼了一声。胡洛千听见了,心里得意的很,餍足地亲了亲她汗湿的颈侧,故意问道:“舒服吧?”“舒服你妹!”韩晓见他终于停下了,累极了似的,躺在床上不住喘息,半晌,他高大的身躯还紧密地压着她,重的要命,于是没什么力气地踹了他一脚,嗔道,“滚。”胡洛千狐狸似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故意腻在她身上,用一副小媳妇儿似的语气控诉道:“亲亲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情呢?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给了你……”“死狐狸你有病啊!”韩晓简直被他烦死,见他又往自己身上压,顿时怂了,欲盖弥彰地说道,“别闹了,我要下去洗澡!刚刚你弄了我一身汗,还没戴小雨伞,我可不想这么早生出一只小狐狸!”胡洛千知道她确实累了,也就不再为难她,但见她这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又心痒,不由欺上前去,将她抱去了浴室,闹着要和她洗鸳鸯浴。……韩晓赶到白雨霏那儿的时候,已经快上午十点了,她怕白雨霏着急,一路把车开的跟火箭似的,好不容易出了电梯,正要让白雨霏给她开门,却看到白雨霏家门口站了一个人。起先她以为那人也是刚到呢,不料之后的时间里,对方在那儿站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敲门,也不知道是要来干嘛的。韩晓觉得不对劲,闪身到电梯旁边的死角去,拍了张照片给白雨霏发了过去,问她认不认识。白雨霏一看到照片就炸毛了——这不是许睦吗?他来干嘛?!许睦找上门来“不会这么巧吧?”白雨霏拧眉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才过来的?”如果不是她好奇提了一句,白雨霏是不可能对他有戒心的,而且他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裴青城沉吟着,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静观其变就行,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我来应付。”“也好。”以不变应万变的确是最好的办法,白雨霏也同意,便说道,“那先看看他想干什么好了,不过,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白雨霏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许睦对裴青城和她都蛮好的,而且他和裴青城是多年的朋友,他既不缺钱,也没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两人也没有生意上的冲突,不至于要害裴青城吧?“放心,我没那么冲动。”裴青城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会和许睦撕破脸,便安抚他说,“就算不看在他是我朋友的份儿上,也要顾及他背后的那股势力,目标人物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我虽然有猜测,但没有证据,所以不会轻举妄动的,除非他先等不及地露出马脚,否则,我一定比他有耐心。”白雨霏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出的那场车祸,不由道:“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和他有关吗?”“不是他。”裴青城说道,“事情还没有彻底查清楚,我也不好一棍子把他打死,毕竟是一起走到今天的,目前只能肯定他和对方有联系,至于是怎么操作的,还不得而知。”白雨霏有些心寒,如果他亲手促成了那么严重的车祸,那裴青城自然就没有必要再原谅他!但裴青城虽然看起来凶了一些,其实他很念旧情,如果不是许睦做了什么无法弥补的过错,裴青城多半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就看后面他会怎么表现了。“太可怕了。”白雨霏说道,“他是个医生,又是你最信任的人,如果不是及早发现,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这话一出口,白雨霏就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说道:“对了,他是医生,如果他想害你,为什么不用医学手段?你之前那么信任他,他在你的日常生活中添些调料是很轻松的事情吧?”“所以我没有直接问他。”裴青城见她这么担心自己,不由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道,“说了我不会冲动的,你就不要再操心这个问题了,嗯?”白雨霏只得点头,亲亲他的侧脸算作安慰,然后去给韩晓开门。韩晓始终保持着躲在拐角处观察许睦的动作,没有出去,她之前见过许睦,但不熟悉,因为胡洛千不想让她搀和他的事儿,怕给她添麻烦。所以她并不知道许睦和裴青城之间的联系,还以为他是胡洛千派来搞事情的,所以特别的谨慎,还偷偷发消息给胡洛千,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胡洛千当然也非常疑惑,但因为他早就开始怀疑许睦了,见他这么奇怪,还以为他会对他们不利,便很紧张地让韩晓在原地不要动,他过去看看。但他的消息刚发过来,白雨霏就把门给打开了。“坏了。”韩晓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胡洛千的交代了,直接就冲了出去,跑到许睦的身后,一边对白雨霏使眼色,一边戒备地盯着许睦,生怕他会有什么异动。不过,她们显然是太紧张了——就算许睦有问题,也不会在他们家门口就动手,所以韩晓赶到的时候,就听见许睦很有礼貌地说道:“昨天城哥调用直升机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去接你的,果然……”白雨霏不知道他此行何意,便没有说话,看向他的表情有些呆愣。“欢迎回来。”许睦却和气地笑笑,丝毫不见异样地朝她伸手,像一个老朋友那样,说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城哥过的很不开心,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身边的人都诚惶诚恐的,就怕惹了他不高兴,现在你回来了,他应该能好一些了吧?”白雨霏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正不知道说什么,韩晓就在他身后说道:“哎呀,许医生也在?”许睦没想到身后还有人,不由拧眉,正要回头去看,韩晓就推开他挤到了白雨霏的身边,故意说道:“真巧,刚我看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还以为是走错了门呢,没想到是许医生,早知道你今天有事儿过来,我就改天了。”“我来这儿也不至于妨碍你吧?”许睦耸耸肩,说道,“韩小姐不想看到我?”韩晓歪头一笑,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说着,拍了拍白雨霏的肩膀,自己率先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等白雨霏,白雨霏便只好也让许睦进来,然后进书房去喊裴青城,裴青城原本正在书房整理东西,见她过来,便自然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两人相携着走了出来。这期间,韩晓一直暗中观察着许睦,但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许医生应该有事儿找裴总吧,那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走吧雨霏。”韩晓有话和白雨霏说,便催促她,“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我们快点儿过去,然后中午就在外面吃饭吧。”白雨霏下意识地看了看裴青城,见他点头,便同意了下来。韩晓开车来的,路上一直跟白雨霏说许睦有多奇怪:“他到底来干嘛的?一直站在你家门口,动也不动,也不像是在思考,就单纯地在那儿站着,真挺瘆人的我和你说。”“你们可小心一点啊。”韩晓谨慎地说道,“你刚离开江城那会儿,裴青城不是出了车祸吗?当时他伤的蛮重,就在许睦的医院里住院,照理说,他们关系那么好,胡洛千应该很放心才对,但胡洛千当时就跟防贼似的,白天昼夜地在医院里守着他。”韩晓说道:“我看着不忍心,就提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在许睦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出事,但胡洛千却反而和我说,就是因为他住在许睦的医院里,反而更要小心,让我非常不解。”“最主要的是,如果胡洛千怀疑许睦,为什么不给他转院呢?”韩晓摇头道,“偏偏要把人放在危险的地方,我也真是看不懂。”白雨霏就跟她解释说:“可能他们还没有放弃这个朋友吧,许睦虽然有嫌疑,但不一定就是他做的,现在还没有证据,就把人一竿子打死,万一是误会,多伤人呢?”“也对哦。”这样一说,韩晓就能理解了。她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她们聊天向来就是有一茬没一茬地乱聊,说完这个,韩晓很快就引开话题说,“咱们去哪个医院产检去啊?军区医院?”她一说军区医院,白雨霏下意识地就想起了秦笑阳,也不知道他在山区过的怎么样。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又回来了,会不会生气?手撕狐狸精白雨霏心里没底,想了想,还是决定给秦笑阳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毕竟当初他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就这么回来了好像显得挺不地道的。但她总觉得当面说很不好意思,于是就发了条微信,问他在那儿怎么样。秦笑阳没回她,白雨霏等了挺长一会儿,那边都没动静,她隐隐有些不安,到底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却一直提示她无法接通,白雨霏猜测应该是山区信号不好,只得作罢,等他给自己回消息的时候再说就行了。“给谁打电话呢?”韩晓见她一直心不在焉的,出言提醒道,“就快到了,你累吗?我记得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在这里?”她之前和秦笑阳见过几面,但不太了解,白雨霏便将秦笑阳去了山区的事情和她说了,韩晓也没多想,停好了车之后,挂号以后,带着她去医院三楼的妇产科。“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在排号的时候,韩晓突然说道,“你刚走那会儿,他们找不到你,让我给你打电话,我后面一查,就知道你是因为怀孕了才离开的,当时我就觉得:卧槽不愧是我的姐妹,就是有气魄!毕竟你已经离婚了,站在裴青城的角度,他可能不想让你留下这个孩子,没想到,现在他态度竟然还不错。”白雨霏心里巨汗,如果她知道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她应该会反过来觉得她怂吧?“之前我其实很怕裴青城。”韩晓说道,“毕竟他的身份在那儿,又成天摆着张臭脸,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打摆子,但这几次见面,我发现他在面对你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白雨霏肯定不会把两人真实的关系告诉她,即使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也担心她会接受不了,还是先瞒着吧,等时机成熟了,她一定会和她说明白的,她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彼此都是非常了解的,相信韩晓也能够理解她的决定。两人交谈了一会儿,轮到了白雨霏进去检查,韩晓本来想陪着去的,但医院无菌意识比较高,没让她进去,她只好在外面等,好在检查没用多长时间,很快白雨霏就出来了。韩晓便又和她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两人又去逛街。白雨霏已经很久没这么逛过了,一来她怀孕不方便,二来镇上没什么好逛的,每次检查完她就回去了,今天有人陪着,她也有了些兴致,和韩晓沿着商场逛吃逛吃。本来她们还挺开心的,不料中途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像酱缸里落进了一粒老鼠屎,严重破坏了两人悠闲的心情。“怎么会遇上她?”白雨霏简直无语了,扯着韩晓就要走,不料那人也看到了她,竟然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雨霏,不怀好意地说道,“雨霏姐姐,真是好久不见了呢!”白雨霏看都不看她,见她挡在身前,便打算从她旁边绕过去,可对方显然是在故意为难她,无论她走到哪儿,都要拦到她面前去,就是不肯让她走。“秦雅风,好狗不挡道。”白雨霏也生气了,看着她头上蓬松可爱的假发,冷笑一声。韩晓听了白雨霏喊她的名字,神色骤然变冷,本来,秦雅风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又笑嘻嘻地凑过来,让韩晓误以为她是白雨霏的朋友,故意逗她玩儿呢,没想到却是那个害的她离婚被打的罪魁祸首!她哪里来的勇气过来拦着白雨霏的路?够不要脸的啊!也对,但凡她有丝毫的廉耻之心,也干不出来勾引有妇之夫还登堂入室的事儿。“认识?”韩晓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整治她一番,却故意问白雨霏,“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啊,长得好面熟。”白雨霏和她这么多年交情,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闻言,只说道:“应该是在法庭上见过吧。”“法庭上?”韩晓暗地拍了拍白雨霏的胳膊,心照不宣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勾引你老公,害的你离婚的那个狐狸精啊!”她这句话说的超级大声,保管十米之外的人都能听见。这儿又是个高级商场,逛街的人都很有素质,大声喧哗的几乎没有,她这话便犹如平地惊雷,将周围一群人的八卦之心都给炸了起来。白雨霏顿时听见不少人在那议论纷纷。“怎么回事儿,手撕小三儿?”“别那么八卦行不行?不过,谁是正房啊,三个小姑娘看着都蛮年轻漂亮的。”“还用说吗?那女的一副狐狸精长相,不是她是谁?”秦雅风肺都要气炸了,猛地回头怒斥人群:“谁说的?什么狐狸精长相,你们知道什么就乱说?告你们人身攻击信不信?都给我滚!”“呦,狐狸精还生气了。”人群中有人故意臊她,“妹妹别生气啊,我就喜欢你这种妖艳贱货。”说着,不少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但也没刻意围着看,笑笑就都散开了。秦雅风一张小脸气的通红,眼圈也红红的,别说,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但她表现的越可怜,韩晓心里就越生气。想到当初白雨霏遭的那些罪,她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东西给活撕了,当时出事的时候,韩晓是不知道对方身份,毕竟她那会儿生意刚起步,白雨霏又怕她担心一直瞒着她,现在知道了,肯定不能放过这破坏别人家庭还无比嚣张的小贱人。“你有什么事儿吗?”白雨霏倒没有韩晓那么生气,秦雅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白雨霏当初把她打成那样,也算是扯平了,毕竟离婚不是秦雅风一个人的错,主要罪责还在庄缙。秦雅风见她语气平和,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抱着胳膊拿出平时大小姐的架势来,倨傲地对白雨霏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当初挺对不起你的,现在迎面撞上,总不好装不认识,所以就来打声招呼而已,我也没想到我的出现会让你这么紧张。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毕竟阿缙爱的是我,虽然你和他已经离婚了,但看到我应该还是挺有压力的吧?”白雨霏觉得这人真是恶心的够可以的,还道歉,以为别人看不到她嘴角挂着的笑吗?逛街的时候遇到这种牛鬼蛇神也真是倒霉!不过,她可不会自认倒霉,敢让她不爽,必定要十倍还给她!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我又不是你祖宗,不用有事没事就和我打招呼。”白雨霏眼神比她的更傲,就像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野狗,“一,我不想看到你这张丑恶的嘴脸,二、你嘴太臭,跟我说话我嫌恶心!”秦雅风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怒吼道:“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觉得是在怕我!不过,当初你被打的那么惨,确实很大一部分都是我的原因,你怕我也是应该的,我能理解你,毕竟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想生气,那你就气好了。但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弥补你的,庄缙也已经坐牢了,现在我们在这里争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不如我们和解?”“和解你妹啊,你有毛病是不是?”白雨霏本来还没怎么生气的,一听这话却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恨不得当场把她撕碎,“女人当了小三儿,这辈子都得被钉在耻辱柱上,我一个受害人跟你和哪门子的解?你是来搞笑的吧?”秦雅风就想看她生气,白雨霏表现的越生气,她反而更高兴了,当即悠悠一笑,说道:“别这么激动嘛,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这么耿耿于怀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试着放下,开始新的人生吧。”白雨霏一点也不想和她废话地转身就要走,因为她根本不敢保证自己继续在这待下去,还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当初她一缕一缕地割掉她头发的时候也是这样,本来她没怎么生气,但秦雅风儿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句话就能把一个原本心平气和的人气的丧失理智,觉得不打死她都不能罢休,说白了就是欠!但她现在有孩子了,可不能像以前那么冲动。不过,还没等她转身离开,身后的韩晓就上前一步,“啪”的一声,狠狠打了秦雅风一个耳光!“这位女士,我真的忍你很久了。”韩晓正面打完她,反手又扇了她一下,冷声道,“第一个耳光是我替当初的雨霏打的,你该庆幸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我一定生撕了你!第二个耳光是我替你父母打的——她们没教好你做人,我来替她们教。”秦雅风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的道,“你,你竟然打我!妈的,我爸都没打过我,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大头蒜?你和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真当我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是不是?”“晓晓,不要跟她废话了,我们走吧。”白雨霏心里感激韩晓为她出气,但是为这么一个女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本来把韩晓拉出来产检就已经够麻烦她了,现在还要让她帮自己打架,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秦雅风一听白雨霏这么说,当即就不乐意了,扯住白雨霏的手腕,把她往后拽,怒气冲冲的说:“打了人还敢走,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休想离开这里。”“呦,还想碰瓷啊?”韩晓怒极反笑,却不再打她,而是伸手掐住了秦雅风的脸上的肉,用力把她往后扯,她的手劲很大,简直比直接打她还要疼!秦雅风不得不松手,韩晓这才又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冷哼道:“就你这点战斗力,还学别人讹人,不要在这儿扮演跳梁小丑了,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她一点面子也不给秦雅风留,这儿又是公共场合,来往的行人都在看她们,有的还拿出手机在拍摄,秦雅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面是被韩晓打的,一面是被那些人的眼光给刺激的。当初她在白雨霏手下伤的其实更狠,但那个时候她是在家里面,是在庄缙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反而惹得她更加的心疼,但是现在被这么多人围观她被打,那效果简直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一样,让她的屈辱加倍地呈现!而且那些人还纷纷议论着什么秦雅风狐狸精之类的,全都是在吐槽她,完全对她没有一点同情,这让她几乎发疯!“我不会放过你的!”秦雅风捂着自己的脸,眼神怨毒的瞪着白雨霏,像是要从她的脸上剜下来一块肉似的,恨不得冲上去把她大卸八块。白雨霏此刻觉得她说的狠话简直无比可笑,不由掀了掀嘴角,说道:“好啊,我等着你,就看你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还有你!”秦雅风怨恨的看了韩晓一眼,却终究不敢对她怎么样,一甩袖子,愤恨的走了。她一走,韩晓就嗤笑着和白雨霏说道:“庄缙当初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活宝,简直笑死我了,看她那个样子,那个假发简直丑到爆,也就一张脸能勉强看看,但却是个胸大无脑的脑残。”“男人应该都喜欢那种的吧?”白雨霏耸耸肩,说道,“反正当初庄缙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我打了她一顿,庄缙差点没杀了我。”韩晓听她竟然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把当初那件危及她生命的暴力事件说出来,顿时觉得无比心疼,刚才就打得更狠一点,毕竟当初他们对付白雨霏的时候,可没想着给她留面子。“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们去逛街吧。”白雨霏见她脸色不好,不想她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影响心情,便说道,“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买衣服,正好快换季了,我就多买两件,顺便给宝宝也看看。”韩晓听她提到了宝宝,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便笑了笑,挽着她的手臂,往自己平时常去的几家店走去。而她们刚刚离开,秦雅风就从旁边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眼神怨毒地盯着她们的背影,恨不得在她们瘦弱的身上戳出两个洞来似的,见她们走进了自己朋友开的一家店,脸上顿时露出了阴狠的笑容。“哼,这可是你们自投罗网,就不要怪我了!”秦雅风阴鸷的说道,“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让我这么丢脸过,今天我也一定要让你们尝尝,被人当众打脸是什么滋味!”白雨霏确实很久没逛街了,有些不理解现在的时尚,看了好几套衣服,都没有满意的,其中有一件质地蛮好的纱裙看起来不错,但上身之后显得太成熟,并不合适她。一圈看下来,倒是韩晓买了好几件,因为她本身就是那种很御姐的个性,这家店的秋冬款都有一点酷酷的,所以很适合她。“没有喜欢的我们就去别的店看看呗。”韩晓说道,“你最近身份变了,衣服风格也要换一下,之前那种也不是不好,但总觉得还是太可爱了,我知道有一家很仙的,一定适合你,走,姐姐带你去看看。”白雨霏自然同意,她可是能把最普通的运动服穿成小仙女的人,当然不怕买不到衣服,何况这只是她们逛了第一家,这个商场还有很多店都没去呢。不过,就在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开始默不作声的店员,却突然喊住了她们!……当众被人诬赖“两位女士,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们这有件衣服出了点状况。”店员的态度非常奇怪,说她诚惶诚恐吧,但那笑容里却明显夹杂着得意,说她是故意的吧,但她又很恭敬,“刚才只有你两位试过那件衣服,所以请您配合一下。”韩晓意识到不对劲,便说道:“你们店的衣服出了问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个……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我也只是打工的。”店员祭出一种万能的说法,摆明了是推卸责任,“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看监控,真的只有您两位试过这件衣服。”她们都是性格洒脱的人,当然不会和她一个服务员为难,便说道:“好吧,出了什么问题?”“是这样的,这件衣服呢是我们秋冬季的主打款式,销量非常好,因为它的质地丝是丝绸的,所以必须要小心处理。”店员说完这个话,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白雨霏,见她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便又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提醒这位女士的,但我见这位女士衣着不凡,料想她应该会知道这一点才对,所以就没跟着,而且你们两位刚才也说了不需要我们陪同。”她说的那么多,都没有讲到重点,韩晓有些不高兴了,便打断她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们在交谈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冲这边围观了,一来,因为她们是在店门口,二来这两个女生长得都很好看,再加上那个店员叙述的声音又蛮大的,而且说来说去都没说到重点,就好像是在故意把她们两个留在那儿一样,挺多人都好奇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毕竟人都有八卦心理。“是这个样子的,”服装店的员工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边向服装店的角落里睒了睒眼,边用一种控诉罪行的语气说道,“两位刚才一直没让我们跟着,我们也就没有注意,只是,在这位女士把试完的衣服交给我们的时候,我发现这本身完好无损的衣服被勾坏了。”说着,她将衣服坏了的地方展示给她们看,质地良好的白色连衣裙上确实勾了蛮长的一道口子,因为是丝绸的,所以一旦抽丝之后这件衣服基本上就等于废了,非常的可惜。“我知道两位可能是无心的,或许也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店员见两人神色不好,反而故意以退为进的说道,“但这件衣服是我负责的,现在坏了,我们又不能把一件坏的衣服卖给别的客人,这样一来只能记在我的头上,而我一个打工的,根本付不起那么多的钱,所以才硬着头皮和两位说明情况。”听她说到这里,韩晓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这件衣服是她选给白雨霏试的,中途她接手了两次,绝对不可能把衣服弄坏,如果真的是她们弄坏的,她们绝不可能一走了之,可现在却被店员拿着衣服找上门来,如果不是她给别人背了锅,就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她!这让韩晓觉得十分烦躁,她们不过是出来逛街买衣服而已,为什么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件衣服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让她气愤的是这件事情背后的暗涌。“你什么意思?”韩晓怒极反笑,“想让我赔钱,对吗?好,你先说说,这件衣服多少钱?”店员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没底,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将衣服的价格说了出来:“衣服的价格是一万四千八,我知道这件衣服对于两位来说可能是有点贵了,虽然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但事故既然发生了,就应该要面对。”贵了?韩晓只觉得胸腔有一把火在横冲直撞的,仿佛很快就要破土而出。如果一开始她还会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那她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个店员就是故意再让她们难堪。到底是谁用这么无聊的手段来整她们?“发生了就要面对,没错。”就在韩晓气的要把那件衣服买下来扔在店员脸上的时候,一旁的白雨霏抓住了她的手腕,主动说道,“但你怎么知道这件衣服是我弄坏的?”店员像是算准了她会这么说似的,微微一笑,随即做出可怜的表情,低头说道:“客人请不要为难我,我们都是有监控的,这件衣服在您拿进试衣间前还是好好的,可能试了一下之后再出来它就坏了,除了您,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我知道,这在您看来可能是平白无故被我们讹走了一万多块钱,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也是莫大的损失,毕竟这个款式卖得非常好,如果没有损坏,我们肯定很快就能卖出去的,您没钱,不代表其她人没钱,您说是吧?”旁边的人听见这话都笑了起来,在那笑,却是充满讽刺的,因为这家店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轻奢品牌,很多年轻姑娘都会来试衣服,然后拍了照片之后就走,他们显然是把白雨霏和韩晓也当成了那些爱慕虚荣,但又没钱买衣服,只能来店里拍个照的那类网骗了。“口说无凭,”白雨霏可以对周围的眼神视而不见,但不代表她会任人污蔑,尤其当她见那店员露出得意的笑容之后,更加肯定这件事情有猫腻,便说道,“你刚才说有监控是吧?行,那咱们就去看看。如果是我做的,我照原价十倍偿还,但如果不是,你又打算怎么弥补我的精神损失?”韩晓不理解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毕竟如果对方想要陷害她们的话,监控一定也是会提前准备好的,就算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白雨霏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有她的打算,于是也就没有阻止。“您这话说的,我们开门做生意,肯定不会平白无故为难顾客吧?”店员的态度,就代表了这家店的态度,如果她们故意制造麻烦为难顾客,不用白雨霏惩罚她,他们也会为此付出代价了。白雨霏闻言,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似的,点了点头。那店员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仿佛断定了白雨霏将会百口莫辨似的,显然是在故意等她跳坑。但她现在想错了,白雨霏可不是那种人。“不过,光是你跟我看还不行,我得让一个人过来鉴定。”白雨霏居高临下地逼视着那个店员,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放心,是一个有着绝对权威的人。”店员听见要找别人,这才觉得麻烦,视线不由自主地往角落里瞥去,但藏在那儿的人没有任何的表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用一种不安的语气问道:“你、你想找谁过来?”你到底听了谁的命令“这你就不用管了。”白雨霏倩然一笑,说道,“等他来了,你自然会知道的。”围观的人都被白雨霏这个自信而美好的笑容给震慑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逛街了,都在那儿围着看,一半的人是单纯想要看热闹,另一半的人是觉得这么好看的孕妇着实不多,便想多看两眼。白雨霏也没有赶他们走,因为等会儿她还指望着他们替她声讨这家店冤枉人呢,本来她也没有想要和一个店员为难,毕竟干哪行都不容易,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这个店员主动过来挑衅,那就不能怪她“恃强凌弱”了!有的时候这些人就是这样,很多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跟着瞎起哄,如果这些人现在就走了,那她一定会给她们落下一个爱慕虚荣还死不认账的穷酸形象,毕竟这个店员的演技也蛮好的,从一开始就在装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的欺负了这个店员呢。“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要在门口给别人看热闹了,请两位到里面坐吧。”店员有些心虚,目光不停的往角落里瞥去,却仍硬撑着说道,“毕竟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如果其中有误会,那当然再好不过了。”白雨霏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但是,如果她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态度,白雨霏一定不会与她为难,可她分明是见事情到了一个解决不了的程度,才露出这样一副示弱的姿态,当她是那么好说话的吗?“不用了,我等的人很快就到。”白雨霏说道,“你去忙就好了,我们在门口,总不会还能弄坏你家衣服吧?”店员神色十分尴尬,但又不知道她们到底要找谁过来,万一事情闹大了,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店员,她们整个连锁店都是会受到影响的!她现在有点后悔出来做这个出头鸟了,但如果不是她的老板和秦小姐有交情,她也不会为了讨好她而把自己拉下水,现在好了,弄的她里外不是人!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傻子,万一白雨霏对她不利,她只能把秦雅风拉出来,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教唆的。“这么多人看着,难道我会骗你不成?”白雨霏看着她纠结的神色,志在必得的一笑,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其实她根本没有让任何人过来,刚才那番话,只是为了吓吓她而已——诚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一个给人打工的服务员,犯不着为了替别人出头整人而赔上自己,乃至整个店的饭碗。两相权衡之下,相信她一定会露出马脚的。当然,如果她还不说实话,白雨霏自然也会有另外的手段,具体怎样做,还是要看这个店员聪不聪明,如果她一门心思要帮别人害她,那她必定也毫不留情!“其实……”店员听见这话,果然有些犹豫了,因为她看到白雨霏不卑不亢的神态,加上她镇定自若的语气,不难判断出她的背景显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她十分后悔听了秦雅风儿的教唆,当即便想倒戈,于是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她说道:“两位气质不凡,想来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但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包涵。”“听命行事?”白雨霏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见她实力甩锅,便说道,“你到底听了谁的命令?”店员听见这话,心里一喜,知道这是白雨霏不愿意和她为难的意思,便感激地望着她,立马就要把秦雅风教唆她陷害白雨霏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就在她张口要说出来的时候,却让一阵突如其来的嘲笑声给打断了!……“这么热闹是在干什么呀?”秦雅风儿一步三摇地走过来,语气嚣张地说道,“刚才我在角落里可都看见了,你们两个啊,啧啧,也真是搞笑的很——怎么,弄坏了人家衣服还有理了?”秦雅风一边翻白眼一边笑,把电视剧里跳梁小丑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我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你们在这又威胁又恐吓的是什么意思?你要找人来看是吧?好啊,大家伙儿都等着呢,你倒是让那个什么大人物过来啊!”白雨霏只猜到有人要给她使绊子,但没想到会是秦雅风。不过,如果是她做的,那事情反倒好解决多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凭什么就说是我弄坏的?”白雨霏故意和她为难,便学着她的语气,撒泼耍赖地道,“而且,这是我和店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事情你都要来插一杠子,你闲的没事做吗?”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俩积怨已久。不由更加感兴趣了,毕竟两人颜值都很高,目测都还挺有钱的,八卦谁不爱看?而且这剑拔弩张,好像一言不合就能打一架似的气氛实在是太热闹了!“什么没查清楚?”秦雅风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大声嚷嚷说,“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要怎么清楚啊?人家都说了,在你之前在你之后都没人碰过那件衣服,那除了你还有谁?我看你就是不想认账!哦,我知道了,你应该是没钱吧?我的天,没钱还逛街?”她的语气充满了嘲弄和讽刺,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摆明了就是来闹事,给她们两个难看的。韩晓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想看看白雨霏究竟要怎么做,但见秦雅风从角落里出来的时候,她就不能冷静了,因为这事明显就是秦雅风这个蠢女人在整她们!现在听见她在那大放厥词,更是生气,不由朝她怒吼道:“你给我闭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我们到底有没有钱买这件衣服、错没错,你说了屁都不算!有本事你今天就报警,官方盖章说是我们弄的,我们才承认,但你敢吗?”“我有什么不敢的?”秦雅风明显还记恨着她打自己的那几个巴掌,见她搭腔,当即一甩手便指责她,“你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叫嚣?你分明就是共犯!一个二个的真的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弄坏别人东西还有脸嚷嚷?我的天,我求求你们放过这家店吧,人家开门做生意,招谁惹谁了,你们要这么捣乱?”店员在旁边听着,简直都要哭了,她悲哀地在心里腹诽:“是啊,我们招谁惹谁了,这个大小姐要这么折腾我们?”毕竟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要是败露了,她一定得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办,得想个解决的办法啊!不然真闹到警察局去,倒霉的是他们店好吗?教教她悔不当初怎么秦雅风却丝毫不考虑别人的店会不会被她牵连,反而愈发有恃无恐地说道:“少说废话,你们俩现在最好把这件衣服的钱给我赔了,不然闹到警察局去,看看到时候丢脸的人是谁?现在这场面已经够难看的了吧,还不肯承认你们因为买不起衣服,嫉妒别人生意好就肆意破坏?真是笑死人了!”“哦,不对……不过就是一件衣服而已,你们这么推脱来推脱去的,不会连一万多块钱都凑不出来吧?”秦雅风说着,仰头大笑起来,总算出了口恶气似的,眼神怨毒地盯着白雨霏的肚子,咬牙狠声道,“就这经济水平,还想生孩子,你家孩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么个妈!”卧槽?白雨霏几乎要炸了,她说什么?好端端的竟然往孩子身上扯,这女人还能在无耻一点吗?刚才她都已经放她一马了,结果她不但不引以为戒,反而一个小时不到就又晃到她们眼前秀下限,看来是刚才打的不够疼!既然这样,那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也让她深刻地认识一下“悔不当初”这个词到底是怎么写的!“怎么这是说啊?”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这家店和她有关系吗?故意讹人吗这不是?”秦雅风这话说的实在过分了点儿,众人都觉得秦雅风有点无理取闹了,但秦雅风不觉得啊,她简直恨不得一口咬死她们两个,泼点脏水在她们身上算什么?而且,当初白雨霏割她头发的时候,全世界可都是帮着她的,现在反过来,也是她的报应!“给你十秒钟,收回你刚才那句话。”韩晓也生气了,声音和眼神都冷的要冻死人,“不然一定让你后悔。”秦雅风还以为她是在吓唬她,当即朝她吐了吐舌头,故意气她说:“我的天哪,真的吓死我了呢!呵呵,我就不收回,你能把我怎么样?话说的挺狠,结果还不是连一件一万多块钱的衣服都赔不起。”“别跟她废话了。”白雨霏见韩晓要过去打她,拉住了她的手腕,但这并不代表她是要放过秦雅风,相反的,她是想用更有效的办法对付她。对韩晓摇了摇头,白雨霏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通以后,她只是简单地说了几个字,众人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就把电话挂了。“打电话干嘛?找人借钱吗?”秦雅风笑的无比嚣张,一边说着,一边把钱包拿出来,捏出一张金卡在手上晃来晃去的,得意地说道,“算啦,看在你们这么尽心尽力的哄我开心的份上,这个钱,本大小姐就帮你出了吧。”说着还故意朝她做了一个飞吻,“不用谢哦,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她这句话才刚说完,楼上就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正在朝这边狂奔似的,脚步声多而不乱,显然非常的有纪律。众人都被这动静弄的紧张了起来,毕竟这种情况只在商场出现巨大危机的时候才遇到过。比如火灾和恐怖袭击什么的,而现在好端端的,怎么会响起这种声音?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听见报警器的响动啊,难道是他们围在这儿,打扰了整个商场的秩序,所以上面派人过来维护吗?正疑惑着,一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便赶到了现场。大家都是来逛街的,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但保镖们却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秩序而礼貌地分开了人群,来到了韩晓和白雨霏的面前。“大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的?”说话的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西装,看起来彬彬有礼的,正是裴青城的特助安鲁。不过,可别看他面容白净,未语先笑就觉得他有多和气,实际上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当然,也没人敢和他动手,因为他身后站着裴青城。“没什么特别的。”白雨霏扫了一眼秦雅风,故意把话说的十分官方,“我跟这家店沟通上遇到点问题,她们认为我破坏了她们的衣服,要求赔偿。这当然无可厚非,但在给我定罪之前,我希望能看到监控的完整内容。我知道商场对于安全这块儿都十分重视,所以让你来给做个检测,毕竟这儿监控那么多,我一个一个看也看不过来,对吧?”说着,拍了拍安鲁的肩膀。“这是当然。”安鲁见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似的,微微颔首,说道,“店里的监控都是我们装的,我们安保部门有备份,看一眼就知道。”白雨霏听见他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冲韩晓睒了睒眼,示意她稍安午餐,然后又说:“在事情没得出结果之前,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把店里的人都保护一下?毕竟都是涉案人员,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你们查看监控应该挺快的吧?我们在这儿等着——事情没解决,谁都不许走!”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但她的眼神却始终紧盯着秦雅风,显然是在向她施压。“好。”安鲁听命于裴青城,当初也跟他一起去庄家救过白雨霏,自然知道自家老板对这个妹妹的重视程度,听见韩晓的话,当即便指挥人去把这间服装店给围了起来。旁观的人都傻眼了,本来还以为这两个姑娘真如秦雅风所说的那样,买不起衣服来店里蹭穿的,结果两人竟然能随意差使首富的直系下属!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能和首富裴青城平起平坐好吗?——之前就听说裴总有两个妹妹,难道?……算了,这八卦代价太大,还是不看了,赶紧溜吧!秦雅风也想溜,可白雨霏叫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打她的脸,她想走,谈何容易?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白雨霏这个黄脸婆,竟然能和裴青城扯上关系!之前她爸爸叔叔可没少提那个男人的名字,还说如果能和他合作,后面半辈子就都不用愁了,可现在,这事情的走向简直要把她逼疯了!如果他家长辈知道她变相得罪了裴青城,一定不会保她的,怎么办?她这次真的是踢到铁板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秦雅风突如其来的想起了庄缙,想到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庄缙说自己根本看不上白雨霏,因为白雨霏的自我保护心理非常强,即使是她的丈夫,白雨霏也从来不信任他。直到和她在一起,庄缙才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白雨霏踢走。秦雅风当时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所以才和庄缙联手,要找出白雨霏出轨的证据。可后来他们却发现,这个女人却明显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懦弱,不仅出手伤了她,而且后来更是将庄缙弄到牢里去了!而她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切,想必都是裴青城在背后给她撑腰吧。秦雅风看看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衣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其实直到这些人来之前,她都还以为白雨霏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可以任人摆布的普通人。毕竟当初庄缙安排她出轨的时候,她也是什么防范都没有。对了,出轨!当时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庄缙明明给她下了药,为什么她还是逃了,逃到哪里了?但是,第二天她既然穿成那样回来,一定就有问题,那么……捡漏的那个人是谁?这些问题当时她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因为她刚想看白雨霏的笑话,就被她痛打了一顿,不仅把头发割了,而且耳朵也被戳了一个大洞。那个时候她十分生气,一心只想要让她也尝到代价。所以不能去想这个事情,而是整天教唆庄缙去把她也给打一顿,给自己出气。但是庄缙却百般推辞,当时秦雅风还觉得是庄缙没有担当,现在想起来,估计当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白雨霏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虽然她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完全清白的,只要她能从这出去,她就能抓到她的把柄,彻底置她于死地!但是她怎么能从这出去?就不说这有这么多人了,单单一个韩晓她都打不过。不然就偷偷溜走吧,反正现在这么多人,白雨霏也不一定顾得上她。这么想着,她悄悄拿起自己的手包,打算从这一个很隐蔽的小门逃走。因为这家店的店主和她是朋友,地段又好,所以她经常来玩,对这家店简直了如指掌。不过,就在她即将顺利离开的时候,旁边的白雨霏突然喊住了她!“怎么,秦小姐有急事儿?”白雨霏见她拿起手包暗搓搓地想要离开,秀眉一挑,故意拿话挤兑她,“我这还没赔钱给你呢,急着走什么?”秦雅风听见她似笑非笑的语气,又看了看店门口水泄不通的黑衣保镖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当初她把自己打成那个样子,自己都还没找她报仇,虽然庄缙替自己动了手,但自己那份白雨霏还没有受呢!当初她都那么大度的放过她了,现在只不过是给她制造了点麻烦,她就这么大动干戈的找人来对付她,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钱我不要了。”都这个时候了,秦雅风儿依然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扬着下巴倨傲的说道,“你喜欢那件衣服就当是送给你,店主是我朋友,我的建议她会听的。”白雨霏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说道:“一,我丝毫不喜欢这件衣服,如果喜欢我会自己买下来,二,这件衣服不仅不是你的,就算是,我也不会让你送——你送出手的东西,只配在垃圾桶里待着,我是绝对不会要,也更是绝对不会穿的。”“这两点希望你能明白,还有第三点。”见秦雅风成功的变了脸,白雨霏微笑了一下,说道,“第三点就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在的情况——不是你要不要走的问题,而是我让不让你走的问题。”秦雅风一皱眉,嗤笑一声,反问她:“怎么?你这是要非法拘禁了?”“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当初你和庄缙一起整我的时候,也没觉得是在侵犯我的人生安全吧?我是跟你学的。”白雨霏笑了笑说道,“何况,现在我也只是想让你配合调查而已。刚才污蔑我弄坏东西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的,现在你又在心虚什么?”秦雅风翻了一个白眼:“心虚?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心虚两个字!如果是我做的,我认为如果不是我做的,谁也没有想逼我就范,你以为你找来这三两个东西,我就会怕了你吗?”“不怕那最好了,”白雨霏耸了耸肩,说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请你务必在原地待着,并且保持安静,好吗?”秦雅风最不服的就是她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她曾经也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凭什么现在能够反过来教训她?不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吗?有本事靠她自己呀!不过根本没等她把这句话讲出来,去而复返的安鲁就走了进来,对着白雨霏耳语了几句。她看到白雨霏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顿时浑然一僵,知道自己恐怕是败露了,但是她敢肯定白雨霏就根本不敢动她,如果她敢,那就不会等安鲁带人过来才说出真相了。然而,就在她定下心以为自己不会有事的时候,安鲁突然将那个店员喊到了面前,厉声问她:“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否则别说你们整个店都从这儿给我滚蛋,这是总裁的意思!”那店员险些让她一句话给吼跪了,毕竟她也只是个打工的,一听见自己的举动会连累整个店,立马将整件事和盘托出,秦雅风想赖也赖不掉!“你胡说什么?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陷害她?”秦雅风怒吼道,“我看是你在陷害我!”白雨霏嗤笑一声,觉得秦雅风这个人也是挺有意思的,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不由说道:“不承认是吧?阿鲁,把证据拿出来,看她还怎么抵赖!”“不用了,你们是一家人,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秦雅风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也不伪装了,而是气急败坏的冲上去殴打那个店员,说道,“你这个贱人!竟然连和别外人一起搞我!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即便你替她指认了我,你以为你们老板会饶了你吗?你以为她会饶了你吗?”请开始你的表演那衣服的确是秦雅风弄坏的,为的就是想让白雨霏难看,因为她知道,庄缙坐牢以后,白雨霏一直不见踪影,漫画也没画,微博也没有更新,本身就是一个穷画画的,她有多少钱够这么糟蹋?这一万块钱虽然不多,但是恶心的一下也是好的。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白雨霏根本不是普通人,这一万块钱不仅难不倒白雨霏,反而把秦雅风自己都套进去!“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因为我讨厌你!白雨霏,凭什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你给占去了?”秦雅风不忿的说道,“当初庄缙先遇到你,是我运气不好,现在又得知家世也比不过你,也是我投胎的时候不努力,但白雨霏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一辈子都高高在上。我能把庄缙从你手里抢走,同样也能让你的家世变得不值一提,不信你就试试,咱们走着瞧。”白雨霏耸了耸肩,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只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只问你,你想怎么解决。你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叫污蔑吧?”“你,你可别太过分!”秦雅风对她怒目而视,说道,“我都已经承认了,你还想怎样?”白雨霏却笑着说道:“你承不承认并不重要,即使你不承认,我也有办法让事情的真相暴露在大家眼前,我现在问的是你想怎么弥补我的精神损失,怎么跟我道歉。”“你还敢要补偿?秦”雅风不敢相信的歪着头看她,“我为什么这么针对你?你自己不清楚吗?当初你把我打成那个样子,我说什么了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现在不过是功过相抵,你凭什么要我给你补偿?”韩晓听见这话,笑的前仰后合的,指着秦雅风儿说道:“大姐,现在是你陷害别人和别人曾经揍过你有什么关系?韩晓摇摇头,看着她说,照你那条理论,我们白雨霏为什么打你呀?还不是因为你破坏别人家庭,你当秦雅风还当出优越感来了?快别在这丢人了,赶紧道歉!”围观的众人总算理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听见韩晓的话,也接连起哄地让她道歉,秦雅风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众矢之的的感觉。“说啊。”白雨霏嘴角含笑,气定神闲的看着她,说道,“道了歉才可以走哦。”秦雅风没办法,眼前几乎全是她的敌人,没有一个人向着她,她想想都觉得要落泪,但却也知道这样的结果都是她自己一个人造成的,她只能承担。再不甘心,再生气,也只能红着眼圈,愤愤地低下头颅,说道:“对不起……”“你这叫道歉?”韩晓嗤笑一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拍了拍,继而猛力下压,将她折成一个鞠躬的姿势,说道,“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要怎么道歉?呐,现在听好了,除了对不起,还要说错哪儿了?知道吗?”说着,走回到她面前,拿出一只手机,对着她满是愤恨的脸,点开了摄像键,玩味的说道:“设备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请开始吧。”“白雨霏!韩晓!”秦雅风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咬牙看着她们说道,“这样就过分了吧?”她这话刚说完,韩晓就做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摇摇头说道:“既然秦小姐不愿意私了,那我们送她去警察局吧,我相信秦小姐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如果是公安部门盖章定板让她道歉,她一定会遵守的吧?”“等等!”秦雅风知道自己今天不脱层皮,是走不出这里了,于是只得认命,对着韩晓的手机摄像头,愤恨的鞠了一个90度的弯躬,继而咬牙切齿的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嫉恨,就利用和服装店主的便利,污蔑白小姐罗华来店里的衣服,还想让她赔钱,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再也不会犯了。”韩晓才满意,对秦雅风点点头,却是通过镜头对秦雅风说道:“别这么严肃嘛,笑一个。”秦雅风肺都要气炸了,眼下却只得听话地对着镜头笑了一下。或许这一系列的行为在她自己看来,是别人对她的侮辱和坑害,然而在别人眼中,却觉得无比简解气!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活该!就不说多久远的事了吧,就在十分钟前,她还咄咄逼人地要求白雨霏赔钱呢。“好了没有?”秦雅风愤恨无比,说完之后就直起了腰,下巴也重新扬了起来,对韩晓居高临下的说道,“我已经照着你的要求道歉了,你也已经有了视频,这下可以让我走了吧?还是说,你们只是在当中戏耍我,根本没有让我走的意思?”听到这话,韩晓一笑说道:“没有不让你走啊,只不过你弄坏了人家衣服,这么容易就想走,有点不好吧?”“你!”秦雅风气得脸都绿了,万万没想到她拿来挤兑她的话,竟然被她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不过既然如果她只有这点要求,那么,也不是太难完成,便把刚才的那张金卡抽了出来,甩给面前的店员,说道,“这件衣服多少钱?我照价赔偿。”店员见到她的脸色,当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拿着啊,要死是不是?”秦雅风气的拿手指狠狠戳了她的肩膀一下,怒吼道,“让你帮忙害人的时候,不是挺配合的嘛,现在发什么愣?跟你这样没有立场的人合作,真的是我倒霉。”店员扁了扁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真的非常后悔——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鬼迷心窍的去帮秦雅风?现在好了吧?这一切都是她自食其果!硬着头皮刷了卡,店员把小票和卡拿回来还给秦雅风。秦雅风便又继续问白雨霏:“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们也不会为难秦小姐,你想走,随时可以走。”白雨霏面带微笑的说道,“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行为非常的不好,希望你以后引以为戒,还是不要再犯了。”秦雅风胸腔像是憋着一颗原子弹似的,五脏六腑都气的移了位,虽然知道不适合跟她说狠话,但仍是气的冷哼一声,怨恨地说道:“我她妈要你教?”说完,便忙不迭地拨开了了层层叠叠的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她的离开让店员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这颗定时炸弹在身边谁都不放心,万一她说出一些有损店里声誉的话,那多不好?然而,很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秦雅风走了,不代表其他犯错的人就都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不会这么便宜她的,”韩晓看了看手机上的视频,悠悠一笑,说道,“忘了姐姐是做什么的吗?姐姐可是做广告的!这一下就替她好好宣传宣传她这张扬跋扈的大小姐形象,把她的小三人设一立到底!”说着,又冲那些店员道:“喂,我说你们也太没有立场了吧?你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么欺软怕硬不好吧?说实话,之前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们家衣服,可你们非得做那些歪门邪道,现在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似乎永远不知道错在哪里。”“你们店长呢?让她过来。”安鲁听见韩晓的话,当即配合地当起了坏人,冲着店里的员工说道,“刚才我去查监控的时候已经和总裁把这件事情说明了,总裁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确,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众人一听这话全都傻眼了,尤其是那个帮过秦雅风的店员!", "summary": "裴青城用钻戒向白雨霏求婚,白雨霏十分感动地接受了求婚。白雨霏不想让裴青城陪她去产检,她害怕会引起众人非议,因为大家都认为裴青城和方格是一对。白雨霏给韩晓打电话,让她陪自己去产检,不小心在电话里听到韩晓和胡洛千在做亲密之事。韩晓抵达白雨霏家门口后发现门前站着一个人,她拍了照片询问白雨霏,白雨霏认出此人是许睦,她和裴青城在商讨之后决定先远离许睦。白雨霏和韩晓产检完后来到商场逛街,遇到了曾经插足过白雨霏婚姻的秦雅风,韩晓大声讲出秦雅风曾经做过的事情,旁观的人都看不起秦雅风的行为。秦雅风十分愤怒,她污蔑白雨霏和韩晓损坏了服装店的衣服,白雨霏要求查看监控,裴青城的特助来到现场帮助她们调查,秦雅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白雨霏拦下了想要逃走的秦雅风,要求她当众道歉,并且赔偿衣服损坏的费用。"} {"context": "“心心!”萧齐难以置信地望着门口浑身湿透的程恳,猛地弹坐起来,就要翻身下床。程恳快步走到萧齐床边,伸手拦住了他,“别!你赶紧躺着吧。”此时的萧齐,已经完全忘了房间里另外两人的存在,目光紧紧锁定在程恳脸上,不肯游移。许是刚刚淋了雨,她的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更显明亮。有那么一瞬,她冰凉的指尖触到他手臂的皮肤,在他心中激起一层层涟漪。萧齐伸了伸手,想要把程恳的手圈入掌心,却还是碍于当前的破碎关系,慢慢地缩了回去。而另一边的廖晴,此前全副身心都在萧齐身上,自然听清了他惊呼出口的两个叠字,心中一抖,飞快地转头朝门外望去。原来,那个深藏在萧齐心里的影子竟然是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程恳。一时间,她只觉得荒谬!长久以来,横亘在萧齐和自己之间的人,原来是她!廖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程恳,心情繁复,五味杂陈。萧齐初见程恳时眼中闪耀的光芒告诉她,自己好不容易在他心里打开的一道口子,恐怕会因为眼前的女子再次闭合。“快过来坐吧,程恳。”廖晴按下心中的纷杂,强挤出个笑,招呼程恳。“廖晴姐,好久不见。”程恳朝廖晴笑笑,走到她身旁坐下。“你们认识?”萧齐诧异地望着她俩。“嗯……她是……”程恳话未出口,廖晴飞快地打断了她,“我们,之前有缘见过几面。”程恳闻言,讶异地看向廖晴,对方眼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对,偶然认识的。”她会意,附和着。应该是Lillian的情况不便告诉旁人吧。“这样啊。”萧齐挠挠脑袋,“还真是巧了。”“心心,”萧齐复又望向程恳,目光灼灼,“你怎么会来?”萧齐万万没有料到,程恳会冒着暴雨出现自己面前,心中不禁升出奢望,“她是在意我的,她心里是有我的”。程恳早在心中想好了答案,此时只需尽量将语气放淡,“我哥听说你出了事,就让我赶过来看看。”萧齐的神色顿时暗了下去,转而又不甘心地问道,“程实吗?他怎么会知道?”“他在新闻上看到了你的车,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自己行动不便,只好派我过来了。”“原来是这样。”萧齐垂下眼睑,盯着着手掌上的一道擦伤出神。其实,他心中仍有犹疑,可当着林智和廖晴,却没法再苦苦追问。林智见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指了指程恳身上,插嘴道,“学妹,你全身都湿了。先回宾馆洗个热水澡吧,找身衣服换上。”萧齐先前只顾纠结程恳的来由,听了林智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程恳浑身湿哒哒的狼狈样,心里涌起无限柔情,“你到底怎么过来的?淋成这个样子?赶紧跟他们回宾馆去,一会儿别感冒了。”程恳抹了一把脸,笑笑,“萧齐哥,我没事的,就是淋了点雨,等会儿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就好了。”其实,程恳来到这里真是费了相当的周折。她先是打车去了青市长途客车站,坐车到了阿坤县,可县里到旗云镇的班车已经停了。于是,她只好打了辆车。因为盘山公路被封,出租车司机不得不选择绕道。好不容易到了旗云镇,她却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找萧齐。后来,还是出租车司机给了个建议,让程恳到镇政府问人。程恳这才知道萧齐已经被找回来,送到了医院。于是,她又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萧齐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波折,他只是以为雨势太大,而她没有好好打伞,却不知道程恳仅凭着心中的一丝怀疑,便历经千山万水赶了过来。“这样吧,”廖晴站了起来,看着程恳说,“我带你去我们住的那个招待所吧。你瞧,萧齐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了。你跟我过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萧齐朝程恳点点头,“嗯,心心,就这样办吧,你快跟廖晴去。”程恳想到要和廖晴走这一路,心里难免有些犯怵。来旗云的路上,她反复审视了自己对萧齐的感情。她知道自己在得知他出了事,生死未卜的那一刻,心中涌出的恐惧与绝望,绝不是假的。原来,在她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入侵了她的心,占据了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所以,此前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再次靠近萧齐,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可现在,她曾经以为的萧齐的良配在自己之前赶到了这里,还以身涉险,将他从危境中救了出来。程恳不禁心中郁结。廖晴见程恳仍有些踌躇,拿手碰碰她的手臂,“走吧。”程恳只得站起身,扫了萧齐一眼,跟在廖晴身后往外走。林智见二人走远,坐到萧齐身边,“哇靠,这是什么戏码来着,双龙戏珠?不对,应该是二女夺夫?”萧齐正有满肚子的哀怨,见林智出言调侃,当即骂道,“夺你妹啊。”“我算是瞧出来了,从那小学妹一进来,你的魂儿就飞了。我今儿仔细瞧了瞧,这程恳完全比不上廖晴啊。”萧齐白了他一眼,“你懂个P啊。”林智摊摊手,“好好好,我不懂,你懂,大情种。”“那你看,”萧齐难得在林智面前流露出一丝不自信,“她心里有我吗?是有的吧?”林智无语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齐?从前那个洒脱劲儿都到哪里去了?古人有云,自古多情空余恨。你这又是何必呢?放着对你巴心巴肺的廖晴不要,偏偏选择那个冷面冷心的程恳。”说实话,林智对程恳没有什么好感,他亲眼见着自己一贯洒脱的好兄弟为了这个女子数次失态,很长时间都没能从情伤中走出来。本以为这一次因为廖晴的出现,萧齐的感情路上会有些许转圜。谁成想,程恳又巴巴地跑了来。只能说,天意弄人啊。萧齐听了林智的话,好半天没再开口。他将视线转向窗外,望着漫天的雨幕,目光悠远。突然,萧齐眼睛一亮,冲林智伸出手,嘴里嚷嚷着,“快快快,手机借我用一下。”******镇招待所离镇中心医院也就两条街的路程,总共不过几百米。可同打一把伞的两个女人,却感觉这条路漫长得有些怪异。廖晴终究不是一般的女子,加上她心中疑惑正浓,索性问出口,“萧齐跟你?”程恳略一沉吟,答道,“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廖晴见程恳避重就轻,更加直言不讳道,“我看他,好像很喜欢你。”其实,从Lillian电脑里看到萧齐的照片之后,程恳就有意避免与廖晴接触。她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就好像抢了别人心爱的东西,心里总有那么一丝歉疚。此时见廖晴问得直接,程恳犹豫了一瞬,才坦白道,“我们之前在一起过,不过现在已经分手了。”原来如此,廖晴想,难怪她觉得萧齐和程恳之间有些怪怪的。但她看程恳着急忙慌的样子,却感觉程恳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你还喜欢他,对吗?”廖晴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程恳。“我,”程恳在廖晴审视的目光里,有些慌了阵脚,“我也不知道。”她刚一说完,就开始在心里不断地谴责起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地否认了。自己不是早就认定廖晴才是萧齐的良配,做好了彻底退出的打算吗?气氛再次尴尬,伞下的两个人沉默着,迈着相同的步伐以相同的频率朝前走着。就快到终点的时候,廖晴再次侧头看着程恳,眼眸中暗潮涌动,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如何,程恳,请别对他太残忍。”在哗哗的雨声里,廖晴凝聚了全部感情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程恳的耳朵里,仿佛燃起的一个炸弹,将程恳之前蓄积的勇气炸了个七零八落。程恳定定地望着廖晴,心中情绪万千,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走吧,前面就到了。”廖晴淡淡一笑,拍拍程恳的肩膀,就好像刚才的话并非出自她的口中。到了招待所,要了间房,程恳便一头扎进浴室里。她站在花洒下,让喷涌的热水将全身再次浇了个透透的。身体恢复了温度,发蒙的脑子也活动起来。程恳在浴室里呆了好久才出来,换上服务员找来的睡衣,躺在略显狭窄的床上。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拨动着她的心弦。廖晴分别前的话像一根引线,勾出了那些她不敢正视的或者假意忽略的她和萧齐之间的问题,那些她原本以为一个分手就可以顺利解决掉的问题。然而,并没有解决,甚至变成了一个毒瘤,在他们心里慢慢地扩大。她不爱他吗?在来旗云的路上,她就已经找到了答案。那么长久以来,她到底在怕什么?口口声声说着因为无法给予他想要的,所以义无反顾地放他走。嘴上说得动听,到头来,不过是自我防御的一种策略罢了。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愿付出。因为担心他炙热的爱有一天会变淡甚至消失,就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所以,与其到时候痛苦失意,倒不如趁自己还未深陷之前,彻底抽身吧。程恳,从什么时候起,你变成了一只自私的刺猬,只会将浑身的防备对准最爱你的人了呢?旁观者清,一直以来,最残忍的那一个,原来是自己啊。程恳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嘴里喃喃道,“萧齐,我该怎么办?!”就在她辗转反侧,心绪难平之时,房间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程恳开门一看,原来是服务员,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是些吃食,“这是你朋友让我们做的,需要我帮忙送进房间吗?”程恳听服务生这么一说,这才感觉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想不到廖晴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程恳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程恳坐在窗前一边吃饭,一边放空。她突然想起之前走得急,还没跟爸爸打招呼,连忙补救,给程建国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就在张瑶家过夜。挂了电话,程恳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思绪万千。正胡思乱想间,敲门声再次响起。程恳刚打开门,就见一道身影冲了进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就一把揽过她的头,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程恳吓了一大跳,心里想着这人生地不熟的,不会有什么坏人吧,张口就要呼救。就在这时,萧齐充满诱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心心,我好想你。”程恳愣了一下,艰难地从对方怀中抬起头来,“萧齐哥?”趁着这个间隙,萧齐温热的双唇已经凑拢过来,将程恳的两瓣粉嫩死死地封住。这份朝思暮念的柔软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天,这算什么事?!程恳没料到萧齐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整个人一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将手从他的胸膛里解放出来。而就在这个当口,萧齐已经趁势将舌头伸进她嘴里,紧紧地缠住她的嫩舌,细细地品了起来。“呜呜……”他在她口中攻城略池,强取豪夺。程恳推拒不过,只能使出从前的杀手锏,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嘶”,萧齐吃痛,舌头很快缩了回去。双手却依然松松地搂着她,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刷子,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程恳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唇,气恼道,“萧齐哥,你这是干嘛呀?!”“你说呢?”萧齐只管盯着她,唇角微翘,勾起一抹浅笑。程恳被他看得慌乱,一时间竟忘了要继续找萧齐的麻烦。萧齐看到程恳的神色,心下对先前的猜测又多了几分笃定。程恳从医院离开后,萧齐拿林智的手机给程实打了个电话。程实接了电话奇怪于萧齐怎么换了号,还说难怪之前电话打不通。萧齐只说手机掉水里了,这手机上跟朋友借的。两人一通寒暄,可直到最后,程实也一点没提萧齐的事。萧齐挂了电话,一颗心激动得就要飞起来,冲着林智不断地重复着,“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我就知道!”林智撇撇嘴说,“你先前可没这么确定。”“不跟你废话了。”萧齐翻身下床,换了自己的鞋子就要往招待所跑。“哎!”林智急得大叫,“你身上还有伤呢!”萧齐摆摆手,“一点小伤,不碍事。”“那你好歹带把伞啊!”“哦,对。”萧齐折身回来,抢过林智手上的雨伞,粲然一笑,“谢啦,兄弟。”林智无奈地摇摇头,直叹这家伙已经无可救药。此前,萧齐不敢太过靠近程恳,所虑不过是程恳心中到底有几分他的影子。现在既然有了事实依据,那就有了底气,再次见到程恳已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也就显得肆无忌惮了些。程恳暗自稳了稳心神,无力地质问道,“萧齐哥,你这样算什么?”萧齐笑意更胜,戏谑地看了程恳一眼,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把身后的门关上锁好。门“咔”的一声响,程恳吓了一大跳,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一边后退一边喊,“你想干什么?”萧齐慢慢迫了过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程恳的一双眸子。程恳对上萧齐的眼睛,里面的风卷云涌几乎让她窒息。她不敢再看,一下转过身,背对着萧齐。萧齐心中更加有数,轻唤道,“心心。”程恳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萧齐哥,你身上有伤呢,快回医院去吧。再说,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萧齐当然不会因为程恳的一句话就回去,他是看出来了,程恳是典型的心口不一。他朝程恳走近几步,双手环起,轻轻地将她拥住了。程恳的身体瞬间僵住,心狂乱地跳着,嘴上却不甘地拒绝着,“别这样,好不好?”萧齐却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他慢慢俯下身,在程恳雪白的脖颈上落下一个个浅吻。程恳一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萧齐像是得了鼓励,撩开程恳肩上的长发,火热的双唇滑到程恳肩上。程恳死死地捏着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心乱极了。萧齐掰过程恳的身体,对着她绽开一个邪魅的笑。程恳望着萧齐的俊颜,慌得不知所措,心尖儿仿佛被人拿了片羽毛一下一下地刷过,又酥又麻。是第一次,她这样痴痴地望着自己,长长地睫毛慌乱地抖动着,像受惊的蝴蝶颤动着美丽的翅膀。一双黑幽幽的眸子亮得像水洗过的葡萄,里面缓缓流淌的,除了缠绵的情意,还能是什么?萧齐只觉得浑身一热,再顾不上许多,对准程恳的唇就吻了下去。程恳脑子里“嗡”一声,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身体再不听使唤,只是任由萧齐肆意轻薄。萧齐轻轻吮她的唇,像个贪婪的孩子,又带着几分挑逗。不一会儿,萧齐就不满足于此,他探出舌尖,趁程恳还在晃神,一下钻入了她温润的口腔,如一条灵动的小蛇,在她的齿间、舌头上辗转反复,恣意舔*弄。程恳惊得双眼睁得老大。知道再不阻止,萧齐恐怕会更加得寸进尺,连忙拿手欲将萧齐推开。萧齐此时正有心理优势,哪会理会程恳的推阻,胸前的撞伤被她推得痛了,也不予理会,只是忘情地吮吸着程恳柔软的唇瓣。眼看着萧齐气息渐渐加重,程恳不由得使劲将身子往后倾斜,想要摆脱他的纠缠。哪知,萧齐被她这么一带,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顺势倒了下去,正好压在程恳身上。“啊”,程恳一声惊呼,与萧齐双双坠倒在柔软的床上。“心心……”萧齐声音暗哑,气息滚烫,右手轻轻拂过,贴住程恳的纤腰,那处因为程恳这么一倒衣衫滑开已是未着片缕。萧齐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暗吞了下口水。程恳看萧齐的神色,哪能感觉不到他的欲望,急着就要奋力挣扎。正在这时,“咚咚”,敲门声响起。鏖战中的两人骤然停了下来。见程恳拿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萧齐差点笑出声。“程恳,出什么事儿了吗?刚刚听到你在尖叫。”原来是住在隔壁的廖晴。萧齐哀怨的扫了一眼四周,气恼于这房子的隔音效果。程恳调整气息,镇定答道,“我没事儿,廖晴姐。刚刚有只蟑螂突然跑出来,吓了我一跳。”廖晴不疑有它,“嗯,乡镇的条件就这样,那你多注意点,有事儿叫我啊。”听到脚步声离开,程恳才压低声音,恨恨说道,“还不下来。”萧齐知道廖晴就在隔壁,被她听见了总归影响不好,只得讪讪地松开了程恳,却没听话地从她身上下来。他知道程恳是属鸵鸟的,虽然不好过于逼迫,却不能太听她的话,不然一不小心就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于是,萧齐半压在程恳身上,侧着身用左手撑着头,惫懒地说,“我不下来。”程恳气急,抓住萧齐腰上的软肉就是一扭,萧齐吃痛,张嘴就要大叫出声。程恳早有了准备,直接拿手将他的嘴死死地捂住。萧齐得意一笑,趁机撅起嘴又在程恳的手心上亲了一下。程恳被他的无赖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愤愤不平地拿眼瞪着他。萧齐更得意了,他已吃准了她。“你到底想怎么样?”每当萧齐死皮赖脸起来,程恳就束手无策了。萧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如同暗夜里的月华。“我们和好吧,心心。”心中酝酿许久的几个字,伴着他轻缓的吐息流淌出来。程恳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黯了下来。这个问题他来之前她就想过了,可还是没有想好。只是,再次面对萧齐炙热的眼,她实在提不起当初那份拒绝的勇气。她不敢再看他,垂下眼睑,喃喃道,“你容我再想想,好吗?”萧齐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他已经清楚了解程恳的心,就迫切地想要个更好的结果,“那你现在就想。”“你别逼我了。”程恳反驳得有些底气不足。萧齐听到她又用了“逼”这个字眼儿,心中抑郁。可程恳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终究让他不忍责备她。算了,只要她能给自己机会,愿意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较之之前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了。萧齐复又拥了一下程恳,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程恳见萧齐终于让了步,心里松了口气。今天她实在对萧齐没什么办法。他刚受了伤,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下意识地不忍心看到他难受。可她又明白萧齐的性子,害怕他蹬鼻子上脸,不敢太过给他颜色,只能背过身闷闷不乐。萧齐见程恳转到一边,不知在想什么。虽然他想在今晚就取得进展,可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只得郁郁说道,“你慢慢想,我不逼你就是。”程恳坐了起来,既不看他,也不回答。萧齐明白她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只得轻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见程恳依然不转头,萧齐又说道,“我走了啊。”程恳还是不答。“真走了啊?!”程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萧齐却看到程恳的肩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一乐,他可不想两人在郁郁的氛围中分开,往前奔了两步,只一伸手就捧过程恳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大口,连口水都涂在了程恳脸上,气得程恳拿手直在脸上抹。“你怎么这样啊?”她抿着嘴,眉头皱成一团。萧齐嘿嘿一笑,乐不可支地走了。这次,是真走了。自然重第二天一大早,林智和廖晴就来到医院。萧齐见程恳没来,心里想着她该不会生气了吧,可昨晚谈得还不错呀。一想到这里,萧齐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可毕竟廖晴就在这里,他不好直接找林智借电话,只是偷着空悄悄问林智。“程恳呢,她怎么没来?”“她说衣服还没晾干,让我们先过来。”萧齐皱皱眉头,这一般的招待所都会有电吹风的,她都不知道吹干吗,真是笨啊。萧齐让医生再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就准备出院了。夏季的天气就是奇怪,昨天还暴雨倾盆,今天却万里无云,又是个大晴天了。萧齐对林智和廖晴说,“你们看,我这都没什么事了。你们还有工作,就赶紧回去忙你们的吧。”廖晴不满地皱起了眉,“怎么,遭这么大罪还不想回去,跟这儿待着干嘛呀?”林智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你别说这项目你还放不下啊。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去,跟潘镇长好好说说,想必他也不会阻止我们放弃这个项目吧。”萧齐摇摇头,“云山项目才刚刚进入考察阶段,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呢?”“这项目我昨天跟潘镇长也大概聊了聊,其中的实际困难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啊。你说,那些有实力的设计院都不愿意参与进来,我们又何必要趟这淌浑水呢。”“阿智,”萧齐神色郑重起来,“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既然插手了这个项目,就要有始有终。何况你们也看到了,旗云镇在阿坤县本来还算不错的村镇,可还是太落后了。如果做好了这个项目,势必可以带动这一带的经济发展。到时候各种基础设施一起来,像昨天这种突发状况肯定就会有很大的改善。”林智沉吟半晌,终于点头,“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注意每天的天气预报,再有下一次可未必就有这个运气了。”廖晴在一旁连连呸道,“说什么呢,你这个乌鸦嘴。”萧齐哈哈一笑,“放心吧,我就这一条小命,还想留着以后享受呢。”“那行吧,公司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儿,我就不留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吧。”林智忽然想到萧齐的手机已经坏了,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先用我的吧,我回市里再买也方便。”萧齐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之前路过镇上,我看见有个电信营业厅,那里应该能买到手机。”三人正办着出院手续,潘志强过来了,身边还跟着那个美女记者曲红梅。曲红梅本来之前在镇政府一直是潘志强的头痛人物,经常跑来打听云山项目的进展情况,弄得他不胜其烦。但经过此次泥石流事件,两人的关系反而变好了。毕竟潘志强因为曲红梅的报道在青市也算大大露了一次脸,这给他以后的仕途加分不少。所以,今天一大早,曲红梅跑到镇政府要求再对泥石流事件做一次全方位的采访,潘志强自然是满口答应。而潘志强从林智这边得知萧齐要出院,就准备过来看望一下。想着萧齐不管对云山项目还是泥石流事件都是个关键人物,就把曲红梅也带了来。曲红梅本来就想对几个英雄做个采访,自然跟着来了。“潘镇长,早上好。”“萧齐,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昨天可真是担心死我了。”萧齐看着眼前这位政府官员这般真情流露,不由心生感激,“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潘志强大一挥手,“这是哪里话,你本就是为了旗云镇的建设而来,是为旗云镇做贡献。更何况巴桑这次幸亏有你才得以逢凶化吉,那你就更是旗云镇的恩人了,怎么能说是添麻烦。”曲红梅在一旁接着道,“就是啊,萧齐,巴桑昨晚半夜就醒了,吵着要谢谢你这个大恩人呢。”萧齐笑笑,只得说,“你们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当时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潘志强又对林智和廖晴表示了感谢,政府在这次灾害事件中应对及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自然是要受到上级嘉奖的。所以,潘志强的语气就显得格外诚恳。几个人正聊着,一对老人带着巴桑过来了,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就要巴桑给萧齐磕头。萧齐连忙扶起巴桑,“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啊?”“你救了我孙女,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原来来的正是索旺扎西老两口。两位老人作藏族打扮,普通话却还不错,想必是跟汉人混居得久了。索旺扎西晚上醒来后得知是萧齐救了自己的孙女,孙女送了急症很快就清醒过来,本来当时就要过来感谢萧齐。但护士看老人家身体状态不太好,便说萧齐此刻应该也休息了,这才断了索旺扎西立马就要过来的念头。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巴巴地赶过来致谢。萧齐深为两位老人的淳朴感动。轻轻摸摸巴桑的头,连连说自己根本没做什么,巴桑没事就好了。两位老人却非让萧齐同意去家里做客才行。萧齐拗不过老人家的坚持,只得点头同意了,好说歹说才把两位老人劝走。曲红梅连忙拍下了这一幕,弄得萧齐有些不好意思。曲红梅却正色道,“你这种想法其实是不成熟的,现在社会就是缺少这样的正能量,所以像这种事就得大力宣传,社会才会涌现出更多的‘英雄’,将温暖和爱传递下去。”潘志强一拍手,附和道,“曲红梅同志说得太好了。我看林智和廖晴的事都可以写进新闻里,还有应急小组不顾危险上山搜救群众,这些可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旗云英雄》。”曲红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潘志强打的什么小九九,她当然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借着英雄的话题,炒作旗云镇,让更多的目光关注到这里,到时候无论是拉投资还是政府援助都是一大筹码。曲红梅虽然对于潘志强的行为无感,但总归其出发点是好的,自然也乐见其成,何况她自己对这种英雄题材也格外看重。既然大家是各取所需,自然不会唱反调,点点头表示应下。******林智带着萧齐去买了新手机,就准备跟萧齐分道扬镳。廖晴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搭林智的车回去,因为她呆在这里实在缺乏理由,毕竟程恳还在。从始至终,廖晴都未想过要逼迫萧齐,或是用什么非常手段让他来自己身边。她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可以等,等着萧齐和程恳二人的最后结果。对于萧齐,廖晴是堂堂正正的恋慕。可如果这中间还夹着个第三者,这就不是她能够接受的爱情了。她希望萧齐可以好好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他最契合的伴侣。所以,廖晴故意落后一步,等林智坐进车里后,才直视着萧齐的双眼,说,“Michael,我走了。”萧齐感受到廖晴语气中浓浓的眷恋,心里微微一颤,差点没融化在她炙热的眼神中。他知道廖晴想要听到的回答是什么,却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眼睛,只点了点头,“嗯,路上注意安全。”廖晴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萧齐目光游离,表明了他逃避的态度。他还是没法接受她的爱。廖晴轻咬了下唇,不愿太过难为萧齐,只是说道,“那你保重,有什么事联系我,我一直都在。”廖晴的这番话让萧齐的心再起涟漪,想起那些每每遇到困难她总会陪伴在侧的日子,说不感动就是假的。若不是自己的心已经被程恳牢牢地占领,萧齐感觉自己肯定会从了眼前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然而,对于她,此生却唯有抱歉两个字了。廖晴上了林智的车,看着后视镜里的心上人渐行渐远,想着自己最爱的男人终究还爱着别人,心里不禁苦涩难当。只片刻,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便成了一个模糊影子。廖晴眼角发涩,强自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其实萧齐看着廖晴临上车时萧索的背影也不好过,可他也没有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无奈。她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自然希望她能够幸福。他给不了她要的,能做的,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她,祝福她。萧齐目送着林智的车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重重叹出一口气,似要吐出心中的郁气。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铺满了雨后的大地,也终于让萧齐的身心温暖了几分。想着还有一个人在招待所里等着自己,他不由地勾起一抹微笑,急忙掏出刚买的手机。“喂。”“心心,你还在招待所吗,我过来接你。”“啊,”电话里,程恳语气慌张,“不用了。”“呵呵,小心心,用的。我这就来接你。这次你可跑不掉了。”萧齐很得意。“萧齐哥,我,我已经离开了。”对方有些底气不足。“什么?”萧齐的得意戛然而止。“什么?”萧齐的得意戛然而止。“我是说,我已经离开旗云镇了。”“你,你……”萧齐没想到程恳临到了又当起了缩头乌龟,一时气结。程恳的声音低了半度,“你,你别生气。我有点乱。再给我点时间,好吗?”事已至此,萧齐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还有,这次你可得好好想,想好了就绝对不准再离开我了。”没等程恳找出这句话的毛病,萧齐就郁郁地挂断了电话。程恳听到电话里响起忙音,又好气又好笑。其实程恳真挺矛盾的,前不久她才刚刚跟萧齐分手,可转眼间就又跟他在一起了。从心理上讲,她有些不适应,但她却不知道这世间多少男女都会在分分合合中慢慢认清自己的内心,而她也不过是正在经历这个过程罢了。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乡村景色,程恳下意识地将手机轻轻拢在了胸口。萧齐瘪瘪嘴,这么突然清静下来,还真有点不知道该干嘛了。他跑到进山的地方,发现警戒线还没有撤下来。虽然天已经放晴,但山路还有些湿滑,一些潜在的险情也需要官方进一步排除。无奈之下,他只能驾着车百无聊赖地在旗云镇闲逛。今天是赶集日,萧齐明显感受到跟刚来时完全不同的景象。镇上热闹非常,商贩和赶集的不单有藏族人,还有其他一些少数民族。各种具有民族特色的小玩意儿在街道上一字排开,很有地域风情。看来,旗云镇确有它独特的人文底蕴。萧齐兴致勃勃地在各个小摊前闲逛,最后拣了几个特色娃娃买了下来。虽然不到中午,集市上的人就渐渐散去,忙着往家赶,但萧齐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想起索旺扎西一家的邀约,他索性大方地去了。索旺扎西的家是老式木房,萧齐刚到门口就被在屋外玩耍的巴桑看到了,连忙转身去叫爷爷出来迎客。索旺扎西一家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萧齐,还为他献上了哈达。萧齐没跟藏族同胞打过交道,只知道连连道谢。上了席桌,萧齐也不太懂得规矩,只隐约记得人家敬酒时得用右手无名指蘸上一点酒向空中弹一下,如此反复三次。被敬的第一次也有讲究,遵循“三口一杯”,连喝三口,每喝一口,索旺扎西就添一次,第三次后萧齐就一口干掉。好在这种青稞酒度数不高,萧齐喝完一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几个人落座之后,索旺扎西一家三口见萧齐这么尊重他们的文化,就更是热情了。“巴桑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身体好了吗?”萧齐关切地问。索旺扎西笑笑,“这孩子就是皮实,昨天夜里退烧后就没事了。加上她在医院里也待不住,也就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了。”“嗯,”萧齐点点头,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心头微酸。他环视了下这间木房,发现屋里的家具都比较简陋,唯一的电器也就是一台小电视。萧齐疑惑地问道,“我听说政府答应给你们的拆迁补偿还是不错的,为什么不愿意搬呢?”索旺扎西叹口气,“你也听说了吗?你是巴桑的救命恩人,我也就不瞒你。念旧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们老两口离不开这片牧场啊。我们这家子历来以游牧为生,十几年前响应国家号召来到内地,以为内地什么都好做,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初来乍到,语言也不怎么通,做什么都事倍功半,磕磕碰碰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后来,好不容易发现了这片草场,就跟当时的一个老场主交换了土地,做回了老本行。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藏族同胞过来了,倒也能相互帮衬一些。可这牧场已经做起来了,也就没法再放手。”萧齐大概明白了,基本上这片土地就是索旺扎西一家唯一的生计来源。要让他们仅仅因为一些补助就放弃这里,确实有些强人所难。“那巴桑他爹呢?”“哎,”索旺扎西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他爸妈已经离开旗云镇将近十年了,可除了最开始两年还会跟家里联系,后面这么长时间再没跟我们联系过,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萧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么久都没回过家,恐怕真是出了什么事。可当下也只得安慰老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可能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没有回来吧。这样看来,索旺扎西这一家三口就更不可能接受政府的些许补助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政府帮索旺扎西找些活计。可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又有什么合适的事情让他们来做呢?想到这里,萧齐彻底熄灭了如潘镇长所说的那样劝说索旺扎西搬迁的念头。虽然作为巴桑的恩人,由萧齐来劝说他们肯定有很大的成功概率,可他又怎能行这挟恩图报的不义之举。酒过三巡,索旺扎西问起萧齐到旗云镇所为何事。萧齐自然不可能再说是为了云山项目建设而来,便只说是来旅游的。索旺扎西一脸诧异,“旗云这地方,没什么对外的风景点。你来这里旅游,难道是听说了那片山湖吗?”他顿了顿,又说道,“难怪之前你会出现在云山上,想必就是去看湖的吧?”“山湖?”萧齐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您是说云山中有片湖?”索旺扎西见萧齐一脸惊讶,“你不知道?那你来旗云镇旅什么游?”萧齐顾不得索旺扎西的疑问,连忙请求他们为他指明方位。索旺扎西看萧齐焦急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面带微笑,说,“巴桑对那一片儿最熟悉了,经常去那里玩儿。等下吃完饭,让她带你过去就是。”“巴桑这才刚好,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巴桑见能为救命恩人帮忙,连忙点头答应,说她完全没问题,还说即使萧齐不同意,她下午也会过去那边的。萧齐看巴桑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也就不好再推拒,匆匆吃过饭,就拉着巴桑准备去往那处。萧齐注意到巴桑临走还拿了个网子,便问她作什么用。巴桑答道,“去网鱼啊,雨后的山湖最好网鱼了。”萧齐有些不信,这样就能网到鱼也太夸张了吧。两人很快来到入山口。此时已是午后,气温渐渐上来了,山路变得硬实。没过多久,警戒线就被撤走了。萧齐发现走的这条路赫然就是巴桑昨天跑过来的那条路,便问巴桑,“你昨天不会也是去那片湖玩的吧?”“当然啊,那里可漂亮了。”萧齐听巴桑这么说,心里就更加期待了。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这片山湖不算特别大,但湖水非常清澈,四面长满了树木和绿草,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充满了诗情画意。萧齐感觉像走进了画里一般,为这眼前的美景深深陶醉了。“到前边去吧,那里有片浅滩,风景更美,还可以捉鱼。”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萧齐发现果然如巴桑所说,这里有片小沙滩,可以近距离观赏整片山湖。湖中有很多天然水草,呈现出一种碧绿的秀美,被云山拱卫两侧,山体倒影在湖水之中,更是显得美轮美奂,宛若仙境。萧齐以一个设计师的眼光来看,这简直就是一处天然的艺术瑰宝。只是它藏身于这偏远山区,无人问津。因为规模的原因,这里也注定不能当成一处纯天然的自然风景进行开发利用。但是,如果结合房地产呢?萧齐的心怦怦跳动起来。有了梧桐树,还怕没有金凤凰吗?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抱起了身旁的巴桑,直呼道,“巴桑,你可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啊。”巴桑却不知道为萧齐解决了什么问题,只是看到恩人高兴,自然也为能帮上忙格外兴奋起来。萧齐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潘志强,他想初步完成整个方案,把各方面都梳理齐了,再去找他。萧齐相信潘志强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也没有理由拒绝。萧齐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整理出这个云山项目的草案。而在这个草案中,原本的云山经适房项目将只是整个方案中的一部分。在萧齐的构想中,他要削掉云山西麓一片陡峭的山头,此举不但会让云山的泥石流灾害作古,而且也将成为整个云山项目的链接枢纽。届时,他就可以根据山湖和云山的地势与自然风景创造出自然与都市融合的艺术品。而原有的云山经适房项目也将因为云山西麓这片削掉的山头而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向云山方向靠拢,索旺扎西一家的牧场也得以保存下来。至于那些想着在旗云镇政府身上捞些好处的“钉子户”,也将没有了立足依据。原本一个规模很小的项目,但在萧齐的设计下,将生生扩展数倍,成为旗云镇发展的一块瑰宝。想到这里,萧齐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但在去见潘志强之前,他还希望得到另外一个人的建议和支持。于是,他拨通了电话。“喂,廖晴!”“Michael!”廖晴惊喜地叫着萧齐的名字。“嗨!”萧齐何尝感受不到廖晴的激动,可他却不得不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直奔主题道,“我这儿有个好项目想介绍给你们明生,相信你们肯定会有兴趣的。”廖晴对萧齐是因为公事找她,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却还是平静地问道,“什么项目?”“旗云啊!”“什么?你可别说是你那个经适房项目啊?那项目我们可早就考察过了。”“我刚才已经把草案发你邮箱了,你看过再说吧。”廖晴见萧齐说得郑重,以她对他的了解,也就信了几分,“那好吧,我看了再说。”挂了电话,廖晴很快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看到标题,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因为她发现萧齐给她的还真就是云山项目。但出于对萧齐的信任,廖晴还是耐着性子往下看。很快,她就被萧齐的奇思妙想震撼到了。原有的山湖是一处天然美景,可只要未经雕琢,就不过是一片野地。现在经过萧齐的生花妙手,湖、山、房将形成一个完整的景观链,创造出一种景中有人,人入画卷的即视感。廖晴想,萧齐能发现这片山湖一定是上天的旨意。上天让他历经险境,才发现这藏于深山的绝美。而只有他这种放飞的思想,才可能做出如此完美的设计构想。是谁说过,世间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也许,上天也不想这颗藏在旗云的明珠蒙尘吧。廖晴很快就明白过来萧齐把设计草案发过来的意思。他是想她为旗云和明生搭桥,让明生接手项目开发。廖晴本身就毕业于设计专业,当然能看出这个设计草案的价值,她深深折服于萧齐的才华。可她也是明生的项目总监,更多的是要考虑整个项目能给明生带来的利益。云山下的经适房作为项目的一部分,是明生早期就考察过的。因为成本和卖价的实际情况,所能实现的利益有限。就算因为整个方案的格调提升会有所增值,但因为政府的价格政策,依然会使得这部分利润受限。而能为开发商带来经济效益的便是这片山与湖之间的别墅区,可旗云镇毕竟地理位置不佳,当地人缺乏购买力,能想的购买者应该来自阿坤县城、青市,甚至是省城青州。而这个离青市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对于那些有购买力的人群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却需要实际验证。换句话说,明生要赚钱,依赖的就是这片别墅区。虽然廖晴对整个设计方案很有信心,但她毕竟回国没多久,现在对口的也是建筑项目管理,对于国内市场不算特别敏感。消费者会不会为这藏于深山的置业买单,她并无把握。当然,在廖晴的想法里,她倒是愿意买一套这样依山面湖、春暖花开的别墅,要是别墅里还有那个人就更好了。想到这里,廖晴微微红了脸,旋即长叹一声。兜兜转转这几年,她对他的心从未改变。而他对自己呢?她见过他看程恳的眼神。她承认,那一刻,她嫉妒得发疯。甚至暗自期冀,哪怕他只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一眼,她也此生无憾了。廖晴收敛心神,将整个方案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设计上的毛病,就把这份草案直接转给了廖明生。想了想,她还是给廖明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查看一下。第二天就是周末,廖晴决定亲自去那片山湖看看,看那里是否真如萧齐所说那般漂亮。只有亲临现场,才有更多可能帮忙向廖明生说项。不管怎样,她内心还是希望萧齐这个设计能够得以实现。当然,是在不损害明生利益的前提之下。廖明生因为侄女的关系,当晚就查看了萧齐的草案,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当然有自己清晰的头脑。可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方案肯定要火。在他的想法里,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因为当前的市场需求。城市污染越来越严重,人们逐渐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所以开始到山中和乡下呼吸新鲜空气,甚至有些人会自己出资在乡下兴建房屋,一旦有暇就去居住。云山项目无疑将大大满足这些人的需求。如果当地风景真如方案所述,将大大超出这些客户的预期。在心仪的地方买一所房子,这会产生怎样的购买欲?!二是政策倾斜。毕竟原有的云山项目可是政府项目,虽然因为设计方案的变更,会导致经适房和别墅区共存,但别墅区无疑会因此沾些政策光,毕竟这本就是有利于当地发展的事业。三是宣传曝光。旗云英雄的话题在整个青市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多少目光正聚焦于此地。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旗云就是一个落后偏远的小山村(这也是廖明生自己最初的想法),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国人思维总会存在于有志人士的脑海里,这就让更多人第一时间关注这里。要是这片风景和设计案在这个时候发到网上,就算是建筑还未开动,也将有无数人对此产生兴趣。既能支援贫困山区,又能在这秀美如画的风水宝地占得一席之地,对于那些注重名声的有钱人,正能搔到他们痒处。想到这里,廖明生就要给萧齐打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放下了。萧齐明显是刚刚完成的设计草案,既然发给了廖晴,暂时应该不太可能另找他人。也就是说,明生将占据这个先手。旗云政府的态度还没确认,但不出意外肯定会同意萧齐的方案。对于当地来说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对于政府官员更是实打实的政绩。解决很大部分泥石流遗留问题,还能推动旗云的发展,这业绩光是想想就该令那些小镇官员开心了。既然政府得了这么大好处,那这风险可就不能白白让明生担了不是。廖明生微微眯起双眼,陷入了沉思。萧齐一大早就在入山口等着廖晴过来。其实萧齐本身不是特别愿意跟程恳以外的女人,特别是关系比较复杂的女人相处。但廖晴是他能接触到的最适合的大型房产商高管,而且刚刚才对他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在设计上,两人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所以方案初出炉,萧齐想到的第一人便是廖晴。廖晴今天打扮得很清爽,白色超短加浅蓝吊带T恤,又因要见萧齐精心打扮了一番,格外妩媚动人。萧齐下意识不想让目光在廖晴脸上过多停留,而是把焦点放在她的额头上。这是萧齐在一本交际学书上学到的,看别人的额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当自己觉得尴尬的时候却还能让他人感觉真诚,这个办法正适合此刻的萧齐。“Michael!”每次与萧齐相见,廖晴都会神采奕奕,眼神也分外明亮。萧齐却没有看见,因为他还在看她的额头。当然也可能是看见了却装作看不见,“你来的好快!不过你穿这么点儿,这时候上山恐怕有点凉。”廖晴呵呵一笑,“没关系,我带了坎肩。”萧齐微怔,廖晴果然一直都是那个心思细腻的女人。两人寒暄几句,萧齐直接邀请道,“那,我们上山?”“嗯,走吧。”山湖刚映入眼帘,廖晴就震撼了。她飞快地跑到近前,如一只美丽的蝴蝶,伸展双臂,对着微风拂过涟漪阵阵的湖面高喊,“啊——”廖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这山,这水,这画,这人,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幸福的吗?廖晴转过头面向跟在后面的萧齐感叹道,“好美啊!你果然没有骗我。”萧齐微笑着说,“是很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萧齐就把去巴桑家做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那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之前没想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萧齐莞尔。“不过这么美的地方居然一直都没被大众发现,你也算长了一双伯乐的眼睛。”“伯乐不敢当,这地方风景如画,迟早会被更多人知道的。”廖晴却摇摇头,“当地人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个地方,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无人问津,说白了就是眼光和思维的局限。而这个地方位置这么偏,外人不是机缘巧合怎么也不可能发现的。”萧齐见廖晴这么说,心中有了几分把握,急急问道,“那你觉得我的方案怎样?”廖晴看着萧齐,抿嘴微笑,没有回答。萧齐见廖晴表情诡异,有些担心起来。他倒不是紧张方案,而是投资人的问题。要是明生不肯接手,萧齐目前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房产开发公司了。LFP集团倒是够大,可那个层次暂时不是萧齐能够影响到的,而谭静的性格也确实让他敬而远之。“你倒是说话啊?”萧齐急了。廖晴哈哈一笑,“你的方案当然精彩啊,简直堪称完美。”萧齐松了一口气。廖晴却又收敛笑容,说,“不过,明生到底接不接这个项目,我也不敢保证,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促成。”萧齐终于把视线对准了廖晴的眼睛,嘴角上扬,“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廖晴望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神采飞扬的男子,再次目眩神摇。可很快,她的面色又古怪起来。萧齐觉得廖晴今天的表情实在反常,都能做成表情包了,“怎么了?”却发现廖晴这次的目光并不在他的身上。萧齐下意识地掉头往身后看去,就见几个男子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叔叔,你们怎么来了?”廖晴诧异地问道。萧齐听到廖晴的称呼,心中一动,定睛看去,为首之人正是廖明生。“有你这丫头亲自开口关照,做叔叔的怎能不上心呢。”廖明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廖晴,却让廖晴微微红了脸。萧齐明白过来,廖明生此行正是为了云山项目。他大步迎了上去,“廖总,您好。”廖明生握住萧齐递过来的手,略略用了些力道,嘴里感叹着,“萧总果然是年轻有为啊。”萧齐连称不敢当。客套几句,廖明生向萧齐介绍了身后两人,一个是明生市场开发部总监陈明,另一个则是创意总监薛启来。萧齐听这二人身份,当下就明白怕是自己的方案引起了这位青市房产大佬的特别关注,内心不由得微微激动。毕竟设计是一回事,能得到开发商的青睐是一回事,被市场认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但萧齐毕竟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屁股决定思维。当寰宇老总已一年有余,接触的多是社会精英,已经下意识地学习那些他认可的精神与气度。萧齐明白只要沉住心,廖明生肯定自会向他道出亲自前来的缘由。几人沿着湖边慢慢闲逛,薛启来还不断地用相机拍下眼前美景。一路上虽没有谈及设计方案,但话题已是离不开这片绝美的画境。“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旗云镇,竟然深藏着这般锦绣文章。如果不能为外人所闻,实乃世间一大憾事啊。”廖明生感叹道。另外两人纷纷附和,萧齐心中更加笃定。相较于萧齐的按捺不提,廖晴就直接多了,“那叔叔也看好这个项目了?”廖明生瞥了廖晴一眼,没有回答,淡淡说道,“我跟萧总单独聊聊,你们到前面去看看吧。”萧齐微微一笑,心道,肉*戏终于来了。廖明生没有直接进入正题,看着不远处的廖晴,开口说道,“我这侄女啊,一向心高傲气,眼高于顶,很少见她对一件事这么着紧。萧总能告诉我,这是因为项目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萧齐委实没有料到廖明生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个。虽然他与廖晴的关系有些复杂,但他心中磊落,也不怕被人问及。于是,坦然答道,“廖晴跟我工作接触颇多,加上还有过同窗之谊,私下关系也算不错。这次她帮忙向廖总推荐,想必一是存了帮朋友之心,二来也是为了明生的利益考虑吧。”廖明生深深地看了萧齐一眼,明白萧齐话里的含义。他点点头也不多过纠结,大家都是聪明人,有的话自然是点到即止,说得多了就是对对方智商的侮辱。“那萧总对你的方案前景怎么看?”这个问题直指项目核心。所有的设计都是为终端销售服务,产品卖不出去说什么都白搭。萧齐定定神,准备好好回答,这可能决定明生最终是否愿意接手这个项目。然而,萧齐却不知道廖明生胸中早有决断。对这个问题萧齐自然好好考虑过,也有成熟的想法。他看了一眼这动人的山水,轻轻一挥手,“作为一个设计人员,第一眼就被这片景色迷倒,就说明这个项目本身是值得去做的;对于旗云镇来说,能解决雨季云山西麓的泥石流灾害问题,还能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政府肯定会支持的;对于企业来说,经适房和别墅区是一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开发项目,只要确定这里面有利可图,想必也不会拒绝吧。廖总,您说是不是?”廖明生听萧齐所言,确定这个年轻的设计公司老总确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虽然对于市场前景没有明说,但他从个人可见的地方进行分析,却也能看到一条直指结果的光明道路。“你说的不错。但你也说到一个关键点,就是企业投资得确定这里面有利可图。你就敢打包票说按照你的方案,这里以后兴修的房产能完全卖出去?”萧齐愕然,心想这怎么可能打包票。廖明生要的就是萧齐这一点犹豫,微微一笑,“既然不敢说一定能把这些房子卖出去,所以要明生接盘这个项目,先提一点要求,不算过分吧?”“廖总是确定要接下这个项目了?”萧齐自动忽略了廖明生所说的提要求,因为在他的想法里,这要求轮也轮不到他来接受。说到底,他能做的就是在以后的设计中尽量将方案做得更完美,如此而已。廖明生看着萧齐兴奋的样子,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高兴。心想,这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嘛,看你之前还装得那么老成。廖明生有种揭下他人面具的奇异快感。“正在考虑。”廖明生原本不想对萧齐交底。但来到此地,看到廖晴和萧齐关系亲近,虽然可能不是男女朋友,却还是让廖明生生出了一些亲近之心,便坦诚道,“只要萧总能配合明生在政府那边拿到比较合适的条件。”“我来配合??”萧齐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不错,你。”廖明生的要求很具体,首先,萧齐推迟向政府递交方案的时间。萧齐的方案说白了有一种让人醍醐灌顶的感慨,一个有眼力的人肯定能看出其中化腐朽为神奇的奥妙,这会让明生在接手项目时平添变数和成本,比如竞争,比如土地价格,比如政府态度。二是明生和寰宇继续向政府阐述方案的实际难度。当然这些实际情况都是前期客观存在的,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让明生跟政府的谈判时能有更多的砝码,从而拿到更优惠的政策。三是明生要掌握绝对的项目管理权。在实际建设中,政府只有监督权。廖明生可不希望有外行指挥内行的事发生。四是……零零总总近十条,萧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要配合做这么多事。他为自己的方案赢得客户的重视而开心,可随即又陷入了深思。明生这是想吃独食啊,而且这吃相也难看了点。虽然廖明生所提的要求在明面上都是合理合法的,可总给人一种不那么阳光的感觉。廖明生看出了萧齐的不虞,也不气恼,反而更加看重萧齐的节操。这些要求其实对于萧齐个人没有任何损失,他只需配合明生完成上面的事项,就能得到明生的友谊。此后,寰宇将从之前明生某个项目的设计提供者变成其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伙伴,这对于一家刚刚起步的设计公司多么难能可贵。廖明生早就考虑好这些环节,从容不迫地说道,“可能你是觉得我们明生在旗云人身上占便宜,但旗云政府何尝不希望早点有人接手这个烂摊子。原有的云山项目乏人问津,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要成为青市建筑行业的一大笑话了。”“当然,我廖某人也不是个只认钱的俗气商人,只要政府能满足明生的这些合法条件,敲定这个项目,明生将捐献一千两百万,专门用于云山环山公路和沿途陡峭山体的改造。”此刻,萧齐终于明白为什么廖明生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明生集团做成整个青市的龙头。他的这种大局观绝非一般人能有。就在前一分钟萧齐还在质疑廖明生的人品,下一分钟已经开始对这位执青市房产牛耳的前辈肃然起敬了。明面上,明生为云山环山路捐献一千两百万看起来有点多。可对于整条公路来说,这笔钱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可现在正值泥石流爆发后期,有很多目光聚焦此地,廖明生的这一大手笔除了能带来非同凡响的新闻效应,更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一来别的捐赠企业不好意思太寒碜,而省市财政厅看着这么多私人企业尚且关注旗云地质灾害,肯定也就不好意思不有所表示。届时,整条公路和沿途的泥石流隐患说不定就能一次性完全解决,这将成为给旗云老百姓带来切实利益的福音。而往更深处想,明生在以后的建设中也将会成为环山公路改造后的第一个受益人。想到这里,萧齐看廖明生的眼神就更亮了。这就是一个明星实业家所拥有的智慧吗?!廖明生淡然一笑,他观萧齐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答应了。于是,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萧齐也不再犹豫,“合作愉快!”******明生、寰宇和政府的三方会谈很快就进入正式接洽。潘镇长对于明生当然是早有耳闻,知道萧齐竟把青市房产龙头引进旗云,对萧齐的好感再次攀升,三方也在友好的氛围下完成了各种合作谈判。而萧齐在履行完前期责任之后,很快就有些待不住了。他到旗云镇已经半个多月,这一次,自己跟程恳实在分开了太久太久。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温柔娴静,想她的明眸柔唇,甚至想她离开前那个晚上擦口水的可爱表情,想得整颗心都柔软了,沸腾了,融化了。想得他真是在旗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而且明天就是程恳新学期的开学日,萧齐一想到这个,一颗心就飞得更远了。所以,哪怕天色已晚,萧齐还是驾车朝着青市绝尘而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飞快地赶到青大门口,安心等待程恳的到来。果然,没多久,程恳就出现了。她就像一朵恬淡绝美的百合,迎着朝阳,向着自己款款而来。萧齐心情激荡,刚要上前去迎她,可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见有个男人捧着一束玫瑰正对着程恳拉拉扯扯。萧齐看得分明,程恳皱着眉头,只顾快步往前走,欲要甩开那个似乎有些面熟的男人。萧齐哪里还忍得住,快步冲上前去,伸出右手,只一拳就将那对程恳纠缠不休的男人撂翻在地。程恳这些天很头痛,因为每天出门,身后都会跟着一条尾巴。不是别人,正是快要忘到脑后的张冰。这个张冰也不知道跟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前几天竟然巴巴地直接跑上门来拜访了程建国。用的理由不是别的,就是喜欢心心。而且态度放得很低,不光带了很多礼物,还说压根儿没指望心心一开始就接受他,只是希望能有一个追求她的机会。直把程建国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打电话给程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恳听说张冰竟追到家里来了,也是大惊失色。心想这人居然直接杀上门来,简直也太,太不要脸了点儿。回到家,程恳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程建国竟然和张冰有说有笑地在下象棋。当然,其实这也怨不得程建国。他对这突然到访的年轻人也拿不准,但总归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规规矩矩地上门来,该尽的礼数总要尽。而且,在张冰的刻意奉迎之下,程建国当然就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了还算不错的第一印象。虽然萧齐在程建国心里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但毕竟程恳已经跟他分了手,以后的发展就不好说了。现在女儿有了别的选择,总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往外推吧。而张冰又从言谈中得知程建国喜欢下棋,连忙说自己也喜欢。两个人闲来无事,就摆开阵势对弈起来。“爸,你怎么还跟他下起棋来了?”程恳简直哭笑不得。“心心,你回来了啊。”程建国只潦草地看了程恳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棋盘上,“你别说,这小张的棋力还不错,都能跟我旗鼓相当了。”程恳心中腹诽不已,要知道程建国虽然脾气很好,却也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偏生又喜欢下,还爱悔棋,弄得很多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这张冰投其所好,自然赢得了程建国的一丝好感。张冰却从程恳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连忙站起身来,“心心……”程恳打断他,“张冰,你跑我家来干什么?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心心!”张冰当然清楚此行必定会遭受挫折,但他这些天思前想后,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也不慌乱,“我来看你啊。”一边微笑,一边还装可爱地眨了眨眼。不等程恳说话,就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束红玫瑰,“送给你的。”程恳气得脸都绿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程建国站起身,打算回避一下,给年轻人独处的空间,却听程恳愤然说道,“你到底要干嘛啊?我们都不熟,快把你的东西都拿走,我们是不可能的。”“怎么就不可能了?我未娶,你未嫁。只等你也喜欢上我,我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程恳几乎气绝,大声嚷道,“别胡说,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为什么?”“我,”程恳本来想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可碍于程建国在场,只得喏喏道,“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张冰却没那么容易妥协,“你现在不喜欢我,是还不了解我。心心,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对我自己都好。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可以追求你的机会。”说实话,程建国在旁边看着,都差点被张冰的诚意感动。但女儿不喜欢他也没办法,于是出口劝道,“小张啊,把你这些礼物拿回去吧。有些事情还是得情投意合,你情我愿才行。”张冰见程建国也开了口,自然不好再强求,“那好吧,我听伯父的。不过东西都送来了,怎么好再拿走。还有,我是不会放弃的。来日方长,我会等着心心回心转意的那一天。”程建国见张冰这么识相,又有几分坚持的勇气,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张冰却从这个点头看出程建国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反感,这无形中给了他一些信心。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每天都会厚着脸皮等在程恳家楼下。程恳对此不胜其烦,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可今天是开学的日子,程恳就没法继续待在家里了。刚一出门,就被蹲守在家门口的张冰缠上了。以程恳的个性又说不出什么特别难听的话,于是张冰就这么一路跟了过来。说起来,萧齐平日里并不会冲动行事。可这些天心中的思念一直被压抑着,眼看就能跟程恳再续前缘,竟出现了个疑似第三者。累积的情感一朝爆发,就有些控制不住,朝张冰动了手。张冰也是个暴脾气,之前就是个没事还惹点儿事的主儿。这下子无端挨了揍,自然不肯罢休。虽然他认出面前的人是萧齐,可哪管得了那么多,起身就朝萧齐扑了过来。等程恳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打成一团,难分难解了。程恳急得连忙上前,想将两人分开。两人打得眼红,程恳上来也没注意,直到程恳“哎哟”一声被推倒在地,二人才急急忙忙住了手。程恳见两人住了手,恨恨道,“这么大两个人,还在学校门口打架,不嫌丢人吗?”萧齐这才意识到这里是青大校门口,认识他的学弟学妹可不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张冰揉着脸颊,装可怜地向程恳告状,“心心,你也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萧齐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还有理了,竟敢跑来纠缠我的女朋友。我不揍你揍谁?”张冰不屑道,“你就吹吧,我早调查好了,我们家心心是单身。”萧齐的火气蹭蹭上冒,抡了抡拳头,“什么叫你们家心心?信不信我再揍你啊!你问下心心,我是不是她男朋友?”于是,两个男人同时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程恳。程恳压根儿没料到萧齐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借机要挟,让自己表态嘛。她纠结极了,不愿又这般草率地做出承诺。可这要是否认的话,不但萧齐会失望,更会给张冰一种错觉。她烦透了张冰狗皮膏药地缠人方式,实在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两害相权取其轻,短短的时间里,程恳的思绪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萧齐早上过来时还有些忐忑,此刻终于得到程恳的承认,真真喜出望外。他微抬下巴,得意地扫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张冰,轻轻揽过程恳的肩头,一转身拥着佳人离开了,只留下张冰杵在原地,心碎成渣渣。程恳跟着萧齐往校园里走了一段,知道张冰已经不可能再看到,赶紧撇开萧齐的手,“好了,就装到这里吧,他已经走远了。”萧齐微微一愕,“什么叫装到这里啊?”“我们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刚才是情势所逼,我才胡乱认的。”萧齐笑笑,“你要是真不想承认,我逼你就有用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搂程恳的肩。程恳拿手一挡,阻止了萧齐。萧齐“哎哟”一声,皱起眉头。“怎么了?”程恳连忙上前,“我把你弄伤了吗?”“好像是刚刚打架的时候扭到了,叫你这么一挡,好像还真有点疼。”“哎呀,”程恳一脸焦急,“要紧吗?要不要上医院?”“你,你扶我一下吧,我这胳臂使不上劲儿。”“嗯,好,你小心点。”程恳赶紧上前搀住萧齐,却没注意萧齐微翘的唇角和笑盈盈的眼眸。萧齐将半个身子都倚在程恳身上,压得程恳颠颠儿的。还好他及时收了力,只把头半靠在程恳头上。程恳不疑有他,以为萧齐痛得使不上力差点摔倒,急得满脸通红,奋力用身体撑住萧齐,“我看好像挺严重的,还是去医院吧。”萧齐摇摇头,连忙说,“不用,我们去那边休息下就好。”程恳扶着萧齐坐到椅子上,“你怎么样,现在还痛不痛?”萧齐看着程恳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心中涌起似水柔情,轻轻摇了摇头,“只要你在我身边,哪儿都不痛。”程恳瞪了他一眼,嗔怪道,“都这样了,还说些不着调的话。”萧齐拉过程恳的手,程恳挣了一下,许是怕把萧齐弄痛了,也只得随他去了。“心心。”程恳感受到萧齐眼中的热度,不由自主垂下了眼眸。萧齐沉稳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爱你。”他的话如一阵风,吹开漫天的阴霾,阳光再次普照大地。这些天,程恳一直在考虑跟萧齐的关系该如何发展。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跟他和好,重新开始。可每次念头一起,又会被心中的一股消极能量淹没。然而,此刻萧齐的这句话就像一束光,照亮了程恳心中的阴暗角落,赶走了她最后的犹疑。既然她心里有他,他也爱着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在一起呢。想到这里,程恳终于鼓足勇气,抬眸与萧齐对望着。她眼神清澈,波光流转,仿佛于无声中诉说着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萧齐哥。”程恳轻轻唤道。有多久了,她没再这般温柔地唤起自己,萧齐心中一热,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明白程恳终究看清自己的心,愿意重回他的怀抱了。“心心……”萧齐猛地拉过程恳,圈在怀里,俯身将唇凑了过去。“别!”程恳羞红了脸,急忙拿手挡在面前。萧齐郁郁地望着她,一脸的不甘。程恳娇羞地低下头,声若蚊蝇,“这里人多……”", "summary": "程恳浑身湿透地出现在萧齐的房间,程恳与萧齐曾有过一段感情,现在已经分手。廖晴察觉到萧齐对程恳的情感,心情复杂,她与程恳表面是偶然认识,实则廖晴心里有数。程恳内心对萧齐的感情再次泛起波澜。萧齐在医院恢复,程恳因衣服未干而未能前来,萧齐对程恳的感情依旧,他决定继续推进云山项目,潘镇长和曲红梅感谢萧齐。廖晴不愿逼迫萧齐做选择,最终选择离开。程恳反思自己对萧齐的感情,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尚未结束。萧齐不顾伤势,赶往招待所找程恳,二人的感情再次升温。萧齐的坚持和程恳的犹豫交织在一起,两人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萧齐在旗云镇感受到了当地的人文底蕴,应邀前往索旺扎西家中作客。体验了藏族的款待和文化。萧齐在巴桑的带领下发现了云山中的山湖,构思了一个结合房地产的方案。得到了廖晴的认可,廖晴决定支持萧齐。廖明生审查了萧齐的草案后决定接手。明生集团承诺捐献一千两百万用于云山环山公路的改造。萧齐在与政府的合作中,意识到自己与程恳分开太久。在青大门口,萧齐目睹了张冰对程恳的追求,他与张冰发生了冲突。张冰坚持追求程恳,甚至找到了程恳的父亲程建国。萧齐在冲突后,得到了程恳的承认,两人重归于好。"} {"context": "可想像当时人人心乱如麻,仓皇逃命,连遗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觉。他项少龙现正怀内欠金,有了这两锭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轻易买一匹马儿来代步。把金子纳入囊里,继续前进,最后来到了敞开的宝库大门处。里面一片凌乱,金银珠宝一类可携带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马、宝鼎、兵器一类的大型珍玩。其数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纪作一个重量级的古物展览。室内四壁都设了油灯,一角还放置了装着燃油的大瓶子。项少龙心中欣然,吹熄火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靠壁坐下来。至少在这刻他是绝对安全。但怎样才能逃出这魏国的都城呢?尚有两个多月严冬才会过去,他难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躲他两个多月的时光吗?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终遇虎,迟早会给人发觉。不过他现在已没闻暇去想这些令人困苦的问题。只有在梦乡中,他才可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娇妻爱儿们聚首共欢。为了他们,他定要奋斗到底,好好的活着回去舆她们相会。项少龙睁开眼来,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昼夜,头脑则昏昏沉沉,还想继续睡下去。他是被别人说话的声音惊醒过来的,初时大吃一惊,以为有人搜捕他来了。及见地道毫无异样,声音只来自密室一角,才恍然声音是由铜管传下来。那支铜管既可监听密室的动静,那上面的声息自可由铜管传下来。项少龙打着了所余无几的火折子,然后点燃了其中一盏油灯,铜管赫然入目。它被装在入口侧旁,闪闪生辉。项少龙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移到铜管旁,把耳朵贴上去。冰凉的感觉和人声同时传入耳内。只听一把男声淫笑道:“你的身材愈来愈丰满了,难怪昨晚大王都目不转睛地打量你。”一个女子的声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给大王,奴家情顾自尽好了。”项少龙心中叫绝,此女深明男人心理,就算明知和接受主子要把自己送与别人,仍要表现得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果然上面房内传来亲嘴缠绵的声音。女子撒娇道:“君上不是得去赴晚宴吗?竟偏要在这时刻逗人家。”项少龙一听下大吃一惊。假若现在是晚宴的时刻,那自己岂非睡了半夜加一天,少说也有十个时辰亦即二十个小时,怎会这样渴睡?一时间他忘了去听上边男女的对话,迳自苦思。旋即醒悟过来,知道地道虽有通气口,但始终是空气不流通,自己若非给惊醒过来,说不定会因缺氧在睡梦中茫然死去呢。忽闻“项少龙”三字传入耳内,忙又倾神细听。那君上道:“现在满城风雨,什么大宴小宴都给项少龙闹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窝藏项少龙或知情不报者,均要抄家灭族,哈,没有一条死尸比项少龙更值钱了,只尸首就可得赏五百金,累得人人都在找寻这家伙。”女子道:“奴家看他早已离城远去了,否则为何整个大梁给翻转了过来,仍找不到他半根毫毛呢?”又叹道:“这人真厉害,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都莫奈他何。”那君上陪她叹了一口气道:“他就走得轻松容易,却累死了范大人,这次抓不到项少龙,所有罪责都到了他这城守身上去。刚才他才来央我向大王说情。现在大王气在头上,我才不会笨得为他惹祸上身。”旋又道:“项少龙来得真不是时候,累我错失了欣赏凤菲的精采表演,明天她便要到齐国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呢?我明天定要去送行。”项少龙这才知道三大名姬之首的凤菲刻下正在大梁,心中一动,再无心听下去,离开宝库,熘了出地道,藏到了后宅的山林处,好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外面果然是日暮时分,还下着绵绵细雪。吸入了大量新鲜的空气后,项少龙脑筋回复灵活,仔细思量。现时大梁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条地道,但若再给人发现,就休想脱身。龙阳君显然仍未将见到他的事泄露出来,否则刚才那君上不会不提。不过尽管如此,对他仍没有什么帮助。他又想起凤菲。这位风格独特的美女,若肯帮忙,说不定可带他离城。但由于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交情浅薄,她会否冒生命之险来救他呢?最头痛是他根本不知她住在何处。且纵是知道,但要偷到她闺房去亦非易事。一时想得心乱如麻,突有犬吠声自后院处传来。项少龙吓了一跳,急忙钻回地道去,凭着记忆推度上面屋舍形势,由其中一个出口闯了上去,来到一座四合院中间的花园里。这四合院就只前堂亮着了灯光,东西后三厢都是黑沉沉的。项少龙估计巡宅的恶犬这时仍关在后院未放出来,遂安心活动。凭着钩索和敏捷的身手,他一口气越过了数重房舍,避过了几起婢仆,先到膳房趁没有人在偷取了足够的食物,又拿了一壶热茶,才熘回地道里,医好肚子后,斗志又回复了旺盛。无论地道或大梁,都是不宜久留。但问题是他仍没想出可安全离开的办法。当魏人在城内城外遍寻他而不获时,定会猜到他是在某一隐蔽处躲起来。魏朝不乏才智之士,龙阳君本身便是非常精明的人,迟早会想到这栋他项少龙曾逗留过的信陵君故宅,亦会想到宅下会有未经被发现的地道。自己偶而潜出来偷一餐半餐菜肴或点心果腹,该不会出问题,但长此下去,定会惹起怀疑。有了这两个顾虑后,他下了决定,必须在两日内离开大梁,否则就可能永远都不用走了。肯定宝库上的卧室无人后,他又偷了上去,翻开箱子,取了一套御寒的斗篷及厚袍衣物,正要离去时,房外面足音传来,接着是有人在厅中坐下谈笑的声音。项少龙心中一动,移到门旁,拉开少许,透过隙缝往外望去。一看下不由大吃一惊。外面坐了三个人,另有近十名似亲随一类的人物,人人隐透紧张神色。其中一人赫然是龙阳君。他脸色苍白,骤然间似若老了几年的样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娇艳欲滴”了。另两人一是身穿武服的将军,一为大夫服饰的中年男子。那将军首先发言道:“这次我们来找平丘君,实是为了搜捕项少龙的事。”项少龙心中一寒,知道龙阳君已猜到自己躲到这里。那平丘君大讶道:“范将军找项少龙,为何竟会找到这里来呢?”他一开腔,项少龙便认出他是早先在卧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他们不在大厅见面,反避入内厅,不用说是怕泄漏风声。那等若说他们推断到自己藏在地道里。可以想像这大梁城守范将军,必已派人把整个信陵君府团团围了起来。不过他仍不太担心,因为这地道的出口在后山的密林里,远离信陵君府,绝不容易被发觉。龙阳君叹了一口气道:“范将军敢以人头担保,项少龙仍未离城,假如他仍躲在城内,那最有可能就是藏在这里了。”项少龙听他说得有神没气的,知他因为要逮捕自己这个“老朋友”而饱受折磨,不禁心中也陪他叹气。平丘君色变道:“没有可能的。我早曾着人把府内每寸的地方都澈底查过,若他在这里,绝瞒不过我们,更瞒不过狗儿灵敏的鼻子。”范将军道:“我们曾问过信陵君以前的手下,证实了项少龙当日该是由地道一类的信道逃出这里,不过却没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在那处。”龙阳君接口道:“平丘君可询问府内各人,看看有没有忽然少了食物衣服一类的事,便可知项少龙是否藏在地道下面了。”项少龙暗叫厉害,那还敢再偷听下去,忙退回入口,关好盖子,拉过原先的草席子遮好,回到地道去。然后毫不犹豫从后山的出口熘了出去。茫茫雪夜中,只见魏兵点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围得水泄不通,幸好出口处刚好在重围之外,否则这次就是插翼也难飞。不过他并非是已脱离了险境,而是刚陷进了险境内。一队魏兵正朝他藏身处赶来,火把光和狗吠声,确令人心胆俱颤。项少龙把偷来的衣物结成一个大包里,挂在背上,依以前带赵倩离开的旧路,朝邻近的房舍潜去。边行边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设下关卡,最要命是屋顶都设置了岗哨,监视着信陵君故居附近街道的情况。项少龙生出寸步难行的无奈感觉,伏在路旁的草丛内。不过他很快便知这亦非安全之计。一队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来,以长矛插入草丛,进行水银泻地式的澈底搜索。项少龙无可选择下,趁火光还未照到身上的时刻,爬往对街,攀上了对面一间房舍的檐头处。这所房舍由于比附近的房子都矮上一截,所以并没有敌人放哨。魏兵过后,他正犹豫应否藏入屋内时,马蹄声响。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魏兵远去的那边驶来,前后均有骑兵护送。项少龙观察形势,落回地上,闪到路旁一棵大树处,迅速攀到其中一枝横伸出路面的粗干处,手足紧缠结了冰的干身。假若现在不是正下着大雪,他绝不敢冒这个险。这可说是一场赌博。只要那十多名护从有一人抬头上望,保证可发现他的存在。但大雪照面打下来的时刻,谁都只会低头看着路面。当他的心跳到了咽喉顶的紧张关头,马车来到了下方处。项少龙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轻抛到尚差少许才来到正下方的马车顶上,然后放开双脚,足尖点在包袱上,这才松手落了下去。因隔了包袱的关徐,他点地无声的踏足车顶处,再伏下身来,完成了这几乎在一般情况下难以完成的举动。马车在这被变成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缓缓而行,朝某一目的地进发。他完全不知道马车会带他到那里去,但却知已暂时离开了险地。经过一处关卡时,魏兵不但没有问话,还肃然致敬,任由马车通过。车内那人的身分必是非同小可,否则怎能受到这种优待。现在连他都很想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达官贵人了。马车内似有一声叹息响起。项少龙生出好奇心,把耳朵贴到厢顶处,结了的冰雪冻得他立即放弃了这做法。改而略撑起身体,往外望去。一看下立时呆了眼睛。我的天!原来马车正转入御道,朝王宫的正门驶去。马车在护卫前后簇拥下,从放下的吊桥越过护城河,进入主宫门。在这时代里,王宫无论规模设施,都等若一个内城。为君者无不竭尽心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使王宫在各方面都成为一个超级的军事据点,城堡中的城堡。这既是要防范外敌的攻击,更重要是防止内敌叛上作反。项少龙这次煳里煳涂来到了王城府,要离开就头痛了。他又惊又喜的进入宫门,依然躺在车上一动不动,任由雪花把他覆盖着,若非如此,城墙或哨楼上的守军居高临下瞧来时,他就要无所遁形。但这恰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这么大的雪并不常有,异日他要重施故技离开王宫,便肯定行不通。他藏在雪底下,头脸贴在压扁了的包袱上,那可说是目下唯一稍有温暧的地方。眼虽不能见物,但耳朵仍可听到声音。轮声和马蹄声瞽中,他感到车子在宫内左弯右曲,该是朝内宫的方向驶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随护纷纷甩蹬下马,四周足音纷起,只听内侍宫娥齐声叫道:“王后万安!”项少龙差点惊呼出来,忍不住略翘起头颊,偷望下去。车门被拉了开来。大雪飘飞下,单美美熟悉的动人背影,穿上华丽的袍服,头戴凤冠,像一个梦般出现在他眼底下。内侍一手打起伞子,一手曲肘横举,让她扶着,缓缓往登上一座宫殿的台阶走去,前后簇拥着十多名宫娥内侍,禁卫则林立两旁。那种气势派头,教人无法想像她以前只是在咸阳任凭权贵采摘的妓女。项少龙呆看着她的背影盈盈消没在台阶之上,心中百感交集。纵是明知单美美不会出卖他,他也难以和这现时贵为王后的美女接触。太危险了,而且说不定单美美会像龙阳君般出卖他。马鞭扬起。项少龙再继续这免费的旅程。刻下马车不用说都是朝马厩开去,那时拖车的四匹健马解入马厩,车子则会送入仓库,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这之前脱身,自己便要暴露行藏。项少龙正苦无下车之计时,马车来到一条两边大树林立的路上。项少龙暗叫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了起来,夹好包袱。趁那驾车的御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时,他站了起来。身上的冰雪似沙石般洒下时,他已探手抓着一枝横斜伸出来的树干,离开了这既把他带出险境,但又送入另一险境的车子。项少龙凭钩索和大雪的掩护,翻过了两重殿宇,落到一个院落的草丛中。这是单美美刚才进入那座宫殿后方的房舍,该是宫娥内侍一类人物居住的地方。他并不担心会遇上侍卫或巡犬,那只会布在内宫的外围处。无论赵宫、秦宫、楚宫,君主和王后的寝宫都是各自独立的殿宇群。除非魏王要来宠幸单美美,否则他亦不会撞上魏王。眼前当务之急,是要找个藏身之所,才再趁机找寻食物及如何脱身等的事。现在他认为最佳办法,是先躲藏个十天半月,待风声稍缓才偷离王宫。不过正如龙阳君所言,假若他长时期的偷吃偷喝,迟早会惹人动疑。最理想当然是可冒充宫内某一内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俊挺拔的体型,要冒充体态阴柔的内侍,只等如痴人说梦而已!项少龙环目四顾,风雪中四周寂然无声,但各厢房却透出灯光。刚才他翻过重重殿宇时,已对环境了然于胸。这以后宫为主的屋宇群,被外墙团团围了起来,自成一个独立的天地。除了围墙的四角设有哨楼外,就只有前后入口处有守卫,其他地方都是不设防的。单美美当然有一定数目的亲卫,但他们却是不会亦不容许进入她起居的地方。所以若他能够潜入这美女的寝宫,该会是最为安全的。在刻下置身的方形露天花园里,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门户,却是紧紧关闭着。拟定好了行动的方针后,他再不犹豫,再次翻上屋嵴。这些内宫房宇,虽是结满冰雪,却不似城墙般高了至少三倍以上。且有可供钩子挂搭的檐蓬嵴顶一类的东西,故虽不容易扳腾上落,仍难不倒他。落下来时,已到了后宫后方的园林里。这时代各国王宫的建设,大多是参考周室在镐和洛邑两地的都城制度而成。魏王宫基本上是依中轴线排列的建筑组群,大致可分前中后三个区域,呈长方形,坐北朝南,北区共有十五组建筑物,乃王室的居住区并以帝后的寝宫为主,居于此区正中。中区是三朝所在。三朝就是大朝、外朝、内朝。名称虽不同,但其实都是君主和朝臣处理政务的地方。南区是王宫的正门和校兵场所在,以五层门户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群分隔开来。项少龙之所以会如此留神于王宫的布局,皆因他想起了凡王宫必有秘密的地道。这是古代权贵必备的逃生捷径。可以推想魏王寝宫下必有这么一条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王城了。单美美的寝宫可能亦有这么一条地道,且至少该有九成的机会。凭他鞋底的“开锁工具”和曾受过的开锁训练,这时代的锁头机关绝不能把他难倒。想到这里,等若在绝对的黑暗中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一颗心登时活跃起来。只要寻到单美美的寝宫,他便有可能安然离去了。他静心地藏在一堆草丛内,留心观察后宫的情况。单美美回来不久,自应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返寝室。现时后宫只前进处灯火通明,可推知单美美仍未返寝室休息。大雪逐渐稀疏,项少龙心叫不妙,决意先潜进宫里,先一步摸入单美美的绣房去。遂从藏身处窜了出来,移到一所似是储物房子的窗下,肯定内里无人后,取出鞋底的幼铁枝,探入窗扇间的隙缝处,挑起了窗门。跨入屋内后,把窗门关好。习惯了房内的光线后,只见房门外有灯光透入,移身过去,贴耳门边查听外边动静。门外没有一点声息,他正想推门外看时,足音由左方传来。项少龙吓了一跳,暗叫好险,往后急退,躲在一个大柜之侧。足音过后,项少龙又走了出来,推门试探看去。外面是一道长廊,两旁各有三道门户,看来这该是专责侍候单美美那组内侍宫娥的居室。项少龙心中叫苦,若这么硬闯出去,撞上人时便避无可避。但假若现在不冒点险,待会服侍单美美的人要检十或拿取什么东西时,他碰上人的机会便大多了。项少龙勐一咬牙,闯了出去。后宫共分前后两进,中间是个露天花园,现在他置身后进处,而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单美美的寝所究竟是在前房还是后室,否则就不用现在似瞎子般乱摸乱撞。他迅速来到右方一个廊道交接的岔路处,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抢去,两名宫娥正朝他走来,离他只有丈许的近距离。项少龙缩身回去,顺手推开最近的一扇门,不理是否有人,躲了进去。还未有机会看清楚形势,门再被人推开,两名宫娥走了进来。无奈下项少龙急忙躲在敞开的门扇后,祈祷她们千万不要把门关上。灯火亮起,这才知道躲到了后宫的膳房来。两女显是来取食物去侍候单美美,迳自在橱柜灶笼间检十搬弄,一点都没注意到他这不速之客的存在。其中一名宫娥道:“她的心情定是非常不好,我还是首次见她骂人骂得这么凶哩!”另一宫娥胆少多了,低责道:“不要乱说话,给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小人听到就糟了。”不一会两女托着香茗糕点等物离去。项少龙扑了出来,顺手牵羊取了余下的糕点,蹑手蹑足追着两女去了。项少龙展开浑身解数,蛇行鼠窜,忽快忽慢,避过了几起内侍,来到前进一座大厅处。前头两名宫娥由大厅的后门,进入了该是内厅的地方去。他肯定了单美美寝宫的位置后,连忙翻上了屋顶,到了檐沿处,再以钩索降下,弄开窗门,闪了进去。那是座较小的侧厅,佈置华丽,呈长方形,铺着厚厚的地毡,踏足其上,颇感舒服。由于厅角的火炉没有燃点,所以他可放心单美美不会到这里来。向南处有道大门,照方向该是通往内厅去。现在他对后宫的布局已大致把握了。北面大门入口处是正堂,接着两重的厅子,又有东西二厢。而单美美的寝宫该在南面靠近露天的那座大院子,两邻则是下人居住的地方。他把耳朵贴到门旁,留神倾听。隐有声息传来,却听不到有人说话。若要找寻地道,这就是最好机会,否则若让单美美回到寝室,那就要错失良机。项少龙于是又从这侧厅熘了出来,片刻后他终于来到了单美美的寝室里。这是间宽大而陈设华丽的房间,一角处燃起了炉火,室内温暖如春,正中靠墙处放了一张特别巨大的绣榻,地上铺着厚毡。与炉子相对的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风,不用说都是解衣方便的地方。其他梳妆台铜镜小几等物自是一应俱全,佈置有序。项少龙大感头痛,要在这么一个地方找条地道出来,非是办不到,却休想瞒过别人。首先他要把地毡全揭起来,甚至把榻子或家具移开,那和搬屋怕没有多大分别,怎能瞒过别人的耳朵?纵是所有人都聋了,但单美美随时会进来寝息,自己那有时间把搬乱了的物件还原。最头痛还是即使自己能发现地道,但进入地道后更难以整理那上面的凌乱佈置,使人觉察不到有人移动过东西,那等若向魏人公告他是从地道离开的。正叫苦不已。房门敞开。魂飞魄散下,项少龙再不能穿窗而去,只好闪到屏风之后,蹲了下来,伴着他的可正如所料是个精美的马桶和钢制夜壶,幸好马桶壶子极其巧饰清洁,不会发出异味。他从隙缝往外望去,见到来的果然是已贵为魏后的单美美,后面跟着一位宫娥,有点眼熟,这才记起是她以前在醉风楼时的贴身俏婢。单美美出落得更标志了。在华冠丽服的衬托下,更透出以前所稍欠的高贵气质。她盈盈立在铜镜之前,让婢子为她卸下盛装。女婢低声道:“娘娘!不要担心吧,项爷吉人天相,他又那么本事,自有脱身之法。”项少龙先是听闻自己之名大吃一惊,接着是心头一阵感动。想不到一位风尘女子,与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举手之劳般帮了她那么一把,反比龙阳君更是情深义重。在灯火下,单美美秀丽的玉容不见半点喜怒哀乐之色,淡淡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小卿,我不要房间这么光亮。”小卿吹熄了四盏灯后,室内的灯火黯淡下来,另有一种柔和气氛。项少龙心念电转,最后终放弃了向单美美求助的强烈冲动,因为他不想破坏单美美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待会她上榻睡觉后,他便熘出去找个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来找寻地道的入口。打定主意,他又从屏风后往外瞧去。单美美这时只剩下单薄的贴身衣服,把她玲珑饱满的曲线表露无遗。项少龙暗道难怪会有这么多见惯世面的男人迷恋她,因为她确是有充足天赋本钱的尤物。单美美幽幽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室内那似若凝成实质的沉寂。小卿陪她叹了一口气道:“大王今晚怕不会来了。”单美美轻轻道:“现在他只想得到项少龙的人头,怎还有闲心到这里来,夜了!你回去睡吧!”小卿施礼后推门去了。单美美转身朝屏风走来。项少龙头皮骤感发麻,单美美已和他来了个两脸相对,四目交投。单美美低呼一声,忙以手掩着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摇头。项少龙苦笑道:“美美可是受惊了?”单美美惊魂甫定后,伸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片晌后两人在温暖的绣被内拥个结实。单美美献上热烈的香吻后,低声道:“你要人家怎样帮你呢?唉!项爷真是神通广大,竟有办法来到这里找人家。”项少龙本意并不是想来找她的,有点尴尬道:“美美到屏风后去不是要--嘿--”单美美俏脸一红,横他一眼,搂紧他的腰,梦呓般道:“好了,终可以和你睡在一块儿了。”项少龙讶道:“美美真的垂青于我吗?”单美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钟情于有本领的男人的,不过很快又会厌倦。但对你确有些不同。你该知在目前这情况下,我再不必口不对心。初时我很恨你,你这人哩!总不肯把人放在眼里,想不到杨豫姐真没说错,你这人是外冷内热,只有你才肯那样帮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机会亲口谢你哩!”项少龙笑道:“你刚才不是‘亲口’谢了我吗?”单美美霞烧玉颊,又主动和他热吻一番,然后神色微黯道:“你对我没有兴趣吗?为何毫无反应呢?”项少龙知她对男人经验丰富,察觉自己对她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故而自苦自怜。歉然道:“一来我觉得美美你已是有主名花,不该侵犯。最重要是现在身陷险境,正忧心如何离开,所以难以放开怀抱,和美美你享受鱼水之欢。”单美美释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来,自然也有本事离开吧?”项少龙苦笑着把来此的经过如盘奉上。单美美听罢咬着下唇道:“你既然找到我门上来,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项少龙享受着那“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温馨感觉,一颗心像溶化了般,叹了一口气,咬着她小耳道:“这样你可太危险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测知的变量在内,我绝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单美美一阵感动,叹道:“这世上恐怕只有项少龙才肯这么为人设想。项少龙啊!快想想办法吧,只要我单美美办得到的,我就肯去为你办。”项少龙把她搂个结实,把脸埋到她秀发里,嗅吸着她的香气,整个人松弛下来,柔声道:“你大王有没有告诉你这后宫内有逃离王城的地道呢?”单美美娇躯剧颤,娇呼道:“我差点忘了!确有这么一条地道,就在这寝室内。”旋又苦恼道:“但开锁的钥匙却掌管在内侍长手上,我打不开来哩!”项少龙大喜道:“那就更好了,就算我走后给人发觉,你也可推个一干二净。”单美美奇道:“你懂得开锁吗?”项少龙挪开了一点,细审她在柔和灯光下的如花玉容,微笑点头,又轻吻了她香唇,才道:“你知否地道的出口在那里呢?”他心情转佳,开始感受到在被窝里厮磨的引诱力,生出了肉欲的冲动。单美美显是感受到他的压迫,春意盎然地瞅了他两眼,再赧然埋入他宽阔的胸膛道:“大王说地道的出口在离东城城门半里许一个养马厩的天井处。”项少龙心中叫妙,如此就可凭快马逃生。不过仍有东门那一个关口,心中一动,又问起她刚才曾到哪里去。单美美用力抱紧他,闭目呻吟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她就要到齐国去了。唉!项少龙啊!你不用这么快走吧!王宫的生活太刻板苦闷了,可以活活把人闷死的。”项少龙苦笑道:“后悔吗?”单美美睁开美目,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才梦见醉风楼,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园里玩抛球,唉!她们怎样了?”项少龙听得心中一酸,问道:“他对你好吗?”单美美呆了半晌,低声道:“我也弄不清楚,自做了魏王后,他变得很厉害,有时梦中也会叫着要杀某个开罪了他的大臣名字。若非人家有了身孕,说不定会央你带我走呢。”项少龙的欲火立时退得一滴不剩,清醒过来。暗忖在这等时刻,怎也得保留体力,自己前几天才曾大病一场,更不适宜和单美美颠鸾倒凤。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去见的姊妹,是否三大名姬之首的凤菲?”单美美点头道:“是的!我们还曾说起你来,她很欣赏你哩。”接着兴奋起来道:“不若求她掩护你出城好吗?她是很有办法的人哩!”项少龙断然摇头道:“不!我不想牵累任何人?她为何要到齐国呢?”单美美答道:“是为了齐王的五十大寿,听说石素芳和兰宫媛都应邀到那里去。且包括秦国在内,各国都会派代表去贺寿。”项少龙听得煳涂起来,讶道:“燕赵两国不是和齐国交战吗?为何忽然又会和好起来呢?”单美美摇头道:“对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听大王说:好像齐王到现在仍决定不了谁当太子,其中牵涉到田单的权力,所以大王很热衷于齐国太子策立的问题。”项少龙此时自顾不暇,那有心情去理齐人的内政,低声道:“乖美美!快告诉我地道的入口在哪里?”单美美骇然道:“不要那么快走好吗?我有办法把你藏上几天哩!待风头火势过后再走,不是更安全吗?”项少龙吻了她香唇,断然道:“不!我定要趁现在大雪时走,雪停后便走不了。”单美美不舍地把他搂紧,凄然道:“搂着你,就像把往昔最可贵的全拥有了,你却那么不停嚷着要走,项少龙啊!不要对人家那么无情好吗?”项少龙心中一阵感触,知道单美美并不是真的爱上自己,那是一种混杂了感激和怀念的复杂心情,加上深宫寂寞,所以才渴望自己留下来陪她。但他心中也不无怜惜之意,在她温软香滑的红唇上轻轻啜了一下,柔声道:“我怎舍得无情待你呢?不过我现在定要保留体力,以应付艰苦的逃亡生涯。”单美美回吻了他一口,脸泛红霞道:“我不再迫你好了!但你总该有点表示,例如摸摸人家的身体,那将来就不致会轻易忘掉美美。”项少龙听得心中一荡。说真的,这么搂着一个丰满而充满青春活力的动人胴体,兼之阵阵幽香随着被窝的温热送入鼻中,若说不血脉贲涨,就是骗人的了。不由探手在她背臀间来回爱抚。单美美登时呼吸急促起来,水蛇般在他怀里蠕动揉贴,更挑起项少龙的情焰欲火。项少龙的手扩大了活动的范围,由她的大腿上移至俏脸,其中不可对人言的过程,令这对男女都生出既销魂又刺激的偷情滋味。项少龙此时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正要翻身把她压着时,单美美推开了他,娇喘细细道:“地道入口就在大衣柜里,下面是块活板揭起它就可见到锁死了的地道入口。”项少龙惊醒过来,心中感激,知她是怕影响了自己体力,所以强自克制。和她来了个炽烈得可把两人熔掉的热吻后,他跳下榻来,正要拉开柜门时,想起一事道:“究竟有没有别的入口呢?”单美美道:“御园内有两个入口,宫内的人都知道。”项少龙搂了她一下,道:“那就更好了,因出口既多,我走后纵使给人发觉,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再缠绵一番后,这才再踏上逃亡之路。项少龙无惊无险从地道钻了出来。那是个养马厩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间处。离开水面有七、八尺,还有石隙供踏足登上井口。他由井口探头出来时,雪已停了,天际微现曙光,一列马厩排列左方处,还有几间养马人起居的房舍。这类养马厩非常普遍,有公营的,也有私管的。马匹多来自城外的牧场,供权贵和付得起钱的人购马租马。项少龙摸到马厩里,正犹豫该否顺手牵羊偷他一匹,但又怕目标过于明显。忽有人声传来,吓得他忙躲到一角,以喂马的禾草掩盖自己。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人道:“张爷放心好了,上头早有关照,要小人拣最好的四匹马给你们。唉!现在我们大梁谁不想看到你们小姐称绝天下的歌舞呢?小人能为她尽点心力,实是莫大荣幸。”姓张的汉子显然很会摆架子,只是闷哼一声,来到项少龙藏身附近的马栅处,道:“这匹看来不错,牙齿整齐雪白,是什么种的马?”那管马房的道:“这是来自北方鹿原的纯种马,既好看又耐劳,张爷真有眼光。”张姓汉子沉吟片晌后,道:“我着你们找的御者找到了吗?这一趟我们真是多事,好好一个人竟会忽然病死了,累得我要四处找人。”那马房的头儿道:“能为小姐和张爷做事,小人怎会不竭尽全力,我已找得个叫沈良的人,曾为无忌公子驾过车,又精通武技,样子还相当不错,绝对吻合张爷的条件。”接着低声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张爷该明白,现在大梁没有人敢用无忌公子的旧人,否则凭沈良那种技术,怎会赋闲了整整两年。”张姓汉子冷哼道:“他在哪里?”马房头儿陪笑道:“他不知张爷会这么早来,此刻怕仍在睡觉,张爷先到屋内喝口热茶,小人这就去唤他来叩见张爷。”张姓汉子道:“我那有时间去喝茶,你先给我拉马出来,我立即给你付钱,然后你再召那家伙来,来迟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我们并非没有其他御者可用。”接着是牵马的声音,两人到另一马厩去了。项少龙暗叫天助我也,连忙取出偷来的衣服换上。这套衣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里是最不起眼的,很适合沈良这种落难豪门仆人的身分穿用。把旧衣藏到密处后,那马房头儿已离开马厩,朝房舍那边走去,显是要把那沈良弄醒。项少龙闪了出去,见那张爷正审视四匹健马,干咳一声,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人沈良,请张爷恕过迟来之罪。”那张爷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闪过满意的神色,目光落到他的血浪剑处,淡淡道:“我叫张泉,是凤小姐的正管事,你曾当过魏无忌的御者,当然知道规矩。每月五两银子,若凤小姐满意的话,你还可长期做下去。”张泉年在三十许间,一面精明,但样子却颇为庸俗,唇上留了两撇浓胡,有点酒色过度的神色。项少龙忙不迭答应。张泉道:“时间无多,我们走吧,又快下雪了。”项少龙暗叫谢天谢地,戴上斗篷,牵马随他去了。离城的过程出奇地顺利。最讽刺就是来送行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而他这大逃犯就正置身在他们中间。还未抵达城门,大雪又从天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挡风口罩的他低垂着头,况且这又是御者的正常装束,自然谁都不生怀疑。最妙是因他坐在御者的位置,使人察觉不到他雄伟的身型。本来他还怕凤菲会把他认出来,却幸好他根本没有和凤菲照面的机会。且这时的他满面胡须,凤菲若非留神看他,也绝不会轻易识破他就是项少龙。说来好笑,他本不想惊动单美美,但终是赖她的帮助逃离王宫。他也更不欲牵连上无甚交情的凤菲,但最后仍是靠她闯过东城大门这一难关。今次可谓绝处逢生。希望自此一帆风顺,安然归秦。他当然不是想到齐国去,只要觑准机会,便会立即开小差熘掉。魏人对凤菲非常礼遇,派了一队五百人的轻骑兵,沿途护送,由一名叫敖向的偏将领队。凤菲的歌舞团人多势众,坐满了十多辆马车。舞姬乐师加上婢仆,数达二百人,只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见凤菲的收入是多么丰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身后车厢内的绝色美女,更记起当日和她在小楼内喁喁私语的动人情景。她等若二十一世纪歌坛的超级巨星,不过能欣赏到她歌舞却是权贵的专利,一般平民百姓均无此福缘。车马队离开了大梁后,渡过大沟,朝北直走,到了济水时,早有五艘三桅巨舶在等候。项少龙这才知道为何要趁早起程,因为此时已时近黄昏。当他见到魏兵亦陪同登船时,不禁心中叫苦。倘如若就是如此这般被迫着到齐国去,那真是糟透了。这么顺流而下,只四、五天就要进入齐境,那时想折返赵境,又要费一番手脚。不过这时再无其他选择,硬着头皮登上船去。五艘大船,魏人占了三艘船,凤菲这边占两艘。这使项少龙因不须日夕对着魏兵而松了一口气。他乘的是凤菲起居那艘船。这时他的身分在这舞伎团里是最低下的阶层,被分配到底舱只有一个小窗的房里,还要与其他御者仆役挤在一起,六个人共享一房。其他御者不知是否因他抢了为凤菲驾车的荣耀,联合起来排挤他,且他们进房后立即开赌,却没有邀他加入。项少龙乐得如此,晚饭后钻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窝里,蒙头大睡。那些人还故意说些风言风语,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骂槐,项少龙心中好笑,又确实事不关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腿处一阵剧痛,睁眼一看,原来是其中一个叫谷明的御者重重踢了他一脚。项少龙大怒坐了起来,喝道:“什么事?”另一名御者富严抱着双膝,一副流氓无赖的样儿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那年出生的,是否肖猪,否则怎会睡得像条死猪般?”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满鄙屑嘲讽的味道。另一个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没取笑项少龙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亮了,随我来吧!”项少龙按下心头怒火,随他出房去了。来到舱板上,只见天空放晴,两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开朗,把刚才不愉快的事都抛诸脑后。众仆役正在排队轮候煮好的饭菜,另有一堆人在一边取水梳洗,闹哄哄一片,别有一番生活的感受。一名颇有点秀色的美婢,在两名健妇的陪伴下,正与张泉说话,见到项少龙比别人雄伟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项少龙心中有鬼,给她看得浑身不自然起来,房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那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们都叫她小辣椒。恃着得二小姐爱宠,最喜作威作福,没有什么事最好不要招惹她。”项少龙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仆间亦有阶层派系之分。随房生洗过脸后,轮得了两钵饭菜,蹲在一角吃喝起来。房生道:“你还为刚才的事生气吗?其实他们恼的是张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就是要杀他们的气焰,故意聘你这外人回来顶替这个人人争夺的职位。若非他们怕太过分会惹怒大管事,还有你好受的呢。”项少龙这才明白为何放着有这么多人,偏要雇用他,心中暗呼幸运。房生见他默然无语,再不说话。项少龙心中过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房生道:“有三年了。”项少龙很想问他凤菲的底细,终感不适合,改而问道:“房兄有家室吗?”房生嘴角抹过一丝苦笑,道:“亡国之奴,那谈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见怜,我房生可能早冷死街头了。”项少龙呆了半晌,才低头把饭吃完,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向房生套问这歌舞团的情况。这时一名壮健的男仆来到项少龙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吗?”项少龙记起自己的身分,忙站起来道:“这位大哥有什么吩咐?”壮仆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张爷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听说你懂得使剑,把剑给我看看!”项少龙虽不愿意,无奈下只好拔剑交到他手上去。岂知昆山脸色一变道:“你另一只手跛了吗?”项少龙差点要一拳把他轰下济水去,只好改为双手奉上。凤菲这些男仆里大多佩有长剑,昆山当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无疑是差远了。昆山捧剑一看,眼睛立时亮了起来。项少龙知他动了贪念,先发制人道:“这是故主送我的宝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昆山一脸羡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归还项少龙,板起脸道:“张爷要见你,随我来!”项少龙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没这些人般摆足架子。心中苦笑,随着他登往上层的平台。这艘船长约三十丈,比秦国最大的“大翼”战船长了近一倍,这是由于船只是用来运载人货,不求灵活快捷,只求能载重。船身修长,宽约两丈余,首尾翘起,两座帆桅一设于船首,一在船尾。两组帆桅中间处是船舱,分作三层,上两层建在甲板上,底层在甲板下。凤菲和一众有身分的歌舞姬,自然居于最舒适的最上层,次一级的管事婢女住下一层,像项少龙这类身分低下的,就挤在环境最恶劣的底层了。连水手在内,这艘船载了近百人,闹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热闹境况。水运的发展,在这时期已非常发达,致有“不能一日而废舟楫之用”的说话。尤其江河密布的南方水网地区,一向以水运为主要交通方式,当战事频繁之际,创建水军乃必然之举,连带民用船只亦大行其道。项少龙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尝到“屈居人下”的滋味。张泉此时正在平台倚栏前望,身旁还有两名保镖模样的剑手,看来非常神气。项少龙举步来到他身前施礼时,张泉像不知道他已来到般,仍迎着寒风,没有瞧他。项少龙心中好笑,这张泉自己如此,难怪下面的人个个要摆架子立威了。刚才和房生闲聊中,他已对这歌舞团有了大致的认识。高高在上的,当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凤菲。接着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称为二小姐的董淑贞居首。这董淑贞之所以能身分超然,皆因它是凤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编乐的人。正管事张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属这个级数;专责团内所有大小事务。后者更专管御者脚夫等仆役,今次张泉插手亲自聘用为凤菲驾车的御者,明显是插手沙立的职权范围内,进行着这小圈子内的权力斗争。歌姬管事以下,就轮到资深的乐师和歌舞姬的贴身侍婢了。由于她们都是接近凤菲和众歌舞姬的人,所以虽无实职,但事实上却有颇大的权力。资深乐师里以云娘居首,就像乐队的领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还负责训练新人,甚得凤菲器重,故无人敢去惹她。婢女中以凤菲那名项少龙见过,给凤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儿,和适才见到董淑贞的婢子小玲姐两人最有地位,甚至张泉等亦要仰她们的鼻息办事。自周室立邦后,礼乐一向被重视,这类歌舞团遂应运而生,著名者周游列国,巡回表演,处处都受到欢迎,像凤菲这种出类拔萃者,更是贵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战争的影响。张泉让项少龙苦候片时,才沉声道:“听说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吗?”项少龙不知他葫芦所卖何药,应道:“他们确不大友善,不过小人可忍受得了。”张泉旋风般转过身来,不屑道:“你不是精通武艺吗?照理亦该见过很多场面,给人踢了屁股,都不敢还手,算什么汉子?”其他两名保镖和立在后侧的昆山都讨好兼附和地冷笑连声。项少龙摸不着头脑道:“我是怕因刚到便闹出事来,会被张爷责怪,才不敢还手。假若张爷认为还手都不会有问题,下趟我会懂得怎么做的了。”其实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闹到凤菲那里,给她认出了自己来,否则这将是脱身妙计。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职,就可在船泊岸时扬长去了。单美美虽说凤菲很欣赏他,但人心难测,那始终是未可知的变量。他千辛万苦由追捕网内逃出来,绝不想再堕进这追捕网去。张泉听他这么说,容色稍缓。他左方那名高个子的保镖道:“张爷看得起你,给你占了这肥缺,你自然该有点表现,不能削了张爷的威风。”项少龙来到了这时代后,打跟随陶方开始,每一天都在权力斗争中度过,此刻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登时明白过来,暗呼张泉厉害,这着确是杀人不见血的妙着。自己之所以会被聘用,就是张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个派系的人的妙着,最好闹出事来,让上头知道沙立在排挤欺压新人。那张泉就可乘机编派沙立的不是。而沙立现在正乘坐另一艘船,连辩白的机会都欠奉。这一招真不可谓不够绝了。只凭张泉聘用他这行动,便可大杀沙立的威风,向一众下人显示只他张泉才是最话得事的人。谁想得到这么一件事,竟牵涉到歌舞团内的权力斗争呢?这类歌舞团的寿命绝不会太长,一旦凤菲倦勤又或嫁人,就须结束。当然歌舞团上下人等亦可获得丰厚的遣散费,而那正是房生告诉他对歌舞团最大的期待。身后的昆山这时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来,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张爷也可会帮着你的,明白了吗?”项少龙还有什么话好说,无奈点头。张泉语气温和了点,道:“只要你对我忠心,我张泉绝不会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黄骨瘦的样子,这两年必吃了很多苦头,用心办事吧!你既曾服侍过魏无忌,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了。”项少龙听得心中一动,自己的样子的确改变了很多。除了多了一脸须髯外,还瘦了不少。所以就算面对凤菲和小屏儿,恐怕她们都不会认得自己呢。那晚在小楼见面,灯光昏暗,兼之大部分时间又是坐下交谈,现在形象全改,确有瞒过她们的可能。想到这里,心怀大放。张泉挥退他后,项少龙回到次层的甲板处,房生却不知到哪里去了。正要往船头找他,经过舱侧窄小的走道时,有人拦路喝道:“张管事没告诉你规矩吗?下人都不准到船头来。惊扰了小姐们,就有你好受了。”项少龙吓了一跳,往前望去,只见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圆瞪的狠狠盯着他,两手扠腰,就像头雌老虎。他忙赔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底舱倒头大睡。醒来时上方隐有乐声传来,该是凤菲等在排练歌舞。午后的阳光从小窗透射入来,房内只得他一个人。项少龙拥被坐起来,靠在舱壁,想着自己错过了午饭时刻,房生却捧着一碗堆满荤菜的白饭推门而入,递到他手上道:“我见你睡得这么好,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给你。”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接过后扒了两口,咀嚼道:“房兄有别的亲人吗?”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都在战乱中死了!”听他的语气,项少龙使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房生谈吐不俗,显是出身良好的人。说不定是某小国的宗室之后,国破家亡时逃了出来,辗转加入了凤菲的歌舞团,当了御者。房生又道:“我现在别无他望,只想能赚几个子儿,然后找个清静的地方建一间屋子,买几亩田地来耕作,以后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脸。”项少龙见他满脸风霜,年纪虽与自己相若,却是一副饱历忧患的样子,心中凄然,冲动下差点把怀里那两锭金子掏出来送他,使他可完成梦想。但却知这样做非常不智,压下这诱人想法,继续吃饭。房生道:“黄昏时船将抵达谷城,明天才再起航,我们作个伴儿,到岸上寻两个妞儿作乐,沈兄若没钱,我可先借给你。”项少龙讶道:“你不是要储钱买屋置田吗?”房生道:“储钱归还储钱,我们这群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张泉他们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时都要忍痛花点钱。不过得小心点避开谷明那班人,刚才我见他们和几个家将交头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对付你呢?”项少龙听得无名火起,冷哼一声,再不说话。暗忖若不给点颜色他们看,以后的日子怎样过?旋又暗骂自己煳涂。有此良机,还不乘机开熘,就是大笨蛋了。船抵谷城城外的码头时,天仍未黑。房生兴高采烈的扯着项少龙要下船去胡混时,给张泉叫着项少龙道:“凤小姐要用车,你去准备一下。”项少龙愕然道:“车在哪里?”张泉不悦道:“你的眼睛长出来是用来瞧屁股吗?码头上不见泊了辆马车在?”项少龙话才出口,便知要挨骂。马车虽在另一艘船上,这时该已驶了下来,只不过他心中焦急难以逃遁,才胡乱说话。房生暗地扯了他一把,他知机的随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方寸大乱间,忽地有人在背后向他勐力一推,他失惊无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去。两人跄踉磙下跳板,直跌到码头的实地去,若非跳板两边有扶手围栏,说不定会掉进河里去。项少龙爬了起来,房生捧着左脚,痛得冷汗直冒,脸容扭曲。船上响起哄然大笑。只见谷明等一众御者,拥着个矮横力士型的壮汉,正向他们捧腹嘲笑。有人叫道:“看沈良你个子高大结实,原来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给我们巫循大哥无意轻碰了一下,便跌个四脚朝天,还说什么精通武技。”项少龙认得说话的人叫富严,乃谷明那党御者的中坚分子,同时暗暗记着那叫巫循的家将。张泉出现在船梢处,向谷明他们怒喝道:“什么事?”谷明好整以暇道:“他两人连走路都不会,怪得谁来。”接着争先恐后奔下码头,呼啸去了。张泉怒瞪了跌得灰头土脸的项少龙一眼,骂了声“没用的家伙”,转身去了。项少龙动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惨叫连连,道:“我的腿断了!”项少龙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歉然道:“是我累了你!”房生苦笑道:“他们原是要弄伤你,教你不能驾车,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寻乐子了。”这时有几名御者奔了下来,协助项少龙把房生扶上船去。快到甲板时,有女声娇喝道:“你们在弄什么鬼,竟敢阻着凤小姐的路。”项少龙心叫不妙,低了头躬着身,扶房生移往一旁。偷眼一瞥,戴了面纱的凤菲盈盈俏立眼前,旁边是那仍穿男装的小屏儿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将簇拥下,这美女正打量自己。那小屏儿显然认不出自己来,一脸怒容道:“发生了什么事?”张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待要说话,旁边那长相颇英俊的中年人抢着道:“只是发生了无意的碰撞。”接着向项少龙喝道:“你就是那新来的家伙吗?真没用!还不快磙下去,难道要大小姐等你吗?”张泉听他指桑骂槐,脸色一变。凤菲那妙比仙乐天籁的声音在面纱内响起道:“沙副管事!”听来隐带责怪口气。沙立目的已达,得意洋洋的闭口不语。凤菲瞧了项少龙一眼,淡淡道:“以后小心点好了,扶了房生回房后,再下来给我套车吧!”项少龙抹过一把冷汗,知道她们主仆果然认不出自己来。看着她在前呼后拥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这么一来,他就休想可开熘了。何况他感到房生一天腿伤未愈,自己也该留下来照顾房生。这就是他项少龙做人的原则了。不知何时,雪粉又开始降下来。在黄昏的朦胧光线下,细雪轻柔无力地飘舞着,似很不情愿才落到地上,结束了那短暂而动人的旅程。一切都放缓了,被净化了。项少龙策着健马,载美而行。前方四名家将开路,后面还随着八名家将。魏兵的指挥偏将敖向亦带了十多名亲随,伴侍两旁,益发显出凤菲备受各国权贵尊重的身分。她就像二十一世纪色艺双绝的艺人,谱出的曲词均盛行一时,非是一般出卖色相的歌伎所能相比。在这种前呼后拥的情况下,项少龙纵没房生这负担,亦熘不了。非是没有可能,而是会教敖向生疑。最妙是敖向自然以为项少龙是已替凤菲办事多年的御者,故对他半点都不起疑心。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只知追在前方家将的马后。蹄声嘀嗒中,车马队畅通无阻的开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里。大多店铺均已开门,但仍可从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绣工、织工和缝工等工艺为主。项少龙虽非对文化有深厚认识的人,但因观察力强,感觉此城比之以前到过任何这时代的城市,都多了一份书香和古色的气氛。此时敖向策马来到马车旁,垂头向凤菲说话道:“昔年旧晋韩宣子来到鲁国,看到鲁太史所藏典籍,大叹‘周礼尽在鲁矣’,凤小姐故地重游,当有所感。”项少龙心中一动,这才知道此城原属鲁国,鲁亡后不知何时落入魏人之手。连孔夫子都是在这土地上出生,难怪会有一种他国没有的文化气息。凤菲幽幽一叹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们鲁人顽固守旧,抱着典籍礼乐不放,也不致始受制于齐,继受制于吴、越;虽得君子之邦的称誉,还不是空余亡国之恨。敖大人过誉了。”项少龙听她语气萧飒,心中一阵感慨。原来她非是宋国公主,而是鲁国公主。不过鲁宋相邻,更说不定两国都和她有点关系。敖向这着马屁拍错了地方,尴尬地东拉西扯了两句后,见凤菲全无说话的兴趣,知机地退回原处。马队左曲右转,逐渐离开了大道,朝城西偏僻处走去。在风灯的光芒中,凄风苦雪之下,就像在一个永无休止的梦境中前进。项少龙感受到身后美女重回故国的黯然神伤。想像着将来小盘统一天下时,敖向等都会变成像她般的亡国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或者可作现时东方六国的写照。马队穿过一片疏林后,在一处陵寝停下来。项少龙心中恍然,原来凤菲到这里来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凤菲等鱼贯下车,由敖向陪伴着朝陵墓走去,没在林木后。项少龙和一众家将魏兵留在原地,不一会隐有哭声传来。当她们回头时,除凤菲被面纱遮着看不见脸容,小屏儿等都哭肿了秀眸。回到船上,已是深夜。谷明等全熘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脸愤慨的房生。项少龙见他的左脚胡乱扎了些布帛,问道:“怎样了?”房生两眼一红道:“若我的脚好不了,就要找他们拼命。”", "summary": "项少龙在逃避追捕中意外得到两锭金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潜入一个宝库,发现里面珍贵物品已被席卷一空。在宝库中,偷听到龙阳君和其他人对话,得知自己已成为魏国的通缉对象,悬赏五百金。项少龙意识到必须尽快离开大梁。他成功避开追捕,逃到王宫,藏身于单美美的宫中。单美美愿意帮助他逃离。项少龙通过地道逃出王宫,他又伪装成御者沈良,加入凤菲的歌舞团,随团离开大梁。在船上,项少龙了解到歌舞团内部的矛盾。他受到其他御者的排挤,但他并不在意,只希望找到机会逃离。项少龙在船上的生活并不愉快,但他仍然忍耐。他与房生成为朋友,后者告诉他自己的愿望是攒钱买地。项少龙同情房生,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需要找到逃离的机会。当船抵达谷城时,项少龙本想趁机逃离,却被张泉要求去准备马车。他和房生遭到谷明等人的恶作剧,房生受伤。项少龙愤怒,但选择先照顾房生。凤菲出现并责备了沙立,然后命令项少龙去套车。项少龙见凤菲没有认出他,松了一口气。项少龙随凤菲前往一处陵寝,凤菲在陵墓前流露出哀伤,项少龙则对各国权贵的未来感到感慨。回到船上后,项少龙决定暂时留下来照顾受伤的房生。"} {"context": "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UOK校园最美的时候。年轻人身体里仿佛揣着一团火,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本科的小女生们便一个个穿上了短裤,而且一个比一个短,恨不得把那白生生的大腿全部露将出来。周日的时候,江之寒和卡琳约了小蓝,庄佳蓉,和老宫去校门对面的小公园烧烤。老宫不出预料的推辞了,说周末有事。卡琳兴致很高,说这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开着江之寒的车出去采购食材和风筝,江之寒自个儿到校园里,去小蓝的办公室和他会合。两个人出了生物系的大楼,又给庄佳蓉打了个电话,她周末忙着熬夜在编程。站在计算机系的大楼下面,小蓝看着一群结队而过的年轻女孩儿,不由感叹道:“啧啧,大腿比我的还粗!”江之寒教导他,“不是人家的太粗,是你的太纤细。”小蓝叹口气,“是啊,我就是日漫里那典型的纤细纯情少年。”江之寒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远远的,江之寒看见庄佳蓉,举起手朝她招了招,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Hello?……啊,是你啊……啊,这样,要不要我来接你……这样啊,那……在侧校门口的公园好不好?我给你个地址?”旁边的蓝晓峰看他一脸古怪的样子,忍不住多嘴道:“不会是倪裳吧?”江之寒摇摇头,“一个老朋友……好久没见。”蓝晓峰试探着问:“是美女吗?”江之寒白他一眼,很不客气的说:“你没戏!”※※※三人在小公园门口会合了购物的卡琳,从车后厢里搬出来一个大大的便携食品柜。江之寒看看表,“有个朋友从东部过来,我在这里等等她,你们先过去?”卡琳说:“那就一起等呗……很久吗?”说话的时候,一辆野马拐进停车场。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女孩儿推开车门,朝司机摆摆手,径直朝他们走过来。江之寒看过去,女孩儿的脸庞似乎丰腴了少许,头发却剪成了短发,显出些以前看不出的干练。但,她还是那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那个十七岁时篮球场上白衣似雪的精灵!江之寒走前两步,脸上不由浮出真心的笑容,“好久不见啊,芳芳……”※※※小公园的草坪,风力远不如中州大江的河滩。卡琳尝试了好几次,也不能把风筝放上去。江之寒只好接手,让她拿着滚筒,自己来放线。放风筝这事儿,他陪着罗心佩那小魔女做过两三回,已经算是老手了。五分钟后,老鹰终于飞上了天。江之寒松开手,把指挥权交还给金发女孩儿,自个儿回到BBQ的地方,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操劳。阮芳芳和庄佳蓉一起,正在烤架边往羊肉串上刷油。蓝晓峰拉了一把江之寒,让他坐在野餐桌旁边的木椅上。压低了声音,他叹息道:“这个,比倪裳还漂亮……简直,简直就是天使啊!”褪去少女的青涩以后,阮芳芳那与生俱来的清冷的傲气中似乎多了几分华贵和圆润,肤色白里透着淡淡的晕红,宛如最名贵的瓷器,却又多了那瓷器没有的鲜活的生命。蓝晓峰叹道:“之寒,虽然你比我帅那么一点点,高十公分,有钱很多倍,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老天何等不公!”江之寒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把她的电话也给你,这可好?”蓝晓峰哼了一声,“要是现在有一场革命,我第一个要斗倒的就是你这个家伙!”江之寒哭笑不得,站起身来,“女生们都在忙呢,你也别偷懒!”蓝晓峰摇头,“别管我,让我静一会儿。”江之寒说:“你要干嘛?”蓝晓峰说:“我需要自怜自艾一会儿……”江之寒朝他比了个中指,往烤架那边走。走到半途,看见庄佳蓉朝他走来。“喂,之寒,有没有胡椒粉?”她问。江之寒说:“当然有……在那个小包里的。我带你去拿。”庄佳蓉回头看了眼正烤羊肉串的阮芳芳,转过来,轻声问:“这个?……就是另外一个不接你电话的人?”江之寒一愣,“佳蓉?……你是和小蓝在一起久了吧,这么八卦!”庄佳蓉扬起脖子,很骄傲的说:“想让我八卦,是要有实力的哦……到底是不是嘛?别吊我胃口!”江之寒苦笑,“不是的……我们啦,是最纯洁的友谊。”庄佳蓉轻笑,“有多纯洁?”江之寒看她一眼,笑眯眯的,“和我们俩一样纯洁……”※※※中午吃的是烧烤,晚上江之寒请客吃法国菜,大家都喊没怎么吃饱。阮芳芳和两个同学到Vansas来玩,住在一个朋友的亲戚家。吃过晚饭,蓝晓峰送庄佳蓉回家,江之寒先送卡琳回了住处,然后开车送阮芳芳。把车停在一个咖啡馆前面,江之寒说:“进去坐坐?”于是,两人下了车,进了门,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点了一杯拿铁,一杯摩卡,江之寒又要了两份小点心。点好单,江之寒歪着头,端详了她好一阵。女孩儿似笑非笑的,“我有变吗?”江之寒说:“当然,更漂亮了。”女孩儿撇撇嘴,对他老套的恭维不屑一顾。江之寒问:“寒假没有回国?”女孩儿答:“回去了,今年我们全家聚在京城给爷爷庆生,所以中州只回去呆了三天吧。”江之寒哦了一声,“这样啊……回去见谁了么?”女孩儿说:“还真没见谁……嗯,和林墨一起吃了个午饭。”眨眨眼,看着江之寒,“听说……这一年,你……发生了好多事呢。”江之寒手托着下巴,“是啊……每一年都不安生。”女孩儿嘴角扬起,露出个笑容,“还真让林墨这个小丫头说准了!”江之寒问:“她又说什么了?”女孩儿笑道:“她说,谢天谢地,终于出去祸害金发碧眼的姑娘了。啧啧,卡琳可是再典型不过的金发美女!”江之寒轻轻哼了一声,“其实……”他打住话头,“别说我了,你别告诉我,这次来找我,什么特别的事儿都没有。”女孩儿凝视着他,“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江之寒扁扁嘴,“以前也许会吧……现在嘛……”女孩儿问:“现在怎么了?”江之寒轻声说:“好像逾行逾远了……”女孩儿张了张嘴,半晌,低下头喝自己的咖啡。抬起头来,她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事儿嘛,是有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想说给你听听。”江之寒看着她,“有男朋友了?”女孩儿眼里神采闪过,“嗯……算是吧。有个人,追我好一阵了。那时候去英语培训学校考G班遇到的,后来恰巧又到了一个学校,所以就开始交往。”江之寒轻轻的问:“喜欢他?”女孩儿回答:“不讨厌……”江之寒愣了愣,“这个要求……也太低了吧?”女孩儿说:“让我不讨厌……挺难的。”带着几分可爱的傲气。江之寒不由得笑起来,“我能做什么呢?芳芳。需要我把你们加进我的早餐祈祷里面么?”女孩儿白了他一眼,“这人……有些古怪……”江之寒哦了一声,“越来越有趣了。”女孩儿说:“我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吧。别的都好,一谈起他父亲,他好像就有些支吾其词。我原以为是有什么事儿。后来有一次,大概就是上上个月吧。你知道,现在大使馆的人不是常常在各个高校轮回吗?通常组织些座谈,还带两部国内的电影来放映,来的时候多是国内的传统节日。我们那里离华盛顿纽约都还算近,所以大使馆的一年总要来这么两三次。不过这一次呢,带队的不是通常的一般工作人员,而是一个参赞。中国学生会的人说挺少见的。那天晚上,我是跟着去看了电影,电影放映前那个参赞还讲了十分钟话。看完电影,我去他家里取样东西。他说喝杯茶,我说太晚了,不用了。正说着话,有人打他的手机。然后他就说,正好有人过来,也找不到地方,他送我下去,顺便去接一接。于是我们两个人下来,我刚进了汽车,他等的人就到了,却是那个参赞。我坐在车里,看到那参赞满脸堆笑,很恭敬的样子。他说,上次见你,还是在你伯父家里,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这次来之前见到钟大使和黄部长,他们都说以前一直不知道你在这里读书,叫你有空去华盛顿见见。我听了没几句,就开车走了。下次见面,我没有提起,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问起他家里的情况,他只说爸爸是政府部门工作的,大概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他是小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我总觉得……他有些言尽不实。”江之寒点点头,“是个TZD?”女孩儿说:“我不知道。”江之寒轻叹口气,“芳芳,如果他父亲真是中央大员的话,照你说的,估摸着大概部长级别是最少的。那会影响你的决定么?”女孩儿答:“我不知道……不过呢,我不喜欢这样遮着藏着的,算怎么回事儿呢!知道了,心里才能仔细想清楚。”江之寒盯着她,“真想知道?”阮芳芳凝视着他,“你不是告诉过我,要长大吗?长大了,就要仔细思考,认真抉择,不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江之寒说:“那就直接问他呗。”阮芳芳说:“我不是问过几次了么?懒得再问,免得搞得像我在要求什么一样。”江之寒抿着嘴,微微点头。半晌,他说:“把他名字告诉我,再发一张你们俩的合照……”阮芳芳低头喝了口咖啡,忽然道:“他出狱了……”江之寒说:“我知道。”阮芳芳问:“你找人关照过的?”江之寒说:“我没有……他表现不错吧,又有立功表现。”阮芳芳道:“我……偷偷的去看了他一次。”江之寒摸了摸鼻子,这个女孩儿对过往的眷念,让他有些惊讶。抬头看她,眼里似乎有光在闪,是泪光吗?阮芳芳吸了吸鼻子,“这样讲,我知道……我知道不好,可是,他……他看起来像是已经三十了。”顿了顿,她接着说:“锐气全被磨掉了,背有些佝偻,……看起来是最老实不过的人。”她低下头,“就一点没变……还是不爱说话。”阮芳芳说:“现在劳改出来的人,很难找工作,他家里条件又不好。如果你没有打招呼,他应该进不了你那个餐馆儿打工吧?”江之寒淡淡的说:“我再关照,也关照不回他五年的青春和你熟悉的那个人了。不过,世事无常,福祸相依,他磨平了棱角,平平淡淡工作过活,未尝不是件好事。我们现在看着他,好像免不了同情。其实,我们真的比他过得好很多?芳芳,借用我最近被灌输的一句话,只有上帝可以裁判我们。如果你连上帝都不信的话,没有人可以评判你过的好还是坏。所谓好坏,不过在乎一心。”阮芳芳一眨不眨的盯视着他,半晌,噗嗤一笑,“你悟了?!……什么时候出家呢?”江之寒举举咖啡杯,“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坐。”喝了口咖啡,他今天加了奶油,甜和苦混杂在一起,有股奇怪的味觉。江之寒柔声问:“他……还在你心里?”阮芳芳的眼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有些迷离模糊,“其实不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似乎忘记这个人了。有那么一两年的时间,这个名字从来没在脑海里出现过一次。但不知道怎的,那天……那个人请求和我交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他,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所以,后来寒假回中州,我去看了一眼。”坐在美国中部小城的一个咖啡馆里,江之寒看着对面近在咫尺的天使一般的白衣女子,好像这是一个幻觉。天花板上垂下的小吊灯,就在他们的头上,暖黄色的光晕中咖啡的热气像大江晨起时袅袅的烟雾,慢慢的模糊了她的面孔。江之寒回到家,去书房给小顾打了个长长的电话,给楼铮永发过去一个传真,又和张小薇通过电话。翻开电脑上的日历,才发现今天是林墨的生日【在日历上他写下了备注】。礼物他早已经寄出去,但今天这个日子他险些给忘记了。他想了想,还是明天早起给她打电话吧,那时候正是国内的晚上。处理完事情,他去浴室洗澡刷牙,换好睡衣,进了卧室。扭开床边的台灯,他拿起一本才买的《银河英雄传说》,想要重温一遍,卧室的门砰砰的敲了两下,卡琳在门外问,我可以进来吗?江之寒说:“请进。”门推开,卡琳穿着两件套的睡衣睡裤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来,看了他半晌,问:“You Ok?”江之寒扬扬眉毛,“Sure。”他笑笑,“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妥吗?”卡琳伸出右手,按在他额头上,轻轻的像熨斗一样抚平他眉毛之间的皱纹。她的手冰冷,肌肤的接触让江之寒皮肤上起了些鸡皮疙瘩。江之寒按住她的手,说:“我们家乡的说法,这里有皱纹是好的,叫额头纹。”他皱起眉头,“像什么?”卡琳湛蓝的眼珠宛如一池春水,“像什么?”江之寒说:“看不出来?老虎……老虎就是有额头纹的。”卡琳扑哧一笑,“看不出来。”她说:“今晚好冷,感觉比冬天还冷些。暖气坏了,你知道吗?”江之寒说:“我已经给电气公司打电话了,他们说最早要后天过来。不巧我明天要出门几天,到时候你能在家里等着吗?”卡琳嗯了一声,又说:“好冷。”江之寒抓着她冰冷的手,轻轻一带,把她带进被窝里。他倒吸了口冷气,“你……就像个大冰块儿。”卡琳依偎在他怀里,半闭上眼,“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吗?”这是她最喜欢问别人的问题。江之寒说:“金色?”卡琳一笑,“贪财鬼……第一是蓝色,海的颜色。”江之寒说:“第二呢?”卡琳说:“白色,冰的颜色。”江之寒哦了一声,把台灯的光扭到最暗,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难怪,你就是个大冰块儿。”卡琳说:“然后是银色。”江之寒开心的说:“终于有个实用的了,银子的颜色。”卡琳不屑的吃了一声,睁开眼,曼声说:“看见月光洒进来了吗?”江之寒扭头一看,真的,今晚的月光在地上淡淡的洒下一片银辉。夜风吹过,角落里的窗帘轻轻飘起。他说:“呀……是说有些冷,窗户没关呢。”卡琳靠在他胸前,曼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字正腔圆,这几句说的竟是中文。江之寒一惊,“你?……这又是跟谁现学的?是晓峰吧?”卡琳改回英文,说:“我八岁就会了呢。”江之寒揉揉她金色的短发,“你别吓我。”卡琳说:“八岁到十一岁那几年,我爸在上海当外交官。我还上过两年中文课,不过好久勒,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江之寒愣了愣,女孩儿成天在外面餐馆打工,他没想到她父亲却是瑞典的外交高官。他手滑过她光洁的背,放在她的臀部上。女孩儿因为天天锻炼的缘故,那里不仅挺翘而且结实又弹性十足,摸上去的感觉非常的好。江之寒说:“我才认识你的时候,你连我的中文名字都不会讲,那是装的吧?”卡琳腻声说:“才不是……我中文荒废了好久,你的名字本来就很难念嘛。”江之寒使劲捏了几把,换来两声轻笑。他说:“反正啊,我看的电影里,学心理分析的漂亮女人,一定是双重性格,然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卡琳咯咯的笑,“是吗?”江之寒说:“不是吗?”黑暗中,金发女生的眼睛像极了一只猫,蓝蓝的,却发着绿光。她说:“秘密是要发掘的。”抓住江之寒的一只手,把它带到自己右边的蓓蕾上,“我奉送你一个秘密……这边,比那边要敏感好多。”江之寒拇指和食指并拢,掐了一下。卡琳哟了一声,腻笑道:“我可不是Masochist。”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贴身的睡衣已经剥落,贴在身上,就像一条光溜溜的鱼儿。江之寒吻住她的唇,手往下探,在她股间轻弹快拨,感觉到怀里的躯体,慢慢从冰块融化成春水,从白色变幻成蓝色,再加温到沸腾。终于,女孩儿忍不住一手抓着她想要的东西,放进自己温暖的怀抱。双手搂着男生的腰,她说:“我喜欢你的强壮,丹尼尔。”江之寒狠狠的说:“这好像斯巴达奴隶市场上的对话,我不喜欢。”他使劲一挺腰身,硬生生的把女孩儿往后顶退了好远,头撞在那床头的木板上。卡琳呀的痛叫了一声,双腿盘起,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缠住,使劲挺起腰,毫不退让的反击。她抱住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再告诉你个秘密……我在德国出生的……所以呀,我失控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说德语。”江之寒也不答话,一手揽着她仿佛随时会断掉的细腰,进出她的身子。一会儿的功夫,卡琳便发出止不住的娇吟。她平常说话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激情下的呻吟却是甜腻清亮宛如少女一般。女孩儿并不压抑自己的感觉,那叫声婉转向上,很难想象是从那么娇小的躯体中迸发出来。终于,她嘀咕了一句江之寒听不懂的话。江之寒使劲顶了她一下,问:“说什么呢?”卡琳腻声说:“再……再深些。”换来一阵疾风骤雨。江之寒逼问她,“刚才说什么,翻译给我听听。”卡琳娇呼了一声,“就是……就是那里了。”……“这一句呢?”“呀!……我飞起来了……I am Flying.”※※※夜色里,江之寒伏在她身上,意犹未尽地说:“卡琳,我教你一首词。意境很美,要好好学哦。”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随着春天一起来的,是一年一度的UOK中国学者学生联谊会主席和主席团成员的选举。生物系的辛强,就是江之寒在沪宁机场初遇的那位,是当仁不让的热门候选人。他一到UOK,便是一等一的活跃分子,迎新晚会,中秋晚会,和春节聚会都积极的参与组织工作。再加上P大的校友在UOK稳居第一,大多数有闲关心这个选举的人都认定他十拿九稳的会当选主席。UOK中国学生会主席这个头衔,以后到底有没有用,是值得讨论的一个好话题。但好歹这也是积极参加社会活动,体现领导才能的履历不是?在此之外,和UOK为数不多的中国女孩儿接触的机会更多,也是社交层面的一个新平台不是?这后面一点,吸引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参选人:小蓝蓝晓峰同学。UOK中国学生会的这次选举,采取的投票形式很新很高科技:Email投票。所有留学生或者学者,只需要递交姓名,科系,和入学时间,就可以注册一个中国留学生邮件群组的成员。实际上,大多数人已经注册过了,在这个群组里经常有各种求助打折的信件。哪里可以买到便宜东西,哪里下片最快,多关注这个邮件群组一定没错。选举委员会向群组的每个成员发一份表格,只需要在计算机上选出自己心仪的候选人,点一个回复,两分钟的功夫一切搞定。这个选举形式是去年才开始推行的,效果出奇的好。你想啊,如果要走到某个地方去投票,很多人恐怕就嫌麻烦放弃了,而收发Email已经是这里的学子们每天必做的事情,相比起来组织成本运行效率都得到极大的优化。去年采取这个形式以后,收到的投票暴增了百分之一百五十七。从发出选票,到最后投票的截止,一共有两周的时间。选票就定在下周一发出。这个周日,蓝晓峰拉了一帮人,江之寒笑称是他的助选委员会成员,到江之寒家里劫富济贫吃大户。为什么选择这里呢?因为隔壁老头子去加州了,江之寒帮他照顾辛西娅,偌大的房子就住他一个人,适合搞Party。另外一点呢,江之寒琢磨着,蓝晓峰刻意低调,要避开自己居住的红枫——中国留学生成堆的地方。这次竞选之前,辛强还找过一个系的蓝晓峰,承诺要把他带进学生会,作他的副手。没想到,平常嘻嘻哈哈的小蓝,咱也是个有志气有野心有朋友有抱负的四有青年不是?※※※门铃响起来。江之寒穿着做饭的衣服,拍拍手,出去开门。大门外面的街上,这会儿热闹的停了足足四辆车,下来男男女女一共十三四号人。蓝晓峰毫不见外的招呼大家脱鞋进屋。有几个江之寒完全不认识的,他忙着介绍,“介绍一下,介绍一下,我哥们儿,江之寒,我们竞选委员会的大金主。”江之寒没好气的说:“是竞选委员会的厨子,好不好?”为了满足蓝晓峰的铁杆支持者们的口腹之欲,江之寒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食物,清蒸的蟹,肥美的鲈鱼,油而不腻的老鸭煲,拼盘的卤菜,让人食欲大开的小火锅,再加上在山脚下意大利店点的外卖通心粉,比萨饼,和海鲜饭。长长的红木餐桌上,大大小小的盘子摆了足足二十个,里面花花绿绿的,食物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蓝晓峰绕着桌子巡视了一圈,走到厨房,重重的拍了拍江之寒的肩,“之寒,够朋友!”江之寒翻翻白眼,“酒水,外卖,加上食材,一共五百块。我的劳动力,就算白卖给你了!”蓝晓峰谄媚的笑笑,“说钱就俗了哈。五百美金,在你眼里那还不是就和一颗大白菜一样,是不是?”江之寒瘪瘪嘴,“我说,你小子有一套啊,不声不响的,UOK华人圈子里的三大美女,你网络了两个帮你加油助威。”除了今年的庄佳蓉,三年级的李菲,和现在已经贵为助理教授的经济系的罗媛,号称UOK华人圈子里的三大美女。罗媛一般不掺和学生们这些事儿,江之寒没想到李菲也和蓝晓峰这样熟络。以他的不问世事,都听说过这个姑娘的大名。蓝晓峰呵呵一笑,“佳蓉那是拜托你的关系。美女好使啊,一个顶十个。”江之寒说:“我看最好使的是承诺谁选你,完了给张五十块的沃尔玛购物卡,保你成功!”蓝晓峰哈哈笑道:“贿选这事儿咱不干。不为别的,只因为咱是穷光蛋。”和江之寒说笑了两句,蓝晓峰出去招呼大家开吃。江之寒差不多也忙完了,招呼老宫帮自己盛汤摆盘,把最后几样东西拿出去。老宫看看外面,小声说:“我看,这小子有戏!”江之寒微笑说:“那是……这家伙是扮猪吃老虎。你想想,整个UOK,能把你当作车夫,把我使唤成厨子,和庄佳蓉李菲都混的成哥们儿的,就他一个吧……”老宫说:“这次参选主席的就三个人。关键是辛强还没有意识到有人可能挑战他。几天后,有票回去,他大概才会察觉。到时候,恐怕有些晚了哦。”两人把东西拿到餐室里,江之寒抱了一箱啤酒和两瓶白酒出来,甚至拿出来一瓶全新的五粮液,大声说:“先说好啊,喝酒的等会儿别开车,大家互相监督一下啊!来来来,白酒红酒啤酒,要什么自己倒。”很是豪爽的模样。蓝晓峰啧啧了两声,“哪里搞的五粮液?”江之寒说:“朋友从加州给我寄过来的,那边中国店有的卖。”于是,热热闹闹的,大家开了酒瓶,纷纷满上。有人叫道:“先干一下吧,为了晓峰!”江之寒起哄道:“为了主席!”大家哈哈一笑,“为了主席!”蓝晓峰四顾点头,满饮了一杯。清清喉咙,他说:“我说两句哈……Seriously,今天主要是大家朋友一起聚一聚。我这个人没什么纲领,也没什么野心。我觉得吧,留学生组织唯一的用处就是帮助大家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尽可能的多组织一些活动,增进彼此的了解。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更应该抱成团,互相温暖,是不是?我一时兴起,来竞选这个主席,不管结果如何,现在收获都很大。这最大的收获,就是交了你们这些朋友。今天我是借花献佛,借之寒的地方和美食说声谢谢。多谢捧场啊,兄弟姐妹们!”举起杯子,又喝了一杯。江之寒端着个酒杯,抿了一口五粮液。好久没有喝白酒,感觉还挺新鲜的。大概是做饭的缘故,他没什么特别的胃口,只挑了两样凉菜吃了两口,喝了一碗汤。刚放下汤碗,蓝晓峰带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给你介绍一下,之寒,王寒冰王师兄,计算机系的博士。”江之寒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王寒冰开门见山:“之寒,你认识欧阳吧?”江之寒说:“当然。”王寒冰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哈哈。好久没有联系,上次和他联系,听他说起有个好朋友也在UOK,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江之寒露出个笑容,“是吗?真是的,这世界还真小啊!”王寒冰说:“欧阳现在混的很好啊。我听他说,你帮了不少的忙!”江之寒道:“没有的事儿。是他帮我的忙才对。他才开公司的时候,我是出了一点资金,不过各方面的业绩都是他一手做出来的。”王寒冰说:“前个月我去加州开会,在那里和他吃了个饭。他最近好像又回国了,是吧?”江之寒点头,“是的,他现在应该在宁州吧。”王寒冰说:“欧阳以前成绩就很好,本科毕业的时候我劝他和我一起申请出国。他不答应,唉,那时候,他喜欢一个姑娘,一心要守在她身边。我那时候还说,大丈夫事业为重,没想到他在国内发展的那么好!”江之寒笑道:“你也很好嘛,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好。”王寒冰道:“我快毕业了。这两年假期都在IBM做Intern,所以去那边工作基本上没有问题。我还想看看学校方面的工作,不过太难,表达能力也一般。英文还是不够好啊。我就想着,在这边先混点资历和人脉,以后还是回国发展比较有前途。”江之寒说:“也是,若论创业,这边也有这边的劣势。主要是人脉不够,这一点走到哪里都很重要。不过要是你做高科技方面的Startup,这边的风投方面的资源应该不是国内能比的。”王寒冰哈哈一笑,“风投嘛,找你不就行啦?”也不知道欧阳和他说了些什么。江之寒微笑,“那感情好,希望以后有合作的机会。”王寒冰从皮夹里掏出张名片,递给江之寒。江之寒让他等一下,到书房里拿了张自己的,再在后面手写上在Vansas的手机号码,递给他。王寒冰说:“听小蓝说了,你和他很铁。”江之寒点头,“是啊。我们也算有缘分,一下飞机就碰到了……”王寒冰压低了些声音,“小蓝这次没问题。这事儿我都没和他说,免得他小子太得意忘形。”江之寒哦了一声。王寒冰说:“这个华人的邮件组,是我三年前创建的,一直都是我在维护管理。去年第一次通过电子邮件投票,这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很清楚。没记错的话,去年一共收到八十几张选票吧。今年撑破天,也就一百张。有些来了很久的老油条,或者是交流学者,很难得来投票,和我们这些学生们也没有太多的接触。整个群组,现在一共就一百六十号左右的人,能有六成的人投票那绝对是顶破天了。这小子给我交了底,今天还有几个人没来,他的班底至少二十个人,那就是二十张铁票。他让每个人至少帮忙拉两张铁票,我看完全没有问题,大家都跟他反馈过了。”江之寒笑,“看来我是唯一完成不了任务的……”为了替蓝晓峰拉票,江之寒还真的找了他认识的一个经济系的女生,香港来的,以前开车带她去买过旧家具。这可能是江之寒唯一肯定能帮蓝晓峰拉的一张票。王寒冰哈哈一笑,“这样的话,满打满算他有六十张票,就算中间有些出入,五十张票问题不大,肯定过半了。这次一共三个候选人,那个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对,辛强是吧,和小蓝一个系的那个家伙,我和你说,人缘不好,爱出风头,我认识的几个计算机系的老生都不喜欢他。他大概以为P大出来的都会给他投票,又有这一届的主席支持,胜算很大。其实啊,大大不然。”江之寒心里想,小蓝还真是厉害,把邮件组的管理员都拉进自己的竞选小组里,对于情势的发展可谓是了如指掌。他半开玩笑的说:“李菲和庄佳蓉都被他拉来助选了,我看确实问题不大。”王寒冰点头,“那是……要不是这两个小妞最近都交了男朋友,只要她们出马招呼一声,我看每个人给他拉二三十票不成问题……”正说着话,蓝晓峰和李菲一起走过来。王寒冰站起来,“我去再吃点儿,这个比馆子里还好,别浪费了。以后多联系啊,之寒。”蓝晓峰走过来,拍拍江之寒的肩头,替他介绍,“虽然你很不合群,李菲师姐总是如雷贯耳吧!”江之寒朝李菲笑笑,对蓝晓峰说:“刚才王师兄还在夸你呢,他说佳蓉和李菲师姐就像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你两个都拉来做帮手了,一定不愁当不了主席。”李菲是长相甜美的那种类型,短发,酒窝,肌肤细腻。她听了江之寒的话,绽出一个微微的笑,是笑起来也很矜持的那种。蓝晓峰嘀咕道:“得一可安天下?我要是得了一个,就不要天下啦!”被李菲狠狠的白了一眼。江之寒翘起大拇指,“小伙子有前途,连师姐都敢当面调戏!”蓝晓峰喊冤道:“我哪有?”李菲竖起眉头,“我说,小蓝子,你信不信我临阵倒戈呀?”蓝晓峰嬉皮笑脸的,“师姐,你可别听之寒挑拨。我看着你,那叫一个自惭形秽,仰慕都来不及,哪来的调戏呢?”江之寒看了眼李菲,摇头叹息,“果然是个当主席的料!”李菲抿抿嘴,“是啊,这么无耻,当个主席真是太大材小用了!”蓝晓峰的竞选如火如荼地开始的时候,江之寒和保罗一起去了趟硅谷。身在硅谷的时候,他让香港女生替他打掩护,总算把漏掉的几节课混了过去,没出漏子。等他飞回UOK,两周的主席竞选已经落下帷幕。正如王寒冰所料,蓝晓峰拿到了五十八票,遥遥领先辛强的三十票,高票当选新一届中国留学生和学者联谊会主席。蓝晓峰把庆功宴推迟了两天,等到江之寒从硅谷回来,他亲自驾车到机场接了他,便直奔聚会的餐馆。这家叫Red Lobster的美国餐馆,是以卖鱼和海鲜为主。江之寒并不太喜欢它里面的调味,觉得做法也略嫌粗糙一些,远不如粤菜里的海鲜。餐馆的价位虽然不是多高,但对于留学生来说也不是小数目。看起来,蓝晓峰这次是下了血本,要感谢他的助选团。江之寒笑他说,这样选前选后都请吃饭的厚道人,怎么能不当选呢?到了餐馆,其他的人都到了。几个餐桌被头尾相接,临时并成一个大的长餐桌。江之寒大概数了数,有十六个人。江之寒拍拍他的肩,“一个月的生活费飞了吧?”蓝晓峰叹口气,“做人要厚道!”王寒冰接道:“听到没有?大家尽量多吃啊,吃的越多,小蓝主席就越厚道!”大家哈哈一笑。忽然有人拍江之寒的肩,他回头看,卡琳笑盈盈的站在身后。江之寒啊了一声,“你……不会在这里上班吧?”他记得卡琳打工的餐馆并不是这个呀。蓝晓峰在旁边说:“什么呀!卡琳是我请的客人……”卡琳嘻嘻一笑,在江之寒身边坐下来。美目环顾,看到很多人都好奇的打量她。她也不以为然,凑过头低声和江之寒嘀咕几句,问他蓝晓峰的喜事到底是什么。两人唧唧咕咕的时候,客人都到齐了。蓝晓峰要了两瓶香槟,开了,替大家一一斟上。举起杯,他说:“咱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字,谢了!来,干杯!”大家哄然应和。老宫叫道:“总要说点儿啥吧……来,小蓝,为了主席!”大家一起叫,“蓝主席!”江之寒举起杯子,“嗯,为了伟大的民主的胜利!”几个家伙都没心没肺哈哈的笑起来。王寒冰敲敲桌子,“小蓝不错,错了错了,蓝主席不错,请客都有始有终,不过河拆桥。来,为了白吃白喝!”除了几个女生,大家都嘻嘻哈哈的调戏了蓝晓峰一把。蓝晓峰满面红光,很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他见男生们都发过言,才说:“你们说的,我都不想听。我其实想听的,是美女们的祝贺。佳蓉?……”庄佳蓉温婉的一笑,举起杯子,“晓峰,祝你借助当选的春风,早日找到心爱的妹妹!”蓝晓峰左手抚胸,“承你吉言,我一定上下求索,无怨无悔!”有人叫道:“吐了吐了。”李菲接着说:“小蓝,当了主席就要为人民服务啊!我看中了一款沙发,你星期天负责帮我联系辆小卡车运一运,好不好啊?”蓝晓峰愁眉苦脸的,“这里没人有皮卡呢……不过,任务虽然很艰巨,为了师姐我一定完成任务!”江之寒加入男生的行列,敲着手里的叉子,“吐了吐了!”电机系的女生叫刘芳的说:“晓峰,你对我的Roomate到底有没有意思呀?人家等你表白等了很久了!”蓝晓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纯属误会!”几个女生一起Boo他。最后,蓝晓峰把目光投向卡琳,“卡琳,祝贺我两句?”卡琳没听太明白,江之寒凑过去帮她翻译了一下。卡琳眼珠转了转,用很标准的中文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很优雅的举起酒杯,遥遥的敬了一敬,饮了一口。同学们显然被她的老伎俩镇住了,连听过她卖弄中文的蓝晓峰都忍不住哇塞了一声。好久,他才说:“之寒,你不和一句?”江之寒微笑,对着他举举酒杯,“花开当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周一的中午,江之寒特地提前了半个小时吃过午饭,便往国际学生活动中心赶。走在春光明媚的路上,他掏出手机,拨了蓝晓峰的号码,“我说晓峰,别忘了带几个人来扎场子。”蓝晓峰在电话那边说,放心吧,你的事儿我怎么会忘?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在国际学生活动中心有个讲座。主持讲座的本来是卡琳,她前些日子一直在国际学生中心服务处帮忙,所以初识江之寒的时候,她自称是中心的卡琳老师,倒不是完全的无中生有。星期天卡琳和江之寒一起去滑旱冰。北欧出生的女孩儿,冰雪大概在他们的基因里面。卡琳滑的很好,她兴致浓时,给江之寒表演一周半,不小心摔下去,扭了脚踝,肿的像馒头一样,这一周大概都只能卧床休息。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找替换的人,卡琳就逼着江之寒准备一个讲座,临时的来顶替她。今天,江之寒花了半个晚上准备的这个讲座,名字就叫做“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中国”,是一个很吓人的很大的题目。他昨晚为了下载图片,编辑PowerPoint,一直忙到半夜两点半,还没忘了一早就打电话给蓝晓峰,让他带几个人来帮忙扎场子。虽然大场面见过很多,公司会议更是主持了一个又一个,江之寒回想起来,还真的好久没有在学校里演讲过了。留在他记忆里最真切的一次,是高二考了物理测验的第一名,走到讲台上给大家介绍学习经验。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正意气风发,在上面侃侃而谈,直到下课铃响过,才依依不舍的走下来,迎接他的是倪裳带着些赞许和敬佩的目光,让少年时的他顿时感到重力好像消失不见,身子似乎要飞起来了。江之寒调试着投影仪,回头看看大屏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陈年的记忆忽然就浮现出来。也许是在美国的生活太悠闲自在,有时间神游万里,才会时不时的忆起那么些往事吧!看看表,秒针指向正中,正好是十二点三十。江之寒抬头看了眼下面,小电教室里大概有五十个座位,居然坐了个八成满。坐在最后一排的蓝晓峰,伸出大拇指,遥遥的向他打了个招呼。江之寒按下讲台上的按钮,教室里的灯暗下去。他翻开PowerPoint的封面,开口道:“我叫江之寒,英文名叫丹尼尔。我来自中国。今天,这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想和大家说说我的祖国……”他停了停,继续道:“我在英语培训中心,在课堂上,在校园里,认识了不少美国的同学和朋友,和来自其它国家的同学和朋友。我问过很多人一个简单的问题。关于中国,你知道些什么?任何一样东西……出乎我的意料,大家都知道的很少很少。大多数人会说,中国,嗯,人很多。然和呢?啊……没有了。”江之寒说:“有过几次类似的经历,我就感到很好奇。于是呢,我设计了几个最简单的问题。譬如说,我问我认识的每一个不是来自我们那里的朋友,你知道几个中国的城市名字?结果呢,五成的人知道北京,六成的人知道西藏。确切的说,西藏不是一个城市,但我们就算是一个答案吧。只有两成的人知道沪宁。至于我出生的中州,读大学的青州,在中国也算是鼎鼎大名的地方,很可惜,一个人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平均来说,我认识的这些朋友们,知道的中国城市大概只有一个半。再想想看,我抽样的这个人群,都是接受过或者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都是很Open-minded,很愿意和外面的世界接触的人群。对于普通的人来说,知道的应该更少吧……”他顿了顿,接着说:“对于世界,中国还是一个神秘的国度。而我深信一点,真正的相互了解是建立一个好的关系的第一步,和最重要的一步。所以,今天呢,我想引导大家走过一个很概括很简略的旅程,有个最直观的印象。在我的心里,中国是怎样的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是怎样的在生活?我很荣幸,有这么个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个我心目中真实的中国……”※※※教室里的灯重新亮起来。前排有几个人站起来,很认真的鼓掌。蓝晓峰跟着也站起来,怪腔怪调的在叫“Bravo!”江之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保持着微笑,和走上台的几个美国学生欧洲学生随意的聊天。有人问他要PowerPoint的文件,江之寒指着最后一页的电子邮箱地址,给我发一封信,我一定回给你。有人说,有时候只有远离了才能感受那种归属感。这个周一的中午,江之寒站在讲台上,深切的感受到这一点。虽然有很多怨言,虽然他也切齿痛恨一些东西,但今天站在这里,他很衷心的,很骄傲的对大家说:这是我的祖国!我以此为荣!扭了脚的卡琳,得到了特殊的待遇。她坐在主卧室的大床上,床头柜上摆着好几个遥控器,电视的,CD的,还有江之寒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江之寒费了老鼻子的劲儿,一个人把沉重的电视柜和四十二寸大电视都搬到了卧室,为的是她一个人坐在床上不会无所事事。大概一半是出于关爱,另一半是来自他的本性,江之寒体贴的作风表现的淋漓尽致。早上的时候,他端进来做好的早餐,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和床一样宽的小平桌,两边放在床架上,把牛奶和面包奶酪的盘子稳稳的放在上面,就可以在床上享受一顿正式的早餐。卡琳蓝蓝的眼珠定定的看着他,“这……是哪里来的?”江之寒说:“才买的呀……这是方便懒人的东西,可以坐在床上就享受正餐。美国这个鬼地方,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人做出来卖。”卡琳看自己的早餐,一杯脱脂牛奶,一杯百分之百的橙汁,煎的金黄的鸡蛋,两片烤面包,切好的奶酪,加上新鲜的芒果和草莓。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都是我的?”江之寒点头,“我已经吃过了。”女孩儿深深的看他一眼,拿起刀叉,埋头风卷残云的吃起来,一点儿没有金发美女应有的淑女风范。※※※卡琳本性是个好动的女生,健身房,打工的餐馆,做义工的慈善组织,帮忙的国际学生服务处,她似乎整天都在移动,都在不同的地方之间穿梭不停。让她静下来,一天到头坐在床上,实在是一种折磨。做完讲座,又到系里和米拉罗斯和主管教授瞎侃了一个小时的牛皮,江之寒开车去了趟Bestbuy,回到家。推开卧室的门,卡琳像足了一只波斯猫,坐在床上,眼睁得圆圆的,摆出一副随时要往前扑的姿势。江之寒哑然失笑,“你……在干什么?”卡琳颓然的半躺到枕头上,“闷死了!”江之寒知道,她是一个有“运动瘾”的人,每天固定的时候不去健身房,就像没有吸到毒品一样,浑身的不自在。他笑她,“这就是想要Showcase一周半跳的代价……”卡琳嗔道,“你还说这个!……一周半挺简单的,我小时候就会了。”江之寒又说:“要不要我把哑铃拿进来,你在床上练练?”卡琳很雀跃的,“好啊好啊!”江之寒哭笑不得,“我说着玩的……砸下来砸到腿怎么办?”卡琳卷起眉头,“怎么可能?”江之寒说:“昨天你不是说,滑冰就像走路,是绝不可能失手的么?”卡琳叹口气,“这才是第一天呢……”江之寒说:“没有书看吗?”卡琳说:“我看了一整天,头都昏掉了。”江之寒提起地上的购物袋,“我今天路过Bestbuy,顺便买了个好玩儿的东西。这个游戏叫做文明,我以前在国内偶尔玩儿。这次为了向它致敬,我破天荒的买了个正版,想不想试试?”卡琳眨眨眼,“是什么内容?”江之寒说:“就是建立一个文明……建立城市,管理国家,征讨四方,统一大陆什么的……”卡琳嘟起嘴,“听起来好像很没有意思……”江之寒怂恿她,“没玩过怎么知道?很好玩儿的……对了,这里面还有很多心理学的东西,你一定会受益匪浅。”※※※看见投石车把自己最后一座要塞砸成废墟,江之寒转身盯着卡琳,咬牙切齿的,“你!”卡琳咯咯娇笑,她靠着男生的肩膀,举起右手,高呼,“Freedom!”江之寒的可耻失败,多半来自卡琳的捣乱。她坚持一有机会就要过渡到建立民主制度,她不准江之寒修寺庙【那都是骗人的东西】,她要控制军事投入【我们不要做战争贩子】。当然,最后的结局,就是拥有华美空中花园,商业发达的文明,被野蛮的投石机砸了个稀巴烂……卡琳很开心,为了自己小小的捣乱,“自由永存我们的心中,不是野蛮人的投石机可以毁掉的!”她挺起小胸脯,骄傲的宣称。江之寒恨恨的说:“早知道你好这一口,不如租盘勇敢的心回来给你看,唉!”卡琳嘻嘻笑着,把头靠在他胸前,“亲爱的,不要沮丧。独裁者从来不是我的爱。”过了一会儿,她又判定说:“丹尼尔,你是一个过份Competitive的人。连输了一场游戏,都会真心的沮丧。这个可不好!”江之寒说:“游戏嘛,不投入有什么好玩儿的?”卡琳轻轻的问:“一定要投入吗?”江之寒顺口答道:“当然。”卡琳眼珠转了转,神思似乎到了别处。※※※洗澡出来,江之寒披着浴巾,走到床前,“我今晚去书房睡,免得不小心碰到你的伤腿。”卡琳招招手,“先过来坐一下。”江之寒听话的坐到床边,“嗯?”卡琳说:“今天一天都没有运动,真的浑身不对劲呢!”江之寒失笑道:“不会吧,你!真的要我把哑铃给你拿进来?”卡琳眼里全是笑意,“不做那个!”江之寒问:“做什么?”卡琳眼睛弯弯的,“和我做爱!”江之寒啊了一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女孩儿伸出手,触碰到他浴巾下的肌肤。她的手凉凉的,带起几个鸡皮疙瘩。江之寒按住她的手,“你的腿?”卡琳伸出半截舌头,舔舔嘴唇,“那个……需要用腿做吗?”看到江之寒有些迷惑的样子,她忽然感到很甜蜜,“喂,不过,真的需要一个特别的姿势哟!你说,我们用什么姿势最好?”江之寒看过去,金发姑娘眼里全是笑意和清纯,好像她在讨论晚上吃豆腐还是吃青菜一样。他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学究。或者是,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真他妈美好的文化差异……※※※江之寒盘腿坐在床上,金发的波斯猫伏在他身前。她小手轻轻的旋转,嘴里吞吐着,时不时的抬起头,给他一个魅惑的笑。但即使意图魅惑,江之寒看到的全是天真无辜的眼神。那种野性和清纯的对比,让他不由得有很多的冲动。他强忍着冲动,和女孩儿进行持久的战斗。女孩儿又一次的抬起头,“可是,今天太久了……”江之寒带着笑意,“第二次嘛,总是比第一次要久。你可不能半路撒手不管哦。”女孩儿闷哼了一声,不甘心的俯下头,深深的咬了一口,她抬起眼,露出些哀求的神色,“再也不敢逗你了!”那一刻的风情,恍如一个初始人事的少女,微微勾起的嘴角,蓝灰蓝灰的眼珠,和那已经凌乱的金发。仿佛扣动了扳机,江之寒终于毫无预兆的释放出来。卡琳呀了一声,闭上眼。半晌,她睁开眼,伸出半截舌头舔了舔,有些喜滋滋的说:“好多哟。”好像节日里收到糖果的小孩儿。江之寒穿过校园,去老宫的办公楼找他吃中饭。本科生的学期已经快结束了,校园里的人少了很多。校园设计的理念,似乎都很喜欢在图书馆前放一个大大的草坪。UOK也不例外。和青大比,这片草坪大了足足一倍,修剪的极为整齐,远看宛如绿色的长毯,走在上面也颇有些走在地毯上的感觉。中午的太阳有些毒辣。江之寒穿梭在树荫之间,避开那火热的日头。这条小径,全是用碎石铺成,每百米石子的颜色和排列式样都会变上一变。小径两边,隔三岔五的摆着个木椅,上面都刻了名字,是向那些对UOK百五十年发展史里做出过贡献的人致敬。江之寒一边走着,一边游目四顾。UOK是中部最有名的私立学校之一,学费极贵,能来这里的本科生家境多半不错。据江之寒观察,UOK的女孩儿质量挺高。老宫这位理论专家说,西方女子因为新陈代谢过快,过了25质量就急剧下降,但十七八二十来岁的时候正是鲜花怒放的时节。夏天一到,校园里全是吊带裙,超短裙,和V型领的博览会。江之寒四处看着,今天视野里居然一个美女没有。他遗憾着微微摇了摇头,忽然又捕捉到什么,放缓脚步,眯起眼,仔细的朝那个方向看了好半晌。折下小径,江之寒径直穿过烈日下的草坪,到了它的东北角。在一棵大树的庇护下,放着一条两人坐的木椅。木椅两边都有高高的灌木丛,把它几乎包围起来。江之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木椅上坐着的女生身边,还俯头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女孩儿脸颊上似乎带着一颗水珠。江之寒啧啧了两声,取笑她,“想到什么好吃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庄佳蓉白他一眼,随手抹了把脸,不说话。江之寒耸耸肩,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正午的阳光,长长的舒服的叹了口气。庄佳蓉偏头飞快看了他一眼,“你叹气做什么?”江之寒慢悠悠的说:“阳光真好啊……”庄佳蓉闭上嘴,江之寒也不说话,懒懒的晒太阳,神态倒是和辛西娅有几分像。过了好久,庄佳蓉才说:“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江之寒懒洋洋的,“坐在这里和你一起晒晒太阳,不可以么?又没有要求交往,干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庄佳蓉哼了一声,终还是说:“刚才在三楼,钱文军那家伙说我下贱,这么快便得了报应……”庄佳蓉和她美国男朋友分手,江之寒是昨晚才听蓝晓峰那个大八卦说的。江之寒坐直身子,“你就哭了?!……”庄佳蓉说:“我?我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还莫名其妙给我发了封Email,冷嘲热讽,还带着辱骂。我告诉他,他要是再敢发一封那样的信,我就去找他们系主任,告他骚扰。”江之寒哼了一声,“这么过份?”庄佳蓉瘪着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江之寒叹口气,“看开些吧,别和这样的人计较……这家伙八成暗恋你呢。爱之深,恨之切嘛……”庄佳蓉嘟起嘴,“这是什么话?!”江之寒看着她,“等着看你笑话的人还少了么?谈朋友嘛,分了就分了,本不是什么笑话,只有国人才觉得那是笑话。过两天去找个更帅些的,就没人笑你了。”庄佳蓉说:“是啊,到时候会被人说成水性杨花就是了。”江之寒笑道:“得,那总比老处女好……退一步啦我们海阔天空,”他唱了句京剧不像京剧川剧不像川剧的词儿,“走吧,十九街才开了家越南店,去试试怎么样?”庄佳蓉跟着他站起来,走了几步,“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回事儿呢?”江之寒道:“我最讨厌别人追着问我为什么和女朋友分手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庄佳蓉展颜一笑,“那……你为什么和你女朋友分手呢?”江之寒没好气的给她个白眼,“这话说来就长了。从星座的层面上讲呢……”庄佳蓉偏头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温暖之意。朋友是什么?不就是在你难过的时候想要极力给你带去些欢笑的家伙么?※※※陪庄佳蓉吃过中饭,她不愿回办公室,便和江之寒一起到了中心图书馆。周六下午是江之寒在这里打工的日子,对于他愿意挣这一小时六美金小蓝就很是不解,江之寒说老子喜欢勤工俭学,不可以么?他喜欢呆在这古老又安静的图书馆里的感觉,无论是那四周的琉璃,那书架上木头的纹路,还是那些散发着墨香的书籍,似乎都有一种让心灵宁静的力量。由于电脑知识过硬,江之寒最近被分配了一个新的任务。UOK图书馆正在进行一个大的工程,把藏书扫描成电子文件,以便永久保存和便于查询。江之寒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帮忙维护一个数据库,跟踪管理这个浩大工程的进度。扫描处理好的书籍,除了在图书馆的服务器和校园的主服务器上有保存的备份,还有一个微缩盘的拷贝放在图书馆里。图书馆专门开辟出一个区域,来存放这些电子备份。江之寒坐在电脑前面,一边标记数据库,一边整理一个相关的文档。有一部分书籍,在数据库里标记为已完成,但在另一个关联文件里状态却并不相同。他把图书馆编号和微缩盘编号都记下来,站起身,去电子备份区找他想要核查的东西。五分钟后,江之寒折返回来,满图书馆的找庄佳蓉。终于,在西北翼的一个角落里看到她,她正捧着一本英文版的《理智与情感》慢慢的读。江之寒一把拉起她,神秘兮兮的,“走,带你看个西洋镜……”庄佳蓉看他笑的诡秘,不解道:“什么呀……”江之寒也不说话,牵着她的手,左拐右拐,往电子文档区走。学期结束的周六的下午,中心图书馆里人很少,这正是老美学生Party的“法定”日子,愿意呆在图书馆里的人凤毛麟角。过了H3区,江之寒放慢了脚步,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脚步放轻点儿……”下意识的,庄佳蓉知道不是啥好事儿。她嘀咕道:“定是什么鸡鸣狗盗的事儿……”江之寒一笑,“聪明!”带着她绕过一个拐角,这一块儿区域却是图书馆最荒凉的地方,极少有人来。高高的书架,上面陈列的不是图书,而是一片又一片的磁盘。走过第五个书架,隔着两个书架间的一个缝隙看过去,一个女孩儿手撑在墙壁上,背对着他们。她短裙被撩起,背后一个男生紧紧的抱着她,似乎已经完事儿了。庄佳蓉张开嘴,还没叫出声,已经被江之寒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两秒钟的功夫,她脸涨的绯红,伸出左手,在江之寒的腰上使劲扭了一把。这扭的狠了,江之寒忍不住轻轻唉了一声。这一声,惊醒了余韵中的鸳鸯。那白人男生抱着女友一起回头,八道目光顿时撞在一起。那年轻男生看着满脸绯红的庄佳蓉,神态自若,开口问:“Guys,你们也在找地方吗?”江之寒哑然失笑,他指了指右上方,语重心长的说:“Hey,兄弟,小心些,那里是有摄像头的……”拉着庄佳蓉,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知道腰上被扭了多少下,江之寒才拉着庄佳蓉回到她的座位。过了好几分钟,女孩儿似乎才回复了些常态,但脸上的红色却是久久没有消退。她狠狠的盯着江之寒,“你……你怎么这样啊?”江之寒很无辜的,“不是见你心情不好,找点儿趣事儿让你散散心么?”庄佳蓉跺跺脚,“这很有趣吗?”江之寒挠挠头发,“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庄佳蓉恼道:“你怎么这样啊!”江之寒问:“怎样?”他不甘心的小声嘀咕道,“那家伙也太快了些……”庄佳蓉咬着下唇,“下流哦……”江之寒叫道:“拜托……你怎么这样啊?”庄佳蓉问:“我怎么啦?”江之寒笑笑,“我说,佳蓉,你真是很保守哦。”庄佳蓉红着脸,“老美怎么这样啊!这是图书馆嘞……”江之寒道:“是啊,是挺罕见的,关键是被人抓住还气质从容,这一点很了不起。我在这里工作好一段时间了,接吻的倒是见到几个,这么出格大胆的绝对是一年一见……所以才拉你去看热闹嘛……”他接着说,“大家不就喜欢看稀罕的物事儿吗?我记得,前几年月全食,青州几乎全城出动去看月亮。”庄佳蓉忽然沉默下来。江之寒看着她,带着几分不解。半晌,她说:“那天……我第一次见我在宁大的男朋友。”江之寒淡淡的说,“这么巧?……我也是那天和我女朋友第一次约会。”庄佳蓉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是吗?”江之寒点头。也许月亮有时候真有些魔力吧?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都是你的错 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都是你的错 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都是你的错 在你的眼中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都是你的错 你的痴情梦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是这样的吗,小茵?※※※六点钟是江之寒下班的时间。他叫上庄佳蓉,出了图书馆,往生物系大楼走。今天是固定他们几个人聚餐的日子。蓝晓峰开车自己去餐馆,老宫的车最近出了点故障,江之寒说好去接他。庄佳蓉问江之寒,“卡琳去纽约了?”江之寒答道:“嗯,她在参与一个帮助非洲的什么项目,和世界卫生组织有些关系,所以去那边开会。”庄佳蓉又问:“我听小蓝说,你要带她回国见家长?”江之寒道:“他的话你也信!卡琳以前小时候在沪宁呆过几年,快十年没回去过了,想去走走看看。”庄佳蓉说:“我才知道,说她父亲是高级外交官,母亲是商界的成功人士。难为她还这么努力,几乎天天打工。”江之寒耸耸肩,“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那里亲情淡薄嘛……父母这么好条件,还好意思不给女儿一点儿零花钱。”庄佳蓉辩驳说:“这是独立好不好?不是说,国外的好多总统的儿女都自己打工挣钱上大学么?”江之寒切了一声,“小姑娘,不要这么Nave好不好?Too simple,sometimes too nave.你就拿我们学校来说,一个学分要六百五十美元学费,有几个本科生能靠自己挣钱负得起?”庄佳蓉不服道:“这是一种生活态度好不好?……我说,你这人,最近怎么越来越愤世嫉俗了。”江之寒说:“我不是愤世嫉俗,我只是不信这世间一切Propaganda。”斗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生物系楼下。江之寒看了看表,“是说的六点一刻吧?已经到了。”庄佳蓉说:“是说的六点一刻。打他手机吧!”江之寒说:“我刚刚拨了一个啊……这抠门的家伙,这个月手机超时了,死活不肯拿手机接电话。走吧,外面还有些热,到他办公室去等。希望有人给我们开门。”周六的生物系,门可罗雀。两人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一个刷卡进门的学生,跟着他一起进了大门。江之寒边走边说,“佳蓉,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你的《理智与情感》看到150页。走的时候,才看到170页。我说,你两个多小时,就看了那么一点?是不是下午看到的景象真的吓着你了?”庄佳蓉白他一眼,嗔道:“你还说!”江之寒道:“我是走到这里才想起这个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小蓝哈。”庄佳蓉诧异的看看他,“怎么了?你还需要在他面前保持高大光辉形象?”江之寒笑道:“你想哪里去了?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怪我没有打电话通知他。这个怨妇,能念叨上你一整年。”庄佳蓉脸一红,“你们……蛇鼠一窝。”江之寒也不生气,叹息道:“佳蓉,你这样天真又纯洁,我真的很为你担忧啊!”庄佳蓉气鼓鼓的,不理他,往楼梯上走。不知道怎的,中午时候的郁闷不知不觉少了好多。砰,砰,两声。她停下脚步,“什么声音?”江之寒一愣,“没注意……什么声音?”庄佳蓉犹豫了一下,“像是爆米花的声音。”江之寒没有深想,“呵呵,学期末结束要庆祝么?”两人继续往上走,从楼梯的某一个台阶往外看,能看到夕阳把光洒在对面建筑物上的暖色光影。江之寒指给庄佳蓉看,她静静的欣赏了好一会儿,好像沉醉在这美丽的夕阳之中。老宫的实验室在三楼,生物系的会议室在四楼。庄佳蓉站在那里,细细的看了一阵,忽然回过头来问:“卡琳从你那里搬出去了?”江之寒略微愣了一愣,“哦!……嗯,是的。”庄佳蓉轻轻的,“你们……吵架了?”江之寒看着远处的夕阳,露出个苦笑,“恰恰相反。”沉默了一会儿,偏过头来,正迎上女孩儿注视的目光。他说:“我对她太好了,所以小妞儿给吓跑了。”庄佳蓉皱着眉头,“我和你说正经的呢!”江之寒道:“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还记得上个月她摔伤了的事吗?本着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操,我让她过了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结果呢,有一天我回到家,看到她靠着拐杖正在干家务活儿。我就问她了,卡琳,你干嘛呢?不是脚还没好吗,乱动什么?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两个星期下来,我都养成依赖性了。这样下去,我好害怕呀。再后来,她一个朋友中途辍学离开Vansas,但房子租约还没到,一时间又找不到下家接手。她就接过去了,说反正就剩下最后大概两个月的租约,也算是帮她朋友一个忙。那房子隔的挺近的……”庄佳蓉呆了呆,“就这样?因为你照顾她太细致了,所以她……她反而觉得要保持距离?”江之寒抿抿嘴,“卡琳是个很独立的人。你看她成天打工什么的,住我那里的时候,每个月还给我房租呢。我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想了想也就收下了。我现在慢慢的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成长的环境不同,受父母的影响不同,形成的价值观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同。最重要的,还是要互相尊重。她受的教育……我的理解,独立性是最重要的。也许她一直在找她愿意付出一生去追求的事情,但她从没想过要把一生都拿去依附一个人。”庄佳蓉轻声说:“这说不上依附吧?两个人,不比一个人更强么?”江之寒耸耸肩,“两个人在一起,总会牺牲一些东西的,譬如自由,譬如个人生活的空间。在我们从小读的书里,那些都是值得的。如果能找到伴行一生的那个人,甘愿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但在另外一些人的价值里,保持一个人的独立性,不要为另外一个人去太多的改变自己是最重要的。如果失去了那种独立性,那个Relationship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我想,这是个度的问题,没有谁对谁错。我现在倒Sort Of同意后面这个观点。”庄佳蓉没有接嘴,好像沉醉在夕阳的美丽之中。砰,又是一声。这一次,江之寒听到了。他皱了皱眉头,但在潜意识里,这个地方让他产生了不了任何的联想。庄佳蓉停住脚步,“你听到了吧?”江之寒还没回答,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正站在两层楼之间。片刻以后,江之寒心里一动,拉起庄佳蓉的手往三楼跑。女孩儿本能的挣扎了一下,“怎么了?”江之寒看着她,“会不会是枪声?”他虽然近距离经历过一次枪战,对枪声的判断却不是专家级的。庄佳蓉啊了一声,跟着江之寒两步并作一步往上走。江之寒想的是自己两人离三楼比二楼近,上了三楼,拐一个角,老宫的办公室就在那里。刚踏上最后一个阶梯,那脚步声来的好快,庄佳蓉忽然啊了一声,脚步慢了一慢。江之寒一回头,只见一个人已经从楼上飞快的跑下来。他眼光一扫,已看见他右手握着的手枪,心不由使劲跳了一下。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显示任何慌乱或者逃跑意图的时候,手上紧了紧,把庄佳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那人走的极快,眼里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俩,一阵风似的从身边掠过,往楼下走。江之寒拉了一把还愣着的庄佳蓉,像没事儿一样慢慢的往拐角处走,眼角的余光跟着那下楼的人。虽然事发突然,情况惊险,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镇定,很清楚的看到那人是个亚裔学生,很可能就是国人。他虽然拿着枪,身上却没有血迹,握枪的手也没有抖个不停。忽然间,那人停下脚步,叫了声,“庄佳蓉?”庄佳蓉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停下脚步,朝他看去。那人带着丝古怪的笑容,“不认识我了?”庄佳蓉喘口气,“你……方鸣。”方鸣呵呵笑了笑,“是啊,我是方鸣。”手抬了抬,把枪举起来,放在自己面前细细的看。江之寒心一紧,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机会扑倒对方,把枪抢过来。但方鸣急匆匆的往下走,并没有显出任何敌意。即使刚才他在四楼做了什么,也和自己两人无关。因为考虑到这个,江之寒并没有冒险出手制服他。但现在他站在十几步阶梯之下,手里握着枪,自己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拜托老天,让他不要暴起发难。方鸣垂下手,说:“我杀了吉修贤。”庄佳蓉傻傻的啊了一声,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方鸣忽然又说:“费文静不如你漂亮……”在这个关头,他还有心思谈论姿色,让江之寒感到很吃惊,又莫名其妙的有些寒意。杀人以后如此镇定,不是老手,便是真的疯了。而疯了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下意识的,他动作很小的拉了一下庄佳蓉,让她大半身子都藏在自己身后。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盯着方鸣的手。他不认为自己能快过子弹,所以心里紧张的要死,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心脏怦怦的跳,如同刚才的枪声。江之寒现在寄望的,一是神志似乎还很清醒的方鸣和两人并我任何瓜葛,不会莫名其妙的开枪。如果不幸他开枪,希望他不是久经训练的老手,打的不要太准。只要给他两秒钟的时间,躲到那拐角之后,一切应该会好办很多。方鸣看着庄佳蓉,“该留的信我都留好了,但忘了一件事。我在SB有个股票账户,里面还剩一点点Holding。只记得处理银行账户,偏偏把它忘了。如果可以的话,那是转给我父母的,用户名是我的全拼,密码是Stardust,星之尘。你能帮这个忙吗?”庄佳蓉还没从震惊里苏醒过来,呆呆的没说话。方鸣和她不过点头之交,会拜托她处理身后事简直就像天方夜谭。江之寒轻轻掐了她一下,她才愣愣的点了下头,鬼知道有没有一个字她进耳朵里去。方鸣朝挥挥手,转身往下走。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他说:“你这个男朋友不错,居然愿意挡在你前面……呵呵,要珍惜哦……”一转身,两步两步的跳下阶梯。一会儿的功夫,脚步声已经消失在远处。江之寒长长的吁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方鸣杀人后的冷静让他感到震惊,比起七年前的二王简直不遑多让。如果他枪法神准,今天又一心想要杀人泄愤的话,恐怕他和身边的女生的名字会出现在本地报纸明天的头条了。江之寒把庄佳蓉拉到转角后面,掏出手机。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他的庄佳蓉似乎才回过神来。她问:“你干什么?”江之寒瞥她一眼,“不需要打911么?”话音刚落,远处隐隐的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呜呜……呜呜呜……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转眼间已在楼下。", "summary": "江之寒和朋友们计划烧烤和放风筝,他和卡琳采购后,与小蓝会合。在公园,江之寒展示了放风筝的技巧,而阮芳芳与庄佳蓉一起烧烤,蓝晓峰夸赞阮芳芳长得漂亮。庄佳蓉询问阮芳芳的情况,江之寒称他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晚上,江之寒与阮芳芳吃饭,阮芳芳说对男朋友的家庭背景不了解。江之寒建议她直接询问。江之寒在家中处理事务,和几个朋友联系后记起林墨的生日。卡琳到江之寒的卧室,两人亲密一会儿后,卡琳透露自己曾在上海生活,学过中文。在UOK中国学者学生联谊会的选举中,辛强是热门候选人,蓝晓峰也参与竞选。蓝晓峰在家中举办聚会拉票,得到了多位美女的支持,王寒冰感觉蓝晓峰的胜算很大,最终蓝晓峰成功当选。卡琳扭伤了脚,江之寒为她在卧室准备了各种娱乐设备和早餐。卡琳是个活跃的女生,江之寒陪她玩游戏解闷。江之寒与庄佳蓉相遇,庄佳蓉与美国男友分手了,江之寒安慰了她。江之寒在图书馆负责管理藏书的电子化工程。他发现一些书籍的电子备份存在问题,与庄佳蓉一起查找原因。江之寒和庄佳蓉等待聚餐时,突然听到了类似枪声的声音,紧接着遇到了手持手枪的方鸣。方鸣透露自己杀了人,并请求庄佳蓉帮忙处理他的遗物。江之寒尽量保持冷静,保护庄佳蓉。"} {"context": "“吕兄,贵宗还没有收到韩长老消息吗?”一名坐在吕洛对面的鹤发老者,忽然冲吕洛客气的问道。这位叫徐长景的元婴初期修士,是天道盟“水影宗”的长老,昨日才到的天一城。以前倒和吕洛有过数面之缘。“暂时没有。怎么,徐兄对韩师弟之事也很关心?”吕洛先是一怔,但随即含笑回道。“呵呵!这是自然的。听吕兄意思,似乎还有其他道友问过同样的问题了。这也难怪,我尚未到天一城时,耳中可就塞满了有关这位韩道友的传言了。啧啧!以元婴初期境界,竟然能从慕兰神师手中逃脱掉,这可不是我等能做到的事情。而且我还听说,有人说这位韩道友,竟然是近几年才刚刚凝结元婴的。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倘若如此,那就更惊人了。”徐长景笑着回道。一听鹤发老者此言,其余几名修士互望了一眼,也纷纷露出感兴趣之色的望向吕洛。有关韩立的传闻,这些人自然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一些,不过有关韩立是新进元婴修士的事情,他们倒还真没有谁听说过。“这个?韩师弟的确是才进阶元婴期不久的。”吕洛踌躇了一下,但随即思量此事早有其他人知道了,也就不隐瞒的承认道。“唏!”厅堂中其他都不禁动容起来,有两人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韩长老如此年轻就有如此神通了,想必以后大有可能进阶后期罢。许某先恭喜吕兄了。落云宗兴盛可是指日可待啊。到时候,我们天道盟也会增添一位大修士呢!”徐长景同样暗暗吃惊。话语中更带出一丝羡慕之意。其余几人也都差不多,羡慕之余,同样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语。吕洛心中有些自得,但口中自然谦虚了几句。“不过,吕兄。韩长老虽然在神师手下逃脱。恐怕受伤也不轻吧。否则怎会如此长时间都不见露面。吕兄是要多派些人手,去找一下的好。要是人手不足,本门可以派些弟子,协助一二的。”另一位长着一双吊丧粗眉地中年人,却眉头一皱的说道,声音略微有些冷淡。“这件事吕某不太清楚了。不过。想来是元气肯定会亏损一些的,潜藏那里静养了吧。”吕洛听心中不由得一紧。但随即神色不变的淡淡道。吕洛也是活了数百年的人精,难能听不出对方的嫉妒之意。这位吊眉人是天道盟第一大宗“鸾鸣门”的长老。天道盟那可以和三大修士相抗的联手双修夫妇。就是鸾鸣门的两位长老。否则,鸾鸣门又如何一枝独秀于天道盟各宗门之上。现在听说。落云宗长老有可能以后进阶元婴后期,这位自然有些不舒服的暗泼了一些冷水。但表面上看起来,吊眉修士却似很关心地样子。让人无法说些什么的。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际,忽然从门外飞射进来一道红光,一个盘旋后。射向了吕洛。众人一见,为之一愣。吕洛自己也是满脸惊讶。但仍然冲红光一招手。顿时红光化为一团烈火。跌落到了吕洛手中。吕洛将神识沉浸了其中,但片刻后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本宗韩师弟,已经进城了。现在正在本宗驻地。吕某就先告辞了。”吕洛强压住心中的兴奋,对他人解释了一句。就从匆匆离去。看着吕洛匆匆离去地身影。在座其他修士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各种神色都有。谁都没想到,这才提到那位传闻中的韩长老,对方马上就出现了。徐长景捻着胡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而吊眉中年人,神色如常,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其目中深处有阴沉之色闪过。天一城虽然是新建石城。但四大势力无论宗门大小,都有驻扎之地。正好按照势力范围。平划化为了四大区域。至于中间地区域,则自然是公共区域。一些知名散修可以入住这里。天道盟就在石城西区,落云宗又在西区的最南边。占了数十亩的一大片地方。这次前来支援的落云宗弟子足有二百余人,全都是筑基期以上弟子,结丹修士也有六七人之多。几乎占了落云宗大半的实力。如今在落云宗驻地大厅内,韩立坐厅堂中间地一把木椅上,单手托颔的一脸淡然之色。在其左右各站有一男一女。正是那位火云峰地峰主红衫老者和白凤峰的宋姓女子。红衫老者一脸恭谨,宋姓女子同样束手而立,但脸上隐含一丝复杂表情,明眸流转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吕洛从大厅外匆忙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木椅上的韩立,当即面上大喜的几步上前。“韩师弟,你终于回来了。这大半年没有露面,可让我和师兄担心之极。”“有劳师兄挂心了。当日损伤了点元气,不得已只能等静养一段时间。倒是我听说阗天城失守的消息,着实担心了师兄”韩立从椅子上站起,笑笑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没出事就好。咦,其他几位师侄呢!怎么不出来韩师弟见礼?”吕洛脸上露出宽心的申请,不过目光一扫左右后,脸色一沉的问道。“启禀师叔,宇师弟他们今日轮值,现在去整合那些散修去了。”红衫老者恭敬的答道。“哦!原来是这样。这倒不怪他们。”吕洛闻言,这才脸色一缓。这时。韩立却微笑地开口道:“我这次回来,才发现。我竟然还成了一个名人了。有关我地传翁,好像不少啊。”他在半路上,凑巧听到一些修士对自己地议论之言。不禁大感意外!“哈哈!这件事,我正想和师弟细说呢……,你二人下去吧。我和你们韩师叔要单独聊一会儿。”吕洛哈哈一笑,正想说下去。但眼神在红衫老者和女子身上一转后,淡然地吩咐道。这二人自然敢违抗,急忙答应着退了出去。只是那宋姓女子在出去前,又目光闪动的看了韩立一眼。而韩立心里有些纳闷。但神色未动,仿佛毫无察觉的样子。宋姓女子自从见到他后,神情有些不对。仿佛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但又一直犹豫不觉的样子。韩立奇怪之余,也没有打算主动问起的意思。“师弟。你瞒的我和师兄好苦。有如此大神通,为何不早透漏一二。”一见两名师侄褪下,吕洛未说其它,就先苦笑的抱怨两声。“我的确才凝结元婴的,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哪谈地上什么大神通。传言夸大了些罢了。”韩立摇了摇,无奈的说道。“好了。师弟不用过谦了。虽然慕兰神师是敌对之人。但其对你的评语,决不可能差太远地。不过让我和师兄更惊讶的是,师弟竟能从掩月宗拐来一名元婴女修来,这才让师兄我佩服之极。”吕洛嘿嘿一笑,脸带诡异笑容地说道。“怎么,师兄见到婉儿了。”韩立一听此言,脸上神色一动,有些关心的问道。临分手时,他送给了南宫婉一枚说明身份的玉简,略微将南宫婉的身份含糊的说了一下。但如今听吕洛话里地意思。却似乎全知道的清清楚楚了。“是啊!南宫仙子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说给程师兄听了。而师弟现在也无需担心什么了。”吕洛似乎看出了韩立地担心之意。含笑说道。“吕师兄这话意思是……”韩立眉头一皱,有些领悟还有些不解。“师弟不知道吧。掩月宗早在数月前。就突然传出南宫仙子因为修炼功法走火入魔,突然陨落而亡的消息。和化意门魏离辰的婚约自然解散了。而程师兄却认了一名叫婉儿的女修做义妹。并且打算将其许给师弟做双修伴侣,不知师弟意下如何?”吕洛眨了眨眼睛后,笑嘻嘻的说道。“婉儿拜程师兄做义兄?”韩立听的目瞪口呆了。“不错。师兄已经说了。只等击退了天南修士,就光明正大的给你和其义妹举行双修大典。到时候就算一些人有心怀疑。但生米做成熟饭了,他们还真敢得罪整个天道盟,找上门来不成。就算魏无涯本人知道此事,在我们天道盟刚联手拒敌的情况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更何况,如今师弟的名声也非同小可。化意门和掩月宗的人,多半会故作不知此事地。”吕洛胸有成竹地说道。听完这番话,韩立脸色复杂的默然了一伙儿后,半晌后,他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一次,为了韩某事情,让两位师兄费心了。此情我会记在心中地。”虽然韩立只简单的寥寥几句话,但让吕洛听了心中大喜。他和师兄费尽了心机,总算让这位韩师弟承他们情了。有这句话在此,黄枫谷再想将韩立拉拢走,估计多半不可能了。“呵呵!韩师弟和我等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对了,南宫姑娘听说师弟失踪之事有些焦急,原本想亲自赶来这里的,但总算被程师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了下来。毕竟这里掩月宗和化意门的修士不少。在没有正式和师弟举行双修大典前,南宫仙子还是不要和这些人照面的好。至于师弟的那位侍妾,我也叫其他弟子护送她回去了。这里大战将起,实在有些太危险了。”吕洛话里透着亲热的又说道。听了吕洛此言,韩立脑中顿时浮现了慕沛灵和南宫婉见面时的情形,心里一阵的嘀咕。但口中自然又谢了两句。“师弟今后有什么打算?原本按照约定,师弟出手过一次,下面战斗就可以不用参加的。但前几日我们和正魔两道、九国盟高层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时,有人提到了师弟。说师弟既然能瞬杀黑袍法士,在功法上肯定能克制这些黑袍人的。因此不久后的大战,他们都希望师弟仍能够参加。我们天道盟代表也觉得师弟是一大战力,若是不出战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也就……”吕洛面现踌躇,有些迟疑的说道。“再参战当然可以。若是天南真的被慕兰人占据了。我们落云宗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先前的承诺,盟里打算怎么处理。不会是光动嘴巴,就真的如此算了吧!”有些出乎吕洛意料,韩立并没有露出恼怒之色,反而冷笑一声后,淡然的问道。“这个当然不会了。再加上师弟揪出了一名御灵宗奸细和击毙了一名黑袍人的功劳,盟里承诺,师弟只要肯继续参战,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只能做到的。他们会尽量满足师弟。以此来做为补偿。”吕洛苦笑的说道。“愿意补偿?这就好说。具体条件我还是和主事人面对面的详淡吧。”韩立闻言神色一动,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也好,我这就带师弟去见见我们天道盟的几位当值主事人。只要师弟条件不太过分。他们应该能做主答应下来的。”吕洛微微一笑,但话里隐隐的若有所指。“放心,吕师兄。我不会狮子大开口。让师兄左右为难地。”韩立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师弟说笑了。不用顾及我的面子,难得那些老家伙肯大方一回。该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见韩立领会了自己意思,有了分寸。吕洛心里一松,但口中说地自然是另一番言语了。韩立听了,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不再说什么了。下面,吕洛当即带着韩立出了落云宗驻地。直奔天道盟的议事大殿而去“我们天道盟现在主事的,是十几个大宗门修士组成地长老会。每隔十年就会替换其中几家。当然作为天道盟发起人的鸾鸣宗古剑门倪航斋三家是无需替换地。而盟里的事情,其实也大多由这三家决定的。但相比而言,鸾鸣宗实力要比古剑门和倪航斋都略胜一筹。天一城的主事之人,就是鸾鸣宗的龙晗与凤冰两位道友。想必你也知道地。他二人就是联手就可以力敌元婴后期修士的双修夫妇。本盟能和其他势力抗衡,也全靠这二人了。不过。现在出头露面地只是龙晗道友,凤冰长老一到天一城,就马上闭关了。似乎修炼某一秘术到了关键之处。韩师弟只要先和这几名在天一城的主事长老谈妥好了,那长老会也相当于通过的。议事大殿除了龙晗长老在主持外,其余两大宗门也有长老常驻那里。”吕洛一边和韩立并肩走着,一边给韩立解释着天道盟的事情。这些事情有的韩立早就知道了。有的却是首次听闻,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议事大殿就在西城的中心处,不慌不忙的走了一会儿后,两人就到了目的地。一大片气势雄伟地楼台。包围着地一座青石大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参见吕前辈。前辈到此是要见几位长老吗?这位前辈是……”在殿门外面把守的几名筑基修士,显然认识吕洛这位落云宗长老。其中一人恭敬地施礼后,非常客气的问道。但目光落到韩立这位陌生修身上时,神色有些迟疑起来。“这是本宗的韩长老。这次正是要见龙长老几人的。”吕洛神色不变,淡淡说道。“啊。原来是韩前辈。请两位前辈稍候,几位长老正在偏殿内商议事情,我通禀一下即可。”那名修士一惊,愕然的多看了韩立两眼,随即神色更加恭谨了三分,显然知道韩立是何人了。这名修士,随手取出一道传音符,低声冲着符说了几句话后,就甩手将符扔出。一道红光向里面飞射而进。片刻后,大殿中突然传出三声悠扬的钟声,那守门修士一听此声音,立刻身子一侧的躬身道:“前辈请进吧。几位长老已经知道两位前辈到来了。”吕洛点点头,大模大样的向殿内走去。韩立神色如常的跟在其后,不慌不忙的样子。穿过几段走廊,吕洛带着韩立走进了另一侧的偏殿内。进入门内,就见五六名元婴期修士正端坐里面。二人一进去,这些人全瞅了过来。不过目光只在吕洛身上一扫而过,大半都停留在了韩立身上,全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些人个修为不凡,但韩立的双目闪动之下,还是落到了坐在中间位置的一名中年人身上。此人一身灰袍,相貌伟奇,骨骼宽大,修为甚至比普通的元婴中期修士还要强的多,竟似已到了中期顶峰,只差一脚就能进入后期的样子。韩立心中一凛,立刻知道此人就是那位鸾鸣宗的龙晗了。此人修为如此高深,怪不得和其双修伴侣联手后,就能对抗元婴后期修士呢。原来以为传言有些夸大。但看来反而将此人修为说浅了。这时其他人还未开口,中年人就先展颜一笑起来。“吕兄,这位就是贵宗的韩长老吧。这些日子我们可是如雷贯耳了”龙晗起身,一拱手的说道。一脸和善之意。“龙晗道友吧。韩某也是久仰大名了。”韩立仔细打量了两眼中年人,同样回礼的笑笑道。,“要说名气。最近地修士中,又有哪一个有韩道友这般大名的。韩兄弟可给我们天道盟长脸不少啊。”坐在龙晗一侧,一位面色白皙的老者,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位道友说笑了。不知道友如何称呼?”韩立也早注意到了此老者。因为其是在座中人。除了龙晗外的另一名元婴中期修士,自然不敢怠慢了。“韩师弟。这位是倪航斋的况兄,一身的乾土功可是威震天南数百年了。”未等白皙老者回话,吕洛就抢先开口介绍起来。“原来况兄。韩某同样仰慕已久了。”韩立闻言有点意外,脸上闪过讶色地说道。此话韩立没有说的违心。这位倪航斋地况姓修士的确是大名鼎鼎,是天道盟中仅次于龙晗夫妇的存在。当初落云宗的银发老者可是再三提及过他。没想到在这里竟也能见到。接着。吕洛又将其余几名修士介绍给韩立一一认识。其他人倒还罢了,当介绍古剑门长老。一位面目丑陋的田姓修士时,韩立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韩立等人重新落座。龙晗微然一笑后,平和地说道了:“韩道友这次前来议事殿,想来也应该知道盟里希望道友继续出战的意思了。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是我等对道友失信了。不过大战将即,以道友神通地确是我们天南修士的一大臂助,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过作为补偿,我等可以在原料、丹药等方面稍做弥补的。韩道友若是不满意,其他条件也可以商量的。基本上只要盟里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不会推辞的。”龙晗不愧为久掌天道盟的修士。未等韩立二人说出来意,就先抢先对韩立抱以歉意了。若韩立原本一肚子的不快。此时也不好发作出来了。不过,韩立本来就未因此动气。他能从慕兰神师手中得以逃脱性命。以后大战即使再激烈,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既然性命无忧,他自然没有什么不快了。反而觉得这是一件难得地机会!于是,稍微沉吟了一下,韩立就不客气地说道:“既然龙兄都如此说了。继续参加下面的大战,也没什么。毕竟在下还是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地道理。不过,韩某还真有些事情,必须要借助盟中力量才可能实现。韩某也就不客气的利用此机会了。”韩立说到这里,露出一副坦然之色。他知道,在这些老怪物面前还是少卖小聪明的好,直来直往的反而更容易达成目的。果然这番毫不掩饰的言语,让在座的大部分修士都对韩立有个不错的印象。况姓修士更是笑了笑后,不掩饰的直接说道:“韩道友快人快语,很对老夫脾气。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吧。老夫倒有些好奇了!”龙晗目光闪动几下后,含蓄一笑的没有说什么。其他人也盯着韩立,看看其倒底想提什么条件。“其实也很简单。在下希望借助盟里的力量,帮在下搜集一种炼器材料。不瞒几位道友,这种东西对在下颇为重要,若是能在大战前就将东西凑齐,想必在下对付那些黑袍法士,就更有几分把握了。”韩立神色如常,平静的说道。“炼器材料?”在座之人互望了一眼,没有谁露出惊讶之色。以他们心智自然知道这种材料肯定稀罕难寻之极。否则,韩立也不会利用此机会,当作条件提出来了。听到韩立的话语,一旁的吕洛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隐隐猜到了什么。“什么材料?韩道友可以明言。”龙晗缓缓的问道。“在下需要一些庚精来炼制法宝。而且数量越多越好。不过诸位道友放心,这些庚精的,在下会用等价东西交换的。不是白要之物。只是需要借助盟里的力量帮在下收集一下。或者打听出庚精的下落。”韩立不动声色的说道。一直无法得到大量庚精,来炼制大庚剑阵,这可一直都是韩立头痛之极事情。现在有此机会,自然要充分利用一下了。“庚精!”一听此材料名字,在座之人都难掩惊讶之色。大名鼎鼎的“锐金之宝”这些人如何不知道。即使他们心里已有所预料,但韩立说出这种逆天的天材地宝。还是让在座大部分人怔住了。“韩道友,你想炼制什么法宝,竟然需要庚精这种东西越多越好?道友是否知道,此种东西,寻常法宝只要掺进去稍许,就可威力增加不少。同样,掺入太多话。效果反而没有更大的改变。”况姓老者眉头一皱,有点疑惑起来。“放心,这点韩某自然知道的。我只想问一下,盟里能否搜集到一定数量的此东西。”韩立神色如常,冷静的说道。“既然是韩道友自己愿意等价交换,帮你搜集下此材料,打听下相关消息,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种东西一般人得到手后,都会马上用掉。而我听韩道友口气,似乎需要数量还不少。这恐怕很难办了。就算能找到一些线索。其主人也会视若至宝,隐秘不说的。我们也不好寻根问底,否则不久前的拍卖会上,就不会只出现一小块了。”龙晗叹了口气。摇摇头的说道。听到此言,韩立心里一沉。对方地这番言语。他自然早考虑过了。不过除此方法外,他也实在无计可施了。若是天南真无法寻到如此多庚精,难道真要去传闻中的大帝国,或者天沙大陆等其他地方寻找庚精。但话说回来了。大晋国面积既然有天南十倍之大还多,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寻到如此多庚精。况且他身上还带着一只从阴冥之地带出来的骨盒。里面记载了降灵符地炼制之法。若是到了大晋国,此物自然要还给天符门的。韩立思量到这。心里一阵的郁闷。见韩立面带犹豫之色,吕洛也忍不住的开口劝道:“韩师弟,还是换个条件吧。庚精这种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地。”韩立闻言,眉头不经意的一皱,想了想后,还是摇摇头说道:“不管如何,庚精对在下非常重要,即使希望渺茫,还是希望盟里能够答应此事。”说到这里。韩立面上全是毅然之色。“既然韩道友如此坚持。那我等会让盟里弟子,尽力去办此事地。但到时也可能一块庚精都找不到。韩道友可不要后悔了。”龙晗似乎看出韩立心意已决。也不再所说什么,终点头答应了此事。毕竟这对天道盟如此大的势力而言,只不过多让盟里低阶弟子跑跑腿,多注意此方面消息而已。算不上多为难的事情。况姓老者等其他修士,自然更没什么意见了。但是龙晗等人似乎觉得如此补偿,有些太轻率了。当即又拿出了一袋子中阶灵石,足有百余块的样子。算是另外一种补偿。韩立见了笑笑,也没客气的收下了。见此情形,殿内众修士自然一团和气。当即天道盟众人又在偏殿中闲聊了一会儿,其中龙晗等人详细问了当日黄龙山一战地情形。并对那位黑袍人和忽然出现的慕兰神师地神通,更是特别的留意。韩立对此倒也没有遮遮掩掩,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凡是涉及到自己功法和法宝方面的事情,自然一言带过,不会提及的。龙晗等人也不会犯修士大忌,询问有关韩立功法的事情。不过当听韩立提及,怀疑那些黑袍人并非妖鬼之类的异类,只是修炼了某种魔功的魔修时,龙晗眉梢不禁狂跳一下。如此一来,韩立足足在此处待了小半日后,才最终纷纷告辞离开。当吕洛和韩立刚刚离开大殿,走出殿门时,一道传音符飞射到了吕洛手中。吕洛看了之后,对韩立无奈苦笑道:“我有些要紧之事,恐怕不能继续陪师弟,韩师弟自己就在这天一城中逛逛吧。晚上,我们师兄弟再好好聊上一聊。”“吕师兄有事尽管忙去。我正想单独看看此城呢!”韩立对吕洛的示好举动,抱善意一笑。于是吕洛心里一宽,一抱拳后,匆匆离开韩立身边,化为一道惊虹往远处遁去。看来还真是什么要紧之事!韩立看着吕洛远去的遁光,摇了摇头,但想了想又轻笑的点点头。抬首看了看天色,韩立心中略思量一下,抬腿向中心区域走去。但只走了几步,韩立忽然目光闪动,又驻足不前了。他缓缓转过身去,朝着附近地一个巷口望去。只见在那位白凤峰地宋姓女子,正轻咬红唇的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迟疑。韩立眨了眨眼睛,伸手冲此女招了招手。宋姓女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步伐婀娜地走了过来。“参见韩师叔!”这位娇美的落云宗女修,恭声叫道。声音悦耳动听。“你在此处等了多久。”韩立双手倒背。盯着此女艳容,平静的问道。“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宋姓女子微低螓首,轻声地回道。“看来你真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了。不过。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跟我来吧。”韩立目光向四处一扫,清冷的说道。随后韩立不等此女回复,就不慌不忙的向远处而去。宋姓女子玉容上阴晴不定一会儿后。还是一跺玉足地跟了上去。“什么事情,说吧!”韩立带着此女在附近找了一处无人的僻静之所。就一转身,气定神闲的问道。“是这样的。有人让师侄转交一封信函给师叔。并想见师叔一面。”宋姓女子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伸手从怀内掏出了一枚玉简双手递给了韩立。“信函?韩立目中露出讶色,用神识一扫此物后,才伸手接过了此物。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将神识沉浸去。反而盯着女子艳容问道:“什么人交给你地?你应该知道吧!”“是师侄的一位好友。她说认识师叔。所以让师侄转交一下此物。”宋姓女子交过玉简后,反而神色异常镇定下来。”认识我?”韩立眼睛一眯。神色一动。歪头想了想后,还是将玉简往额上轻轻一贴,面上木无表情起来。片刻后,韩立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将玉简从额上拿开,韩立看了看宋姓女子,语气略缓地问道:“她们人在哪里?带我去吧。”“师叔真认识我这位好友!”这次轮到宋姓女子眨了眨美目,有些诧异了。“不错,算是有些交情吧。没想到,宋师侄竟会认识她。”韩立神情如常,不置可否的说道。“弟子是近两年才结识这位好友的。我原以为。她说认识师叔有些是玩笑之言。没想到竟是真的。她现在被我安排在了城外的一处无人之处。这就带师叔过去。”宋姓女子精神一振。嫣然一笑道,顿时显得妩媚异常。下面韩立和此女一前一后地向城门而去。一出了天一城。韩立在宋姓女子的带领下,驾起遁光向城南一路飞去。足足飞行了数十里地路程后,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山谷前,二人落了下来。这山谷谷口处,一片乳白色迷雾笼罩,被施展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术。宋姓女子二话不说的一扬手,不知何时手中早扣住了一面令牌,顿时一道红光射进白雾后,雾气一阵翻滚渐渐清晰起来。露出了一条翠绿小路。“师叔,请!”此女恭敬的让韩立先行。以韩立如今的神识,还未进入到谷中,里面的情形就已一一落入其目中。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顺着小路就走了过去。这个小巧玲珑的山谷并不大,只有区区百余丈的面积。而谷中只有数间小石屋别无他物,一看就知此地只是个临时之所而已。不过附近到收拾地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野草之类地东西,出现在这些石屋附近。也许宋姓女子破禁的举动,惊醒了石屋中地人。一个妙曼的身影一晃,一名身着黄衫的俏丽女子,就出现在了一间石屋的门口处。此女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前边的韩立,顿时面显复杂表情,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俏生生的走了过来,给韩立敛衽一礼,樱口一张的说道:“梅凝,见过韩前辈。恭喜前辈进阶元婴期了。”此女的声音温柔,悦耳,但话里却隐隐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幽怨。韩立闻言,脸上略露尴尬之意,苦笑了一声后,才缓缓说道:“梅姑娘,一别数年,你也风采依旧。而且看你的修为,似乎快到了筑基期的顶峰,不久就会进入了假丹境界了吧!”这名出现在韩立面前的俏丽女子,正是和韩立一同来到天南的梅凝,其容颜和数年前相比,越发动人了。“晚辈能有今日境界,全靠前辈当日赠丹之恩。”梅凝幽怨表情一闪即逝后,脸上还是现出了恭谨之色。现在元婴期的韩立,身份比其当日来说更是非同小可了。“梅妹妹!紫灵道友也在里面吗?”宋姓女子这时从韩立身后走出,非常亲热的叫道。这倒让韩立有些意外的打量了此女一眼。“宋前辈!紫灵姐姐正在屋内修炼,不过马上就会收功出来的。两位和先到晚辈屋内坐下吧。”梅凝却不敢怠慢,面带歉意之色的说道。韩立听了没有在意,因为他神识扫过之下,在另一间石屋的确有人证盘膝打坐,上下灵气激荡。的确正在收功之中。于是在梅凝的谦让下,韩立和宋姓女子进了石屋中,纷纷落座。然后梅凝又乖巧的给二人沏上了一杯灵茶。“梅姑娘,这些年你和紫灵姑娘一直在何处修炼的。难道没有加入宗门?”韩立抿了一口杯中灵茶,平和的问了一句。“我和紫姐姐商量过的,准备先观察看看天南的各大宗门,并等自身的修为再巩固一些,才考虑加入宗门之事。所以这几年来一直在各处走走看看。毕竟天南的情形,似乎比我们那里还要乱一些的样子。”梅凝束手站立在韩立一侧,低首细声的回道。见梅凝在宋姓女子面前,没有掩饰自己是外来修士的意思,韩立略一怔也就明白,自己这位宋师侄多半知道一些乱星海的事情了。看来此女真和紫灵交情不错的样子。不过,见梅凝这般温婉老实的样子,韩立摸了摸鼻子,倒不好继续问其什么了。只是一扭首,看了也站在另一侧的的姓女子一眼后。他笑着又问道:“这一次,你替紫灵突然找我来,不会只是想让我和好友叙旧吧。否则,宋师侄送个信函何必还遮遮掩掩,一副犹豫半天地样子。”“师叔,我……”宋姓女子闻言,脸上微红。有些吞吐起来。梅凝面色也显出一丝尴尬之色,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外却忽然传来了女子轻笑的声音“韩兄,你何必为难两位妹妹。其实这次请道友前来,大半都是紫灵自己的主意。”话语刚落。门口处多出了一一名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此女其容光慑人,秋波流动,举手投足之间,醉人心神。“其实我现在应该称呼韩兄一声前辈才对,不过我还是觉得叫韩兄更合适一些。毕竟韩到偶年纪还不一定有小女子大呢。韩兄不会在意吧。”紫灵优雅走进屋子。抿嘴一笑的说道。和韩立一齐经历过虚天殿、阴冥之地等诸多事情,并在无边海上共同度过一段日子后。此女和韩立间倒不显得陌生了。现在甚至有一些把自己当成韩立颜知己的样子。韩立闻言,打量了此女几眼。即使以他现在元婴期地心境修为,一见露出真面目的紫灵,仍觉得心神摇晃,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大概书上说的“祸国殃民”,指地就是这等绝色佳人吧!甚至单以姿色而言,在他心中无法替代的南宫婉,比起此女来都稍逊一筹。当然南宫婉那种清冷气质和此女地娇艳妩媚,是两种不同类型的风情,不相伯仲的。“叫什么都无所谓。倒是紫灵姑娘这般以真面目走出此谷。恐怕立刻会在天南引起一番轰动。可别被那些老怪物看上,强抢了去。”见到乱星海旧识。韩立难得的调侃此女一句。紫灵面上笑吟吟的丝毫没有动气,白了韩立一眼后,就向宋姓女子招呼到:“这次真是有劳宋姐姐了。我和梅凝实在有些不便进天一城地。”“没什么!这件事情,我也有份参加的,出些力自然是应该地。”此女面上有些讶色的说道。虽然她已知道紫灵和韩立的确是旧识,但看这两人相处的如此从容随意,还是大出乎她的意料。但对此行的目的,却多了三分信心。这时紫灵冲韩立嫣然一笑,轻声说道:“几乎每一次见面,韩兄的修为增长之快,都让紫灵大吃一惊。真不知道韩兄如何修炼的。而韩兄现在名声之盛,更是让我和梅妹妹张目结舌了。外面到处盛传,说韩兄实力甚至比元婴中期修士,还神通广大。不知此事是真是假?”问出这话,紫灵似笑非笑的盯着韩立,但明眸中隐隐露出一丝期盼之色。韩立心中一动,但一思量后没有直接回复,反而望着眼前佳人,问道:“紫灵姑娘,一见面就问我实力如何?是不是太心急了点。能否先讲下找韩某地目地。在下还是希望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讨论其他的事情。”韩立一副不紧不慢地从容样子。一听韩立此言,紫灵美眸眨了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真有些性急了。不过这也难怪。此事实在关系重大,必须有元婴中期以上神通,才有可能成功。我也是有些情急了。”“事关重大?倒底是何事,要我出手相助,不妨明言了。”韩立目光闪动几下,笑容一敛后,淡然问道。“看来不用我说,韩兄也猜出了几分。我们几人的确是找韩道友合作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不久前,韩兄是否和一些元婴期老怪去了慕兰草原,并从中得到了苍坤上人的遗物?”紫灵表情同样郑重起来。“你怎么知道此事!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才是!”韩立脸色微变,意外的说道。“这件事,是我们从一位鬼灵门修士口中得到的。那人是鬼灵门一位掌权长老的嫡系后人,无意中见到了紫灵姐姐真容后,立刻被紫灵姐姐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什么事情不肯说的。”梅凝在一旁。忽然轻笑的说道。“死丫头,你胡说什么。”紫灵一听此言,轻啐一口,香腮一红。看来这些年来,二女感情很好地样子。“要是鬼灵门的话,知道此事倒也正常。”但韩立闻听此言,点点头。脸上疑色去了大半。“想不到,韩兄已经进阶元婴期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谨慎。”紫灵眼波流动,瞥了韩立一眼后。娇声道。“我只是刚刚凝结元婴而已,又不是不死之身。该小心之处。自然还是要谨慎的。不过我去过慕兰草原寻过宝,和你们找我到此,有何干系。难道你们从那鬼灵门那里,又得到什么秘密不成。”韩立若有所思的问道。“师叔目光如炬。此事其实牵扯到坠魔谷中的一件样宝物。那名鬼灵门弟子无意中在我三人面前露了口风,我们才知道此事的。”一直面对韩立有些不自在的宋姓女子。见韩立面对紫灵二女时一直和善之极,异样之心稍去后。也插口说话了。“坠魔谷,我记得只有苍坤上人安然出来过。鬼灵门如何知道谷中有何物。你们不会被骗了吧。”韩立先是一怔,接着面色古怪地说道。“应该不是。我三人当时好奇之下,联手使用了一些幻术,不但从那人口中得知了宝物名字后,还不知不觉套出了宝物的大概位置。至于鬼灵门如何知道此的?那人也不值得,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件事情十有**,应该不假的。”紫灵双眸发亮地说道。“就算此事是真的。倒底是何宝物,让你们如此动心。不可能是普通地古宝吧。”韩立眉头皱了皱,终于问及了此事。“韩师叔可否听说过灵烛果此东西。”听韩立此言。三女女互望了一眼后。宋姓女子才凝重的说道:“什么,灵烛果!没有弄错吧。那东西这一界早就绝迹了。不对。那坠魔谷从蛮荒时期就一直封闭至今。真有此物在谷中,也说不定的。”一直神色从容的韩立,终于吃惊起来。甚至可以说有些激动了。”看来韩兄对此灵果知道的也不少。那也应该知道用灵烛果炼制地造化丹了。在传闻中,虽然修士一生中只能服用一次造化丹,并且只限于化神期以下修士。这种古灵丹,对修士突破瓶颈的用处是显而易见地。据说服用此丹后的修士,在一段时间内神识将被药力催化,可提前体验下一层境界的不可思议变化。虽然这些感受无法明言,甚至每个人体验到的还不一样。但事后,大部分修士就此突破了停滞不前的瓶颈,可是真有此事的。许多古书上都有记载。否则此灵丹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名头,并一直流传至今了。可惜炼制此丹的主药灵烛果,即使在蛮荒时期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药。虽然空有丹方,但从上古时期以后就没有人炼制过了。”紫灵竭力保持冷静的说道。宋姓女子和梅凝虽然早知道此事了,但现在一提及此灵丹,目中还是忍不住地闪过兴奋之色。特别是梅凝此女,若有一颗造化丹地话,她结丹时的把握可大增了许多。但这时,韩立脸上地激动之色,反而渐渐消退了,并沉吟了起来。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后,韩立才平静的问道“要说坠魔谷有此灵果,那鬼灵门在幕兰草原花大代价拉拢其他寻宝修士,并想灭杀南陇侯妖夺得苍坤上人遗物的做法,倒也说得通了。不过我还有几处不解,需要你们解答一下。否则就算灵果再诱人,我也不会拿性命冒险的。”“韩兄有什么不解之处,尽管问就是了。此事非同小可,也许我们的确有疏漏没有考虑周全之处。”紫灵见听到灵烛果和造化丹之事,竟还能如此冷静,心中略有一些钦佩。“虽然我也去了慕兰草原一趟,但你们为何找上我。要知道,最有可能知道坠魔谷进入之法的,应该是南陇侯才对。还是你们也知道其他的入谷之法?”韩立摸摸下巴,沉声问道。“南陇侯的可能掌握了入谷方法之事,我们自然知道。但是以他的脾性和传闻,我们怎么敢将此秘密相告。对于韩兄,我和梅妹妹都很放心的。知道道友可不是见利忘义之辈。至于入谷之法,我们从那鬼灵门弟子口中得知。鬼灵门似乎正研究一种进谷方法,并且已接近完善了。只是具体情形,那人还不知道。但下次坠魔谷空间裂缝稳定的时间,鬼灵门一定会行动的。到时候,我们打听清楚此方法,混入进去应该不难的。只是那灵烛果所在地方,据说环境极为恶劣,没有大神通,根本法靠近灵果的。韩兄若是自觉修为不够,那也就算了。毕竟即使安然入的谷中,那坠魔谷里面也是危险重重,此去实在祸福难料啊。”紫灵说到最后,神色反迟疑起来。“鬼灵门也有了入谷之法。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过。不过,听你们口气,现在对一切都还模糊的很,并没有真正的确切消息。这样吧,等坠魔谷空间裂缝稳定时,还有数年时间。到时候将一切都探听明白。确定谷中真有灵烛果,并非妄言。那为了造化丹,我自会冒一次奇险的。至于修为,你们不用担心了。若我不行的话,其他元婴中期修士。多半也没希望的。”韩立沉吟了半晌后,才长出一口气说道。韩立并没有将南陇侯联系他的事情说出来。面对坠魔谷这种天南第一凶地,即使有灵烛果这等灵药引诱,韩立心中也要再三掂量的。也许鬼灵门地入谷方法更安全一点呢。若是如此的话,南陇侯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三女面前提起。见到韩立没有一口答应此事,紫灵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欣喜起来。她知道以韩立的谨慎性格,说出这番话来,基本也算承诺了此事。而且听韩立口气。似乎传言不假,现在神通真的非同小可了。那灵烛果到手的希望,就更大了一分。于是这时,此女笑吟吟的说道:“其实之所以着急的找韩兄来。也是觉得若无法找到得力帮手来,一切都是枉然之事。下面就不会在做徒劳无功之事了。但现在有韩兄此承诺。我们几人也就放心了。以后自会探听清楚其中详情。毕竟我等姐妹也要入谷的。同样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什么,你们三人也想入谷?”一听此言,韩立吓了一跳,满脸地吃惊表情。“韩兄以为我等想入谷吗?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事。大部分古书上只是记载了灵烛果的神妙。但是却很少有典籍提到,灵烛果一旦摘下。是根本无法保存的,必须摘下半日内。就马上入鼎炼药。一旦超过半日,灵果效力就会大减,超过三日,则效力全无了。最糟糕的是,用此灵果炼制地造化丹。同样有此限制。若不在丹药出炉的一定时间内服下,同样失去效力地。所以明知坠魔谷根本不是我等能去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赌上一赌了。毕竟这总比以后花上百年甚至数百年也无法突破瓶颈的好。”紫灵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灵烛果还有这等限制。我也算读过不少上古典籍,怎么没听说过此事?”韩立眉头皱起的说道。“韩师叔,这里是我们宋家祖传地一本古籍秘本。我将其复制了一份。师叔看下也就明白了。“出乎韩立意料,竟是那宋姓女子忽然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块玉简。恭敬的递了过来。韩立脸上讶色一闪。仔细望了此女一眼,才点点头地接过玉简。将神识沉浸简中。这个是一本专门介绍上古灵丹和灵药的古书。里面有许多韩立听说过或者根本从未耳闻过的灵药、丹方。甚至其中还详细提到了九曲灵参和从玄骨老魔那里得到的相关丹方。这让韩立砰然心动了。以他的如今的眼光,这上面的不少丹药对元婴期的他都大有用处的。虽然其总记载的炼丹材料,几乎每一种都是可遇不可求地上古灵药。但是总是有备无患地好。否则以后有了什么灵药,也根本不知作何用途。看来修仙家族中,还有一些甚至修仙大派,都没有的好东西。以韩立强大地神识,玉简内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是很快就找到了记载灵烛果的内容。上面果然提到了灵烛果及造化丹的种种限制。看了一会儿后,韩立眉头紧锁。片刻后,他将神识抽出,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用手指抚摸着玉简光滑的表面,沉吟了起来。“我听闻紫灵姐姐讲,韩师叔在炼丹上也有很高造诣。这本古籍对我们宋家来说,根本是鸡肋之物,虽然古丹方不少,但每一种主原料都不是宋家能够拥有的。师叔若是不嫌弃的话,此玉简师叔尽管拿去就是了。也算是师侄这次请师叔出手的酬劳吧!”宋姓女子非常乖巧的说道。韩立闻言一愣,但随即大有深意的望了此女一眼,笑了起来。他想了想后,从容说道:“韩某生平从不占人便宜。若是坠魔谷中真有灵烛果的话,我同样受益非小。根本不要什么报酬,多半也会去的。不过你这本古书,我的确有些用处,就用一瓶精进修为的丹药相换吧。这瓶丹药正好适合你现在的境界。”说完这话,韩立单手往腰间一模,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绿色小瓶出来,直接抛给了宋姓女子。此女下意识的接过瓶子,但脸现迟疑之色,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紫灵在一旁见了,媚而不妖的轻笑了起来。“既然给你。宋姐姐尽管拿去就是了。韩兄的炼丹术非同小可,瓶中多半是用高级妖丹炼成的灵丹。绝对可以让姐姐修为更进一筹的。这个生意可做得不亏啊。”紫灵巧笑盼兮的说道。听紫灵如此一说,宋姓女子面露惊喜之色,再次向韩立谢道后,就将药瓶小心的收起了。韩立微微一笑,同样将玉简收起后,悠悠的说道。“既然灵烛果和造化丹都无法保存,看来你们真的只有入谷了。若是只是奔此灵果而去,不乱闯他处的话,全身退的希望还是不小的。不过现在,你们几人先收集下炼制造化丹的辅助原料。这些灵药虽然没有灵烛果这般世间难寻,有几种也是不易寻找之物。至于其他细节问题,只有等一切事情都已明了,再最后决定了。毕竟这事有些遥远。也许到时候,我们和慕兰一战大败而回。那坠魔谷之事更是想也不要想了。我等修士能否还在天南立足,都是两说的事情了。”韩立叹了口气,慎重的说道。“怎么,韩前辈并不看好这次和法士的大战。“一听韩立此言,紫灵等人一惊,梅凝更是忍不住的矜持问道。”这可不好说。从表面上看来,我们天南诸多势力联手,又是在本地作战。应该稍胜慕兰联军一筹的。就是天南三大修士和我们天道盟的龙晗夫妇,也是可以压住慕兰神师的。但是那些黑袍人却来历不明,明显是有外来势力插手此我们和慕兰人之战了。要说有变故的话,肯定是出在这些人身上了。“韩立不置可否的说道。“这么说,这次大战,胜负只在五五之数了。”紫灵也神色凝重起来。“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最大的可能还是……”韩立目光闪动几下,口中喃喃的说道,声音一下低不可闻起来。这让三女一怔。“好了,不说此事了。这种事情,未真正开战前,谁能说的清楚。你们只要为坠魔谷的事情,先做好准备就行了。到时候一切看机缘吧,有些事情有时也并非可以强求的。”韩立摇摇头,最后又淡然的说道。下面,韩立没再提坠魔谷之事,却有些好奇的问起了两女这数年的经历。同时紫灵等人也对韩立如何从慕兰神师口中逃脱的事情,也大感好奇,自然也兴致勃勃的询问了一番。闻着诱人的淡淡幽香,看着三张娇艳动人的玉容,这自然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时间也过的飞快!当韩立看看天色有些晚的时候,也就起身告辞了。宋姓女子也同样要一齐离去。紫灵和梅凝自然起身相送二人到谷口。在离开时,韩立注意到梅凝此女有数次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番犹豫后,最终轻咬红唇的没有说什么。看着此女娇艳红晕的面容,韩立心中一动,再一眼看到旁边的紫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和梅凝二人,心中不觉有些尴尬起来。不敢再久待下去,略一招呼后,韩立就化为一片青霞,将宋姓女子一齐卷入其中,向天一城飞遁而回。一路上只有两人了,一开始韩立和宋姓女子间,自然没有多说什么话语。不过当远远看见了天一城时,此女在遁光中迟疑的忽然问了一句。“韩师叔。那坠魔谷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元婴老怪进去后,都未生还过。我们这些结丹期修士进去后,真的有可能找到灵果,并安然退出吗?”一听这话,韩立有点意外,周身青光一晃之下,放慢了遁速,然后面带诧异的扭首看了一眼此女。宋姓女子竟然在这时问出此话,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韩立默然了一会而后,就淡淡的说道:“单以功法修为而言,你们自然远逊于以前入谷的那些取宝修士。在谷中遇到危险后,生存机会比他们小的多,是很正常之事。不过那些修士之所以会在谷中就此陨落,十有**还是贪心作祟,否则。这么多元婴修士入谷,不可能没人安然得到一两件宝物的。多半是宝物动心,得到一件还想得到另一件,或者一心只想找到能够延续他们寿元或者能够短时间内突破境界的灵药。如此一来,多走过几处险地,出事只是迟早事情。”“照师叔之言,我们进去同样九死一生?”宋姓女子黛眉紧锁,有些忧心忡忡了。“若是没有入谷方法,和一条安稳些路线。不要说九死一生。以前那么多修士,除了一个苍坤上人外,又有几人走出来过此谷。在这一点上,若没有这两天条件,我也根本不会考虑进坠魔谷的事情。否则那不是取宝。是自杀而已。你们虽然修为低些,但只要不贪心,并事先打探清楚灵烛果的具体位置,一入谷后就直奔那灵果之地。运气不太坏的话。得手机会自然是有的。当然坠魔谷号称天南第一凶地,就是准备再充分,也要做好陨落其内的准备。若灵烛果真是如此好取的话,鬼灵门同样知道此事,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才动手了。他们如今去坠魔谷取宝举动,多半还是看到南陇侯也得到了入谷方法,生怕被对方抢先卷走了谷中宝物。才不得不冒险一试的。恐怕他们地入谷方法,危险性不小吧。”韩立犹豫了一下,还是讲出了自己的猜测之言。“师叔既然猜到了鬼灵门入谷方法不妥,刚才怎么……”宋姓女子听了韩立的言语。美目中闪过讶色,有些吃惊起来。“怎么不当着紫灵她们的面,刚才说出来是吗?难道你以为我另有什么心思?”韩立嘴角一翘,轻笑的说道。“不敢。师侄没有怀疑师叔之意。”宋姓女子一惊,急忙分辨道。“放心。你心里有所怀疑,是正常之事。不过,我之所以没有说出这些话来,也没什么恶意。因为此话仙子啊说出来,也许对你和梅凝有用。但是对紫灵来说,多半没有什么效果的。要知道,造化丹固然珍贵异常。但对结丹修士来说却有些浪费了。梅凝不说,其服用此丹,就大有机会进入结丹期。倒值得一搏。毕竟进入结丹后,寿命可一下延长了数百年。但你和紫灵只是结丹初期,资质也全都非比一般。就是不服用此丹。多半还是能安然突破瓶颈进入结丹中期的。服用了此丹,只是省却了你二人上百年的瓶颈参悟时间罢了。一边是百年修炼时间的节省。一边是要冒奇险进入坠魔谷,陷入生死一线中。如何选择,完全是因人而异了。师侄会如何选择我不清楚。但紫灵为了这上百年的时间多半会冒险入谷地。她可不想当一名结丹修士的。能节省上百年苦修时间,她进入元婴期的机会。可大了不少。”韩立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大有深意的神色。“师叔意思是,紫灵道友心志坚定,一心想成为元婴修士?所以危险再大,她也会入谷一搏地!”宋姓女子喃喃的说道,脸上隐现古怪表情。“不错。就是这个意思。紫灵的经历和你与梅凝可有些不同。她曾经数次被强大修士胁迫过,甚至连其母传给她的门派都其他势力占了去。后来虽然逃了出来,并且始终不再人前提及此事。但我却能能若有若无的感应到,她现在追求强大之心,恐怕比一般人都强的多。”韩立抬首望了望远处有些发红的晚霞,回起一些往事,悠悠的说道。接着在宋姓女子愕然地眼神中,韩立似乎话意大起,声音顿了顿后,又说道。“谷中真有灵烛果的话,我多半同样会搏一次的。毕竟修为到了元婴期再精进一层,都是千难万难之事。若不抓住此机会的话,说不定一辈子就困死在元婴初期了。但在坠魔谷之行并非势在必行前。我也不想婆婆妈妈的说些无用地话语。真到了一定要去坠魔谷时,我自会重新给你们强调此行的凶险,点出鬼灵门入谷之法地可能不妥之处。不过,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之言。说不定鬼灵门早就将入谷方法研究的比苍坤上人更加完善。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这也是我没有马上说出猜测之言的原因之一。”宋姓女子闻言,默然不语,但明眸中露出若有所悟之色。“好了,这些话语原本不想现在说给你听地。但既然问起了。也就给你说上一二了。你现在既然来到了天一城,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先让自己在不久后的大战中别陨落掉,这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若是运气不好,在大战中出事了。坠魔谷自然不用费心考虑了。我也是一样。回到了天一城,此事就会搁置脑后不会再过问的。”说完这些话,韩立嘴角泛出一丝自嘲之色。“多谢师叔指点!”宋姓女子被韩立如此一说,心中一凛,敛衽谢道。“谈不上什么指点。这些不用我说,你自己稍一思量也会明白的。好了,进城吧。天色不晚了。”韩立一摆手,神色淡然。“是,师叔!”青色遁光再次全速向前,直向城门处飞射而去。地,的一间在外面设下了层层禁制的密室中,韩立盘膝坐在密室中间,双后捧着一把五六长的巨剑,正在眉头紧皱的想些什么。剑上燃烧着紫青两色的怪异火焰。正是韩立的紫罗极火与那诡异的青色灯焰。在那日从紫灵哪儿回来后,韩立接下的几日里,被吕洛拉着见了诸多和落云宗交好的的元婴修士。往日里,这等阶层的修士要见一个都是困难之事。但如今短短数日内,韩立就见了十几名之多,也可算是难得的体验了。这些修士自然知道韩立的名声,也都不敢怠慢,相处的还算不错。甚至和其中几人聊得颇为投机。但这几日一过,韩立就立刻找了这么一处静室,开始处理自己当日黄龙山之战中的后患了。就是这始终在青竹蜂云剑剑上燃烧不息的青焰。此焰如今之所以在剑上无事,全靠那紫罗天火平衡压制之功。这青色灯焰也不知是什么魔焰,威力惊竟然不在韩立的紫罗天火之下。如今虽然被韩立依仗数量,勉强克制住了。但如何炼化它,还真是一件头痛之事。若是此焰不除。不但青竹蜂云剑无法动用,就是乾蓝冰焰和紫罗天火,也无法轻易施展攻敌了。这韩立自然无法忍受。如今,韩立目光闪动的盯着此剑,思量了好大一会儿。片刻后,他将手中巨剑往空中一抛,手一扬,一道青色法决打到了其上。顿时巨剑在其静室上空一个盘旋后,一声嗡鸣,化为了数十口细小飞剑。韩立神念一动之下,大部分飞剑化为数十道青芒直接射入了体内。只有一口飞剑水平的缓缓落下,停在在了韩立眼前韩立望着剑上青紫火焰,双目一眯,忽然一张口,一道紫色火焰从口中喷出,直接喷到了飞剑表面。顿时剑上紫焰大盛,一下就将不多的青焰压制住了。然后在韩立手中法决一催,汹汹紫光将青焰往剑上一端逼去,没有多久缓缓将其逼到了剑尖一点,化为了黄豆般大小的一小团青光。见此情景,韩立面上的神色反而凝重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十指弹跳不止,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法决,飞快的打在剑上。顿时剑上紫焰在法决激发下,威势更盛,形成一波接一波的紫色焰浪的向那一点青光狠狠压去。青焰在剑尖处的一点立足地上晃动不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闪而灭。但在紫焰催压下,过了一会儿后,那点青光却渐渐莹亮耀目起来。任凭紫焰如何催动,就如同生在剑尖处一般,就是不灭不熄。韩立目中一丝焦虑之色闪过,手中法决催的更急了一分。又过了好一会儿,眼见情形没有丝毫改善,韩立脸色有些难看。略一思量后,他目中寒光一闪,单手一抬,轻轻一晃。顿时五指连同手掌全都覆盖了一层刺目紫焰。接着韩立毫不客气的,五指一合,竟直接向飞剑上那点青焰捏去。韩立五指掐捏的非常准,那点青光一闪之下,就被指上紫焰包裹了进去。但韩立只觉指尖处一软,一股巨大力量从那点青焰上传出,五根手指一下被强劲的反弹开来。韩立一阵骇然,但心念一动之下,手掌反手虚空一抓,手上紫焰向下罩去。光华高涨,青焰被紫光笼罩在了其内。韩立手臂一动不动,五指的紫焰耀目,青紫光芒交融变幻,忽暗忽明。此动作持续了一刻钟后,韩立轻叹了一口气,随手一抖,五指挪开,手上的紫焰瞬间无影无踪。然后他看着仍晶莹夺目的那点青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古怪灯焰的难缠,还在他原先预料之上。紫罗天火虽然可以与之抗衡,但是炼化此焰,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样想罢,韩立稍思量一下,抬手冲身前飞剑轻轻一点指。低沉的雷鸣蓦然响起,飞剑上迸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弧。此电弧一现身后,瞬间爆裂开来,化为无数道纤细金丝,向那一点青焰迎头罩下。结果青光一闪,这些金丝竟如泥牛入海一般,全都被豆粒大的火焰,吸纳的一干二净。随即光华大涨,青焰一下涨至鸡蛋大小。见此情形,韩立瞳孔深处蓝光刺芒般的闪动不已,盯着吸纳了金弧的青焰,神色阴晴不定。动也不动的不知过了多久,韩立轻吐了一口气,目中蓝芒消隐不见。但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但片刻后。他就摇摇头的心中主意已定。一张口,冲着飞剑方向一吸。剑上紫焰瞬间化为一缕紫线,被其吸入了口中,一点不剩。没有了紫罗天火地压制,剑上青焰大涨,一下将整把飞剑包裹在了其内。韩立马心神相连的上闷哼一声。脸上青气一闪,微现一丝痛楚之色。不过。韩立马上就顾不得身体地不适,十指连弹的对准飞剑,青芒闪动,十余道剑气脱手射出。和辟邪神雷所化金弧一样,青色剑气一接触青色灯焰。全都被吸入了其内,化为了无形。可韩立对这一切却犹如未见。体内灵力运转不停,剑气一道接一道的飞蛾扑火般的击向青焰。法力急剧消耗起来。如此一来,青焰吸收了诸多剑气后,竟如同进补了一般,越发势大起来。不久化为一团耀目的青色火球,在韩立面前汹汹燃烧着。这时,韩立体内地法力,足足消耗了三分之一多。但看着眼前的巨大火球,韩立反而笑了起来。他手中地剑气一停,冲着火球中的飞剑一招手。“噗嗤”一声。那口青竹蜂云剑竟轻而易举的从青焰中冲天而出。一个盘旋后,又射入了韩立手中。韩立低首看了看。手上青飞剑,晶莹异常,上面的青焰荡然无存,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果然没错!这火焰虽然神妙无比,但显然能够吞噬的灵力有限。吸进地青元剑气太多了,反而可被投机操控了。”韩立微笑着喃喃低语了两句。随后两手一合,光芒一闪下,飞剑没入了手心,不见了踪影。这时,韩立才看了看眼前的青色火球,,用手指轻轻一点,一缕神识深入了其中。这青色火球一颤之下,缓缓地转动起来,上面青光闪忽暗忽明的闪动不已。韩立双眉一挑,用神念一催。只见青色火球开始晃动不已,但半晌后,才迟钝的斜飞出去丈许,一路歪歪扭扭的。见此情形,韩立摸了摸下巴,沉吟起来。这青焰威力如此之大,就此放弃不用,自然有些浪费了。眼下虽然大打量吸收了青元剑气的缘故,他可以勉强催使一下此焰。但明显因为功法的缘故,根本无法做到得心应手。毕竟此火不是经过他炼化过的东西,很难像催使乾蓝冰焰和紫罗天火那样,操纵自如。韩立眉头紧锁,盯着青色火球思量了起来。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按在了腰间储物袋上。白光闪动,一小截洁白如玉的肋骨和一个淡黄色小瓶同时出现在了手中。正是记载了玄阴经的玉简和他以前用来吸入妖兽精魂的法器。将瓶盖打开,里面飞出一团黑气。韩立五指冲黑气虚空一抓,顿时黑气化射到了手心处,然后神念一动之下,这团阴魂之气立刻弹跳到了另一只手掌上地肋骨上。顿时肋骨由白变黑,脱手浮起,并放出若有若无地阴寒黑芒。韩立见此,才将神识沉浸其内,迅速浏览其内的玄阴经内容,开始一目十行地寻找着什么。当韩神识翻看到阴火雷”三个字眼时,韩立心中一喜,速度一下放慢,开始细细浏览起来这部分内容。“阴火雷”,听起来名称似乎普通,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实际上,此物却是玄阴经上不下于天都尸火的存在。不过,它可不是什么魔道秘术,而是一种雷珠的炼制秘法。和韩立以前得到过的“天雷子是同类的宝物。当然,按玄阴经上的讲述,这阴火雷一旦炼制成功,威力大的惊人。单以破坏力而言,甚至还在天都尸火的威力之上。其原理,就是将玄阴**的大量精纯阴火压制一团,再掺进一些雷电之力,外加其他一些材料,利用一些特殊手段。加以固化稳定。一旦对敌时祭出,就可将其内的阴火雷电同时引发。进而爆裂伤人。可惜雷珠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不但限制众多,而且炼制麻烦,极不易成功,只有能操纵雷属性灵力的修士才可进行炼制。所以不要说极阴老怪。就是玄骨上人也从未炼制过此种东西。韩立当初看到阴火雷地炼制法时,同样没有过多注意此秘法。他虽然能操纵辟邪神雷。但可不会什么玄阴**,自然是一扫而过了。只修炼了玄阴经中的阴魔斩等几种易学地秘术。如今他拿眼前的青色灯焰大感头痛之际,却忽然想到了此阴火雷炼制秘法。原本炼制阴火雷需要大量消耗灵力,而且成功几率不多,再加上能驱使雷电的修士罕有人在。故而在修仙界少有人炼制此物。就是偶尔有人炼制了几颗,也因为是消耗品。很快就会昙花一现的使用掉了。韩立仍然不会玄阴**,但是以他如今的见识和修为,已不用照搬玄阴经上地一切了。只要将雷珠炼制方法稍微改动一下,利用现成的青焰也可炼成其它雷珠,并不算浪费了。毕竟青焰威力不在其紫罗天火之下,炼制成雷珠威力肯定不在原版地阴火雷之下的。而他以前倒也有过,用乾蓝冰焰甚至紫罗天火炼制雷珠的念头,但是因为这两种灵焰炼化的太少了,就是用来对敌都嫌不够,实在不敢浪费在此上面。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的抛置了脑后。眼下面对着收无法收取又无法掉地青焰。将其炼制成雷珠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这样在不久地大战中。此东西倒也能成为他对敌的犀利武器。心中计定,韩立当即从储物袋中翻找起其他东西来。要说炼制雷珠的材料。他还真能从身上凑齐。这些东并非什么珍稀物品,都是一些无论炼丹还是炼器都会用到的常用之物。韩立倒也备了一些。如此一来,他将东西先一一取出,摆放在了身前。然后面对那闪烁不定的火球,神色一凝,两手一扬。轰隆隆一响,两道金色电弧同时从手心弹射而出,击向了青色火球。落云宗驻地的大厅内,吕洛坐在厅内的椅子上一动不动,面上毫无表情。在他身前,束手站着几名落云宗的结丹修士,红衫老者和宋姓女子都在其内。只是这几人的神色略有些焦虑而已。“段师侄,你们韩师叔已经闭关几日了?”吕洛忽然淡淡的问道。“启禀师叔。韩师叔已经进入静室两个多月了,我和宋师妹一直守在静室外,韩师叔从没有出来过。”“嗯!你们韩师叔闭关时,曾经给我打过招呼。说要为不久地大战,做些准备。要我们轻易不要打扰他地闭关。但是现在慕兰人似乎人手已经到齐,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们这边的高层几次聚会。那些修士都点名要你们韩师叔前去参加。但都被我借口推掉了。但现在三大修士齐聚天一城,同样发来信函请你们韩师叔明日一聚。这一次,可是只有元婴中期修士才可参加地会议。可见对你们韩师叔的重视了。不好再推却不去的。”而且我估计,这次的聚会才是最终决定,如何应战的会议。我们落云宗若是有人参加此会。可好处不少的。吕洛叹了口气,喃喃的说道。听了他们这位吕师叔此话。厅内的其他人同样面带苦笑之色。“可是韩师叔现在肯定正在闭关到了关键之处,若是轻易打扰了,会不会让师叔功亏一篑啊。”宋姓女子犹豫了一下后,娇容闪过担心之色的说道。“就是有此顾虑,吕师叔才一拖在拖的。可是明日的聚会,韩师叔若再不出现,恐怕其他人……”一名嘴唇上留有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修士,有些迟疑的说道。“其他人,怎么了?”就在这时,从厅外忽然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声,声音不大,但却清楚异常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一闻此言,吕洛顿时满脸喜色。", "summary": "韩立在落云宗驻地与吕洛再次会面,吕洛对韩立的回归很是欣慰。吕洛称掩月宗宣布南宫婉陨落后,程师兄已将她认为义妹,并打算将她许配给韩立。吕洛还提到,韩立的侍妾已被送回,因大战将起,天一城太过危险。吕洛称天道盟希望韩立继续参战,并愿意满足他的条件作为补偿。韩立提出要借助天道盟的力量搜集炼器材料。吕洛随后带韩立去见天道盟的当值主事人,韩立希望天道盟帮他搜集庚精,并承诺以等价物品交换。韩立在天一城中逛时,偶遇梅凝,梅凝祝贺了韩立的进阶,并透露自己快要达到筑基期顶峰。梅凝、紫灵等人希望与韩立合作,紫灵解释说,他们从鬼灵门得知了灵烛果的存在和大致位置。紫灵透露,鬼灵门正在研究进入坠魔谷的方法,并且已接近完善。她认为,等鬼灵门行动时,他们可以混入其中。紫灵等人希望韩立能帮助她们,因为她们也需要灵烛果来炼制造化丹。韩立提出,他们应先收集辅助炼制造化丹的材料,并等待时机成熟再做决定。韩立在闭关中尝试炼化青色灯焰并研究玄阴经中的阴火雷炼制方法,计划利用青焰制造出类似的雷珠。吕洛担心打扰韩立的闭关,但韩立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至关重要。他们希望韩立能够出席即将举行的只有元婴中期修士才能参加的会议。"} {"context": "天正六年的一月,湖南一派春色盎然。“见到秀吉后,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是信长我给他的奖赏。”信长如此交代家臣后,早春时节便启程去三河方向鹰猎了。他就这样离开了安土城。秀吉让将士驻扎在城下,入城后听了信长家臣传达了他的旨意后,立即明白:“主公怕是借鹰猎之名与德川大人在何处见面吧。”平时信长钟爱的乙御前釜也从宝库中被拿了出来。秀吉拜受后回到长浜。“主公的意思是让我架起釜,喝一杯吧。宁子,快把釜架起来,喝喝这难得的茶嘛!”他还将母亲请了过来,三人一同躬身双手恭恭敬敬地喝主公恩赐的茶。在长浜待了不到一个月,由于革新军备的关系,秀吉在二月初再次西下播州。这期间,整个中国地区的战争形势在疾速升级。宇喜多直家派出使前往毛利家,说道:“事态严峻。这不仅仅是播州一国之变故。如今,尼子胜久依靠臣子山中鹿之介等人,借助秀吉的力量,占领了上月城。对毛利家而言,此事也可谓为后来孕育了一个大祸吧。不管怎么说,被毛利家灭亡的尼子家的武士们复仇心切,他们此举不是为了收复失地,又是为何呢?请大人不要犹豫,应赶紧派出大军,趁现在一举消灭他们,我宇喜多直家愿做前锋。为报答多年来大人对宇喜多直家的恩惠,鄙家真心实意愿在今秋以实际行动相报。”毛利辉元的旁边有两位名次,都是他的叔父。世人将此称为毛利家的二叔,也赞誉为中国地区的“二川”。这二人一位是足智多谋的小早川隆景,另一位是沉着勇敢、德才兼备的吉川元春。二人各自公平地分得了毛利元就伟大的一面。现在他们毫无保留地扶持元就的嫡孙,即现在毛利家的主公辉元。毛利元就生前就训诫他的孩子:“无治理天下之才者,也不会具有以夺取天下的野心给世间带来百害的能力。且,若彼种人得时得势,一旦掌控天下,反而必将成为毁灭世间的根源。汝辈当好自为之,只治理中国地区,在此圈内,做到不输与他人便可。”在毛利家这一有历史背景的大家族中,最令人称道的显著家风就是父子兄弟之间,意见正确且一致。这种用鲜血坚强地联结在一起的礼仪、友爱和信义很快便强化了君臣之道。元就的遗训直到今天还受尊崇,如信长,也如上杉、武田、德川。他们不积极扩张正缘于此。因此,虽然毛利家窝藏足利义昭,与本愿寺交好,与远方的上杉谦信达成某种默契,所有这一切也都只是为了保卫中国地区。对于信长的动作,也只是将别国的要塞作为防卫中国的一线防御而加以利用而已。然而,洪流袭来。一部分防御线已经崩溃,中国地区再也不可能置身于时代的旋风之外。“辉元、隆景二公的主力进攻上月。我自己率领因幡、伯耆、出云、石见的兵马,不多久便与丹波、但马的军队合于一处,一举杀入京畿,与本愿寺策应,直捣信长老巢安土城。”提出这项大胆的策略的是吉川元春。但是这个策略太过惊奇,辉元和隆景都没有同意,而是决定举全军,先进攻上月城。时值三月,约三万五千毛利军各自从本国出发,开始北上。小早川隆景集合了宇喜多直的兵马从备前方向进发。吉川元春从美作进军,毛利辉元也将阵地移至备中松山。临近四月,全军向播磨急行军。在此之前,秀吉西下播州,在加古川城扎营,日夜商讨军情。可是他率领的军队不过七千五百人左右。即使加上播州的豪族和地方武士,其兵力也与毛利家有天壤之别。“援军随时都会见机前来的。”秀吉显示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可是心底却对少量的兵力心存不安。与强大的毛利军比较之后,无所适从的气氛再一次无情地在当地的武士中滋生。这股气氛不久便愈发明显。三木城城主别所长治的倒戈就印证了这点。别所一族分布在东部播磨八郡,天正初期开始与小寺一族一道向信长示好。在当地是非常强有力的一支友军。“秀吉之流的小人物,怎么可担任我军主帅?”明确策反后,他先拿秀吉开刀,尽量对秀吉恶意造谣。据说他的不满是:“不巧的是,城主长治正染风寒,邀请函一到便立即派叔父贺相和老臣三宅治忠为代表前往加古川城。然而我方献出诸多建议后,秀吉对我城主之建议充耳不闻,‘大臣的使命就是扛长枪,而策略只由秀吉我暗藏胸中。’他竟如此口出狂言。”显然,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谎言。他不过是为自己的投敌寻找借口而捏造事实罢了。不过他进一步扩大了这种恶意造谣,甚至将快书信送到了安土城的信长手里:筑前守大人诸事蛮横无理,我军中怀恨者众。属下非对右大臣家(织田)怀有疏远之意,而今紧闭三木城,脱离羽柴大人之手,乞望独善其身。他用极其恶毒的谗言,极尽伪装,而且在此间将毛利家的军事顾问迎进城内,深挖护城河,高筑城墙。“世间真有这么卑鄙的人啊。”秀吉无论听到什么,都付之一笑,并采取了官兵卫、半兵卫两位参谋的意见,将大本营由加古川转至书写山上。就在此时,有个意外的消息从京都(上方)传来。消息说越后的上杉谦信已死。有人说是在准备出师的时候死的,也有人说是在离开春日山,在阵中死的,还有个更肤浅的传言,说他平生是个大酒鬼,肯定是中风倒下的。更有甚者,非要牵强附会地编些奇谈怪论,说他是在春日山城内如厕的时候被刺客杀死的等等。可是不管怎么说,谦信的死是事实。人生和人都会永恒地变化。秀吉一整晚站在书写山上,回顾了一代豪杰谦信的一生,对着星斗思忖良久。围绕别所一族的三木城有数个小城,发挥着拱卫三木城的作用,包括淡河城、端谷城、野口城、志方城、神吉城等,这些城郭全都扯起了叛旗。他们嘲笑秀吉:“秀吉算个什么东西?”“率领那么贫弱的小部队就想攻打中国地区,真是滑稽至极。”“不知天下之大的京都小儿,这不过是他骄傲自大造成的错误。”黑田官兵卫先向秀吉献计道:“将那些小城一个一个地踏平有些麻烦,况且神吉城的神吉长则、高砂城的梶原景行等都是刚毅之人。属下认为,先取下周围这些小石头再拆三木城的方法很有难度。”秀吉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尤其是他经常对身边的二人说:“地势上官兵卫了解;用兵上竹中半兵卫熟悉,没什么好担心的。秀吉只是挪个窝而已嘛。我这金箔的马标在二位的带领下一定可以勇往直前的。”这么一来——官兵卫和半兵卫不禁深感责任重大。秀吉的部队下书写山后,首先进攻野口城。降伏了敌首井四郎左卫门后,接着火烧神吉、高砂这些附近的地方,一个不漏地全部攻陷。此后,在逼近目标上月城,消灭别所的战事也过半的时候,有名信使带着山中鹿之介的急信从佐用的上月城赶来,信中说:“毛利大军已围困我城,情况紧急,请火速增援。”信使来到秀吉面前,又补充说了毛利军队如何倾其强大的兵力来袭:“小早川隆景有兵力二万多,吉川元春率领的部队有一万六千。再加上大概一万五千宇喜多直家的军队。保守估计,总兵力不下五万。”随后又说道:“敌人的大军为了切断上月城和我军联系的通道,首先在高仓山的山脚和各村的山谷挖了很长的空壕,高地和低地都设了伏兵。各块阵地还布置了栅栏,围了鹿寨,构筑工事,使外界无法靠近上月城一步。另外,播磨、摄津的海面上也有七百多艘兵船在游弋,估计是不断地向陆地输送预备兵员和粮食。城中人目前唯一指望的恐怕就是外界有援军增援,或者跟外界取得联系。报告至此。”由于这个报告,让秀吉的进军不得不大受阻滞。问题很严重,也很紧迫。这不是个晴天霹雳,也不是个不切实际的消息。毛利家的出击早在意料之中。“嗯……这样啊?”秀吉将有点为难时经常表现出的习惯挂在了脸上,嘴抿成了个大大的八字形。他这副表情,是因为之前就预测到了,向信长请求援兵后,到现在为止,如石沉大海般没有收到任何如“已紧急派兵”和“未增派军队”等音信。之前他让尼子胜久和其部将鹿之介驻守的上月城是一个位于备前、播磨、美作之间的三角地带,虽是个山村小城,却是个战略要地。要想不久后进入山阴地区,这里首先就是一道必须控制的关口。毛利军重视此处是自然之举,秀吉对敌军的眼光也颇为钦佩。然而自己手中并没有多余的兵力再派去。并不是信长度量小,委部下以重任,却不完全将权力交给他。话说回来,统领全局的权力还在信长自己手里。他的原则是:如果有人胆敢冒犯这种统治权,他是绝对不会饶恕的。秀吉自然深谙此道。这次虽然被任命为进攻中国地区的主帅,可他没有狂妄到独断专行。旁人认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一件件都听从安土城的指挥也没关系吧。”即使是在旁人看来这些令人急不可耐的事,秀吉或派急使与安土城方面商讨,或以文书询问主公的意思。还数次派出心腹家臣作为信使,详细汇报战况,让信长有坐在家中观战局之感,使信长对他放心。因此信长也完全清楚这次问题的重要性。“好吧,接下来我该亲自出马鼓舞秀吉了。”信长以自己的方式做了决定,立即命令部下做好出征的准备。但是诸将异口同声地谏诤:“主公或不用亲自出征。”佐久间、泷川、蜂屋、明智等诸将意见一致,丹羽五郎左卫门也持相近观点。他们的理由是:“播州战场,山岳众多。那会是场艰难的战斗。我们理应先派兵增援,暂且观看敌军动向。”“如果主公在中国的阵中待的时间过久,则不得不提防本愿寺那些家伙断我军后路,从海陆两面对我军进行威胁。”安土城的经营这才刚刚起步。信长接受了他们的建议,暂且搁置亲征的想法。然而就在这段时间,秀吉无法忽视每次开军事会议时,各位将领对他心理上存在的微妙变化。“为何要让羽柴秀吉来指挥?”这是那些之前便渺视、嫉妒秀吉的人的成见。揭开这感情的真面纱,它下面还裹着颗可耻的嫉妒心:“如果信长公御驾亲征,不是成就了秀吉的名声吗?”嫉妒不是女人的专利。甚至可以说,男人不将这种嫉妒形于色,更让人觉得可怖。即使是战国武士,这种心理依然隐藏在盔甲和佩剑下。泷川一益、丹羽长秀、明智光秀,还有筒井顺庆等人的大约二万援军,从京都出发。他们到达播州已是五月初了。信长之后又增派亲子信忠前往。这边,秀吉以荒木村重的援军先头部队,加上自己的主力,将大部队的阵地移至上月城的东面——高仓山。可是,来到这里后,再考察上月城的位置,发现在这里与城中取得联系几乎是不可能的。市川的干流和支流围绕城的三面山脚,且西北、西南面有狼山和太平山之险阻,根本无法靠近。只有一条道,但是那里布满了毛利的大军。而且有大河和山谷做屏障,还倚靠大山。到处都是敌军的要塞和敌军战旗。这是座天险之城,便于死守。可是他的地理位置也预示着,城外的我军很难从后面包抄敌人而与城内连为一体。“这毫无办法。”秀吉一声感叹,如同宣称自己是没有主意的大将一样,“无法下手!”他又这么说了。似乎战斗对他而言只是感觉而已。站在这里的同时,秀吉看上去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如他感觉的一样,他对城内的支援小心翼翼。只是到了夜里,他厉声要求足轻武士:“燃起篝火!把火烧旺点!”每晚都这样。从高仓山到三日月山附近的峰谷,全都燃起熊熊火焰。然后白天又在高地的树上竖起无数旌旗。他要通告敌军:“秀吉大军在此!”另一方面也可以勉励上月城的少量守兵。这样,坚持到五月份的时候,丹羽、泷川、明智等人的二万援军赶到了。气势磅礴,可是没有实际效果。因为优秀的大将太多了。他们都是些与秀吉并驾齐驱,不甘于人下者。丹羽、佐久间是秀吉的前辈,明智、泷川等人的声望才华与秀吉也在伯仲之间。所以,谁是总指挥就模糊不清了。政令不一,各处的部将也可发令。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政令错综而引起混乱。这或许是一种阵地气氛。军队里这种气氛,敌军很敏感地就嗅到了。“织田的援军没什么好担心。”毛利军很精明地击中了织田军的软肋。小早川隆景的部队从高仓山后迂回过来,夜袭秀吉军。秀吉的部队因此遭受了一些损失。另外吉川元春的部队远远地从身后的平地开始向饰磨移动,奇袭织田军的辎重部队,焚烧他们的兵船,放出流言,试图打乱织田军的阵脚。一天早晨,秀吉朝上月城方向望去,发现一夜之间城墙的眺望塔被破坏了。“怎么回事?”秀吉问。后来得知是因为毛利军有南蛮的大炮,大炮弹击中眺望塔,把它炸得粉碎。“如此说来,毛利军的武士的精良、兵员的娴熟可见一斑哪。”秀吉深感毛利军的强大,并且他不仅依然不积极出战,而且说了句:“我去趟京都”,便将剩下的事托付给诸将领,秘密地、匆匆地赶往京都。苦衷信长已到二条城。刚到京都,秀吉便让随行的人在旅馆休息,慰劳他们。自己穿着一身沾满战场烟灰的军装,蓬头垢面地就立马进了二条城。“属下秀吉求见。”秀吉拜见信长。“是秀吉啊?”信长也重新打量了一番。秀吉面容变化之大,让信长不由得想询问缘由。出征时的他和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双眼凹陷,几根稀疏的胡子像刷帚一般挂在嘴唇边。“辛苦你了啊。”信长立刻明白了他的苦。“秀吉。”“属下在。”“为什么来此地?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我军阵地丝毫未进,一筹莫展。”“那……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想听听主公的指示。”“你啊,真是个麻烦的大将。我已经把指挥权都交给你了,现在凡事还来问我。在这种紧要的微妙关头,岂不误事?……为何此次如此固执?你的果断呢?”“属下也知道主公烦躁。可是命令还是得始终由您一个人下达。”“本座已经给你军扇,你可以任意指挥啊。只要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在指挥就是我在指挥,还有什么好困惑的?”“恕属下冒昧,正是因此,属下才伤脑筋。况且不能随意牺牲哪怕一名士兵的性命。请恕秀吉无礼,秀吉身感重任才赶来京都。”“有什么要跟我谈的吗?”“按目前的形势发展,恐怕对我军不利。”“你是说我军会吃败仗?”“秀吉不才,秀吉担任指挥,不会让我军败退得太难看。但是战败也是无可奈何的。毛利军阵容的士气、装备、地利等所有方面都是我军无与匹敌的。”“你说的不是一码事吗?说到底败仗就是败仗。身为大将的你都这么看,不可能不败。”“如果错误地估计会取胜,那将会有更大的失败。如果我军精锐部队现在在中国地区败得一塌糊涂,目前悄然无声的近畿、四国的敌人,还有本愿寺的同伙,所有敌人都会说:‘瞧,织田大人失势了,如今右大臣已经没落。’他们会敲响诅咒的丧钟,北部和东部国家也会纷纷起义。”“那些我知道。”“但是,如果在进攻中国地区上摔一跤,那它将要了织田家的性命。这点主公大人深思过吗?”“我当然在考虑。”“那胆敢问大人,为什么秀吉在阵中再三催促,主公大人仍然没有去中国御驾亲征呢?”“……”“时机重要。错过时机再战就危险了。不用说,我主公在把握时机上可谓古今第一人。可是尽管如此,秀吉几次三番以书信催促,却始终未见大人行动。恕属下直言,秀吉不明白主公的想法……”“……”“此前,即使去招惹也不会出动的毛利家,目前正在辉元的带领下,由吉川、小早川等老将举大兵,从后面包围上月城和三木城。这是天赐良机啊,秀吉愿担任引诱他们的诱饵。此后务必请主公躬身亲征,一举歼灭猎物。秀吉特前来请求!”信长深思。他不是在这种时候会深思、犹豫的人。看到他面露踌躇之色,秀吉已经在心里觉察到:“这次请求不会受理了。”果然,信长开口了:“不不,现在不是轻易行动的时候,还是需要仔细观察毛利军的企图。”这下看到秀吉深思后,信长用略带斥责的口吻说:“还没正式开战,你就预测会吃败仗。你是被毛利军的气势吓破胆了吗?”“明知要败还要战,属下认为这不是对主公尽忠。”“你竟然这样想。毛利军强大到那个程度,士气旺盛到那个程度了吗?”“士气确实旺盛。元就以来,他们安分守己,坚定地力图壮大国内实力。在财富上是越后的上杉和山国的武田家无法比拟的。”“富庶的国家就会强大吗?荒唐。”“属下不是此意,这得看富庶的情况。如果毛利家有骄奢蛮横之风,则不仅不足为惧,甚至可以是个可乘之机。但是吉川、小早川两位将军尽心扶持辉元,也保留了先主的遗风。将士均以德服人,武士精神坚固。偶然被我军俘获的一名士兵也是一身英雄气概,充满敌忾之心。看到他,属下痛感进攻中国地区真是一项难上加难的事业。”“秀吉!秀吉!”信长面带不悦之色,因此急急地打断了他,“三木城方向情况如何?三木城本座派了信忠去。”“有大人的嫡子大显神威,料想会轻易拿下。”“城主别所长治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也是个人物。”“你只知赞扬敌军。”“属下看来,知己知彼方是兵家首要任务。连一些部将、身份低微的人也称赞或许不是件好事,但是属下窃以为,将敌军的真实情况汇报给主公是属下的职责。因此请恕属下直言不讳。”“……那倒是。”虽不情愿,可信长也渐渐认识到敌人的强大之处。不过隐藏在他内心里的好胜之心还是体现在了他的话语上:“或许是吧。我军不行动的原因,还有一个吧,秀吉。”“在。”“主帅不容易当吧。泷川、丹羽、明智都是大将之才。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听从你的指挥吧?”“……大人慧眼。”秀吉低下头,从战场归来疲惫的脸上现出一丝羞赧。“毕竟,晚辈秀吉怎堪担此重任?”他并未说大话。因为他心如明镜:阻止信长的出征意图,是老臣们的微妙私心在作祟。尽管毛利大军尚不足惧,但是在我军内部的潜在敌意,他却深刻警惕。“这么办!秀吉!”“遵命。”“暂时把上月城放弃给敌军。你与去三木城的信忠军队会合,联起手来先拿下别所长治!……然后再静观敌军变化。就这么办。”中国战役,织田军没有作为的首要原因是,他们总兵力一方面要攻击三木城,另一方面还得从背后包围上月城,兵力分散。应摒弃一方,将力量合于一处,首先只攻打三木城的别所一族。这样一来,一定会让织田军再次占据有利位置。这最终是有利还是不利呢?从大局上考虑,这个问题不论在之前的军事会议,还是织田家的讨论上都曾有人提出过异议。因为驻守在上月城的尼子家族孤军奋战,依靠织田家,多年来一直担任先锋,在毛利的势力范围这片敌军土地上发挥作用。一旦由于战略方针而要义无反顾地将他们抛弃,同样会让中国地区的盟友陷入不安:“信长公还信得过吗?”进而可能产生“信不过织田军”这样的信用和声望危机。是秀吉让尼子胜久和山中鹿之介他们驻守上月城的,秀吉当然有这种担忧,而且出于情谊,心底也一定会有“不能对他们见死不救”这种不忍的心情。可是此刻的秀吉,在收到信长“那么做吧”的命令后,没有反对,而是立即回答了一句“属下明白”,退了下去。同时为了抑制私心,一个人自问自答地返回中国地区。“避难求易……此兵法上的常理。为使手段,则信义全无。吾辈本应为更加伟大的目标而战。虽有难忍之情,为此目标亦只能隐忍。”他这么想。秀吉回到高仓山后,召集了丹羽、泷川、明智等诸将。“主公的意思是这样的。”他如实转达了信长的方针,命令即刻撤去此处的阵地,转而与信忠的军队合二为一。丹羽、泷川两人的部队殿后,秀吉和荒木村重的主力先开始撤离。“重兹还没回来吗?”他在离开高仓山前短短的时间内,数次这么问。“还没回来……”撤离途中,他转身看了看上月城。重兹指的是秀吉的家臣龟井重兹。他奉秀吉之命,于前夜单身前往上月城报信。秀吉担心,他能越过敌人的包围到达城内吗?到底会怎样?还有件事时常让他牵肠挂肚:山中鹿之介这些尼子武士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秀吉把重兹派往城内,将作战方针改变的经过告诉他们。秀吉让他带的话是:“你们要有死里逃生的巨大决心,从城中突围出来与我会合。明天我守在阵地等你们。”于是昨天一天秀吉都在焦急地盼望,却不见城中的士兵有何动静,包围上月城的毛利大军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动。他最终还是离开了高仓山。上月城如今已陷入深深的绝望。“守是死,逃也是死。”不屈不挠的山中鹿之介也茫然不知所措。从秀吉的使者龟井重兹那里详细听说了秀吉不得已撤退的来龙去脉后,鹿之介对他说:“……我谁也不怨。只是天意如此。”与主公胜久及其他的将士商量后,回复龟井重兹:“感谢大人对尼子武士的关照。然而属下没曾想过以此疲于守城的少量人马最终能够从城中杀出去与我军会合。终究只能寻求其他的成全之策。请转告筑前守大人,不必挂念属下,按计划撤离。”送回使者后,鹿之介以“忍一时之耻”的心理,以书面形式向敌军主帅毛利辉元递交了降书。另外还请吉川、小早川两位将军从中斡旋,当然还乞求饶过主家胜久和城中七百守兵的性命。然而吉川、小早川这二人对鹿之介的再三请求并不买账,始终要求:“开城时将胜久的人头一并献上。”最后甚至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你辈虽乞降,却再三渴求怜悯。要求着实过分!如若不从,七百人将悉数屠杀!”鹿之介咽着悲痛的眼泪,跪在胜久跟前哭诉:“臣能力只能及此,无限悲痛。主公不幸,有属下这么没出息的家臣。现在已经没办法了,请主公做好心理准备……”“不是这样的,鹿之介。”胜久摇了摇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决不是因为你能力微弱。但是我也没怨恨信长大人的意思。这是上天注定的。反而是我胜久,为你的忠诚拼命所鼓舞,今天,在我尼子一门最后关头,没有玷污大将之名让我甚感欣慰。是你们的忠心让一度被毛利家灭亡的尼子家兴盛一时。我胜久也曾出家,完全不问世事。是你让我立志再兴家族名声,直到今天,我们在数十次的战斗中也确实让毛利家吃了不少苦头。即使现在败了,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堂堂七尺男儿,我想,我做了能做的。我也该休息了。”七月三日清晨,胜久毫不怯懦地以剖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据说当时他年仅二十六岁。毛利氏和尼子氏之间的宿怨在大永三年,是从尼子经久和毛利元就断绝关系开始的。到今年天正六年为止,两家之间的恩怨兴亡演绎了一段历经五十六年的悲壮斗争史。接下来,尼子武士的盟主山中鹿之介幸盛的进退成了疑问。他虽然进言让主公胜久剖腹自尽,但是至今他比胜久还千辛万苦、百折不挠地与毛利家抗争。正当人们以为他会剖腹殉死的时候,他却意外地采取了不一样的行动。“既然主人胜久已经舍身成仁,尼子家也就此断绝。我们的初志也没什么意义而言了。”鹿之介当天便打开城门,走向吉川元春的阵地,跟小喽啰似的自报是投诚之人。“人心难料。”“非也。装得再忠义,到最后关键时刻还是会剥下那层画皮。”谴责集于鹿之介一身。鹿之介恬不知耻地苟且偷生,敌方我方对他的批评声都很高。大家都认为他这种卑鄙的动机理应憎恶。出城时怒骂他的人,几天后又听说了一件更意外的事,“真的吗?”他们面面相觑,惊讶无比。据称那是因为毛利家告诉降将鹿之介:“周防之地可以给你五千石,但是以后得追随我,为我效劳。”鹿之介喜上眉梢,当即答应。“……这条浅薄的走狗!”“遗臭万年的武士!”仿佛用多少恶毒的话都不能骂痛快,听说此事的人个个对“山中鹿之介幸盛”这个名字嗤之以鼻。因为这二十年间,这个名字无论在我军还是敌军中,“不屈困难,忠肝义胆,是武士中的武士”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人们心中,正因此,大家现在更加憎恨他。同时他们也对自己高看鹿之介而感到悔恨。青草散发的热气中飘荡着人们的流言。已经是火热的盛夏七月了。山中鹿之介好像对世间的是是非非和所有嘲讽都无动于衷——他与妻子儿女及家族被带至周防上任。当然还有毛利家数百名将士走在他们的前后。名为带路,实则不必明言,是监视他。在将不知何时就会狂暴起来的猛虎关进笼子饲养前,他们表现出并不放心的样子。数日后,一行人进入备中路,来到松山脚下的阿部渡口。“累了吧?”毛利家的天野纪伊守走下马,来到鹿之介的身旁。“先用渡船将走路不便的小孩和夫人送到河对面。我们可以休息一下。”纪伊守又说了一遍。鹿之介点点头。不仅是今天,他这段时间好像都意识到“不该开口的时候不开口”,成了个沉默的人。一般情况下,即使面对自己带领的仆从也一样,多数时候他只是点头示意。纪伊守走开了,对着嘈杂的渡船,纪伊守从岸上吆喝着什么。只有一两艘船。一行人依次上船,如同堆积的山一样被运到对岸。他的妻子和幼子也上了船,夹在与鹿之介一同奔波的三十多名仆从中。鹿之介倚靠在石头上眺望那艘渡船,擦拭着身上的汗。“……彦九郎。”他喊了一声,把毛巾递给身边的仆从后藤彦九郎。“用冷河水浸后拧干了给我。”他吩咐道。还有始终不离鹿之介左右的柴桥大力介。他也牵着马匹走下河岸。他下去是让马喝水。青翅膀的虫子围绕在鹿之介身边。天上隐约地悬着一轮白昼的月亮,地上爬了些打碗花。“新左,彦右卫门,现在时机不错哦。就现在。”纪伊守的嫡子天野元明小声说。他在树荫下,树下拴着约十匹马。他声音短而急促,是在催促谁。鹿之介什么也没注意到。妻子儿女乘坐的船现在已渡至河中心。他胸前迎着风,眼睛出神地望着船。“真可怜。”漂泊的家人明天生死未卜。作为父亲、丈夫和主人,鹿之介断肠般潸然泪下。虫儿在尽情地鸣叫。白天素淡的月亮和打碗花不禁使人顿生感伤。刚者情脆。较一般人多愁善感的鹿之介更是如此。天生的义胆与侠骨此刻静静躺卧在目光后,比盛夏的阳光还强烈地在燃烧着。被信长抛弃。与秀吉山重水隔。上月城也交给了敌人。连留下的唯一一件物品——主公尼子胜久的首级也献给了敌人。尽管如此,他依然坚强地活着,没有失去炯炯目光。“你还有什么好期待的?”“你还有什么脸面?”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针对自己的世人的嬉笑怒骂。在他听来,这些就像是围着自己扑棱扑棱乱飞的蝗虫。然而,当清风掠过心扉时听起这些也不会生气。“让苦难更多压过来吧。吾将极力试之。”这是他自创的短歌。几年前他就开始吟唱了,此刻他在心里默默朗诵。“必将守孤忠到底。”他又想起了自己还是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的时候,在一场恶战的前线,对从小就鼓励自己的母亲、旧主发誓,甚至向天发誓时,对空中的新月合掌,说了这些誓言。赐我百难吧!他正是不断跨过百难,克服它们直到现在。跨过一难时,回顾这一难时,心潮澎湃。鹿之介将愉快至极的人生的快感自称为:男儿本愿,有百难自无忧。在此人生之外,鹿之介又从百难中体味到了莫大的欢喜。正因为抱有这样的心情,刚听秀吉的使者说信长的方针出现一百八十度转变时,他确实一时茫然失措,可是没有怨恨信长。也没有悲伤。他如今也决没有“已经没戏了”这样的绝望。“我还活着。我要尽力活下去!”他身上燃烧着这样的希望。他的一缕希望是:靠近吉川元春,与他同归于尽。元春是尼子家的宿敌。他心想,如果取了他的性命,至少九泉之下对旧主经久和义久也有个交代。这就是将秘密深埋心底的鹿之介。但是,敌人也不是软杮子。虽然鹿之介已经成为降将伏于阵门前,元春对他依然存有戒心,不轻易让他接近自己。还友好地送他俸禄,将他引至封地,显然这并非鹿之介所愿。他闷闷不乐。下次机会得等到何时?心里总惦记着这件事。载着他的妻儿和仆从的船现在已经到了对岸的渡口。“……”他的眼睛盯着人群中下船的妻子的身影,就在那一刹那,突然有人从身后不容分说地亮出一把利刃,朝鹿之介的肩膀砍去。可是刀咣当一声撞在石头上,冒出了火花。鹿之介这样的人也有可乘之机,骨肉亲情似乎占据了他整颗心。肩头上不经意间挨的这一刀深深地砍出一道口子。“他娘的,无耻之徒!”他刚站起来,就一把抓住身后人的发髻。自己身上挨了一刀,身后却来了两名刺客。他们是天野元明的家臣,都是强壮有力的武士,一人名叫河村新左卫门,另一人叫福间彦右卫门。“这家伙!”鹿之介骂道。被他抓到的是新左卫门。彦右卫门见此情景,大喝:“鹿之介,你识相点!我们是奉上头的意思行事!”说着便挥舞着长刀从一边砍杀过来。鹿之介听后愈发恼怒得眼角抽搐,大喊道:“岂有此理!”说完,将新左卫门的身体甩向一边,砸在彦右卫门的腰上。彦右卫门一个趔趄,新左卫门则被抛落在地上。就在那里,哗啦一声,从前方的河中扬起一道高高的飞沫。鹿之介的身形消失在了雪白的飞沫中。“休想逃跑!”说话的也是毛利家的一员将领,叫三上淡路守。他跑了过来,从河岸抛出一杆长枪。长枪犹如刺中鲸鱼的鱼叉,刺中处鲜血直涌。彦右卫门跳起来,抱住鹿之介。紧接着新左卫门也奔了过来。三人分头拉住鹿之介的头发,拖着他的脚,将他摁倒在河滩,最后割下了他的头颅。如潮的血流在河滩的鹅卵石间游走,使得阿部的河浪如燃烧的火焰般流淌。“啊,大人!”“鹿之介大人!”如泣如哮的声音从岸上同时传来。二人是鹿之介的仆从柴桥大力介和后藤彦九郎。两人都知道主人已遭不测,于是立即跑了过来。可是这一切本就是毛利家的阴谋,二人刚喊出声就被他们团团围住,不让他们靠近鹿之介。得知主人遇害后,这两名仆从也被杀,追随鹿之介而去。大力介的头被毛利家的敌军举着,后藤彦九郎被大量敌军砍得粉碎。鹿之介幸盛的生命和壮志就这样结束了。人的肉体终究不可能永恒,但是他的忠烈与忠心永存武门。偶然抬头望望黄昏的天空挂着的新月之光,就会想起山中鹿之介幸盛的不屈不挠,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崇敬之心。这是很久以后,每个武士门第出身的人都曾说过的话。在他们心里,鹿之介生命永续。鹿之介死后,挂在头上的大海茶罐、别在腰上的新见国行刀和他的首级很快被送到吉川元春面前。“如果不杀了你,我元春的脑袋也迟早要被你摘下,这是武门之常情。这么说,你可以含笑九泉了吧。”元春对着鹿之介的头双手合掌如此说道。鹿之介的妻儿和部下都是出云人,元春恭敬地将他的妻儿送回家乡。蛀牙秀吉的军队大约七千五百人。离开上月城后,给人感觉是向但马方向进军。可是他紧急迂回至播州的加古川,在那里与织田信长的三万大军会合。进入七月。挡在织田大军前面的神吉城和志方城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拿下。剩下的只有别所家族的老巢——三木城。这么说来,攻打三木城前的战役都好像轻而易举。尽管如此,要攻下前排的每一垒仍然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实施猛烈的攻击才能通过。看看三万八千织田军从七月初开始攻打,一直持续到八月中旬就可管中窥豹:敌军在多么英勇地抗战。改进武器的同时,还得时时根据需要改变战法。这也是耗时的原因之一。总体而言,中国地区军队的武器不是越前、北国和甲信这些地方的敌人可以比拟的。强大的火药和前所未见的大火枪都是织田军首次遭遇到的。秀吉也从敌人那里学了不少。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是黑田官兵卫四处奔赴购买来的,他丢弃了传统的石火箭和大炮。秀吉也是最早在阵前的箭楼上架起南蛮造的大炮,将炮口对准城墙。看看吧,丹羽五郎左卫门和泷川左近的阵地上都争先恐后地配备新式巨型大炮。打听之后才知道,很多武器商贩听说这次中国地区开战,因此远远地从九州的平户和博多赶来。那些商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敌人毛利家警戒的领海,进入播磨的室津和其他港口。秀吉把他们介绍给了各位将领,让他们不惜金钱购买武器。新武器的威力首次在神吉城小试牛刀。在攻城方面,筑假山,或用木材建箭楼,在其高处搭大炮向城中开火。破坏土城墙和城门容易,可秀吉的目标是箭楼和本丸那些建筑物。但是敌人也有炮,还有新式步枪和火药。秀吉军的箭楼已经数次被他们毁了又建,建了又毁。在双方恶战的同时,秀吉军的工兵填埋护城河,一直填至石城墙。另外还起用了被称为“淘金工人”的地道部队,深挖地道。他们使用昼夜轮班制不停地挖,让城里的人防不胜防。用了这些战法,终于攻下了神吉城。攻打志方和神吉这样的小城都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更何况是三木城?不必说那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在离城东面约二十町的地方有一处高地,叫平井山。秀吉在此扎营,在它周边布置了八千兵马。一日,信忠前来,两人一同仔细地察看了敌情。敌军南面坐拥丘陵、连绵的山峦和播州西部的山脉。北面是三木川。东面是一大片竹林和耕地荒地。这三面都有高高的城墙围护,中心部分是本丸、城郭和新外城,附近的山丘上星星点点地布置着几处堡垒。概况就是这样。“筑前守大人,敌人可能不会短时间内认输。”信忠环视着城池,自言自语般询问身旁的秀吉。“它不会轻易脱落。虽然这颗蛀牙边上好像已经腐烂了,但它根深蒂固。”“什么?蛀牙?”秀吉这个新奇的比喻让信忠不禁露出苦笑。四五天前秀吉里面的臼齿患上蛀虫。这让他这几天的脸肿得有些变形。于是他将三木这座要城比喻成自己的蛀牙。不知是滑稽还是疼痛,信忠正捂住自己的脸强忍着苦笑。“这么说来,要说成是蛀牙确实有趣。要拿下它需要耐性啊。”“虽说相对于全身,别所长治只是颗牙齿,却能忤逆身体,让我军苦不堪言。说它像蛀牙尚不能完全形容它。但是如果我们只顾发怒,不假思索地去消灭它,别说是齿龈,一不小心还可能威胁生命。”“那应该怎么办?有对策吗?”“他气数已尽。牙根自会松弛。倘若我们再断了他的粮路,摇动他的牙根……”“若速取无望,父王信长派人传令,命我暂回岐阜。如果决定打持久战,就交给你了。我得暂时回岐阜。”“后续事宜请勿忧虑。”“那从明早开始,你就包围各处,要做到滴水不漏。”信忠说完,走下平井山。次日,岐阜中将信忠率领诸将离开战场,留给秀吉的只有八千人马。他将这八千士兵配置在三木城的四面,各设置一个大队司令部,搭建半永久营房,营房之间以栅栏连接,并配备哨兵,切断城中和外部的联系。尤其是在城南的道路上重点设置了监视部队。沿着这条道路往西走五里左右,就到了鱼住的海滨。这里经常有毛利军的水兵用大量的兵船组成护送船队,将武器、粮食等数次运到三木城。秀吉走出门,仰望天上的新月,朝兵营喊:“凉秋八月,好月份啊。市松,市松!”“属下在。”“属下在此。”“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争先恐后出来的全是年轻的小姓武士。福岛市松并不在其中。听说他刚才获得批准,跟朋友裸着身去谷川洗澡了。秀吉环视了一番加藤虎之助、石田佐吉、片桐助作这些人不服输的脸庞,吩咐道:“谁去都可以。在平井山风景好的地方铺张席子,我要赏月。别你争我抢的,不是打仗,赏月!”“遵命!”佐吉、助作等人跑了出去。虎之助默默地站在秀吉的身后。“阿虎。”“属下在。”“去把半兵卫叫来,问他是不是有心情跟我一起赏月。”“属下这就去。”虎之助作了揖,退了出去。这时,佐吉和助作前来通告,说已经将席子铺好。在平井山山顶附近的一块平地上,需要从阵营往上攀一段路。“的确是胜景,胜景啊!”秀吉先赞美了选址之佳。随后又对小姓武士说:“把黑田官兵卫也请来吧。如此美月,不欣赏着实可惜了。”他派了他们去官兵卫的房间邀请。这是一棵巨松的根部。铺席子赏月再好不过了。木制方盘内有鱼干,长颈酒壶内装有冷酒。虽谈不上奢侈,也足以在阵中消遣轻闲,况且头上一轮明月高悬。秀吉坐中间,两边是竹中半兵卫和黑田官兵卫。三人于草席上相对而坐。“……”他们毫不厌倦地仰望月亮。秀吉回想起尾张中村的芋头地。半兵卫回忆起初次让他感觉到世间奇妙的菩提山的月亮。官兵卫则相反,他心想:“月亮要是过一会儿被乱云包围,就成了一团墨。”他一个人考虑着明天的事。月亮只有一个,观赏的人不同,心情也有异。“半兵卫大人……您不冷吗?”黑田官兵卫骤然寒暄道。秀吉似乎也突然间意识到了,目光转向半兵卫。“……不,一点也不冷。”半兵卫安静地笑道,他摇了摇头。或许是心情的缘故,他的脸刹那间比月亮还要白晰。“真是才子多病啊。”秀吉如此感叹。这不是没有根据的叹气。秀吉比半卫兵自己更叹息他多病的身体。在长浜,他曾在马上吐过血。征讨北陆的路途上也经常患病。在第二次出征中国地区的时候,秀吉劝他:“还是别去了。”半兵卫重治回答道:“哪儿的话?”满不在意地加入了出征的队伍。有他在身边,秀吉心里踏实。这可谓无形的力量。就像刘玄德拜孔明为军师,虽然有君臣之礼,但是在心底,秀吉还是尊他为老师。尤其是现在,碰到进攻中国这个难题,战事渐久,而且军中内部甚至出现了不少忌妒之辈。秀吉已经走在了人生的险路上,因此恳求竹中半兵卫的协助也变得更加紧迫。然而,竹中半兵卫来中国地区后已经病倒两次。秀吉极度担心,以京都有良医为名,强迫他离开阵地。可是半兵卫又立即回来了,“属下天生体质羸弱。既然如此,生病也是平常之事,不需要特殊疗养。武士本应生存于阵中。”他依然为军中效劳,毫无倦怠之意。但是他患病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使他的意志力再强,克服身体上的疾病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从但马到此地的行军途中,连续数日大雨。大概是勉强行军的原因,在平井山扎营后,他已经有两次由于“感冒”而未见秀吉了。病笃之日,半兵卫经常不见秀吉,可能是不想让他担心。这点秀吉也明白。这几日白天都能见到半兵卫的笑脸,因此秀吉也想在月下团膝交谈。很久没有这样了。今晚一方面受了月色的影响,同时他身上依然给人不对劲的感觉。半兵卫重治意识到主公秀吉和友人黑田官兵卫同坐一张席上赏月的同时还担心自己的病情,故意猛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哦,差点忘记了……”把话岔开了。“官兵卫大人,听故乡来的家臣说,您的嫡子松寿丸大人越发健壮,也和身边不太熟的人打成一片,平安无事啊。这样您也可以放心了。”官兵卫微笑着:“松寿丸在重治大人的故乡,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以说几乎没担心过。”“但是……有时候您还是想看看儿子长大后的样子吧。”“无论在什么战场,为父为母,或许都会时常想起这些。”之后两人谈了些有关儿女的话题。对于不尊重儿子的秀吉而言,只有羡慕地听两位父亲谈话的份儿。松寿丸——即后来的黑田长政,是官兵卫孝高的嫡子。官兵卫以前开始与信长通好时,便将此子送给信长做儿子。信长又将他交给竹中半兵卫。半兵卫把他送到自己的故乡,也是自己的领地不破郡的岩手城,如亲生儿子般抚养。秀吉身边的两位重臣官兵卫和半兵卫就这样结下了情谊。两人都是有智谋的将领,这点他们很相似,并且两人丝毫无意抢夺名利和地位,不互相倾轧。一山难容二虎的现象没有出现在秀吉的帷幕内。赏月,饮酒,谈论古今的英雄与兴亡。就这样,半兵卫似乎忘却了病痛。可是,谈话最终还是回到了结论上:“早上还在指挥三军,晚上可能就牺牲了。我们今晚赏月,明天却生死难料。胸怀大志,要实现梦想,无论什么英雄,如果不能长寿都将无法完成。尽管有很多耀眼的英雄和忠臣英年早逝,仍然在后世留名。但是如果他们能长寿又会怎样呢?谁都有这样无尽的怨恨吧。所谓英雄的事业,不仅驱除旧制,讨伐恶人等这些破坏性的工作。在破坏之后完成下一代的文化建设,这样才能真正称得上完成了英雄所要做的事业。这或许也正是巨擘所要担当的责任吧。”官后卫如是说。对此,秀吉点头认同。“是的。如果不那样……”他又对着沉默的半兵卫说,“为此,要爱惜明日难料的生命,平时要注意养生,得长寿。希望半兵卫也念及此,好好养生。”“我有同感。”官兵卫附和,“不要勉强自己。今年秋天你就待在京都的寺庙里,寻找名医,求养生之术。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做到。而且我想让主公放心,这也可以说是尽忠的一种吧。”他与秀吉都恳求半兵卫静养,谈话就此平静了下来。朋友之情,主公之爱,深深地嵌在半兵卫心里。他听着,从心底涌起一股感激之情。“谨遵劝慰,我不久便去京都休养身心。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件计划好的大事要办。我想等这件事办好后再去。”秀吉点头同意。半兵卫重治先前献上一计,旨在打点战局的幕后工作,可还没见到成功的曙光。“你担心的是明石景亲的事吧?”秀吉问。“正如大人所言。”半兵卫点头同意,随后接着说,“休养前,若主公准许属下离阵五六日,属下将亲自去备前八幡山城,会会明石景亲。虽与他未曾谋面,属下晓以大义,动以利害,倾尽诚心诚意,定能将其招至我军麾下。请主公准许。”“如果此事能成,倒是大功一件……只是万一……若此事十之八九要败……那时将如何?”“不过一死而已。”半兵卫眉也没皱一下地回答。与无心之人的差强人意不同,他的话听起来让人神清气爽。明石景亲是宇喜多直家的下级官吏,固守八幡山城。即使攻下三木城,八幡山城也自然会是下一个大敌。秀吉目前的处境是拿下一个三木城都困难。但他并没有只为眼前的攻城而焦虑,也不拘泥于此。这里只不过是战局的一部分。秀吉心里想的是整个中国地区的攻略。他接受半兵卫的计谋,秘密地送信至八幡山的明石一族,恳请对方派使者。秀吉使用了各种外交手段,全是为了他的大攻略。“你能去吗?”“属下愿前往。”秀吉看到他爽快的回答,还是流露出几分犹豫。可以想象,现在单骑走备前是多么危险的事。即使可以克服路途上的危险,如果与明石景亲见面后,谈判以失败告终,那敌人会不会将半兵卫活着放回来也是个未知数,而且半兵卫自己是否愿意空手而归?秀吉拿不定主意。或许半兵卫的真实想法是:病死是死,死于敌阵中也是死。同是死。他或许是这么想的。秀吉也认为他是这种心理。接着黑田官兵卫献了一个计谋。宇喜多直家的家臣中有不少他的旧知。此时如果半兵卫去明石家游说,自己也愿意去明石家的主家宇喜多直家讲和,官兵卫这么说。听到这话秀吉直觉地感受到,此事似乎能成,不,是能成。他确信。自进攻中国地区以来,看看备前的宇喜多,他的行动让人觉得并不太冷酷。“危急时刻才向毛利家请求援助,与毛利家并非全方位的合作。如果信长有前途,也可以依靠信长。只是如果与信长结盟后,没有好处就没意义了。不仅如此,那样还会导致宇喜多直家的灭亡。”他是个十足的见风使舵的家伙。特别是上月城陷落了,吉川、小早川也返回本国后,宇喜多直家墙头草的气氛更加浓厚。“原来如此。如果宇喜多直家妥协,那个下级武士明石景亲会乖乖地屈服……如果明石景亲降伏于我军,宇喜多直家不久也将求和。要是两者同时都有进展就好了。半兵卫快点去明石家,官兵卫也想想办法,要极力游说宇喜多直家。”第二天,竹中半兵卫重治自称是“病痛困扰,乞求暂时休憩,去京都疗养”,只带了两三名小喽啰便离开了平井山的阵地。数日后,黑田官兵卫也消失了踪迹。但是官兵卫的行踪被视作绝密,要让秀吉军的人也认为他还在阵中。当然,他是怀揣秘密对策,去备前的宇喜多直家做说客。而生病的半兵卫则是去八幡山城的明石景亲处游说。半兵卫先拜访了明石景亲的弟弟明石勘次郎。他与勘次郎谈不上是故交,只在京都的南禅寺参禅时见过两面。“他也是位寄情于禅的武士。如果晓以道义,他或许不仅能接受,或许还能帮助说服兄长景亲。”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不过半兵卫的热情和拖着病体来敌国做使者的壮志最终让对方的心不由得为之所动。在见到他之前,明石勘次郎和他的兄长明石景亲都认为:“他秀吉军和鼎鼎有名的神谋之士无论用何种对策,如何雄辩,都休想说服我。”他们都以这种心态等着。见面之后,发现来者与预想的有别,是个毫无欺骗之意,不耍花招的人。半兵卫决意当此使者,是考虑到对方的利益,也决无诡辩之意。总而言之,是用诚意将平淡发挥到极致。奇谋异策在兵家之间被用得眼花缭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采用正直的态度,真诚地为对方的利益考虑一番,可能反而会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效。无论如何,明石一族离开了宇喜多直家,开始秘密地与秀吉交好。半兵卫重治站在两者之间,为双方的未来做打算,直到缔结协议后才说:“接下来请允许我休养一段时间吧。”这次他真是为了疗养病情,抛开军务,去了京都。离开时,秀吉叮嘱他:“你去了京都,要请求面见右大臣家(信长),代我上奏招降明石景亲的功绩,详细禀明八幡山城以后成为我军的一股势力的经过。”他即刻进二条城,谒见信长,呈上秀吉的信后,如实汇报了事情的始末。“你说什么?没牺牲一兵一卒就拿下八幡山了?干得很漂亮!”信长异常喜悦。自己的势力原来只停留于播州一带,八幡山是首次成功进军备前的第一步,具有重大的意义。“一看你就瘦了很多,好好疗养吧。”信长也没忘关照半兵卫的病情,为了奖赏他的功劳,赐他二十锭银子作为药钱。然后又表扬秀吉,“这次的事情,他判断得非常好。虽然详细报告要等到见面,这也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兴奋。”信长赏赐他黄金百锭。半兵卫脸上光彩。退回京都郊外的住所。这里是京都南禅寺分院的一间房。誓文开心时格外开心。这是信长的性格特征。他用红色官印,封秀吉为播州探题。平井山的长蛇阵依旧艰难地围攻着三木城,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可是秀吉的幕后工作正不断奏效。宇喜多直家不愧为大藩,任凭黑田官兵卫使尽浑身解数极力劝说,仍未见成功。山阳的宇喜多直家拥有备前和美作的两个州,夹在信长和毛利势力范围的中间,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地区的未来取决于宇喜多的去留。这并非言过其实。宇喜多直家历来有辅佐和泉守直家的四大家老,他们是长船纪伊守、户川肥后守、冈越前守、花房助兵卫。其中,花房助兵卫与黑田官兵卫有一脉相承之处。作为说客,官兵卫首先敲了他的家门。二人通宵达旦长谈天下大势,卜算风云未来,敞开武士心扉,“或许前途不明,对胜负亦无把握,只是一味莽撞地强撑武名。岂有比兴此灭亡之战更愚蠢者?不为主家,亦不谋百姓福祉,大而言之,只是延迟了太平天下的到来。武士之本义绝非如此。”官兵卫阐释了他超凡的见地。“不久的将来,乃此般此般……”他叙述了信长的抱负,不露声色地描绘了秀吉的为人。不知不觉间,他已完全抓住了花房助兵卫的心。随后又通过花房助兵卫说服户川肥后守。这样,四位家老已经有两位倒向秀吉时,官兵卫直接去面见宇喜多直家。“主家大人您也不能永远观望。事到如今,是加入毛利家,还是与筑前守大人结盟?已经到了必须二者择一的时候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希望得到大人确切的回答。”他是秀吉的使者,需要对方明确的答复。此事固然事关重大。宇喜多直家聚集了四大家老和各位重臣商讨。花房和户川二人当然代表了官兵卫的立场。“属下相信通过羽柴筑前守大人,加入到织田军才是未来之道。”这是他们俩的主张。对此,四大家老中的长船纪伊守主张:“说到秀吉,他从信长的行伍起家,如今已统领播磨一带,不久将吞并山阴山阳的二十余国。如此人物,恐非凡人。可是主家大人有三个儿子成了毛利家的子嗣。现在已经无可奈何了。”他的意见是维护旧条约,维持现状。听此话后,宇喜多直家忽然心意已决般,扬起眉毛对满座的人说:“如果天下大势在东边,去抵挡信长、秀吉的锋芒的话,我宇喜多直家不过是作为毛利家的盾牌而已。一旦家族灭亡,父母兄弟,加上其他的族人,将牺牲数百人的性命。如果现在狠心抛下三子能拯救数万将士,进而裨益于天下,直家的亲子一定会欣然长眠于敌国的土地上。我直家超越父子之情,高举大义与秀吉联手绝非辱没武门之荣耀。”这种时候如果首领还在犹豫不决,将会引发内讧与对立。虽然所有的人都在为国土着想,但结果必会走向彻底灭亡。“如果将三子抛于敌国,却能挽救这片国土,拯救数万将士,这也是我之所愿。”宇喜多直家如此说后,所有的对立和家中的异议都沉默了。从大局出发,众心归一,当即决议:“没错。有国土才有国民。”“有国民才有武士。”当天便向黑田官兵卫传达了和解之意,并请求官兵卫送急信至播州平井山。看到官兵卫的信后,秀吉满意地称赞道:“干得太漂亮了。”更让他感慨的是官兵卫无微不至的安排。信中说:此事已妥。交换誓文后,请主公尽快派出使者。没有居功自傲,也没有过分的言语。官兵卫自己的任务只是幕后的谋士,他只求做盟约的正使。使者中还有蜂须贺彦右卫门。彦右卫门见到宇喜多直家后,说道:“不仅是大人您,您的子孙也切不可丢弃对信长公的忠诚。这是筑前守大人托我带的话。”直家谢恩后,在熊野牛王宝印的用纸上写下誓言,交给了彦右卫门。就这样,在还没攻下三木城时,秀吉没费一弓一箭就在阵地后方获得了更大的成果。备前、美作的二州未发生流血事件就成了秀吉军的领地。他本人固然也想将这种喜悦尽快告知主公信长。“书面通告危险。”秀吉这么认为。这件事情还是绝密,在适当的时机到来前,对毛利家应极力隐瞒。“官兵卫,还想麻烦你跑一趟。你能把这件事亲自转告信长公吗?”“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他立即出发去京都,见到了安土城中的信长。边听着官兵卫的报告,信长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与之前竹中半兵卫来二条城汇报明石一族的投降和他称赞半兵卫的功劳时的神情很不一样,他心情不悦。“嗯?怎么回事?”官兵卫也注意到信长的变化,出言谨慎。可是才说了一半,“稍等。”信长打断了他的话,“这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如果是秀吉的命令,我会问他。独断专行,草率地决定对备前、美作的二州的处理。真是犯上!你回去告诉秀吉。”信长极其冷淡地斥责了官兵卫。之后又没有尽兴似的,加了一句:“秀吉信上说,近期将带着宇喜多直家来安土城。即使直家来,我也不会见的。你告诉秀吉,秀吉本人我也不会见。”信长毫无理由的动怒让官兵卫无所适从。他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播州。“取得这么大的胜利,缘何信长公不仅不开心,还如此毫无道理地责难呢?”官兵卫完全无法理解。信长公“难以取悦”的性格人尽皆知,但“右大臣家也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官兵卫郁郁寡欢地回去了。如果把信长公的话告诉秀吉,那他付出的辛劳也太不值得了,但是又不能隐瞒。回到平井山后,“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他把安土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秀吉。黑田官兵卫偷偷地看了看秀吉的脸色。战场归来,他的脸已经稍显瘦削,皱纹般的苦笑也变了形。“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信长公是因为我为一些不必要的事独断专行而动怒。”主公信长粗暴地漠视了自己的功劳,秀吉却没把主公的话放在心上,也没像官兵卫那样沮丧。“如此说来,看上去信长公心里也在盘算,不久要攻下备前、美作,击溃宇喜多直家后,将他的领地纳为己有。”秀吉淡然一笑,“但是战斗是不能盘算的啊。即使一天的生活,昨晚的想法今早也会变化,今早的计划中午也会发生改变。况且平定中国地区的事业依然前途漫漫……”秀吉好像在自言自语,然后突然说,“让你做使者,辛苦你了。你也别担心了。”他抚慰官兵卫的心情和疲劳。官兵卫猛然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握在此人手中。为了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会不惜一死。官兵卫心里涌起这股强烈得怕人的感情。而且,他能读懂信长的心思。对自己侍奉的主公的心思如果不能足够地了解,那肯定是无法侍奉好的。尽管如此,秀吉给信长捡草鞋的经历已经过去近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从眼前发生的事来看,秀吉获得今天的威信和地位并非偶然。“那,筑前守大人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信长公没有此意,而您却力争与宇喜多直家谈判的吧?”“我开始以为信长公只有一般的抱负。他动怒也一定是这个原因。先前让竹中半兵卫去汇报明石景亲投降的消息时,他很开心,半兵卫和我都受到过奖。明石一族一降,攻打宇喜多就变得容易多了,也可以毫无阻拦地将他的领地分配出去。一旦让宇喜多直家归顺,就不能把他所有的领地都拿来瓜分了,或许这点是信长公动怒的原因。他这才说是秀吉我独断专行。”“这么说,信长公的心情属下也了解了。但是属下认为信长公的怒气恐怕不容易消散。他说即使宇喜多直家前来谒见,筑前守来谢罪,他也不会见。”“不,不。虽然信长公动怒了很可怕,但是我必须得去。夫妇父子间的怒气可以暂时躲避,但是主公的怒气是不能视而不见的。得任他鞭打,让他骂个够。拜伏在主公面前谢罪更容易消解,最重要的是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官兵卫,这次我要亲自去。尽早去安土城吧。”宇喜多直家送来的誓文在秀吉手上。他本来就是此次远征军的总司令。要是没有信长的认可,条约也不会生效。而且出于礼数,宇喜多直家也应亲自前去安土城,对信长行叩拜之礼,倾听以后的指示。因此,秀吉才于近日要带着他去,做了上城的准备,按预定的日期与直家一同前往。到达安土城后,发现信长的怒气还没消。“不见。”信长只让侍臣带给他们这句话。秀吉困惑不解。“……真严厉哪。”在城内的恭候室内,他侧着脑袋思考。此时的情形,《信长公记》的著者如此记录:羽柴秀吉从播州出发,请求赦免宇喜多。使用红色官印向信长公禀告后,信长公异常恼怒,他没听事情的经由,便痛斥这是令他讨厌之事,将二人逐回播州。“主公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我们要不先退回住处等候?”秀吉来到客房,见到在那等待的直家,沮丧地告诉他。“主公身体有恙吗?”直家脸色不快。虽说是乞降,却决无求得信长可怜的意思。备前、美作二州的强兵和一族的士兵仍然活跃着。他不过是被秀吉的热情和官兵卫孝高陈述的事理感动,意欲避开厌恶的战争。“这是怎么回事?竟遭如此冷遇。”他虽嘴上未说,心里愤然不平。岂能忍受如此侮辱?他想急忙回去布置阵地!他眉间已经明显透露出这种意思。“……呀,没什么。这回受阻了,还有下次嘛。我们暂行退到城下吧。”住处秀吉已经安排好了,在桑实寺的里院。直家立即表示要马上回去,脱下礼服。“趁着天没黑,我们离开这里,今晚就在京都城内住一宿。恕在下冒昧,明早直家一人先行归国。敬请见谅……”“唉,这又是为什么呢?还尚未与右大臣家会面。”“信长公已经没有见面的意思了。”直家开始将他的感情表现在脸上和言语上。“在下认为,信长公恐怕没有意欲再与直家见面了吧。既然如此,这里就是无缘的外国。早些离开对双方都好。”“那样一来,秀吉就难办了啊。”“羽柴大人的关照,他日再表谢意。在下也不会忘记大人的厚意。”“万望再停留一夜,再做决定吧。我们两家好不容易缔结了和解协议,这个关键时刻大家不欢而散,实在让人遗憾哪。”秀吉尽量安慰他。“信长公今天不见我们,大概是有什么缘故。晚上我再来跟您解释。现在暂且回到住处,换件行装再去。您先别吃晚饭,等等我。”秀吉把他留下来,只身回去。直家不得已,只得不吃晚饭等秀吉。秀吉换了套衣装,又到直家住处。二人一边吃晚饭一边谈笑风生,“对了,这次的事,缘何对秀吉如此严厉呢?这要说清楚原因的。”秀吉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到这件事。宇喜多直家也饶有兴致地听着,摩挲胸脯。反正如此回去也晚了,于是便专心致志地盯着秀吉的嘴唇。“其实是这样的。”秀吉把自己惹信长不愉快的事和盘托出。“我自己的计划和一些不必要的独断,让信长公动怒。其实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这么说有点冒昧。备前、美作两国迟早都是织田家的领地。根本没有必要现在就和宇喜多直家缔结和解协议。首先,如果不把宇喜多直家的领地分割,就不能犒赏各位将领的功劳。这样,各位将领就不用听命于安土城,上下也就失去联系了。此事导致信长公怒气未消。哈哈哈!”虽然秀吉是笑着说了这些话,但是他的话中没有一丝谎言,微笑背后隐藏着的没有愧疚的真诚足以震慑对方。直家脸上的酒气和红润都消失不见了。要说威慑,没有这么严酷的威慑。但是信长确实是那么想,这点是确信无疑的。“……信长公心情不佳,没见我,也没见你。他是坚持这么认为的。既然他坚定这种想法,那我也无法改变他的意志,只好闭嘴。然而……您的愁肠该如何消解?鄙人手上的誓文仅是临时条约,没有信长公的红色官印是不能生效的。我现在还给你,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吧。明早您早些回国。”秀吉拿出早就握在手上的誓文,还给直家。直家双眼凝视高烛台上的烛火,甚至忘记接过誓文。“……”秀吉也过意不去,缄默不语。直家默默思考了良久。“不。”直家不经意间打破沉默,说了此话。他恭敬地挡住秀吉的双手。“再次拜托你。请再尽力帮我一次,务必向信长公传达我的和解诚意!”这次他是从心底降服的态度。此前只是硬被黑田官兵卫说服、招降才勉强前来。秀吉重重地点点头:“太好了,如果能得到直家信任的话!”他接受了直家的请求。直家就这样在桑实寺逗留了约十天,等待秀吉的消息。秀吉急忙向岐阜派出使者,请岐阜中将信忠抚慰信长的心情。信忠也有事上京都,接到秀吉的请求后,他立即启程。秀吉带着直家先拜谒了信忠。在他的斡旋下,信长也终于解开了心结:“还是见他们一面吧。”这样,誓文盖上红印后,宇喜多一族就彻底脱离毛利家,归附织田家。或许是偶然,也可能是兵家的时间宝贵,就在宇喜多归附织田后仅七天,织田家的猛将荒木村重背叛了信长,突然从信长的身边举起反旗,与毛利家合二为一。", "summary": "信长离开安土城去秘密会见德川家康。信长将乙御前釜作为奖赏赠予秀吉。秀吉因革新军备再次西下播州。宇喜多直家向毛利家求援,毛利家决定出兵。毛利家的军队强大,秀吉兵力不足,难以匹敌。三木城城主别所长治倒戈,散布秀吉的谣言。秀吉听取意见,转移大本营至书写山。秀吉的军队攻下数个小城,但面对强大的毛利军,秀吉决定向信长求援。信长派泷川一益、丹羽长秀、明智光秀等率领二万援军前往播州,信忠也随后增援。秀吉面对毛利军难以取得进展。秀吉去请求信长的指示,信长建议秀吉放弃上月城,与信忠的军队会合,先攻下三木城。秀吉虽然内心不愿,但最终还同意了。鹿之介明白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他与大家商议后,决定投降,希望能保全众人性命。但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要求用胜久的首级作为条件,鹿之介无法接受,最终胜久剖腹自尽了。尼子氏与毛利氏的恩怨情仇终于画上句点。鹿之介在胜久死后,假意投降毛利家,但暗中计划报仇。但他被毛利家的刺客杀了。半兵卫的诚意打动了景亲的弟弟勘次郎,最终明石一族决定与秀吉交好。官兵卫也成功说服宇喜多直家的家老。秀吉希望信长能接纳直家。但信长对秀吉的独断专行不悦。秀吉为平息信长的怒气,亲自前往安土城谢罪。经多次努力最终宇喜多一族成功归附织田家。"} {"context": "内心似有流星划过,刹那间灰暗的心田被照得通亮,心跳猝然紊乱,仿佛是前世的呼唤,那样温软,带着梦寐已久的幸福和希望,让他僵直了身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杜长风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林然邀叶冠语过去参加聚会。一到离城,叶冠语就被直接拉到了林家小楼。母亲梁喜珍忙得不亦乐乎,杜长风的同学朋友来了十几个,加上林然和林希的同学,偌大的一个院子热闹得不行,喜珍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不过来,叫了两个街坊嫂子帮忙。林仕延人在美国没回来,却派人送来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给养子,是一把看上去很古董的小提琴。叶冠语不识货,其他人也不识货,杜长风和林然是学音乐的,当然识货。杜长风见到那把琴连叫了几声\"阿门\",说:\"亲爱的老爸,您花两百万美元给我送把琴,还不如直接送我美元来得实惠,我可以环游世界了,环游十遍都没问题。\"\"就这破琴值两百万美元?\"叶冠青直咂舌。\"破琴?拜托!\"杜长风做晕倒状,介绍道,\"这是'史特拉底瓦里'古董小提琴,全世界仅存六把,我都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弄到的。\"\"史……史什么来着,干啥的?\"众人没听明白。\"史特拉底瓦里,历史上著名的小提琴制作大师,他制作的琴每把都价值不菲,仅存世上的确实只有六把,这把琴少说也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林然不愧是学音乐的,说得头头是道,又对杜长风说,\"爸送你这把琴是希望你好好用功,别老是在外面惹是生非,你怎么着也得对得住这把琴……\"\"还得对得住史特拉底瓦里,否则他老人家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我算账的。\"杜长风始终没个正经,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把琴,爱不释手。一高兴,现场就给众人拉了首曲子。在场没几个懂音乐的,但都被那宛如天籁的琴声打动,巴掌都拍红了。林然的兴致也来了,也当场给大家弹了首钢琴曲,同样好听得要命,叶冠语问他什么曲子。林然说:\"《秋天奏鸣曲》,Sam写的。\"这让叶冠语意外,这个没正经的小子会写曲子?他跟林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拘小节,喜欢捉弄人,如果林然是和煦温暖的暖阳,那么杜长风就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天不怕地不怕,很喜欢打架。这倒跟冠青很相像,都是喜欢没事找事的主,林希就无意中说漏了嘴,这两小子曾结伴打过架。但奇怪的是,杜长风跟叶冠青虽然都属于冲动做事不经大脑的人,但杜长风却明显地比冠青有气质,哪怕他故意穿着破衣烂衫,大口抽烟大碗喝酒,经常把摩托当火箭开,在街上招摇过市,但他眉宇间显露出的傲慢不羁,让他看上去还真有那么点艺术家的底子。而且看得出来,杜长风跟林然的感情很深,他对林然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兄弟之情,更多了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亲密,仿佛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林然主宰着他的整个世界。他老爸说的话,他大多时候当成耳边风,林然说的话,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听的。林然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也是极端地宠溺,无论这小子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他总是默默担当着一切,对身在美国的父亲隐瞒弟弟的种种劣迹,即便被父亲追究,他也总是把自己当成挡箭牌,将弟弟保护在其羽翼之下。叶冠语觉得,林然的这种放纵会害了杜长风。那次聚会,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叶冠青带了个女朋友回来。那女孩生得眉清目秀,羞涩清纯的样子,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气质脱俗,像极了台湾文艺片里的女主角。\"这是我女朋友,落英。\"叶冠青大胆地给众人介绍,神采飞扬,明显有炫耀的嫌疑。叶冠语很意外,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交了女朋友,这小子真是出息了,平常看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没想到感情上比他这个哥哥还早熟。母亲梁喜珍却一点也不意外,显然事先已经知情,她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喜欢,拉着落英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舒隶挤对道:\"珍姨,媳妇咋样啊,什么时候过门?\"落英的脸上一片红霞。她很安静,林然弹琴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地盯着看,深邃的眼眸宛如浸在水中的宝石,光华流转,楚楚动人。但是她安静,不意味着其他人能安静,小伙子们连连起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都是些青春正当头的年轻人,女孩永远是男孩子们最重要的讨论话题,在漂亮的姑娘面前,谁都想好好表现一把。叶冠青却张牙舞爪,半开玩笑半天真地警告哥们:\"这是我女朋友,你们起什么哄,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敢打我落英的主意,我打破他的头!\"兄弟们顿时凉了半截。有人问:\"落英,你有没有妹妹啊?\"一句话引来满堂哄笑。叶冠青说:\"落英没妹妹,舒隶有,听说有三个。\"\"哇,是不是真的,舒隶,你有三个妹妹?\"大伙立即把矛头对准了舒隶,\"带来看看嘛,一定很漂亮吧。\"舒隶恨不得揍冠青:\"臭小子,别把火引到我这来。\"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林然发话了:\"舒隶确实有三个妹妹,但我只见到过两个,一个叫舒秦,一个叫舒睿,那个舒秦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哦,第二个妹妹我没见过,不过也应该差不到哪去吧。\"\"对对,舒秦可漂亮了,真正的仙女,你们见了保准把魂都丢了!\"林希也帮哥哥说话。叶冠语笑着跟舒隶说:\"你好歹也带一个来嘛,你看这里一群的饿狼……\"\"扯淡,我妹妹是给喂狼的吗?\"舒隶又好气又好笑,如实相告,\"没错,我是有三个妹妹,大妹妹舒秦,也是学钢琴的,刚保送到音乐学院,二妹在玛丽女中读书,三妹还在念小学呢,但是都没你们的份儿,想要做我们舒家的女婿,拿出本事来才行……\"说着把目光投向林然,表情故作严肃,\"嗯,林然倒是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大妹妹正好看上他了,而且也是学钢琴的,有共同语言……\"于是战火又烧到了林然的身上。\"林然,你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也给兄弟们公平竞争的机会嘛。\"\"是啊,别以为你长得帅,会弹琴,就可以捷足先登……\"林然连连告饶:\"你们别冲我放箭,我只把舒秦当妹妹看,那么小,怎么可能嘛。\"舒隶呵呵笑道:\"预备人选嘛,大家如有意做我们舒家女婿,也还是给机会你们报名的,但还是那句话,得有真本事。\"马上一群人跳起来举手。只有叶冠语和杜长风按兵不动。有人问他们:\"你们怎么不举手?\"杜长风说了句:\"我要看现货。\"舒隶扑过去作势就要掐死他,杜长风躲到林然的身后:\"我不可能跟我大哥争的,你如果真有心要我做你们家女婿,不是还有两个妹妹嘛,那个读小学的就算了,玛丽女中的给我吧,那学校我去过,闭着眼睛都能撞上美女……\"\"我呸,就你这德性,我会把妹妹嫁给你?\"舒隶咬牙切齿,转过头又问叶冠语,\"冠语,你怎么不举手?瞧不上我妹妹?\"\"不是,我不想跟林然争,而且我也觉得二妹妹应该不错的。\"\"拜托,她还在读初中!你比林然都大四五岁,比我妹妹大一圈呢,臭小子想老牛吃嫩草?\"舒隶又要扁叶冠语。杜长风却找到了同盟,马上站到叶冠语一边:\"预备人选!我们都是预备人选!冠语我不敢保证,我可以保证我自己,在娶你妹妹前绝对守身如玉……\"一群人扑向了杜长风。……世间的很多事,都是有前奏的。很多年后想起这种种的前奏,叶冠语欷歔不已,怪只怪命运太无情,原本都是善良无辜的好兄弟,偏要对他们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局。谁都逃不脱。谁都不能幸免。一个跳进去了,后面的拦都拦不住,悲剧也就不可避免。悲剧的源头还是在落英身上。叶冠青因为脾气暴躁,两人没好多久,落英就提出了分手。冠青哪肯罢休,一直纠缠着落英不放,后来才发现,落英已投入林然的怀抱。于是兄弟反目,冠青搬出了林家小楼,把母亲也拉回了家,原本亲密无间的哥们儿一下就成了陌路人。林然试图和解,遭到冠青的断然拒绝。于是林然又找到叶冠语,说不是自己存心要介入这段感情,是落英已经放弃了跟冠青的感情,主动走近他,他才接受的。叶冠语不好说什么,但他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但你肯定很早就喜欢落英了吧?\"林然点点头,并不否认。\"不过,如果他们没有分手,我是不会介入的。\"林然坚持自己的无辜,认定不是他造成冠青和落英的分手。可是,叶冠语不这么看。\"林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这是落英的选择,不过我要说的是,我自己的弟弟我最了解,他没有受过你那么好的教育,我们家也比不上你们家的家世背景;而且最关键的是,冠青只是个体校的篮球生,前途渺茫,即便他能娶到落英,也给不了她很好的生活。但你不同,你拥有所有女孩子艳羡的一切,我这么说的意思是,你和冠青站在一起,冠青根本没有任何竞争的优势,你介不介入,他都赢不了你,换句话说,你的存在对冠青来说是不公平的……\"林然哑口无言。叶冠语却不无忧虑地说:\"我不能对你们的感情做评判,说谁的不是,都不公平,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好好处理,别操之过急,到时候惹出麻烦,没人给你们收拾。\"\"对不起,冠语,我……\"\"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先想好怎么安抚冠青吧,那小子是个爆脾气,一冲动就不计后果。\"\"我会的,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尽量满足。\"\"如果他只想要回落英呢?\"\"……\"林然再次陷入沉默。叶冠语摆摆手,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林然,别伤害冠青,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弟弟。\"如果他受到什么伤害,林然,别怪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叶冠语实话实说。林然当即表态:\"当然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然而,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在两人的控制之中。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叶冠语正在工棚里做预算,老板突然来找他,说有人找。他跑出去一看,竟是林然的伯伯林维。他迟疑了半天,带给叶冠语一个天大的噩耗:\"刚才离城那边打电话过来,要我赶紧带你回去,你,你弟弟……出事了……\"十七年后,林维作古,灵堂就设在其住处西苑。追思会历时三天。林氏直系亲属以及林维生前共事过的同事、好友以及他带过的学生悉数到场吊唁。还有司法界和政府相关部门也派人前去慰问家属。但人数最多的却是曾接受过林维法律援助的普通人,从灵堂接受外界吊唁开始,那些人就从四面八方赶来,或在灵堂号啕大哭,或掩面而泣,或长跪不起,林维生前免费给弱势群体打官司的义举这才逐渐被曝光,其情其景无法不让人动容。\"好人啊……\"很多哭倒在林维遗体前的受助者悲痛欲绝。除了林仕延,没人知道其中缘由。杜长风更是不解:\"想不到伯伯还这么仗义……\"\"还不是为你!\"林仕延精神恍惚,悠然长叹,\"他是为你赎罪,为他自己赎罪,也是为林家赎罪啊……\"杜长风低下了头。林希拍拍他的肩膀:\"我们都会记住伯伯的好。\"杜长风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兄弟俩在灵堂守了两夜后,第三天实在撑不住了,只得到杜长风在桐城的公寓短暂休息。韦明伦也陪了他们一夜,困得不行,一扑进门就抢占沙发的最佳位置进入临睡状态。\"平常玩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累。\"杜长风熬得两眼通红,连门都忘了关,也扑在了沙发上。林希说:\"有没有东西吃,饿死了。\"杜长风咕噜着:\"我不想吃东西,我想女人。\"韦明伦哧地笑出声,显然还没睡着。\"你笑什么,想女人很正常,\"杜长风肚子也饿得呱呱叫,爬起来去冰箱里找吃的,\"自从跟舒曼在一起,我有多久没碰女人了,完全是戒色啊……\"林希愕然:\"你现在跟舒曼在一起?\"\"别听他吹,八字还没一撇呢。\"韦明伦最清楚状况。杜长风拿出几根火腿,还有几罐啤酒:\"就这些了,凑合着吃吧。\"说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了两罐啤酒递给林希和韦明伦,自己也开了一罐,撕开火腿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你对她的态度呢?\"韦明伦也在咬火腿,从来没觉得火腿这么好吃过,原来这就是饥不择食,\"你不会还是想报复她吧,别这样,她很无辜,又病得那么重……\"\"报复?二哥,你没这么愚蠢吧?\"林希没吃火腿,冷冷地瞪着杜长风。杜长风含糊其辞:\"开始是……不过现在……\"林希提醒他:\"小心让舒隶知道,他会跟你拼命,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会让你再碰舒曼的。\"\"知道了,啰唆。\"杜长风递火腿给他,\"你也来根。\"\"垃圾食品,我不吃。\"林希是医生,很讲究饮食,又有洁癖,断然不会吃这种在冰箱里放了N久的食物。他的生活从来就是一丝不苟,包括仪表。在守了两夜灵堂,杜长风和韦明伦都是胡子拉碴,衣衫皱巴巴,唯有林希依然是衣冠整齐,连头发都是一丝不乱,坐姿端正,不改绅士派头。杜长风看不过去:\"我说老弟,你老这么箍着自己也不难受?我就不信你跟你老婆做完功课还这么衣冠楚楚……\"韦明伦扑哧一声,差点被火腿噎住。林希反问他:\"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我跟婉清做完功课是什么样子……\"韦明伦指着杜长风说:\"Sam,这你就错了,表面上越正经的人,上了床越放荡,如狼似虎,不信你可以问林希……\"林希终于忍不住笑,即便笑,也笑得很节制。杜长风表示赞同:\"没错啊,你看我表面上好像很无赖的样子,可是对女人很规矩的,认识舒曼这么久,一直守身如玉……\"\"你终于知道你是无赖!\"韦明伦很意外。林希的表情少有的严肃:\"我劝你还是别碰舒曼,发生了那么多事,舒、林两家的关系至今没有修复,你别往大家的伤口上撒盐。\"\"我跟舒曼的事,跟过去的事没关系。\"\"不要自欺欺人,二哥。\"林希一针见血。\"好了,好了,我是因为林然接近的她,那又怎样?我替林然爱她不行吗?哪那么多废话……\"杜长风的爆脾气又上来了。\"大哥如果知道,他不会允许。\"\"不允许?我杜长风做事从来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允许……\"\"你怎么还是这么霸道。\"……\"舒……舒曼……\"韦明伦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林希和杜长风一愣,顺着韦明伦的视线望向门口,顿时僵住。门是开着的,舒曼什么时候进来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眸闪着泪光,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杜长风心虚地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舒曼直视着他,眸光凛冽如千年寒冰:\"果然如此,你不怀好意,你们都不怀好意……\"\"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杜长风想解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舒曼扔下这句话就夺门而出。杜长风还傻愣着,待反应过来追出去时,舒曼已经跑进了电梯。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轰然坍塌。杜长风一阵头晕,不单单是因为饿。他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墙壁,恨不得一头撞死。\"二哥!\"林希突然追出来,拿着手机,脸色煞白,\"快!爸打电话回来,那边出事了……\"林家客厅。一片虚空的奢华。房子颇有些年代,走进去觉得像博物馆,因为旧,因为大,客厅空阔似殿堂。家具陈设老旧,壁炉里生着火,浅灰色的地毯铺满每个角落。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壁炉的火光映在墙壁上,让每个人的脸都晃动在阴影里,看不清楚。除了已经崩溃的林维的妻子冯湘屏,亲友们都在。屋内气氛很紧张,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刘燕也刚刚从国外赶回来了,一身黑衣,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神空洞,仿佛被人摄了魂魄似的,整个人都空了。林仕延望着妻子,十分忧虑,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林然去世时,刘燕精神崩溃的神情。他想可能是触景伤情吧,林维的猝然离世,让刘燕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相似,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虽然平日里刘燕和林维的关系并不密切,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无疑将刘燕已经过去五年的丧子之痛再次掀了开来。这时林希急急地推门而入,喘着气打量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长风也紧跟其后进了门。林仕延见两个儿子都回来了,长长地叹口气:\"凶手被放了。\"\"谁、谁被放了?\"林希没听明白。杜长风也吓一跳,瞪大眼睛瞅着父亲。林仕延开始目光散乱:\"……杀害你伯伯的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问。林仕延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爸,你说啊,怎么放了?\"杜长风叫。\"因为,警方鉴定,凶手……是个精神病人……\"杜长风的脸煞地灰白。林希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林仕延继续说:\"出事那天晚上,你伯伯回桐城的家,在桥上碰到一个疯子拿刀吓行人,伯伯下车去制止,结果……被他连捅十一刀……疯子当时跑了,可是很快被目击者发现,警方轻而易举地抓到了他,可是这人根本就神志不清,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杀人……\"林仕延目光呆滞地瞅着院子里萧瑟的梧桐树,显得很虚弱,\"他终于是动手了,十七年,终于还是没能躲得过……\"\"会不会是巧合?\"杜长风想自欺欺人。\"怎么会是巧合?刚好是个精神病人……\"林仕延说。杜长风的脸由灰白变得铁青:\"有种他冲我来!怎么伤及无辜?\"\"无辜?唉,当年替你作无罪辩护的就是你伯伯啊……\"林仕延捂着脸痛不欲生。一边的刘燕这时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报应!这都是报应!当初我就说过,叫你们别做,你们不信!这还只是开始,报应还在后头,还在后头……\"林仕延瞪着失态的妻子,哑口无言。\"我去找他!\"杜长风掉转头就冲出客厅。\"你回来!\"林仕延站起来喊。\"哥,你别冲动……\"林希也喊。杜长风跳上车,迅疾驶出花园。车窗打开着,他听见风在耳旁呼啸。心底如同有狂舞的火苗在燃烧,燎得五脏六腑都刺痛如焚,他知道他会来,一定会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他复仇的利刃,却不想,那复仇的利刃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他身边的亲人。这比让他千刀万剐还痛苦百倍!一想到这,心底翻滚的气血,汹涌而上,他感觉头像放在火药桶里蒸一样,随时都会爆裂。不,他不能让这悲剧继续。与其卑微地活着,不如就让他轰轰烈烈地死去。他等待了十七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叶冠语第一次见到林维就是在那次他和林然爬山下来的晚上,林然带他到伯伯家吃晚饭,舒隶也去了。林然的伯伯就是林维,那是叶冠语第一次见到他,跟想象中的律师不一样,林维性格豁达,很健谈,大概跟他做律师有关,说什么都是滔滔不绝,林然笑伯伯是\"职业病\",要当医生的舒隶帮着治治。舒隶说,他的刀子只切过坏死的病瘤,还没试过切舌头。林维闻言笑道:\"你还真可以考虑帮我切掉这舌头,很多人都讨厌我这个舌头,说我嘴巴一动,就有人拉的拉去打靶,蹲的蹲监狱。我自己也讨厌这舌头,无罪有罪,有时候真的很难定论……\"\"不会吧,你是律师,有罪没罪当然是你说了算。\"舒隶不解。林维当时顿了顿,显出几分无奈:\"你们还没懂我的意思,大多数时候,我可以以公正的立场去给嫌疑人定罪,可有时候,自己也会在法律面前低下头……\"\"什么意思?\"林然没听明白。\"就是要违背自己的良心给无罪的人定罪,让有罪的人无罪。\"一句话震倒一屋的人。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沉默的叶冠语。林维立即以别样的目光打量这个年轻人:\"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叶冠语点点头:\"当然,你说的就是这意思。向法律低头,就是向自己的良心低头,因为法律代表着公正,在公正的法律面前,你明知无罪偏给嫌疑人定罪,良心上肯定过不去。这很正常,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很多时候,我们是被自己打败的。\"\"你说的是没错,不过法律这个东西,不是全能的,世间的很多事情也不是在法庭可以得到定论的,比如道德,有些罪犯在法庭上没法审判,就只能让其接受道德法庭的审判,至于他愿不愿意,也还是局限在他个人的道德意识上。\"\"你在转移话题。\"叶冠语一针见血。\"我没有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有些罪不是在法庭上可以定的,即便可以定,也有不能定的缘由,时间,有时候也是一种审判。\"\"错,罪恶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磨灭的。\"\"我,我指的是时间能让世间的某些罪……\"\"怎样?\"叶冠语很好奇。林维愣了愣,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很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啊,精神可嘉!不过你还年轻,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法律在良知或者道德面前,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法律判断某个人无罪,但是道德上这个人可能犯下了滔天大罪,这样的情况,通常只能让时间去审判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他临终时才认定自己有罪,那也是一种审判。\"\"真的?\"\"真的。\"叶冠语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维却在心里对这个年轻人重新进行掂量,他觉得这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身上有股精神气很震慑人,那是他这个年龄不应该具备的,他不能不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走的时候,林维握住叶冠语的手说:\"小伙子,你将来会很有出息,我敢保证!\"\"何以见得?\"叶冠语不卑不亢。\"感觉!\"林维目光炯炯的,\"就是感觉,你有种力量让人敬畏,虽然你很年轻,但这跟年龄没关系,希望以后我们成为朋友。\"林然当即表示异议:\"伯伯,你说的话不对吧,好像听你说过,感觉在法庭是决定不了结果的,决定结果的是证据。\"\"臭小子,我这又不是在法庭上。\"林维笑。继而又跟叶冠语说:\"如果不嫌弃,以后多来我这走走,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也尽可以跟我说……\"\"我可不敢来找你。\"叶冠语也笑。\"为什么?\"\"我不希望有那样的麻烦。\"叶冠语的意思是,他不想惹上官司。林维当即会意,连连点头:\"对,对,希望我们不要在法庭上相见。\"\"当然,我很穷,请不起律师的。\"舒隶插了句:\"真要有那一天,林伯伯的舌头可要公正才对。\"\"怎么,我不公正,你还真要割掉我的舌头?\"林维被这几个年轻人逗得前仰后合。叶冠语一本正经地说:\"不怕,法律定不了你的罪,道德法庭会审判你的。\"\"哈哈哈……\"林维捶了叶冠语一拳,\"臭小子,还真有你的,现学现用啊。\"\"可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也不希望。\"然而世事难料,命运的残酷完全超出了叶冠语的想象。当那天林维跑到工地找他,告诉他冠青出事了的时候,他还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以为弟弟\"出事\"肯定又是打架了,不是被打伤,就是打伤了别人,无外乎这两种情况。但是当他连夜赶到离城时,见到的竟然是冠青僵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静静地,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母亲梁喜珍几度昏死,直至最后精神失常,间歇性的,不发作还好,一发作起来六亲不认。官司拖到三个月后才开庭,这三个月对林家和叶家来说都是漫长的考验,林然数次上门找叶冠语都被拒之门外,除了在法庭上,否则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家的人。他知道林家有钱有势,但心想再有势,判个十年八年不为过吧,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但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法庭上,被告律师居然出具了凶手杜长风精神不正常的证明,而且是经过严格司法鉴定的,按法律相关规定,精神病患者是不承担刑事责任的,杜长风在他眼皮底下被无罪释放……叶冠语疯了。他宁愿自己疯了。这样他也会去杀人,也不用承担刑事责任。而让他事先想不到的是,为杜长风做无罪辩护的正是林然的伯伯林维。\"法律在良知或者道德面前,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法律判断某个人无罪,但是道德上这个人可能犯下了滔天大罪……\"言犹在耳,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叶冠语做梦都想不到,他和林维真的会对簿公堂。宣判后两人在法庭外的走廊上相遇,叶冠语红着眼眶问这个他曾经很敬仰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么坦然地面对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告诉我,林伯伯,你如何能这么的坦然……\"他没有叫林律师,而是叫\"林伯伯\"。\"对不起,冠语,我只是个律师,我不会回答你案件以外的任何问题,因为我们背后是法庭,好好安慰你母亲吧……\"\"法庭?你还感觉到法庭的存在?\"\"冠语,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林维真的什么都不说,掉头就走。他害怕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多停留一秒。半秒都不行。\"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叶冠语咆哮怒吼的声音在空旷的法院大堂回荡,那天的情景他一辈子都记得,林家人像逃瘟疫似的疾速躲进豪华轿车,他跟着车子跑,赶不上,跌倒在地,膝盖摔得鲜血直流。十多年来,叶冠语想过很多种将林维碎尸万段的方式,一步步,终于到接近他心脏的时候,这人突然就没了。太突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是幸灾乐祸,还是释怀地大笑?他一片茫然……叶冠语问吕总管:\"葬礼在什么时候?\"\"后天。\"叶冠语握着酒杯,哑然失笑:\"看来,这家伙还有比我更大的仇家。\"吕总管点头:\"肯定不是偶然的。\"\"林家呢?\"\"人仰马翻。\"\"听说凶手抓到了。\"\"可是刚刚放了。\"\"放了?为什么?\"\"司法鉴定,凶手是个疯子。\"\"……\"叶冠语怔住了,耳畔像是有狂风呼啸,前尘往事,一下全涌了上来。他转动着杯子,盯着杯底琥珀色的酒液,久久不语。他蹙着眉头,茫然四顾,忽然觉得一切都像在梦里一样,那么可怕。他自以为他是在暗处,却不想还有人在暗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格外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紧紧捏着酒杯,恨不能捏碎,眼中自是寒光凛冽:\"嫁祸,有人想嫁祸!林家人肯定以为是我干的,连欧阳昭都这么认为。\"\"那我们该怎么办?\"吕总管也意识到了。\"静观其变。\"叶冠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倒在书房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冷笑,\"我倒是很感兴趣,谁比我的仇恨更深,要置林维于死地。\"吕总管道:\"林维得罪的人多了,林家表面看上去风光,其实内部明争暗斗得厉害着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无须过多插手,家族内部的矛盾就足以瓦解他们。\"\"说得没错,我们就继续看戏吧。\"\"是,叶总。\"\"当然,我们还是要送个花篮什么的,表示一下哀悼嘛,毕竟两家的渊源这么深,是吧?\"叶冠语放下酒杯,从茶几上银质的盒子里掏出一根肥硕的雪茄,吕总管连忙掏出打火机为其点上,他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不过,还是要暗地里查查,究竟是谁下的手。想把这屎盆子扣我叶某头上,没那么容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嗯,挖得越深,我们的胜算越大。\"叶冠语弹了弹烟灰,又道,\"林维那边的股权……还得加紧……\"\"只怕更难了。\"\"怎讲?\"\"林维只有一个女儿,在加拿大念书,女儿嘛,终究是要嫁人的,他老婆也才四十出头,也不能守一辈子寡,所以……尽管按《继承法》,林维老婆和女儿都可以直接继承,但以林家的惯例,是不可能将股权外流的,林家很有可能收回林维名下的股票,至于通过何种方式,那就是他们内部的问题了。\"\"好戏!\"叶冠语慵懒地靠着沙发吐了个大大的烟圈,笑起来,\"果然是好戏!我们只要抢先一步,出的价高,神仙都动心。\"\"可林家会阻拦,一定会的。\"\"当然会阻拦,不过他老婆可不是林维,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钱。\"\"那您现在要不要去公司做下安排?\"\"不去,我要等人。\"\"等谁?\"\"杜长风。\"这是叶冠语的住处,典型的民国时期建筑,从外观上看毫不起眼,但却曾经是桐城最显赫的大宅院。门口蹲着两头石狮子,朱漆门紧闭,大片翠绿的枝叶从青砖围墙里伸展出来,周围也是遮天蔽日的绿树,笔直的水杉,只怕都是数十年的树。还有两株极大的香樟树,浓翠如盖,掩映庭院深深。这公馆原来的主人并非叶冠语,是个极有身份的老太太,背景复杂,后来老死在海外。也不知道叶冠语怎么把这公馆弄到手的。杜长风将悍马停在门口,下了车。他一直知道叶冠语住这儿。两人相互窥探这么久,熟知对方的一切。叶冠语海外发家后回到桐城,杜长风就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如叶冠语也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一样。很多时候,他的玩世不恭、他的风流、他的不羁,都是故意的,故意刺激对方,唯有如此才能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被人窥视的感觉,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这么多年,总让他无法在梦中好好地安睡。终于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按了门铃,一个谨慎的老妇人从门房里伸出头,警惕地问他是谁。\"我叫杜长风,想见你家叶先生。\"\"请稍等。\"老妇人走出门房,进了大宅。过了一会儿,老妇人过来打开了门:\"请进来吧,叶先生在等你。\"杜长风陡然一惊,他在等?那么好吧,箭在弦上,看谁先发!四合院的庭院极开阔,大片的茉莉青翠欲滴,杜长风很熟悉这茉莉,林家大宅也种了很多,听说是林然的祖父林伯翰很喜欢茉莉。不过他自己谈不上有多喜欢,他一向对花花草草没什么感觉。穿过满庭茉莉,正对着大门的是厅堂,远远地就看见叶冠语坐在太师椅上,一身随意的家居服,品着咖啡,气定神闲地等候着他的大驾光临。\"请坐。\"叶冠语不失风度地招呼客人。杜长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凝视着他:\"叶先生是百忙之人,今天怎么有空在家喝咖啡?\"\"在等你啊,推掉了很多公务。\"叶冠语不动声色。\"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客气,应该的。\"\"我们好好谈谈吧。\"\"OK,当然没问题,你想谈什么?\"\"放过我的家人,有什么冲我来。\"\"杜先生何出此言?\"\"你心里明白。\"\"我不明白。\"\"……\"杜长风感觉背心在出汗,这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他竭力保持镇定,正色道:\"我们不必扯这些闲话吧,当年是我动的刀,跟我家人无关。\"叶冠语温和地一笑:\"跟谁有关,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当时你在疯人院里,外面的事情你一概不知,你是无辜的,懂吗?\"好厉害的一箭!杜长风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嘴角却难以自抑地在微微抽搐:\"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动手吧,没必要再这么耗下去,我等了你十七年,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叶冠语说:\"没事了,我放过你了,真的。\"\"放过我?\"\"唔,是的。\"\"你放过我?\"\"你要我怎么说才相信呢?\"\"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因为我太孤独,需要一个对手,这么多年我习惯了跟你玩游戏,你为我单调乏味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消失呢?\"叶冠语弹弹烟灰,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颔首道,\"我需要你,非常地需要。我不仅不会碰你,我还不允许别人碰你,你的安危将是我叶某的头等大事,尤其是林然已经不在世,凭我跟他当年的交情,我更有责任'照应'你……\"杜长风气得差点晕过去。\"还有,我不仅要照应着你,还要照应你身边的人,比如舒曼……\"说着叶冠语笑出了声。\"不许你碰她!\"杜长风霍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仅凭这点,就证明他的耐性没有叶冠语修养到家。叶冠语挑的就是他的软肋,跟他侃侃而谈起来:\"跟踪了我这么多年,你也应该了解我吧,我这人生平好斗,商场上如此,情场上也是如此。金钱和女人,争过来的,绝对比自己送上门的更刺激,我喜欢跟你争的感觉,你总是让我充满斗志,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很有意思……\"\"你,你这个疯子,你疯得比我厉害!\"杜长风终于失控地骂出了声。\"谢谢,疯子这个称谓对我来说无比荣耀。\"叶冠语挑着眉,目光玩味地瞅着沉不住气的杜长风,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的嘴角勾起,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疯子的,你爸当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让你当上疯子,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二院那里环境又好,有吃有喝,不用辛苦地在外面讨生活,我做梦都想搬过去跟你做邻居,你的那个山庄,我实在是喜欢至极,凡是你拥有的东西,我都喜欢,包括女人,包括--'疯子'这个称谓,哈哈哈……\"杜长风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越失态,对方越高兴,于是渐渐平复了情绪,坐下来,拿过叶冠语面前的烟盒,抽出烟点上。他不能这么轻易地被对方打败,他要反击!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他也笑道:\"好啊,人生难得一'知己',其实我也是个很孤独的人,因为过去犯下的错,让我至今都很消极地对待人生,从不敢去争取什么,我确实是个罪人,没有资格拥有太多东西,包括爱情。但是,刚才听到叶兄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生命短暂,既是向往的东西,自己为什么不争取呢?而且,我也是个好斗的人,这个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说得很对,无论是金钱还是女人,争来的肯定是比送上门的来得刺激。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消极等待,我会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叶冠语目光灼灼,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想通了?\"\"是啊,想通了!\"杜长风说出这番话,果真得到了无比的力量,眼中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我会跟舒曼表白,她一定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不仅如此,我还要和她同台演出,当我们在台上琴瑟和鸣的时候,我最期待的观众会是你,如何?\"\"哈哈哈……\"叶冠语又笑了起来,居然还笑得很\"无邪\",他连连点头,\"承蒙恩弟抬爱,届时我一定光临。\"恩弟……才几分钟工夫,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就称兄道弟起来。杜长风适才称他为\"叶兄\",他当然不能失礼:\"恩弟,知道我最喜欢哪首曲子吗?\"\"梁祝。\"杜长风笑答。\"正是,我希望演出那天你能给愚兄拉首梁祝,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化蝶。我呢,当然不会是马文才,我跟舒曼举行婚礼的时候,绝对是不会经过你的坟前的,你就一个人化蝶吧,每年春暖花开时,我会携妻儿前去拜祭,给你多烧点纸钱,让你在阴间也能住山庄攀塔楼,如何?\"好生歹毒的话!刚才都说放过他,现在又要他\"化蝶\"了。而且连妻儿都冒出来了,这个浑蛋还真是恬不知耻。但是杜长风忍了,因为他也是浑蛋,十几年前,舒曼在那个月夜的香樟树下骂他的时候,他就是浑蛋了,所以他必定比叶冠语更浑蛋。他嘴巴向上一扬,露出一口白牙,呵呵地笑了起来,韦明伦经常说他笑的样子像禽兽,尤其那口白得晃眼的\"狼牙\",一露出来,即便是笑着,也意味着禽兽要吃人了。这会儿,他就正\"笑\"着,说:\"叶兄真是待我太好了,林然若在世,也一定感激不尽。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你还真应该多烧点纸钱,不是给我烧,是给林然!当年你在法国享福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爬到暮云山的山顶,抱着那块大石头哭,据说那块石头上刻满了你的名字,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没有上去看过。而你可能不知道,每年清明,也都是他到冠青的坟地去扫墓,无论他曾经有过什么过错,他的宽厚仁慈想必也得到了冠青的原谅。我这么说的意思是,逝者如斯,当年的悲剧我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了代价,即便如你所愿我化了蝶,你跟舒曼白头偕老,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真正的胜利感,当亲人和仇人都离去的时候,你会体会到所谓的得到其实是更彻底的失去……\"叶冠语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突然变得虚空。林然去山顶哭?石头上刻满他的名字?往事翻腾而来……那个霞光万丈的清晨,林然站在山顶迎风而立时的孤独身影,此时格外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眼前这个疯子说的是没错,当仇视的人凭空消失了的时候,所有的痛会全部强加到你身上。林然去世五年,他背负了五年的痛,痛过之后他才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恨过林然。从来没有。\"你是要我原谅你吗?\"他冷笑,目光变得犀利如刺。杜长风摇头:\"不,我从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你也不可能会原谅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到时候太难过,虽然你现在很有钱,但钱财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就如同仇恨不能给人带来宽慰一样。我绝对能体会你生活在仇恨中的每一天,该是如何的难以煎熬,所以我一定会给你做伴的,陪你玩到底,从今天开始,我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爱我喜欢的人,哪怕最终会被押上刑场,我也一定是笑着的,因为我为自己的过错煎熬了十七年,我,决定给自己自由……\"杜长风显然低估了叶冠语。第二天舒曼就打电话给他,正式声明退出演出,并要求搬回她的琴。杜长风断然拒绝,他很清楚,如果搬走了琴,他就失去了和她的一切牵绊。但是舒曼次日一大早就上门来了,陪同她一起来的,正是衣冠楚楚的叶冠语。舒曼领着叶冠语登门拜访,让杜长风大为吃惊。韦明伦头天晚上和他在一起喝酒,也在公寓,意识到来者不善。\"两位早啊。\"叶冠语还算有风度地跟他们道早安,面色冷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来是帮舒曼搬琴的,如有打搅,还请见谅。\"说完,手一挥,身后的马仔直奔向客厅的那架斯坦威古董钢琴。\"慢着!\"杜长风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板着脸逼视舒曼,\"是你叫他来的?你退出演出也是听了他的唆使?\"见舒曼没吭声,他步步紧逼,眉毛皱在一起,\"你要退出演出我不反对,要来搬琴也可以,但为什么叫他来?他凭什么?!\"舒曼到底有点畏惧,躲躲闪闪:\"你,你不肯……\"\"所以你就搬他来?\"杜长风大吼。\"你小点声不行吗?\"叶冠语将舒曼拉到了身后,\"你想她又犯病是吧?!\"\"用不着你管!这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没关系!听到没有,没关系!\"杜长风一点就着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保姆躲进了厨房。韦明伦连忙出来打圆场,将他拉到一边:\"有话好好说,不就是架琴嘛,大家可以商量……\"\"没得商量!\"杜长风跳起来,指着叶冠语说,\"你给我听清楚,马上从我的房子里出去,否则我就报警,没有我杜长风点头,谁也别想把这架琴搬走,这是我哥的琴……\"舒曼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是你哥的琴,我知道,但这琴是林然留给我的,请你还给我……\"\"不行!\"杜长风吼。\"为什么不行?你认定是我害死了林然,所以就来寻仇,你寻仇没关系,别碰我的琴!\"舒曼叫道。杜长风喘着气没吭声,知道那天她听到他们的谈话很受刺激。舒曼哀怜地哽咽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不明白,这起悲剧的受害者不只是死去的人,为什么你们要将所有的罪都强加到我的身上?难道仅仅因为舒秦已经死了,她就能逃脱所有的罪吗?我就应该承担这些罪吗?\"舒曼的情绪已经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叶冠语见状连忙将她往旁边拉,\"你别说这么多,身体要紧。\"转过头又对杜长风说,\"你就把琴给她吧,你真以为霸着一架琴她就属于你?你不会这么天真吧?她的身体很虚弱,如果你不想她死在你面前,就把琴还给她。\"\"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跟你无关!\"杜长风就差没一拳挥过去。叶冠语却不急不恼,转过头问舒曼:\"小曼,你要不要琴啊?\"舒曼当然点头,眼泪汪汪:\"杜长风,如果你不准我搬,我就死在你面前……\"\"别用'死'来要挟我!我不怕!\"杜长风打断她,额上青筋暴跳,丝毫不让步,\"你明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这架琴,你明白!可是你居然听信他的唆使,我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我如果要找你报仇,我会等到今天?我有十三年的机会!煎熬了十三年等到今天,我只为了一个可以面对你的契机,舒曼,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舒曼黑黝黝的大眼睛瞪着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激烈的表情无疑触动了她,她确实不明白,一架不属于他的琴何以让他反应如此激烈?叶冠语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怕她一想明白,就会退缩,她若退缩,他就没有进攻的机会了。他手一挥,身边的马仔不由分说就上前去抬琴,出人意料,这次杜长风并没有阻拦,他直直地望着舒曼,眼神绞痛,幽暗的眼底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琴都抬到了门口了,他屹立不动,还是那么直直地望着她。忽然,他一声大喝:\"放下!\"那两个抬琴的马仔吓一跳,条件反射地放下琴。舒曼也不由得惶然惊恐,只怔怔地瞧着他,他想干什么?该不会砸琴吧?叶冠语却一脸平静,他倒要看看这个疯子到底有没有能耐留下这架琴。韦明伦却急了,伸手去拉他。杜长风甩开韦明伦,走到舒曼面前,重新注视她,目光中只是无波无浪的沉寂,他嘶哑着嗓音说:\"既然拦不住你,弹首曲子给你听,就当给你送行吧。你愿意听吗?\"完全是商量的语气!也不容舒曼表态,他就径直搬过琴凳,坐到钢琴边,掀开琴盖。深呼吸。手指缓缓触向琴键……这首曲子舒曼没有听过,曲调舒缓,却流淌着奇异的哀伤,高音处则异常婉转,每一个音符都似有回音,直穿入胸膛渗透到血液,让人被摄了魂魄般不能自已。音调的苍凉感和娴熟的演奏技巧融为一体,凝神倾听,仿佛置身空旷的原野,天空高远,脚下碧绿的草浪翻滚,天地间孤零零只剩自己一人,神思飘得那么远,恐难再回来。多么美妙的音乐!这种指法的弹奏除了已故的林然,再无人可以演绎。连舒曼都不能。而音乐是可以让人交出灵魂的。别说舒曼和韦明伦懂音乐,就连那两个抬琴的马仔也被钉住了似的,愣愣地瞧着杜长风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那样子像是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叶冠语不知道是懂还是不懂,似乎想置身音乐之外,好像又有些不能自已,目光有一瞬间的零乱,但表情仍然坚定,让人无法看透他的心。一曲奏毕,杜长风舒了口气,侧脸瞅着舒曼笑了一笑:\"怎么样?舒老师,我没有辱没这架琴吧?\"那笑,出人意料的无辜。那笑,花儿一样在他脸上绽开,眼神明净,整个人都很干净,干净得无邪。\"这首曲子是林然去世后,我写给他的,所以……从未公开……\"仅此一句,舒曼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战栗着,那一刻,她似乎动摇了。她已经动摇了!叶冠语见状赶紧给手下马仔使眼色,手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起钢琴就往屋外走。杜长风不但不拦,还很绅士地帮忙打开门。叶冠语也不失风度,\"抱歉,打搅了。\"说完拉起舒曼就走,舒曼明显的身体发硬,机械地被他拖着走,眼光却还停留在杜长风脸上。杜长风微笑着示意她走,目送着她出门。在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低低地说了句:\"那首曲子叫《花火》。\"似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舒曼抽泣起来,一直被叶冠语拉下楼准备上车了,她还在哭,仰脸凝望楼上的阳台。杜长风已经来到阳台送她,冲她挥挥手,笑容坦荡。舒曼摇摇晃晃,那一刻,如锐刺尖刀往心上剜去。叶冠语不等手下拉车门,火速将舒曼请上车。一声令下,车子呼啸着冲出楼下花园。直到这一刻,杜长风的笑容才消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区的大门,仿佛刚才被拖走的不是一架琴,而是他的魂,脸色苍白得像是屋宇上的积雪,竟没有一丝血色。舒曼……一念及这个名字,似乎连呼吸都痛彻心扉。韦明伦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来安慰。他终究是别过脸,转身回楼上的卧房,原本挺拔的脊背突然变得佝偻起来,脚步沉重。\"她会回来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韦明伦很不忍看他这样子。林维的葬礼于次日低调举行。出席葬礼的都是各界名流,林维的夫人和女儿都已哭成泪人,灵堂的打点都是林仕延派人在做。刘燕一身黑色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了副大墨镜,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她站在灵堂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一动不动地盯着灵堂前躺在鲜花丛中的林维,像尊冰冷的蜡像。舒伯萧夫妇,以及舒隶和妻子,也都出席了葬礼。林希作为林家唯一的嫡亲男性继承人,迎来送往,非常礼貌周到,只是连熬了几个通宵,眼窝都陷进去了。林希的妻子文婉清举止端庄,一直紧随林希身后。杜长风明显的心不在焉,木木的,也是一夜未睡,韦明伦不时提醒他注意自己的举止,他却置若罔闻。再说葬礼这边,本来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却在遗体被搬上灵车的时候出了岔子,林维的夫人和女儿哭倒在地不说,林仕延的夫人刘燕突然冲进人群,死死抱住灵柩,怎么也不肯撒手。旁边的人吓坏了,拼命掰她的手指,拖她,拽她,却无济于事,刘燕就像是跟灵柩粘在一起一样纹丝不动,凄厉的尖叫刺破长空。林仕延怔怔地看着妻子,脑子完全转不过弯,如果是林维的夫人和女儿这样失控,还好理解,作为弟媳的刘燕这样疯了似地发狂,无疑乱了身份。关键时候,林希冲上前,对着母亲大吼:\"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要不要跟所有的人说,你跟他去?!\"一句话镇住了刘燕。她停止尖叫,恍恍惚惚抬起头,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个失了魂魄的女鬼。旁边的人马上过去将她拉开了。林仕延跟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上前将刘燕扶进林家的房车。\"阿姨这是怎么了?\"去往殡仪馆的路上,杜长风和林希坐一辆车,杜长风对于刘燕适才的失控有些不解。林希的表情也很僵硬,淡淡地说:\"没什么,估计是触景伤情,想起了大哥去世时的场景,那时候她比刚才还不像样子……这几年,她的精神状况很糟糕,一直就不是很正常,爸爸请了很多医生来看都没办法……\"\"阿姨真可怜。\"杜长风说。林希冷冷的,眯起眼睛望着车窗外,仿佛是被什么刺得睁不开,冷不丁冒出一句:\"可怜的人多了去,在我们家,每一个人都很可怜。\"杜长风并没有深入去理会这话的意思,反问:\"就这么算了?\"\"你指什么?\"\"伯伯的死,就这么算了?\"\"不然怎样?\"林希反问。\"就这么放过姓叶的,伯伯死不瞑目!\"杜长风咬牙切齿,很不甘心。林希望着他,顿了顿,道:\"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要不要放过他,而是他能否放过我们……\"\"他还想怎样?一命抵一命,他也该够了吧!\"\"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林家死光了,他才甘心吧。\"这时,车队已经驶进了通往二院的岔路口。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车窗外,透过密密的树林,二院那边山坡上的墓地隐约可见,林然就葬在那里,还有舒秦,还有……叶冠青。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杜长风更是一脸黯然,抬眼间,眼眶已经泛红。\"都是我的错……\"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谁都有错,一步走错,步步错。\"林希长长地舒口气,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往后倒退的树林,唇角嗫嚅着,\"葬了伯伯,我们林家……已经有两个人埋在那里了,真不知道还有谁会埋在那里,如果死了的人真的可以安息,为什么活着的人会如此备受煎熬,那一定是亡者的灵魂在作祟,安息,什么才叫真正的安息呢?\"杜长风转过脸看着林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哥,你说我们犯下的罪,是不是一定要以死才能赎罪?问题是我们都不愿意死,用余生去赎罪可不可以呢?赎得了吗?地下的人能感知吗?会原谅我们吗?\"林希像是灵魂出了窍,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杜长风瞅着林希不明所以:\"你怎么了?\"林希慌忙摇摇头,心烦意乱,嗓音嘶哑:\"没什么,就是难过。\"\"谁不难过啊?\"杜长风的瞌睡上来了,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林希侧脸看着哥哥,欲言又止。车窗外,林中的光线很暗,明明是上午,却感觉阳光正慢慢地退缩,黑暗正一寸一寸地侵吞着窗外的世界。夜晚又要来临了吗?林希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可怕的噩梦又要来临了!十七年了,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见到叶冠青全身血淋淋地站在他的面前,用凄厉绝望的声音冲他吼叫:\"我都求饶了,为什么不放过我?!\"林希惊恐地睁开眼睛,车内的暖气开得很大,却还是周身冰凉。他侧脸看了看已经进入小睡状态的哥哥,内心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总是有很多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父亲的,母亲的,儿女们的,很多很多……有些秘密也许跟随主人埋进棺材都不可能公开,对内,大家即便你争我夺;但如果遇上外敌,必会保持高度一致,家族的秘密很多时候就是家族利益,在利益面前,人性的贪婪和自私从来都是赤裸裸的。林希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他别无选择。到了殡仪馆,林维很快化成了一把灰,被装进了一个精致的骨灰盒里,由其妻子冯湘屏抱着上了车,十六岁的菲菲则抱着父亲的遗像哭得肝肠寸断,也跟着上车。车队绕过二院,最后停在公墓的山脚下,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上山将林维的骨灰下葬。天空阴沉。风声在山谷间呜咽呼啸。又一个生命灰飞烟灭,只是天地这么大,世界这么大,一把黄土能埋住的毕竟很有限,人心太险恶,地下的亡灵根本不惧这薄薄一层黄土。今天我躺在这里,明天也许是你躺在这里,谁又赢得了谁呢?林仕延现在已是林家当之无愧的长辈,他佝偻着背,一遍遍抚摸着哥哥的墓碑,禁不住老泪纵横。生在这样的家庭,往往比平常人更不幸。创业不易,守业更艰难,他操劳了大半辈子,实在是心力交瘁,很多的事情他可以守口如瓶,但更多的事情他无法预见,比如,他断不会料到,真正杀害林维的未必就是叶冠语。也许他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吧。家族的秘密就是家族利益。家族利益永远高于一切。葬完林维,林家人自然也要到英年早逝的林然墓前祭拜。之前情绪失控的刘燕再次崩溃,首先哭倒在儿子墓前,接着是林仕延、林希……五年了,林然离世已经五年,如果林然知道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他未必会抱怨自己这么早就躺进冰冷的地下。至少林希是这么认为的。就在一家人哭作一团的时候,林希发现妻子文婉清不见了踪影,四处张望,看到她站在很远的一块墓地上,那里是葬穷人的地方,用汉白玉围栏跟林然这边的墓地隔开了。林希寻思着走过去。\"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林希问妻子。文婉清反应过来,慌忙摇摇头,\"没……没什么,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林希狐疑地看了眼文婉清面前的墓碑,顿时僵住,很普通的灰白色碑石上赫然刻着:爱女李落英之墓。落英?不正是哥哥林然生前的恋人吗?林然当年就是因为落英而被叶冠青打破头,从而导致二哥长风去斗殴,酿成人命惨祸的。\"你认识她?\"林希盯着妻子。文婉清表情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我的一个同乡,以前认识。\"\"哦--\"林希拖长着声音,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走吧,小心感冒。\"说着拖起文婉清的手离开了墓地。林家举行葬礼之际,叶冠语正在忙翠荷街拆迁的事情。翠荷街是老城区,政府决定将其开发成一个文化广场,向全社会公开招标。这么好的扩张机会,叶冠语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叫上公司的几个高层去现场看地。灰秃秃的旧楼和平房跟周围林立的现代大厦确实很不协调,电线杆横七竖八地撑在杂乱的巷子里,各种各样的电线像蛛网似的将整个翠荷街罩得严严实实,从这家窗户里牵进去,又从那家窗户里扯出来。几十年了,这里的贫民区形象一点都没改。胡同口的那株桂花树还在,但不久,也许就会轰然倒地。叶冠语被众人簇拥着走到桂花树下,已经是冬天了,桂花飘香的季节已经远去,但凛冽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一如当年。叶冠语抚着苍老的树干抬头仰望萧瑟的枝丫,如鲠在喉,旁边的人跟他说什么,他都答不上来……那年的秋天,在叶冠语后来的回忆中,成了一生最黑暗的日子。他每日从外奔波回来,总要跑到林家小楼外久久伫立。他就那么抓着铁门,怔怔地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昔日嬉闹喧嚣的场景像是一场梦,完全没有真实性,眨眼工夫,一切就已面目全非。当时院子里的花园已经长满荒草,门口更是堆满落叶,显然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林家已经彻底遗弃了那栋房子,他们可以在法庭上蒙混过关,却无法直面叶家的人。事实上,当时的叶家还剩下谁呢,就剩叶冠语守着神志不清的老母亲,叶家的院落里也是荒草丛生。叶冠语不甘心,整日奔波在外,先是求助媒体,没有一家敢报道。他又到有关部门的门前跪地请愿,无人理睬。他甚至写血书,贴到音乐学院,还是无济于事。这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只手遮天\"。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意外地在胡同口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林然,他显然伤得不轻,额头留下了一条很深的伤疤。两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相对无言。胡同口的桂花树据说有五十多年的树龄了,正是八月间,桂花的清香弥漫在冷冷的夜风中。米色的花粒细细密密,自头顶洒落下来,两人的肩头很快就落满花粒。芬芳四溢。再也寻不回的青春飞扬,再也留不住的执手深情,一切都恍若桂花香,带着秋夜的凉,淡淡的,飘散在无边的夜色中。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远远地看,像是电影里无声的长镜头,悠远而寂寥。但现实毕竟不是电影,避无可避的刺痛,宛如针芒生生扎在了两个年轻人的心上。叶冠语瞧着林然,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般,又像根本不是在瞧他,仿佛只是想从他身上瞧见别的什么,那目光里竟似是悲悯的痛楚,夹着奇异的哀伤。林然知道已无可挽回,总归是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只是害怕这样的寂无声息,寂静得叫人心里发慌。他试图打破沉默:\"……听说你要搬走了。\"是的,叶冠语准备搬走,他对这座无情的城市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他准备带母亲去桐城生活。\"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记得他没有对外人说过。林然没有正面回答,消瘦的脸庞在路灯下显得那么的虚弱,他怔怔地望着叶冠语,从来没有那样望过他,那样悲哀,那样绝望,就像失去的不是两人的友谊,而是他所珍爱的一个世界,虽然以后他还会有很多的朋友,每一个都会比眼前这个疲惫的年轻人有身份,都会巴结他。但是,这一刻他很伤心,他知道他失去的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拥有。眼泪终于还是无声地淌了下来,他颤动着嘴唇,哽咽道:\"冠语,我欠了你这样多,你想要我怎么还都可以……\"\"我不是要你还,我要你们整个林家还!\"叶冠语掷地有声。\"对不起……\"\"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说对不起,冠青就能活过来吗?\"叶冠语突然提高嗓门,疲惫的他当时一天没有吃东西,迷茫的夜色里看不清楚他的脸,只一双眼里,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在暗夜里火星飞溅,\"知道我恨的是什么吗?不是你弟弟杀死冠青,而是你们竟然可以如此泯灭良知逃避法律制裁,你们怎么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好比在我们叶家的伤口上撒盐,失去亲人的悲痛不够,还要让死去的亲人蒙受冤屈,你说,你们怎么做得出来?\"\"冠语……\"林然抑制不住地痛哭。\"别叫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听到你这么叫我,如果老天有眼,我真希望我从未认识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十几年前,你母亲扇我母亲那一记耳光后,我们就应该躲得远远的,躲掉这样的灾难,躲掉……你我的这个残局,别让我再看到你,除了在法庭上,我唯愿今生再也别看到你们林家的任何一个人!走!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走--\"叶冠语怒吼着,嘶哑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恐怖。他要林然走,自己却手足酸软,脑中一片茫然,浑身的力气都像是突然被抽光了,连移动一个小指头也不能。只生了悔,不如不相识,可笑他还以为找到了人生的知己,可以携着梦想一同前进--却原来从头就错了。说不清是谁带给谁灾难。自己却是从头就错了。\"冠语,我走,我知道我没办法在你面前多停留。但我还是要说,认识你的这段日子,是我今生最美好的时光,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因为冠青再怎么样也活不过来,今天来我只是想跟你道个别,让我看看你,记住你的脸,将来无论我到了哪里,哪怕是躺进坟墓,也让我记住你的好,记住我们的曾经……\"\"忘了吧!通通都忘了!\"叶冠语打断他,\"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我要替冠青讨回公道,总有一天会讨回公道!我和你,早晚会在法庭上相见,那个时候我不会记得我们过去的任何事情,你也不要记得,我和你,我们叶家和你们林家,将避免不了一场生死决斗!你回去告诉你父亲,还有你那个没人性的律师伯伯,要他们准备好棺材,我叶冠语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拖进棺材!你要他们最好多保重身体,一定要等到我亲手葬了他们!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不会放弃!\"说完,叶冠语扭头就走。\"冠语--\"林然唤着他,蹲在桂花树下泣不成声。很多天后,有街坊告诉叶冠语,那天晚上,胡同口的桂花树下有个年轻人哭了一宿。奇怪的是,过了很久,一到夜间就有哭声萦绕在胡同口。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那哭声断断续续,甚是凄恻。……海外归来后,叶冠语曾经在夜晚特意来过胡同口,并没有听到哭声。此刻,他站在桂花树下叹息,跟旁边的一个经理说:\"如果我们中了标,这棵桂花树移植到清水堂去……\"\"叶总,您喜欢这树?\"叶冠语没有回答。他只是怕他找不到栖身的地方。那个人有多固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道他必然还在这。树若倒,他去哪里等啊……他知道那个人在等他,等他原谅,等他执手倾谈,等年华老去,等来生,等他们重逢再做回好兄弟……叶冠语只觉眼眶轰地一热,他连忙别过脸去。吕总管恰在这时走过来:\"叶总,欧阳律师刚打电话,他在办公室等您,说有很重要的事相告。\"\"知道了。\"叶冠语低头径直走向停在街边的房车。他很庆幸,他出门的时候戴了墨镜。欧阳昭在办公室一见到他,就瞧出了端倪。\"你失恋了?\"欧阳昭笑问。\"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叶冠语已经摘下墨镜,冷着脸坐到他对面,端起秘书方小姐递来的咖啡,\"我从未恋爱,何来失恋?\"欧阳昭知他情绪不好,收起笑容,如实跟他汇报:\"你弟弟的那桩案子,我发现了新线索,刚搜集到的证据,你不想知道吗?\"叶冠语抬起头:\"愿闻其详。\"欧阳昭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我找到当年参与此案的一个年轻人,当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他是冠青的同学,他说他亲眼看到捅进冠青心脏的那一刀并非是杜长风所为,而冠青其他的刀伤都不是致命的,就是那一刀要了他的命……\"叶冠语的眼睛又微微地眯了起来。他在等欧阳昭下面的话。欧阳昭说:\"也就是说,杜长风并不是真正杀死冠青的人。\"\"你……断定?\"叶冠语的下颌仰起。\"当然,这条线索我追了半年,最近才搜集到确凿的证据。杜长风刺中冠青的地方都是腹部、肩部、大腿等位置,他并没有直接捅进冠青的心脏……\"叶冠语一下被定住了,目光顿时如冰雪寒彻,凛冽刺人。他直直望着欧阳昭,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是谁?\"\"杜长风的弟弟……林希。\"\"林希?\"\"唔,就是他!据我的那个目击证人交代,事发后,林家花了大笔的钱封他的口,还有其他的证人,都被封了口,神不知鬼不觉。说到底,杜长风其实是林家的一个替罪羊,当然,事情本身就是因他而起的,他被关在疯人院那么多年也不冤枉,而且林仕延花在他身上的心血也确实不少……\"\"为了良心好过。\"\"没错。\"叶冠语起身踱到落地窗边,下午的太阳正好,照在玻璃上,阳光里飘浮着无数尘埃,转着圈、打着旋,像哪部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光线虽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暗沉。太可笑了。太可怕了。人性如此卑劣,光鲜的外表下竟是这般肮脏不堪,此前他也没少为自己做过的事难过,可是现在,他反倒坦然了,世间就是如此,世事就是如此,相比那家人的龌龊,他还算纯洁的呢。欧阳昭又继续说:\"人到底是有私心的,林希是林家的亲生子,杜长风不过是领养的,关键时候,该保谁,该牺牲谁,林家老头子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我倒是有点同情那疯子了。\"叶冠语说不出的好笑。\"是啊,被人拿来做了替罪羊,还蒙在鼓里呢。\"欧阳昭起身站到叶冠语的身后,问他,\"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叶冠语转过身,目光森冷,嘴角却含着笑:\"请林希喝咖啡。\"", "summary": "杜长风在十八岁生日聚会上收到了林仕延赠送的一把古董小提琴。林然和杜长风的表演赢得了众人的喝彩。叶冠青带来了新女友落英,梁喜珍对落英十分满意。林然对杜长风极为宠溺,叶冠语担忧林然的放纵会害了杜长风。叶冠青和落英分手后,落英与林然走到一起,导致叶冠青与林然兄弟反目。林然试图和解,但叶冠青拒绝接受。林维的追思会上,林家人和各界人士都来吊唁。杜长风和林希在灵堂守了两夜,韦明伦也陪同他们,三人都疲惫不堪。舒曼突然到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误会了杜长风,愤然离去。林家人认为林维被刺杀是叶冠语所为。杜长风决定面对叶冠语,叶冠语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对杜长风的仇恨,但杜长风并不相信。叶冠语提到舒曼时,杜长风情绪失控。杜长风在叶冠语的挑衅下,决定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他弹奏了一首曲子,表达了对逝去的林然的哀思。舒曼被感动,但在叶冠语的操控下,还是决定搬走。杜长风无法阻止,只能以一曲钢琴送行。叶冠语在翠荷街的拆迁现场回忆起与林然的往事,他决心为弟弟冠青讨回公道。欧阳昭律师提供了新的证据,表明当年杀害冠青的真凶可能是林希。"} {"context": "他转过头去。如匹练破空,就在湛羽的长剑朝着女孩的面门劈落的一瞬!!十五岁的女孩骤然转身,衣袂飘飘,左手已然握住了黑发上束着镂纹的银色细带,用力一甩,银质的细带流苏从她的手中飞出,甩成一片银浪,却原来是一条极为精细的银鞭。银鞭精准地缠住了湛羽的长剑,女孩顺着剑的来势向后跃开,优美的身形恰似午夜兰花,白衣如雪,黑发如云。湛羽一击竟未中!软榻上,叶初寒锐利的眼眸无声地眯起。一击之后,湛羽稳稳收剑。女孩收回银鞭,剪瞳清冽,望向叶初寒。将柔媚的侍妾推开。叶初寒终于从软榻上缓缓起身,轻轻地鼓了鼓冰冷修长的手掌,清俊的面容上带着脉脉笑意。“好俊的功夫。”他站起来,雪白的狐裘从软榻上垂落。正厅里的六位堂主同时站起,就连老者执法长老也不例外,一个个面容崇敬肃穆,湛羽闪身到一旁,垂下眼眸。女孩依旧静静地站立着。叶初寒径直走到了女孩的面前。他停下。雪白的狐裘随着正厅里的风轻轻地晃动着,纯白耀眼得不容人逼视。他看着眼前这个莹然如玉的女孩,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依然含着温柔的笑意,那笑容足可以让任何人都失魂落魄。“你叫什么名字?”那一刻,叶初寒还不知道。原来一个眼神,就可以铸就一个刹那间的永恒。他用了那样轻柔的声音,那样甜美的笑容,打开的是--一个长久的轮回。,许多年后的叶初寒,经历了无数生死枯荣的叶初寒,将权势和金钱玩转于手掌之间的叶初寒,却忘不了那一瞬。因为这尘世之间,再无那样清澈的容颜。一个白衣如雪绽放的十五岁女孩,手持银色软鞭,黑发如云垂泻而下,她抬起一双如水一般清澈安静的剪瞳望向他,然后静静地告诉他。“莲花,我叫做莲花。”夜晚。月明星稀。塞外花谷。温泉深处,云蒸雾泽,亭台楼阁,宛如仙境,奇花异草,落梅如雪,月光在地面上一层厚厚的花瓣上倾注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天山西域,冰雪满天,此处却别有天地,犹如世外桃源,堪比神仙之境。这里,正是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居住之处。月华蝶轻轻地飞舞着,落在了一只修长光洁的手指上,轻微地抖动着亮白的双翼,长长的触角轻触手指上柔嫩的肌肤。脱下狐裘的叶初寒长身玉立,眉目清俊如画,他轻轻地逗弄着停留在自己指尖的月华蝶,美得无与伦比的面容上一片柔柔的笑意。“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他这样说着,说给站在他身后的人听。莲花站在他的身后。一身白衣随着夜风轻扬,她低头站在那里,垂眸的样子像极了刚刚几乎杀了她的天璇堂堂主湛羽。她说:“是。”叶初寒轻扬嘴角,目光透过了温泉上空的白色雾气,意味深长地笑,“包括现在站在这里的你,从此刻起,也是我的。”莲花平静如千年的寒雪,“是。”叶初寒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眸在望向莲花的一刻,晕染了柔柔的笑意,他似乎总是这样笑着,悠然恍若超脱世外的高人。因为那样绝美的笑容足够蛊惑人心,所以世人都看不见,那狭长的眼底,笑容的背后,利刃般锐利的光芒。莲花低着头,没有看叶初寒柔美的笑容。叶初寒的目光停留在她束着银色细带的发顶,银色细带在月光的照耀下灿然生光,却透出冰雪般的寒意。叶初寒微微一笑,缓缓地握住了她宽大的纯白色衣袖下,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然而那白玉般晶莹的柔夷,却冰冷得让他无声地蹙起眉头。温暖精致的焚香紫金手炉从叶初寒的手里慢慢地转移到了莲花手心里,暖暖的手炉,熨帖着莲花冰冷的手指。“小心天凉……”叶初寒温柔地看她,眼底的笑容,恍若雾气凝结,朦胧妖娆,“你这么美丽的手指被冻伤了,我会不舍得。”焚香手炉带给莲花冰冷的手指一阵阵暖意。莲花清冽的目光,落在手炉上那一片镂空雕刻的精致花纹上,那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纹。夜风袭来,莲花独自站立在花谷入口,白色的衣袂随风扬起,犹如雪山之上绽放的雪莲,那纤尘不染的容颜,竟也让满地的繁花,失去了颜色。叶初寒已经在她的眼前远去,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映入她的眼瞳里,她清澈的瞳仁里,波光微动,竟似有着埋藏了很深很深的某种感情。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莲花独自一个人站在花谷入口,她默默地笼着那紫金手炉,澄澈的水眸里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犹若泉水倒映。而那曾经温暖的手炉,早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不远处。天璇堂堂主湛羽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他宛如镌刻般的面容上带着坚毅冷漠的神情,眼眸乌黑如墨,宛如夜空,而他背负之剑,乃是江湖中四大绝世宝剑,“青冥赤霄,玄冰泣雪”之一--可令鬼府无光、幽冥退散的青冥剑。夜风冷冽。湛羽默然地看着那个孤独地站在花谷入口的女孩子莲花,竟然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孔上有着无法掩藏的落寞失望,那是一种满腔希望都在瞬间被打灭的落寞失望。忽然。那个叫做莲花的女孩子蹲下身去,她的怀里还紧抱着没有一点点温度的暖炉,却有着止不住的泪水从她的面容上滑落……滚烫的眼泪,诉不尽她的伤心和委屈。湛羽无声地顿住脚步。他凝注着那个无声落泪的女孩子,幽黑的眼瞳里竟然闪过刹那间的怔忡。花谷内。云雾缭绕的温泉池旁,梅花树下,以白色琉璃瓦镶嵌雕琢,四面镶嵌金玉宝石的古亭内,叶初寒意兴阑珊地躺在软榻上,无声地把玩着色彩斑斓的夜光杯。辟邪金兽炉里燃着麝脂,袅袅香气旖旎升腾。几名舞姬侍妾嬉笑着围绕在叶初寒的周围,最得宠的侍妾媚姬将葡萄美酒送到了叶初寒的唇边,笑语低柔。“那个女孩,是主人的新宠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难掩满脸妒色了。叶初寒幽幽一叹:“媚姬,你需记得,碧水的下场。”“是,媚姬记得。”媚姬自知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低下头去,柔柔地倚靠在叶初寒的膝畔。“媚姬不会乱说了。”叶初寒轻笑。他狭长的眼眸里有着锐利的光,而优美的唇角,那一抹笑容意味深长,“……多美的莲花啊……”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慵懒地半靠着软榻,端起盛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品味着晶莹澄碧的酒液。“她会成为我的一把好剑!!”十五岁的莲花就此成为了西域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手中的一把好剑!!在剿灭大漠天一教之战中,莲花这把好剑初露锋芒!与天璇堂堂主湛羽完美配合,轻而易举地接连击毙天一教四位护法,生擒天一教教主,自此江湖中再无大漠天一教。收伏昆仑血池中的千年血蟒,江湖中人最梦寐以求的练功至宝血舍利便永远归了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与天璇堂堂主湛羽联手,横扫北疆,叱咤风云,将北疆三十六派盟主逼入大漠边缘,虽满心不甘,却也只能向天山雪门俯首称臣。时间恍若沙漏,慢慢流逝。已过三年!暮色渐深。温泉池边,醉人花香随着晚风飞扬开来,叶初寒端坐在池边,一袭白衣皎白如雪,神情温文,眉目清朗,宛如画作。他修长洁白的十指同时抚过琴弦,那琴声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细细听去, 如微风吹过树林,节奏舒缓,音韵缭绕,惬意非常,让人不觉迷醉,悠然神往……远处,有两个人穿过花丛,缓缓走来。是此次出外执行任务,收服四川唐门的湛羽与莲花前来复命了。远远看去,两人的身影竟是如此地相配。叶初寒的唇角依然是一片柔笑,然而,微微眯起的双眸之中,却有一道不易为人察觉地锐利光芒,如针尖般凝聚。七弦琴的琴声还在继续。只是那原本优美的琴声却在一瞬间变了调,激昂的琴声在他急促拨动琴弦的指尖流泻出来,如狂风呼啸,刀光剑影,琴声中竟是一片肃杀之气。湛羽和莲花站在了叶初寒的面前。激昂的琴声止歇。叶初寒抬起头来,一袭雪狐裘灿然生光,他眼角含笑,语气温和,“这一次,你们回来得倒快。”“禀告门主,”湛羽俯首单膝跪下,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捧出一个古铜色的盒子来,“湛羽与莲花幸不辱命,已将四川唐门噬血珠带回。”他打开古铜色的盒子。一枚通体鲜红的珠子静静地躺在锦缎之中,这就是曾经让江湖人闻之变色的魔教噬血珠,曾是魔教圣物,黑心老人的夺命法宝,但在魔教败落之后竟为四川唐门所得。而如今,这枚噬血魔珠成为了叶初寒的囊中之物。“做得好。”叶初寒接过盛着噬血珠的古铜色盒子,赞赏地望向湛羽,“本来以为你们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可回来,没有想到,这次竟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四川唐门太不中用。”湛羽面容平静,波澜不惊,“现在除却迫不得已归顺的北疆三十六派,中原极乐神教,天山雪门已再无对手!”“果然是天山雪门的湛羽莲花联手,只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叶初寒轻轻地说着,世间无双的绝美容颜上带着脉脉笑意。“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湛羽先下去,莲花留下。”温暖的白雾在温泉池水之上飘浮着。繁花遍地,花香浓郁,叶初寒抬头看着一直静默在一旁的莲花,三年的时间,那曾经十五岁的稚嫩面孔竟已变为眼前纤尘不染的清丽容颜。漆黑的长发垂顺下来,发顶上,依然束着银色细带,一袭轻衣纯白如雪,随风轻扬,犹如飞舞的月华之蝶。身披雪裘的叶初寒的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倾注多时,微微一笑,“不到一个月,你可清减了不少。”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脉脉的关怀。身穿纯白衣裳的女孩垂下头,“谢门主惦念。”叶初寒含笑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转身走向了温泉南苑,低沉的声音依旧温和多情,“跟我来。”这是一间优雅安静的房间。宽大的窗户外,暮色四合,淡淡的星光洒落下来,房内,明烛初燃,燃烧的安息香轻烟萦绕而上。天山门主叶初寒从古阁中拿出一只羊脂白玉瓶,瓶子刚刚被打开,药物特有的香气就已经充溢了整个房间。津玉白露膏,江湖中最好的疗伤药物,能使疤痕消退,雪肤再生。他拿着药瓶转身的时候,莲花已经背对着他,慢慢地脱下了那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在如雪的肌肤上垂落,玉一般莹然的肩头,一道清晰狰狞的刀痕横划而过。叶初寒怜惜地轻蹙眉,走上前来,轻抚那道新鲜的伤痕,“我必要伤你之人,千倍万倍偿还。”他微凉的手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轻轻地滑过。莲花动也不动。他唇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开始在她背部的伤痕上温柔地抹下药膏,凉凉的药膏敷在她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感觉。莲花轻轻地咬住嘴唇。每一次打斗决战归来,叶初寒都会亲自为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敷药治疗,他不允许她的身上有任何伤痕,所以即便经历了江湖中无数刀光剑雨的莲花,全身上下却没有一道疤痕留下来。她已经陪伴叶初寒,朝夕相处,整整三年的时间。房间内。安息香的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羊脂白玉瓶放置在桌面上,叶初寒脱下雪白的狐裘,将莲花赤裸在外的肌肤严严地裹住,将她抱到了软榻之上。他亲眼看着莲花闭上了眼睛。“安心地睡吧。”叶初寒无比温柔地凝望着他,唇角含笑,“我会让你成为我手中最完美无瑕的莲花,无论到何时,你都是我的莲花。莲花置身于一团雪之中,莹白的面容,好似雪堆出来的,而柔顺的青丝,泻于狐裘之外,黑白之色分外鲜明。叶初寒默默地看着她。仿佛是幻象,现在的莲花,就像是盛在梨花盏里的芙蓉清露,晶莹剔透,然而只是手指的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去碰她分毫。“不要和湛羽走得太近。”脉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叶初寒柔声笑语,“你知道的,即便是要执行任务,我也会不高兴……”“……是。”“你不要忘了,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这里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莲花不再说话,这表示她已经记得了。“真是我的好莲花呢。”叶初寒含笑亲昵地轻抚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青丝从他修长的指尖纷纷滑落。“我去弹七弦琴给你听。”他为她裹好雪裘,走到烟香缭绕的金兽炉前,再往里面加入了一把具有安定心神效果的安息香,转身走了出去。房间的门轻轻地关上。少顷。七弦琴的乐音悠悠远远地传过来,如云雪清冽,如玉石铮鸣,时而高昂,时而脉脉,宛如几千年的吟唱,但为君故,霜华如旧……温泉池旁,叶初寒手抚七弦琴,一曲高山流水尽在脉脉琴音……屋舍内,安息香的气息在朴素优雅的房间里弥漫缭绕,软榻上的女孩,蜷缩在雪白的裘衣中,在七弦琴的乐声中,闭着双眸,呼吸渐沉。她终于睡熟了。…………六月的江南,莲花开满野外的荷塘。萋萋芳草上,八九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一个气息奄奄的妇人身边,脏污的脸上满是泪光,用力地推着躺在地面上的女子。“……娘……娘……”然而,妇人早已经气息微弱,任凭她怎样用力去推,那个憔悴的妇人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了。“……娘……娘……”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小气,浑身颤抖,“娘,你醒醒,爹说要我们逃,娘不能睡在这里……”“……萱儿……”躺在地上的妇人颤抖着发出最后的声音,“一定要记得……不可对任何人……说出你的名字……要……活着……”妇人的气息彻底泯灭…… “娘--!!”小女孩抓着妇人渐渐凉去的手,惊恐地痛哭失声。然而。野外荷塘的对面,四个人影站在那里,这四个人形状怪异,每一张面孔都显得说不出来的猥亵可怕,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残忍冷漠的笑意。“普天之下,还有能谁能从咱们血影四煞的手里逃脱呢?”“那当然是,咱们只要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自然就能拿到赏钱,这可惜那小娘子死了,还要麻烦老子我把她抬回去。”另外一人冷笑一声,“四弟果然是人头猪脑子,何必如此麻烦多事,咱们直接割下她的头来带回去!”有人抚掌大笑,笑声可怖,“看来咱们四兄弟之中,到底还是二弟脑袋伶俐得多。”他们环顾大笑着说着如此残忍的话,面对那死去的妇人和弱小的女孩全无一点同情怜悯之色。弱小的女孩跪在娘亲的尸体旁,她抬起头看着那四个人,满脸泪痕,小手却死紧地握住了怀中短小的匕首。清澈的双目,有着愤怒决绝的火焰在燃烧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会让人碰娘的尸首!!除非。她死了!!荷塘内,莲花朵朵绽放,随着烟雨轻摇。轻雨如烟,在这荒无人烟的郊野,却多了几分凄凉无奈。…………莲花从梦中骤然惊醒。她摸了摸了自己的面孔,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脸冰冷的泪痕。金兽炉内,安息香早已经燃尽,支起的窗外,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花谷,花谷内香气阵阵,犹如仙境。她竟然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莲花站起身来,慢慢地穿上自己的白衣,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泻下,待整理好这一切,她推门走了出去。******* ******花谷外。一间简朴的屋舍掩映于高耸的云杉木间,屋舍内,摆设着冰冷的木桌木凳,木桌上摆放着一坛已经喝光的酒。湛羽在木床上静默打坐,青冥剑就放在他身体的一侧,他双眸闭合,撇开一切杂念,凝聚心神,脑海空明如镜,静静地调理着自己的内息。与四川唐门一战,纵然是大获全胜,却也让他大耗内力,至今尚未恢复。窗外,暮色四合。房间内寂静无声,渐渐暗了起来。倏地,静默打坐的湛羽眉头一蹙,身体猛烈一颤,眼前的黑暗却如潮水般散开,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人影独自一个人蹲在黑暗里,她孤单无依,蜷缩着蹲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平摊在膝盖上的双手忽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刹那间的杂念侵入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原本渐渐理顺的内息竟再度开始紊乱起来,湛羽紧闭眼眸,呼吸越来越急促,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当当当……一阵敲门声响起,瞬间将所有的黑暗击碎!湛羽霍然睁眼,双眸顿时间亮如闪电,一手竟然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了身旁的青冥剑,迅疾地弹剑出鞘。“谁?!”“是我,莲花。”门外,女孩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凉意。湛羽怔了怔,握着青冥剑的手却已经轻轻地松开。他站起身,走上前去打开门,门外,莲花一身白衣若雪,细带束发,乌发云般倾泻在白衣之上,她双手托住一个药匣,盒内有一阵阵药香传来。药匣摆放在木桌上。莲花看到了那一坛已经喝光的酒,还未说话,湛羽已经将那坛酒推到一边,将一旁的茶壶拿过来,倒出一杯茶,放在了莲花的面前。莲花在湛羽对面坐下,将药匣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次对四川唐门,我知道你受了内伤,这里面的药,都是治疗内伤的。”湛羽喝下一口茶,黑眸如夜,“不用这么麻烦!”“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若不是你,四川唐门唐则那一掌应该是打在我的身上。”莲花将药匣打开,将里面的药瓶一个接着一个拿出来。湛羽拿起一旁的茶壶再倒一杯茶,语气却极为淡然,“你不必为此介怀,我并没有受什么重伤!”莲花的动作顿住,她抬眸看他,“那么,你为我挡住的天一教左护法那一刀呢?又是谁救我出了北疆三十六派的埋伏暗算?”“若不是你,我也早就中了天一教主的剧毒暗器了!”他亦如此简单地说,不领受她的感激。莲花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柔软的唇角泛出一抹柔柔的弧度,“湛羽,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多说话,可是你对我很好,从我进入天山雪门,你就对我格外照顾,我身边若无你,这三年来,纵然有十个莲花也不够死的。”湛羽放下喝空的茶杯。他默然从木凳上站起,转身走到床边,拿起那把锋利的青冥剑,拔剑出鞘,拿过拭剑布轻轻地擦拭着。青冥剑在他的手中,发出冰冷的青光。“血舍利,噬血珠,天下四大至宝,门主已得其二,下一个,恐怕就是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了。”江南慕容世家,武林第一世家。莲花坐在桌前,低声说道:“慕容世家,恐怕不好对付。”湛羽伸出手指轻弹青冥剑,剑身冰冷,透出隐隐清光,他凝声说道:“这次与川中唐门动手,你几次失手,可是上次的内伤还没有好?”能让湛羽说出如此关切话语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莲花一人了。莲花摆弄着手中的药瓶,低头应了一声,“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湛羽深邃幽黑的眼中透出异样的光来,“是门主为你疗伤?”叶初寒如何为莲花疗伤,早已经由满心醋意的媚姬传扬出去,而叶初寒与莲花之间的暧昧关系,天山雪门,人人皆知,心照不宣。“是啊!”莲花刻意避开了湛羽的目光,望着窗外那些随着风吹来的梅花,雪白的面容上带着宁静的表情。“这三年来,都是如此。”“你愿意?”莲花平淡地回答:“我为什么要不愿意呢?只不过是疗伤而已。”湛羽却霍然转身,他面对莲花,闪亮的眼中竟然闪烁着一丝少有的失望和冷淡,“我还以为你和门主的那些侍妾不同!”“我和她们不同。”梅花在她的眼前渐渐飘远,她却依然看着那一片片随风而去的梅花,声音悠悠:“我总算还是--比她们多了一个誓言!”湛羽的面孔上出现一刹那的怔然。莲花却已经转过头来,望着已经擦拭好青冥剑的湛羽,澄亮的眼眸中却再无刚刚的失落和惘然,仿佛她刚刚什么也没有说过。“已经拭好剑了么?”莲花的目光落在了湛羽手中锋利的青冥剑上,她伸出手缓缓地解下自己的束发细带,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过招了,说不定现在我已经比你厉害多了。”湛羽看了看莲花。她的面色虽然还有一些淡淡的苍白,但却比刚回谷来的时候好看了很多,想必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他垂下了手中的青冥剑,拿过一旁的剑鞘,幽黑的眼眸里有着一丝淡淡的温和,“与我过招,那你可要小心了。”夜色渐晚。花谷西苑,处于花谷深处,远离温泉池水,和奢靡华丽的北苑、南苑、东苑完全不同,这里只有一间牢固的石屋,屋舍周围,寸草不生,积雪遍地。然而,西苑的入口,石碑上所刻的“擅入者死”这几个大字却更为这处冷硬的地方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意。这里是花谷的禁地,惟有叶初寒才可以踏入。一袭湖绿色的裙角在碧绿的草地上缓缓地划过。叶初寒的侍妾媚姬轻咬着嘴唇,轻声轻脚地朝着西苑入口走来,她终于再也掩饰不住满心的好奇,来此一看究竟了。到底西苑内,藏着什么玄机。然而,她还没有踏进西苑内,眼前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她慌忙后退,“当”,落在地面上的,竟是一只小小的玉杯。茫茫夜色之中,竟有着深沉的声音从西苑的方向传来,“滚,再往前一步,就让你血溅当场!!”那竟是叶初寒的声音,由深厚的内力隔空传送过来。媚姬面色煞白。她颤抖着转过身,犹如惊惧的兔子,惶然地奔跑离开,远远地消失在夜色之中。石屋内。只燃着一根灯草,所以光线昏暗,只见到两个人影,斜斜地映在了石壁之上。叶初寒坐在一张桌前,手持酒壶,将眼前的一只玉杯注满美酒,然后置于桌子的对面,微微一笑。“请喝。”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让雄霸西域的天山门主叶初寒亲自斟酒呢?桌子的对面。有一人僵硬地坐立着,面容被石屋内的阴影笼罩,根本看不清什么,然而那人的全身都被锁链锁就,表情呆滞,恍若石化。他根本不可能拿起酒杯来喝酒。叶初寒却仿佛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能喝酒了一样,他自顾自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玉杯,“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今日我们用玉杯喝汾酒,也算了沾了色香两味,总也多了几分风雅之意。”他仰头将玉杯内的美酒饮尽。一饮而尽,执壶再倒。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接连不断地喝了多少杯酒。而对面的那个人,石像一般无声地坐在那里,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呼吸,但是那人并没有死,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也就不会那么麻烦地用锁链来锁住他。叶初寒终于放下玉酒杯。他垂下眼眸,没有看对面的人,只是轻轻地闭了闭眼,“当年你们拼命争夺得天下四大至宝,到如今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只剩下江南慕容家的九王玉炔。”“……”叶初寒睁开眼睛,眸中一瞬间的恨意却闪亮如妖魅,“原来你们就是为了争夺这些东西,任我与她受尽折磨,恨不得我们死在大漠,就为了这四样东西--”尽管他一瞬间的愤怒灼灼逼人!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却依然平静如初,双眸闭合,宛如石雕。叶初寒愤怒的眼神慢慢地转化为怔忡,他一眼不发地掉转头,再次拿起酒壶,慢慢地斟上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他这一生,也许再无可以对饮之人!“如此美酒,如此夜景,真是太可惜了……”略有醺意的叶初寒披起雪白的狐裘,将石门推开,仰头望着天空中那一轮清冷的圆月,他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寂寥凄清的笑意。“看来这一生,你我之间……都再无对月小酌之时了。”然而叶初寒终未回头再看那人一眼,他关上石门,转身离开,一袭雪裘融入苍茫的夜色之中,渐行渐远……石屋内。一根灯草终于火光微弱,无声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缓缓弥漫而上。那个被锁链锁住的人,依然悄无声息,犹如死去一般。桌面上,玉杯盛就的美酒醇香无比,在透过窗子的月光照耀下,端的是酒色清透,犹若晨曦清露。叶初寒走出西苑的时候,看到了瑟瑟颤抖跪在一旁的媚姬。他站住。媚姬抬起头来,娇美的面孔上一脸泪痕,声音轻颤,“媚姬知罪了,媚姬不该擅入禁地,请门主责罚。”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被冷风一吹,叶初寒的身体轻轻地摇晃,他似乎真的喝醉了,轻轻地笑着,伸出手来搀起了媚姬颤抖的身子,然后有些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媚姬……”他的唇角一片魅惑的笑意,声音却透出低迷的沙哑,“幸好你还在,你还在这里……媚姬……我的媚姬啊……”媚姬一阵迷惑,叶初寒竟然对她如此亲热。虽然在叶初寒的众姬妾中,媚姬一直都算是最得宠的一个,但叶初寒却从未这样依赖温柔地对待过她。难道,他对她,终是有情了?!!媚姬马上媚媚地笑起来,伸出柔软的手臂揽住叶初寒的腰际,眼眸中水波流转,“媚姬服侍主人回东苑休息。”叶初寒大笑。媚姬扶着步伐微有些踉跄的叶初寒朝着东苑走去,叶初寒乌黑的头发斜斜地垂下,更衬得面白如玉,俊美无铸。叶初寒忽然停下脚步。他侧着头,目光凝注在一个方向,原本狭长的眼眸中那一抹迷蒙缓缓地逝去,竟泛出一抹刀刃般的锐利来。媚姬疑惑地抬起头来,轻声呼唤:“主人……”花谷出口处。一棵梅树,砌下落梅如雪,清香袭人。梅树下,是两个人影。莲花一身白衣随风飘飘,手中的细带如银练般在月光下灿然生光,她的身侧,湛羽青冥剑在手,运剑如风,清俊的面容上,竟有着鲜少的温和之意。叶初寒突然推开媚姬。他站立着,雪白的狐裘随风飞扬,望着那远远的两人,狭长的眼眸无声地眯起,透出针一般冰冷的光来。梅花如雪,纷纷扬扬。只见湛羽和莲花过招拆招,转瞬已过百招,二人身形在半空中变换,宛如游龙惊凤,姿势美妙无比,出招方位力道拿捏得分毫不错,若无心中千般默契,拆解起来绝不会如此地丝丝入扣,同进同退。梅花树下。忽地一道雪白的影子闪过,闪入湛羽与莲花之中,湛羽只觉得凌厉的掌风从他的面颊处刮过,湛羽眸光瞬间凛冽,青冥剑一声长啸,已然横扫而出。那道雪白的影子,却轻松地躲过青冥剑那一击,在半空中微一转身,只听得梅树一阵簌簌作响,那道影子已经落在了梅树之下。待看清来人,湛羽眸光一闪,迅速收剑且单膝跪下,声音沉稳如初,“门主。”叶初寒一身雪裘,悠然自在地站在梅花树下,手里捻弄着一枝刚刚折下来的梅花,唇角一片笑意。“如此清夜,明月高照,佳人在旁,湛堂主好雅兴啊。”湛羽面容平静,波澜不惊,“湛羽不敢。”莲花无声站立。“这有何不敢……”叶初寒捻弄着那枝梅花,将笑未笑,他似乎酒醉未醒,原本明亮如镜的眼眸中却是一片恍惚迷蒙之意,犹如云纱般飘缈的白雾。“只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待来日踏雪寻梅,再聚如何?”他的语气再轻松不过了。湛羽脊背挺直,神色不动,“是,属下这就退下。”梅花树下,叶初寒遥望着湛羽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湛堂主年少有为,名动天下,我为你二人成其好事,如何?”他言下之意,竟是要将莲花许配给湛羽。莲花怔了一下,她看了看微笑的叶初寒,眼眸中的波光无声凝结了,“门主说的是醉话?还是真心话?”她面冷如冰。叶初寒心中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松,他眼角含笑,将梅花送到了莲花的眼前,“这当然是醉话,把你嫁给湛羽,我怎么舍得呢。”莲花接过梅花。叶初寒握住了她的手指,她手上微微的凉意传导到他的手心中去,他轻叹,“原来三年的时间,我竟还是暖不了你的手。”莲花低声道:“莲花天生畏冷。”叶初寒轻笑,“本以为你是这天山上白璧无瑕的雪莲,却原来你是江南烟雨中,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他牵着她的手,走向了花谷内。白雾缭绕的温泉池旁,温暖如春,各种奇花争相开放,却独独没有江南莲花,这寒冷的西域天山,即便有温泉涌出,却终不是江南莲的生长之地。“我会在这里……”叶初寒一手握着莲花的手,修长的手指向了温泉旁的那一片小小池塘,“在这片池塘里,为你种满江南莲花。”莲花捏着梅花,应声道:“江南莲花,不会在西域天山绽放。”叶初寒的笑容中带着斜睨天下的傲然,“这个世上,岂有我天山雪门叶初寒办不到的事情。”莲花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片清水幽幽的池塘,“门主又何必强求?”叶初寒淡笑无声,“你这话太冤枉我,我若真是强求于你,就不需开口要你等这池塘开满莲花了。”心中瞬间明了。莲花的手指轻轻一颤。叶初寒再次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眼中仍是那一片势在必得的傲然笑意,语调却分外地轻柔。“待得这池塘莲花绽放之日,你可愿意像这世间最平凡的女子那样,凤冠霞披,喜帕出阁,在洞房红烛摇曳之中,温婉幸福地等待良人归来?”他微笑着,描绘出了如此美好的画卷。温泉池边。长久的寂静无声。莲花忽然轻声说道:“门主还记得一句话么?”叶初寒含笑,“什么话?只要是你说过的话,我想我一定都记得。”莲花凝注着他,清水般的眸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只是化成了一句话:“相守到白头,永不相背……”“你想与我立下这样的誓言么?”叶初寒居然出乎意料地一笑,俊美的面孔上有着如沐春风般温暖的表情,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做出立誓的样子。“莲花,我们可以三击掌为誓,相守到白头,永不……”叶初寒的话未说完。莲花的身体却僵住,忽然垂下眼眸,掩盖眼中一刹那的失望和心伤,从叶初寒的手中,慢慢地抽出自己的微凉的小手,静静地凝望着那一片波澜不惊的池塘。“莲花一生,恐怕都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叶初寒的眼眸里,异样复杂的光芒一瞬闪过,那道光芒闪得很快,快到来不及捕捉,就已经消失无踪。天山雪门的叶初寒,永远如春风一般微笑,声色不动的叶初寒,又怎会按捺不住心中那瞬间的怒意!“看来我醉了,我真是醉了……”他轻笑着,喃喃自语,身体竟然开始微微摇晃,雪白的狐裘随着夜风摇曳,狭长的眼眸中隐含着无数恍惚的风情和邪魅。莲花道:“我去叫媚姬来侍候门主。”叶初寒靠在她的身上,落满繁花的地面上,他颀长的影子已经盖住了她娉婷的身影,他微微闭上眼睛,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酒气。“你扶我回去。”叶初寒住在东苑。繁花落尽的东苑,温泉暖香氤氲,宽大的房间内,几重书阁,而在书阁尽头,软榻之上,铺着的是最奢华的云锦。叶初寒一身雪色狐裘,软软地倒在了软榻上,他双眸微闭,却还是拉着莲花的手不放,莲花平静地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叶初寒薄薄的唇角,忽然掠过一抹柔柔的笑意。他的手竟顺势一拉,就已经将站立在一旁的莲花拉到了软榻上,莲花跌入他怀中的刹那间,雪狐裘如云盖一般铺下,将他与她密密地裹在一起。莲花心中一紧,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叶初寒抱在怀里,她的面颊瞬间滚烫如火。她一挣,却未挣开。“不用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做……”他低笑,只是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放松分毫。“我以为你是一块冰,却没有想到,抱着你的时候,会这么暖……”莲花僵硬地躺着。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竟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连接着一下,节奏居然越来越快……然而,这样的心跳声,却很暖。雪白的狐裘里,两人的体温无声地氤氲着,叶初寒闭着眼睛,绝美的面容透出一抹坚韧的阴柔来。“你一定知道……江湖中人……都说我弑父杀弟……我叶初寒可是天下第一大罪人……你居然还敢留在我身边……”他抱着莲花,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带着梦一般的恍惚,“莲花,你到底为何而来……为何……出现在我的面前……”莲花始终没有动。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初寒气息渐沉,竟然抱着她,昏昏然睡去。莲花微微侧头,清澈的目光望向沉睡的叶初寒。她凝看着他俊美的面庞,她的目光清透晶莹,恍若一个亘古悠长的梦,望着他,她忽然低低地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么?”你怎么可以不知道……难道……你真的都忘了……窗外,夜空深邃,月光如水,花木扶疏,满谷醉人的香气,潺潺流水之声绵延不绝,繁花如雨落满地。莲花轻轻地闭上眼睛。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无数的景象………………江南野郊的荷塘……盛放的莲花……翠绿的莲叶,叶片上有着晶莹的水滴,荷叶下,一池的……血色……浑身鲜血的小女孩,浑身颤抖地抱着母亲的尸首,泪流满面,惊恐地看着眼前那顶尊贵的轿子。轿帘掀开,坐在轿内的少年公子一袭霜白的衣裳,他水一般温柔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惜,他看着流泪的小女孩,柔声说道:“已经没事了,不要哭。”他救了她的命。他为她安葬了死去的娘亲,没有让娘亲的尸体曝于荒野。江南迷蒙轻柔的烟雨,在她娘亲的墓碑前,少年公子的白衣纤尘不染,他望着瑟缩颤抖的小女孩,温文儒雅,高贵耀眼。“若你孤苦无依,我可以带你会天山雪门,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有我在,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窗外,依然是潺潺流水之声。夜已深了。莲花闭着眼睛,她的呼吸均匀安静,恍若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温暖的雪裘下,他们相拥而眠,终于可以相互取暖,窗外,繁花落尽,烟锁楼阁,更漏声声……那一夜,竟是一夜未寒……天明的时候。当东苑美丽的侍女按照平日的惯例走进来侍候叶初寒的时候,却全都一脸惊愕之色,惶然地站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叶初寒已经醒来。他斜倚在软榻上,唇角含笑,目光凝注在怀中那还裹在雪裘里的莲花面容上,莲花呼吸均匀,竟然还未醒。就在侍婢还都站在门外的时候,窗棂之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然响起,“天璇堂堂主湛羽领命前来。”叶初寒淡笑,“湛堂主请进。”当那个睡在雪裘里的女孩面容映入湛羽眼中时,湛羽深邃的眼眸中,那一抹镇定颜色却丝毫不改,恍若未见。他单膝跪下,英俊非凡的面孔上带着冷然坚定的表情,“不知门主突然召见属下,有何事吩咐?”叶初寒狭长优雅的双目中带着玩味的光,他在笑,“这几日天山雪门的一切事务,就要全权拜托湛堂主了,北疆三十六派始终不愿甘心臣服天山雪门,该如何处置他们,湛堂主你安排吧!”湛羽低头,“是,属下会尽心处理好这件事情。”叶初寒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雪裘里面,女孩花瓣一般娇嫩的面孔上,他懒懒地笑着,“只可惜莲花不能从旁协助你了,她要留在我这里。”东苑内。一室的花香。黑衣湛羽已经离去。雪裘内,似乎一直都在沉睡的女孩忽然睁开眼睛,凝望着叶初寒:“现在你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么?”叶初寒轻笑,低头看她,“现在……还不可以。”莲花蹙眉。叶初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抱起了雪裘里的女孩,神情亲昵暧昧,“你觉得我和湛羽,谁会喜欢你多一些呢?”莲花眼眸微微一黯,“门主只是为了耍弄我和湛羽么?”叶初寒微微一笑,笑容多情妩媚,“我怎么舍得耍弄你呢?你与湛羽亲近,难道就不怕我不高兴吗?你忘了,你是我最爱的莲花啊。”“最爱?”“当然,你是我的最爱--”叶初寒微微一笑,低下头去,他的嘴唇在女孩莹润的面容上轻轻地点了一下,“这个世上,除你之外,我谁都不爱,你应该相信我才对。”相守相伴的三年,他对她,一直都是这么温柔。面对叶初寒深情的目光,莲花的心一点点地柔软起来,她在他的凝视下慢慢地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好,我相信你。”花谷外。媚姬穿着曳地的长裙,微咬樱唇,看着从叶初寒东苑走出来的湛羽,终于一跺脚,不甘心地迎了上去。“湛堂主全都看到了么?”她的语气中似乎充满了嫉恨。湛羽看都未看她一眼,继续朝前走。媚姬一路跟着他,妄图用言语激怒湛羽,“莲花居然不顾与湛堂主之间的情谊,勾引门主,且与门主共眠,这样不洁的女人……”刷!媚姬只觉冷气瞬间袭来,她瞠圆杏目,全身僵直,竟不敢再动一下了。青冥剑的剑尖,距离她的咽喉,不到半寸。湛羽黑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他看着她,声音森冷无比,“你若在我面前再多说半句话,我就要了你的命。”媚姬动也不敢动一下。湛羽收剑,冷然转身走出花谷。直到湛羽的身影消失在谷外的浓雾之中,媚姬居然还是站在那里,僵硬地站着,面容煞白如纸。她已经是一身的冷汗。过了好久,媚姬才回过神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转头看了看叶初寒居住的东苑,眼眸里流露出不甘的目光,最后狠狠地一跺脚,冷冷地说道:“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输!”傍晚。金碧辉煌的东苑内。在硕大夜明珠的照耀下,帷幕拉开,媚姬一身西域舞娘的打扮,绣着精美图样的细纱,被柔柔地缠在了手臂,腰间,还有修长的玉腿,绰约的身段在朦胧的光线下分外妖娆,乐师吹着箜篌,她的黑发飞扬,绝美的舞姿瞬间战胜了东苑内所有的美女侍妾。东苑内的其他侍妾一时之间都变了脸色!能够长久地霸占着叶初寒的宠爱,媚姬所拥有的不止是美貌这么简单。叶初寒放下一直在手中赏玩的酒杯,手臂微微张开,媚姬会意地一笑,腰身一扭,已经将自己旋入了叶初寒的怀里,伸出手臂软软地钩住了他的脖颈。“媚姬为了让门主开心,可是很认真地准备了这支舞呢。”“那是要赏你了。”叶初寒轻轻一笑,随手拿起刚刚被他搁置下的酒杯,送到了媚姬的唇边,媚姬美目一扫,得意地看了又嫉又恨的众姬妾一眼,就着叶初寒手中的杯子饮下了那一口酒。“谢门主。”媚姬眸含秋水,深情脉脉地凝注着叶初寒,“媚姬一直最爱的人都只有门主,门主是不是也最爱媚姬一人啊?”叶初寒眸中的光一凝。他没有说什么,却看了一眼媚姬,而只是那一眼,却让媚姬紧张地低下头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神,慌忙说道:“媚……媚姬造次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怀中媚姬精巧绝伦的面庞,叶初寒凝注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却出人意料地淡淡一笑,呵气如兰。“我最爱的,当然只有媚姬一人。”媚姬却一下子怔住,万万没有想到叶初寒居然真的会回答她。她刚要答话,却听到东苑的门忽地一下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一阵夜的冷风灌进来,莲花站在房门处,目光很冷地看着榻上的叶初寒和媚姬。媚姬怔愣之间,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竟是莲花的银色软鞭迎面抽来,她惊叫一声,花容失色,飞快地从叶初寒的怀里滚出来,躲过那一鞭。抽出这一鞭的莲花,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居然有着怒意。众姬妾慌忙拥着媚姬退到一边。东苑内,立刻安静下来。独自一人靠在榻上的叶初寒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他的眼中泛出饶有趣味的光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将媚姬抽开的莲花。莲花凝看着他,手中的软鞭并未放下,声音冷如冰雪,“莲花斗胆问门主一句,门主眼中的最爱到底有几人?!”叶初寒轻轻一笑。他懒懒地从榻上坐起身来,乌黑的长发如流泉般在锦榻上软软地滑过,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片温润的笑意。“我的最爱,当然只有你一个人啊!”莲花眼中的怒意更盛。她看也不看叶初寒一眼,毫不犹豫地收起银鞭,转身就走。行至温泉池边,她站住了脚步。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白色的衣裙在一片湿润的温泉水雾中飞扬,莲花咬住嘴唇又松开,忍不住低声喝道:“你不要跟着我。”她背对着叶初寒,一脸怒气。身后传来叶初寒一声轻笑,很轻很轻的笑声,他仿佛惬意开心得很,根本就没有看到莲花的恼恨一般。莲花咬了咬嘴唇,不发一言,继续朝前走。叶初寒的手却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头,莲花站住,叶初寒笑着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这么多年,你终于知道应该把那些女人从我身边赶走了,我的莲花也明白什么叫做最爱了,是吗?”莲花的身体却一僵,眼神一黯,“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嘲弄我?”他一直都是这样!这样若即若离地试探她,猜疑她,欺骗她。莲花转过头来,看着叶初寒,目光竟然出奇的澄澈,一字字地说道:“莲花也有最爱,却不是现在的门主,那个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与我有了白首之约。”叶初寒放在莲花肩头的手,无声地一顿。他的瞳孔微微缩紧,微透出一抹尖锐的光来,只是唇角,却还是若有若无地扬起,泛起淡淡的笑。“不过杀了那个人而已,这对于我来说,又有何难!”莲花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失落,她失望地让开叶初寒的手,垂下眸去,低声说道:“莲花告退。”“我真是太宠你了,让你的胆子越来越大,明明搅了我玩乐的兴致,却想就这么告退了,难道你不应该赔给我么?”叶初寒似乎并未看见莲花眼中的失落,依然惬意温柔地笑着,乌发飞扬,眉梢漫出一抹浓情。“今天晚上,你要陪我下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塞外风光,是何等的雄奇壮观,时值落日残红即将退去,西域大漠,好似无边无际的黄沙海洋,广阔无边,而在更远处,起伏不平,陡峭的就是拔地而起的连绵山峰。几大堆篝火已经点燃,火势灼热映红天际,也映红了每一个围坐在火堆旁的牧民粗犷的面孔,他们大声欢笑着,豪爽地捧着盛满烈性烧酒的大碗一饮而尽。美丽的姑娘已经在火堆旁跳起了婉转婀娜的胡旋舞,柔软的腰肢在如水的月色下旋转、跳跃、踢踏,时不时引来赞声一片。“公子,来!喝酒!!”一名大汉满脸风霜之色,却豪爽快意地将一大碗烈性烧酒递到了坐在火堆一旁的一名翩翩白衣公子面前。“这是最烈的酒,喝了可以抵御大漠的寒气!”在这大汉看来,这名刚刚加入他们部落欢庆之中的白衣公子也未免太过于单薄了一些,而那张被烈酒和火光晕红的面孔,却是大漠中人少有的清秀俊美。可是身为一个男人,长得再俊美又有什么用呢!叶初寒笑着接过那一碗烈酒,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始终沉默不言的莲花,他的脸上竟有着少有的率性和爽朗,捧起一大碗烈酒,居然一饮而尽。“好!!”篝火周围,顿时欢声雷动,西域大漠的牧民竟皆赞叹,“公子爽快!”叶初寒放下酒碗。喝下那么一大碗烈酒,他的面孔却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只是那双秀雅的眼眸,在望向身边朴实的牧民时,竟毫无戒备之色。而那些个性豪放不羁的牧民,又怎会想到眼前这个翩翩白衣公子,竟然是横扫中原,称霸西域,可令江湖中人谈之变色的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夜色已深。眼看着那些牧民为叶初寒倒了一大碗又连接着一大碗的烈酒,叶初寒居然来者不拒,莲花终于替他拦下了那一碗酒。“你不可再喝了,会喝醉的。”叶初寒转眼看了看她,笑容爽朗,“我倒愿意在这些人面前喝醉,因为他们会在你昏睡的时候给你盖上被子,而不是在你的脖子上架上一把刀。”莲花终究还是没有让他喝下那一碗酒。她用纤瘦的手端起大碗,才喝下一口,就仿佛是有锋利的刀刃在咽喉间割过,她轻轻皱眉,手腕不禁一阵发抖。这酒,果然很烈。大漠的烧刀子酒,又岂是一般人喝得了的。叶初寒微微一笑,从她的手中重新拿回了那碗烈酒,径直送至自己嘴边,仰起头来再次一饮而尽。烈酒,在他的胸口里,犹如一团烈火般熊熊地燃烧着。篝火旁,欢声笑语,饮尽烈酒的牧民开始放声高歌,热烈澎湃的歌声响彻整个大漠,胡琴、羯鼓等乐器之声充满了激情和活力,响彻大漠之上广阔的夜空。“好!”叶初寒似被这奔放自由的牧民之舞所感染,竟然纵身而起,与那群牧民一起放纵歌舞,那一舞,正是大漠西域的最为矫健硬朗的胡腾舞。火光跳跃,人影幢幢。在篝火旁放纵一舞的叶初寒,白衣飘曳轻甩,舞姿矫健恣肆,已现醉意的俊雅面孔上一片豪迈的笑意,疾如旋风的脚步看似凌乱,却有着大漠雄鹰一般傲人的姿态和气度,让人瞧得叹为观止,赞不绝口。莲花从未知道,天山雪门的叶初寒竟也会如此地放浪形骸。熊熊篝火的映照下。叶初寒放纵的笑声接连不断,俊朗的面孔上一片英气勃发,豪气干云,大漠的牧民为他击掌而歌,美丽的牧民姑娘更是在望向他的那一刻,羞红了面颊。莲花静静地坐在欢腾的牧民之中。她望着在人群中,篝火旁纵舞的叶初寒,矫健的舞姿,英俊的面容,浑身透出了出尘脱世的洒脱不羁。火光闪耀。花瓣一般的唇角轻轻地扬起,如冰雪初融,莲花轻轻一笑。人群之中的叶初寒忽然停下放纵的舞姿。他自围绕在他周围沸腾欢笑的牧民中央转过身来,清朗的面容上带着吃惊的神气,遥遥地望着那个在火光映照下,笑若芙蓉绽放的白衣女孩。这世上,原来还有那样美的笑容。清丽无双,恍若晨曦下的江南那盛放的莲花,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犹如一片片花瓣优雅地绽放开来。一丛丛的篝火,在晴朗的夜空下,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莲花终于看到了叶初寒吃惊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僵住,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刚刚……居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有些惶然,忙从欢庆的牧民之中站起身,转身就走。叶初寒一怔,身形一转,已然追了上去。花谷入口,梅落无声。因为烈酒的作用,叶初寒原本如冰雪般苍白的面孔上竟有了淡淡的血色,他的笑容依旧爽朗快活,眉宇间带着的是狂放不羁的豪迈情怀。“今日真是大出我意料!”叶初寒含笑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莲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我从未想到,你的笑容如此美丽。”他的手心,带着熨帖的温度。莲花没有说话,也没有缩回自己的手,她的脸上已经再无笑容,有的只是从前的冰雪和冷漠。叶初寒却似乎并未察觉。他牵着莲花的手,走到梅树下,狭长优雅的眼眸中有着比雪光还要明亮的笑容,“有朝一日,我不会再做天山雪门的门主,我会做一个普通人,纵马大漠,一世逍遥,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像你所说的,白首不相离。”莲花只觉得他的手心越来越热。她忽然心中一紧。“莲花,终有那么一日,”叶初寒终于转头看她,面容清逸俊美,声音低沉多情,“我要你穿嫁衣,蒙喜帕,成为我叶初寒的妻子。”梅花树下,在刹那间,寂静无声。雪满地,星满天。清香的梅花落在纯白的雪地上,所以连晶莹的雪,也似乎有了淡淡的梅香。莲花默默地看着叶初寒,千言万语凝在心中,却没有说出一句来。终于,她面无表情地从叶初寒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声音犹如死水,没有半点感情,“门主忘了吗?莲花说过,我已与另外的人有了白首之约。”她这样说着,眼中的失落却更加地浓重。他却看不出来。看着她突然转身离去,叶初寒的眼瞳倏地缩紧。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离他越来越远,而她乌黑的长发之上,那银色的细带在银色的月光下,却看上去更加清冷无情。他忽然冷冷一笑,“莲花,你做得好,你果然做得很好!!”言刚毕,他纵身而起。他的身影飘忽,飞云变幻,转瞬已至莲花面前,莲花目光沉静如水,竟然丝毫未动,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发际忽地一松。如云一般的长发,在她的身后倾泻开来,而她用来系发的银色细带,已到了叶初寒的手里。莲花抬眸看他。叶初寒的眼中透出了淡淡的锐利,他的手一扬,银色软鞭重新回到了莲花的手里,而他自己,手势略微一转,衣袖略微晃动,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透明如琉璃的长剑,剑身狭窄细长,然而由头至尾,灿光却如水银一般流动着,炫人眼目。那就是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从不轻易示人的玉器长剑--苍玉剑,叶初寒正在用这把剑,在天山雪门建立之初,,一剑在手,天下无敌,征伐杀戮,荡平西域。他朝着莲花举起了这把剑,剑身晶莹剔透,犹如冰雪,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剑,将无数的西域英雄斩杀。叶初寒冷冷道:“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苍玉剑散发着淡淡的寒光,冷漠的光芒刺入到了莲花的眼眸中去,她的眼珠却依然是沉静的,一瞬不瞬。叶初寒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从我做天山雪门的门主以来,就从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忤逆我!!”“……”莲花面对着苍玉剑冷锐的剑尖,眸如清水,毫无波澜。叶初寒的面容开始变冷,森寒的剑气从透明的苍玉剑里射出来,他凝注着她神色不动的面孔,声音竟然沙哑不已。“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苍玉剑在刹那间刺出,透明的剑身,尤如一汪透明的水银在莲花的眼前滑过,她只觉得一股森然的冷气,朝着她的咽喉紧逼而来。然而,她还是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即将刺穿自己的咽喉,她竟然从头到脚都没有动一下,剑尖一直进逼--锐利的剑锋,竟是贴着她白玉无瑕的脖颈一旁滑了过去!!寒冷吹来,梅花如雨坠落。叶初寒凝望着她晶莹的面容,握剑的手指居然轻微地颤抖,就连他的声音,竟然也是颤抖的。“你真要如此冷漠对我……”“……”“好, 好莲花,你果然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好莲花!”他霍然收剑。一树的梅花,竟都因为苍玉剑刹那间的杀气,如雨般落下。他转过身,不再看莲花,只是凝望着那纷纷扬扬飘落的梅花,天山的梅雨,有着雪的晶莹无瑕。“你不嫁我,这没有关系,你若如此无情,我又何必苦苦相求。”他慢慢地转向她雪白的面容,狭长的眼眸中忽然出现了淡淡的笑意,竟有着说不出的冷漠妖娆。“只不过我若是将你嫁给湛羽,想必你是……定然不会拒绝的吧?!”破晓。当一夜无眠的莲花从屋舍走出来的时候,黑衣湛羽抱剑而立,守候在她的屋舍一侧,挺拔的身姿傲然如山。莲花看到了他,低声说道:“湛羽。”湛羽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莲花的面庞上划过,语气却比往日平静冷漠得多,“去雪门正厅,门主正在等我们。”言毕,他转身率先朝着雪门正厅走去。莲花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他冷淡的背影,跟在他的身后。世外桃源小洞天花谷之外,出谷没有几步,便是塞外寒景,寒雪满天,冰壁无瑕,飞雪自长空一色,而天山雪门的弟子把守于各处隘口,面容肃穆。在即将走到天山雪门正厅的时候,一直走在前面沉默不言的湛羽忽然停下脚步。莲花抬头看他。她知道他有话要说!“你也要做门主的侍妾吗?”他转头看她苍白的面容,刚一启口就是如此严峻,眉宇紧蹙成一条线,“莲花,你也想要把自己变成华谷里那些媚笑的女人,成为门主手中的玩物!”莲花扬起秀眉,看了湛羽片刻。湛羽眸中的墨色如夜,凝注莲花毫无表情的面容,面对他的质问,她居然如此平静,就好像他的愤怒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无足轻重的多管闲事!湛羽转眸,声音却更加冷淡起来,“我果然错看了你,你和那些花谷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莲花望了望湛羽紧蹙的眉宇,三年来,她所认识的湛羽都是隐忍冷漠的,他居然会如此在意她的事情,其实她早该明白,在整个天山雪门,真正关心她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与她携手抗敌,同生共死数百次的湛羽!莲花忽然无所谓地笑了笑,喃喃道:“你不希望我变成那个样子吗?”湛羽扫到了她唇角的那一抹轻笑,他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无法言喻的烦躁之意,既然她如此地不在意,那么他又何必耿耿于怀!“与我无关!”“那你为何要问?!”“从今后--”湛羽冷冷地看着莲花,眼神闪亮如电,而眼瞳里,那一抹深沉的墨色却更加的浓重起来,“你的事情,我不再问!”他转身决然离去!率先走入了雪门正厅之中,莲花凝注着他挺拔的背影,她的嘴唇轻颤,终将心中的那一句话隐了下去,却跟随在湛羽之后,走了正厅之中。", "summary": "在一次误会中,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目睹了莲花轻易挡下了本门天璇堂堂主的攻击,对这位美貌与武艺并存的少女印象颇深。主动和她相识并把她培养成自己的心腹之人。在叶初寒的庇护和培养下,她和湛羽并肩作战为天山雪门立下了汗马功劳。随着莲花和湛羽在战斗中的相识相知,湛羽对莲花极度关切,并且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她。而占有欲很强的叶初寒想要控制莲花,不允许她和湛羽走的过近。已经成长为出色的战士的莲花虽然对叶初寒十分忠心,但是内心仍怀着对自由的渴望。在和湛羽一起带回了唐门的噬血珠后,莲花对叶初寒的束缚和控制感到了不满。醉酒后的叶初寒向莲花表达爱意并希望能和莲花在一起,但是莲花表示自己已有白首之约,愤怒的叶初寒把她嫁给湛羽来惩罚她的不忠,同时也用莲花来讨好湛羽稳固自己的地位。最终,莲花和湛羽成婚。湛羽对莲花的感情很深,但是对这场婚姻和莲花口中的白首之约深感失望。而莲花也被叶初寒牢牢掌握。"} {"context": "我们在卡车后门围成一圈,每个人双手各拿一瓶高酒精含量的燃烧弹。我盯着橘蓝色小火焰在塞住瓶口的湿布上跳跃,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莫莉在我背后呜咽了一声。时间跟玻璃瓶倒出来的番茄酱一样流动得很慢,我可以听到吉姆在我身旁呼吸,感到一滴汗水从太阳穴滑下来。门锁咔地打开,发出摩擦声。我体内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我低下头,握紧手中的啤酒瓶。老天,我们要死了,我们真的要死在这儿了。铁门缓缓地沿着轨道往上拉开,一抹苍白的月光贴地照进车厢。随着门继续往上升,沉重的风也灌了进来。他就站在外面,我们可以看到他小腿以上的身体,穿着牛仔裤和上衣——哦,我的天呀。贾斯廷看起来几乎正常:月光照着他苍白的皮肤,金发在微风中飘动,脸颊上还有一颗青春痘。然而,现在他的双眼大概从头骨凸出有十五厘米。一双瞳孔长在新出现的白粉色柱子尖端,恐怖地扭向我们,毛骨悚然地盯着我们看了好久。我们措手不及,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希望旁边的人先动手。珍妮弗终于打破僵局,很柔弱地将着火的酒瓶朝贾斯廷丢过去。贾斯廷怪物看着酒瓶飞过,根本没碰到他就落到地上,滚了滚停下来,引线的火苗一闪就熄灭了。箩筐把头上一双凸出的眼睛往下卷,看着啤酒从可怜的酒瓶流进土里,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又转回来看着我们。他说:“笨蛋,把那些烂炸弹放下,跟我走。”他退后几步,好像这才发现眼睛从头骨里掉了出来,他用恶心的动作扭了几下脖子,把眼睛吸回去。我们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带着泄气的羞耻和失败面面相觑,然后跟着他走。我这时候才发现,刚才他们都在等我,等我发动攻击,带领他们。各位衰鬼,欢迎搭乘王大卫失望列车。我们不在赌城。快速扫视四周后,我就知道我们身处某个鸟不生蛋的乡下。晚上风很大,这时内华达州的小镇通常沙尘也很多。恶魔巢穴加上软饼干乐队粉丝的活生生综合体贾斯廷领头,带我们走过弥漫风沙的院子,踏上房子油漆斑驳的肮脏前廊。门廊上有一双又旧又脏的鞋子,在满是灰尘的沙漠空气中朽化。房子的大门开着,原本的门把手处只剩一个正圆形的洞。放在门边的联邦快递包裹虽然覆满沙尘,看起来却很新。显然包裹是寄错地方了,因为这栋房子看起来至少已经十年无人居住。贾斯廷推开门,顺便冷冷地将盒子踢进去。我们走进屋内,我第一次发现贾斯廷手上拿着沾满泥巴的老旧玻璃瓶——我隐约记得在牙买加人的临时地下室看到过同样或类似的瓶子。他把瓶子放在地上,然后一一经过我们,要我们绕着瓶子围成半圆坐下。我有预感他准备要发表演说,只希望他讲起话来不会像玉米田旁长大的白人小孩替黑道说唱专辑录的串场小短剧。箩筐说:“老兄,整个世界都是个屁。”哦,我的天啊。“你们怎么能在这具烂身体里活着?你们怕我杀了你们,但是老兄,这是我能送给你们最棒的礼物。死界啊,各位,一层层交错的腐渣和鸟事,腐渣和鸟事。”我看看这群坐在阴暗房间里的人:从裂开的窗户射进来的月光反射在珍妮弗满是泪水的脸颊上;吉姆闭上眼睛,可能在祷告;弗雷德·朱似乎毫无兴趣地四下打量,一手摸着他的山羊胡,另一只手扭着地毯内里;约翰则茫然地盯着房间另一侧的一点,已经分心到呆滞麻木了。莫莉则舔舔它的胯下。各位先生女士:容我介绍不具名小镇征服地狱突击队!为了让自己觉得至少做了点事,我说:“死界?你就是从那里来的吗?”“才不是呢,老兄。你才来自死界——这里就是死界。这个世界根本是场惊悚秀。如果你隔壁的家伙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只需要开枪,或者只用拳头就够了。你们这群蠢蛋闲坐在这里,我都可以闻到动物死尸在你们内脏的酸液中腐烂。你们吸取世上无辜生物的生命,只为了多苟活一天,你们这些机器依靠他人的恐惧、疼痛和伤害过活,总有一天你们会铲除世上所有的绿色和生物,直到饥饿逼迫每个可怜的家伙痛下杀手。你们拼命想延长生命,却只会导致所有人、所有事物的最终死亡。老兄,看看这个赤裸裸的邪恶世界,我真不相信你们都没被吓坏。”很长、很长一段沉默后,约翰说:“呃,谢谢你。”约翰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动,我突然从他眼中看到一丝自信。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他在看的东西,赶忙撇开脸。我转回头看着贾斯廷怪物,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不过他正忙着把旧黄瓜玻璃罐的盖子打开,轻轻往地上倒出一只皱皱的小东西,像干掉的蚯蚓。箩筐走进厨房,我听到他在洗碗槽旁弄东弄西,但没有水流出来。他走回来,仔细看着我们的脸,然后指向弗雷德。“尿在上面。”他命令道。我实在觉得太不可思议,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然而弗雷德已经将随波逐流的概念发挥到最高境界,哲学家大概可以研究上好几个世纪。他只是耸耸肩,说:“好啊。”他站起身,拉下拉链,在地上撒了泡尿,再拉上拉链,坐回原位。黑色的干燥小虫躺在冒泡的尿液中央,好一会儿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小虫开始扭动。珍妮弗放声尖叫,所有人都跳了起来。皱皱的小东西开始长大,愈长愈大,愈长愈大。只要浇水就好!地上出现一只手掌,粉红色的人手,跟小婴儿的手差不多大,然而后头接的不是手臂,而是类似昆虫的脚。怪物大概有三十厘米长,它的身体在我们眼前像收音机天线一样伸展开来,并长出类似壳的东西。我看到一只红眼睛,由像苍蝇复眼的小眼睛聚集而成,旁边又长出一只眼睛,有哺乳类的圆瞳孔,接着又长出一只黄眼睛,中央有一条黑色的缝隙,是爬虫类的眼睛。这只怪物继续长大,先是兔子大小,接着变得像小狗,最后长到高四十五厘米、宽大约九十厘米才停下来,几乎跟莫莉的体形一样。长好的怪物似乎是由不同的部位组合而成:它的尾巴像蝎子,从背上弯起来;它总共有七只——没错,七只——脚,每只脚的末端都是一只粉色的婴儿小手;它的头有点像颠倒的心形,上边长着类似鹦鹉的钩状黑鸟嘴,一串不相称的眼睛呈弧形排在鸟嘴上面。我没有开玩笑,它顶着一头梳洗整齐的金发,我敢拿我妈的性命发誓,它戴的是假发,用松紧帽带固定在了头上。这只怪物很奇怪的地方,或者应该说更奇怪的地方,就是它身体前后两部分——腹部和臀部以下——没有连在一起,相隔了大概五厘米。每次它只要转到侧面,我们就可以看穿它的身体,然而整只怪物却能一起移动,仿佛两段身体以隐形的肌肉组织连在一起。小怪物在地上扭来扭去,像刚出生的小牛,身上还沾着尿液。约翰说:“哦。”弗雷德说:“各位,你们都可以看到这只怪胎,还是只有我看得到?”怪物绕起圈,环视房间。贾斯廷对我们说:“不要动,只要我下令,它就可以杀了你们。你们不知道它有多厉害。看它这样,搞不好连它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打算杀你们,不然我早在老家那里就把你们统统干掉了。”怪物转啊转,盯着我们每个人,十几只眼睛以不同的速度眨眼。它终于停下来,看着我的方向。莫莉在我身后动了动,发出低沉的怒吼。“我要你们静止不动。只要一分钟,你们就不会记得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了。”怪物蹲下来,一晃就消失了。我往后靠,以为怪物会突然出现在我身上,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可怕的高频喊叫,我转过身,看见怪物趴在莫莉背上,脚缠着它的身体,像钢缆一样陷入它的毛中。珍妮弗大声尖叫,每个人都跳了起来,贾斯廷怒吼要我们不准动。我看着怪物将蝎子尾巴往后拉(我说过它的尾巴像蝎子吗?这条怪尾巴上还有毛),用力一甩,把尖刺埋进大狗的腰侧,整条尾巴开始收缩扭动,把某样东西打进它体内。莫莉呜咽一声。然后就结束了,怪物从莫莉身上跳下来,而莫莉看起来吓坏了,但还勉强站着。我在怪物的蝎子尾巴尖端发现一滴黑色的浓稠液体流了出来。“酱油”。等一下。什么?“酱油”原来是这样来的?我身后一阵骚动,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约翰终于出手,朝我们刚才看的方向扑过去,他紧急刹车,抓起白色的联邦快递纸盒。箩筐以李小龙般的飞速冲过去,朝约翰的肚子踹了一脚,害他倒退了好几十厘米。他抢过约翰手中的纸盒,一脸困惑。他正要把盒子丢到一旁,突然又停了下来。他看着送货单,又看看约翰,再看看我,又看向送货单。我站起来,慢慢走向他们。箩筐盯着约翰,问:“里面装了什么?”约翰没说话,好像也不太确定。我则继续靠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箩筐将手臂僵硬地举向约翰,摆出类似“希特勒万岁”的动作。我们一开始感到有些不解,然而他手掌上接着出现一条裂缝,有点像嘴巴,一道细细的黄色浓稠液体滴到地上,积成冒烟的小水洼。嘶的一声,液体很快就蚀穿了地板。“告诉我。”贾斯廷怪物命令道。我低头看着纸盒上的送货单。包裹的收件人栏填着约翰的本名,地址则是内华达州这个小镇的这栋房子,寄件日期是昨天,以隔夜快递寄出,送货单上整齐的小字正是约翰本人写的。“告诉我,不然我就把你的脸熔掉。里面是什么,炸弹吗?”约翰耸耸肩,说:“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开?我们一起看看不就知道了?”箩筐把纸盒放在地上。“拿到外面去。”“好。”约翰弯腰要捡起盒子。“等一下!不要碰。”“好。”他指着假发怪说:“把盒子打开。”怪物显然听懂了。它滚过来,开始用鸟嘴撕盒盖。它笨拙地试了好几分钟,我几乎忍不住想告诉它,联邦快递的纸盒上都有一条细小的开封带。不过它终于把嘴巴塞进盒内,拔出一张皱皱的笔记纸条。箩筐拿起纸条,看到上面用钢笔大大地写着:“约翰,去前院的草丛旁边看看。”贾斯廷怪物转向约翰。“外面有什么?武器?你想阴我吗?”约翰没有回答。箩筐指向假发怪说:“你们只要乱动,这家伙就会咬断你们的四肢,留你们活口,然后在你们的肚子里下五百颗蛋,懂了吗?”我们当然懂了。箩筐把纸条丢到一边,大步走到前院。我们可以看到外面有片草丛,在微风中摇晃。约翰是不是在“酱油”的指使下,趁早在外面藏了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藏了什么?枪?管式炸弹?受训过的獾?不管是什么都吓不倒我。以前是贾斯廷·怀特的怪物走到草丛旁往下看,踢踢草丛底端。我瞥了约翰一眼,他露出跟我们一样的期待表情。显然,“酱油”的药效消退之后,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计划。假发怪在我们之间徘徊,我在想我们是否应该试着一起从后门冲出去。贾斯廷在外面什么也没找到,他转身正要往回走——突然就被轰倒在地。如雷般的砰一声响彻沙漠的空气,接着传来霰弹枪上膛的微弱咔嚓声。我们听到第二声枪响,然后是第三声。我们面前的假发怪嘶叫一声,咧嘴露出牙齿(没错,它有牙齿和鸟嘴),好像知道事情出错了,它应该马上把我们撕成碎片。我们一动也不敢动,虽然每个人都想跳起来看我们的救主是谁,然而只要稍微移动四肢,假发怪就会转过来。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向敞开的大门,怪物转向门口,当我看到走进来的人时,我发现自己居然希望假发怪能打赢对方。随你要怎么批评箩筐和被他断成两截的宠物,但他们可都没有试图开枪杀我或把我烧死,但劳伦斯·“摩根·弗里曼”·阿普尔顿警探可就不一样了。这时他大步走进屋里,将子弹装进手枪式的防暴枪里。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混合怪物身上,然后举起枪。怪物转向他,发出猫叫声,接着蹲下身子,朝他的方向一跳就消失了。同时约翰尖叫道:“闪开!”摩根一转身,往右躲避。假发怪凭空出现在摩根半秒前站着的地方,朝他的方向胡乱挥动手脚,接着摔在地毯上。摩根将枪口朝下。枪声撼动整个房间,怪物的碎片有些飞溅起来。摩根拉了一下霰弹枪,弹出一颗蓝色的塑料弹壳。“还有其他的吗?”吉姆说:“没了,但外面那家伙还没死。”大家都站起来,因为获救而松了口气。除了我以外。我的胸口有一个弹孔,像第三颗乳头,正是这位好心警探朝我开枪,又试图把我活活烧死时留下来的。我在想他们有没有发现,摩根把贾斯廷打穿之前,其实没有照规定先宣读他的权利——当然我之前也直接朝贾斯廷开枪,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当警察啊!摩根张开嘴,或许打算说:“蠢蛋,我在他胸口轰出一个足球大的洞,我保证他已经死透了。”然而这时他对上我的眼睛,发现这个周末他枪杀的另一个男孩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我和摩根四目相交后,瞬间看到了他的想法。他的脑袋非常混乱,只有恐惧、疲累和冷酷的致命任务。短短两秒间,我知道警探的脑袋正在全速运转,以消除他对自己行为所剩的任何疑虑。他有个任务,为了完成目标,他已经横跨美国;他要拯救世界,在他脑中,这表示要是有人够蠢、够倒霉或够疯狂,跑去嗑了“酱油”,冒险让自己成为导体,成为外星世界入侵时的踏脚垫,那么这些人都得死。摩根得做出决定,他回过头,眯起眼在黑暗中寻找贾斯廷的身影。然而他没有转身,霰弹枪也依然对着我们。我们有六个人,可能是俘虏,也可能是蜂巢。或许他以为冲进来的时候,我们都被困在像电影《异形》的茧里面,这样他只要烧了房子,就可以宣告任务完成。然而现在我们站在这儿,疲倦、肮脏又伤痕累累。直到今天,我都不确定当时他是为了是否该枪杀六名市民而内心在天人交战,或只是在默数枪里面有没有这么多颗子弹。约翰靠过来,拿起联邦快递的盒子,探头往里瞧,然后把盒子翻过来。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掉到他手上。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又伸手到病人服的裤兜里,掏出他从卡车上带下来的一小瓶褐色啤酒,喝了一口。我很惊讶他没有顺便寄给自己一份墨西哥卷饼。我对摩根说:“说来话长,但我们跟你是同一边的。刚刚约翰还替你把贾斯廷骗出去了。”别问我是怎么办到的就好了。摩根转过身,拎着枪从门口走出去。我跟上去,尽量不踩到散落在地上的假发怪尸体。警探发现箩筐没有倒在沙地上时比我还显得惊讶。他把枪举到胸前,像攻城车一样左右转动,这时啤酒车突然发动,轰隆地开上马路。他马上转向卡车。摩根追过去,卡车的红色尾灯在远方愈来愈小。他朝卡车开了三枪,才疲累地朝我们跑回来,一边骂道:“妈的!”“我知道他要去哪里,”我说,“如果你答应带我们一起去,然后不要再对我开枪的话,我就告诉你。”他吸了口气,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终于开口说:“好。”“他要去宫殿酒店。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三十秒后我们像一群小丑挤进迷你车那样,全都挤进摩根租来的休旅车里。车子沿着柏油路前进。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头灯照亮马路,然后说:“宫殿酒店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降神会,主持人叫马尔科尼。箩筐——呃,贾斯廷显然有事要找他。”摩根的十根手指紧抓着方向盘,车速表的指针不断飙升。“我知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摩根转弯闪过一辆车,我们全都先往右倒,又往左倒。“布洛克批发公司昨天通报啤酒车失踪,我刚好在密苏里州问到一名加油站员工,他说有位啤酒车驾驶员问他拉斯维加斯怎么走,然后揍了他一拳,还说他的女儿们会变成水蛭池里的活肉串。那个人觉得很怪,便打电话报警。我只是沿着他告诉贾斯廷的方向,开到天荒地老,然后我看到一个出口,突然有种感觉——有点像直觉。”“直觉”这两个字让我的肚子一阵发凉。我回头瞄了约翰一眼,发现他也注意到了。“我跟着感觉走,于是看到那辆卡车停在老房子旁边。”摩根抓抓脸颊,擦过两天没刮的胡茬儿,听起来像摩擦砂纸。引擎吼叫着,景色从我旁边的窗户呼啸而过。我问道:“如果那个怪物真的到了宫殿酒店,会发生什么事?”“我只能说,我跑了这么远,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发生。”约翰在我们后面说:“如果你从我们被绑架就开始找他,你一定超过两天没睡了。”“大概五十个小时吧。”我们静静前进了一分钟,不过根据摩根所说,根本连一分钟都不到。“应该是五十小时三十七分二十三秒。我想我是靠肾上腺素在撑,因为追捕犯人的刺激,我并不觉得累。”我们又静静前进了一阵子,红色尾灯出现在前方。我伸手抓住仪表板。摩根说:“除此之外,还有我脑子里很吵的刺耳声音。”摩根的眼睛爆炸了。两道血迹喷到挡风玻璃上,他厉声惨叫。珍妮弗在我身后尖叫。约翰和弗雷德则同时大吼:“哦,天哪!”白色小棍子从警探脸上流下,在休旅车内盘旋。他放开方向盘,我赶忙伸手抓住。我们冲出了马路。车子摇晃震动,颠簸向前,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地平线和天空交换了位置;车顶撞上我的肩膀,碎玻璃落在我的眼睛和耳朵里,甚至飞进了鼻子;仪表板磕到我的额头,接着车顶又撞了我一次;莫莉毛茸茸的屁股滚到我脸上。终于随着一声巨响,车子停了下来。寂静,只有沙漠微风跟轻微的吱嘎声。然后我们听到那些声音。见见马尔科尼博士烂透了。我勉强睁开眼睛,感到眼里有刺人的小碎块,可能是沙子或玻璃。我睁开眼皮,发现自己正看着泥土地。一切都倒了过来,安全带将我吊在椅子上,我觉得身体里的每个关节似乎都被扯到脱臼,从头到脚痛得要命。四周非常黑,以至于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车顶上蔓延的一大摊液体不是汽油,而是血。我转动脖子,看到弗里曼警探的尸体只剩下一层层破碎的粉黄色肉片、骨头和肋骨,以及显然是肺部的海绵状物质,尸体不断地掉到地上。尸渣中飞出一大群渺小的白色恶魔棍子,像果汁机里打转的米饭一般在卡车里绕来绕去。然而我惊恐的原因不在于这些虫子,也不是身边尸体剥落的微弱湿黏声响,我之所以拼命扭动身子,紧抓着安全带扣环,全是因为这群怪物的声音。哦,这个声音并不是透过耳朵传进来,而是类似脑中刺耳的电波——数百万个尖锐恶毒的想法在我脑海中弹跳。想象五千个男人被困在一座沙漠荒岛上,没有食物和水,也没法做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成功活了五万年。就在他们被折磨到不只发疯,也经过自我伤害和互相残杀的阶段后,这时有人空投了一尊丁骨牛排做成的裸女雕像到岛上——他们会马上和女雕像做爱,同时把她吃掉,撕成碎片。就算你能捕捉到这些声音,并以一万瓦特直接播送到脑袋中央,听起来还是跟我听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听到超新星级别的疯狂、绝望、剥夺和折磨,又是尖叫又是怒吼,偶尔还会出现我的名字。这个声音将我的脑袋横扫得一片空白,让我头脑大开。我双手疯狂地四处拍来拍去,寻找安全带的扣环,手抖得跟帕金森病患者一样。我隐约听见真实的尖叫声从后座传来,然而那也可能与我相隔一千五百多公里。小白虫现在正绕着我的脸打转,飞过耳朵,在皮肤上跳动。我的手指终于抓到扣住安全带的小塑料盒,却找不到按钮,我只能又压又拉,最后跟耍脾气的小孩一样用指甲抓起盒子。我的手臂突然一阵痒,紧接着感到像是被针头戳的刺痛感。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他妈的当然知道。于是我开始扭动身体,像动物想要挣脱陷阱那般,试着从安全带底下钻出来。我周围的黑暗传来一阵骚动。后座的玻璃破了。有人被拖出去。尖叫。我用手抚过前臂,一千只小白棍飞散到空中,我脑中的声音因而拔高,变得像十多岁的女妖在男孩团体演唱会上的嘶叫声,只不过恐怖程度完全不一样。声音如此嘹亮,又挤压在我的头骨内,以至于变成实质的压力,压迫我的太阳穴,我觉得我可以听到骨头裂缝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接着几只手抓住我,拉扯着安全带;一只手伸到我眼前,手一晃就掏出一把细弹簧刀,开始割安全带。我脱离束缚,跌在地上,四只手抓住我的衣服和肩膀,将我拖出车子的残骸,我的背擦过满地的碎玻璃。把我救出来的是弗雷德·朱和约翰。每个人都发疯似的不停喊叫;莫莉到处跑来跑去,叫个不停——白虫形成的小云在我周围飘动,像枕芯的羽毛,完全把它吓坏了。小虫停在我的手背上,甚至还停在我的脖子和脸上,我把它们拍掉,在空中追着它们打。约翰抓住我的手腕,从裤子里掏出那瓶褐色的酒,倒在我的手臂上。飞动的小虫似乎因此不爽,更加拼命地想钻进我的体内,害我的皮肤像着了火一样痛。我急忙说:“没有用!酒精根本没伤到——”约翰点燃打火机,让我的手臂烧了起来。我才刚说我的肌肤痛得跟“着火”一样,没隔多久,手臂就真的着火了,我必须承认,先前那点儿痛根本算不了什么。然而就连手臂上的灼热高温都比不上我脑中突然爆发的疼痛。数百只小虫被活活烧死,发出的惨叫电波就像把我的头塞进七四七飞机的引擎里,我听到的声音宛如核弹撼动地面,像一堆刀片在我的头盖骨内爆开。接着忽然静了下来。约翰将我的手臂滚过沙尘,熄灭火焰,我的皮肤跟甜菜一样红,好几个地方都脱皮了。我坐起身,努力让眼睛聚焦。我试着站起来,却又跌坐到地上。我看到约翰的额头也在流血,他想用手擦掉眼睛上的血,空酒瓶落在他脚边,他弯腰吐了起来。珍妮弗跪在泥土地上,大腿半截的地方少了块肉,头侧流下的血粘住了头发。吉姆大声尖叫,伸手指着前方。莫莉也吠个不停。弗雷德在尖叫。像身上着了火一样横冲直撞。那群小白虫找上他了。飞行的小虫从休旅车的残骸中涌出,仿佛车子是被踢倒的黄蜂窝。它们全都停在弗雷德身上。他不断咳嗽,发出噎住的声音,小白棍就这样冲进他张大的嘴巴,不到五秒钟一切便告终。弗雷德倒在地上。我们都知道他没死。吉姆、约翰和莫莉一脸震惊地盯着弗雷德,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沉重得几乎有重量。只有珍妮弗开始了行动。她快步跑向坏掉的休旅车,每踏出一步,她的腿就喷出一点血。她爬进车里,抓起一样东西,马上又退了出来。弗雷德动了一下,他扭扭身子,翻身躺在地上,然后笨拙地站起来。每个人都颤抖着往后退。虽然我的腿部肌肉在大声抗议,但我还是逼自己站起来。弗雷德——如果他还算是弗雷德——显得有点困惑。他把身体拍干净,然后说:“各位,没事了,我很好,我很好。”珍妮弗跑回来了。我看到她从休旅车拿了摩根的霰弹枪,枪管沾了一层黏稠的血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吉姆问都没问,就从她手中拿过枪,检查枪膛里有没有子弹。他把枪扛在肩上,仿佛突然变成我们的小队长。他说:“各位,我们得想办法弄辆车。”没有人动。珍妮弗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她想要我做什么?我光站着都很困难了。我直直地看着弗雷德的双眼,研究他的眼神。我对弗雷德说:“你去拦一辆车。”吉姆点点头,好像这个计划非常完美。他跟弗雷德一起走向高速公路。珍妮弗恼怒地看了我一眼,走向吉姆,把枪从他手里抢过来。他转过身,问她在搞什么鬼。她往后倒退,我差点以为她会用霰弹枪把遭到感染的弗雷德打穿。然而她没有。她直直走向我,把枪塞到我手里。吉姆非常缓慢又谨慎地对我说:“大卫,你拿那把枪要做什么?”约翰、珍妮弗和我并排站着,面对大约三米外的弗雷德和吉姆。弗雷德说:“各位,各位,我们都只是吓坏了,好吗?”珍妮弗说:“吉姆,你没看到刚刚发生什么事吗?他不是弗雷德,现在不是了。”“我们不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吉姆吼道,转头看着弗雷德,“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有吗?如果你自以为知道,那你去死好了。”弗雷德说:“各位,听我说。我不知道你们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弗雷德,你们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还是我。那个警察爆炸的时候,我们都在车上,所以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被……感染。但是我们不能起内讧,因为我们是他妈的好人,对吧?”每个人都看着我,因为武器在我手上。我低下头,假装看着霰弹枪。枪又冷又重,沾着摩根黏糊糊的血。一阵微风吹过,莫莉在我右边发出低沉的吼声。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说:“去拦一辆车。”吉姆和弗雷德再次转身,朝高速公路踏出一步。我呼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我举起霰弹枪,把弗雷德的头从肩膀上轰掉。血喷了出来,我看到血滴飘散在月光下,如快照般在短短一瞬冻结在空中。我心里又涌起同样的感觉,感到脑中冒出火花,暴力带来的快感如电流一般蹿过全身,让我颤抖。弗雷德的身体瘫跪下来,往前倒在地上。血。尖叫。恐慌。熟悉的老套景象和声音。我早就碰到过这种状况了。吉姆往后退,他身上溅满了弗雷德的血。我听不见他在大喊些什么。一切都显得沉重而缓慢,我扭过头看向约翰,他露出我见过几次的表情,有点类似恐惧和怜悯结合在一起的样子。我想用霰弹枪的枪托揍穿他的脸。我恨死这个表情了,那好像在说:“你就是这样,阿卫,没救了。”我瞄到珍妮弗双手捂着嘴巴。十秒前你还觉得这个主意他妈的不错吧?我从眼角瞥到动静。吉姆大步冲向我,满脸怒火。他常露出这个表情,我在十几场高中干架现场都看到过,他的拳头就像从笼子里冲出来的赛狗,快要脱离手臂飞了过来。是啊,吉姆,随你怎么引用《圣经》,但你跟我都有同样的毛病。我用霰弹枪瞄准他的脸。吉姆看着枪管,又走了两步,抬起眼对上我的视线。他停了下来。他没有挪开视线,直接开口说:“之前在学校,希区柯克事件的第二天,我看到你和你那群好朋友在笑,就在走廊上大笑,那时候比利刚死不到十二个小时。我很了解你,大卫,你的身体里住着恶魔——”我拉动霰弹枪上膛。“吉姆,我不想跟你废话。”我的每条肌肉都绷得很紧,我们就这样对峙,似乎站了好久,扳机都深深卡进我手指的皮肤里了。射死他,射死每个人。约翰终于打破僵局,他快步跑向斜倒在地上的弗雷德,抓住尸体开始拖。“把他搬到车上!”珍妮弗过去帮他,可是他们合作也只能慢慢将沉重的尸体拖过沙地,中途还得不时停下来。约翰说:“阿卫!那些怪物又要跑出来了!”吉姆又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他们,约翰喃喃地对他说了几句,但吉姆把他和珍妮弗推开,一个人将弗雷德的尸体拖回休旅车的残骸,让他靠在后门旁。弗雷德·朱的头现在只剩下断裂的脖子,一团熟悉的模糊云块从中飞了出来。吉姆快步跑向我,以不可思议的强硬、迅捷,轻易地将霰弹枪从我手中拿走了。他转过身,瞄准休旅车的油箱。我抖了一下,以为车子会马上爆炸。我突然有股疯狂的冲动,希望车子能喷出一颗火球,把我们全烧成灰。然而什么也没发生。车身的铁板上出现几个小洞,汽油像雨一般从车子后方洒下,流到弗雷德·朱歪曲的尸体上。约翰走过去,点燃打火机,丢到地上。弗雷德·朱应声成了火球。火舌舔上休旅车的后车厢,碰到油箱,随着沉重响亮的一声轰响,火焰点燃了汽油,爆炸的威力震得我们跌坐在地,碎铁片轻轻地落在我们周围的沙地上。吉姆站起来,又朝我走来,霰弹枪的枪口对着地面。我体内的肾上腺素快速消退,甚至觉得等一下自己就会坐在一摊肾上腺素里。我好累,好累。吉姆走到离我约六十厘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并举起枪。老兄,快动手吧。快开枪,让我在沙漠里沉睡,直到太阳爆炸,把整个世界变成烤焦的记忆。他把霰弹枪丢到我的肚子上,然后走开。枪管还是热的。我们都站起来,看着数千只小寄生虫从弗雷德的体内涌出,烧得像搅动营火冒出的火花。我脑中该死的大合唱声音愈来愈小,直到完全停止。约翰说:“你觉得这些就是全部吗?这种不管是什么的虫?我们把它们全都干掉了吗?”我没有回答。“我觉得就算只有几只逃走,老天,就算只有一只逃走,钻进别人的身体,它们就可以繁殖,也许还会下蛋之类的。”没有人回答。我们还能说什么?我们花了十五分钟才拦到车。我说服珍妮弗一个人站在路旁,她衣衫不整又不停发抖,一条美腿沾满鲜红的血迹,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很快,一辆亮丽的新休旅车停了下来,车内坐着一对年轻夫妻,可能在度蜜月。他们才打开后门,我就冲出来拿枪对着他们的脸,逼他们下车。吉姆则在一旁不断道歉,发誓我们一定会把车还给他们。我们五个人和一条狗挤上车,开进夜色里。“我不喜欢。”珍妮弗轻声说,仿佛在担心在地平线上愈来愈近的黑色物体可以听到我们说话。她看着拉斯维加斯宫殿酒店,这座金字塔朝夜空凸起,几何造型的建筑又大又黑,像来自公元三千年的作品。我们停在装满巨大霓虹灯的牛排店停车场内,距离饭店大约四百米。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浑身散发着烟臭味,看起来就像战场的难民。我们先前在城外的卡车休息站停了一下,躲进厕所去尽量洗掉身上的血迹。吉姆吐出两颗断牙;约翰很肯定他有点脑震荡,只要胃里有东西就会吐;我的一只眼睛出现复视,总体来说感觉像刚被碎木机碾过。我们买了四个急救箱,尽可能修补身上的伤口。珍妮弗用一卷弹性绷带和一根卫生棉条包扎好大腿的伤口。我们买了一大堆便利商店的食物,一边开车寻找宫殿酒店,一边吃了起来。开到这个停车场时,终于有人问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贾斯廷怪物现在就在里面。”吉姆说着,朝宫殿酒店点点头,“我们还在等什么?我们担心的事搞不好现在就在发生,我们却还在这里无所事事。”约翰说:“如果他召唤了撒旦,我们从这里应该看得到吧?”自从发生车祸和随后一连串的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讲这么多话。我说:“我们得先想办法混进去。马尔科尼这种人应该会吸引很多怪胎,我们得假设门口会有警卫,我可不太想开枪杀进去。”吉姆说:“动动脑子,大卫。降神会办在赌场里,你要是拿枪进去,走不到两米就会有九名黑衣保镖把你给扑倒。”“然后用虎头钳夹住你的头。”约翰很配合地补上一句。我说:“好吧,我觉得不带枪我们的胜算概率会很低,除非吉姆想引用《圣经》给它听。”珍妮弗举手,说:“各位,我们不是在比谁的提议比较厉害好吗?”我们沉默了一下,然后约翰说:“没错,因为根本无从比起嘛。”又是一阵沉默。“我是说我的老二比你们两个都大。”我叹了口气。“约翰,我觉得车上没人有心情听——”“约翰,我跟你讲清楚,”吉姆用他最坚定且神圣的声音打断我,“上帝赐予每个人不同的礼物,我有一个礼物就是大老二,大到如果它有自己的老二,我的老二的老二还是会比你的老二大。”紧接着,一阵震惊的沉默,然后我听到珍妮弗狂笑起来,我甚至怀疑她会笑到噎住。“你们都去死,”约翰反击,“你们根本不存在,统统都只是我老二想象出来的虚构人物。”吉姆试着止住笑,但他也停不下来了。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被约翰同化的受害者,你只要进到他的房间,就会陷入充满啤酒、电子游戏和老二笑话的温暖世界,然后跟着他一起遥望宇宙,说:“你相信这些衰事吗?”约翰或许可以创立一个颇为成功的邪教组织,我这么想过好几次了。我低头看着大腿上的霰弹枪,令人厌恶的沉重冰冷机器还沾着砂石和血。这时我注意到我的裤子口袋突起来一块,我伸手进去,掏出昨天在巷子里跟小鬼拿来的信封,心想如果我没有用这笔钱,是不是应该拿去还给他。莫莉在我身后叫了一声。约翰看向停车场的另一端,一辆定制的巨大拖车停在那里,像搁浅的白鲸,拖车后方停着一辆十八轮大卡车,车身被漆成白色,画着霓虹色的边框,中间喷着某个标志。他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吉姆说:“八成是整车的娘炮烟吧。”这浑蛋突然开始搞笑了。莫莉听了好像很生气,它从挡风玻璃往外看,开始疯狂乱叫。我伸手过去,生平第一次用装满钞票的信封打了狗的鼻子。珍妮弗说:“谢谢。”约翰说:“拖车里可能有穿的,我们可以换上正常点的衣服,让阿卫用大衣把枪藏住,这样我们就能冲进宫殿酒店,找到贾斯廷,给他好看。”“我们不能闯进别人的拖车。”我说。约翰眯眼看着卡车侧面的标志。“那不是随便哪个人的拖车,是埃尔顿·约翰的——你应该知道吧,那个乐队。”珍妮弗说:“你说真的吗?”莫莉退到后座,开始咬那对新婚夫妻成堆的行李。他们可能在里面放了香肠之类的东西。约翰说:“对啊,你看那个标志,卡车里装的一定是演唱会用的器材。”吉姆说:“埃尔顿·约翰是一个人,不是乐队。”“拜托,一讲他就停不下来,”我说,“埃尔顿·约翰拍过一部影片,他换了几种不同的造型,然后——”“我不想再说一次,大卫,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我查过了,他们是兄弟。”“哦,老天,随便啦,谁在乎。”我抓紧霰弹枪,考虑要不要轰掉自己的头。约翰脸上慢慢露出微笑,他转向我,说出他所知道的最恐怖的十个字:“阿卫,我想到一个好计划。”如果协助埃及人建造金字塔的外星人回到地球,开了一家赌场,看起来就会像拉斯维加斯宫殿酒店。这栋黑玻璃造的金字塔巨大无比,闪闪发光,一排白灯从四个角落射向空中。我们进入宫殿酒店的停车场,刚好看到两辆警车和一辆吊车在处理贾斯廷丢弃的啤酒卡车。车子随意停在人行道上,警察和吊车公司的人都显得有点困惑。我说:“走吧。”我们从休旅车上下来,大步走向饭店大门,离那群警察远远的。珍妮弗抬头看着饭店,轻声对我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你已经说过了。”“这个饭店看起来像——世界末日。就是有这种感觉,像《银翼杀手》里高大恐怖的未来建筑,黑黑的,屋顶还会喷火。”吉姆说:“对啊,对啊,还有超大的屏幕,里面有好几个亚洲女人。我小时候看过那部电影,当时就被吓哭了。”吉姆调整了一下他的斗篷。大门就在眼前,像嘴巴一样大大张开,里头的内脏像黄金在闪闪发光。“你们知道还有哪部片子很可怕吗?”珍妮弗说着,伸手抓抓黑羽毛搔到她脖子的地方,“《独立日》,外星人入侵的那部电影。最开始的时候,外星人来到地球,人们从大楼之间往上看,发现天空都消失了,只能看到钢铁;眼睛看得到的范围内,都只看到那艘铁船飘浮在空中。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想世界末日就会像这样,不是战争或流星撞地球,而是我们从来没想过的……”赞叹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踏进饭店大厅,一致停了下来。宫殿酒店如同洞穴的大厅一片金光闪闪——金色的地板,金色的墙壁,金色的天花板,整个饭店就像一座神殿,祭拜什么神也非常明显。大厅内的人群不断来来去去,我们被人流推着前进,每个经过的人都盯着我们瞧,视线从我跳到珍妮弗,再跳到约翰光着的屁股。我紧张地调整了一下脖子旁的吉他吊带。霰弹枪插在我的腰侧,藏在大衣底下。我们大概吸引了大厅数十名警卫的目光,然而我想他们看到我们想到的绝对不是“枪”,而是“智障”。约翰说:“那边。”他找到标明为埃及宴会厅的入口,门外立着两张海报,上面印着一名微笑的五十多岁的男子,显然那就是马尔科尼博士,因为他的名字被大大地写在照片下方。一名女子坐在桌子后方,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一大摞节目单,以及整齐排开的宣传单。两名戴着轻巧耳机的男子身穿西装,守在门口。我们走过去后,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们只计划到这里。接近门口时,我从微启的门往内瞄,想看看里面的状况——譬如恶魔有没有破墙而入——好险,什么事也没有。我只看到宴会厅很大,几乎像半个橄榄球场。房间中央有一座巨型冰雕,至少有四米高,雕像是一个展翅的天使,伸手指向天花板。雕像内显然装了加压水管,因为水珠从晶莹剔透的翅膀向下滑,像瀑布一样喷入天使脚下的水池。群众坐在环绕雕像的一排排折叠椅上,全场座无虚席,每个观众都闭着眼睛。马尔科尼博士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飘进大厅:“好,各位不要紧张。我知道有些人有点害怕,但你们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和你旁边坐的人一样真实。我需要大家一起合作,一起专心,要靠大家的能力以及开放的心胸,我才能成功。我们已经听完贝蒂的故事,她先生去年离奇失踪了,他叫哈罗德·亚历山大。现在我们专心地想着他,大家清空脑中的杂念,每个人想象一个苹果……”先前我把信封里的六千美元交给一个绑马尾的乐团工作人员,让他离开卡车去抽十五分钟烟。我背上背的吉他完全用透明玻璃或塑料做成,我穿着一件白色皮大衣,衣服边缘缝了一串华丽的绿长毛,头上则戴着巨大的白色墨西哥帽,帽檐围了一圈光纤小灯。珍妮弗在上衣和短裤外面套了一件有后摆的白色燕尾服,外套够长,只露出她光溜溜的腿,加上一条黑色的皮草后,让她的造型看起来非常做作。吉姆穿着一件紧到不行的工作人员连身服,背后印着闪亮的埃尔顿·约翰标志,手臂夹着一个超大的卡西欧键盘,另一只手拖着手推车,上面装了两个军用行李箱大小的黑盒子。约翰穿着黑色护身三角裤和白色的露臀皮套裤,并用紫色的小罗宾汉帽遮住下体。他赤裸上身,只穿了一件很紧的皮背心,脖子上套了好几圈金项链。我们全都戴着墨镜。当我们走到桌子前时,马尔科尼的声音大声传出来:“好了,好了,大家不要激动。接下来,哪一位自愿呢?有人想和另一端的亲友对话吗?”警卫和报到台小姐用困惑及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我们走过来。坐在桌后的小姐很努力地控制着不笑出来。她终于说:“呃,你们有票吗?”约翰说:“没有,我们是埃尔顿·约翰。”“我们是……呃,一个乐队,”我马上打断他,“降神会结束后我们要在这里表演。告诉我们后门在哪儿就好,我们可以——”“阿卫!”约翰大叫,“你看那边!”我们看到箩筐出现在宴会厅的另一边,慢慢从座椅间走向中央的舞台。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和牛仔裤,头戴牛仔帽,我们都知道帽子是用来遮掩他头上恶心的伤口的。“喂,我想要你替我联络一个老朋友。”他一边靠近马尔科尼一边说。马尔科尼博士一看到箩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箩筐步履蹒跚,关节歪成奇怪的角度;他的身体浮肿,撑到快要破裂的极限,外套没办法完全遮住霰弹枪在他肚子中央打穿的大洞。箩筐说:“它是来自第八世界的奴隶神克洛克,有些国度称它为八阿阿阿布,其他地方则叫它赞科·全吱科·沙度乌·噜乌达斯·里吱布伊拉·康纳兹大王。”警卫和报到台小姐都转头看着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表演的一部分,但他们都预感要出事了。我走到门口,把手放上腰侧,摸到藏在大衣里修长坚硬的霰弹枪。我正打算告诉报到台小姐,现在我们面临紧急状况,只有摇滚乐可以解决,所以她必须赶快放我们进去。“枪!”我左边的警卫大喊。我低下头,发现我的外套下摆翻了起来,露出十五厘米长的枪管。我马上把枪掏出来,对准他的脸,逼他赫然停下。约翰说:“那不是真枪!只是表演的道具!”我同时说:“我是警察!我是卧底!”接着透过喇叭传来:“啊啊啊!!我的蛋蛋!!”我转过身,看见马尔科尼博士倒在地上,抓着受伤的胯下。箩筐站在他身上。观众席惊呼声四起。我冲进宴会厅,警卫挤过我身边,跑向舞台。箩筐一拳用力地捶向第一名警卫,把他揍飞了几乎两米,其他警卫看到后马上撤退。我举起霰弹枪,对准箩筐。“不准动!”我不知为何这样大喊。一位小姐看到枪立马尖叫起来。箩筐转身背对我们往前倾,他的裤子裂开,一根皱皱的肉条从裤子裂缝钻出来,看起来像人肉喇叭的尾端。噗!!伴随低沉的重低音和燃烧硫黄的臭味,箩筐放屁将自己喷上空中。群众陷入恐慌,我们四周的椅子纷纷被推倒。我用眼睛透过霰弹枪的枪管追着箩筐,他不断往上爬,留下一道微微发亮的甲烷痕迹。他落在巨大的冰雕天使上,蹲在一只翅膀上,伸直双手摆出裁判比“触地得分”的动作,鼓足嗓子大喊起来。他八成说了不少很有深度又不吉利的话,声音却完全被地面上的骚动给盖住了。我开枪,箩筐应声爆炸。嘿!很简单嘛!四处喷散的血肉把天使的翅膀染成红色和粉色,我暂时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等着大家把我扛起来欢呼。我早该知道事情没这么容易。贾斯廷的内脏没有飞出嗡嗡叫的小白虫,而是冒出一堆类似咖啡豆的小黑点;黑点从天使的翅膀弹下来,叮叮当当落进下面的水池里。我拿着霰弹枪慢慢靠近水池,深色的物体开始在水面下蠕动,溅起水花。哦,该死。一只柔软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看到艾伯特·马尔科尼锐利的褐色眼睛。“孩子,我想我们得让这些人先离开。”吉姆站在他后面,还拿着键盘。马尔科尼很有耐心地说:“对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转过身往前跑,朝空中开了一枪,然后大喊:“炸弹!喷泉里有炸弹!大家快逃!请不要惊慌!”我的话完全被淹没在枪响造成的逃窜人潮中。我在人群中撞见了约翰。“炸弹在哪里?”“没有炸弹啦,倒是有些东西在——”“你们两个!”珍妮弗一面大喊,一面指着喷泉。我转过去,刚好看到一只七脚假发怪从水池里跳出来,溅起一阵水花。怪物那像小婴儿的小手落在地毯上,它四周看看,喵叫一声,然后就消失了。下一秒它已经死死抓住一个黑人老太太的背,蝎子尾巴深深埋进她的脊椎尾端。另一只小黑怪爬出水池,接着又出现一只,然后又来了三只。它们爬到地上,跳起来紧抓住受害者的身体——有个胖子胡乱挥着手从我旁边跑过,一只假发怪攀在他胸口;另一个胡子男则试着把怪物从脚上踢开。其中一只假发怪跑过来,扑向吉姆,他像打棒球一样用埃尔顿·约翰的键盘击中怪兽,然后把厚重的卡西欧键盘砸向斜倒在地上的假发怪,键盘裂成一半,黑白键到处乱飞。珍妮弗在喷泉另一侧,用脚猛踹一只怪物。我朝她跑去,顺便把一只假发怪轰成两半。我一拉霰弹枪想上膛,才发现没有子弹了,于是把枪朝另一只怪兽扫过去,结果没打中,反而打到一名坐轮椅的老人,害他翻倒在地。我踢开满坑满谷的蓝色折叠椅,离珍妮弗愈来愈近。两只假发怪由上往下朝我逼近——不对,是三只,有一只蹲下身,向我扑过来——砰!约翰挥动一把折叠椅,把怪物撞开。他精准地模仿摔跤选手“铁血猛男”兰迪·萨维奇的动作,抓着折叠椅的两条腿,大叫一声:“耶!”然后他又挥了一下椅子,打扁另一只怪物,并尖叫道:“你就给我坐着吧,烂货!”现在至少有一百只假发怪在宴会厅里跳来跳去,数十名受害者在室内乱窜。我听到尖锐的枪响,忍不住抖了一下。我转过身,看到一名中年女子握着小手枪,她射死一只怪物,又射向另一只,这次却没打中;三只怪物一拥而上,同时用尾巴刺向她。我听到身后某个人大喊:“贝姬!”一个留着褐色大胡子的高大男子从椅子堆中跑过来。“贝姬!老婆!”他愤怒地将两只怪物从女子身上踢开。约翰跑过去,一边用椅子把最后一只赶走,一边尖叫道:“混账,你去坐电椅吧!”男子扶着女子站起来,对我说:“那些怪物!它们挡住出口了!”我转过身,看见黑色肉怪团团围住我们进来的那几扇门。“可恶!”女子看起来还没回过神,男子问她“还好吗”,她点点头,平静地伸出左手,把右手臂从肩膀上拔了下来,像拔下感恩节火鸡的腿一样发出黏黏的撕裂声。她没有流血,一层薄薄的黑色“酱油”马上封住了伤口。她冷静地走向喷泉,像拿雨伞一样随兴抓着自己的手臂。她先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我听见约翰又用椅子打倒了两只怪物。附近另一名受害者是位年轻男子,他像癫痫发作一样在地上扭动,他的双腿踢着踢着就脱离了身体,自行爬过地面,像两条聚酯制的巨蛇,鞋子就是蛇头。后面接着来了一颗接在手臂上的头,拼命啃咬着地板。我感觉我们快要控制不住现状了。我听到一声尖叫,马上认出那是珍妮弗的声音。她跪在地上,拿着弗雷德的弹簧小刀,四周环绕着五只死掉的假发怪,每只身上都有歪斜的刺伤痕迹。我快步跑过去。我听到后方传来金属的碰撞声,约翰大喊:“浑蛋,你想找委员会?你最好跟会长坐下来聊聊吧!”我把珍妮弗拉起来。脱落的人体部位在我们周围堆起来,绕着喷泉形成圆圈,像撒旦的乐高玩具彼此接在一块儿。一条脱离身体的粉色湿黏脊髓像蛇一样从我们旁边溜过去。马尔科尼博士小步跑过来,在群魔乱舞的宴会厅中,我听不见他大喊的指示。假发怪从四周逼近,它们黑暗的躯体滚向喷泉,宛如油渍流经下水道。其中一只假发怪跳到珍妮弗的背上,我扑过去从背后抓住它,把它从珍妮弗身上扯下来。它伸出一只小拳头,开始揍我的脸。我踩过一堆黏糊糊的人体部位,把怪物扛到喷泉旁边,将它丢进水里、压在水底,并尖声喊着“去死吧”或类似的话。几秒钟后,怪物不再扭动,黑色“酱油”像浮油般从它的体内冒出来。马尔科尼博士终于跑得够近,让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说:“它们想要回到水里!阻止它们!”我低头看着逐渐扩散的黑水。这时我听见水花泼溅的声音,看到另一只怪物跳进水里,接着又来了一只。这些怪物想要回到它们出现的水池里。这绝对没好事。马尔科尼说:“跟我来。”我们冲向舞台后方的一扇门,约翰沿路用椅子把怪物挥开,马尔科尼打开门锁,我们一起跑了进去。约翰停下来,在打开的门前转身,一个人要面对至少六只假发怪,每只都朝他逼近;他用力挥了一下椅子,力道大到直接把其中一只劈成两半,会反光的血液喷出来,像水银一样。约翰怒吼:“还有人要捐血做善事吗?”他钻进门里,停下来想了一下,又把门推开,将椅子一挥,直接打中一只怪兽的假发。他尖声叫道:“吃我做的甜点吧!上面还有樱桃哦!”他又退回来,大力喘着气,把门摔上,同时我听到有东西撞上了门板。我说:“我们要不要待在这里等它们离开?”马尔科尼博士摘下眼镜,拿出手帕擦了擦。约翰说:“外面那些人怎么了?那些被咬的人?”他看着马尔科尼,“我们有些朋友吃了‘酱油’,就是外面那些怪物吐出来的毒液,他们几乎都死了,但是没有——”“外面所有的观众都是虔诚的信徒,”马尔科尼难过地说,“他们正在经历身、心、灵三方面的转变,对那群怪物来说再适合不过了。”外头的东西又撞了一次门,喷起一阵灰泥,一根门链掉了下来。吉姆和约翰赶忙靠在门上抵住。我说:“等一下,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回去的时候,提醒我送你一本我的书。”吉姆问:“他想要穿越过来,对吧?”马尔科尼点点头。“没错,如果不是他,就是他的走狗。”“我的天哪!”我尖叫道,“除了我以外,大家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我当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马尔科尼说,“否则我早就取消降神会,退钱给大家了。不过当我听闻你们所说的‘酱油’,我就知道这种药的目的只有一个。”门的另一侧传来抓门的声音,我想应该是假发怪想把门咬穿。“是什么?”“我替人们打开通往灵界的窗户,而现在有人想把这扇窗户变成门。”黑暗中,一只蓝眼睛。吉姆悄声说:“恶魔。”马尔科尼说:“孩子,恶魔用过最厉害的伎俩就是让世人相信世上只有一个恶魔。”我举起手摆出“暂停”的姿势,然后说:“我们……要怎么……逃出去?”马尔科尼重新戴上眼镜,说:“我们现在就像诺曼底登陆当天独自站在海滩上的德国军人,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孩子,我跟你们保证,如果我们有人能打败这么邪恶的敌人,这个世界很久之前就会先把我们给杀了。孩子,世界不断转变,现在世界就要转向黑暗了。”我说:“你有什么建议吗?”“我以前是牧师,你们知道吗?”约翰问道:“你跟那些牧师一样,会用眼睛发射激光吗?如果你会的话,我们现在真的很需要你帮忙。”“我不会,”他说,“但我可以赐福水源变成圣水,我是说冰雕的水。”约翰的表情开朗起来,他说:“太棒了!”他伸出食指指向天空,“我们赐福冰雕,接下来只要想办法叫那几百只怪物去舔雕像就行了!”我紧盯着老人的脸,说:“我跟你说,就算把所有的英文单词乱凑一通,拼出来的计划都不会这么蠢。”“当然,我们需要争取一点时间。”他继续说,完全不理我,“不过,如果我没猜错,假如它们要做的事跟我想的一样,那么这个计划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外面那些行者,就是那群怪物,它们也有弱点。”约翰说:“我们知道,它们怕椅子。”“呃,你差点儿就答对了。它们是天生的捣乱分子,因为它们来自充斥着黑暗噪音的世界,因此对它们来说,音乐旋律听起来就像刺耳的刀锋——比方说天使的歌声和他们弹的竖琴。”我问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门中央爆出一个洞,一只粉红小手和一小截腿伸了进来,在约翰和吉姆之间摸索。约翰抓住它的手腕,珍妮弗用弹簧刀把手臂砍断,门外传来猫科动物的惨叫声。约翰把断掉的手臂拿在手中好一阵子,然后塞回参差不齐的洞口。马尔科尼说:“我看你们带了乐器。你们有人会唱歌吗?传统圣歌的效果最好。”约翰说:“我会唱歌。”我说:“约翰,你根本不会唱。”“好吧,我会弹吉他。”“我也会,”吉姆说,“我们有两把吉他。”我说:“你们可以再蠢一点,没关系。”约翰说:“阿卫,你记得《骆驼大屠杀》的歌词吗?”“啊,约翰,我没想到你还真能说出更蠢的话。”马尔科尼低头看着两台手推车上的扩音机和线缆说:“那首歌有多长时间?我需要好几分钟。”约翰绕过来,拿下我背上的吉他,说:“亲爱的朋友,你要《骆驼大屠杀》多长就有多长。我弹主旋律,吉姆负责节拍,珍妮弗唱和声。珍妮弗,你只要重复阿卫唱的歌词就好了,不过比他慢大概一秒钟。音箱系统在舞台上,我们冲上台,插好电就开始狂唱,懂吗?各位,这个计划智障到不行,但绝对会成功。”我们准备好,走到被撞得东摇西晃的门前。约翰说:“它们明明可以在空中瞬间移动,居然还会被门挡着;我以为它们一眨眼就可以穿过来了。”门外突然安静下来,传出一阵低语声,好像怪物突然想通了。突然,吉姆在我身后尖叫。一只怪物趴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攀住他的胸口,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他的喉咙。吉姆倒在吉他上,白色乐器瞬间变得鲜红。珍妮弗抽出弹簧刀扑过去,把一只假发怪刺死。她的刀法愈来愈熟练了。我说:“吉姆?你还——”他翻过身,喉咙裂得血肉模糊,好像被霰弹枪打中似的。他睁大眼睛,嘴巴挣扎着要说话。然后他就死了。我正要开口,突然眼前一片黑,有东西轻轻捏着我的胸口和肚子,好像要抓紧我;我努力集中视线,看到十几只造型不同的眼睛在盯着我。我倒在地上,假发怪粘在我的胸口。它的鸟嘴张开,露出扭来扭去的人类舌头。宴会厅传来尖锐的电子音,是吉他的声音。怪物闭起鸟嘴,转向敞开的门。约翰正在外面演奏。它脸上露出极度不爽的表情,用两只小手遮住耳朵,然后小步跑开。马尔科尼说:“好!快去!”我站起身,穿过门跑了出去。约翰双腿大张,身体前倾,电吉他几乎贴到了地面上。我快步绕过他,抓住台上的麦克风。那个瞬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喷泉底部已经被一道两米高的人体部位高墙围起,天使冰雕耸立在中央,剩下的假发怪面朝内聚在墙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哪个人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也好,不如就认了吧。我勒住喉咙,深深吸气,直到横膈膜往外压迫我戴的镀金腰带,接着我厉声叫了起来:“我认识一个人 不对,我乱说的 头发!头发!头——发! 骆驼大屠杀!骆驼大屠杀!”整群怪物转向我们的方向,看似非常失望地皱起眉头,然后退开来。“太棒了!”马尔科尼大叫,“它们真的觉得很烦!我们走吧!”我们往喷泉前进,音乐响彻整个房间,像鼓风机一样赶走眼前的假发怪。其中一只还对我吐口水。“我的甜瓜灵魂 被你冷漠的电网碾碎 大——锤!铁——锤! 骆驼大屠杀!骆驼大屠杀!”我们把电线拉到最长,但跟喷泉仍然有一段距离,马尔科尼带着珍妮弗继续前进,走到可以赐福天使的地方。马尔科尼说:“天父,您经由神迹赐予我们恩典,使我们赞叹于您无边的力量。受洗礼时,我们使用您赠予的圣水,因为在圣礼中,水象征着您赐予我们的恩典。在万物初始之时……”“你后面有一头狼 不对,等一下,只是一只狗 哦该死!是獾!獾!—— 骆驼大屠杀!骆驼大屠杀!”我们唱到第一段吉他独奏,约翰疯狂地表演起来,几只假发怪开始咬约翰的吉他电线。音乐瞬间消失,只剩拨弄吉他弦的微弱声音。怪物一起朝我们扑来。约翰脑筋动得很快,马上跑过来抢走我手中的麦克风,开始模仿吉他的声音。“哇哇哇——哇——哇——哇——哇,咿呜咿咿呜——”我不觉得他这么做有用。我转头看马尔科尼博士翻过人体部位高墙,走向喷泉。我跟着他爬上墙,沿路踩到一张脸、六只手和一个屁股。池水完全变成了黑色,但不是漏油的黑,而是像黑暗的洞穴,水面上看不到任何反射或涟漪,就连马尔科尼博士走进池内,也没有造成一丝变化。黑水如雨一般从上方天使的翅膀流下来。约翰跟在我们后面爬上墙,继续尖叫:“哇,嘟嘟嘟嘟呜呜嘟,滴嘟嘟——”马尔科尼膝盖以下都浸在黑水里,他伸手触摸冰雕表面,说:“天父及圣子,我们向您请求……”约翰唱完了吉他独奏,现在即兴唱起第三段歌词。“我的帽子闻起来像 润滑液。我不想碰 等一下,这不是我的帽子!根本不是帽子! 骆驼大屠——”麦克风的线缆也被咬断,歌声完全消失了。“——这座喷泉的水源。以耶稣基督之名,阿门。”马尔科尼往后退。什么事都没发生。约翰转向涌来的怪物,说:“快去舔雕像!”水池里的黑色物质突然涨起来,没过雕像的脚,溢出喷泉边缘。我上前抓住马尔科尼的外套,把他拉过来。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很肯定我们最好不要站在水池中央。马尔科尼涉水走到池边,将一只脚从黑暗中抬起,我们惊恐地发现他的腿不见了——原本泡在水面下的部分完全消失,裤管被截成平整的一条线,下面只剩空气……然后他的腿又出现了,完好如初,仿佛刚刚只是光线害我们眼瞎。博士重振精神,跳出水池。我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白色新皮鞋被涨起的黑潮淹没。约翰和珍妮弗扶我们爬过人体部位高墙,然后我们不要命似的冲过宴会厅。空中传来口哨声,像风吹过树枝的怒吼,我看到几把椅子倒在地上,滑向喷泉。这时我突然感到一股拉力,好像背后有一块电磁石,而我的肚子里装满了小铁球。一只假发怪跑过来,然后却忽然被抬上空中,我保证它被吸回喷泉里通往地狱的入口了。怒吼声愈来愈大,震耳欲聋,跟喷射机一样吵;折叠椅飞过空中,仿佛有几十个隐形的愤怒篮球教练在砸椅子。我们五个人努力前进,有人在附近尖叫,但声音完全被澎湃的噪音掩盖。约翰抓住我的上衣,指向舞台后方一小块可以藏身的地方。珍妮弗尖叫一声,我没听清楚,但听起来像“托德”。天花板的照明灯爆出火花,我们陷入一片黑暗中。几盏小小的紧急照明灯亮起,宴会厅中央冰雕天使的翅膀微微反光。我们跌跌撞撞地跑到舞台后方,像龙卷风受难者那样抱在一起,静静地等待。一片寂静。我冒险回头瞄了黑暗的深井一眼,这时黑暗中有了动静——黑色形体从水池入口冒了出来,他们像没有主人的影子,瘦高的体形有点像人,每位大概都有二到三米高,身上唯一的特征就是一双闪亮的小眼睛,像两根点燃的烟。他们一一从入口出来,进入黑暗的房间,并肩站着,踩着不稳的脚步散开,像扩散的漏油,完全不发出一点声响。整间宴会厅里都是他们,室内到处闪烁着红色的小眼睛。他们来到我们附近,继续在绝对的寂静中前进,距离我们只剩下几十厘米。接着,低沉的嘶叫声打破寂静,听起来像蒸气漏气。一股烟或蒸气从天使冰雕底部冒出,配上刺眼的白光,像是要发射的火箭。声音愈来愈响,转变成动物痛苦的尖叫。在紧急照明灯的微弱光线下,圣水天使往下陷,降到黑洞里去了。突然一声巨响,害我以为自己会被劈成两半。我闭紧眼睛,用手护住头,祈求上帝原谅我不小心造成万物灭绝。房间一震,我感到脱离身体的失重感,像在梦境中飘游。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我缩了一下,好像被铁块烙印似的。周遭又静了下来。已经过了多久?我像午睡醒来的人,面对一片黑暗,无法确定现在是几点。我睁开眼睛,发现是珍妮弗在拍我,约翰和马尔科尼站在她后面。灯光又亮了,她扶我站起来,我转向宴会厅中央。房里只有空旷的红地毯,没有喷泉,没有尸体,没有黑洞,除了我们和几把散落的椅子,整个宴会厅空无一物。我坐在地上,突然感到筋疲力尽。约翰和我仔细盯着喷泉先前所在的位置,伸出手朝那个方向比了个中指。大门打开,警卫和制服警察一起冲了进来。大狗莫莉跟他们一起,嘴里叼着一捆咬烂的纸。它把纸丢在我跟前,开始狂吠。我低头看到两张马尔科尼降神会的门票,显然是它从那对年轻夫妇的行李里挖出来的。我把门票推开,看到一张CD,上面写着:《奇异恩典》——布鲁克林合唱团演唱福音歌曲。一个胡子男晃过来,显得一脸茫然。我认出他是那名女子的丈夫,刚才我们试着救她,结果她却拆掉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一切就走样了。我说:“你太太的事我很遗憾。她叫什么名字,贝姬吗?”他困惑地看着我。“我没有结婚。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无法回答,只能躺回地板上,即使一堆人在我四周快步走过,我的身体还是自动关机了。我已经四十个小时没睡了,全身肌肉都痛得在尖叫;我越过了肾上腺素刺激的巅峰,现在正急速下坠。有人叫了我的名字,问我“还好吗”,我没有回答。周围的声响逐渐消失,沉重的睡魔猴子将毛茸茸的温暖屁股放在我眼皮上。黑暗、温暖,接着传来闹钟类似鼻音的咿咿咿叫声。我嘴里有股烟味,好像舔过烟灰缸一样。我感到嘴巴周围有圈让人发痒的厚重东西。我猛然睁开眼睛。我在什么鬼地方?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这不是我的卧室。我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手表,那也不是我的手表——比我的表高级多了。我环视整个房间,床头柜上的闹钟还在继续尖叫。我看到一面镜子,照出我脸上一些黑色的东西。我用手一拍,感觉像毛发。我爬下床,走到镜子前面,才看到我原来蓄了整脸厚实的山羊胡。搞什么鬼?我在床边重重坐下。这是谁的房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你到底要不要关闹钟?”我摸索一阵,找到闹钟上的按钮。珍妮弗·洛佩兹正躺在床上,而且是那个真的女明星珍妮弗·洛佩兹。哦,等一下——她转过身,我发现她只是我们认识的珍妮弗·洛佩兹。她穿着小背心和内裤,下床睡眼惺忪地走向也许是浴室的房间。她的大腿上端有一道不明显的白色疤痕,关上门时她轻轻放了个屁。我站起来,在附近衣柜上的一堆东西里找到手机,拨了约翰的号码。听筒传来总机的录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我渐渐恐慌起来。我从窗户看出去,看到前院有一棵树,树叶已经转成秋天的颜色。我回头看着手机,扫过快速拨号明细,找到标明为约翰的号码——跟我知道的号码不一样——然后拨了电话。我听到浴室的水声。我屏住气,听电话响了四、五、六声,七声。“喂?”约翰听起来还没睡醒。“约翰?是我。”“嗯,怎么了?”“哦,没事。”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记得过去六个月的事了吧?”“你也一样吗?”“没有,我没问题,不过你已经是第四次这样了。你不记得那天晚上以后所有的事。你最后记得的事是赌城吗?”“是啊。”“我觉得这是‘酱油’的副作用。过来我——啊,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公寓在哪儿吧?那我们在冰雪皇后快餐店见好了。”珍妮弗走出来,出乎我的意料,我们接吻了好几分钟。烟灰缸。我走出门,看着这栋精巧的木造小平房,接着看到我熟悉的现代牌小车停在车道上,我稍微松了口气。我开车到快餐店,看见约翰坐在店门外的长椅上,手里拿着冰雪皇后的褐色纸袋。我发现他跟我一样,也蓄了一脸山羊胡。我说:“这太夸张了吧。”“你每次都这样说。”“我今天……呃,要工作吗?我在哪里工作?”“还在沃利出租店,你礼拜天休假。对了,今天是礼拜天。走吧。”约翰带我走向一辆很高档的车,他跳上车,拍拍身后的位子。我看了一下,然后走回我的车。我对他说:“我跟着你就好。”我们沿着走廊走向约翰的新公寓,他说:“赌城的事确实闹得很大,但你也知道,不是因为真正发生的事。新闻报道说有五百名观众在马尔科尼的表演上抓狂,大家急着从门口逃走时,有个孩子不小心被踩死了,他们说的就是吉姆。”我们踏进门口。我说:“只有一个人?那其他几十个——”我停了下来,约翰的家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客厅摆了一张褐色皮沙发以及一把相称的扶手椅,房间中央立着一台大屏幕等离子电视,接着四台游戏机,游戏光盘的盒子散落一地;房里还有一台不错的DVD播放器,以及配有一百张CD换碟机的全套音箱。“约翰,我们现在变成毒贩了吗?”约翰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大公文夹。他从里面抽出一叠纸,包含报纸剪报、几张折起来的小报,还有一本叫《奇异日子》的花哨杂志,封面上印着不明飞行物的照片。他说:“不是,当然不是。离开赌城后,我们碰到一个家伙,拉皮条的,我们在他手下当男妓,赚了不少钱。以前他们都叫你火箭妙舌。今年七月,你在大内华达州肛交奥委会得了金牌,马上有一堆公司要找你代言。你和珍妮弗住的那栋房子是你买的,我记得你还付的现金。”他看起来非常认真。我说:“你在糊弄我吗?”“没有啊,那栋房子真的是你的,不过男妓那段是我扯的啦!每次我都喜欢多加一点好玩的。其实是莫莉在赌场赢了一大笔钱。”“约翰——”他抽出一张报纸,那是《拉斯维加斯太阳报》的生活版,头条大大地写着:“狗狗玩老虎机竟挣得二十五万美元!”报纸上登了一张约翰抱着莫莉的照片,照片中,莫莉拼命地挣扎想逃开,约翰伸出右手,比出手枪对着莫莉。他笑得很开心,露出“这是我的狗”的痴迷表情。在照片背景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我和珍妮弗努力想遮住我们的脸。“警方大肆调查了马尔科尼的表演和后来的恐慌事件,”他说,“他们认为马尔科尼偷偷让观众吃了迷幻药,然后故意用灯光错觉来吓人。大家都说他是个骗子,那阵子媒体对他真的有点糟,不过他也熬过来了。吉姆的死只被当成意外事件。突然间马尔科尼的书开始大卖,大家都想找他上节目。你……呃,试着联络了他好几次,但他都不肯接电话。”他一边说,我一边就慢慢记起来了,每件事都像喝醉后模糊的记忆。他把那本印着不明飞行物的杂志交给我,指了指左下角的小标志:弗雷德·朱传奇:过世的青年仍在中西部故乡徘徊不去?当地男子表示“绝对有”。头顶上传来一阵噪音。我抬起头。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怪物用七只粉色小手吊挂在约翰的天花板上,红色假发斜戴在头上。它低头看着我,然后放开手,轻声落在离我几十厘米远的地方。“呃,约翰——”“哦,现在你看得到了。”他提着冰雪女王的纸袋站起来,拿出一个猪肉夹蛋汉堡,拆开包装放在地上。怪物两只手拿着汉堡吃了起来。“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你,要你过来的时候,它就站在墙上。你走进来,当然什么都没看到。那时候我不是叫你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吗?因为假发怪就在你的背上,它跳到你身上,你却像没事一样站在那里。”假发怪一边吃,一边把五只眼睛转向我。它嚼到一半就停下来消失了,汉堡轻轻掉到地上。我说:“我吓到它了吗?它会,那个,攻击我们之类的吗?”“从那个晚上之后就不会了,不过那时候它咬穿了我的鞋子,我也一直踢它,所以我想我们算是扯平了。”假发怪又重新出现,一只手抱着一大杯可乐,鸟嘴叼着包装没拆的吸管。约翰拿过吸管,拆掉包装,替它插到杯子里,它含住吸管喝可乐,又拿起汉堡。“别人也能看到它吗?”“不能。我妈上个月来,假发怪就站在房间中央,她完全没发现。不过我跟你说,一个礼拜之后她要去旅行,把猫寄放在我家,那只猫就看得见,从头到尾一直对它嘶吼。假发怪会捡纸团或别的东西丢它——猫隔天就死了,不过跟假发怪无关。”我说:“报纸上说我们赢了二十五万美元——我把分到的钱都用到哪儿去了?就买了那栋房子?我没有存一点钱吗?”“我不知道,我们现在不经常见面,其实从……哦,大概八月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讲话。你和珍妮弗……呃,不经常出门。”“哦,真是……对不起。”“没关系,相信我,你不是真心的。”他指了指电视,“要玩曲棍球吗?”", "summary": "我们手持燃烧弹在卡车后门围成一圈,我们听到了打开门锁的声音。门外站着贾斯廷,众人惊慌失措。贾斯廷让我们放下武器,领我们进入了一个荒废的屋子。贾斯廷让众人围坐,开始指责人类的自私和残忍。随后他取出一只虫子,它变成一个怪物。怪物攻击了莫莉。约翰突然行动,拿起一个纸盒,但被箩筐阻止。纸盒内藏有一张纸条,指引约翰去前院。贾斯廷和箩筐对此感到困惑,决定前去查看。摩根警探手持霰弹枪出现击倒贾斯廷,摩根决定带领我们前往宫殿酒店。路上,摩根的眼睛突然爆炸,最终翻车。在沙漠中,我们遭遇了更多的怪物袭击,弗雷德变异,被大卫击杀。随后,我们将弗雷德的尸体焚烧。我们到达酒店,闯入酒店宴会厅。箩筐突然出现,声称要召唤克洛克,并释放出众多怪物。马尔科尼博士利用圣水对抗怪物。混乱中,吉姆被怪物杀死。最终,所有的怪物和异常现象消失。我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醒来,而珍妮弗·就在我身边。我接到了约翰的电话,得知我们的记忆受到了影响,忘记了过去六个月的事情。约翰告诉我,我们在赌城的经历被媒体曲解。我们约定在快餐店见面,约翰向我解释了我们的近况。我得知我们的生活在那场事件后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我们似乎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 {"context": "肖月潭眼中闪过奇异之色,有点犹豫的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少龙最好不要在满十招时立即收刀,说不定曹老鬼会趁机多噼两剑。”项少龙轻松笑道:“不会这样吧!老曹乃一代剑术大宗师,自然会守信诺,那晚他便眼睁睁任我熘走,你放心好了。”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总之你要答应我小心防范,就当是百招千招之约好了。”项少龙奇道:“老兄似乎相当肯定老曹会悔约呢?”肖月潭干咳了一声,瞧着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这一趟吧!”项少龙虽心中嘀咕,却没有真的怀疑。改变话题,将李园和龙阳君的情况告诉了他,乘机问道:“你又说河道仍给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误呢?”肖月潭有点尴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听人说罢了,或者龙阳君的消息才正确些。”接着岔开话题道:“你昨晚一刀击败麻承甲之事,现已传遍全城。城内很多原本赌你输的人纷纷改赌你胜,使赔率由一赔十三跌至一赔五,可见你已行情大涨哩!”项少龙想起当年与管中邪一战前的赌况,想不到又在临淄重演,失笑道:“一赔五也相当不错了。不过昨晚我胜来是靠了点机缘和侥幸。真奇怪,摸着百战刀,我的信心立时回来了。”肖月潭欣然道:“你刚才噼断仲孙玄华长剑那几刀确是精采绝伦,神乎其技。难怪临淄开赌的人以‘刀君’来尊称你,与剑圣互相辉映,谁都压不了谁。”项少龙苦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这刀君实非剑圣的对手,若非有这十招之约,我这两晚就要熘了。”肖月潭又掠过古怪神色,正容道:“千万不要有这想法,否则恐怕十剑都捱不了。你拟定了离开临淄的计划了吗?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孙龙比较可靠点。”项少龙没有在意肖月潭的神情,点头道:“放心吧!我对这剑圣已有很深的认识,仲孙玄华虽逊了他几筹,终亦有个谱子,使我获益良多。”顿了顿续道:“昨晚我已和解子元和仲孙玄华说了,比武后他们会安排我离开这里。”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请仲孙龙父子着意监视郭开等人的动静,否则一下疏神,就会中了暗算。”项少龙暗赞他老谋深算,点头答应。此时下人来报,金老大来找他,肖月潭趁机告辞。项少龙亲自出迎,金老大甫见面便哈哈笑道:“我还以为那处忽然钻了个英雄好汉出来,原来竟是名震西北的项少龙,上将军骗得我好苦。”项少龙歉然道:“事非得已,老大见谅。”金老大挽着他手臂跨进厅内,低声道:“上将军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噼得名声扫地,齐人都大失面子。这两天定有不畏死的人来挑衅,上将军须小心提防。”接着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齐人的兵员,究竟谁派来的。”项少龙这才记起仲孙玄华要派人作他的侍从,应道:“是仲孙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们来了。”两人坐好后,金老大语重心长的道:“仲孙龙父子都非是善类,一旦上将军失去被他们利用的价值,他们随时会掉转枪头对付上将军的。”项少龙苦笑道:“有吕不韦前车可鉴,对此我早有惨痛难忘的体会。锦上添花人人乐做,像老大对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难得。”金老大老脸一红道:“上将军莫要抬举我,我只是顺着性子做,屡吃大亏都改不了这性格。是了!素芳闻悉你的真正身分后,很不是味儿,央我来求你去与她一叙,自上趟咸阳一会后,她对你有很深的印象哩!”项少龙心中奇怪,石素芳一向对男人不假辞色,怎会渴望见自己。当年自己与她的会面,是通过蒲鹝的安排,现在蒲鹝已因叛乱被处死,她仍要向自己示好,实在没有道理。正如肖月潭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不见她妥当点。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将军与曹公决战前,定要养精蓄锐,不宜饮宴,不若就把约会订在上将军旗开得胜后的翌日黄昏,上将军尊意如何?”项少龙暗忖那时自己早熘了,即使答应也该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只要传个口讯,谅石素芳亦不会怪他。笑着答应了。两人再闲聊两句,金老大识趣地告退。项少龙送他出门时,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来了。田健先向项少龙致歉昨晚爽约之事,借口是父王忽然身体不适。却不知齐雨等早泄漏出原因,但项少龙当然不会揭破他。除仲孙龙父子和解子元外,陪来的还有个态度狂傲来自稷下的大夫晏向。众人入厅按尊卑坐下后,寒暄过几句,位于上座的田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上将军昨晚一刀败退麻承甲,今早又以奇技噼断玄华手中宝剑,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项少龙这才明白他再次转舵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显示出足可与曹秋道抗衡的实力,连忙谦让一番,仲孙龙等自然在旁为他说尽好话。岂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着他插入道:“现今大秦国,究竟谁在真正掌权呢?”项少龙故作惊奇道:“当然是政储君了,难道尚有其他人吗?”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听贵国吕仲父之言,政储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稳,上将军又有什么看法?”项少龙登时整条嵴骨凉浸浸的,这口不择言的稷下狂士,无意间透露出吕不韦确在怀疑小盘的真正身分,否则绝不会以此打动田健。换言之吕不韦已派了人去邯郸找寻那对曾抚养嬴政的夫妇,若他以此扳倒小盘,或作威胁小盘的筹码,会是非常难以应付的一回事。田健见他神情有异,问道。“上将军对此有何看法?”项少龙心念电转,回复冷静,淡淡道:“晏先生这话使项某联想到有人会叛乱作反,不过蒲鹝等的下场,该是对他们的当头棒喝。”解子元笑道:“当头棒喝?嘻,这词语顶新鲜哩!”晏向又道:“不知上将军对我大齐印象又是如何?”项少龙大感头痛,他不惯拍人马屁,只好道:“只从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谈,便可知贵国君主制度开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学宫才能应时而生,这是区区愚见,先生勿要见笑。”晏向口若悬河道:“我大齐南有泰山,东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过若治之不当,即管纵横二千余里,带甲百万,堆粟如丘山,也如虎之无牙,难以争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还,均广开言路,对敢言之士,奉以车马裘衣,多其资币,以延纳天下贤士。我大齐有今天之盛,确非侥幸。”项少龙首次领教到稷下狂士脱离现实,仍陶醉在齐国桓公霸业时的美好昔日,满口狂言的滋味。只见田健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辉,显是对晏向的一番话非常自豪!心中暗叹,表面只好唯唯诺诺,表示同意。田健摇头晃脑的道:“上将军观察精到,看出我大齐的兴衰,实与稷下学宫的兴旺有关。昔日桓公曾问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黄帝立明台之议者,上观于贤也;尧有衢室之问者,下听于人也,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故此才有学宫的产生。”项少龙心中感叹,各国王室后人,或多或少都沉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辉的日子里,像齐人就开口闭口都离不开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须时刻砥励,自创局面,以应不同的时势。他说齐国君主开明,换另一角度说就是齐国君权脆弱。要知在这战争的世纪,强大的君主集权制实是称霸争雄的首要条件。小盘这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没有其他王室后人那种心理感情的负担,只知全力抓权,巩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为的明君。秦国之能歼灭六国,一统天下,非是无因,皆因再没有那个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仲孙龙岔开请题道:“政储君倚重上将军,此事人尽皆知,际此诸国争雄的时刻,未知上将军有何匡助大计?”项少龙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则,心中一阵为难。仲孙龙这么引导自己说话,自然是想自己作出类似吕不韦向田健的保证,好把田健从田单手上争取回来。不过回心一想,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历史”,为自己为善柔,他都不得不作出点承诺。环目一扫,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后,正容道:“政储君年纪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于内政上,聘郑国建渠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至于对外用兵,都是处于被动之势。这次项某顺道来齐,正是欲与贵国修好。”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归秦后,先减东周,又下韩地成臬、荥阳;接着取赵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与上将军所说有点不符。”项少龙正是要引他说出这番话来,从容不迫道:“谁灭东周,大家都心里有数,这些部分的土地都是蒙骛只手夺回来的,而蒙骛为何能独揽军权,不用项某点出原因吧。”田健立时脸色微变。项少龙这番话有真有假,说到对领土的野心,小盘这未来秦始皇比之吕不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他年纪尚幼,自然可轻易把责任推在吕不韦这有摄政之名,而无辅政之实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几年的军事行动,主要均由小盘自己亲自策划,但外人当然不会知道。晏向倒坦诚得可爱,点头道:“上将军说得对,田单是临老煳涂,看不穿吕不韦的本质,二王子该知所选择了。”这么一说,仲孙龙等喜上眉梢,田健却大感尴尬,干咳一声道:“与上将军一席话,田健茅塞顿开,嘿!待上将军与曹公比试后,田健再设宴与上将军共叙。”大家都再没有什么话好说。晏向走后,仲孙玄华留下来,介绍了派来那群武士中叫姚胜的头儿,道:“姚胜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上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嘱咐他去做,绝不须经我们再出主意。”又对姚胜嘱咐叮咛一番,这才走了。项少龙细观姚胜,这人年在三十许间,双目精灵,长相颇佳,神情又够沉稳冷静。心中一动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监视韩闯和郭开两方人马的动静,但切勿让对方觉察。”姚胜恭敬道:“唤我作姚胜就可以,上将军折煞小人了。此乃小事,上将军的吩咐,必可办到。”言罢领命去了。项少龙趁机回房休息,睡了个许时辰,醒来时原来韩闯已久候多时。项少龙心想这个没有义气的小子找自己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来,否则只从这点已足可使自己对他起疑。梳洗后往前厅见他。韩闯早等得不大耐烦,来回踱着方步,见到项少龙,喜道:“少龙终于醒来了。”项少龙见他毫无愧色,心中有气,冷然道:“无论多长的梦,总有梦醒的时刻,亏你还有脸来见我。”韩闯色变道:“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前天龙阳君才拿言语来试探我,今天少龙又这么毫不留情的责备我,我韩闯做错了什么事呢?”项少龙来到他身前,虎目生辉盯着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到稷下宫偷刀的事就只你一个人知道--。”说到这里,眼角瞅到凤菲正要进厅来,挥手道:“大小姐请回避片刻,我要和这忘情负义的小子算账。”凤菲见两人脸红耳热,吓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项少龙续道:“若非你通风报信,曹秋道怎会收到风声,在那里等我自己送去给他试剑。”韩闯焦急道:“这的而且确不关我的事。记得我还劝你不要去吗?唉!怎会是这样的。”。项少龙暗忖这家伙倒是演技了得,本来他打定主意和韩闯虚与委蛇,来个尔虞我诈,怎知见着这“老朋友”时,却气往上涌,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一步不让地喝道:“难道你该劝我去吗?且不论此事,为何你这几天频频与郭开那奸鬼密斟,又威胁龙阳君来对付我呢。”韩闯色变道:“是龙阳君说的吗?”项少龙冷笑道:“这个你不用理会,假若你敢动龙阳君半根毫毛,我回咸阳后就把你精心策划的郑国渠阴谋揭破,翌天便领兵直捣你的老巢。”韩闯剧震道:“原来你连这事都洞悉无遗,为何却要瞒着嬴政?”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忘情负义的家伙还不明白吗?只有建渠一事,才可把秦国的大军拖住,十年八年内也无力东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变成亡国之奴,才忍住不用此事打击吕不韦,但看你怎样待我呢?”韩闯崩溃下来,跌坐席上,热泪泉涌道:“我亦是迫不得已,不知谁把我见到你的事泄漏出去,被郭开那奸贼软硬兼施,要挟不放。但我已尽了力,暗示龙阳君立即助你离开临淄。少龙,相信我吧!我一直都在拖延郭开,今天来就是想警告你小心他。”项少龙发觉自己已很难再像从前般信任韩闯,因为他的演技实在太精湛了,叹了一口气道:“那偷刀之行泄漏一事,你又有什么解释呢?”韩闯涕泪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泄出此事,教我活不过明年今日,少龙于我有大恩,我韩闯怎样无良,都做不出这种卑鄙的事。”项少龙定了定神,心想难道是隔墙有耳,被人偷听了去。这时他的气早过了,在韩闯旁坐下来道:“堂堂男子汉,不要哭得像个妇人家好吗?”韩闯以袖拭泪,摇首凄然道:“我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天人交战,那种痛苦实不足为人道,现在给少龙臭骂一顿,心中倒舒服多了。”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回去吧!我们两个都该静心想想。”韩闯道:“有件事少龙切勿轻视,郭开已勾结了吕不韦和田单,准备不择手段也要你回不了咸阳。齐国说到底都是田单的地头,你一不小心就会为他所乘。”项少龙淡淡道:“只要不是朋友出卖我,我便有把握应付,这件事形势微妙,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会被郭开诬陷。”又冷哼道。“好像我项少龙特别好欺负似的。郭开这老贼或者是嫌命长了。”韩闯吁出一口凉气道:“到刚才我始真正领教到少龙的胸襟手段。不过一天你与曹秋道生死未分,吕不韦和郭开都不会动你。但若你胜了,形势就不同了!”项少龙把他扯了起来,推着往大门走去,道:“回去告诉郭开,说我为了秦国剑手的名誉,不得不接受曹秋道的挑战。”韩闯吃了一惊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吗?”项少龙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门外。揭开了韩闯的假面目后,他反而心安理得,龙阳君说得不错。韩闯虽非什么好人,但对自己仍有几分真挚的感情,这发现足使他大感安慰,感到人性总有光辉的一面。现在他已给身边的人谁个是真谁个是假弄得煳涂了,除了善柔和肖月潭外,他绝不再会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园和龙阳君在内,谁说得定他们不会忽然变心,又或一直在骗自己。这种敌友难分的形势,他尚是首次遇上。刚跨过门槛,凤菲迎上来道:“你和闯侯间发生了什么事?”项少龙微笑道。“没什么,现在雨过天青了。”凤菲幽幽地白了他一眼,怨道:“昨晚为何不来呢?我凤菲难道不堪上将军一顾吗?”项少龙苦恼道:“恰恰相反,我是怕尝过大小姐的迷人滋味后,难以自拔,那对我们的逃亡大计就多了难测变化的因素。”凤菲扳起粉脸气道:“不要事事都牵连到那方面好吗?现在形势清楚分明,纵使恨你入骨的人,亦很难对你下手。你不欢喜人家,干脆说出来好了!”项少龙立时头大如斗,牵着她衣袖朝内院方面举步走去,岔开话题道:“淑贞她们不是在排演吗?没有你大小姐在旁指点怎行?”凤菲“噗嘛”娇笑道:“你这人哩,总是在紧要关头左闪右避,现在人家没了情郎,说不定会忍不住钻进你的被窝里,看看你的心是否铁铸的。”项少龙心中一荡,微笑道:“大小姐不是说自己心灰意冷吗?为何忽然又情如火热?”凤菲撇撇可爱的小嘴,媚态横生的瞅着他道:“都是你惹的,常有意无意的挑惹人家,欢喜便搂搂抱抱,爱亲嘴便亲个够的,又时时语带挑逗,凤菲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给你这般撩拨,自然想得到你的爱宠哩。”项少龙听得心都痒起来,但却知像凤菲这种绝代尤物绝对惹不得,幸好只要想起她曾和韩竭好过,就立时意兴索然。他已非刚抵此地时的项少龙,过了纯为肉欲也可和女人相好的年纪,凡事都考虑后果。遂强压下心中的冲动,正容道。“像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挺好吗?一旦有了肌肤之亲,便是另一回事,徒使你将来恨我无情。”这时来到凤菲闺楼的石阶前,她停下步来,秀眉轻蹙的想了半晌,逸出一丝笑意道:“上将军说得不错,假设你得了人家的身体后,又不纳凤菲为妾,虽说早有明言,但凤菲心里总难释然的。”项少龙见她这么明理,欣然道:“不若我们只限于搂抱亲嘴,噢!”凤菲已一把推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报以甜笑,这才登阶入楼去了。项少龙煞住了尾随她进屋的强烈冲动,掉头走了。为了避免无谓的争斗,项少龙整天留在听松院中,不过却避不了诸女的纠缠,其中当然少不了董淑贞和祝秀真,其他如幸月和云娘亦都争相献媚。幸好他立下决心,捱了曹秋道那十招后立即熘之夭夭,否则这么下去,说不定会一时失控,陷身在这温柔乡里。黄昏时肖月潭来见他,两人到了园里漫步,项少龙把韩闯来访的事说出来,肖月潭色变道:“少龙实不应揭穿郑国渠的事,这说不定会迫韩闯下决心除掉你。”项少龙吓了一跳,道:“不会吧!他当时涕泪交流,真情流露呢!”肖月潭叹道:“人就是这样,一时冲动下显露真情,但当再深思熟虑,便不得不考虑现实的利益,为了国家大事,什么私人感情都得摆在一旁的。”项少龙点头道:“老哥的话总有道理,幸好我不用靠他。仲孙龙现在和我有利益关系,该比较可靠吧!”肖月潭苦笑道:“这正是我这次来找你的原因,还记得仲孙何忌吗?他告诉我今天韩竭带了吕不韦去拜会仲孙龙父子,至于他们谈的是什么,他就不知道。”项少龙愕然道:“吕不韦不怕田单不满吗?”肖月潭冷笑道:“少龙还不认识这老贼的为人吗?田单年纪大了,已非昔日的田单,兼之功高震主,深为王室猜忌。齐王之所以要废田生,正因他对田单唯命是从。吕不韦一向谋事不择手段,什么事做不出来。”项少龙笑道:“仲孙龙亦非好人。不过现在我的利用价值对他该比吕不韦大得多,他该不会变心哩。”肖月潭皱眉道。“不要小觑吕不韦,他若没有几分把握,绝不会贸贸然去找仲孙龙说话。你只要看看仲孙龙会否主动把吕不韦过访的事告诉你,便可知他们是否仍倚重你了。”项少龙心中一震,想起小盘的身分危机,假若吕不韦向仲孙龙父子透露此事,说不定仲孙龙父子会靠向吕不韦一方。其中一个问题是韩竭身分暧昧。有他从中穿针引线,很难说会否出现另一局面。仲孙龙终是对凤菲野心不息,假若认为自己只是头纸老虎,这只只讲利害关系的吸血鬼,可能会把心一横,做出不可测的事来。说到底齐人与其他东方五国都是同一心态,就是视他如头号大敌。当年白起令他们惨痛难忘,而他项少龙则是今天的另一个白起,谁不想把他去掉?如此一来,他的如意算盘再难打响,且还不知谁人可信。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该还易办,问题是他不能撇下凤菲不理。肖月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这两天我们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熘走。”项少龙心知连这足智多谋的人亦一筹莫展,形势之劣,可想而知。看来唯一可行之计,就是自己一个人先行熘掉,然后再找解子元保护凤菲。但他有这样的能力和把握吗?那晚仲孙玄华来见他,闲话两句后,问项少龙道:“玄华有一事不解。自贵国储君由邯郸返回咸阳后,人人便言之凿凿盛传他实为吕不韦的私生子,贵朝的公卿大臣不会未听闻此事,为何仍肯如此拥护他呢?”项少龙心中剧震,暗叫不好。并非因为仲孙玄华会问这问题,而是他问这问题背后的动机。以前他只是怀疑,但现在已肯定了吕不韦把握得他和小盘这致命的弱点。以吕不韦的势力,要到邯郸软硬兼施把抚养真嬴政那对夫妇“请”回咸阳,作为要挟小盘的人证,是确而易举之事。至此不由暗恨起朱姬来,但回心一想,连她都可能没在意小盘并非自己的儿子,给嫪毐软语相哄,泄漏出来亦亳不稀奇,否则对她亦没有什么好处。这确是吕不韦平反败局的唯一机会。若此事暴露出来,小盘和他项少龙立即成了骗子。与他们有关的整系人马都受到最沉重的形势和心理打击。在秦国势力已根深蒂固的吕不韦,只要迫得朱姬出面,联手公然废了小盘,再另立王室内的一个无能者,权力就全落在他吕不韦手上,那时他再一脚踢走嫪毐,谁还能与其争锋。虽说历史不能改变,但他此时身在局中,就不会作此肯定想法,那就像命运,不到事情发生时,谁敢信命运定会是这样子的安排。此时他内心的焦忧可想而知。吕不韦该是向仲孙龙父子透露了这件事的端倪,仲孙玄华才特地来试探自己的口风,以决定该投向吕不韦呢?还是仍依赖他项少龙。表面上他当然仍是从容自若,不泄漏出丝毫内心的感受,讶道:“此事早有定论,当年鹿公因生疑而滴血辨亲,终证实了政储君和吕不韦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仲孙玄华神秘笑道:“听说储君的血还是上将军亲取的呢!”项少龙故作惊讶道:“竟连这等事都瞒不过玄华兄?”仲孙玄华有点不自然地应道:“是田单传出来的。但又使人生出另一疑问,据说连贵国姬太后,都不敢肯定,政储君是出自吕不韦还是出自令先王异人。为何上将军仍敢去尝试呢?若辨出来确是吕不韦的,上将军如何是好?”项少龙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甚至可能是吕不韦怂恿他来向自己询问,只要自己略有犹豫,仲孙玄华立知吕不韦之言不假。又知吕不韦可借此扳倒小盘,那他当然会站到吕不韦那边来对付自己了。在仲孙龙的立场来说,最好秦国乱成一团,由盛转衰,那齐人就有机会起而称霸。倘再藉曹秋道杀了他项少龙,小盘顿失臂助,更斗不过吕不韦。当下强装作没事一般,漫不经意道:“这只是太后在当时放出来的烟幕,那时吕不韦独榄大权,太后怕他对儿子不利,才把事情弄得含含煳煳,其实储君千真万确是先王的儿子。”仲孙玄华沉吟片晌,压低声音道:“有件事,玄华不知该否说出来,如有得罪,上将军请勿怪责。”项少龙已心知肚明他要说什么,更猜到是吕不韦教他说的,一方面可察探自己的反应,另一作用就是扰乱他的心神,使他精神受影响下命丧曹秋道之手。傲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玄华兄请直言,不须任何顾忌。”仲孙玄华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道:“我们在田单处布有眼线,据说吕不韦告诉田单,他已掌握到证据,有一对住在邯郸平民区的夫妇,可证明令储君的真正身分。”项少龙终于百分百地肯定了吕不韦的阴谋,心中直沉下去,表面却装出愕然之状,然后哈哈笑道:“吕不韦是愈来愈煳涂了。他指的是暗中抚养储君的义父母吧,储君早已安排,把他们接到咸阳安居,不过此事极端秘密,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已,吕不韦是否患了失心疯呢?”这番话高明之极,等若告诉仲孙玄华,纵有问题,但这问题已不再存在了。今次轮到仲孙玄华大感愕然,呆了好半晌,始陪笑道:“我亦觉得事情是理该如此才对,若我是令储君,自然要把眷育自己多年的义父母接到咸阳享清福了。”项少龙心中暗叹,自己终非搞政治的人物,不够心狠手辣。换了是其他人,在离开邯郸前,定会顺手将那对夫妇减口,免留下了今天的大患。自己当时根本没想到这问题,事后想起亦漫不经心,因为那对夫妇的姓名住处,就只他、朱姬和小盘三个人知道,怎想得到会由朱姬处泄漏出去。仲孙玄华失了谈下去的兴趣,东拉西扯几句后,告辞离开。项少龙几可肯定他是去见吕不韦,心中一动道:“玄华兄明天会否见到解大人。”仲孙玄华点头道:“有什么事须玄华转告他呢?”项少龙胡吹道:“只是有样东西想玄华兄转交给他,玄华兄请稍待片时。”话完匆匆回房,换上夜行攀爬装备,盖上外衣,回去对仲孙玄华歉然道:“我忘了可遣人送到解大人府上,不用劳烦玄华兄了。”仲孙玄华倒没起疑,连说没关系,匆匆走了。项少龙罩上斗篷,从侧门熘出去,徒步追在仲孙玄华的马车后。小盘的身分问题,不但关乎到他与小盘的荣辱,还关系到多个家族的存亡生死。更不由使他深切体会到龙阳君、韩闯等人为何会如此矛盾。在二十一世纪,谁犯事就谁负责任。在这个时代,若他出了问题,不但妻儿难以悻免,连整个乌氏族和滕翼、荆俊等族人都难逃被清洗的命运。所以愈多知一点有关这方面的消息,愈能令他知道如何去应付这场大危机。自古以来,收集情报乃军事第一要略。那时既无电话可供窃听,他唯有亲自出马,去看看吕不韦对仲孙玄华会说出什么阴谋。幸好他以前经过特种部队的训练,使他成为偷入别人居处的专家,这时代的房舍比之二十一世纪的摩天大厦,对他来锐就像不设防的游乐场,除了顾忌家将和恶犬之外,可说是来去自如。仲孙玄华轻车简从,但由于路上颇多车马往来,故车行甚缓,项少龙只加快点脚步,便远远吊着他。照他猜估,若吕不韦约了仲孙玄华见面,该不会是在他居住的相国府。说到底田单和仲孙龙父子乃死对头,不论吕不韦如何狂傲,总不能当着田单眼皮子下与仲孙龙勾结。是夜天朗气清,虽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纷飞回暖不少,至少没有了剌骨的寒风。由于商业的兴旺,愈来愈多像仲孙龙这种能影响朝政的大商家出现,自己的乌家、吕不韦、蒲鹝、仲孙龙,甚至乎琴清,都是这种身分。左思右想时,仲孙玄华的马车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来,项少龙看清楚那宅院,登时整条嵴骨都寒浸浸的。竟然是李园离听松院没多远的听竹院。马车开进门内时,他早驾轻就熟,由侧墙攀了进去。这十多所专用来招呼外宾的院落组群,设计划一,所以熟悉了听松院,便等若对听竹院了若指掌。项少龙施展出特种部队的身手解数,忽快忽慢地潜过侧园,避过几起李园的巡逻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后院的主宅屋嵴时,仲孙玄华刚被人迎进主宅去,可见他的攀援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不片晌仲孙玄华从主宅后门穿出,踏上通往东厢的回廊,项少龙忙借勾索滑下去,利用花丛草树的掩护,移到微透灯光的东厢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静静窃听,由于内明外暗,故不虞会给人发现他的影子。李园的声音响起道:“玄华坐下再说。”接着是奉茶款坐的声音。项少龙暗责自己思虑不密,自己这次第一次见到李园时,他正与仲孙龙密谈,可知两人关系密切。清秀夫人更先后两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园,可是自己给他三言两语,就骗得死心塌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总以己心度人,爱往好处去想。事实上无论李园、韩闯,甚或龙阳君,都是不折不扣的政客,凡事先顾实利,什么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后。龙阳君可能还好一点,但李园嘛,只看他当年在寿春可轻易抛开夺爱之恨,转而和他携手合作,便该知他重视的只是权势功名,其他都是次要。假若这次一时偷懒没有跟来,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李园最厉害处就是把韩闯出卖他一事说出来,使他还以为这人是真的眷念旧情。下人退出门外的足音远去后,响起品茶或喝酒的声音。听声音该不止是李园和仲孙玄华两个人,果然仲孙龙的声音道:“项少龙有什么解释呢?”仲孙玄华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可能非是吕不韦这老奸巨猾所说的情况,项少龙不但没有半分惊讶,还说那对夫妇早给嬴政接了回成阳--唉!”另一人失声道:“吕不韦不是说那对夫妇落到他手上了吗?”项少龙全身剧震,不但是因这句说话,更因说话的人正是今天刚向他痛哭涕零,誓神赌咒的韩闯。一把阴柔熟悉的声音不徐不疾的响起道:“玄华先把整个过程说出来,我们再下判断,看看究竟是项少龙说谎,还是吕不韦在胡言。”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因为他认出说话者是死敌郭开。现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园、郭开和韩阖正互相勾结来对付他,只想不到还会有仲孙龙夹在其中。想来仲孙龙父子和他们凑到一起,应是后来的事,甚或是吕不韦拜访仲孙龙后的事,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释前此两父子对待他的态度。想到这里,仲孙玄华已把事情交代出来,只听他道:“项少龙不但没有丝毫惶急之色,还似觉得极其可笑的模样,换了我是他,不立即色变才怪。”厅内传来失望的叹息声。郭开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就痛失了一个扳倒嬴政的机会,这小子精明厉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稳秦君之位,我们休想安寝。”李园道:“项少龙最擅作伪,又有急智,说不定他心内震惊,但表面却一点都不泄露出来呢?”仲孙龙苦恼道:“若非我收买的人全给他逐走,现在就可知他事后的反应了。”韩闯分析道:“看吕不韦向龙爷说话的语气,他该是在离咸阳前,才从嫪毐处得到那对夫妇在邯郸的住址。否则咸阳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他亦没有闲情到临淄来。所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证,连他都该不知道。”仲孙龙颓然道:“那么说,项少龙就不是说谎了。”郭开狠狠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项少龙活着回咸阳,没有了他,嬴政就变成没牙的老虎,说不定会栽在吕不韦和嫪毐之手,那时将使秦室永无宁日,无力东侵。”仲孙龙忙道:“此事还须斟酌,吕不韦的意思是只希望将他的双眼弄盲,好让他活着回去承受欺君骗主之罪。”窗外的项少龙听得又惊又怒,偏是毫无办法。韩闯微叹道:“希望他在曹公剑下一命呜呼算哩,怎忍心看他变成瞎子呢?”李园冷静地道:“国事当前,纯不能讲个人交情。怪只能怪他成了秦国的另一个白起,若他命丧曹公之手,就一了百了,否则我们怎都要将他毁了。我为了这件事上这几天没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们东方各国的百姓子女,将以千万计的被虎狼之秦荼毒,就什么友情恩情都要摆到一旁。”郭开阴阴道:“小心龙阳君那小子,我看他没能像李相和闯侯般明白大体。”仲孙玄华道:“此事必须小心处理,假若嬴政仍稳坐王位,那项少龙在临淄出事,我们齐国就脱不了责任。”郭开笑道:“只要设法把事情弄成是吕不韦做的,就可使嬴政把仇恨集中在吕不韦身上,最好他们先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举杯庆祝了。”李园提醒仲孙龙父子道:“此事切勿透露给二王子和解子元知道,否则恐有不测变量。我已着宁夫人向二王子暗示,他父王之所以不喜大王子,皆因不喜见他依附田单,所以二王子该知所选择。项少龙再起不了什么作用。兼且我曾对二王子说,有田单一日当权,齐楚都难修好,二王子是聪明人,该怎都不会再考虑田单的提议。而且大事已定,齐王刚下了命令,要大王子在寿宴前离开临淄,不用明言,也该知是什么一回事了。”仲孙龙父子连忙应诺道谢。李园再吩咐道:“但你们必须把项少龙骗得死心塌地,使他深信田单和吕不韦正合谋害他,又安排他与曹公一战后助他秘密熘走,再在途中使人暗袭,最好在暗袭时牺牲一些人手,又依吕不韦之言只弄瞎了他,那就可引起秦廷的一场大乱子。”郭开道:“最好明白告知项少龙是吕不韦要让他活勾勾的回咸阳接受罪责,那就更使事情扑朔难辨了。”顿了顿续道:“此事必须把龙阳君瞒着,若泄漏了点风声给项少龙知道,以这人鬼神莫测的身手,说不定能私下熘掉,放着他活在世上,龙爷那时亦不敢轻易打凤菲的主意。”这回轮到项少龙心中冷笑,他已对韩闯和李园完全死了心,暗忖你们想动我项少龙岂是易事。听到这里,知道不宜久留,忙悄悄熘走。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安全带走凤菲,因为在不想牵累龙阳君、善柔和解子元的情况下,他可信托的人,就只肖月潭一个了。善柔娇呼道:“不打了!”收剑后退。项少龙把刀背搁在肩头,微笑道:“想不到解夫人养了两个孩儿,身手仍这么了得。”善柔疑惑地看他,奇道:“不要瞎捧我了。为何你今天竟然比昨天更要利害,每一刀都能教人看不透摸不着。”项少龙知自己是因眼前危机的激发和被朋友出卖的伤痛,涌起了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未来奋斗的强大意志,决定把自己全豁了出去,再没有以前的顾忌,在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情况下,发挥出强大的潜能。由于他的吩咐,今天再不若昨晨般有大批观众,对着这曾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美女,项少龙分外精神。昨夜返来后,出奇地一睡天明,在善柔来前已练了一会百战刀法,所以使得特别纯熟。对后晚与曹秋道的比武,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对方恪守十招之数,自己就有把握过关。而知悉了仲孙龙、李园等人的阴谋后,身边的形势较前显得明朗而使他觉得更有把握去应付。或者是清楚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又知小盘的身分危机不可幸免,反使他澄清疑虑,不用疑神疑鬼,故睡得安稳。那不是说他已有应付吕不韦和嫪毐的方法,而是隐隐觉得历史是不会改变的,小盘终于会成了秦始皇。后世更没有人提及他项少龙的名字,当然更没有人说及关于他偷龙转凤的事。可想见小盘的身世定能保住,没法保证的是他项少龙的性命能否在这连场斗争中平安保住而已。不知如何,项少龙愈想愈感心寒,幸好这时小屏儿来了,说凤菲请他们到她的闺楼进早膳。凤菲仍弄不清楚善柔和项少龙是什么关系,两人该是初识,但又是熟络得过了分。善柔不把项少龙当是东西的态度,尤使她大感困惑,不管怎说项少龙都是秦国权倾一时的当红大将。没有肖月潭和仲孙玄华在,善柔更无顾忌,眯眼瞧瞧项少龙,又瞥瞥凤菲,向她道:“这小子很懂勾引女人,你有没有给他弄上手?”凤菲立时连耳根都红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项少龙对善柔的恣无忌惮大窘道:“解夫人怎可说这种话。”善柔“噗哧”笑道:“为什么人人都怕听真话呢?只答我有或没有不就可以吗!”她“少女式”的纯真笑容,确使人很难真的恼怪她。凤菲强忍娇羞,以她一向的老练世故回复冷静,低声道:“凤菲和上将军清清白白,绝无男女之私。解夫人错怪上将军了,他是真正的君子。”顿了顿反问道:“解夫人和上将军是否素识呢?据闻解夫人的剑法比得上仲孙公子,可为我们女子争光不少呢?”善柔毫不卖账道:“我就是我,为何要和男人比才有光采,哼!我要走了,我还要到王宫打个转呢。”举袖拭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项少龙和凤菲两人愣然互望,均感好笑。凤菲低声道:“听说这位解夫人本姓善,被田单害得家破人亡。不过现在她甚得宫中诸贵妃和王子妃所喜爱,央她传授剑法,兼之解子元又当时得令,故田单虽明知常被她数说奚落,亦奈何她不得。”项少龙这才知道善柔在临淄的地位,难怪连仲孙玄华都那么顾忌她了。凤菲又道:“我们是否后天晚上离开这里呢?人家对韩竭的纠缠已深感厌倦,只希望能尽快离开这里。”项少龙犹豫片晌,仍决定不了是否可信任凤菲。女人感情的变化最难捉摸,今天她说讨厌韩竭,说不定明天又重投他怀抱。那时泄露出他的秘密,那时他就要瞎了那对招子返回咸阳了。凤菲见他脸色数变,吃了一惊道:“事情是否有变?”项少龙点头道:“大小姐想否在稷下宫那场表演后,才离开临淄呢?”凤菲呆了一会儿,才道:“横竖要走,为何要多留五天?”项少龙故意道:“主要是为了二小姐她们,大家一起走我会安心点。”凤菲何等细心,叹了一口气道:“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儿,似乎有点说不出来的苦衷。”项少龙知道若是否认,只会惹她生疑。点点头道:“我是有点担心郭开,此人心术极坏,倘我们成功熘掉,他可能把怒气出在淑贞她们身上。”凤菲愕然道:“有仲孙龙照关淑贞她们,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项少龙无奈之下,只好决然道:“不要再问了,我决定待稷下宫那场表演后才大家一起走,免得挂惦。你难道不关心她们的安危吗?”凤菲没有作声,垂下头作无声抗议。项少龙知自己语气重了,移过去搂着她香肩,柔声道:“是我不对,大小姐请原谅。”凤菲樱唇轻吐道:“上将军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坏哩?凤菲还是第一趟见你无原无故的发脾气。”项少龙暗忖自己怎会有好心情,现在恨不得大砍大杀一番,以出积在心头的恶气,正要说话。凤菲愧然道:“凤菲知你是因人家昨天偷偷去见韩竭,所以再不信任人家。但就算分手,都应作个交代吧!”项少龙想不到误打误撞下生出奇效,使凤菲把见韩竭的事自动剖白的泄露出来,这么说,她本是打算瞒着自己的。凤菲幽幽瞧着他道:“上将军是否想知道凤菲和他说过什么话呢?”项少龙淡淡道:“他是否说你跟着我只会落得悲惨下场呢!”凤菲娇躯勐颤,骇然道:“你怎会知道的?”项少龙见她连耳根都红了,故意诈她道:“我不但听到你们说话,还听到你们亲嘴的声音呢。”凤菲无地自容道:“是他强来罢了,人家本是不愿意的。但那是白天啊,你那时躲在哪里呢?”项少龙强撑下去道:“车底不是可藏人吗?”凤菲信以为真,凄然道:“你该知我当时为了哄他,很多话都是口不对心的。”项少龙心中一动,想起吕不韦昨晚去见仲孙龙,该是因韩竭由凤菲处探听到消息所引起,皱眉道:“但你怎可将我们何日离开临淄,且是由仲孙龙安排的事告诉韩竭呢?大小姐难道不知韩竭和吕不韦是蛇鼠一窝吗?”凤菲这时对他的话已深信不疑,解释道:“韩竭原是嫪毐那边的人,这次来临淄是为了我,虽说他曾瞒着我关于他与仲孙玄华来往的事,但凤菲确曾倾心于他,更与他私下有了密约,这么一下子撇开他,会令我很为难的。”又幽幽横了他一眼道:“凤菲本想借上将军来忘记他,可是上将军却不肯赐宠。”项少龙明白到凤菲将是他今后与敌人周旋中的一只重要棋子,决意把她争取过来,冷笑道:“你可知道让韩竭知悉了我们和仲孙龙父子的关系后,吕不韦和韩竭当晚就去游说仲孙龙父子呢?”凤菲色变道:“竟有此事?”项少龙正容道:“不知你是否相信,假若大小姐仍不住把消息泄漏给韩竭知道,不但我项少龙死无葬身之地,大小姐亦要面对悲惨的命运。韩竭对你或有爱意,但他这种人在利字当头下,说不定会把你忍痛牺牲。跟随吕不韦和嫪毐的人,谁不是自私自利之辈。”凤菲愧然道:“凤菲也该算是自私自利的人,现在该怎办才好?”项少龙道:“还是等稷下宫那场表演之后,我们才一块儿离开,到了咸阳,你欢喜跟谁都可以。但在目前,绝不可随便把我们的事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凤菲道:“我明白了。由现在起,凤菲只信任上将军一个人。”项少龙暂时仍想不到如何利用凤菲这着有用的棋子。再嘱咐了她几句后,起身离开。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明白了韩竭实是一条两头蛇,同时与仲孙家和吕不韦勾结。若他估计不错,表面上他虽是嫪毐的得力手下,其实暗里早给吕不韦收买了。而他对吕不韦亦非全心全意,至少在凤菲一事上瞒着那奸贼。韩竭究竟打算如何安置凤菲呢?恐怕连他自己都还举棋不定。男女间一旦生情,总会纠缠不清,难以一刀切断。他和赵雅何尝不是如此。际此明天就是寿宴献技的日子,院内出奇地平静,多天的排演亦歇了下来。项少龙虽心事重重,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还与费淳、雷允儿等一众比较友好的家将闲聊,才知道凤菲已亲自发放给他们每人一笔可观的遣散费,但大部分人都准备留下来,继续追随一向比凤菲更懂收买人心的董淑贞。歌姬中只有幸月决定回乡息隐,云娘则仍未定行止,看来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更有人探听能否能追随项少龙,但都给他一一婉拒。现在他自身难保,不愿别人陪他冒险,更不想削弱了歌舞团的保卫力量。因他们对上仲孙龙那种人物虽毫不起用,但对付一般小贼劫匪,却仍是卓有裕如的。忽闻仲孙玄华来找他,项少龙心中有数,到大厅见他时,仲孙玄华果然以几句过场闲话,如说二王子怎样欣赏他后,就转入正题道:“我们已为上将军安排了一艘性能优越的风帆,后晚在稷下宫接了上将军后,立即登船。只不知大小姐会否和上将军一道走,还是大小姐迟走一步,待稷下宫的表演后始起行呢?”项少龙装出苦恼的样子道:“这正是令人头痛的地方,她坚持要待两场表演完满结束后才走。我怎么能放心一个人先行呢?”仲孙玄华显然已从韩竭处得到消息,知道凤菲定下比武当晚和项少龙一道离开,不禁愕然道:“你们不是说好了的吗?”项少龙正是要令他对韩竭疑神疑鬼,叹道:“本来是说好了,但不知如何今天她忽然改变主意。哼,她怎瞒得过我,一方面和我相好,其实又与别的男人有私情。她有眼线,难道我没有吗?”仲孙玄华显然不知道韩竭和凤菲的真正关系,闻言色变道:“谁是她的男人呢?”项少龙摇头道:“这是大小姐的私隐,恕我不能透露。不过也差不在迟上几天,我就等稷下宫的表演后才走好了!”仲孙玄华立时乱了阵脚,急道:“吕不韦决定了在上将军与曹公决斗后的翌晨起程回国,上将军不想先一步回去吗?”项少龙知他死心不息,仍在试探自己,奇道:“早些回去干什么?何况我早遣人回咸阳,告诉储君有关我的情况,还告诉他我若在什么地方出事,就与该国有关,嘱他为我报仇。我才不信吕不韦和田单敢亲自出面动我,他们必是煽动其他人作替死鬼。”又冷哼道:“我乌家高手如云,谁害了我,必难逃被追杀的命运,想害我的人该有此顾忌,所以玄华兄请放心好了。”仲孙玄华心中有鬼,怎能放心,听得脸色数变,欲语无言。李园等何尝敢亲自下手对付项少龙,亦只像吕不韦般煽动仲孙龙父子作替死鬼而已。自邯郸乌家堡一战后,谁不知乌家战士的厉害。若事后泄出是仲孙龙父子干的,不但齐国王室会怪罪,只是乌家复仇的死士,已足使他们父子寝食难安。项少龙当然不会放过对仲孙玄华继续施压的机会,道:“若我是吕不韦,就找些像麻承甲那类的蠢人,教他来杀我。事成后,再把消息泄露开去,那时我们秦国便会正式要贵国大王交出麻承甲的人头,你说贵国大王交还是不交呢?”仲孙玄华忍不住抖震了一下道:“这确是借刀杀人的毒计。”项少龙心中好笑,知他终看穿了吕不韦表面像是背弃了田单,其实只是一石二鸟的先借他父子害项少龙,然后再利用此事除掉他们父子。举一反三,他们自该想到若出了事时,李园等亦只会诿过在齐人身上。仲孙龙本非蠢人,否则也不能挣到今时今日的财势地位,皆因以为嬴政和项少龙地位不保,才致乱了主意进退失据。怎知项少龙得到风声,又偷听了他们昨晚的密议,只于谈笑间便令仲孙玄华醒悟到被吕不韦、李园等人,甚至韩竭利用了。仲孙玄华忙着要回去与乃父商量,那还有兴趣说话,惶惶然的熘了。项少龙伸了个懒腰,回头去找凤菲。若他猜得不错,仲孙玄华今天会找韩竭质问,而韩竭则会追问凤菲。吕不韦大后天清晨走,韩竭自须随行,无论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吕不韦,也绝不容凤菲落到仲孙龙手上。但为今他却知道即管拿个天给仲孙龙作胆,都再不敢妄动凤菲。就算仲孙龙仍要对付自己,也不敢留此把柄,因这等若明告诉别人他是为了凤菲来对付他项少龙的。事情像忽然又生出转机。李园等骗得他死心塌地,他誓要以牙还牙,好好骗回他们一趟。凤菲好像真的对韩竭死了心,对项少龙的指示言听计从,两人出奇地融洽。到肖月潭来找他,项少龙才离开主褛,在前院偏厅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详细向他道出。肖月潭拍腿叹道:“项少龙毕竟是项少龙,对方稍有错失,就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孙玄华经验尚浅,被你几句话就把底子都抖了出来。”顿了顿盯着他道:“可是少龙真不担心吕不韦找到那对养育嬴政的夫妇吗?”项少龙知他也在怀疑小盘的身分。不过此事现在除了乌廷芳、滕翼外,亲如纪嫣然亦不知晓。故心理上实不容他再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即管肖月潭亦难例外。遂装出坦然之状,若无其事道:“找到又怎么样,除非他们被吕不韦重金收买,捏造诬告,否则有什么要担心呢?”肖月潭讶道:“其实这问题老哥一直就想问你,图总管写给我的信中,提及你曾与秦国军方元老合作,对吕不韦和储君进行滴血辨亲,证实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后,储君和你始能得到这些军方元老全力支持,压制吕不韦。可是少龙为何那么有把握,肯定储君非是吕贼的骨肉呢?”这是当日图先的问题,亦是项少龙最怕面对的问题,叹了一口气道:“我曾亲口问过朱姬,储君究竟是谁的孩子?她说连她都弄不清楚,那即是说有五成机会是吕贼的,但也有五成机会不是。在那种情况下,若我拒绝鹿公的提议,岂非立即失去秦国元老之心,所以咬牙搏它一搏,岂知竟押对了。”肖月潭点头道:“一赔一的赌率,确是搏得过。但现在你的情况却非是如此乐观,仲孙龙给你这么唬吓,可能再不敢作别人的行凶工具,但你也绝不可依靠他。”顿了顿续道:“幸好我们的关系尚未给人察觉,人人只以为我是凤菲的知音人。目下唯一之计,仍是少龙你一个人先走为妙。只要你可安然离开,凤菲她们就安全了!”项少龙暗忖凤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龙阳君两人联手维护。若齐王明晚宣布田健成为新太子,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仲孙龙父子更要巴结他,而田单则更是顾忌他了。李园等则乐得做顺水人情,免与他撕破脸皮,大家都没好处。若郑国渠一事给抖出来,韩闯的大功立时变成大祸。所以关键处只是他如何活着离开咸阳而已。肖月潭老谋深算,提醒他道:“韩竭这小子大不简单,本身是韩国贵族,又拜在曹秋道门下学艺,看是嫪毐一党,但却与吕不韦关系亲密。现更加上因凤菲而来的嫉忌因素,说不定会铤而走险,纠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剑手向你愉袭,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呢。”项少龙断然道:“与曹秋道战后,我便立即远遁,好在稷下宫是在城外,方便得很。”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压低声音道:“时间无多,肖兄可否为我张罗一块上等木材,让我制作一对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时把它与干粮埋在稷下宫附近某处,我起出来便可迅速逃生。”肖月潭本身就是妙手巧匠,大讶之下追问详情,到项少龙把滑板滑杆描绘出来后,他惊讶得合不拢起嘴来,愕然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是雪车的原理,这事包在我身上,老哥我立即动手找材料赶制,保证比你画出来这对更实用,时间该仍来得及。”肖月潭前脚跨出听松院,解子元便来了,兴奋地道:“上将军若没有特别事,不若一道去趁热闹,看柔骨美人彩排小弟编作的歌舞吧!”项少龙本全无兴趣,但想起得装作充满闲情逸致,一点都不担心有任何事会给吕不韦揭穿,正是重要策略之一。遂摆出欣然之状,陪解子元去了。坐上解子元的马车,听他哼着轻松的调子,项少龙定下神来,回想过去这几天内发生的事。可以想像当初李园在仲孙家碰上自己时,心中是只有友情而无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韩闯透露,才兴起应否除去他这个大患的念头。至于以后如何搭上郭开,则无从猜估了。他们知道龙阳君对他有特别感情,且曾后悔出卖过他,故把此事瞒着龙阳君。龙阳君只因找凤菲才碰上他的。到韩闯亲来找他,知道他会去曹秋道处偷刀时,可能仍未决心害他,尚在举棋不定。可是当韩闯把这事告诉李围或郭开时,终引发了他们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诡计。当见曹秋道杀他不死后,韩闯知道事情已泄露出来,所以避他不见,只由李园来探他口风。李围不愧高手,故意暴露韩闯与郭开勾结的事,好骗取他的信心。而自己还蠢得把龙阳君安排他逃走的事泄了出来。龙阳君则明知李园等人要害他,苦在无法说明,故准备不顾一切送他离开临淄。只因自己反悔而拒绝了他的好意。若不是昨天偷听到他们的密话,恐怕这一世都弄不清楚这其中的种种情况。奇怪是他只感到痛心,却没有恨意。因为谁都是迫于无奈的。解子元这时道:“你和许商熟识吗?据说他是上蔡人,很有本领。”项少龙这才记起他是吕不韦这次来齐的随员,只因没有碰头,故差点忘记了他。点头表示认识。解子元道:“现在他和齐雨争兰宫媛争得很厉害,吕不韦似乎对许商非常纵容。”项少龙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错,兰官媛和许商的恋情,该是当年在咸阳开始的,嘿,你知否兰宫媛曾扮婢女行刺我?”解子元讶道:“竟有此事,不过她确曾受过训练,身手非常了得。”项少龙遂把当时事情说出来,解子元神色凝重道:“那个杂耍团该是边东山的‘东州杂耍团’,一向周游列国表演,难怪忽然销声匿迹,原来已全体丧身咸阳。”项少龙问道:“边东山是谁?”解子元叹道:“曹秋道四大弟子中,以边东山居首,接着才是仲孙玄华、韩竭和内人。这边东山最擅腾挪跳跃之术,是个第一流的刺客,一向都在田单门下办事。”项少龙道:“可能他也在那一役中死了。”解子元摇头道:“上几个月我还听仲孙玄华说见过他。据说他刚到燕都刺杀了一个燕将,燕人对他是谈虎色变。上将军虽是厉害,但暗杀是不择手段的,不可不防。”项少龙苦笑道:“要刺杀我,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解子元正容道:“在这里反不用担心,边东山对大齐忠心耿耿,绝不会令大王为难,但若离开齐境就很难说。燕人称边东山作百变刺客,可知他装龙像龙,扮鬼似鬼,谁都不知他会变成什么身分样貌见人。”", "summary": "肖月潭告诉项少龙,曹秋道承诺十招之后不会继续攻击。项少龙剑术高超,大家认为他胜算很大,但项少龙自认不及剑圣曹秋道。金老大告诉项少龙,麻承甲被击败后齐人面子尽失,可能会有人来挑衅,并要小心身份不明的武士。晏向询问秦国政治问题,项少龙意识到吕不韦可能在怀疑政储君的身份。项少龙怀疑韩闯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但韩闯坚决否认,且真情流露,让项少龙暂时相信了。韩闯提醒项少龙要小心郭开和吕不韦。肖月潭再次提醒项少龙,吕不韦和仲孙龙可能因政治利益而背叛他。孙玄华怀疑政储君的身份,项少龙否认了吕不韦的指控。项少龙意识到吕不韦可能在策划一场阴谋。项少龙跟踪仲孙玄华,发现李园、韩闯、郭开和仲孙龙正密谋暗袭使项少龙失明,从而引发秦国内乱,项少龙准备采取行动自保。善柔的剑术和在临淄的地位令人敬畏,善柔的直率和纯真让项少龙和凤菲有些好笑。项少龙与凤菲计划离开临淄,凤菲在犹豫后,最终决定跟随项少龙。项少龙巧妙地诱导,使仲孙玄华对韩竭产生怀疑,让仲孙玄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吕不韦等人利用。项少龙打算在与曹秋道比武后立即逃离,肖月潭答应帮助他准备逃生工具。项少龙假装轻松地与解子元一同观看歌舞彩排,防止引起吕不韦等人的怀疑。"} {"context": "薛陵道:“若然如此,兄弟坚持己见又有何用?倒不如答应了韦兄的条件,应承决不拚死胡来。这样虽然不够背水挡阵的决心,但总还有试上一试的机会,比起完全不试而回,到底多了一线之机,韦兄你说是也不是?”韦融无言可答,哼了一声,道:“薛兄虽是谦厚君子,但言词锋利,竟不下于能言善辩之士。”薛陵一笑,道:“韦兄过奖了。”正说之时,红砖路上出现了缘的身影,他踏稳重的步伐,向他们走来。如若不是早已见过了缘之人,单从远处看了他的步伐姿态,定会以为是个年高沉稳之人。薛陵轻轻道:“韦兄,这位小师父气象庄严,将来定必大有成就,决非池中之物。”韦融道:“不错,如若他的根骨禀赋平常凡庸的话,十方大师焉会看中了他,收他为座下传人呢?”薛陵突然泛起一个疑问,道:“兄弟听韦兄说,贵府传剑法,不授外人。那十方大师既是韦兄尊长辈,自无话说,但这了缘小师父亦是外人,难道十方大师便可以违背家规,传授外人么?”韦融道:“了缘既然是十方大师的徒弟,自然不算是外人,薛兄你说对也不对?”薛陵摇摇头,道:“兄弟认为此理不大讲得通。”说到这儿,了缘已迫近两丈之内,他合什打个问讯,道:“老师父有请两位施主移驾前往,这一次不必多说了,只要你们过得绝情槛,便可入内相见。”韦融道:“多谢你啦!”伸手拉了薛陵,急步走去,转到翠竹林后,但贝那矮树篱笆的缺口当中,有根长竹直指严守。这根长竹的另一端。通到丈七八尺的石屋门口,从门口的竹后,伸出一只手、握持此竹。韦融道:“大师,我们又来啦!”后寂然无声,指住缺口的竹尖,离地约三尺,彷佛是凝结在空气中,毫不摇摆颤动,具坚凝不破之势。薛陵举手掣出长剑,躬身施了一礼,道:“晚辈薛陵,遵照大师谕示,可要无礼动手了。”竹后仍然没有声音传出来,因此之故,这一道篱笆缺口,果然浮动决绝无情的气氛薛陵更不打话,挺剑疾出。他早已准备好全力闯关,气势决心,皆已具足,是以此刻无庸停顿准备。但见他一直向竹尖冲去,剑尖摇摆不定,幅度虽然很小,可是已足以令人摸不清他的剑尖将往何方发出。这一招手法,乃是薛陵谙熟了那一招“随风照日”之后,研创出来的三种破解手法之一,内含无穷奥妙。眼看他手中之剑已近竹尖,但他似乎毫无停步之势,韦融只看得长眉紧锁,心中大惑不解,也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要知,目下的情势,与通常上阵交锋之时,大有分别,那是由于十方大师使的是长达一丈六七尺长的竹竿,而薛陵之剑,只不过四尺青锋,长短相差太多。是以当竹尖刺入薛陵体内之时,薛陵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对方。韦融失惊的是看不透他这招有何妙用?从他的攻势方向推测,薛陵这一招似是两败俱伤的硬闯手法。然而对方离他远达两丈,他纵然不顾自己生命的生死,却又那里能济于事呢?韦融迷惑之余,又因薛陵自投险境之举,而大为惊骇,面色剧变。当此之时,竹内第一次传出声音,那是一下重重的咳声,强劲震耳。而小沙弥了缘,则应声转头,移开目光,不去瞧看薛陵的进攻,却把目光移到韦融面上。他口中突然朗宣佛号,响亮异常。假如不是在这等极端紧张的关头,使韦融全神贯注在薛陵进攻的情况上的话。这么突如其来,响亮震耳的一声佛号,定必使韦融骇得跳起来。薛陵挺剑疾进,到了剑尖已够得可以撩击竹竿之时,突然间,去势一挫,剑尖凝定,幻化出一点寒芒,直向竹竿尖端刺去。这一剑由于相距得近,又是别出心裁、独辟蹊径的奇异手法,因是之故,剑尖毫无困难便刺中了竹竿尖端。假如这一招是上阵交锋,无疑是没有半点价值。因为对方的刀剑移动既速,加以刀剑的尖锋,乃是几乎瞧不见的一点,如何能刺得中?可是目下对方的竹竿,不但招数固定,移动缓慢,竹竿尖端复又比刀剑尖锋大上不知多少倍。因此他居然一剑刺中了,立即依照拟想之法,准备必要之时,不妨弃去长剑,甚至拚挨那竹竿扫墼,骨头断折之厄。迅即从侧面冲入缺口之内。只要不被竹尖刺中,定然不致于死。当他心念方动之时,还未有所动作,竿尖上已传出一阵锐利森寒的剑气,直是要把他全身斩碎一般。薛陵已尽施全身功力,也无法抵御得住,任何别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唯有向后迅退之一途。饶他功力深厚,但返到韦融身边之时,仍然感到对方剑气的寒冷,侵入肌肤,险险发出麻痹的现象。韦融一把揪住他,惊道:“你没事吧?”薛陵运功催动血气,寒冷之感霎时消灭。这才应道:“不好。”韦融叹一口气,道:“你刚才这一剑真是妙到毫巅,照我的估计,恐怕只有这一招,方熊破关入去。但你还是失败了,我们怎么办呢?”薛陵道:“我还有其他方法,可以一试。”他深深吸一口气,健臂一抖,甩掉他的手,提起长剑,又向前奔去。这回一跃就落在竹尖之前,挥剑攻去。但见他手中长剑幻出千百道精芒,使人眼花缭乱。而十方大师的竹竿也自展开反击,忽上忽下地吞吐刺截。两人在顷刻间,已换拆了十七八招之多,然而不论他如何驭剑奋击,仍然破不了十方大师的那一招“随风照日”。薛陵终于知难而退,站在韦融身边直喘气。韦融伸手替他推揉胸背的穴道,以助他迅即复元。竹内传出一阵低沉冷峻的声音,道:“好啊!薛施主在短短数日之内,居然已尽谙这一招”随风照日“的奥,想必再过一些时候,这一套无敌仙剑也被他学去。”韦融叹一口气,道:“大师的绝情槛如此厉害,除了借重薛兄之力,还有什么法子呢?这也是事出无奈,迫不得已之事。”十方大师重重的哼一声,道:“他两次无功,想必已经认输了吧?”薛陵已经平复如常,朗声应道:“晚辈不自量力,还要试上一试。”十方大师道:“很好,但这一回你务须多加小心才好。”薛陵一振臂,把韦融揪住他胳膊的手弹开,轩眉挺胸,流露出坚定不屈的斗志,大步走去。这次他每一步跨出,尺寸以及速度,都丝毫无别,形成一般坚凝强大的气势,凛凛生威,至足使人震慑畏惧。但见他迫到切近,气势更强,斜斜向右方疾跨三步,然后蓦然转身,一剑反手向背后劈去。这一剑因得翻身之势所助,威力陡然增强了一倍还不止。但见精芒电闪,十方大师的长竹竿已被长剑劈中。过程就跟第一次之时一模一样。然而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薛陵这回气势之威猛,功力之强大,远非第一次来时可以比拟。那根长竹竿啪的一声,竿身急颤,宛若灵蛇。当此之时,常人但觉眼花缭乱,可是薛陵却明明见到一道缝隙,可以穿越,也即是可以闯过这道“绝情槛”。他人随剑走,奔雷掣电般射去。内的十方大师清啸一声,恍如鸾凤鸣于尢天,清越异常,大有仙气氤氲之意。薛陵迅急的去势当他啸声甫起之时,便立时阻滞停顿,但他的身子仍然前倾,作出冲跃之势。说得迟,那时快,但见长竹竿“嗡”的一响,横扫薛陵。一声响过处,已抽扫中薛陵护身长剑。薛陵跄踉而退,跌撞出七八步,翻身欲倒。韦融疾跃到他身边,张臂把他抱住,满面俱是惶急的表情。薛陵靠在他身上,喘息得十分剧烈,似是一时之间,已不能恢复气力。韦融猛一翻掌,拍向他胸口“紫宫”、“重关”两大穴道之上。接出手替他推揉穴道,面上仍然尽是惶急担忧的表情。饼了一阵,薛陵长长吐一口气,低声道:“好厉害,这一股剑气差点儿活活闷死我了。”韦融道:“你身上可有异常的感觉?”薛陵道:“刚才是奇寒澈骨,难以忍受,现在好了。”韦融叹一口气,道:“那是最上乘的剑术境界,单凭这一股剑气,便可以杀敌于百步之内。你若不是功力深厚,加上深谙这一招”随风照日“的奥妙,势难逃过杀身之祸,唉,当真危险得很。”十方大师接口道:“阿融,你要传本门剑法与外人,难道已忘记了严峻的家规么?”他声音之中,含蕴一种冷酷无倩的意味。韦融垂头而叹,道:“融儿怎能忘了家规呢?”十方大师道:“你还记得这条家规怎样规定么?”韦融身子微微发抖,使得紧靠着他的薛陵,竟生出一种异常之感,那便是他的身体,到处柔软而又富于弹性,似是丰于肌肉,总碰不着骨头。他一挺胸,站直了身躯。低声道:“别害怕,慢慢的说。”韦融反过来靠住他,轻轻道:“我岂能不怕?”十方大师冷冷道:“你既是害怕,为何敢冒犯家规,自取其咎?”薛陵乃是旁观者清,突然察觉十方大师话声虽冷,其实已失却早先的酷绝无情的意味。他灵机一动,用传声之法向韦融道:“十方大师已泛生怜悯不忍之心,你不妨借此机会,动之以情,或者不但能够免罪,甚至可以摧毁这道”绝情槛“。”韦融抬头向深垂的竹望去,两眼己充满了晶莹泪珠,作出一股楚楚可怜之态。薛陵却在心中喊声不妙,忖道:“此举只怕会弄巧反拙,只因眼泪此一物,定须妇人女子施展。方足以动人,若是男人啼啼哭哭,徒然使人烦厌。”不过他自己也想不懂的是:韦融虽是男子,可是这两泡泪水出现在他那白皙俊美的面庞上,竟不使他感到厌烦可笑,反而一阵心软。他矍然而悟,忖道:“也许是他和韦小客长得太相似了,因此使我生出错觉,感到好像是韦小客含泪乞怜一般。”十方大师沉默了片刻,才道:“老衲纵然有心庇护,亦是无法可想,这一点你当必知道。”韦融道:“假如薛陵是你老的女婿,那便不算得是外人了,对不对?”薛陵心中吃一惊,脑海中泛起了韦小容的芳容。他同时察觉自己竟然并无不愿当她夫婿之意,更是大吃一惊。不过薛陵惊讶之色,并没有流露出来。这是因为他早已答应过冒充一个人的身份,现在只不过是冒充而已。这一点他既已答应,自然不能败坏韦融的计谋,心知如若露出惊色,必被对方觉察出破绽无疑。然而他心中实在十分震动波荡,他居然没有不愿当真充任韦小容夫婿之意,岂不是意味他已对她生出情感。照道理说,以韦小容如此天香国色,文武双全,兼且对他温柔体贴,一点也不敢使出小姐性子。薛陵心中不拒绝娶她为妻,实是十分正常之事,但问题出在他自以为情心已冷,古井无波,除了齐茵之外,他决不会爱上别人,而事实竟是如此,教他岂能不惊?只听十方大师嗯了一声,道:“薛施主,老衲善窥人心意,你面色虽然未变,但眼睛瞳仁放大,颗然是受到刺激,这究是什么缘故?”薛陵愕然道:“大师的慧眼,真是明察秋毫,晚辈乃是…………”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抑制心中的波荡,才又道:“晚辈乃是直到如今,方知您老人家的真正身份,实在惊奇万分!”十方大师道:“这理由相当充足,倒也说得过去。”他略略一顿,又道:“那么薛施主亲口回答一声,你当真是老衲的女婿么?”薛陵咬咬牙关,应道:“是的,大师何以还须下问?”十方大师道:“老衲观测你的为人,乃是一诺千金之士,宁死也不肯毁约背信。因是之故,老衲要你亲口应承了,那时不管你本来是真是假,现在已确定了。如若是假的,也就弄假成真啦!”薛陵一怔,道:“晚辈倒没有想及这一点。”十方大师道:“现在知道了还不迟,但老衲可以向佛祖作誓,此举绝非老衲父女做成的圈套,只不过由于你的介入,使老衲无法摆脱尘缘。老衲也就趁机会弄个圈套让你套上,如此两不亏欠,总算扯平。”薛陵突然感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苦笑一声,道:“假如令千金心中讨厌晚辈,大师此举,岂不是误了她一生?”十方大师徐徐道:“你是我平生仅见的才俊杰出之士,岂会辱没了小女呢!”韦融忽然插口道:“大师您难道竟不让女婿拜见一次么?”十方大师没有做声,似是正作考虑。薛陵转面向韦融望去,面泛苦笑,韦融忽然低下头去,没有睢他。薛陵直到此时,才突然心灵大震,睁大双眼,耵看他的颈项。但见皮肤雪白娇嫩,那里像是男子的头项?然则,他竟是韦小容改扮的不成?薛陵震惊地忖思,一面更加睁大双眼,向他细加观察忽听十方大师叹息一声,高宣佛号,接看道,“你们进来吧!”那根竹竿,缓缓垂低,竹尖碰在地上,发出哧的一声。韦融一伸手,勾住薛陵臂膀。薛陵却使劲一甩,皱起眉头,道:“你先进去。”韦融一瞧他神情不对,吃了一惊,急急细声问道:“你怎么啦?”薛陵道:“你当必也记得我说过,必能冲过这道绝情槛之言。目下此槛虽撤,你自进去,与我无干。”韦融急道:“怎会与你无干?大师要见的是你啊?”薛陵道:“大师也谬许我是守诺不渝之人,是以当初一言,定须遵守,我如若无法以武功闯过,决不进去。”但见韦融已急得想哭的样子,大是楚楚可怜,那股婉哀求之情,实是使人感到不忍。薛陵却终于硬起心肠,移开目光,生疏的道:“你自己进去吧,我要静下来想一想。”他们对话之时,韦融不称他薛兄,薛陵亦不叫他韦兄。同时,彼此间也不自称小弟或兄弟。由此可知,薛陵已认为面前这个韦融,就是韦小容无疑。而韦融既是韦小容,则为了不让十方大师听出薛陵原是冒牌货,便在称谓上小心注意,不露马脚。不过目下这都不重要了,薛陵一时寻思如何能从这个圈套中脱身之法。此举纵然使韦小容十分伤心,亦是无法之事。他前前后后一想,感到自己既愧对齐茵,复又记起了心中的隐痛,一时真想不开,已决定唯有死在当场,才能得到解脱。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想到这等想法,何其懦弱?他的豪气雄心,凌云壮志,如今都到那儿去了。那道竹忽然惚喇一声,掉在地上。薛陵转眼望去,但见门内当中,站着一个高瘦僧人这个高瘦僧人,年纪大约是五旬上下,两道暗色的眉峰,垂拂双颊,容貌清古,此刻面色甚是严峻。韦融双眼瞪得大大的,尖叫了一声“爹爹”,两行珠泪,便自滚滚迸出,沿颊流下,滴向衣襟。这个老僧自然就是十方大师了,他手中还拿看那根竹竿,凝目注视看薛陵,左手轻轻摇摆一下,算是跟韦融打过招呼。他冷冷道:“薛施主,你的话未免太自负了。老衲虽是皈依我佛多年,但嗔心未息,破戒杀人,并非奇事。”薛陵听出他挑衅的语气,精神陡振,心想:“我怕的就是你不敢杀人。”当下躬身施了一礼,道:“大师快人快语,晚辈甚感佩服。但晚辈赋性固执,说过的话,亦是非做不可。”十方大师目光转到那柄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冷哂一声,竹竿起处,“啪”一声,击中长剑剑身。但见这柄长剑已断为两截,这一手纯是以无坚不摧的剑气,斩断长剑,实在举世无双,令人心服!薛陵自然也万分服气,只听十方大师沉声道:“薛施主,不是老衲夸口,事实上,这一手已够你忙上二十年的了。”他微微一哂,又道:“但老衲岂能等候二十年之久呢?”薛陵突然一伸手,把韦融的剑举在手中,赤光耀目,宛如一条火蛇。他挺剑作势,说道:“何须二十年之久,晚辈这就献丑了。”韦融横身拦阻,泪痕满面,悲声道:“你………你想干什么?”薛陵道:“我想光明磊落地冲过这一关。”他一面回答,一面忖道:“假如他真是韦小容,并且换回女装如此情状,只不知我会不会心软罢手?”韦融跺足道:“你这岂不是迫家父非出毒手不可?”十方大师道:“融儿躲开,我出手例不留情,并非单是这一次为然。”韦融身躯摇摇晃晃,有如重病方愈,脚软无力。薛陵硬起心肠,左手一拨,推开韦融,随即跨步迫去。转眼间,已迫近那缺口,但见十方大师提起竹竿,纹风不动的封住缺口,仍然是使的“随风照日”这一招。薛陵举起绛云剑,剑尖向前直指,但上下微微摇摆,使人捉摸不定他剑尖的去路变化。这一招,他上来就施展过,终于被十方大师的剑气迫退。目下又使出来,十方大师冷冷一哂,竹竿不避不让。眨眼间,薛陵已冲入圈中,绛云剑闪电般向外一吐,剑尖奇准的刺中了竿尖,接向左上方推去。这时,只要十方大师竹竿随着剑势向左方移动,薛陵一个翻身即可冲入去。十方大师人远竿长。除了以剑气迫退敌人,无法力争。当下清啸一声,大股剑气源源涌出,威势之强,无与伦比,一望而知他实是已用尽全力反击。薛陵当然不敢怠慢,也自提聚起全身功力,从剑身透传出去。也是一大股森寒剑气,潮涌而出。双方剑气一触,薛陵但觉自家的剑气宛如残雪向火,一碰即消,全然不生拒敌的作用,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他自从艺成出道,凭仗那师门“巨灵六式”,加上他天生过人的意志毅力,形成了一种举世罕有的气势,纵横江湖,虽然高明如金明池、朱公明等人,也无法硬当他的锋锐,必须先行避开,再以奇奥招式反击。但这十方大师却是第一个毫不费力压倒他的人,不但不畏薛陵的剑气威势,甚至大具克制之妙,反而是薛陵感到全然无法抵挡他的剑气。说得迟,那时快,十方大师的凌厉剑气,充满了森森杀机,已如破竹般的迅快进迫,晃眼己堪堪上身。薛陵当此之时,尽避心惊,但十方大师丝毫不乱。他原是存下必死之心,是以根本不作后退之想。他纵然有愿死之意,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本能地尽一己之力,试图抵拒反击。在目下的情形之下,反击已无可能。唯一可行之法,就只有设法抵拒。他一看师门心法全被敌人克制,心念电转间,剑尖一起,抬高了半尺左右,“嗤”一声,刺了出去。所谓剌出,其实也不过是吐出六七寸而已,但剑却有如刺透一重帐幕般,发出坚实异常的声音。这可真是薛陵也不曾想到之事。但感此剑霎时重如山岳,几乎把持不住。急急提聚全身功力,运剑续施此招。双方顿时相持之下,成了胶着状态。但见十方大师全身僧袍如被风吹,飘拂不停,手中的长竹竿,斜向左指,竿尖恰被绛云剑抵住,既不能落下,亦不能回收。薛陵日下乃是使出那一招“随风照日”、这才形势忽变,没有丧了性命。这刻他正是以全力驭剑,依照这一招的运劲发力之诀,内家真力,源源涌出。只不过眨眼工夫,薛陵但觉真力越使越有,源源不绝,并且益见强大,更加拼力施为,不敢稍有松懈。但他却没有法子想得通这个道理,怎会如此大反常情?这内力拚斗之举,如何能越来越强,源源不绝?但见他剑尖渐渐前移,虽然缓慢,但片刻间,已把对方竹竿又推起了五寸之多。竹竿长,剑短,斗起内力时,已大为吃亏,何况又成了斜角之势,并非正面相争,长竹竿当然又更为吃亏。因此薛陵每推一寸,优势就随之增加许多分。薛陵心中暗喜,更不放松。突然间剑上一轻,原来十方大师的长竹竿已向天挑起,摆脱了薛陵剑尖的羁绊,也就是不再以剑气内力拚斗。那根长竹竿乍起又落,迅逾掣电,但在薛陵而言,这一丝空隙宛如康庄大道,早已一大步跨入篱笆缺口之内。十方大师竿势斗然煞住,没有当真击下,薛陵抱剑躬身,施了一礼。却听韦融叫了一声爹爹,从他身边掠过,飕地投入老僧胸怀。薛陵不由得五指一松,绛云剑掉在地上,发出呛一阵响声。他到了这刻,已可断定,韦融其实就是韦小容,因此之故,心中既茫然又吃惊,连剑也拿不住了。十方大师伸手抚摸韦融,满面是怜爱之色,轻轻道:“孩子,你千方百计的迫为父返家。其实是不智之举。”韦融欢声叫道:“爹啊!您以前不容女儿禀告家中之事,所以至今还不知道。其实许多年前,娘已经大为懊悔,终日盼你回去。”十方大师淡淡一笑,道:“为父看破了世情,皈依我佛,乃本出自真心,非是被人所迫。你母亲纵然盼我归去,但不须多久,定又诸多言语,不能见容,你还是个小孩子,那里知道,人心变化,往往无法自持。”薛陵听到此处,已确定韦融正是韦小容,心中顿时烦恼异常,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才好?只听韦小容柔声道:“爹,这话虽是有理,但阿娘早已在咱们的园子深处,亲自搭盖了一间精舍,准备给爹居住清修。阿娘说:爹一定不喜家人喧闹,更不喜时时儿女亲戚烦渎,所以拣了那一处,离屋子远离一里以上。阿娘说,只要爹搬入去住饼,那怕只有几天时间,她这一辈子也就安心满足了。”十方大师面色变得十分严肃,缓缓道:“你母亲的一番心意,为父听了也很欢喜感激。既然如此,咱们一同归去便是,但阿容你可知道?你自家已惹下了这一辈子也难以摆脱的烦恼了么?”韦小容怔了一下,突然垂下头,埋在老父胸前,没有做声。十方大师轻叹一声,目光转到薛陵面上,道:“贤婿,一同到屋子里说话。”薛陵虽然没有回答,却举步入屋。室内甚为宽敞,除了壁供佛像,此外只有一张禅床和几把旧木椅。十方大师在床边坐下,韦小容紧紧挨住老父而坐,竟是不敢抬头向薛陵瞧看。薛陵也在一张木椅上坐好,了缘迅即进来,捧了三香茗奉客。十方大师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老衲早已断绝世情,看破一切。但如若能够眼见小女出阁,得偿向平之愿,自然是莫大佳事。”他一边说话,一边发觉薛陵愁眉苦脸,又听到女儿心房狂跳之声,心中不禁泛起酸溜痛苦之感。他只停歇了一下,又道:“老衲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不便置喙。只想听薛施主你亲口回答一声,老衲以贤婿相唤,你应是不应?”薛陵挺起胸膛,豪气迫人,道:“大师何不当场试验一下?”十方大师反而愣,道:“你自承告诉老衲就行啦!老实说,假如你们早就露出破绽,老衲的绝情槛岂是这么容易就闯得过的?”薛陵道:“晚辈是尽力而为,实无必成的信念。”十方大师道:“你是不愿使老衲感到无颜,才这么说法,其实你再回想一下,你是用什么武功闯过这一关,就能明白了。”薛陵细细思索,突然大悟,忖道:“原来我还是使用他们韦家剑法,由此发挥出绛云剑的威力,才侥幸得手。怪不得十方大师毫无愠怒不悦之意了。”他点点头,道:“晚辈明白啦,但假如晚辈怕死惜命,想来也无法施展贵府的绝艺,大师您说是也不是?”十方大师肃然道:“说起了这一件事,你当必未曾忘记,寒家的家规,曾有严禁传外人的一条,因是之故,老衲不得不问个明白,瞧瞧你算不算是外人?”他长长吁一口气,接又道:“老衲自视甚高,绝无丝毫要挟勉强之心,这一点望你万万不要误会。”薛陵听他口气,察他举止,实在真是有道之人,纵然不算是侠义道,但也决计不是邪恶门户。像这种人,在武林中唯恐其少,岂会嫌多?因此,他顿时又想到自己如若与他作对相抗,情形自是不能与往时相比了。他心念电转,只不过刹那间,已把道义、信诺以及武林消长盛衰之机,想得透澈明白,心中已有了主意。十方大师道:“老衲就要依你之言,加以试验了。在开口之前,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薛陵冲口道:“这等婚娶大事,依礼当须由父母作主。我………我…………”方自呐呐间,韦小容忽然低声插口道:“你的身世,天下皆知,目前尚有谁人可以为你作主?”她的话声虽低,但似乎已用了不少气力,挣得双颊通红。十方大师道:“我佛慈悲,原来他的身世竟是很悲惨,但往者已矣,咱们暂时不必提了。”但见薛陵的神情变得十分消沉沮丧,一望而知,他斗志全消。十方大师壮岁之时,看破世情而出家,人生经验何等丰富。此时眼看薛陵从豪气干云的侠士,变成如此消沉落索,登时明白,此事其中必有莫大隐情。然而若是轻轻易易放过了这等俊秀人物的话,如此佳婿,实是难求,为了女儿着想,说不得只好多费点心力了。他想了一想,道:“阿容且退,待为父与薛施主说几句话。”韦小容迟疑了一下,这才退出屋外。十方大师徐徐道:“薛陵,世上之人,自结一切冤孽,到头来沉沦苦海,莫能起拔。为此之故,老衲岂能也如世俗之人,自寻烦恼?”薛陵但觉这位老僧的话,大有道理,心中郁结之气,听了这几句话之后,竟然消散了不少。但他心中的疑惧犹在,当下肃然恭容,道:“老禅师以慧眼察看众生,自然能超然物外,无窒无碍。但晚辈身遭非常之恨,莫能排解。只怕纵是皈依我佛,也是无用。”十方大师微微一笑,道:“佛门广大,无不渡之人。不过你如若心存非常之恨,则须以入世法门解之。只因爱恨之念,存于灵台方寸之间,天地虽大,亦无处遁逃,是也不是?”薛陵细细咀嚼话中之意,似悟非悟,但心头却感到轻松了不少,要知,他一直把心中的痛苦、烦恼密密收藏,从来没有与别人讨论的机会。目下十方大师以超脱世俗的智慧,慈悲的胸怀,示以禅机。使他不知不觉生出敬仰依赖之心。此心一生,可就不再把一切痛苦深藏心中了。他垂头道:“老禅师有所不知,晚辈的遭遇,有些不是人力所能解决,假如只是个人的恩怨情孽,尚可一身担当。但有些事情,唉………”十方大师道:“这样说来,你自信担当得起个人的恩怨情孽了?”薛陵点点头,道:“晚辈曾经结识一位红粉知己,昔年蒙她庇护,不但逃过杀身之祸,兼且得投明师,修习武功。”他扼要地把齐茵这一段情缘说出来,最后当然谈到何以不能和她结合之故。他作一结论,道:“齐茵青春貌美,虽说晚辈很伤她的心,但假以时日,她必将另有遇合,心中创伤,得以平复。”十方大师缓缓颔首,道:“或能如此吧!”薛陵又道:“但晚辈另有非常之恨,只觉天地茫茫,全然无处逃避。”十方大师道:“据你所说,你全家均被朱公明、梁奉所害,除了情愁难解之外,倘有何事令你如此忧怖?”薛陵低头轻轻道:“朱公明临死之时,向我透露一个极大的密,那便是家母尚在人间,唉!此事不说也罢。”十方大师悯然道:“原来如此,你幸好遇到老衲,得以破疑解惑。”薛陵全身一震,抬头睁眼,望住这个黑眉拂颊的老僧,十方大师轻诵一声佛号,道:“以老衲想来,朱公明既然是如此奸恶之人,他的话你岂能深信不疑?”薛陵惶惑地道:“但晚辈亦不能断然不信啊!”十方大师道:“你如能断然不信,自然最好不过,如若有所未解,自应尽力访查,弄个水落石出才是。”薛陵的勇气已恢复了八九分,道:“大师竟是主张晚辈去查个明白么?”十方大师道:“正是此意,老衲虽然不知朱公明怎样说,但以意度之,必定十分的惨酷不堪,使你肝肠断裂,连访查个明白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因为他深知你的为人,才施展这等毒计,你从如今起,完全放下此事,定须等到访查明白以后,再作计较。”薛陵一跃而起,拜伏地上,道:“多蒙大师启我茅塞,晚辈不啻再世为人。”自然薛陵并非从此就完全安心,他只不过改变另一方式来担当这个莫大的忧疑心事而已以前他是先相信有此事,竟然连访查的勇气也没有,现在则是暂不相信,等查个明白再说。十方大师拉他起身,道:“这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有不少急待解决之事,例如与金明池有一年之约,而他已看手修习”无敌佛刀“,万恶派有人着手修习”无敌神手“,那金浮图之内,虽有千百种绝艺,但连同寒家的”无敌仙剑“,这三宗绝世奇功却因已流传于世,便没有留在金浮图之内。”薛陵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十方大师又道:“还有就是你和阿容之事,亦须有个交待,依照韦家祖规,你已学去本门剑法,最轻的惩罚,也须断去使剑的一只手臂。”薛陵一听便知,假如他答应娶韦小容为妻,则不但可免去断臂之祸,甚至可以修习这一门剑术,得以和金明池相抗。他一时难以委决,垂头寻思。十方大师等了一会,才道:“照理说婚姻之事,自须父母作主,但你经历千辛万苦,渡过无数艰险凶危,可知你已具足了自主能力,即使父母在堂,也不过是禀告一声,无须他们代为作主,何况你身世如此,除非是令师反对,别人都不能左右于你。”薛陵左思右想,实是无法决定,他不是不知韦小容文武全才,复又美照人,多日来的交往盘桓,已生出了感情。因此,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不愿意娶她为妻的情绪,而是这件事牵涉太广,他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必将误人误己,遗患无穷。忽听十方大师提高声音道:“阿容进来。”韦小客掀而入,目光一转,但见薛陵肃立禅榻之前,一时看不出情势如何,芳心中忐忑不已。十方大师道:“阿容,为父已经皈依我佛,出家为僧,你也不是一般世俗的儿女,所以为父决定召你进来,好好商量一下。”韦小客道:“商量什么呀?”十方大师道:“假如为父是薛陵的话,对于这件婚事,一定有许多顾虑,先说拒婚这一方面,则他与咱们韦家非亲非故,而学去了一招剑法,最轻的处置也得断去一臂,这在他来说,还不算是不敢承受的痛苦,最使他顾忌的,恐怕是他若然修习不到绝艺,则将来万恶派之人横行天下,无人能制,金明池亦将取他性命。”薛陵和韦小容都默默听着,深觉十方大师之言有道理。十方大师又道:“其实拒婚的弊害,倘不止此,例如纵使我韦家放过了他,也让他顺利得到金浮图的武功,但他势必得与齐茵日后在一起勤修苦练,这一来他不但使齐茵失去了机会,蹉跎青春,同时自己也陷溺越深,痛苦倍增。”薛陵叹道:“晚辈竟从没想到这一点。”十方大师向女儿望了一眼,见她面色不豫,便道:“阿容,情之为物,十分奇妙,千古以来,尚无人能够识透,有人说情尚专一,决不能分心,但亦有人以为不然,因为心灵原无境界,可以广含万物,宇宙虽大,唯有心灵能够测度,因是之故,有人认为若是因缘巧合的话,一心之中,可容两种真情,甚至多于两种。”韦小容一怔,道:“一个男人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么?”十方大师微微一怔,道:“自然能啦,但其中甘苦,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话声一顿,按着又道:“现在再代薛陵分析下去,他如是存心尽孝之人,定然也得考虑到薛家香火,假如他存心不谈婚娶之事,薛家一服,便自他而断了。”这十方大师娓娓道来,分析透辟详尽,许多都是薛陵所不敢想而或者简直是没有想到的薛陵叹一口气道:“晚辈得聆教诲,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十方大师道:“施主好说了,老衲只不过由于是局外之人,得以冷眼旁观,是以看得较为清楚而已,假如老衲尚未出家,仍然以阿容的父亲的身份处理今日之事,只怕不容易如这刻般心平气和了。”他话声略顿,按着又道:“假如你前前后后一想,毅然下决心,全心全意的娶了阿容,这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病,只怕你自家还不知道。”薛陵讶疑交集,恭容道:“还请大师一并指迷。”十方大师道:“以老衲的看法,你是个极为重情尚义之士,那齐茵姑娘对你恩深似海,情重如山,又是你平生第一个爱上的女孩子,这一段情,不但不会随时日而俱逝,反而是时间越久,你就越是怀念,内疚也越深。”薛陵大惊道:“晚辈会不会如此,自家实是不知。”十方大师道:、“当然会如此啦,除非是齐茵在一年之内,竟然嫁为人妇,换言之,她是在你失踪的一年之内,又尚未与阿容成亲以前,竟已出嫁,则你才不会内疚于心。”薛陵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想道:“原来这宗婚事,倘有一年的缓冲时间。”精舍内沉寂了片刻,十方大师一声叹息,打破了寂静,他徐徐道:“老衲管完你们这件事,再也不过问尘俗之事了,薛陵贤婿,你耳听老衲说来………”薛陵不由自主的恭应一声,韦小容顿时眉开眼笑,却急急低头,不让他们见到这欢喜的表情。十方大师道:“阿容从现在起,便算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但期以一年,好让你专心炼功习武,艺业既成,才行礼成亲,但老衲却出一个难题给阿容,那就是她一定要替你解决齐茵的问题,这解决之法,不外两条途径,一是她使你肯娶齐茵为妻,若然如此,齐茵是姊,阿容是,都是你的妻室,无分轩轾,二是她设法促使齐茵出嫁,阿容定须解决了这个大问题,方许嫁给你这个结论,使薛陵、韦小容这封年青人都听得呆了,尤其是韦小容,玉面变得十分苍白,但觉这个难题,简直是故意不让她嫁给薛陵一般。十方大师又道:“现在我们动身回去,且看贤婿你的福缘如何?”薛陵全然不明白这位老僧所说的“福缘”,指的是什么事?韦小容怯怯道:“爹爹,你出的难题………”十方大师霭然一笑道:“孩子,佛家最重因果,你若不解决此因,将自恶果,因此,你必须尽心尽力的去解决,但你的力量有限,容或无法解决,现在你附耳过来,为父传你一策,当可大有碑益。”韦小客这才化忧为喜,抱住案亲,十方大师情不自禁的伸手摩挲她的面颊,疼爱之情,流露无余。以这位得道高僧,居然也流露出舐犊之情,实在太难得了,薛陵触景伤情,不由得鼻子一酸,连忙移开目光。十方大师在女儿耳边轻轻道:“孩子,假如你想不出解决之法,便须用心打听谁是当世之间最聪明多智之人,然后向他请教,以为父的料想,这个难题断然无法解决之理。”韦小容听了这话,登时记起了以智名震天下的纪香琼,顿时喜世望外,连连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十方大师又同薛陵道:“在咱们动身之前。老衲还有一些要紧的话告诉你,第一件是你不论将来是否与阿容结为夫妻,老衲亦作主免去你学去韦家剑法之罪。第二件是那金浮图历世百余年之久,也该是开关出世的时候了。”韦小容以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爹爹敢是说并不干涉任何人开启那金浮图?”十方大师道:“正是此意,这件事与薛陵的福缘大有关系,详情以后再说。”他大声叫了缘进室,见过韦小容和薛陵。然后命他收拾一些用物,了缘用一根禅杖为扁担,挑起衣物包袱,一同出寺。出得寺门,路边树丛后闪出两条人影,却是家仆阿金和阿张,他们迎上来,拜伏路上。十方大师命他们起身,道:“老衲出家多年,已是佛门弟子,你们往后不必如此。”阿金、阿张都垂手而应,十方大师转眼向薛陵道:“他们都是咱们家中老仆的后人,老衲瞧着他们长大的。”他随即向阿金道:“阿龙呢,可是在家中么?”阿金瞧了韦小容一眼,呐呐道:“大少爷他………”韦小容接口道:“哥哥他替女儿引开齐茵,恐怕要个把月才能回家。”十方大师摇摇头,道:“你们当真是胆大妄为,但望阿龙不曾忘记家训那就好了。”薛陵这才知道韦小容果然真有一个哥哥,抽空一问韦小容,方知韦家家训不许儿子踏入江湖中闯名立万。阿张急急疾驰而去,不一会,驾了一辆马车,还有几匹长程健马。由于薛陵的行踪要保持机密,因此他和韦小容同坐马车,十方大师等人反而骑马上路。一路西行,薛陵已知道目的地是打箭炉,由于心中暂时没有挂碍,是以一路纵览景物,胸怀舒畅,竟是多日以来最轻松的时刻。西南风光,与内地迥异,沿途所见,除了汉人之外,尚有藏人、番人、苗人、东人、等,服饰各异,甚为有趣。饼了雅州,已入康境,汉人渐少,再经泸定,过泸定桥,一日行程,即抵康定。薛陵对那些黄衣或红衣的喇嘛,甚感兴趣,听韦小容说,才知道此地盛行喇嘛教,同时又得知韦家一直是宁远土司府的西席先生,在此地身份十分尊贵。那十方大师未出家以前,就曾在土司府中教导现任的土司,而近两年她哥哥韦一龙也承袭此位,不时入府教导土司的儿子们。因此韦家在打箭炉势力极大,车马所至,路上之人,无不礼敬。大夥儿终于驰入一座花园之内,仍然驰行了多时,才抵达韦府门口,大门外已簇拥了一大群人,最前面当中的竟是个中年美妇,容光照人。韦小容跃下马车,如乳燕般投入这中年美妇怀中,十方大师反而站定在五六尺外,合什回讯而已。许许多多的家人,都纷纷向十方大师行礼,其中有些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或老妇。十方大师一一与他们寒喧说话,热闹非常。薛陵和许平在一旁简直完全不受人注意,但忽然那中年美妇分开众人,走到薛陵面前,所有的目光才集中他身上。薛陵躬身行了一礼,心想:现下尚不能称为岳母,只好道:“晚辈薛陵,谒见韦夫人。”韦夫人那对精明强项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好久,才道:“当真是一表人才,无怪阿容爱上了你。”薛陵听了,不觉面上一红,韦夫人已察觉了,笑道:“孩子你别介意,老身在此地居住了三十多年,竟也和本地之人一般的直率无礼了。”许平也上前叩见,韦夫人一摆手。道:“孩子起来。”许平但觉一股潜力涌到,硬是把他托了起身,心中登时大为佩服。这一日摆酒接风,大开盛筵,全庄上下开怀欢宴,热闹之处,不必细表。翌日早晨,薛陵在韦小容硬迫之下,换上当地服饰,顿时变了样子,惹得韦小容笑个不停。她自家也换上短衣窄袖,足登皮龀,拉了薛陵出屋,挑选两匹快马,并肩出游,时而疾快,时而缓行,韦小容充作向导,介绍本地风光以及民性习俗,整个上午,玩得十分愉快。下午,薛陵被召到距庄屋里许远的一座精舍中,见到了十方大师和韦夫人,十方大师吩咐他向韦夫人行过子婿之礼,这才说道:“夫人她已同意老衲的办法,因此将来你和阿容如若不能结为夫妇,她也不会怪你。”韦小容轻轻叹息,薛陵只好唯唯以应。他晓得十方大师特地说出这话,必有很深的用意。不过一时之间,却是摸不透此举用意何在?十方大师又道:“现在要谈你如何习艺之事了,据老衲所知,金浮图内的千百种武功中,尽避有许多是惊世骇俗的奇奥功夫,但细细探究,却没有一宗能强胜过两位祖师合创的三大绝艺。”他停歇一下,才又道:“这三大绝艺你也知道的,便是”无敌仙剑“、”无敌佛刀“和”无敌神手“,三者之间,不易分出轩轾,恐怕是功力深者,便可得胜。”韦夫人接口道:“这几乎已是不易之论了,问题是阿陵的功力,未必见得会比修习其他两种绝艺之人为强,这也勉强不来之事。”韦小容忍不住插口道:“爹和娘叫他到这儿来,就只是告诉他这几句话么?”十方大师微微而笑,韦夫人道:“急什么,若然只是这几句话,何须到这儿才说呢!”韦小容大喜道:“难道说还有别的办法不成,那太好了。”韦夫人道:“结果如何,现下只有天晓得,此所以大师说要瞧阿陵的福缘如何,我们尽人力最多做到给他一个机会的地步而已。”韦小容忙道:“什么机会呀?”韦夫人道:“你爹决定打开石室别府,让阿陵进去碰一碰运气。”韦小容睁大双眼,道:“打开石室别府,娘不是说过无法打开的么?”韦夫人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道:“阿娘一个人自然无力打开石室别府,定须你爹回来,同心协力,才能打开,唉!这个机会我本想留给龙儿的。”薛陵立刻道:“若然如此,小婿泱不敢拜领………”韦夫人摆摆手,阻住他再说下去,通:“你如若终能娶阿容为妇,不但是半子之亲,而且阿容终身有托,我这个做娘的也大感欣慰,再说韦家家训不许儿子侧身武林之中,龙儿即使再学到什么绝艺,也是没用。”薛陵道:“小婿拚命下苦功修习无敌仙剑,已经大感满足了。”韦夫人道:“这一门剑法,你非修习不可,但制胜杀敌还没有把握,必须去碰碰你的运气才行,如果在石室别府内得不到别的奇功绝艺,那就只好回来埋头苦练了。”她停歇一下,才又说道:“那石室府之内,是一处天然的奇异地方,在山腹之内,有几十条回环不通的甬道,又有数十间石室,昔年家翁以及一众家人,都居住在这石室别府中,侍奉天痴翁老祖师,你岳父十方大师小时候,日日在里面玩耍,熟得不能再熟。”薛陵听到这儿,心知必定有奇怪之事在后面要说出来,不由得凝神端坐,侧耳恭聆。韦夫人又道:“到了他十岁左右,迁出别府,三十年后重入别府,却几乎迷了路,敢情那别府内的路径,已和他记忆之中大不相同了。”韦小容讶道:“听说那石室别府深藏山腹之内,无论是甬道房室,俱是天然生成,爹爹第一次几乎迷了路,难道说那些甬道也可以改变的么?”薛陵听了这话,才知道敢情连韦小容也未到过那石室别府,甚至仅知概略,未悉其中详情。十方大师接口道:“难怪阿容你会迷惑不解了,要知那石室别府之内的甬道,本来就回环往复,有如迷阵道般,当这别府封闭,咱们全家迁出之时,你祖父依照圆树祖师的遗示,堵塞了数处地方,这么一来,别府内的通路立时变成一座出奇深奥的阵图了。”韦夫人道:“若是爹爹您懂得这一门学问,自是不愁迷路,但如若全无所知,那就一定走不出来了,对也不对?”这话仍然在争辩那十方大师第一次进入别府之时,何以会险险迷路一事。十方大师徐徐道:“问得好,为父自然一早就详熟了别府内阵法的奥妙,但由于你祖父业已去世,你祖母已是八旬以上的老人家,你母亲则修为日浅,功力有限。”他略为停歇一下,眼见女儿和薛陵两人全都眼露茫然之色,情知他们想不通此事怎会牵涉到武功上面去,当下又按着道:“要知那石室府,经过圆树祖师带来的天竺僧侣,独运匠心,加上了奇巧的禁制之后,那扇石门,奇重无比,寻常之人,虽有千百之众,也无法推开。”他的目光转到韦夫人面上,倏然闭口,似是不想多说话。韦夫人立刻接口道:“那别府之内,匿藏两位祖师的金身法体,因是之故,不让寻常之人得以随便进入,但圆树祖师却有遗言说,在他圆寂西归之后,仍然有一段因缘待了,所以又不许封死府门,于是那几位从天竺来的僧侣,设计了这一道石门,暗藏机括,不但推动之时十分沉重吃力,而且每开启过两次之后,便自行封死,要得等到别府门内上方一个水室的冰块,被一块万年温玉完全溶化,这个封门机括才会复原。”韦小容讶道:“为何要开启两次之后,才把府门封死?”韦夫人道:“因为每进一次,务必连开两次才行,一次是进去,一次是出来,那冰室内的冰,总要十年之久,才能溶化,换言之,这道别府之门,要隔十年左右,才能再付打开。”韦小容恍然道:“原来如此…………但女儿还是觉得有点不大明白?”韦夫人道:“你的性子就像我一样的急,听完了自然全明白。”她略带斥责意味地瞧了女儿一眼,这才转向薛陵道:“那道别府石门每开一次,就加重了不少,更是难开,容儿他爹爹第一次进入别府之时,是由我和婆婆两人在外面接应,等他出来之时,由我们推开石门,放他出来,其时他功力亦尚浅,最初是他独自奋力推开了石门,以致累得头昏眼花,又因为只有十二个时辰的限制,逾时便不得出,所以他不敢休息,勉强深入查看,疲乏匆忙之间,竟迷误了道路,于是只好集中全力找寻出阵之法,便自白把十二个时辰都糟塌了。”韦小容又想开口询问,可是记起刚被母亲斥责过,便又赶快闭口,薛陵瞧在眼中,差点儿笑出来。韦夫人道:“你们一定想知道何以要容儿的爹起初独力推开石门,那是因为婆婆年老,我又功行太浅,生怕用力之后,十二个时辰内未能恢复,兼且当时还须借此机会,测探出婆婆和我两人之力,能不能推开石门,由于我们两人加起来,可以抵得上容儿爹一个人,是以让他独力去试,假如他推得开,则他出来之时,我们也推得开了,若是开始之时出手助他,只怕到他想要复出之时,才发觉我们力量不够。”韦小容大惊道:“假如爹爹被困在别府之内,漫漫十载,只怕绝无生出别府的机会了。”十方大师这时才接口道:“这个自然,那别府之内,全无可供里腹之物,只有冰室中的冰块,还可以用来解渴,但十年之久,单是饮水的话,焉有活命,若是携带干粮,无论如何也支持不到一年半载,何况十年之久。”韦夫人接口道:“这别府之门,每开过一次,就重似一次,因此之故,到了十年后打算再度入探之时,竟不敢进去。”韦小容忍不住讶道:“可是门已打开,却不敢进去?”韦夫人道:“不错,你爹和我两人合力推开了府门,然而我知道单凭我个人之力,不足以放他出来,以是之故,放弃了入探之心。”她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于是又过了十年,再实现了二度入探的愿望,这一次我独力地无法开门,但由于你爹功力精进,能够在里面以双掌吸门,助我开启,所以这一次他冒险进去了。”韦小容道:“那么爹爹已参拜过两位祖师的遗体了?”韦夫人道:“如果他已找到这一间密室,还用得着给阿陵碰碰机缘么?”她转面向薛陵道:“你一直留心静听,不发一言,可见得耐性过人,现在要说到这机缘到底是什么了,其实我们尚非当真知晓,但从上一辈的口风上,却可以猜测出必是一种深奥绝世的武功,乃是两位祖师融合贯通创出的一种心法,古今罕有伦此,这个密,只要你找得到那间密室,谒见两位祖师的遗体之时,便可以揭晓了。”韦小容道:“那第二次入探别府之时,爹爹何以找不到密室,既然连爹爹也找不到,阿陵如何找得到呢?”韦夫人道:“这就得瞧他的运气了,上次你爹爹入府之后,耗费了六个时辰打坐练功,以便恢复气力,谁知六个时辰过后,别府内十分昏暗,虽然你爹细细搜索,但时间太短,兼且视力受到限制,终又空手而归。”十方大师忽然插口道:“薛陵,你听了以前这些经过,当可知道实是万分危险,假如老衲和你岳母两人合力仍然不能推开石门放你出来,那是必死无疑,又假使你在别府内,陷失于阵法之中,过了时限,我们无从援救,那也是非死不可,因此,你不妨多作考虑,始行决定。”薛陵沉吟忖想,没有立刻回答。韦小容忽然道:“那么等三日之后才回答吧!”十方大师举手作势送客,口中道:“就这么决定,你们多商量一下,反正事情不急在一时,不过一经决定,薛陵就得下十天八天苦功,把别府地形图研审精熟,免得到时迷失在阵中,误了出府时限。”薛陵随同韦小容辞出来,回到庄屋,韦小容跟到他房间,恰好许平出去狩猎,没有旁人在侧。韦小容道:“你心中可有了决定?”薛陵摇摇头,道:“还没有。”韦小容道:“我却主张你不必冒险,照我的估计,以你的天聪,苦练上一年时光,应该可以跟金明池决一胜负了,纵使仍然不行,我还可以出手助你。”薛陵道:“你觉得入探别府很危险么?”韦小容道:“当然危险啦,如若不然,爹娘早就让哥哥去碰运气了。”薛陵道:“说不定到时我和你哥哥一齐进去。”韦小容突然大喜道:“有了,你不妨碰碰运气,反正我也跟你进去,我们要死就死在一块儿,这样我就不必耽心害怕了。”她说得异常诚恳真挚,欢容满面。薛陵心中大为感动,想道:“她与我到底会不会当真成为夫妻,还是未知之数,却已甘愿与我同生共死,唉!此情如何能淡然视之?”这一天,韦小容不离薛陵半步,谈谈笑笑,过了一天。薛陵可就发现韦小容实在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子,而且十分真率,没有许多做作。许平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大人们发生了许多事情,他在韦家庄结交了几个少年,终日驰马行猎,倒也快活。这三日时光,在薛陵感觉中真是过得太快了。只因韦小容整日陪着他,曲意承欢,深情款款。使他真有不知人间何世之感,而最近以来,他心灵上的负担太过沉重,一旦暂获解脱,又有玉人相陪,自然只恨时光过得太快。第三日的黄昏,薛陵又在精舍中谒见十方大师和韦夫人。十方大师问道:“你想妥了没有?”薛陵恭容道:“晚辈已想过了,只要别府石门能开,一定不辞危险,进去探看。”十方大师露出稀有的笑容,道:“好!有志气,那就这样决定了。”韦夫人道:“我早就瞧出他是个铁铮铮的人物,必定不会畏惧艰险。”韦小容道:“好教爹娘得知,女儿也决意随阿陵进去。”韦夫人神色如常,十方大师叹一口气,道:“那有这么如意的算盘,假如可以同时进去两个人的话,你哥哥便不致于落空了。”韦小容讶道…“为什么只容一个人进去?”十方大师道:“那别府的石门,沉重万分,我和你母亲合力,也不过推开一线而已,薛陵须得拿捏时间,勉强挤了入去,石门紧接着就关上了,他若是身法不够快,尚有被石门轧扁之险,试问第二个人怎生进去?”韦小容顿时楞住,半晌作声不得。韦夫人把她拉到身边,展臂搂住她,柔声说道:“孩子,你别傻了,我和你爹难道会拿你终身所托之人来开玩笑么,事实上,他如若不能碰上旷世机缘,一年之后,只怕亦难活命。”十方大师道:“正是如此,只因薛陵所学不博,若然要他在一年之内,精通咱们韦家的无敌仙剑,谈何容易,所以我们参详再三,仍然让他冒险碰碰机缘。”韦小容十分失望,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十方大师取出两张详图,同薛陵细细解说,韦小容却猛动脑筋,看看怎样替薛陵准备大量的干粮。她想到那石门既然稍启即闭,则薛陵自然没有可能运几大袋干粮进去,否则她也可以进去了。她想了许久,虽然找不到办法,但却有了主意,当下匆匆出去,向一个老人请教妙计。薛陵全心全意参研别府原先的地形和后来摆成的阵法,发觉艰深繁复之极,果然不是三两天就弄得明白的。但事情越是艰苦,他就越感兴趣,全神贯注地苦苦参研了七天,总算完全弄通,记得滚瓜烂熟。第八天早上,薛陵命许平到精舍随侍十方大师,除非薛陵去找他,否则不许他到庄屋这边来。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出了事,许平不见了薛陵,定必生出误会,是以作此安排,最低限度在一两年之内,不会有事故发生……他们凌晨出发,一共只有四个人,那便是十方大师、韦夫人、韦小容和薛陵,都是轻装徒步上道。下午时分,已进入荒漠无人的乱山之中,到了晚上,薛陵发觉已置身在冰雪世界之中,由于地势太高,可以感觉到空气稀薄。这一夜他们在一个隐而宽大的山洞中歇息。这仙洞甚是宽大,有门户可遮蔽风雪,洞内又有床炊具等各物,乃是百余年来韦家开辟的中站。十方大师道:“那别府就在金浮图的下面,但这条通路,千百年来,除了韦家之外,尚无外人经行过,别人前往金浮图,都是从另一条道路。”薛陵听了这话,不大明白,但他并不多问,帮着韦小容整理卧具,又生火弄了一点饮食翌日绝早起身,大家在洞内打坐用功,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先后出洞走动,舒展骨骼筋肉薛陵在洞前的一片斜坡上,踏着落雪,缓缓的走,走了一回,背后传来韦小容的声音,道:“阿陵,做完功夫了没有?”他停步回头望去,但见韦小容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大氅,鬓边插着一朵绒做的红花,在雪地之中,色彩特别鲜明,益发显出她的娇丽质。他忍不住微笑道:“啊,你真漂亮极了。”韦小容颊泛桃花,眼中透出欢悦的柔情,轻俏地走到他面前,轻轻道:“你还是第一次夸赞我呢?”薛陵道:“以前并非觉得你不美,而是名份未定,现下总算暂时有了名份,如若这感觉还藏在心中,便对不起你了。”韦小容甜甜的笑一下,随即问道:“你冷不冷?”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觉得十分温暖,便放心地点点头,又道:“这边来,我带你去瞧瞧一个奇景。”两人牵手亲蜜地走去,绕过山坡,转到一座危崖之上。韦小客指住正西方,高声说道:“瞧,那是什么?”薛陵放眼望去,但见远处的一座雪山上,隐约闪耀出一片金光。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座金色的宝塔,矗立在山侧一座悬崖的边缘上。此时朝墩初露,慢慢的照亮了那一片地方。那朝阳的光照在塔身上,反映出万道金霞,在冰天雪地之中,幻化出人寰罕见的富丽奇景。他瞧了一会,韦小容道:“那就是百余年来传诵于天下武林中的金浮图了,你可曾发觉这儿望去时,目光竟是从许多白皑皑的山峰之间穿过的么,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全程中只有两处看得见这座金塔,一是此地,另一处是到了迫近那金塔座落的悬崖之前,有一条狭谷。”薛陵道:“记得十方大师说过,别府就在金浮图底下,那么咱们竟是从悬崖这一面进去了?”韦小容道:“是的,我们可以一直通过幽谷,直抵崖底下,上面的人,由于地势的关系,怎样也瞧不见下面景色,亦无法下得来。我们沿一条险道盘旋登崖,到了距金浮图只有二十丈左右,便有一块凹入的平地,那等如是一座高大宽深的洞府,风雪都不能侵入,甚至温暖。”她停顿一下,目光已从远处的金浮图移到薛陵面上,薛陵也收回目光,因为朝阳渐高,光线越强,金塔反射出来的光芒也更为眩目了。韦小容又道:“那座极为宽深的石洞,就是石室。别府之门,就在这石室之内。”薛陵道:“以前你们全家都住在别府之内,想必十分寂寞,终年既罕见外人,连那日常食用之物,亦十分难得。假如现在要你住在那里,一定难以忍耐。”韦小容笑道,“那也不见得,假如和你在一起,住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她话声略顿,又道:“其实那儿也不算远离人烟,因为另一条路到这金浮图来,沿途在向阳背风的地方,尚有人烟。而距那金浮图山脚不过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座喇嘛寺,又有村寨,可以买到牲口,食住不成问题。”薛陵道:“那么假如武林朋友们广集此地,食住的问题,都得上那村落解决了。”韦小容道:“当然啦,莫说他们,连我们以前住在别府之时,也得到那村落购买食物。在那石室之内,有一条道,出口处在山侧,风势最强,是以任何人都不会走到那边去。从出口处下山,绕一点路,就可以抵达喇嘛寺,过了喇嘛寺,再行数里,便是那村落了。”", "summary": "薛陵和韦融商讨后选择接受韦兄的条件。为了见到老师父,他们决定尝试通过绝情槛。过程中遇到了十方大师的挑战,即便薛陵在他的对决中展现了高超的剑术,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但十方大师对薛陵的剑术表示赞赏,并提到薛陵已经掌握了“随风照日”的奥妙。在与十方大师的对话中,通过韦融的提及加之十方大师的邀请,薛陵答应成为十方大师的女婿,娶韦小容为妻,随后可以合规学习韦家剑法。十方大师和韦夫人让薛陵进入石室别府寻找机缘。石室别府藏有两位祖师的金身法体和一种深奥的武功心法,其中十分危险复杂。韦夫人和十方大师为薛陵准备了地形图,并指导他如何通过石室别府内的阵法。韦小容为薛陵准备了干粮。最终,薛陵在十方大师和韦夫人的陪同下,前往石室别府,准备探索其中的奥秘。"} {"context": "“谈你大爷?喜子,师兄以前可是给足你面子了,我警告过你最好别为难我们小爷,你他妈不给师兄面子是不是?好啊,今儿我就替师傅清理门户一掌拍死你算了!免得你再给小日本当狗!”马福祥站在无双面前怒目瞪着佟四喜,这老头子是真凶。都说老虎是兽中之王,可老虎老了牙都会掉,但马福祥却永远都好似是从降妖除魔以暴制暴的钟馗,永远牙尖嘴利,吃人不吐骨头。“三姥爷您先歇会儿,我想我有必要跟他谈谈。毕竟咱们双方日后都在长春这一代生活,难免还会碰到,也该寻个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法子。”无双跟着佟四喜走进了暗处。“小爷,四喜的根是盗门,永远不敢与您为敌,但您也应该知道,四喜是商人,商人不谈钱谈什么对不对?请不要误会我,我跟日本人之间是纯粹的商业关系。”“少来这套,挑重点的说,说说吧,有什么买卖跟我做。”果然不出无双所料,佟四喜看上了凤凰根,他说凤凰根如果落到了寻常人家,那就是腐朽的烂木头疙瘩一块,唯有他佟四喜才懂得如何栽培,让它茁壮成长为一棵凤凰树。如今只有纳兰鸿一个外人在,你我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候凤凰根自然会算小爷一份,纳兰鸿给你多少,佟四喜照样一分不少的付给你。“多少钱?”无双笑问他。同四肢伸出一只手指,并强调九位数。那个年代一个亿可是大价钱了,不像现在是个大企业动辄几十亿资产的,那时候国有大中型企业几家凑一起能不能凑齐一个亿都说不定,一个亿的资产足够上市了。“一个亿你就想买叶赫那拉氏贝勒爷的人头?这买卖你是稳赚不亏呀?抱歉,我没多大兴趣,小爷我虽然不像你佟四喜那么有钱,可从小衣食无忧不愁吃不愁喝浪荡惯了,进入下一个话题吧。”无双虽然不太喜欢纳兰鸿,但这小子总比佟四喜善良,那咻闯下如此滔天大祸纳兰鸿竟然可以不计前嫌并且成全他和白素的姻缘,可见此人内心善良是个可教的朋友。“小爷爽快,行,凤凰根的事咱先放一放,川岛君上几日找过我了。希望四喜可以依靠人脉聚齐盗门的老兄弟们去帮国际友人找一架失落在兴安岭里的运输机。小爷,今儿这事咱俩可以全当强不相欠,反正谁也占不着便宜,不过还望小爷看在我们同门,您得叫我一声四姥爷的份上帮我这一次!”“运输机?坠毁在兴安岭?还国际友人?狗屁,我看是小日本惦记着兴安岭的地缝子吧?想知道俄国老毛子陨落的那架运输机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想跟俄国人争夺兴安岭地缝子的发掘。实话告诉你,那架苏联容克斯JU90V8运输机的下落我知道,不过……不管是小日本还是老毛子我都没打算跟你们做这笔交易,你记住了,那儿是盗门禁地,谁也不许踏入半步!”无双嘴很严,一口直接拒绝了佟四喜,当然,如果过几天格拉西姆来找他,也是一样的口吻。日本人也好,老毛子也罢,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无双也无法估计,凭自己现在的势力到底还能守护这个秘密多久。佟四喜阴沉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哼哼……小爷你不后悔?”“不后悔!”“四喜看小爷今日双眉外扩,眼中少魄,口唇浮暗,眉宇间透着衰气,怕是最近要走背字儿啊!”佟四喜的金点术是天下无双的,金点术中观相是入门之法。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竟然当着无双的面把话说的这么阴狠简直是咒无双,不过他的确也没说错,无双自己都觉得最近体内有些阴寒,好像阳气正在逐渐衰减。人们总说运气运气,既然运与气两个字合起来才组成这个词,那么人的运自然也与体内的气有关,这股气肯定不是说普通的胀气或者体内的废气。它也不是迷信说法,是真真正正存在的,盗门中金点术管它叫宏气,宏气跟人的阳气差不多,随着人进入生命的每一个阶段也会不同的增加或者减少,当然,这些跟自身原因和外界影响都有关系。宏气盛则鸿运当头,宏气衰,则霉运当头,你喝凉水都能噎着。无双把千机诡盗关于金点术的入门篇已经背了下来,自己明白自己现在的运术,所以才会到哪里都带着马福祥和蓝彩蝶。但事到如今,就算被佟四喜识破,自己硬着头皮也得拿话给他噎回去。“多谢佟老板关心,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无所谓,我跟您比不了,无双就是个小贼,倒是您呀,您是富甲一方的巨商,膝下只有一个单传儿子。我看嘉宁哥双颊无光,发梢无油,额心泛黄,看来他最近的运气也不太好,你最好让他少出来走动。哼哼……”其实无双刚才根本就没心思看佟嘉宁,他这话是故意说给佟四喜听威胁他的。其意可以理解为:老东西你别嚣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否则把小爷我惹急了我就派人宰了你儿子!“呵呵……犬子劳烦小爷挂心了,四喜不胜感激,既然如此,那我看咱们双方也没必要再较下去了。小爷好自为之吧,四喜告辞了!”他双手抱拳,给手下人打了个手势,一群人仓皇退了出去,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小爷,现在不整死他指不定他日后再使什么幺蛾子呢,你真放了他?”马福祥怒道。“他说的对,咱们现在势均力敌,真打起来谁都占不到什么甜头,算了,何必两败俱伤了,山不转水转,把这场恶战留到以后吧。我最近……最近不是很好……我怕你们打起来子弹不长眼。”无双对佟四喜的话耿耿于怀。金点术很邪乎,佟四喜也不是那些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他刚才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的。像无双这种盗门后裔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宏气的明显减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双爷,谢谢你!”白素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给无双鞠了一躬,这妖媚的小女子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不少,眼中不再有从前的妩媚风情,多了几分成熟之气。“别这么说,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咱们大家。希望你能悬崖勒马,别再走回头路了,那咻这孩子不错,虽然小点,可对你有情有义,这样的男……男孩不好找。你俩跟纳兰鸿回去吧,他是长白山士绅,他不会亏待你俩的。”“哼!妖女!今儿看我们家小爷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你别神气,有朝一日你要是犯到本姑娘手里,我照样不留情面!”蓝彩蝶撅着小嘴不悦道。“纳兰鸿,取走你的凤凰根吧,我无双一分钱不要你的,就当教你这个朋友了!”无双带上墨镜,双手插进裤兜里给手下人打了个手势:“兄弟们,撤!回家了!”“双爷?”纳兰鸿竟然第一次对无双如此恭敬的称呼。“你要现在给我也开张九位数的支票我也不介意。”“呵呵……我是想说,谢谢你,我欠你个人情,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只管去长白山找我!兄弟万死不辞!”纳兰鸿双手抱拳。无双什么都没说,一边走在众人前边,一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与纳兰公子爷告别。无双走后,纳兰鸿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地面上破土而出的新芽一动不动。“贝勒爷,这次多亏了双爷帮忙,要不然咱都得死在佟四喜手里。咱们以后是不是多帮帮他,铲除了佟四喜。”那咻是个一根筋的孩子,他这么大的孩子也就这样,别看情窦初开了,但对社会上的尔虞我诈是一点都不懂。不过白素喜欢的就是他这点,爱情要的就是单纯。“哎!”谁知,纳兰鸿竟然叹了口气。“日后,不管是盗门,还是无双,他们胆敢闯入我长白山地界立刻杀无赦!”纳兰鸿狠狠道。“啊?纳兰先生,这是为什么?”连聪明的白素都看不懂纳兰鸿的心思了,无双刚刚救了大家的性命,怎么他就不懂知恩图报?“你们两个还小,白素,日后既然跟了我家咻儿也就是我叶赫的人了,我跟你们说了也无妨。记住,他们是盗门,盗门的老本行是什么?不是小偷小摸,他们是做倒斗生意的。你们知道他们的先祖阴阳玄道和吴功耀这辈子最想盗的是什么斗嘛?就是天下第一斗,大清龙脉!我们是满人,我们是叶赫那拉,我们是圣山的守山人啊!你们知道我祖辈几十代人都身居山中到底为什么嘛?就是为了守住老祖宗的圣山龙脉!”那咻听懂了,可他还小,知道贝勒爷说的话都是对的,但无双会嘛?现在的盗门还有做倒斗买卖的势力嘛?“咻儿,你别这么看我,别不信!我这次与他打交道也是想看看新任的盗门魁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从他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出来,此人可并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远比你们想象的可怕。如果说他们的祖师爷阴阳玄道是只狡猾的老狐狸,遁地蜈蚣吴功耀是只猛虎的话,那么无双这小子就是只智勇双全的狼!”纳兰鸿弯下腰,轻轻扶起那片不停生长的绿叶,贪婪地嗅了一口。凤凰根发芽了,一颗烂木头根子已经从土下露了出来,直径也不过只有半米。外表凭白无奇,黑乎乎的,附着着地下略带腐臭的泥土之气。“这……这就是凤凰根?”女孩子对花草天生喜爱,可白素看见如此丑陋的凤凰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甚至有点厌恶。“对,这就是凤凰根,若不是有金丝盘龙棍的镇压,恐怕它早就长出来了。怎么,你们觉得它丑嘛?”纳兰鸿用沉重的金丝盘龙棍把埋在土下另一半树根翘了出来。他爱惜地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把附着在凤凰根表面的泥土擦净,这奇臭无比的烂木头疙瘩竟然是晶莹的绿色,就像惊艳的东方之珠一样射出夺目的异彩。它被整个都挖出后那咻和白素才看清楚,原来这凤凰根的造型竟然很像是一只收起翅膀的凤凰一样,而地面生长出的那棵小绿芽可不就是凤凰头顶上的翎羽嘛?当凤凰根被完全挖出来后,表面刚长出的那棵小绿芽就停止了生长,也许纳兰鸿把它种在长白山自己的府邸前时,它将重新焕发生命,若干年后会生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凤凰树,整个叶赫家族也会因凤凰树再度苍盛起来。“多好的猫儿啊,你真漂亮黑子。”纳兰鸿笑着摸了摸黑子的头,黑子好像也感觉到他没有恶意,乖巧地用湿乎乎的舌头舔着他的手指。动物的情感比人纯洁,他是主人的主人,自然就是自己的朋友。“这笔买卖我纳兰鸿做的值呀!一亿六,换来凤凰根,金丝盘龙棍,两个左膀右臂,还有一只月影乌瞳兽!”他是真正的赢家。纳兰鸿把凤凰根扔给那咻笑道:“走吧,我们回家!”无双与佟四喜的两帮人马相继撤出了凤凰冢,古城废墟遗址再度恢复了宁静。也许从这一刻起凤凰冢将永远无人打扰了,下边的冤魂也可以真正安息了。两方人马走后不久,纳兰鸿三人也从下边走了出来,他从身上掏出一个无线电对讲机吼了几句,不大一会儿从西边林子里竟然冲出来十来个黑衣人,这群黑衣人可不是盗门的小贼响马,也不是佟四喜的打手,而是叶赫那拉氏的家丁死士!其实纳兰鸿早就在这里布置自己的人手。三架私人直升机盘旋而至扔下云梯,接走了所有人飞向了遥远神秘的长白山腹地,那里是叶赫人的地盘,那里是前朝的大庆龙脉所在,那里也是满清女真人的发源地。比起佟四喜,纳兰鸿才是真正狡诈阴险的敌人。兴安岭地缝子的秘密,最早是清廷发现的,而当初发现那道恒古地缝子的正是叶赫那拉人。如今,叶赫那拉人比谁都更想探索地缝子下的未知区域,因为那下边隐藏着一个可以让满人重新一统江山的大秘密!(本卷“夜盗凤凰冢”完。下一卷“霉运当头,衰神转世”)这几日天气逐渐转凉,马四海托人从兴安岭给无双捎了件火貂皮的小袄子。袄子里还夹着一封信,那是马丫偷偷塞进来的,信上含蓄地表达着对自己情郎的思念之情。无双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举着马丫的信,一边看着她瑰丽的字体,一边想象着自己心上人甜甜的笑容和纤细的小蛮腰,痴痴地傻笑着。“嘿!快给我看看,是不是谁家姑娘给我们小爷写情书了?哎哟哟……看看这笑的,真****!”蓝彩蝶在躲在无双身后偷偷夺过了信坏笑道。时尚的女孩子都喜欢留指甲,彩蝶更是不例外。谁知道这股劲儿使的也寸了,彩蝶伸手来夺信,无双下意识一缩,竟被彩蝶的指甲挠在了脖子上,彩蝶的指甲里立刻填满了血肉沫子,再一看,无双脖子上这一道血粼子都冒油了。“蓝彩蝶!你妹的!”气的无双捂着脖子大骂,就要找她理论。彩蝶心知理亏,他们这位少主可是全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若是被抓到了肯定要挨揍。平时对待彩蝶就像对待自己妹妹一样,妹妹犯了错误不乖,哥哥肯定要好好“教育”。无双拿着个顽皮的丫头也没招,彩蝶吐了吐舌头钻进红娟帕中不见了踪影,把无双气的直跺脚。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无双干啥都不顺心,昨天陆昊天请他和彩蝶去吃鱼,结果他竟然被根鱼刺卡住了嗓子,不管吃馒头还是喝醋都不顶用,最后不得不去医院动了个小手术,现在嗓子眼还难受着呢。这封心上人的情书还没等看完,头顶上正好飞来一串向南迁徙的大雁。你说巧不巧,鸟儿飞到无双头顶竟然纷纷排泄,一泡泡恶臭之物啪啪啪全部砸在无双身上。这鸟儿虽然内分泌不受身体和情绪的控制,可也不用这么巧,人家看封情书是招你惹你了?“真特么晦气!”真让佟四喜说着了,最近无双到了人生最低谷的阶段,开始频频走背字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宏气正在流失。按照盗门里的说法,每个人一辈子都有这一段时间,老百姓的土话都管这叫“哀神转世”。陆昊天的电话又来了,说是晚上要请他帮着掌掌眼。啥叫“掌眼”呢?这个词鉴赏界和文玩爱好者都不陌生。有些西贝货可以假乱真,就连专业的鉴定师都看不出来,这时候就要找个高手来瞧瞧真伪了,这叫掌眼。陆昊天喜欢收藏,经常从外边鼓弄回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也没少被骗。每次自己拿不准的时候都请他的好兄弟帮忙,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应。“双子你上哪去?姥姥给你蒸鸡蛋糕了,不在家吃饭?”老太太最疼大外孙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只要自己能下地还是不忘像二十年前一样给大外孙子做他最喜欢吃的鸡蛋糕。“姥姥你们别等我,我去陆昊天那边。”“让福祥和彩蝶陪你去吧?哎?双子?”没等老太太嘱咐完,那台跑了十几万公里的夏利已经开出了胡同口。真是点背呀!无双开车很小心,可刚出胡同口,旁边俩小孩在那拿弹弓打鸟,一颗石子飞过来直接打碎了无双的车玻璃,俩小孩吓的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当然,都是老街坊邻居的,就算认识无双也不会跟俩孩子计较什么,只能认倒霉。无奈,只好让保险公司来处理,自己则打了台出租车。“你大爷的,今儿你要不是给我看好东西老子打断你的狗腿!”无双进门就把气都撒在了陆昊天身上。“老铁,这咋一进门就跟吃了火药似的呢?哎哟哟?怎么地了?这脖子是咋回事?哪个小娘们这么不开眼?我们双小爷临幸她还闹情绪?”陆昊天不忘挖苦无双。“瘪犊子玩应,我警告你啊,最近离我远点,我正走背字呢!妈的,刚才让俩小兔崽子把我车玻璃给砸了!”“我当多大回事呢,我让我爹司机现在就给你换了就是。你先过来,看看我这宝贝怎么样。”陆昊天拽着他就往自己屋里走。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个红色丝绒的漂亮盒子,盒子不大,包装就跟个戒指盒似的。这小东西里能装什么?无双咧着嘴心想。“我不搞基!”“去你大爷的,老子要送戒指也是让你给我彩蝶妹妹带回去。你看好了,可别眨眼!”陆昊天慢慢掀开盒盖,小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一颗珍珠,准确的说是一颗东珠。珍珠又分东珠和南珠,南珠都南方浅海地区蚌俐所生,东珠则是东北三江中的所长。虽然南珠个头大但却不如东珠稀缺,所以前朝的达官贵人们都已能佩戴关东的东珠为傲。陆昊天弄来这颗东珠可不一般,单论个头已经超过普通的南珠大小了,跟大拇指盖似的泛着银光,表面更是光滑玉润,拿在手心里几乎无重感。无双开始怀疑这是件西贝(假货)。可用鼻子嗅了嗅,绝对是纯天然的东珠,它肯定产自千年老牡蛎体内。他是盗门后裔,这些东西骗不了他,他的眼力绝对不比专业古玩鉴定师差。毕竟人家从小就是接触这个的,如果你给他拿来一件刚出土带着阴气的明器,他甚至闻一闻就能辨出明器的年份来。“老铁怎么样?这次我没当冤大头吧?”陆昊天问。虽然没有买了西贝货,不过这颗东珠无论是个头还是成色,都是万里挑一的,想必他也没少花钱。“从哪套来的?耗子,这东珠非比寻常啊,当年慈禧老佛爷脑袋上的珠器也不会比它个大。”无双对它的评价很高。“就张老四开的那个古董行啊,你不也认识嘛,今儿早上给我打电话来着,还不让我告诉你。”在长春地头,盗门董家是文玩界真正的泰山北斗,行内规矩,有什么好货色都要第一个先通知董家,董家人不稀罕了才能流通到市场上。这位张老四也是精明主,入手这颗东珠没敢告诉无双,你要是让无双知道了,人家要是开的价码低你卖不卖?你不卖就是不给双小爷面子,他手底下那群贼要是惦记上了,你一分钱都卖不了。别说马福祥了,就连贼王马二爷一句话说出来,手底下的小贼都能把他的店给抄了。“走!”无双穿上衣服连口气都没喘匀拽着陆昊天就往外走。“别介,你急什么,他就这么一颗。咱俩吃晚饭去不行吗?”“不行!我马上就要见他。”无双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正在走背字,见了这颗大东珠立刻兴奋了起来。千机诡盗中曾有记载,松花江与鸭绿江流域隐藏着一个水下蚌城,蚌城中隐藏着一个早已消失的民族,城中到处可见稀有东珠。相传,这蚌城乃是明代所建。城中居住的是为朝廷采集东珠工匠们,盗门称这种职业叫采水,民间又叫采珠人。后来民间传说,这些手艺人机缘巧合在江水之下发现了一个千年巨蚌。他们贪念起,竟用神奇的手段骗开了老蚌张开壳儿想夺了它口中的东珠。没想到,那老蚌张开巨大的壳儿后突然掀起一股巨浪,巨浪不但吞噬了这群贪婪之徒的性命,还吞噬了整个蚌城。从此蚌城在人间蒸发了,听说,谁能找到那千年老蚌就能见到失落的古蚌城入口。陆昊天得来的这枚东珠如果说是那蚌精所产有些牵强,但绝对也不是普通小牡蛎体内能生出来的,所以无双怀疑这枚东珠的产地有可能距离那个传说中的古蚌城不远。张老四一看无双风风火火的来了可是吓坏了,以为这位小爷要翻脸呢,赶紧解释。“张老四,你的店想不想开了?”无双坐在他巴掌大的小古董店门市里喝着他的茶责问道。“哎哟,双爷哎,怪我了,怪我了,我也不知道您个大老爷们还稀罕东珠啊,我要是知道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把它卖给陆少啊!可我真的只收来一枚呀,不信您搜!”张老四吓的双腿打晃。古玩界跟****不一样,行行都有行霸,这董家盗门别以为是咱们这本书的主角他就是善茬子,贼盗古代有形容词叫义盗,可毕竟也沾一个盗字。说白了吧,他们就是低调的胡子!无双比董爷低调很多,董爷可是欺行霸市几十载了,真要是董家说一句话,你的古董行就得关了,什么工商税务,公安局,管理局,谁说话也不好使。“四哥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不要东珠,你告诉我从谁手上收来的?”无双把他按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茶。张老四不得不对无双说出了实情,原来这枚东珠还真不是他收来的。他家有个亲戚在通化县,那地方距离鸭绿江很近,而鸭绿江与朝鲜也只是一江之隔。上两天张老四去亲戚家串门,这珠子就是他家亲戚送给他的。一般人都觉得这个年代珍珠不值钱,不懂行,也就全当是个小礼物了。无双问明了大概位置,立刻用座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马福祥和蓝彩蝶,去通化县找他,然后挂了电话兴冲冲地就往汽车站跑。“老铁?你别着急呀,这都几点了?还有去通化县的车了嘛?要不这么着,好歹咱俩也先吃口饭,然后我再取点钱,咱开车去成不?”二人随便在路边摊撸串喝啤酒,这俩人凑到一起每次喝的都不少,迷迷糊糊的竟然忘了这一茬,要说无双心也够大的了。这可是失落的古蚌城唯一的线索呀!蚌城下东珠堆积如山,几瓶啤酒下肚全然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俩人喝完了,按照惯例肯定又要出去哈皮了,俩人搂着肩膀摇摇晃晃叫嚷着。“老铁,哥们带你去剪头啊?”“滚犊子,剪你大爷,老子再剪都成秃子了!走,五月花,继续喝去。”无双意犹未尽。“你……你听我说,咱俩经常去剪头那个发廊知道吧,新来个大工,哎呀,那妹子不但长的好看,手底下活也好,洗头洗的老舒服了,走,哥们今天请客。”“走……哈哈……洗头,妈的,是得洗洗老子的晦气了!”还行,这俩人幸好还记着喝多了不能开车。几天前,佟府来了一位客人,是个二十岁出头打扮时尚的女人,她自称是佟四喜的侄女叫佟嘉燕。佟嘉燕从小可不是在佟四喜身边长大的,一直在南方学剪头发。这不是她的爱好,谁家姑娘愿意做发廊妹呀,可佟四喜却说剪头发怎么了?剪头发也能剪来大财。为了让侄女安心学习剪发手艺,佟四喜硬是掏钱在广州给佟嘉燕买了房子和车,而且月月给公子,年底还得给个大红包。前几****从四平叶赫古城回来,就一个电话把侄女叫了回来。全中国美容美发手艺最好的就是在广东沿海一带,佟嘉燕所有所成回来后立刻被佟四喜安排进了长春最大的一个发廊里当大工,她也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女大工。而这里出入的可都是长春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什么明星,富二代,官宦子弟,也包括我们这位盗门小爷。“燕子?快,叫燕子过来好好伺候我兄弟!”陆昊天进来就叫叫嚷嚷。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抿着嘴陪着笑脸走了过来。“陆少您来了,今儿是剪头还是洗头啊?”“快点,这是我兄弟,给我兄弟洗洗头,我告诉你可伺候好了啊,你哥我有赏!”陆昊天是真喝多了,兜里就只剩下一千来块钱全都砸给了佟嘉燕,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可人儿正是无双大仇人的亲侄女,这等于是把好兄弟往火坑里推。这女孩长的虽然不如白素和蓝彩蝶一样惊艳可也算是个美人坯子了,二十来岁的女孩本就有了几分成熟的气息,她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口吐香气,无双迷迷糊糊地就被她扶到了贵宾间的床上平躺了下来。耳边传来脑袋后温水哗啦啦的声音。随后一双温柔的小手搭在了无双后脑勺上,她的手劲适中,不停地按在无双后脑勺几个不同的穴位上,无双本就迷迷糊糊,被她一按更是觉得舒服的很,渐渐睡了过去。佟嘉燕对人体头部每个穴位掌握的很准,准确度甚至不比针灸的老中医差,她知道按哪里能让男人舒服,能让他更快的陷入睡眠。“呼……呼……”无双嘴角流着哈喇子已经打起了浅酣。“双爷?双爷?”佟嘉燕试着叫了两声,见无双还是没有反应,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他随手从床下拿出了一把刮胡子用的剃刀,剃刀刀刃锋利无比,她用舌尖舔了下,然后吹了口气,把泡沫涂在无双后脑勺一处隐秘的穴位上。她伸手轻轻按了按,确定了位置。这是一个狠特殊的穴位,中医学上没有对这个穴位的具体描述,而且此穴位也没有什么名称。它就好像是一个隐秘在发丝中的气穴一样,很小很小,小的肉眼都发轻易发现它的存在。这处穴位下长着三层毛发,第一层是头发,第二层是头皮表面很细微的一层汗毛,第三层则是长在穴位下与血肉中间的“宏毛”。每个人都有这处穴位,宏毛的多少也代表着人一辈子的运气有多少,当你体内宏气衰落时,宏毛生长自然缓慢,而人肯定就开始走背字儿了,就像无双现在一样。盗门中有一种已经失传的本事,叫盗运!说的就是用诡异的手法偷走你的运气,其实也就是隔断了你的宏根,斩断你的宏毛!而懂得这门禁术的也只有金点传人佟四喜。他之所以让佟嘉燕学了十年剪发就是为了让她继承这本古老的手艺。诸位也许要问了,既然可以斩断宏毛盗运,那可以不以拔毛主张用外在手段让人的宏毛长的快些,这样不就可以鸿运当头了嘛?可以,当然可以了,这叫添运术,古时候剃头匠也是外八行之中的,原因就是很多老剃头匠都掌握着这门手艺。而这门手艺最早也是从古老的祝由科中分支而出的。无双现在光是宏气锐减就已经背到这个程度了,若是真把他的宏毛斩断后果可想而知!恐怕走到外边脚拌在马路牙子上都能卡死。无双脑子里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正被那双温柔的小手按的舒服呢,梦境中,温柔的马忆甜妹妹环抱着自己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湿吻着。“哎呀!”一股痛感传来,无双就觉得脑后好像被针扎了一般,一屁股坐了起来,酒劲也消了大半,一只手捂着后脑勺,一只手嗖地下从靴子里拽出了那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佟嘉燕。“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拽断您一根头发!我不是故意的!”佟嘉宁早已收起了剃刀,满脸歉意道。无双长出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暗算他呢。“没事,谁还没有个失手的时候呢。小心点就行,要是再粗手粗脚的可不给你赏钱了哦。”无双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头发还在,心中骂了几句这漂亮姑娘,也没为难她。可再躺下来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跟丢了魂一样想什么事也无法聚精会神下来。他坐了起来诧异地又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总觉得刚才的痛感来的诡异。“双爷,对不起啊,刚才是我错了,这样,我不收你钱了行吗?求你别投诉我。”佟嘉燕装模作样道。“算了,不用在意,可能是我心事太多了。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让妹妹给我好好按按。”说着,无双披上衣服转身离开。陆昊天还没享受舒坦,正跟一个洗头小妹聊的欢把电话号留给人家呢,就被无双强行拖走了。东北的天气到了11月份就正式埋入冬季,寒冷的冬季一直要维持到来年的四月份。漫长的冬季才刚刚开始,温度还没骤降到冻冰的地步,不过走在外边无双也觉得小风吹的后脑勺凉飕飕的,就跟刚在发廊里刮了秃瓢似的。他把手伸到后脑勺摸了摸,奇怪,头发还在呀?“阿欠……”无双打了个喷嚏。长春是东三省的文化中心,文化之中自然也包括娱乐文化,到了晚上,那些打扮时尚的小青年们都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喝的五迷三倒的,无双和陆昊天基本每晚也都属于他们的行列。“妈的……就是那小子,敢勾搭我媳妇儿?削他!”街边,几个拎着啤酒瓶子的小流氓摇摇晃晃冲着无双大骂起来。“老铁,咋回事啊?他们是骂你了?你啥时候还调戏良家少妇了?”陆昊天不是个怕事的主,这事就算真是无双做的他肯定也会帮忙扛下来,不过无双这一晚上都跟他在一起,哪有什么闲心调戏良家少妇?满心里想的都是鸭绿江下失落的古蚌城。怕是这群小流氓又喝多了找茬吧。原本喝多了酒,年轻人因为点小事在街上打架,东北这是常有的事。而无双和陆昊天都不是善茬子,就凭他们几个小角色恐怕连近身的可能性都不大。但今天无双不知道是怎么了,简直点背到了极点,一个小流氓被他一脚踢翻在地,他手中的酒瓶子也应声落地摔的稀碎,酒瓶子的玻璃碴子溅出,竟划破了无双的外套都镶进了肉里。三下五除二,他俩没几下子就搞定了,陆昊天一个电话,市局两台警车全把这群不长眼的小流氓抓了进去。倒是无双,平白无故就被一群小流氓找茬,还伤了胳膊,气的他直骂三字经。“老铁,消消气消消气,哥们看你最近确实是点背,咱别去通化了成不?你说你身边没个人保护着,万一出点啥事,我没法回来跟老太太交代呀!”“怕个球啊?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走!连夜就走。”无双在跟自己较劲,盗门人都是不信邪的主,再加上现在酒劲上头难免冲动。无双都这么说了,好兄弟陆昊天自然是舍命陪君子。开着自己的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带着无双就开上了高速公路。这里要说一说了,通化全国有名,因为当地农民多依山种药材,所以通化也是全国出名的药产地。通化市是通化市,距离通化市一百多公里外还有一个通化县,老吉林人说通化,指的都是这个通化县。通化县是个有山有水风景宜人的地方,到处都是山沟子,还临近鸭绿江沿岸,是吉林省除长白山外的旅游景点。任何一个国家,最乱的地方是哪?就是边境线,尤其是这种到处是荒山野岭又山高皇帝远的边境线。鸭绿江对岸就是穷苦的兄弟邻邦朝鲜,一江之隔,两岸民众平日里把心思就都用在走私上。那地方鱼龙混杂,做什么买卖的都有。曾经民国时也是盗门行走的区域,不过自从董爷迁回了长春,就与那边少有走动了。俩人换着开车,在高速上跑了四个多小时,就进入了长白山余脉的山区,到处都是狭窄险峻的盘山路,限速也下降到了30迈。盘山路下可以隐约看到几十公里外一座平静的小县城的灯光。盘山路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路边只不过是不到两厘米厚的护栏被装的凹凸不成形。若是冬日里,雪天路滑不是四驱车脚底下你不含着点离合踩着点刹车都得冲下去。通化县的入城收费站就修在山腰位置,无双和陆昊天开着车进了收费站交完钱,陆昊天说要去嘘嘘,再买两瓶水回来喝。车上就只留无双一人。可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平时人少车少的盘山路,今天都排上了长队,陆昊天的车刚开过去不久本想先停下来,他刚下车后边就紧跟着按起了喇叭。“哎?别挡道行不行?”后边一台大货车大声叫喊。无奈,无双只好坐到主驾驶室先把车开走,让一侧去。这里是盘山路下坡的方向,一般司机进收费站都脚踩着刹车交款,可能是大半夜的货车司机有点迷糊,没等交钱呢脚底下的刹车就松开了。大货车后边拉的都是刚才,惯性地直接就俯冲了下来,把挡在收费站前的栏杆也撞断了,顺势向着陆昊天的轿车追了过来。陆昊天的车是豪车,可豪车也架不住重型货车这么撞啊?还没等无双意识到怎么回事呢,车后屁股就传来剧烈撞击。一声巨响,几十吨的重车直接把轿车顶飞了出去,吓的大货车司机赶紧踩死了刹车,可已经来不及了。陆昊天的轿车冲出公路一侧的铁围栏落入了万丈深渊之中。“老铁?哎呀!!!!!!!!”陆昊天悔不当初,一屁股瘫坐在地。这可如何跟董家人交代呀?他一口气没倒上来险些晕倒过去。话分两头说,轿车冲出护栏落入万丈深渊。无双紧闭双眼,心道,完了,这次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了!下落过程中,轿车被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许多树木挡住减少了重力,山谷下正好有一棵大树,桥车折断许多粗树枝后被卡在了树杈上,车身朝下。粗壮的树枝扎碎了前挡风玻璃,无双顺势直接从驾驶室中掉了下去,是大头朝下的。咚……额头重重撞到了地面石块上失去了知觉。巧了,这片山区到处都是软土,想找一块石头都找不到,无双就恰好脑袋下来磕到了石块上。人呐,点背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噎死,这话一点不假。无双这次伤的可不是不轻,倒在地上跟个血葫芦似的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山谷中鸟语花香,渐渐的,无双觉得身子暖了许多,隔着眼皮看外边红彤彤的一片。记忆中一台重型卡车撞到了自己的车尾……然后……头疼欲裂,他不敢想,记忆仿佛就是一颗脆弱的定时炸弹一样,一碰就炸。耳畔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女孩嘴里哼唱着朝语民歌正蹦跶着往这边来。女孩见到草丛里躺着一个血粼粼的人惊呆了,捂着嘴半天没敢说话。无双想喊她,可体内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早已不受支配,他下意识动了下手指,想引起那女孩的注意。“糖稀嫩啊几个撒拉一丝你嘎?”女孩低下头用朝语问他,意思是:喂,你还活着吗?无双的手指又动了动。山里人朴素没有见死不救的,女孩不顾无双一身的血迹,把他抱起来喂他喝了口水。“安……安娘哈……哈谢哟,汉语……汉……好吗?”无双费力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他脑袋里可以想到的唯一一句朝语。女孩用湿帕子把无双脸上的血迹擦干,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如果他再迟上几个小时被发现,只怕小命就真扔这儿了。“你是从上边掉下来的?”女孩指着头顶的万丈深渊惊讶道。无双慢慢睁开眼,眼前手托着他脖子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衣着朴素,身后背了个篓子,篓子里装着新鲜蘑菇。女孩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住地扎着,好奇地盯着怀里的男人看。简直是奇迹,山顶的盘山路距离山谷足有一千米的海拔,这人竟然能奇迹般地生还下来。女孩的脸蛋白净,精致的小脸下是那令人痴迷的樱桃小口。无双在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颊,可刚一用脑子,就头痛欲裂。记忆中仿佛这张小脸蛋后应该是一条乌黑的大辫子,可这女孩却是精炼的短发小蘑菇头,显得更加乖巧可爱。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像是谁呢?是自己的恋人嘛?是她嘛?不像,这朝鲜族女孩更像是年轻几岁的她,可她又是谁呢?无双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自己又是谁?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似曾相识的影响,大兴安岭……白毛黄皮子……人熊……高丽古城遗址……那个熟悉的大院……那个与彩蝶翩翩起舞的女孩……那个八十多岁的秃头老者……“啊……”无双痛苦地双手按着头呻吟着,脑袋都要裂开了。少女关切地伸出小手摸了摸无双的脑门,好像有点发烧。她低头问:“糖稀嫩俄伊萨了趴呀哈你嘎?”女孩想了想,看无双一脸的茫然,又换汉语道:“你需要看医生嘛?”无双越看这女孩越觉得眼熟,少女的小脸蛋距离他很近,他竟然傻呆呆地伸手去摸了下人家白皙的小脸蛋。人家女孩好心救他,才十四五岁啊,正是花季少女,哪受得了这个。气的那女孩当即摔了他一个嘴巴。“高嗯塔尔!!!!”(流氓)少女松手,无双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疼的无双呲牙咧嘴后悔刚才的无耻动作。还好,这女孩生性淳朴善良,一看他不像是装的,而且眼看着无双一条腿撇在一旁好像是骨折不能动了。“对……对不起!”女孩又跑回来把无双从地上架了起来。“抱歉,是我该说对不起,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可能太像了吧。”无双主动道歉。“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电话多少?”幸好这女孩上过学汉语说的不错。吉林省很多朝鲜族同胞至今还有不会说汉语的。“我叫……我……双???双……???”无双不敢用脑,额头上撞了一个很大的包,里边好像还有淤血疼的不得了。按照医学上说法来说就是脑震荡了,导致短暂性的失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你叫双双?哎哟……好娘的名字!好吧,那姐姐带双双回家吧,我爹那里还有点药。不过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啊!要不然姐姐就不管你了!”少女架起无双给他找了根树枝做拐杖像山下那片屯子走去。无双走后不久,从山顶上顺下来七八根绳子,马福祥,蓝彩蝶,刘麻子,陆昊天,马二爷等人顺着绳子攀爬而下。众人脸都吓绿了,陆昊天那张大脸蛋子上都是泪痕,哭到最后眼泪都哭干了,这么高的山崖车子掉下来,里边的人还能有好嘛?“车在那儿,快去看看!”马福祥喊道。众人卸下绳索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陆昊天还没看着车里有没有尸体呢,就扯着大嗓门子开始嚎。“老铁呀!我对不起你呀……5555……你放心吧,以后董家所有人的日常开销兄弟我全包了,你娘就是我娘,你姥姥就是我姥姥,彩蝶姑娘我会好好照顾的……你安心上路吧……5555……”“放屁!本姑娘用你照顾嘛?再说了,你那只眼睛看见小爷死了?别说丧气话!再敢乱说我现在就宰了你!”蓝彩蝶使劲儿照着陆昊天腰上的赘肉就掐了一把。不过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么高的山崖,轿车落在树杈上都摔变形散架子了,里边的人尸体能不能保全了恐怕都不好说。真到了与这位不可一世的少主分别之时,连平时嘻嘻哈哈的蓝彩蝶都忍不住眼泪哗哗地往外流。生死离别时才能知道爱有多深,彩蝶抬着头尽量把眼泪倒回去,不想把悲伤的情绪外漏。她闭上眼心里想的竟然都是以前少主的影子,哪怕是无双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哪怕是无双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哪怕是无双曾经粗言粗语地呵斥过她。“555……不要……不会的……不会的……双哥你不要死好不好?彩蝶以后不气你了还不行嘛?再也不捉弄你了!双哥,你说话呀,我知道你就在里边,你别吓我,说句话好不好?”彩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跪在那棵树下嚎啕大哭。她后悔没有把自己藏在心底里的话对少主说出,她后悔没有跟马丫争夺心上人,她后悔自己故作清高!“妈的,都嚎个**?你们谁见到尸体了嘛?”马福祥大喝一声,硬是把彩蝶的眼泪吓了回去。“咱家小爷自打挂上了魁符,那就是魁星转世!虽然眼前走背字,可也不是说死就能死的!啥叫魁星?便是咱们盗门中的土龙!他是天命!能死嘛?都他妈别给我说丧气话!”马福祥脚尖点地蹭蹭两下窜上了枝头,一脚踹开了车门把脑袋伸了进去。说实话,马福祥把脑袋伸进去时候是闭着眼睛的,他也不敢看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能活下来的几率到底有多少他心里明白。哎哟……车里竟然没有血腥味?他兴奋地睁开一双牛眼珠子在车里撒么,车里没有少主无双的影子。“祖师爷保佑啊!天佑我盗门啊!”马福祥长吁一口气。“传我的话,所有东北盗门旧部兄弟三天内必须赶到通化县,老子给他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必须给我把小爷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就全他妈提着脑袋来见我吧!”马福祥咧着大嘴狂笑着,没见到尸体就说明没死,只要没死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能把小爷找回来。“您放心,我马上去办!”刘麻子脚下功夫厉害,立刻跑的不见了踪影。马福祥是现在盗门里的三号人物,仅次于无双和马四海,他下的命令甭管是方家三兄弟,还是遣散在东北各地的响马子盗贼们,甚至是远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巴特尔和云强都得唯命是从。把这个杀神转世惹毛了,连你祖坟都能给刨出来。陆昊天拍拍胸部给自己顺了几口气,擦了擦泪痕,拿着大哥大就给他爹打电话,让他爹迅速跟通化县警方联系。这下可就算是黑白两道编制成了两张大网在通化县巴掌大的地方来捞无双一个人。可事实却并非像马福祥想的那么顺利,盗门上下自然是马首是瞻,就算没有马福祥在,少主丢失肯定也会全力以赴找遍天涯海角。但就是这么巴掌大的一片区域,盗门上千兄弟竟然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见到少主的踪影。不是他们找的不是地方,别忘了,无双现在是哀神转世,连象征着运气的宏毛都被减了,天底下就没有比他点更背的人了。盗门兄弟姐妹们几次三番甚至就从他身边经过,但机缘巧合他们都没有正脸相对,只能擦肩而过。“血迹,你们快看,这里有血迹?是小爷留下的!”马二爷喊道。“哎哟,好像撞到这边这块石头了,恐怕伤的不轻啊,不行,事不宜迟,诸位爷爷大爷们,彩蝶现行告辞往山下寻找去了。”彩蝶顺着血迹往山谷外寻去。这地方别看是两国相邻的山沟子,但却风景秀丽。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么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自然村落也不少,有的在山里种参,有的在水边养貂,还有的靠在山里采摘各种稀缺草药为生,山下几十里外就是鸭绿江,江边上还有几个靠打渔为生的村子。所以众人不得不分开寻找。带走无双的那女孩叫朴金花,他爹靠着在鸭绿江里打渔维持着生计,这丫头上几年就辍学在家了。也没啥事干,整天跟着附近捕鱼打猎,采些山里的中草药材度日。朝鲜族屯子大多说的都是朝语,朝鲜族文化也很浓,不过好在这里一切的生活节奏跟汉族村落也相差不多,一家一铺小火炕,炕上一张小桌。院里一般都有地窖,地窖里腌的都是冬日里下饭的泡菜,最有名的就属朝鲜族辣白菜了。关于朝鲜族美食我不做过多介绍,有兴趣的读者欢迎来吉林品尝。这小屯子就建在鸭绿江边,叫龙王屯,靠水边生活的人们都以打渔为生,这些人基本都崇信水龙王,所以每次去江里打渔也都要祭拜河神龙王,那讲究就多的是了。运气好的,出去了一网下去可能这个月就不用打渔了,运气不好的,也只够给自己家猫咪做猫食儿了。朴家虽不富裕,但这爷俩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干活也盖了两间大瓦房。朴金花他爹一看闺女从外边架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以为是屯子里谁进山里被熊瞎子给舔了呢,赶紧把无双扶到西屋炕上躺下然后找药。父女俩在门外叽里咕噜用朝语交流了几句,可能是在询问无双的来历。从父亲的口气可以听出他得知无双不是本地人后对他并不是很排斥,反而进屋用别扭的汉语告诉他,安心在这里养伤,什么时候想起来家里的电话就马上通知他,然后他会叫无双家人来接的。东北的山里丫头都踏实能干,并不像南方人眼里那么彪,这点上,金花妹妹跟马丫很像,知道无双现在不能下地,她跑前跑后地照顾着他,除了特殊部位外,其他全身都是她用温帕子给他擦干净的。“呀,你脖子上这个项链真特殊,为什么上边还有个‘魁’字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送给你好了。”无双不是个小气人。“我不要,爹说了,你不是一般人。光是你身上穿着的那件火貂坎肩就能把我家里外屋房子都买下了。”小丫头把无双擦的干干净净,好奇地看着这个对她来说该叫叔叔的大男孩。虽说十四五岁的姑娘没太往男女方便想,但擦去这男人身上的血渍她发现,这个大男孩长的还挺俊的,健壮的臂弯,白嫩的脸蛋,嘴角一抹男人味十足的胡茬子,小腹凸起的六块腹肌。“双双,你以前是练武术的嘛?”她好奇问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吧。”无双清醒后,剧烈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更严重了,脑袋里一点以前的回忆都没有。这时,无双不经意抬起头看到屋里窗前摆着一个香案,香案上插着香摆着供果,上边供奉了一尊很奇怪的塑像,是个男人,浑身好像还披着斗笠,手里拿的也不知道是昇还是个什么造型的古代器物,它坐在一艘小木船上,眼望东方,十分奇特。“金花,别人家都供菩萨,都供佛爷,要么就是太上老君什么的,你们家这是什么呀?好奇怪。”无双问。“我爹说这是禹王,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说可以保佑我们渔民的。”“禹王?是大禹治水的那个禹王嘛?有意思啊,南方沿海地区的渔民不都供奉妈祖嘛?咱们北方倒是跟他们不同,真是一个地方一种风俗。”无双脑海里仔细寻找着,想去回忆起什么。依稀觉得好像一个跟自己有关系的某门某派就是要拜大禹的,是哪一派呢?“你这几天不要动,我爹刚给你敷药加上夹板,我们乡下条件有限就不能打石膏了,不过你放心,我爹这药很有效的,用不了多久你的腿就不疼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之间你不能走动的知道嘛?有事就叫我,我爹让我留在家里照顾你。”这丫头岁数不大,却很会疼人,跟马丫都有的比,就是岁数小了点。这一觉无双睡的并不舒服,一闭上眼睛,梦里就都是那些似曾相识的影像。他与一个长相跟朴金花有八成相似的姑娘手牵着手在浩瀚的林海中漫步,背后一声咆哮,一只三米来高的人熊朝他们扑来,追的他们最后只能跳入湍流的河水中……阴森的地下古城中站着无数个人形石俑,那群石俑里竟然包括的都是真人,一具僵尸口吐恶风呼啸而至……繁华的大都市地下,竟然沉寂着一座日本人留下的神秘地宫,地宫中日本人用几乎变态的细菌培养出各种令人胆寒的变异生物,有一只长的很像猴子,它的尾巴尖细,好似是一根锐利的武器一般……“啊!!!!!”无双大叫一声被噩梦惊醒。人被噩梦惊醒一般都会下意识双手支撑做起来,无双稍一用力下肢疼的如同刀割般,无奈自己又瘫软地倒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是谁?我从哪来?我的家人在哪里?他傻傻地握紧自己脖子上带的魁符思考着这些不可能有结果的问题。外边天已经黑了下来,院外飘进炊烟徐徐,东北的庄稼院炖的都是大锅菜,做菜都讲究色香味俱全,而东北的大锅菜在你没见到它之前香味就远远的钻进了你的鼻子勾起了你的馋虫。铁锅炖鱼头?“金花,快给我盛一碗来!”无双不去想那些往事,活一天算一天吧,他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朴金花也实在,也不管这大男孩以后能不能付得起药费,把锅里的大鱼头直接给他胡楞个端了上来。这是条鲢鱼,个头可不小啊,一个大鱼头就足有四斤来的分量。在山里不是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吃,拿到城里卖了那就是几百块钱。“嗯,香,真香,你也吃啊!”无双也不客气,直接上手,给金花掰下来一大块鱼肉喂进了她嘴里。“今儿什么特殊日子?别告诉我你爹专门给我做的,那我可真承受不起了。”无双问。“且,德行吧,也不照照镜子啊?”小丫头不认生,自来熟,一小天的功夫就跟无双开始斗嘴了。“刚才屯子里三婶子来求我爹办事,送的一条鱼,这不刚好想起来你重伤需要调理嘛!哼!你就偷着乐去吧,幸好被我们家救了。”“是是是,谢谢姑娘和我朴大哥好心搭救,若我日后想起什么来,肯定让家人重礼相酬谢还不行吗?”“谁稀罕你们城里人那几个臭钱啊?只要你别忘了恩情就好了。”无双说:“妹子,我都躺了一天了,骨头都要酥了,再躺下去后背都得长毛,你能不能把我架出去透透气?”“带你出去行,不过我有个条件。”“说!反正我身无分文,咋地,你还想让我娶了你呀?”无双故意逗这稚嫩的小丫头,在他心里,梦中与自己手牵手的恋人也许就是金花,可又好像是金花的姐姐,反正见了金花就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以后别管我爹叫朴大哥行不行?还自己当大辈儿啊?双双你记住了,你跟我是一辈儿的!叫朴叔,管我叫妹妹!”这姑娘刁蛮起来可不比蓝彩蝶好打交道。屋外挺热闹,好像来了不少人,在用朝语攀谈着什么,被称作三婶子的中年妇女抹着眼泪哭着。看那表情应该是在求金花他爹帮忙。金花架着无双坐在院子里,又给无双盛了碗饭。“好妹妹,他们求你爹办啥事啊?你爹好像不太情愿?”无双问。“不知道,我爹也不让我多问。”谁知,这群人见金花姑娘出来了,一股脑似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甚至三婶子都给金花跪了下来。他们都用朝语交流无双也听不懂,但金花听完他们的话后,脸上明显浮现出愁容。“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们爷俩商量商量,你们也知道,金花她娘走后家里唯一留给我的只有她。这辈子我就为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活着,这事太大了,我得考虑考虑。”金花他爹犯了难,下了逐客令。众人不好赖着不走,又劝了几句纷纷离开。他们走后,没想到金花他爹这五尺高的汉子竟然与女儿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就算无双听不懂,可也知道,肯定是这群人在逼金花做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爹,您别哭,这是金花的命。算了吧,为了咱们屯子,您就让我去吧。”小丫头很懂事,宽慰着父亲。“不是……这怎么个意思?来,大哥,你跟我说说!是不是他们是哪个大户人家来逼婚的?太他妈不像话了?金花才多大呀?能结婚嘛?这还有王法嘛?”无双也没听人家说明白,就开始破口大骂,这就是他的脾气。“喂!双双,你叫谁大哥呢?”“哦,朴叔,说吧,跟我说说。”无双也不想想,自己现在连动一下都得有人架着,就算真有啥事他能帮忙嘛?老朴深深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几十年前开始,龙王屯就逐渐形成了个习俗,“龙王娶妻”。这习俗听着吉祥,但却是个十分残忍的刑罚。每四年一个周期,都要在龙王生辰那一日奉上一名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给龙王做媳妇儿。咋奉?可不就是直接五花大绑给扔江里活祭了嘛。所谓的江龙王也真灵,只要活祭了少女,连续四年渔村是肯定风调雨顺。今年又到了一个周期,两日后就是龙王的生辰祭典,可龙王屯再无女孩可活祭了。找来找去,差不多年龄的就只有朴金花。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女孩,这里边有个讲究,传说龙王必须要处女,而屯子里的姑娘都心眼多,眼看着又要到四年一度的活祭日了,这几个月里,不是找了对象就是结了婚,反正是得先破处。算来算去,金花岁数虽然小,可也就得赶鸭子上架了。“妈的,还有天理嘛?你们带我去找村长去!”无双怒喝。“双双,没用的,这里不是你们城市,山高皇帝远,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习俗,王法管不到。”金花哭道。“狗屁龙王,哪有龙王?我咋没见到过呢?再说了,就算真有这神兽,它也得施恩与百姓吧?要点香火供品都行,这要小姑娘活祭的岂不就是妖精?”无双愤愤道。“是不是妖精不知道,我小时候确实有一次屯子里没有送活祭,第二天江里就泛起了大浪,把江上的渔船全都给掀翻了,我清楚的看到江里探出一张大嘴吞没了所有生命,太惨了!我们不敢啊!”金花他爹回忆道。“那你们可以跑啊,大不了不在这屯子里过了行吧?”“跑?跑去哪?我们走了屯子里拿不出姑娘活祭,他们岂不是要遭殃了嘛?”说到底,还是朴家人善良,就像可以无条件地救一个遇难的失忆患者一样。如果无双想不起以前的事,甚至都有可能一辈子赖在朴家。“呵呵……”无双这个节骨眼上竟然笑了出来。“吃饭吧,吃饱了以后带我去看看。”“双双,你自己都不能走道了,你还想去哪看?”金花问他。“去江边!”“不行!晚上不能出船,晚上龙王爷要吐纳日月精华烦人撞见了那还了得?”朴金花他爹说。“反正要喂妖精的是你闺女可不是我闺女,朴叔您可想好了啊。”吃完饭,朴大叔给无双找了个拐杖,架着他去了阴冷的鸭绿江畔,江面上洒着一层皎洁的月光,波光粼粼,一轮明月挂在当头,若不是他们还有要事在,真是个赏月的最佳地点。江边的沙滩很平整,一道道波浪拍打上来,不停地把沙子卷入江水中,又再度送还回来维持着平衡。月光下平静的江面上静悄悄的,无双坐在船头悠闲地打着口哨,欣赏着夜色美景。朴大叔可没敢用平时打渔的柴油船,而是找了个用木浆划动的小帆船,他说不能弄出响声来,怕惊扰了龙王爷。龙这种上古神兽在我国民间传说中自古至今广为流传,也被称作水神。百姓们相信,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龙,大海里有海龙王,江河中有江龙王,就连井水中都有井龙王。水中凡是有些特殊现象发生,人们第一个就会联想到与龙王有关。当然,这并不是完全的迷信。龙神文化已经深入民心,融入了中国人的传统文化之中。不过从古至今还没有拿姑娘的性命活祭龙王的先例,就算是鸭绿江中有龙王恐怕也是只邪龙。“大兄弟,咱不能再往前划了,你看?”金花他爹指着几里外宽敞的江面上泛起的一个圆弧水波纹道。水波纹看似寂静的向外扩散,但内弧中及其波纹的中心发力点露出一个小东西。那小东西从水下探出仰视着头顶的月光,一呼一吸畅快至极。“那么小的龙王?”从无双这个角度看,水面下的哪里是只龙,更像是只水塔。也许那家伙是听到了无双对它的不屑,江面上刮起了一阵狂风,吹的小木帆船险些翻了。随着风浪逐渐变大,水面下慢慢凸起了一个将近几百米范围的岛屿,岛屿上布满了水草与青苔。那小岛的范围还在扩大,若是跑的慢了,一会儿就得把小木船给顶起来。“大兄弟,这回你信了吧?那是龙王爷的真神啊!罪过罪过,咱快走吧!被发现了就来不及了。”无双眯着眼睛,用眼角余光撇见那突起的巨大岛屿上好像布满了一道道十字花组成的纹路。是龙王吗?龙王有壳?不过就算不是龙王恐怕这家伙个头也不小,难怪可顶翻渔民的船吃人了。“我们回吧!”无双说。无双已经看清了那家伙的真实面目,说是龙可太牵强了,明明就是龟类,它应该属于淡水鼋的近亲,只是不知为何会长这么大个头。跟当初在多布库尔河遇险时遭遇的千年巨鼋属于一个品种,但很显然它的生长不符合大自然的生命周期规律。是鼋,没错。嗯?自己为什么这么确定呢?以前在哪见过这种巨型生物嘛?茫茫林海……宽阔平静的多布库尔河……无双摇了摇头,脑袋里混沌的好像一团浆糊,他拍了几下,可是还是回忆不起来。金花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月光,感叹着生命的脆弱和短暂。她刚刚十五岁,还是个憧憬爱情的年龄,还是个懵懂的年轻,还是青春的岁月。没想到自己就要把自己的生命献给龙王做龙王的妻子。“你想什么呢?”无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了出来。金花他爹已经睡了,是哭累了才睡的,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眼看就要入冬了,外边寒风瑟瑟,远方的山林中时而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狼叫,月下一个瘦弱单薄的少女无助地擦拭着脸庞的泪痕。“哥,天凉了,别感冒。”乖巧的小金花把自己的花袄子披在了无双肩上,不经意地碰了下无双滚烫的手。无双一把握紧她的小手,眼中露出温情愣愣地看着她。“喂!流氓,松开!松开!一会儿我爹醒了!”少女惊慌失措,可无双的双手就像两只大钳子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金花,你刚才叫我什么?”“哥?怎么?双双不喜欢做我的哥哥?”朴金花茫然道。她心想,电视里不是说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女人嘛?自己长得瘦小不说,连胸前也是一马平川……难道……难道双双想跟我那个?对哦,我要不是处女就不用嫁给龙王了。“好熟悉啊,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叫我。”无双歉意地松开了她的小手,她太小了,小的几乎让自己有些不忍,就像自己是在摧残祖国花朵一样邪恶。“哼!你们男人每一个好东西,见了漂亮女孩就这副嘴脸!看吧看吧,多看几眼吧,喏,我的小手手也给你摸吧,你以后再想摸也摸不到了!哎!”想到这里,金花又抹起了眼泪。“呵呵……傻丫头,死不了!既然都叫我一声哥了,哪有哥哥看着妹妹送死的呀?相信我,哥哥有办法对付那只江鼋。”“真的假的?你别哄我啊!”小金花不信。“我好想记得我贴身穿着一件……锁子甲吧?还在吗?”无双问她。“在啊,别提了,那是铁的嘛?洗它的时候都给我手扎破了!你还好意思说呢,哼!都是为了你!”无双并不知道,自己从车里掉落下来时,若不是身上穿着挂山锁子甲肯定活不了。“你这死丫头,从哪学的说话阴阳怪气的?说人话!不许跟电视剧里的女人学,你才多大呀?嗲声嗲气的!”无双捏了下她的小鼻子。“阿尼由……”她不说汉语直接来了句朝语,那小动静简直让无双听的骨头都酥了。“算了算了,你愿意咋说话咋说话吧,把那件锁子甲给我准备好,后天我代你出嫁!”“啊?哥,你疯了?它会吃了你的!不行!”“放心吧,你按照我说的做,非但它吃不了我,我还能帮你们除掉这只所谓的江龙王,从此以后你们龙王屯也可以改名了,再也不用给它活祭了。”“真的?”小金花眼中闪过一丝期盼。二人幼稚地伸出小拇指勾了勾。“真的!我保证!”今夜可是不消停,无双刚睡下就听屯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掀开窗子往外看,见院外月光下一个********的女孩英姿飒爽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恍惚地左顾右盼着,在这屋门口嗅嗅,又到那屋门口嗅嗅。女孩长的漂亮不说,而且身材火辣,眼看已经要入冬了,这女孩还是露着细细的小蛮腰,她那性感的肚脐眼上还带了一枚小玛瑙珠子。最让无双挂心的是,女孩打扮虽然时尚,但却盘着头,好像南方的异族少女一样,头顶上带着一枚漂亮的蝴蝶发卡。", "summary": "佟四喜想花一亿向无双购买凤凰根,无双认为佟四喜不能妥善处理凤凰根,拒绝卖给他,他们因此产生了争执。最后无双将凤凰根送给了纳兰鸿,纳兰鸿十分感谢无双,他决定借助凤凰根的力量来复仇。无双察觉到自己的宏气正在流失,具体表现在他的身体健康问题出现了问题,而且运气变得奇差无比,他先是被鸟粪砸中,和陆昊天去散心时又被卷入危险,甚至理发时脸被划伤。无双和陆昊天开车前去通化县寻找蚌城,在山路上他们出了车祸,双双摔落悬崖,无双因为头部摔伤而失忆,被朝鲜族女孩朴金花带回家救助。无双得知他们居住的地方叫龙王屯,每四年都要给龙王献祭一个未婚的少女,今天轮到了朴金花,无双怀疑龙王其实是淡水鼋,他穿上锁子甲决定代替朴金花前往献祭,然后打败淡水鼋破除这个习俗。"} {"context": "“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沉吟了片刻后,古唯也非常无奈的感叹了一句。“难道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吗?”林卷诧异道。“有是有,不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不想动用这个计划。”古唯一脸为难道。“那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林卷更加好奇了。“算了,现在多说无益,还是等几天后的墓冢开启吧,我也有机会进入墓冢内,到时候视情况而定!”不想在这个问题是多说,古唯立刻返回了葬絮的府邸内。不久后,天牢内。大皇子葬浩轩被囚禁在一个天牢内。虽说是天牢,但因为贵为葬氏皇族,哪怕犯下滔天重罪,牢房自然也不可能像其他囚犯那样又脏又乱。只不过,周围却是铜墙铁壁,除非得到释放,否则他就只能永远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古唯啊古唯,遇到你这种料事如神的人物,看来我败得一点也不冤!”回想起这两天来的经历,他非但没有任何不愤,眼中反而升起一抹钦佩之色。他原本是不准备主动出击,一心等待他们葬氏皇族的墓冢开启,让葬絮编造的谎言不攻自破的。但因为后来因为葬絮与古唯莫名其妙的决裂,无数原本效忠于葬絮的文武大臣,又潮水般倒入他麾下,他的信心终于越来越膨胀。也正在这时,刚刚投入他麾下的刑部尚书张迁,正好不着痕迹的给了他一个暗示。这个暗示就是,葬絮的势力虽然迅速衰弱,但本身可能真的出现了血脉返祖,一旦接受道统洗礼,可能会瞬间扭转乾坤。正是这个暗号,让他改变了决定,想在墓冢开启前消除隐患。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却正好中了古唯的奸计。不但刑部尚书张迁的投诚是假的,就连禁卫军统帅庞蓝也只是假装为他效力。而他一旦有所行动,就必定会出错。而一旦出错,古唯就有机会把他一举拿下。“厉害,真是厉害!”想得越透彻,葬浩轩就越叹为观止。布局如此之深,每一步都算得如此之精准,可见古唯的眼光有多独到,城府有多深沉。不过想了想,他又伸手“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无比自责道:“吗的,如果我当时对所有人的意见都无动于衷,或许就不会一步步走入古唯布下的陷阱内了!”只是旋即,他脸上的自责又瞬间被一抹苦笑所代替。以古唯那出神入化的手段,就算他当时对所有人的意见都不为所动,古唯恐怕也能想出其它办法对付他。所以,遇到古唯这个对手,他的失败,其实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情。就在葬浩轩在天牢里忏悔时,大公主府邸。“呵呵,本公主就知道葬浩轩撑不了多久的!”听完下人的禀报,已经被软禁起来的大公主葬瑶一脸复杂,“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像葬浩轩这种稳打稳走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败背了,这个古唯的能耐,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说到这里,葬瑶又自嘲一笑,“我刚刚落败时,原本还满腹不甘,不过现在看来,我不该在为自己走错的每一步而后悔,我唯一应该后悔的是,做古唯的敌人!”顿了顿,葬瑶又欣慰一笑,“想必现在葬浩轩应该也在追悔这个问题吧?”……随着大皇子被打进天牢,帝都内掀起的这场帝位角逐,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就此终止。因为几天后,葬氏皇族每十年才开启一次的墓冢,终于要开启了。不但这一代的皇族成员都要进入墓冢内接受洗礼,就连当初各大势力在皇天峰论道胜出的前一百名年轻俊杰,也有机会进入墓冢内观摩葬痕武神三万多年前留下的大道铭纹。时间一晃而过……万众期待下,终于迎来了赤龙帝国皇族墓冢每十年一次的开启之日。这一天,禁卫军尽出,整个帝都处处戒严,尤其是墓冢周围,更是分布着重重守卫,就连号称帝国利剑,神秘莫测的五百死侍,也终于第一次在众人眼前亮相。五百死侍齐出,犹如一支能够吞噬万物的恶魔军队,所过之处,煞气冲天,荡人心魄。尽管只有五百人,但给人造成的震撼力,比起百万雄狮依旧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首领薛逸,原本就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邪异之感,此刻身后再带着五百名同样充满血煞之气的死侍,更是如同利剑的剑尖,锋锐得仿佛无人能撄其锋芒。“在帝都折腾这么久,总算迎来这一天了吗?”看着前方那道饱经风霜,却依然坚固得仿佛无人能够撼动古朴大门,古唯多少有些激动。因为这道大门,便是通往葬氏皇族墓冢的入口。他来帝都的初衷,就只是为了进入葬氏皇族的墓冢内,观摩葬痕武神当年留下的大道铭纹而已,谁知道一来就遇到这么多事情,最后还卷入了皇权之争的旋涡之中。“马上就要进去了,古宗主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葬絮忐忑不安的问道。“别紧张,顺其自然就行!”古唯向葬絮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大公主与大皇子也来了!”这时,吕逸突然指了指下方长长的阶梯。顺着林卷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大公主葬瑶与大皇子葬浩轩正一步步踏着石梯而来。不过,两人身边却跟着一群身穿重甲的侍卫。“犯下如此重罪,青玄帝依旧让他们来接受洗礼,也算是格外开恩了。”林卷感叹道。“陛下虽然对他们失望,但终究血浓于水,陛下应该还对他们抱有一丝希望的吧。”古唯意有所指道。“古宗主,莫非你还在同情这两个叛逆?”不远处的四皇子葬垣听到,嗤之以鼻道:“他们就是我葬氏皇族的耻辱,在本皇子看来,他们连来接受洗礼的资格都没有!”古唯没有回应,直接无视了葬垣的存在。这种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傻子,真要和对方理论,简直就是在贬低自己的身份,更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不过他不说,葬垣却自顾说了下去。“就算来了又怎么样,三万多年来,从未有人真正得到过先祖葬痕武神的认可,就算葬瑶与葬浩轩也进去接受洗礼,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说到这里,葬垣又有意无意瞥了葬絮一眼,冷笑道:“别说葬瑶与葬浩轩,恐怕我们所有人一旦接受洗礼后,都会立刻被打回原形,也包括一些不真实的谣言!”不真实的谣言!这句含沙射影的话,暗指对象已经太明显了。葬絮!之前葬絮毫无根基,但却借助一个血脉返祖,就将威望推到无人能及的高度。不过在明白过来的同时,在场每个人对葬垣的鄙视程度,也达到了另一个全新的高度。白眼狼!以怨报德!狼心狗肺!这是在场每个人的心声。要知道之前葬絮为了助他,可是受了不少苦,后来更是差点就失去了古唯的辅佐。前几天与大皇子那场终极对弈时,葬絮不但挽救了局势,更救了对方一命。万万没到,眼见洗礼在即,葬垣居然开始敌视起了葬絮,似乎害怕葬絮真的发生血脉返祖,和他形成竞争一样。良心被狗吃了吗?之所以没人说出来,只是不屑于说出口而已。过葬垣也没有蠢到无药可救,迅速衡量了一下得失,他又急忙讪讪道:“小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而已,你也知道,大皇子葬浩轩虽然被拿下了,但不是还有个三皇子葬启吗?”见葬絮不回答,葬垣又继续道:“如果我们接受洗礼后,都被鉴定出资质平平,那按照规矩,三皇子葬启就顺利继任帝位了,而不是我,所以这次洗礼地后 小妹你一定要帮我干掉葬启,我才能顺利继承帝位啊。”还想着帝位?还想寻求葬絮的帮助?脸呢?尊严呢?所有人无语到了极点。葬絮更是尴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葬启好意思说出口,她都替对方感到难堪。“时辰到,有请葬氏皇族长老亲启始祖葬痕武神墓冢!”就在葬絮再也忍无可忍,准备不顾一切发飙时,墓冢门口,终于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喊。刹那间,所有人身躯一震,神情变得无比的庄严肃穆。一阵高昂悠扬的钟鼓之声后,一批葬氏皇族的长老终于走到墓冢入口前,联手施展了一种只有葬氏皇族才懂的阵法。“嗡嗡嗡!”随着一道道古怪而复杂的透明道纹没入大门内,那道厚重如磐石般的古朴大门,终于泛起了一条条光线,如同一条条鱼儿从中游离而出,在大门前方的虚空中来回游荡,看起来如梦似幻。“咔咔咔!”一阵沉闷如闷雷的机械声响。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没过多久,便露出了一道宽阔无比的通道来。通道仿佛通往地底深处,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蛰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妖魔,深邃得令人望而生畏。“各位皇子公主,先祖葬痕武神曾以一己之力,开创了一个充满传奇的辉煌时代,奠定了我葬氏皇族称霸一方的基础,你们身为葬痕武神的直系后裔,当饮水思源,循着始祖的脚步,励精图治,重振赤龙声威,才对得起始祖当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好河山。”随着这句话落下,葬絮在内的当代皇子公主,立刻排众而出,按照长幼的顺序,逐一进入了那道宽阔无比的大门内。临走前,葬絮又回头看了古唯一眼,眼中神色充满了不安。“放心吧,有我在!”古唯点了点头。葬絮不再多说,站在其他皇子公主之后,一步步没入那个漆黑的通道内。“嘿嘿,小妹,就算我已经失去了帝位的继承权,但也绝对轮不到你!”走在大公主葬瑶身后,大皇子葬浩轩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向最后面的葬絮看了过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色,“等会儿洗礼过后,你编造出来的血脉返祖,将是个笑话!”葬絮没有回答,只是自顾埋头走着。“轩弟你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之前权倾朝野,古唯都能把我们逐一击败,哪怕小妹假传血脉返祖这一点得到证实,说不定古唯也能想办法扶小妹上位。”葬絮不回答,走在最前方的大公主葬瑶却说了一句。“大姐,我败了,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葬浩轩不愤道。“我不是在高兴,我只是在劝你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已。”葬瑶道。“什么意思?”葬浩轩一怔。“古唯的能力有多可怕,你我都已经见识过了,我们还能来接受洗礼,其实应该知足了,再心怀二心,我怕后果会比被软禁更加悲惨。”葬瑶感叹道。就在几位皇子公主一边走一边聊时,墓冢外。“既然各位皇子公主已经进去了,那么按照陛下当年许下的承诺,但凡这次在皇天峰论道上打进前一百名的修炼者,都可以跟着进入葬氏皇族的墓冢内,观摩葬痕武神当年留下的大道铭纹,希望你们都有所收获,日后成为赤龙帝国的栋梁,为帝国的繁荣昌盛尽一份绵薄之力!”主持仪式的大臣纵声道:“现在,有请几个月前,在皇天峰论道上打进前一百名的修炼界俊杰进入墓冢!”“宗主,轮到我们了!”古唯身后的木涵激动的说道。当初皇天峰论道,原本是赤龙帝国内上百势力之间的友谊交流,但发展到后来,竟然变成了生死相向。尤其是随着古唯的出现,更是令局势陡转而下,竟让所有势力针对起了云澜宗。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势力非但没有占得任何便宜,最后反而被古唯一个人打下了所有擂台,令前一百名的名额,全部落到了云澜宗头上。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次赤龙帝国墓冢开启,也没其他势力什么事了。因为前一百名,全是他们云澜宗的弟子。当然,现在的古唯,已经不再是云澜宗弟子,而是宗主。不过既然当初皇天峰论道,他排在第一,当然也是要跟着进入墓冢内的。“大家进去吧,但各自小心!”古唯对身后上百名云澜宗之人点了点头,一马当先向墓冢大门走去。从外面看时,墓冢内漆黑一片,但进入后,却没想象中那么黑暗,深处有微弱的光线透射出来,隐约能看清周围的大致环境。众人前方,是一条倾斜而下的长长阶梯,仿佛延伸到地底深处。“这葬氏皇族的墓冢还真是神秘啊!”身后的吕逸感叹道。“是啊,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何等光景?”云墨霄也唏嘘道。“我觉得,应该和星辰武神的遗迹相差不多,毕竟同为人族九位武神之一。”慕容玥又道。就在众人小声议论之时,没看到的是,走在最前方的古唯,脸上却不知何时腾起了一抹激动无比的神色。“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冥冥之中……”想到某种可能,古唯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了起来。“宗主,您在说什么?”身后的吕逸部道。古唯一怔,脸色变幻了片刻,他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继续走!”他还没说的是,自从进入墓冢大门,他脑海里那些模糊不清的大道圣音,突然像是活跃了起来,宛如诸天神佛同时在传唱,气势磅礴,响彻天地。尽管还是一片混沌,但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而且随着他越来越深入,脑海里的大道圣音就越来越气势恢宏,如洪水猛兽。不过,他却丝毫没有脑袋要炸死的感觉,这些大道圣音越恢宏,他的心境反而像是得到了升华一般。“嗡!”走着走着,他体内竟然扩散出了一股澎湃无比的波动。波动之强,直如一股实质般的力浪扩散开来,将跟在他身后的吕逸等人给冲飞了出去。“天呐,这……”“宗主这是干什么?”“你傻么?宗主的修为突破了!”“修为突破?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种时刻突破?”身后上百人在震惊的同时,也诧异不已。一般情况下,就算要突破,也能提前有所感知,然后做好准备,才会在最安全的环境下一举做出突破。但此刻他们正深入葬氏皇族的墓冢内,居然走着走着就突破了。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看来冥冥之中,人族九位武神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突破后,古唯终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按部就班的修炼,他想要做出突破,至少还有一段时间。但随着深入葬氏皇族墓冢内,脑海里异常剧烈的大道圣音,居然激化了他突破的步伐,令他在没有刻意冲击瓶颈的情况下,都会自动冲开现有的桎梏,突破到了另一个更高的层次。而突破后,他的修为也终于从之前的武皇四星,迈入了武皇五星!“宗主,您究竟在说些什么?”吕逸这些人更加好奇了。“情况有些复杂,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先进去再说!”古唯自然不可能解释,一边稳固新境界,一边向更深处走去。他之所以突破,绝对和融合进体内的人族九符有关。但这些,可是他最大的秘密,自然不可能随便说出来。“到了!”再向更深处前行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进入了一个空旷而明净的大殿内。大殿宽约几里,高达百丈,一根根巨柱矗立在大殿内,顶着上方苍茫穹顶。而穹顶,则镶满一颗颗发光的晶石,宛如漫天星辰闪烁。“絮公主他们在那里!”身后的苍正修指了指大殿中央说道。顺着苍正修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葬絮在内的皇族成员,正围在大殿中心一个石台周围。石台上,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布满复杂符纹的玉片,正悬浮于半空中幽幽旋转,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始终没有坠落下来。“人族九符?”古唯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早就知道人族历史上的九位武神,每一位都有一枚玉符,但却万万没想到,葬氏皇族的至高圣物竟然就是葬痕武神留下的人族九符之一。这枚玉符,体形如鱼,头似龙,看起来栩栩如生。这种形态,正是华夏文明神话传说中的龙生九子之一的螭吻!“螭吻符,葬痕武神留下的人族九符,竟然是螭吻符!”古唯越说越激动。“是的!”站在所有皇族成员身后的葬絮走了过来,对古唯自豪的说道:“我们葬氏皇族始祖葬痕武神留下的人族九符,正是螭吻符。”“那你们接受洗礼的步骤是什么?”古唯好奇道。“看到了吗?”葬絮指了指螭吻符,“只要我们在螭吻符的光芒照射下,本质就会暴露无遗。”“难道你们所说的道统,指的就是葬痕武神留下的九符之一?”古唯诧异道。“是的!”葬絮点了点头,“在螭吻符的光芒照射下,他们的本质会立刻暴露无遗。”“那如何判定血脉是否发生返祖现象?”古唯又问。“看到石台上那条线了吗?”葬絮指了指石台上一条缝隙,“那条线能验证我们的血脉与始祖葬痕武神的相似度,在螭吻符的光芒照射下,那条线上升得越高,说明我们的血脉之力就越接近始祖。”“还有这种说法?”古唯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他并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反而四下看了一眼,又问道:“除了螭吻符之外,葬痕武神留下的大道铭纹又在哪里?”青玄帝口口声声让他们进来观摩大道铭纹,但除了一枚螭吻符之外,哪有什么大道铭纹?“等我们接受洗礼后,我们皇族的长老会将螭吻符上的符纹投射到周围的石壁上,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观摩了。”葬絮解释道。“好吧!”古唯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见葬絮秀眉紧皱,古唯又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并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吧,就算你没有发生返祖现象,但与你们始祖葬痕武神的近似值,绝对远超你的那些哥哥姐姐。”“你怎么如此肯定?”葬絮不解道。“因为……”古唯神秘一笑,凑到葬絮耳边说道:“你曾经融合过我的一滴精血!”“就因为这个?”葬絮满脸不敢相信。“等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古唯也没有过多解释。“这……好吧!”葬絮也没有多问,对古唯点了点头后,又回到了众皇子公主身后。而在一名葬氏皇族长老的安排下,站在最前方的大公主葬瑶,第一个走到石台上,沉浸在螭吻符的光芒下。果然,随着光芒洒下,石台上那条线瞬间泛起一缕光芒。不过,仅仅只是上升了一点点,可能只有整条线的百分之一,就停止了上涨的趋势。“早就知道会这样!”葬瑶苦笑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走下石台。“下一个,大皇子葬浩轩!”主持洗礼仪式的葬氏皇族长老大喊道。葬浩轩身躯一震,满脸肃然的走上石台。他虽然被剥夺了继承帝位的资格,但如果被测试出血脉发生返祖现象,那么他就有机会一举扭转局势。想法虽好,但在螭吻符的照射下,很快,他的血脉之力也得到了证实。只比大公主葬瑶的高那么一点点,占据整条线的百分之二不到。“怎么会这样?”葬浩轩不甘,用力晃动了一下身体,想重新验证一遍,希望是螭吻符的光芒发生了错误。但令他绝望透顶的是,任他如何晃动身体,那条线上涨的刻度,还是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大皇子,道统明察秋毫,您就不用再白费力气了!”那名主持仪式的长老都看不下去了,催促道:“下一个,二公主葬天娇!”这些皇子与公主个个满怀期待,都幻想着自己才是葬氏皇族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或许这些年没有发光发亮,只是因为没人发现,被埋没了而已。说不定在道统的洗礼下,就从此一鸣惊人,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但实际上,每一个满怀期待的人,真正经过测试后,却不得不接受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他们都很平庸,并不是葬氏皇族万中无一的天才,他们的血脉非但没有无限接近于始祖葬痕武神,反而稀薄得只有一点点的相似值。但凡每一个接受了测试的皇族成员,都倍受打击,满脸苦涩。“最后一个,小公主葬絮!”终于,主持洗礼仪式的长老喊出了这个名字。葬絮娇躯一颤,神色更加紧张了。不过终究,她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上了石台。“嘿嘿,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吗?”“假的始终是假的,骗得了天下人一时,也骗不了一世。”“不错,连我们都如此平庸,她之前就被鉴定出没有一点修炼天赋,怎么可能会发生奇迹?”“就算后来莫名其妙拥有了修炼天赋,应该也是服下了什么洗筋伐骨的丹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谣言中所传的血脉返祖。”葬絮才刚刚走上石台,已经测试过的公主皇子,就开始冷嘲热讽,满脸期待。人都有嫉妒心理,倘若自己无法拥有的,潜意识里都希望人也无法拥有,以此来求得心理的平衡。在场所有皇子公主都已经测试过了,个个都显得很平庸,他们自然也不希望小公主葬絮出现什么奇迹,把他们都踩在脚下。然而,当葬絮沉浸在螭吻符的光芒下之后,所有不屑的神色,都被无尽的震惊所取代。“嗡!”光芒酒下的瞬间,一股荡人心魄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如浪如潮,扑向四面八方。就连几百米开外的葬浩轩等人,也被震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天呐,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上去测试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凭什么葬絮这小丫头能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来?”因为波动太强烈,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就连早就料到的古唯,眼中也腾起了一抹激动之色。“快看血脉近似值!”最先反应过来的葬瑶指了指石台上那条线。这一看之下,所有人傻眼了。那条血脉近似值的细线,光芒竟然上涨了整整一半。“这么高?”“天呐,我没看错吧?”“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到了极点。就连葬絮自己也目瞪口呆,俏脸上布满了惶恐之色。上来之前,她都已经做好了谎言被戳破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始祖葬痕武神的血脉近似值,居然达到了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这简直让她始料未及。“不信,这是假的,我不服!”也不知是不是太过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短暂的震惊过后,葬浩轩愤怒的咆哮了起来,“葬絮一定是在作弊,我强烈要求让她重新测试一遍!”其他皇子公主也疯了,纷纷跟着附和,要求葬絮重新接受测试。主持洗礼仪式的长老迫不得已,只得顺应了众公主与皇子的要求,让葬絮先下台,再重新上去接受测试。“葬絮的血脉与他们始祖葬痕武神达到这么高的相似度,本来应该是整个葬氏皇族的骄傲才是,同为葬氏皇族成员,居然恨不得葬絮比他们还平庸,人性还真是阴暗又险恶啊!”云墨霄复杂的感叹道。“既然螭吻符的测试不会作假,那么重新测试多少遍都一样,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木涵冷笑道。古唯原本也觉得很讽刺,但看了惶恐得不知所措的葬絮一眼,他又突然灵机一动。下一刻,他手指一晃,一滴精血自指尖逼出,又被他震散成血雾,在灵气的驱使下,血雾悄无声息的向石台弥漫而去。只不过,因为他这些动作太隐晦,再加上血雾已经稀释到了空气中,根本就没人发现。以至于葬絮重新登上测试台,沉浸到螭吻符的光芒下时,令众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嗡!”一股恢宏磅礴的气息猛然自石台上扩散开来,浩浩荡荡,所过之处,如海啸席卷,吞没所有。若非葬氏皇族一些修为强大的长老早有准备,布下重重防御禁制,恐怕距离较近的葬浩轩这些人,已经被这股狂暴的气浪冲得粉身碎骨了。“天呐,这股气息,居然比刚才还要强烈百倍?”“葬絮这小丫头究竟是什么怪物?”“莫非刚才的测试真的出错了,她与始祖的血脉相似度并非百分之五十,而是达到了更高的相似度?”一时间,各种大呼小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大殿。而在石台上接受测试的葬絮,整个人都惊呆了,全身剧烈颤抖,脸上布满了无尽的恐慌。尤其是当看到那条血脉近似值上涨的幅度时,她更是再也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冲击,“嗯”的一声,直接在测试台上晕了过去。而周围的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纷纷向石台上的血脉近似刻度看了过来。结果当看到刻度上涨的幅度后,所有人都快疯了。尤其是大皇子葬浩轩,更是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皮,脸上神色煞白如纸,一边向后踉跄后退,一边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除了葬浩轩之外,其他公主皇子,也个个如同见了鬼一般,望向已经晕倒在测试台上的葬絮时,目光充满了无边的惊恐与难以置信。最终目的而陪在周围的葬氏皇族之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接二连三匍匐在地,态度恭敬得如拜神灵。“血脉返祖,这是血脉返祖的迹象啊。”“絮公主的血脉真的无限接近于先祖葬痕武神,我葬氏皇族要重现三万多年前的辉煌了。”“我之前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絮公主真的发生了血脉返祖。”“三万多年了,我葬氏皇族总算迎来了一位能潜力能与始祖并肩的人了吗?”葬氏皇族欢呼雀跃,群情激奋。这一刻,每个人都将葬絮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为一个潜力无限接近于始祖葬痕武神的天才,就算最后无法证道成武神,至少也会睥睨世间无敌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葬氏皇族有一人能够登临世间强者之巅,他们赤龙帝国也将会跟着登上权利顶峰,俯视苍茫众生。而葬絮,既然已经鉴定出血脉无限接近于始祖葬痕武神,那么就是他们整个葬氏皇族复兴的希望。从今往后,葬絮就是他们的一切,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一定要让葬絮顺利成长起来。这是在场所有葬氏皇族长老共同的心声。“絮公主可能受到过度惊吓,立刻把她带下去休息。”主持仪式的长老站起身,激动的说道:“记住,动作一定要极其小心,不可伤到絮公主一丝一毫。另外,加强戒备,任何对絮公主有一丝威胁的人与物,无论是谁,胆敢接近,立刻杀无赦!”“是!”葬氏皇族一群内部护卫应了一声,立刻向石台走去。所谓内部侍卫,自然也是葬氏皇族的人,不过却不是直系,只是旁系。葬氏皇族传承了三万多年,族人自然早就开枝散叶,人数多得数不胜数。只只要开枝散叶,就免不了衍生出直系与旁系。葬絮这些属于直系,拥有帝位的继承权,但旁系却不行,生来就比直系低人一等,除非直系无后,否则绝对轮不到旁系继承帝位。“嗖!”葬氏皇族的侍卫还没接近,人影一闪,古唯已经抢先掠到了石台上,一把扶起小公主葬絮。“大胆!”“古宗主,你想干什么?”“这是我葬氏皇族的墓冢,神圣不可侵犯,你如此不懂规矩,难道要与我整个葬氏皇族为敌吗?”眼见古唯私自掠到石台上,所有葬氏皇族侍卫顿时低喝了起来。在场所有人葬氏皇族的长老更是怒目而视。“她还有事情要做!”古唯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伸出手,灵气自掌心涌出,瞬间浸透进葬絮体内。“你对絮公主做什么?”葬氏皇族的大长老急了。但还没等他接近,昏迷过去的葬絮已经“嗯”的一声,幽幽睁开了眼睛。“絮公主?”“您终于醒了?”众人大喜,也暂时停止了对古唯的动作。“刚才发生了什么?”葬絮茫然的扫视了周围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古唯身后,“古宗主,我……”“你想不想继承你们葬氏皇族的道统?”古唯严肃的问道。“什么意思?”葬絮一怔。古唯的目光突然变得狂热了起来,不答反问道:“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帮你吗?”“记得!”葬絮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前她就一直奇怪,她这上小公主毫无根基,与古唯又只是萍水相逢,但古唯不选择根基扎实的大皇子等人,却选择了她。她那时候还百思不解,并且还当面问过古唯。但古唯的回答却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但却不是现在。没想到此刻古唯却突然提起,难道古唯终于要说出原因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帮你,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古唯严肃道。“那代价是什么?”葬絮突然有些不安。以古唯的身份地位,以及个人实力,想要的东西,一定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而直到进入他们葬氏皇族的墓冢内,古唯才突然重提这件事情,莫非……想到某种可能,她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抬头望向悬浮在头顶上方的螭吻符,颤抖着声音道:“难道……”“不错!”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接了下来,“我的条件就是,要你们葬氏先祖葬痕武神留下的螭吻符!”葬絮娇躯一颤,一张樱桃小嘴瞬间张成了O型。她怎么也没想到,古唯的条件如此骇人听闻!螭吻符可是他们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是始祖葬痕武神从三万多年前留下的,哪怕他们这些直系后裔,也从未有人动过占为己有的念头。因为这对他们葬氏皇族来说,是极其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行为。万万没想到,古唯这么一个外人,竟然觊觎他们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宝物,想将之占为己有?好可怕的野心!好恐怖的想法!不止葬絮,周围所有葬氏皇族成员,以及跟随古唯来的云澜宗之人,也被古唯这个胆大包天的想法给震惊住了。“宗主,不可呀!”“宗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可是葬氏皇族最至高无上的圣物,您怎么能打它的主意呢?”“你要是乱来,会令我们云澜宗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短暂的失神过后,吕逸、云墨霄、木涵、慕容玥、吕逸这些全都惊呼了起来。而葬氏皇族的所有人,更是核争相愤怒咆哮了起来。“古宗主,你好大的胆子!”“古唯,你想造反吗?”怒吼声中,无数内部侍卫瞬间杀气腾腾的向古唯杀了过来。螭吻符可是他们葬氏皇族的圣物,如果眼睁睁被古唯夺走,他们岂不是成了葬氏皇族的千古罪人?“古宗主,不可!”反应过来后,葬絮也惊呼了起来,“您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唯独这个绝对不……”她都不敢想象,一旦古唯来个强抢,后果该有多不堪设想。要知道古唯的修为虽然才是武皇境,但战力却比死侍首领薛逸还要厉害。而如果让古唯成功把螭吻符抢走,那么她将万死难赎其罪。因为古唯是她带来的,这是引狼入室。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古唯已经瞬间冲天而起,伸手抓向悬浮在半空中的螭吻符。“蓬!”不顾所有人惊骇的神色,荡起一股尘浪,古唯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速度之快,所有人还来不及上前阻止,他的手,就已经触碰到了布满复杂符纹的玉片上。没有有任何阻挡,古唯的身影一闪而过后,原本一直悬浮在石上幽幽旋转的螭吻符,已经不见了。“快抓住他!”“绝对不能让古唯带走我们葬氏皇族的圣物螭吻符!”整个葬氏皇族的人慌了。但古唯并没有携宝而逃,反而重新降落回了石台之上,扫视周围所有人一眼,平静道:“别冲动,我没有恶意!”此话一出,周围只差没晕倒一大片。都已经把螭吻符抢走了,还没恶意?那要怎么样才算恶意呀?“或许你们不太理解我的话,那我就说明白一些!”古唯摇了摇头,不耐其烦道:“我指的恶意是,如果你们再冲动的话,我就毁了这螭吻符!”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动了。但云墨霄这些云澜宗之人,心都跟着悬到了嗓子眼。这是要坑死他们的节奏啊!虽然冒犯葬氏皇族的只是古唯一人,但可能会连累他们,连累整个云澜宗的。尤其是古唯刚刚犯下的事情,可是无法得到原谅的,一旦葬氏皇族开始报复,不但古唯自己,与之沾上一点关系的人,绝对都无法幸免。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古唯呈得不敢妄动时,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倘若螭吻符那么容易毁掉,又岂能传承千秋万世而不灭?”此话一了,古唯脸色微微一变。对方说的不错,人族九符,坚硬无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休想强行损毁。他刚才这么说,就是利用所有人对人族九符不了解这一点虚张声势而已,否则他之前曾经就得到过睚眦符与嘲风符,早就知道人族九符坚硬得堪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但真正让他担心的,并 是自己的谎言被人戳破,而是那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仿佛蕴含着一股震荡魂魄的暗劲,传入耳中之际,他的精神都为之恍惚了一下。“莫非是葬氏皇族的太上皇?”短暂的失神过后,古唯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要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就算是号称赤龙帝国第二强者的死侍首领,也不 他的对手。但刚才这个声音,居然能通过音波震得他精神恍惚,可见对方的修为有多高。而整个赤龙帝国内,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只有葬氏皇族那位神秘莫测,一直从未在众人眼前现身过的太上皇了。这位太上皇,乃是赤龙帝国当之无愧的最强者,是葬氏皇族的守护神,传闻修为已经超越了武帝境,迈入了传说中的武尊境。果然,他的低呼声主落,石头的阶梯下,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了一道身影。那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但皮肤却紧致得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异,算是真正的鹤发童颜。“皇爷爷!”葬絮喜上眉梢。不过看了古唯一眼,她脸上的喜色又瞬间被一抹惊慌所取代。“古宗主,你别闹了,还是赶紧把我葬氏皇族的圣物还回来,我可以求我皇爷爷不和你一般计较。”没等古唯回答,她又下意识挡在古唯面前,望向石台下的老者,满脸惶恐道:“皇爷爷,古宗主一定只是在跟我们大家开个玩笑,您先 要动手,我这就让他把螭吻符还回……”“不,我是认真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你过来了古唯极其严肃的声音。刹那间,葬絮一颗心沉到了底。她就是怕古唯把事情闹大,才不惜昧着良心替古唯说谎,希望自己从中周旋后,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岂料,古唯非但没有顺着自己的话去说,反而这么干脆的承认?找死吗?看着古唯那严肃的神色,葬絮直感觉胸口一阵了发闷,吐血的心都有了。这就好比古唯已经坠下悬崖,她好不容易扔出一根绳子拉住了对方,但对方非但不顺着绳子爬上来,反而亲手割断了绳子。“年轻人,你好大的胆子!”老者目光炯炯的盯着古唯,声音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太皇陛下,我无意冒犯,不过这螭吻符,今天您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古唯不卑不亢道。“嘿嘿,这么说你是要强抢我葬氏皇族圣物了?”葬鸿元冷笑道。“我说了,只是借。”古唯再次重申。“够了!”葬鸿元突然怒吼了一声,“老夫不想和你做口舌之争,老夫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乖乖把螭吻符呈 来,然后乞求我葬氏皇族从轻发落,还是要老夫动手把你杀了夺回螭吻符?”“就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古唯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倒是一脸失望,周围无数人却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葬鸿元能给他机会,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已匍匐在地,千恩万谢了。古唯倒好,居然还一副失望的样子。找死吗?然而,让所有人更加震惊的还在后面。“太皇陛下,不是晚辈威胁你,而是我确实能毁了这螭吻符,所以晚辈劝你理智点,你再逼我的话,对谁都没好处。”“你能毁了螭吻符?”葬鸿元眉头一皱,旋即不屑道:“你以为我会信?”“信不信随你,不过这螭吻符,今天我必须要带走。”古唯无比平静且坚定有说道。“可是,你带得走吗?”葬鸿元冷哼道:“我知道你的战力很强,甚至死侍首领薛逸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在老夫面前,你根本就没有一点胜出的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古唯夷然不惧。“狂妄!”葬鸿元怒吼道:“既然你敬酒不喝,老夫这就让你为自己的狂妄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说着,他大手一挥,“其他人立刻出去。”“是。”葬氏皇族的人集体应一句,迅速向墓冢外退去。古唯也转身对云墨霄等人主道:“你们也出去吧,这场战斗你们无法插手。”“那宗主您 自己小心。”吕逸等人也知道接下来这场战斗不 他们能够参与得了的,个个满脸复杂的向外退去。巅峰一战就只有葬絮,非但没和其他人一起向外退去,反而“唰”的挡在了古唯面前。“皇爷爷,求你放过古宗主吧,我敢保证,他既然说只是借用,就一定会把螭吻符还给我们的!”葬絮满脸哀求的望向葬鸿元说道。“絮儿,你简直糊涂啊!”葬鸿元恨铁不成钢道:“引狼入室,窃取我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原本就已经是罪不可赦,你现在非但不痛改前非,将功补过,反而还一错再错,继续为虎作伥,你真是让皇爷爷失望且心痛啊!”“皇爷爷,我相信古宗主!”葬絮这次却出奇的坚定,“我愿意用性命担保,倘若他不把螭吻符还回来,我愿自刎谢罪!”“放肆!”葬鸿元瞬间怒吼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我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用你一百个、一千个葬絮一命,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我知道,但……”“够了!”葬絮还想说什么,瞬间被古唯打断,“絮公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说到这里,古唯又复杂的看了葬絮一眼,眼中满是愧疚之色,“是我让你失望了,不过这螭吻符,今天我必须要带走不可!”“为什么?”葬絮一怔,俏脸上布满了焦急与不忍。“我现在不能解释。”古唯摇了摇头。“絮儿,倘若你再执迷不悟,休怪皇爷爷不念爷孙之情,大义灭亲!”葬鸿元咆哮道。“皇爷爷……”葬絮哽咽着喊了一声,但话还没说完,葬鸿元已经身躯一震,荡开一股尘浪后,整个人缓缓升上天空,对葬絮声色俱厉道:“就算你已经鉴定出血脉返祖,但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依旧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顿了顿,葬鸿元又补充道:“就算你已经成长起来,倘若你是这种吃里爬外的叛逆,我葬氏皇族要你何用?”一番绝情的话,直听得葬絮娇躯连颤,眼泪迅速夺眶而出。“你哭也没用!”葬鸿元冷喝道:“大义面前,你的悲伤不但微不足道,而且不值得同情与怜悯,我最后再说一次,滚开,否则就陪古唯一起死!”与葬鸿元那双仇视的目光对视的刹那,葬絮悲痛得犹如万剑穿心。那可是自小就无比溺爱她的爷爷啊,然而此刻,居然像是对待仇敌一样看着她,而且还想要亲手杀了她。“等等,这一切全是我自己的决定,与葬絮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没有必要责怪她。”古唯终于看不下去了,仰头望向半空中的葬鸿元,“让她出去,我们公平解决,可好?”“若非夺走的,是我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以你的为人,倒是可以与老夫成为忘年之交!”葬鸿元感叹道。不过旋即,他又对葬絮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皇爷爷……”“出去!”葬絮娇躯一颤,看了古唯一眼,又看了看极其不耐烦的葬鸿元,她终究还是不忍的摇了摇头,向外走去。“放心吧,虽然我骗了你,但绝对不会威胁到你们葬氏皇族的地位,更不会对赤龙帝国不利,我要的,只是这螭吻符而已。”见葬絮满且失望,古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葬絮没再回应,只是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走出了她的预料,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古唯了。不久后,葬絮心事重重的走出了墓冢。“怎么样?”四皇子葬垣迎了上去,“那个古唯被皇爷爷杀了没有?”“滚开!”葬絮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对于四皇子葬垣,她原本就极度失望,不过平时多少还会给几会薄面,毕竟是兄长。但此刻她心情混乱至极,哪里还有心情迁就对方?“葬絮,你这是什么态度?”葬垣恼羞成怒道:“你别忘了,古唯是你带来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你就是我们葬氏皇族的千古罪人!”葬絮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不远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而周围所有人,个个脸色复杂无比,似乎都在等待着里面传来动静。“嗵!”终于,一声沉闷的巨响猛然自墓冢深处传来,犹如大地震一般,直震得在场所有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天呐,他们动手了?”“这个古唯好生了得,竟然能以武皇境的修为,正面与太上皇抗衡?”“也不知道那个古唯死了没有?”“肯定已经死了,他的战力再强,难道还能与我们赤龙帝国的第一强者抗衡不成?”“居然敢觊觎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这不是嫌命长吗?”“年轻人就是冲动啊,古唯自己死了不要紧,整个云澜宗也肯定要跟着他玩完!”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只不过,希望古唯惨烈的,也只有皇族成员,以及为葬氏皇族效忠的人而已,在场所有云澜宗之人,却个个满脸担忧。“希望宗主能妥善处理此事才好,否则我们今日恐怕是插翅难飞了。”“宗主一向深谋远虑,今日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来?”“宗主虽然胆识过人,但终究年轻了一些啊。”“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我们现在的命运与宗主已经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错,如果不是宗主,我们可能早就被另外四大势力的联盟大军荡平了,又岂能活到现在?”“是的,无论宗主要做什么,我们都要誓死追随。”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墓冢内部。“好小子,看来老夫还是低估了你啊!”刚刚与古唯对了一拳,荡开的力浪,几乎席卷整个墓冢内部。若非墓冢内布下无数强大的禁制,就凭他们刚才这一交锋,就足以将大半个帝都给震塌了。“不愧是武尊强者,实力果然不是武帝巅峰的修炼者能比的。”古唯同样满脸震惊。刚才他与葬鸿元之间的交锋,只是对彼此的一个小试探。但这一试探之下,不但葬鸿元觉得低估了他,他也发现同样低估了葬鸿元。葬鸿元虽然号称是赤龙帝国第一强者,但修为只是武尊两星,比死侍首领薛逸只高出两星。而死侍首领薛逸,当初他还没有尽全力,就已经败在他手中,以至于在没有动手之前,他还以为只要自己倾尽全力,应该能与葬鸿元一战。再加上万古神魔卷这个最强大的后手,他要走,整个葬氏皇族绝对没人能留得住他。但真正动手后,他才明白,武帝与武尊之间,看似一线之隔,实在天壤之别。然而,让他更加震惊的还在后面……“既然太皇陛下如此咄咄逼人,那恕晚辈得罪了!”说着,古唯随手一甩,“嗡”的一声,一把布满红色裂痕的巨剑凭空出现在手。正是烈焰!不由分说,他双手握住剑柄,灵气疯狂灌入剑身内。“嗤啦!”剑芒自剑尖冲天而起,凛冽无匹,直欲刺破苍穹。正是无极剑神诀第一式,一念幻剑!原本可以空手就能施展,但如果用烈焰这等法器辅助施展,威力会翻倍得到加持。“看来老夫还真是低估了你!”葬鸿元又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太后陛下,晚辈只是想借用螭吻符一阵子,并不想与你动手,现在放我走,以免伤了和气!”古唯一边疯狂加持着剑光的凝练度,一边冷冷的盯着天空中的葬鸿元说道。“虽然老夫低估了你,但想带走螭吻符,除非先打败老夫!”葬鸿元自然不可能妥协。“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说着,古唯竖起的烈焰巨剑,猛然向前斩下。“唰!”剑光过处,虚空直欲被割裂开来,所过之处,生生留下一片纯白的颜色,看起来气势恢宏,势不可挡。“无妄手!”葬鸿元双掌一摆,一对掌印凭空放大,居然生生夹住了古唯斩出的那道凌厉剑光。“这么强?”古唯眉头一皱。“老夫说了,你的战力虽强,但终究还是嫩了点!”说话间,葬鸿元双掌用力一挤,“咔嚓”一声,剑光寸寸碎裂,变成漫天光雨飘散开来。“无妄手不愧是葬痕武神当年留下的战技之一,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古唯感叹道。“现在,交出螭吻符,老夫给你个痛快!”葬鸿元铿锵有力的说道。“刚才不过是热身,太皇陛下急什么?”古唯不以为然道。“你还有更强大的战技?”葬鸿元眉头一皱。“不错!”古唯点头。“就算有又如何,在武尊强者面前,你的战技再层出不穷,也只是个笑话!”“是吗?那要试试才知道了!”古唯不再多说,收起烈焰巨剑,然后双手在头顶合十。“嗷!”一声高亢的龙吟突兀响起,声如洪钟,震荡整个墓冢。仅仅只是扩散出来的音波,就形成一圈如同实质般的涟漪扩散开来,直震得整个墓冢微微晃动,粉尘稀稀簌簌坠落。尤其是古唯双手之上,还猛然冲出一条虚拟巨龙,栩栩如生,凶猛无匹,蹿出之际,仿佛要冲破虚空。正是云澜宗创派始祖的最强战技之一,天罡游龙第一式,灵气化龙!这式战技,也算是古唯当前最强大的战技之一,一旦施展,天地变色,日月无辉。“你还真是越来越让老夫刮目相看了!”半空中的葬鸿元先是赞赏般的感叹了一句,旋即又话锋一转,“不过,这还不够!”说罢,葬鸿元单手向前伸出。“嗡嗡嗡!”所过之处,虚空仿佛要被压碎,大手不断变大,最后一把握住了暴冲而来的巨龙咽喉。力道之大,任凭巨龙如何挣扎扭曲,居然都无法挣脱。“我葬氏皇族的至高绝学无妄手,变化莫测,退能防身,进能震敌,你的战技威力再强,修为终究太弱了!”葬鸿元大笑一声,握着巨龙的手猛然一握。“嗷呜!”“砰!”一声凄厉的龙吟,下一刻,巨龙生生被捏碎。两次交锋,古唯都落入了下风,完全没有一丝抵抗之力。“如何,你还不死心吗?”葬鸿元也不急着动手,反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古唯,眼中满是戏谑之色。因为在他看来,古唯已经是他砧板上的肉,无论再如何挣扎,最后都无法从他手掌心逃脱。“太皇陛下,你知道我明知您会出面制止,为什么我还敢一意孤行吗?”古唯突然神秘一笑。“莫非你还在更强大的手段?”葬鸿元一怔。“不错!”古唯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藏了。”说话间,古唯的神念立刻回到脑海里。浩瀚的意识海,一张古朴的神秘古卷正静静飘浮在那里,其上布满了无数形状各异的图腾,密密麻麻,每一个图腾都栩栩如生,除了地球上的无数历史名人,还有各种妖魔鬼怪,以及传说中的上古神魔。某一刻,古唯的神念,停留在了一只外形如狗的图腾上。“就是你了!”心念一动,图腾瞬间从脑海里的万古神魔卷上消失。下一刻,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古唯面前的石台上。“这是什么?”葬鸿元满脸古怪道:“居然是一条狗?”也难怪葬鸿元表情如此古怪了,因为凭空出现在古唯面前的,确实只是一条狗。而且也没有高大如山岳,除了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之外,无论是外形,还是大小,只和普通的狗没什么区别。“不错,确实是一条狗!”说到这里,古唯声音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如果太皇陛下真的将它当成一条普通的狗,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哈哈,真是可笑!”葬鸿元忍俊不禁道:“虽然老夫不知道你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凭空变出一条狗来,不过狗就是狗,难道还能助你扭转局势不成?”“如果我说,这是执法天神二郎真君的哮天犬,不知太皇陛下还笑得出来不?”古唯冷笑道。这条狗,正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别看只是一条狗,但在万古神魔卷内的等级却比较高,直到他的修为迈入武皇五星,才终于能够将之召唤到现实当中,可见哮天犬的实力有多神秘莫测。然而知道哮天犬来历的,也只有他而已,哪怕葬鸿元阅历极广,天斗大陆的人,又怎么知道地球上的事物?“哼,老夫倒要看看,一条狗能帮你改变什么!”葬鸿元满脸不屑道。然而,他的声音方落,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天庭护法神犬哮天犬,见过主公!”随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那条狗居然对着古唯垂下了头颅。“天呐,这条狗居然开口说人话了?”葬鸿元只差没惊掉下巴。这条狗刚刚出现时,他还以为只是一普通的狗,要么就是一只外形如狗的妖兽而已。万万没想到,狗居然开口说人话?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吧?葬鸿元直感觉天旋地转,不真实到了极点。“太皇陛下,您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一条普通的狗吗?”古唯反问道。葬鸿元身躯一颤,仔细打量了那条狗片刻,他又声色俱厉道:“哼,无论你的手段有多诡异,狗就是狗,老夫就不信一条狗还能逆天了不成?”说话间,葬鸿元大手一挥,无妄手再度延伸而出。“嗡嗡嗡!”大手所过之处,直搅得狂风激荡,虚空为之扭曲。然而古唯却不闪不避,无妄手如山压顶之际,他只是对面前的哮天犬低喝了一声,“轰碎它!”“是,主公!”哮天犬应了一声,然后张开狗嘴,对着如山般压来的大手狂吠了一声。“汪!”声音和普通的狗叫没什么区别,然而声音响起之际,一股如同实质般的音波,却瞬间自哮天犬口中狂轰而出,如激流奔涌,轰得虚空为之扭曲。“轰!”两两相撞之际,葬鸿元引以为傲的无妄手,瞬间被这股音波轰得支离破碎。“天呐,这……”葬鸿元身躯一颤,脸色更是剧烈苍白了一下。刚才古唯倾尽手段,在他的无妄手下,也毫无抵挡之力,没想到一条狗的叫声,居然拥有如此诡异莫测的威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再次审视哮天犬时,葬鸿元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嘲讽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惊。“如何?太皇陛下觉得它能助我扭转乾坤吗?”古唯反问道。“老夫确实小看了这条狗,不过我葬氏皇族能矗立天斗大陆三万多年而不倒,你以为我们的战技仅仅只是无妄手吗?”“莫非太皇陛下还有更强大的战技?”古唯眉头一皱。“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葬氏皇族最强大的战技,乾坤倒转!”葬鸿元大喝一声,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印。“嗡嗡嗡!”每掐一个印记,一道繁杂的符纹顿时凭空出现,震得虚空身躯颤动。“乾坤倒转?”古唯失声惊呼,“太皇陛下您居然练成了葬痕武神当年的绝学之一,乾坤倒转?”葬痕武神留下的绝技很多,而其中最倍受推崇的一种,便是葬鸿元刚才所说的乾坤倒转。传闻这种战技一旦施展,能颠覆常人的很多认知,比如灵气失效,空间重力增强,柔软的泡沫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等等!只不过,这种战技深奥无比,早在两千年前,葬氏皇族内就无人能够练成这式战技。没想到葬鸿元居然能够施展,古唯如何能不震惊?“呜呜!”任他再震惊,葬鸿元结成的符印,还是迅速扩散开来,不过片刻间,便隐入了周围的虚空中,彻底消失不见。但下一刻,令古唯惊骇欲绝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周围的整个空间,居然开始剧烈颤动,一块块庞大的巨石来回移动,穿梭不绝。尤其是整个空间,居然还发生了转换,地面开始向侧面倾斜,所有物体也“噼里啪啦”随着地面的倾斜而向另一边滚去。古唯再也顾不得震惊,立刻御空飞起。“你以为能御空飞行,就能摆脱这这片空间的重力重塑了吗?”葬鸿元冷笑道。果然,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原本还在迅速变换着方位的巨石,居然同一时间向中间收缩,发出的“咔咔”声沉重如闷雷。空间在急剧收缩的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还在迅速向古唯挤压而来,古唯只感觉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如山般的压力,身躯随时都有可能被压得炸裂。“太皇陛下,这是你逼我的!”眼见压力越来越强大,古唯眼中瞬间腾起了一抹如赴火海般的光芒。与此同时,他还将刚才抢夺到手的螭吻符取了出来。“你要干什么?”葬鸿元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我刚才说过,我有办法毁了这螭吻符,你还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的吗?”古唯疯狂的笑道。“你真能毁掉螭吻符?”葬鸿元一惊。不过想了想,他眼中的紧张之色,又被一抹不屑所取代,“嘿嘿,你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孩吗?人族九符,坚硬无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难以将之毁去,就凭你?”“太皇陛下不信是吗?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说罢,古唯握着螭吻符的手一抖,一滴精血顿时自指尖逼出,第一时间浸入了螭吻符内。“嗡!”刹那间,天地失色,日月无辉。随着精血浸入螭吻符内,一股刺眼无比的光芒陡然自古唯手心泛起,光芒之强烈,直如烈日爆开,浩浩荡荡,瞬间将周围的一切实物照得一片通透。就连百米外的葬鸿元,一时间都无法睁开眼睛。而且伴随着这股浩大的光芒,葬鸿元施展出来的乾坤倒转,也被生生冲得崩溃,向内收缩的空间迅速退开,倾斜的位面迅速恢复正常,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无形力量也如潮水般退却。只不过,这股光芒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正当葬鸿元惊骇下意识伸手遮住双眼时,周围炽烈的光芒又骤然一暗,恢复到了原来的光亮。但因为刚才光芒太强烈了,以至于恢复之时,仿佛万物都陷入了黑暗之中。直到过了许多,葬鸿元才渐渐适应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古唯那道挺拔的身躯,以及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你都干了什么?”葬鸿元下意识怒吼了一声。因为他发现,刚才被古唯握在手中的螭吻符,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甚至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息。螭吻符可是他们葬氏皇族的圣物,哪怕被收入乾坤戒内,只要不是相隔太远,他也能感知到其气息。然而此刻,螭吻符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加上古唯释放出来的气息,居然比刚才强了无数倍,他就更加不安了。刚才的古唯,修为只是武皇五星,然而此刻,居然莫名其妙的飙升到了武帝两星。也就是说,刚才随着那股炽烈的光芒泛起,古唯的修为也发生了质一般的飞跃,从原来的武皇五星,晋升到了现在的武帝两星。而螭吻符又莫名其妙消失,哪怕他再蠢,也瞬间联想到了一个令他极其不安的事实。这是你逼我的“太皇陛下,这是您逼我的!”古唯一字一句道。螭吻符,自然已经被他融入进了体内。之前就有了融合过睚眦符与嘲风符的经验,想要融合螭吻符,根本就没什么难度。而他刚才所说的毁了这螭吻符,指的也是这个意思。将之融合进自己体内!“螭吻符呢?你把螭吻符放哪里去了?”葬鸿元愤怒的咆哮道。“毁了!”古唯一字一句道。“不可能!”葬鸿元也不知是不愿相信,还是不敢相信,气急败坏的大吼道:“人族九符坚硬无比,你怎么可能将之毁去?”“事实如此,信不信随你!”说到这里,古唯话锋一转,又道:“另外,我的战力有多强,想必太皇陛下应该已经见识过了,我现在修为暴涨,恐怕现在的整个赤龙帝国,已经没人是我的对手,也包括您。”“老夫不信!”葬鸿元愤怒如狂,没等古唯回答,他双手又迅速在胸前结印。“哦?又是乾坤倒转吗?”古唯眉头一挑。如果换在刚才,以乾坤倒转的诡异力量,他自认无法正面与之抗衡。不过修为既然已经迈入了武帝两星,那就另当别论了。“老夫要将你一点点挤压到死!”葬鸿元怒不可遏,一边大吼着,一边双手一荡。“呜呜!”一阵呼啸声,结出的无数符印,瞬间飞散开来,倾刻间隐入了周围的虚空中。紧接着,刚才那种诡异的景象再度出现了。先是一块块巨石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开始相互转移着位置,然后层层向中央推进,令空间急剧收缩。与此同时,整个空间的方位,还在迅速发生着逆转,原本的地面,居然渐渐变成了顶端,地面的杂物“稀里哗啦”向“穹顶”坠落。尤其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无形力量,可谓无孔不入,直将古唯的身躯挤压得发出“咔咔咔”的骨骼摩擦声。“太皇陛下,恕晚辈得罪了!”古唯不再迟疑,取出烈焰巨剑,对着前方收缩而来的空间用力一劈。“嗤啦!”剑芒如虹,凌厉无匹,所过之处,前方瞬间被切开了一条宽大无比的裂痕。他施展的这式战技,乃是辟天十三斩中的第十斩。在此之前,他最多能施展出第九斩,不过修为迈入武帝境后,他终于能够施展出第十斩。战技越强,所消耗的灵气就越庞大,如果修为太低,哪怕已经领悟出了某些威力强大的战技,也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着施展出来。“噼里啪啦!”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尽管只是切开一条宽大的缝隙,整个倒转的空间,也倾刻间土崩瓦解,倾刻间便恢复如常。“噗!”天空中,葬鸿元遭到反噬,口中吐出了一蓬鲜血,星星点点,染空了他面前的虚空。但葬鸿元却顾不得这些,反而颤抖着伸出手,遥遥指向古唯,难以置信的说道:“你的修为不过提升了两星而已,战力怎么强了这么多?”“这还得感谢你们葬氏皇族的螭吻符!”古唯道。“螭吻符?”葬鸿元一怔,眼中怨恨之色更强烈了,“莫非你的修为之所以瞬间暴涨,是窃取了螭吻符内的力量?”“算是吧!”古唯也没有否认。因为融合了螭吻符,他的修为才瞬间暴涨,这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算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螭吻符可是我葬氏皇族先祖葬痕武神留下的圣物,连我们都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力量,你一个外人是如何做到的?”嘴上说着不相信,葬鸿元飘浮在半空中的身躯,却摇摇晃晃坠落在地,无力的颓坐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脸上布满了无边的绝望。“太皇陛下,虽然我打败了您,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对任何对你们葬氏皇族不利的事情,更不会威胁到整个赤龙帝国。”古唯多少有些愧疚,所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不过这螭吻符,我确实要借用一段时间,倘若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还给你们的!”说着,他迅速向外飞去。“你给我站住!”葬鸿元疯狂咆哮了一声。古唯充耳不闻,猛然施展出踏雪无痕,闪电般蹿出了这个大殿,一路沿着来时的阶梯,如利箭般向外飙射而去。此刻,墓冢外。“天呐,难道古唯还没死?”“我还以为,第一次波动传来之后,古唯就已经被太皇陛下轰杀了,现在看来,古唯应该还在与太皇陛下战斗。”“古唯的战力真是可怕,修为才是武皇境,就能与修为达到武尊的太皇陛下斗得旗鼓相当。”“能与我赤龙帝国最强者战斗这么久,就算最后败亡,也足以扬名百年了。”眼见波动越来越强烈,众人更加震惊了。尤其是曾经与古唯有些交集的人,更是唏嘘不已。“我原本以为,自己达过高估古唯了,但现在看来,我非但没有高估他,反而是低估了他。”大公主葬瑶摇头苦笑道。大皇子葬浩轩也满脸复杂道:“智慧与实力集于一身,这种人如果今日不死,绝对会成为我赤龙帝国最大的威胁。”说到这里,葬浩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葬絮,意味深长的嘲讽道:“小妹,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客卿啊。”“我……”葬絮娇躯一颤,但终究,她还是没有反驳,垂下头,默默忍受着无边的委屈。她原本应该和云墨霄这些云澜宗之人站在一起的,但因为古唯强抢了他们葬氏皇族的圣物螭吻符后,她就刻意与云澜宗之人保持了距离,站到了葬浩轩这些葬氏皇族之人身边。“絮公主,听说刚才在墓冢内接受道统洗礼时,您被鉴定出发生了血脉返祖?”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了过来。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满脸胡茬,眼神犀利如剑,向前走来时,一股血煞之气随之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正是死侍首领薛逸!“薛统领,此事……不提也罢!”葬絮苦涩的摇了摇头。“属下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薛逸一边向葬絮走来,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葬絮说道。“这……确实是的!”想了想,葬絮还是点了点头,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尴尬。因为她还没说的是,刚才的鉴定,依旧是假的。因为是古唯帮她作弊,才能瞒天过海,连他们葬氏皇族的道统也检测错了。她的血脉之所以无限接近始祖葬痕武神,只是因为她之前把古唯的一滴精血融入体内。尤其是在上台接受洗礼时,古唯又悄悄将一滴精血驱散成血雾,悄无声自己的逼到她身上,才会鉴定出这个足以令整个赤龙帝国为之震动的结果。所以,真正拥有无限接近于他们始祖葬痕武神的,不是她,而是古唯。“真是没想到啊,三万多年了,葬氏皇族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天才。”薛逸突然笑了,不过笑容却阴冷得令人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他还一步步向葬絮逼来,眼中杀意凛然。“薛统领,你想干什么?”葬絮也察觉到了薛逸有些不对劲。“嘿嘿,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把你这个还没成长起来的天才抹杀在摇篮之中。”“啊?这……”葬絮脸色瞬间变了。周围的葬浩轩等人,也个个诧异的看了过来。然而,没等他们明白怎么回事,薛逸已经杀气腾腾的扑到了葬絮面前。", "summary": "葬氏皇族的墓冢开始对外开放,各路有能力之人都想来墓冢参观,古唯带着云澜宗的弟子们来领悟一位武神遗留下的铭纹,古唯在墓冢内突破了修为。葬氏皇族的继承人们都要经螭吻符检测血脉的浓度,大部分成员的血脉浓度都很低,但葬絮的血脉浓度极高。古唯与葬絮达成交易,他帮助葬絮继承葬氏皇族的能力,葬絮将螭吻符交给他。葬氏皇族的成员听到了此事都十分气愤,葬氏家族的大皇子和大公主站出来想要杀掉古唯,却被古唯用能力打败,葬氏家族的太上皇葬鸿元下场与古唯战斗,古唯实力不敌太上皇,他们难以分出胜负,但古唯在战斗中将螭吻符和自己的能力融合,他的实力大涨最终击败了葬鸿元。事后大皇子和大公主受到了家族的处罚,他们对古唯产生了畏惧。"} {"context": "巨浪掀到无双头顶上时速度放缓了,然后每一滴浑黄的水珠都结出晶莹的冰颗粒,最后整道巨浪完全固态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冰滑梯,从黄河水下一直延伸到悬崖上的段府新址。前端最锋利的冰溜子距离无双的脑门仅有一尺的距离,太玄了!无双的两眼变成了银白色,瞳孔中闪着幽光,强大的冰寒气场瞬间被扩大无数倍,他双手左右平摊开来,脚也微微飘了起来。他正在试图用四周的寒气控制那巨大的冰波浪。咔嚓……咔嚓……水面的波浪从根部被截开了,然后慢慢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了起来,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冰刃一样朝着那个正在不停旋转的水漩涡下就扎了过去。“此处风水地我要定了!若你执意要与我作对那咱就来个鱼死网破!”无双大喝一声,顿时河面上传来惊天巨响,刚才被冰封起来的巨大波浪扎了进去,溅起水花四射,水花重重地拍打在两岸的礁石上,把好几顿中的礁石都冲进了黄河水中。无双认为,刚才那个水漩涡中应该藏着一个东西,那东西要与自己对峙,却没想到,这一击之下水漩涡竟然慢慢停止了下来,然后下降回水下,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血魄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一统人间,也可以毁灭人间,也许铁头龙王也害怕了。无双的瞳孔慢慢恢复了正常,四周的温度也逐渐上升,再一看,身旁的段子瑞都吓傻了,蹲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兄弟……要不……要不咱再换个地方成吗?铁头龙王相中了岸边的悬崖就给它吧,兰州城大,哪还不能找个风水宝地了呢?”这没出息的家伙。“那能行吗?这可是你们家瑞兽为你选的,换不得!换了你家的运势就衰了!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你放心吧,经过此事,水下边的那东西估计也会有所收敛,最起码它不敢从水下边露头出来与我为敌。”无双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意。话虽如此说,这铁头龙王的事的确有点棘手,它跟以前对付的东西不一样,人家是水里的东西,而你不会水,就算会水你也下不去,那黄河地下全都是暗流,连当地的老渔民也不敢轻易下水,黄河里边讲究多了去了。无双说,子瑞兄这几天帮我打听一下,咱们治病要治本,别我前脚走了那妖精又发难于你就不好办了。你给我打听一下,我想找找,看附近有什么老人懂得黄河禁忌的。段子瑞说:“那好办呀,我们都是从小到大长在黄河边上的孩子,认识的人也多,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跟我说过,距离李家坡不远处有座山岗子,山里边住着一个老头,那老头年岁可不小了,人人都管他叫水耗子,听说这老头年轻时候是唯一一个敢在黄河中洗澡游泳的人,而且以前黄河里边死了渔民啥的,连黄委会的都不敢来捞尸,但只要求到他,你看他摇着一尾小木船不大,飘在河面上多大的浪也打不翻,几个时辰内准保把尸体给你打上来。”无双越听越感兴趣,心中隐隐想起了小时候姥爷曾跟他说起的一个江湖手艺人,这种手艺人是靠水而生,他的本领叫“问水”,但人家可不是东北盗门的,这种人生活在大江大河两岸,也不能完全算是江湖人,仅靠渡船,捞尸为生。这手艺你看似简单,可却学问大了,全国会水的人多了,就算是那些游泳世界冠军,也没几个敢拍胸脯说我敢在黄河里边游个来回的,为啥呢?黄河下边讲究太多,里边的水妖水鬼多如牛毛,从古至今也不知道多少人进去就没回来的,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到。“问水”人就靠这个为生,据说他们掌握了与水神沟通的本领。这里的水神可不是铁头龙王或者黄河大王那些妖精,而是真正掌管一方江河的龙王爷。“他现在还能下水吗?”无双问。“这就不知道了,很多年没见他老人家出门了,我三叔公说,这位杜伯五十多岁时候下水帮人家捞尸,可尸体没捞上来,上岸以后就说是自己触犯了黄河大王的规矩,以后再不能下水了。”“杜伯?好,咱们就去找这个杜伯!一会儿能去吗?”“恐怕不行,三叔公说杜伯以前接生意都在早上9点前接,接完生意必须拿着香和供品祭拜黄河大王,然后后半夜零点后再下水干活,平时他是不见外人的。”无双摇了摇头,这黄河边的讲究多,没想到人讲究也这么多,可入乡随俗也只好作罢。回到段家已经是中午了,蓝彩蝶根本就没吃饭也没休息,一直站在门前焦急地张望着,生怕无双惹来麻烦。“小爷?怎么样?”她冲上前问道。“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孙悟空,又不能大闹天宫的,怎么着?我们家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蓝姑娘现在胆子可是越来越小了。”他嬉皮笑脸道,牵着她的小手就往里走。“人家没跟你说笑,这是黄河边上的事,咱别管,你都老大不小的了,你就不替人家想想?万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给你守活寡呀?”蓝彩蝶可不是说笑,小脸绷在一起,瞪着眼睛,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无双搂过她笑道:“哟呵,入戏还挺快是吧?行了行了,我就知道我不回来你不会放心,走,先吃饭。”“你这人心怎么就这么大?就知道吃。”“姑奶奶,你快点吃饭,一会儿下午你还得跟我出去一趟呢,这要是不吃饱了我可不带你哦。”蓝彩蝶一听无双没有扔下她不管的意思,毕竟是个小丫头,立刻脸上乐开了花,那一碗米粥一分钟就喝光了,擦了擦嘴直问他要去哪浪。“你慢点,慢点,胃受不了!说带你就带你,你急什么呀?”然后无双吩咐段子瑞说,赶紧备下大礼,咱们一会儿就去拜访那位杜伯。“是不是早点呀?他不会见你吧?”段子瑞说。无双说:“不着急见他,咱们先找到他住哪儿,然后打听一下,若干年未见了,万一这老头一命呜呼呢?”李家坡已经够偏远的了,轿车开过李家坡后,就进了山区,西北山脉虽然没有大巴山的壮观和险要,但漫山全是黄土,一丝绿意也没有,倒也是别有一番独特的凄凉之美。大西北黄土高原很穷,可不像现在,公路村村通,那时候还都是盘山土道呢。最后车都没法走了,只能暂时停在山下,众人徒步一边打听一边朝山上走。这里是山区,距离黄河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很难想象,这个老黄河人金盆洗手以后竟然生活在山里,而不是靠水而活,按理说他应该对黄河感情深厚,看来那次失手的确给他内心造成了严重的创伤,老人才会如此绝望远离黄河。“你们几个娃娃要找谁?杜伯?”一个过路的老乡脑袋上扎着白毛巾穿着砍袖的小坎肩诧异地打量着几个年轻人。“对,我们要找杜伯,就是那个老黄河渡水人。”段子瑞答道。“不是老汉我不告诉你们几个娃娃,而是你们根本请不到他呀。”“为何?他老人家……仙游了吗?”无双问。“仙游?你们城里娃娃真会用词,他死不了,硬实着呢,前两天我们老哥俩还喝酒呢。”“那为何我们请不到他?”“怎么?有家人溺水了?那你们得先去找黄委会,要是有钱呢,没准黄委会能帮你们捞尸,找他没用,他早就金盆洗手了。”无双递给他根烟跟他套近乎,无双的烟可都是好烟,那时候抽的就是白盒的生命源了,生命源属于吉林的烟,里边含从人参中提炼出来的香料成分,而且这白盒的烟没有商标没有字,那是特供给中央的。“钱不是问题,我们作为儿女肯定岂能不孝呀?看着先人在黄河中让大鱼啃食了尸体?”老汉抽了两口他的烟,这烟的味儿不错,劲儿不大不小,而且还有股人参的香味。“嗯,看不出,你这孩子还挺孝顺,不过那也没用,那是老杜的规矩,他要是再帮你们去捞尸要遭到黄河大王诅咒的,恐怕尸体没捞回来,连他都上不了岸了。”“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咋听说这杜伯年轻时候可是号称水泥鳅呀?在黄河里边游一个来回儿也没东西敢碰他。”“年轻时候是年轻时候,那是因为他跟黄河大王有契约,他是问水人,黄河大王保佑着呢。后来他触犯了黄河中的禁忌,黄河大王在不允许他管水下的闲事了。”老汉抽完一根烟,觉得意犹未尽,又朝无双伸出了大手,无双索性直接送了他一整盒没开封的。“这样吧,看你们几个娃娃挺有孝心的,老汉我就送你们去找老杜,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请到他出山那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按理来说除非他是不想活了,否则绝对不会轻易下水。”这一盒烟还挺有效果,看来回去还得让陆昊天多给他弄几条。其实不是人家贪图他这一盒烟,而是山里人实在,人家是被这几个孩子的孝心打动了,真以为他们的亲人溺水了呢。老汉带着几个年轻人,顺着一道黄土高坡往里走,山上到处是黄土,几乎寸草不生,滴水没有,地上裂出一道道裂纹,好似老人脸上的皱褶。很难想象在这种环境下一个不惑之年的老人是如何生活下去的,不过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西北人不仅活的不错,而且寿命还长呢。都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了,依旧没见前边有啥人家的样子,到处都是凄凉的黄土高坡,别说人了,连牛羊也没见着一只。“这么远?这里边有屯子吗?”无双问老汉。“没有,没有,啥都没有,就他老哥自己,平时啊,我没事放羊经过那儿就跟他喝几盅酒,说几句话,要不然,老杜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让人心疼。”无双又问:“上几天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吗?怎么这附近的土地还是这般干枯寸草不生?”老汉答说这应该与杜伯有关,自从他从岸边搬到了这片黄土高坡上后,这里就滴水不沾了,以前还有几乎住在窑洞里的,后来大伙都埋怨他说是他触怒了黄河大王,全都搬走了。反正啊,你们年轻人不信鬼神,我说了也白说,不过只要有老杜在,这附近就没有一滴雨,你们说邪不邪?无双心中暗想,恐怕这杜伯不是被黄河大王所诅咒,而是他乃是命中多水之人,因为常年在黄河中忙碌,把命里的水都用完了,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到了,就是那个窑洞。”老汉手指着前边不远处一个山岗子下,靠着那山岗子有个挺大的窑洞,窑洞前盖了个小院。别看这窑洞靠山而挖,距离黄河岸边较远,可院子里却是晒的都是渔网,渔具。看得出杜伯对黄河的感情深厚,这么大岁数还是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老杜?老杜?在家吗?我来看你了。”西北人嗓门又大又细,喊出来话就跟唱歌一样,别有一番韵味。窑洞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见从黑乎乎的窑洞里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这老头一头的白发,身上皮肤黝黑黝黑的,形成了鲜明对比,老头双眼炯炯有神,可丝毫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样子。他身着一套紧身的鱼皮衣服,这炎炎烈日下一滴汗珠都不出。他就是问水人杜伯。“你这老东西,大白天的咋穿这身啊?”杜伯一点笑容也没有,反倒是一脸的责备之情。“哼!你这个回回,我好心每次招待你喝酒,你今日却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你还有良心没有了?”“啥?啥麻烦?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就知道我找你有事啊?怎么着,陪你喝了这么多年酒,就不行我开口求你一次?是这些娃娃……”杜伯推开了院门说你先别说话了,既然来了先进来吧。那老汉表情十分诧异,他其实已经估算到了,这几个娃娃肯定要吃闭门羹的,因为白天杜伯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见,没想到今天老杜竟然为他们破了自己的规矩。“你们几个娃娃愣着干啥?快把礼品拿进去孝敬他呀,有门!”老汉实在,赶紧提醒几个年轻人。众人进了小院,老汉了解杜伯的脾气,怕他说话难听,赶紧先抢过话头说:“老杜呀,不是我爱多管闲事,我是看这几个孩子孝顺,家中老人溺了水实在是可怜,人呢,我是给带来了,帮不帮都由你。”“哼哼……他们?亲人溺水?你也信?怕不是那么简单吧?”杜伯拿出一个古旧的竹筒,这竹筒上边盖着一个牛皮纸,牛皮纸用皮筋勒在竹筒头部,里边装的是些老茶叶沫子。“杜伯,我是……”段子瑞想自报家门,段家的名声在兰州城响亮,到哪一听是段家子孙谁都得给点面子。可他一开口却被无双拦住了。无双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道:“前辈慧眼,我等骗了这老汉,的确是有难言之隐。此来府上虽不是为了我们亲人,但若您老置之不理,恐怕以后黄河水中溺死之人绝不会少,到时候百姓们怕也会踏破你的门槛了。”“你们……你们几个娃娃……你们城里娃娃真不实在,竟骗我们老实人,好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老汉一听也气坏了,拂袖而去。“老鬼,休要动怒,你且坐下来喝一杯茶,慢慢听这几个娃娃说,呵呵……他们不简单。”杜伯不慌不忙用那双满是泥渍的老手捏起一把粗茶叶沫子给每个人被子里放上一小把。然后从院子里拿来一把铁锹。众人看的新奇,都不知道这老头要干啥。这黄土高原上一滴水也没有,就算这茶叶好喝,那用什么来沏茶呀?他平时又和什么呢?杜伯不说话,拿着铁锹往前走了几步,一边走还一边量,好像每一尺每一寸都有讲究,最后选定了位置好像有偏差,又往后退了半尺,然后一铲子挖了下去,一锹黄土被他挖了起来后,黄土下竟然渗出了清澈的水汪,那水质比自来水还清,看着里边是一丝杂质也没有,根本就不像黄土高原上该有的水。他直接用大碗舀了一下子放入水壶,带水壶烧开,分别给每个人倒进了茶杯里。顿时一股芬芳之气扑鼻而来,就算是整天在家养尊处优喝惯了西湖龙井的段子瑞也被这股茶香勾的直流哈喇子。“杜伯,好茶呀!”他赶紧一抬头,喝光了杯中茶水,的确甘甜无比,自家的龙井也没有这般清甜。无双笑道:“子瑞兄此言差矣,不是茶好,而是水好,此水乃是山中灵泉,不管沏什么茶味道都是甘甜清涩。”“哈哈……”这话引来杜伯爽朗的笑声。“你这娃娃真是好见识呀!几日前兰州暴雨,我观那雨势判断并非天水,而是地水,想来是有人惹到了黄河中的铁头龙王了,他老人家又要发难了。请问,是在坐的哪位呀?”哎哟?无双心中一哆嗦,真是遇见了高人啊!想不到这黄河岸边上的问水人这般了得。“呵呵……晚辈初来乍到,可能是哪里得罪了河神,这才引得他老人家降罪于我,我是不想连累两岸百姓受灾,所以来求杜伯给指条明路。”无双客气道。“可别这么说话,我老头子就是一个渡船的,又不是活神仙,指什么明路呀?管不了了,管不了了!老了,老了!”无双又说:“杜伯既然已经金盆洗手,又何故院中晒着这么多的渔网呢?老手艺人一辈子都无法放下这些,您呀,心念着黄河呢,我们也不强求您出山相助,只想问问您,这黄河大王和铁头龙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我无意中触怒了黄河的河神,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啊可以弥补的。”走了一下午的山路,又说了会儿话,这功夫太阳就落山了,窑洞里也点起了灯泡,看来今夜众人必须在此地过夜了。杜伯说并非不想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黄河边上有黄河边上的禁忌,黄河大王也罢,铁头龙王也罢。它们都是黄河中修行千年的精怪,惹上了就难以脱身。别说你们了,当年我每次下水,也得问河神,若是河神老爷心情不好,我便不能下水。正说着话,外边传来了哭闹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跑的鞋都丢了,也不敲门,直接就冲了进来。西北山里人不讲究那些,性格粗狂不修边幅,这女人身板子结实,一看就是常年干活晒在太阳下边的,她跑了一身汗,脚上一只鞋估计也是这么甩丢的,跑进来后呼呼重喘着,胸前的两个下垂的大奶子来回晃荡。无双下意识又盯了一眼蓝彩蝶胸前,幸好这死丫头今天穿了内衣。“杜伯!救命呀!救命呀!”女人跪在杜伯面前哇哇大哭。“刘寡妇?你……你咋来了?你这是跑了多远呀?快坐下来说话,到底咋地了?”原来这是刚才那老汉村里的刘寡妇,刘寡妇两年前死了丈夫,身边只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村里的寡妇总爱被人说三道四,这不,她一进院,刚才那个老汉就盯着她的一对大奶子目不转睛的看。刘寡妇也顾不得那些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她儿子狗蛋掉进了黄河里,至今还没回来,人找了不少,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下水的,黄委会的电话也打了,那边下班了,也没人接电话,她无奈,只好跑了几十里山路来找问水人杜伯。“老杜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那狗蛋是刘寡妇唯一的亲人呀,这娘俩可怜,无依无靠的,你就行行好帮帮他吧。”这老汉姓周,人很善良爱管闲事。杜伯皱了下眉头晃了晃大脑袋背着手来回在院子里踱步。“老杜,别犹豫了,再犹豫人就死了!就算你不愿意下水,你给出个主意也行呀?”周老汉急道。无双心想,人都掉水里那么长时间了,早就淹死了,估计现在连骨头渣子都被大鱼啃光了,还怎么救呀?不过看杜伯的神情好像怎么还有门?难不成他一个问水人能起死回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你这老东西懂个屁,别瞎掺和。”杜伯白了一眼老周,然后问那陈刘寡妇说:“你且先说说,狗蛋子是怎么掉进河里的?什么时候的事?”刘寡妇回忆说,刚才她在家准备做饭,几个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娃娃来找狗蛋去河里抓虾蚂,说是这几天黄河涨水,水底下的大虾蚂全都被冲到岸上了。虾蚂是啥呢,一个地方有一种叫法,我们东北叫那东西虾爬子,有生活在淡水里的也有生活在海水里的,海水的虾爬子最香,价格也高,一般老百姓在市场上不容易买到,通常买海鲜的都会批发来大量淡水虾爬子,然后把淡水虾爬子养在一个大水池子里边,水池子里边放满了海水,一天后就可入市贩卖,味道虽然差了一点,不过不是真正的食客也唱不出来啥。虾蚂就是这东西。您想啊,这大西北黄土高原多穷啊,老百姓平时最常吃的就是拉面和饽饽,那时候可不像现在,顿顿大鱼大肉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黄土高原寸草不生荒凉至极,老百姓自然是穷了。所以,虽然说没像几十年前刚建国时候那么贫瘠,但却跟大城里里的酒肉生活比不得。能吃上虾蚂那都得赞一个月钱,这白来的虾蚂能不诱人嘛。“狗蛋,别往水里去呀,上两天我听杜伯说黄河大王又要收人了,你就在岸边上捡几个就回,听着没有?”刘寡妇话还没等说完呢,小狗蛋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他家离黄河岸边不远,走道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脚程,平时老百姓们经常去河边捞鱼也就习惯了。再说在河边上长大的孩子基本都会水,只要不往里头去没事。狗蛋跟着几个小伙伴兴高采烈地跑到了河边上,那时候太阳刚落山,远处一抹残阳红彤彤的,晃的河滩上一片金光十分好看。河滩上松软的沙土里有许多小东西,什么河螺,小螃蟹,小虾小鱼,靠水边上的人就有这点好,吃鱼不花钱。不过虾蚂可很少见,因为这东西只有每年产卵时才游上岸。小狗蛋子和几个小伙伴在河岸上转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发现有虾蚂的踪迹。几个胆大的伙伴就说咱们往河里走几步摸摸看,一般这东西不会露头的,肯定是在浅水区呢。几个孩子不是没有忌讳,在黄河边长大的孩子从小都听父母们说了黄河中的禁忌。只是这浅水区浅到啥地步呢,也就是刚到小孩的膝盖位置,这么浅的水肯定不会有事。孩子们嘻嘻哈哈一边打闹着一边就伸手在浅水下摸索,不大一会儿就有了收货,其他孩子连续都摸了四五只虾蚂了,那虾蚂是又大又肥,看的狗蛋只流口水。于是狗蛋着急了,又往河里走了两步,这河水可就漫过小孩的腰了,小孩能有多高啊,其实水也不算深,虽然黄河水质不好,但这么浅的水几乎都可以看到河底下的脚丫子。他往前一迈步,突然就觉得脚丫下踩到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被他的小脚丫一踩还往后缩了下。虾蚂?狗蛋赶紧把手伸下去捡。虾蚂都藏在水下的沙子里边不露头,他把手插进沙子里一抓……“救我……救我……”狗蛋的叫喊声响彻河滩,几个小孩都是一边大,从小一起玩起来的,谁不会水呀?一开始大家回头一看,狗蛋在和里边扑腾,以为狗蛋在跟他们闹着玩呢,可狗蛋呼喊的声音越来虚弱,身子是越陷越深,眼看着脑袋已经沉入水底,身体逐渐远离了河滩。几个小孩一看,不好,可能真是碰上啥了。就一齐冲过去救他。黄河边上长大的孩子都不娇气,小孩们也不懂啥叫害怕,一个个冲上去就钻进水里边去拽狗蛋。好不容易一个冲在最前边的孩子抓住了狗蛋的手,他使劲儿往后拉扯,可不管怎么使劲儿,狗蛋也不知道咋地了,就跟他唱反调,使劲儿往水里拽他。不,不是狗蛋拽他,而是狗蛋的身体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托着他的身体往水底下去呢,谁碰他就也被拽着一起往下去。“快过来帮我,太沉了!”那孩子也没明白过来咋回事,还呼喊同伴呢。四五个半大孩子,一个抱着一个的腰,跟叠罗汉寺的,孩子虽小,可架不住多,这么多个半大孩子好歹也顶两个大人的劲儿了吧?但就是这样,狗蛋依旧拽着他们几个继续往黄河深处而出,眼看着,脚底下就要踩空了,浑黄的河水已经呛进了嘴里。水下边的狗蛋也没了动静,咕嘟嘟往上冒着水泡。孩子们可吓坏了,也不知道第一个是谁松了手,然后紧接着所有小伙伴全都松手了,头也不回的撒腿就往后跑。这不,就找到了狗蛋娘刘寡妇,刘寡妇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和里边闹水妖,水妖抢走了狗蛋,他先是求了村里的几个打鱼的渔民,但那几个人却说没用,河神带走的人谁也抢不回来,除非你去找找杜伯,也许还有点希望,但希望渺茫。当妈的,谁能看着亲儿子就这么被妖精给拖走了?就算真是死了,那也得给儿子收尸不是。杜伯静静地的听着,中间没有插一句话,听刘寡妇说完后,他又问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刘寡妇一边说,无双这边也在心中暗自给狗蛋算。按照金点术里的说法,这孩子阳寿绝对不会低于五十岁,五十岁是一个坎儿,过了五十那就是奔七十了。一生中虽没有什么大财,可却也没有什么大灾,这种命叫平命,普通老百姓的劳碌命。果然,杜伯这边也算出来了,他说这孩子命中不该有此劫,既不是命里带的,那就有机会。“杜伯,求求你了!救救我那可怜的狗蛋吧,你要啥都给你,再不行您老一辈子孤苦孤苦伶仃的,我给你暖炕头也行啊。”刘寡妇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说出口,听的杜伯脸上红一阵绿一阵的,人家都多大岁数了?还能娶媳妇吗?这话说的太不像样了。“得得得,我说刘寡妇你休要废话了,你先听我说,按照我的嘱咐一步一步做,不能急,这事急也急不得,狗蛋子已经落水这么久了,要死也早死了,咱们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救回来他那就是他自己的命术了。”杜伯赶紧让她打住。他说你现在回家,把你家养的大公鸡带上,记住要会打鸣的,一会儿咱们要活祭龙王爷,另外,你儿虚岁九岁,那你就准备九沓冥币,头前第一张上写上狗蛋的生辰八字,再带一件平时狗蛋岁身穿的衣服。然后备上香烛,借条船去那孩子出事的岸边等我。“好好好,我马上去办,您可快着点呀!”真是慈母心呀,她怕自己记不住,赶紧拿出笔全都写在了自己胳膊上,撒腿就往回跑,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小爷,能救吗?都落水这么长时间了?”蓝彩蝶问他。“水里的事咱不明白就别跟着瞎掺和,但这孩子阳寿未尽,确实不该枉死河中,按照命术来看,还有机会。”无双说道。杜伯一双老眼中泛出光芒,仿佛狗蛋溺水唤醒了身体内流淌着的黄河血液。原本,几十年前,他几乎每天都要做一次这种事,去河中捞尸,浪起时送人渡河。可他已经二十年没碰黄河水了,今日是否要出山了呢?“老杜,这就对了,咱还有几年活呀?让这几个娃娃见识见识你那问水的本领。”周老汉冲杜伯直竖大拇指。“哼,你也别说风凉话,我啥时候说我要下水救人了?”周老汉诧异问道:“可……可你不去谁去呀?就算是死了也得有人把那孩子尸体捞上来吧?”杜伯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年轻人看,眼神扫过段子瑞,又看了看那咻,再看了看蓝彩蝶,再看蓝彩蝶的时候明显顿了下,人家不是看上这丫头的美色了,而是觉得这姑娘异于常人。最后眼神终于移开了,看向了无双,然后点了点头。“东北娃子你过来。”他叫无双道。“杜伯,您叫我?您别开玩笑啊,您不会是要让我替您下水吧?您知道的,我们东北人都是旱鸭子呀,这要是掉河里边,一米的水都能给我们淹死了。”无双嬉皮笑脸的跟他开玩笑,大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呵呵……你死不了,你要是死早就死了,黄河大王找了你好几天了吧?不也没事嘛?这上千年里,黄河大王每次收人谁又能逃脱呢?你是独一份,这就说明你五行与它老人家犯冲,它奈何不了你。”这老头别看岁数大,眼睛花了,可看人是一看一个准,那双老眼就跟鹰眼似的。“拉倒吧,我可不去,我是火命人,水克我,咱俩头一回见面您就忍心让我去喂鱼?”这世界上就没有无双不敢干的事,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最里边憋着一句话没说呢。“你不是想请我出山吗?你替我去河里走一趟,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答应你,怎么样?”杜伯一边说一边回屋取出了一件鱼皮衣服来,估计是要给无双穿的,据说这鱼皮衣服可挺有讲究,可不是普通的鱼皮能织成的,这一整件衣服是从一条大鱼身上活剥下来的皮,人穿上都能在水里边呼吸。不过他比划了一下,无双太壮实了,穿不上。“此话当真?您说话算话?”无双总算等到他这句话了。“当真,我这么大岁数人了跟你个娃娃打什么哈哈?”“嗯……咱得把丑话说前头了,我可不是傻子,那狗蛋落水这么久了,而且黄河水下暗流多,水面波涛汹涌,这么大的水域,我上哪去找啊?莫不是这么会儿都冲到河南去了也说不定呢。我若下去了找回来怎么办?”这条小狐狸太精了,你想在他这儿钻空子根本不可能。杜伯笑道:“娃娃,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孩子就在落水岸边不远处,他是被下边的水鬼拽着脚游不上来,只要你下水按照我的办法做,保准能找到他,而且八成还活着呢。”这话说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怎么可能呢?这都多长时间了?一般人尸体都得泡肿了,竟然还能活下来?杜伯没开玩笑吧?“你……”蓝彩蝶质疑他,想再问什么,却被那咻拽住了,那咻是江湖人,他闯荡江湖有一段时间了,见过许多江湖隐匿高人,这老汉言行举止可不是一般人,他说的话八成不会有假。其实蓝彩蝶不是执意他,而是不愿让少主子替他下水,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黄河水中不太平,就算没有水妖水鬼的作怪,估计下了水也得被大浪拍死了。再说无双是火命,那是四把纯阳烈焰呀,命里与水相克,就怕在大水。“娃子,你敢还是不敢呀?”他用话激无双。无双这个小痞子能言善辩,如果他不愿意去,你说啥都没用,你就是拿祖宗十八代当赌注也白扯。“杜伯,您既然已经算准了,为何不自己下去呢?这岂不是更容易吗?”无双反问他道。“我?呵呵……我下去可就真没命回来咯,我犯了黄河的禁忌,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碰黄河水了。”他答道。“那可就别怪我心狠了,您都不能碰黄河水,就算我按照您的法子把那孩子救回来,您也不能跟我们走呀?”杜伯笑了笑,心道,你这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的,事还没替我办呢,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提前给我想明白了,真是个十足的买卖人呀。“我不跟你们去,不代表我不能帮你们,这黄河大王与铁头龙王的事,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如今并非是黄河大王在为难你们,而是铁头龙王,我就是当年惹了铁头龙王这才不敢靠近岸边。你跟我不同,我看得出,你体内火气旺的很,它奈何不了你。我可以指引你去寻一个东西,有了那东西,准备可以制服铁头龙王。”“当真?”“呵呵……当真,当真,你问问这十里八乡的,我杜伯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再说了,你除了铁头龙王也是在造福黄河两岸呀,这事我得支持,年轻时候我不能做的事,你替我做了,那我以后死了不也能瞑目了吗?”“好!我们一言为定,小爷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剩下的就看你这问水老人的能耐了!”无双走上前去,连续与杜伯击掌三次,算是定了下来。杜伯年岁不小,可走起道来却不慢,在黄土高坡上几乎是健步如飞,几个年轻人也是自叹不如。等走到岸边上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李家坡的老少听说狗蛋落水的消息后,都赶来想帮忙,只是黄河里的禁忌太多,他们只能伸着脖子等着听杜伯吩咐。刘寡妇把杜伯嘱咐需要准备的东西摆在岸边,一条孤零零的小木船也栓在河边上,一道道大浪打来,小船显得十分淡薄,好像随便一道浪就能把它掀翻一样,看的无双是战战兢兢直咧嘴,心想,莫不是一会儿就让我坐它吧?“乡亲们,没啥可看的,都散了吧,今夜铁头龙王收人,千万别出门了。”杜伯一嗓子,打发走了其他看热闹的老乡,岸边上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了。杜伯问,刘寡妇,一会儿让你与这东北娃娃坐小船去河里捞你儿子,你是敢还是不敢?“敢!狗蛋能回来就算是用我的命换也行。”这可真是慈母心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当妈的,为了孩子连命都豁出去了。杜伯说:“你们靠后,先让我问问河神的意思。”所有人靠后,把岸边黄沙滩留给了杜伯,杜伯打撒打撒身上的灰尘,摩挲摩挲花白的头发,然后咕咚咚喝了口白酒,最后跪在了岸边,头朝西北方,西北方正是黄河源头的方向。他先是给河神上了几柱香,问水人给河神烧香很有讲究,香是倒插在泥沙中的,烧的是香尾。摸金校尉中也有这种讲究,只不过,倒插香是烧给那些古墓中冤魂厉鬼的。二者如出一辙,无双大概明白了意思,他是要依靠这香飘出来的方向和形状判断河神的意思。他点着几张冥币,把冥币撒向空中,冥币带着火光顺着河风吹出好远好远,最后烧成纸灰落入黄河水中。“龙王爷在上,不肖子孙杜三水给您老上香磕头了。一请黄河震九魂,二请真龙护凡命,三请敖神允飘水,四请天公保太平,五请黄土汇母流,六请……”六请?无双巴结巴结嘴最后还是没有打算他。听说黄河渡水人办事前都有个五请,这六请是怎么说的呢?难道这就是他问水人的独特本领吗?“六请九天玄神佑世人!”杜伯又磕了六个头。实际上按照老黄河渡水人的说法,的确只有五请,这杜伯从小畜生就异于常人,出生时后屁股蛋上就有个胎记,那胎记好似是水波纹一样,就连接生婆都说从未见过。按照旧说法,这孩子自大出生前就已经跟黄河龙王签订了契约了,他的命是属于黄河的,所以,他比普通黄河渡河人多了一请。当然,这都是迷信的说法,就像满族萨满请神时必须要念叨的那段口诀一样。信不信就由你了,只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必须的招办。“娃娃,可下水,但子时前必须回来,子时后,河神他老人家说黄河要起大风浪,他也护不住你们。”“啥时候回来无所谓,只是……杜伯,您就不能找条好船吗?柴油的也成啊?您这……咋地?您是要让我用手划船去黄河里边吗?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呢吗?一个大浪就得给我掀翻了。”无双有点反悔的意思了。“哈哈……你怕了?”杜伯嘲笑着无双。“废话,命就有一条,谁不怕呀?”无双还真实在,实话实说。杜伯又问他说,你既知怕,几日前又何必来招惹那铁头龙王呢?既然招惹了它你就算是坐大军舰也没用嘞。我不是要让你用手划船,而是要让你们坐在船上顺风而飘,飘到哪算哪呀!蓝彩蝶一听当时就炸锅了。“小爷,你不能去呀!你身份尊贵,岂能孤身犯险?董家就你这一条根了,难道你忘了你肩上的重任了吗?这要是你有个啥三长两短的,你要我怎么活?董家怎么办?要去也是我去!”“你们谁去也不行,就必须他去!这都是他惹来的,若不是他这条土龙靠近了黄河,也不会引来铁头龙王的怒火,解铃还许系铃人懂吗?这也是你与黄河的缘分。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看你也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岂有出尔反尔的呢?”杜伯笑着看着无双,好像看出无双的心思,二人之间用眼神交流着,从他的眼神中无双看出了自信,仿佛是自己正在代替他渡水。“彩蝶,不可无礼,我既然答应了杜伯,我就得去,你放心吧,没事,我肯定回得来。你和子瑞在岸上等我,咻,陪哥走一趟如何?”无双不傻,自己身边可得有个照应,那刘寡妇救子心切指望不上,在水上若是遇上了什么特殊情况还得有个轻功高手帮忙。那咻为人谨慎,功夫了得,绝对是最佳人选。“双爷说了,那咻自然乐意奉陪。”那咻第一个跳上了小木船,这小木船可不大,是渔民们拴在大船后边的救生船,那咻也就是一百斤,蹦上去立刻就觉得小船左摇右晃,他赶紧坐了下去稳住。杜伯告诉无双,娃娃你切记几点,一会儿上了水面不管遇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用浆划船,就随波逐流,看到什么也别回头。你们一会儿上了船后,河神自然会送你们去那孩子现在的位置,记住,一边走一边烧这九沓冥币,要第一个烧带狗蛋生辰八字的,这样河神才好指引你们去寻他,一张一张的烧别烧太快。“杜伯,那我需要干啥?”刘寡妇问了。“刘寡妇,你啥也不用干,坐在船头就喊你儿子的名字,等这娃子烧完了九沓冥币,船自然而然会停下来,口干舌燥是肯定的,但也不要停止,一定要大声喊,叫他的魂跟你回家!等船停下来后,你把你家狗蛋随身穿的那件衣服烧了扔到船尾位置,然后你们敬候半刻,半刻后在船尾撒下渔网。”杜伯说道。“渔网?这就能捞起来?”无双有些不敢相信他的手艺。“能!肯定能!但是有一点,不能看,就这么把渔网垂在水下,千万别捞上来,如果捞上来看,可能就不是狗蛋了,没靠岸前收起渔网不但救不到狗蛋,反而连你们的性命也得丢了。”“那您说的那只大公鸡吗?”无双指了指岸边上来回踱步的红毛大公鸡问他,这大公鸡还真威风,昂着头挺着胸,器宇轩昂的,浑身的毛都锃亮。杜伯告诉他,那铁头龙王绝对不会轻易放你们回来,鸡本身是天上的灵禽,后得罪了神仙故而剪去它们的双翼被贬下凡,雄鸡报晓可辟邪,别看这大公鸡平时是日出前报晓,但到了黄河中那便是子时前报晓了。它会提醒你们的,只要它打鸣,立刻往回走,千万别回头。另外,回来时,若碰到什么邪乎东西阻挡,可把这大公鸡宰了,把它的血撒去水中,水底下的那些脏东西便不敢再纠缠你们了。杜伯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差不多了,时辰到了,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无双长嘘一口气,心里边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别看他胆大,可在水上玩命这还是头一遭呢。水里边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不是他能掌控的,如果是在古墓中,碰到啥危险,大不了跑路对吧,可在水里边你往哪跑啊?那上万年的古水黄河里边藏着太多秘密了,里边讲究太多了,就算是杜伯亲自下水,也不敢乱来,更何况是无双呢?“小爷,你当心呀!”蓝彩蝶嘱咐他说。“彩蝶姐放心,有我那咻在肯定保双爷安然无恙。”那咻宽慰蓝彩蝶说。众人坐上小木船,杜伯双手搭在船尾,使劲儿往前一推大喝一声:“去吧!”小船飘飘荡荡顺着河风悠荡了起来,船后边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相助一样,根本不受他们的控制。小木船越飘越远,眨眼间已经在水面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空荡的水面上只留下刘寡妇哀愁的呼喊声:“狗蛋,跟娘回家了……狗蛋,跟娘回家咯……”无双虽然对这问水人的手艺坚信不疑,但是他心里也没底,总觉得心头堵得慌,说不出的感觉,注定了这趟不会向杜伯说的那么简单。手中的冥币飘飘洒洒,一缕缕纸灰洒在水面上,小船就这么一直飘荡着,虽然黄河中是大风大浪,可这小船也不知为何,所有外来力量都无法改变它的航程,也无法将它掀翻,就好像真的被河神所保护了一样,河神指引着它们,向那片危险水域行进。无双和那咻都抱着肩膀闭幕眼神,四周水面突然间静的可怕,水面上的波浪也停止了,黄河上安静的就好似是一面明镜一样,小船慢慢地在上边滑行着,每走一步,就留下刘寡妇哀怨的叫声。“狗蛋子,快回来吧,娘带你回家了!”她呼喊着,嗓子有些嘶哑,已经喊了快半个小时了,无双手中的冥币也就只剩下三沓了。大公鸡很听话地站在船头位置昂首挺胸地看着远方,一点惧意也没有,那样子更像是一个旗开得胜的大将军。这时,很明显大公鸡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它来回焦躁地踱着步,脑袋左右一摆一摆的,身上的毛也炸了起来。“双爷,水下好像有东西了。”那咻闭着眼睛说,他已经感觉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腥臭味。“我知道了,别管它,就当没看见。”刘寡妇就是普通的农村老娘们,哪有他们的见识,一看大公鸡这么反应可慌了神了,立刻喊道:“你俩快看呀,咋整呀?水下有气泡往上冒了,咱是不是要杀鸡了?”“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呢,继续喊你的,别停!”无双睁开了眼睛,从靴子里就抽出了寒血宝刀。“狗蛋呀,快回来吧,娘给你做好吃的,咱回家吃饭了!”刘寡妇继续一句一句的用嘶哑的嗓子高声呼喊着。“娘……娘……好冷……好冷……”这时,突然在船后边不远处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那声音十分叫的十分凄凉,可以从他的叫声中感觉到这孩子正在保守苦寒的折磨。“狗蛋?我的好狗蛋,你在哪呀?娘咋看不见你呢?”刘寡妇听到了儿子的呼唤十分激动,他在小船里向四周不停地张望着,寻找孩子的下落。无双摇了摇头,暗想,这孩子落水这么长时间了,没淹死都算命大了,怎么可能还喊得出话来呢?哗啦……距离小木船西边大概十来米的距离,一只惨白惨白的小手从水下伸了出来,直朝这边招手示意。“狗蛋,你等着,娘现在就去救你!你别动!”当妈的看到这种情况哪一个又镇定的了?孩子就在那边向自己呼救呢,刘寡妇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蹦进水里把孩子救上来。无双怕刘寡妇乱来,船桨一直握在他自己手中,刘寡妇赶紧就去抢船桨,想改变小船的方向。“快给我,快给我,再飘就飘远了,我儿就在那呢,咱不用再往前去了。”刘寡妇的语气几乎是哭着跟无双说的。“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无双语气冰冷地说道。“凭啥呀?那是我儿子,我求求你了,救救他吧!你们没看见吗?没听见吗?他在叫我呢?我是他娘啊,河水里多冷啊?我咋能不救他呢?求求你了,行行好吧!”刘寡妇情绪激动,双膝下跪,直给无双磕头。“刘姐,你不用这样,快起来快起来,既然咱们出来了,一切就听双爷吩咐,他比你懂这些。你先别激动。”那咻把她搀了起来。“刘姐,那不是你儿子,你先清醒点吧,别激动。”无双把她按坐下来,她刚才一激动起身,弄的小船又左摇右晃的了,晃的无双胃里一阵翻滚。“不会的,那就是我家狗蛋,你们看啊,他的小手都冻白了,你就让我去救他吧,要不,我现在跳下去救他,你们别拦着我。”那咻一看,赶紧抱住了刘寡妇的腰死死把她按了下去。“我说了,那不是你儿子,我告诉你,你就算下去了也没用,救上来的指不定是啥玩应呢。这黄河中千百年淹死的还少吗?指不定是哪个小鬼在找替身呢。”无双劝她说道。“我不信,我不信!”刘寡妇依旧情绪激动,要不是那咻拦着她,早就跳河里去救儿子了。“咻,给她看看吧。”这点小事那咻能搞的定,无双相信他。那咻说,刘姐你坐下来,你先别吵别嚷好不好,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东西,千万别害怕。刘寡妇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那咻回头看了看那只从水面伸出来的惨白小手,目测了一下方向和距离,然后眯着眼睛,手腕一抖,嗖地下一条银丝从袖子中就射了出去,金属银丝划过水平面,直接缠住了西侧水域十来米外的那只小手手腕上,那咻用内力往起一抬。哗啦啦……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水底下被银丝提了起来。“唉呀妈呀!”一看到那东西,立刻吓的刘寡妇大吼了一声瘫软了下去。我的天,那是个什么呀,那白花花的大东西竟然是条四米来长的银白大鱼,那大鱼双目犹如两盏灯笼似的放着血红色的光芒,它口中叼着一只人胳膊,那胳膊下边早就被它啃得血肉模糊了,只剩下上边的一只小手还算是完好点。那大鱼口中的利齿就跟钢锯似的,它被那咻提起来后,不停地挣扎着,然后然后从口中吐出那半截人胳膊又落入水中,逃进了水底深处躲藏了起来。“好你个水妖!欺骗了我们还想跑?”那咻怒喝一声,嗖嗖嗖……连续射出七八条银丝,那银丝飞速扎进了黄河水下,顷刻间,黄河水下冒出一股股血腥味,这片水域已经被那大鱼的血染红了。小船还在往前飘着,身后的水域乱成了一锅粥,那大家伙的尸体被那咻的银丝撕碎了,引来了无数条鱼儿争抢。“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做梦也不敢相信,水中的鱼儿竟然都有了智商,还会骗人?”那咻坐下来感慨道。无双说,水中的东西跟咱们陆地上的东西一样,年久就成精,他们尖着呢。黄河里边的邪物太多了,要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做黄河渡水人吗?那杜伯早就失业了。经过刚才这一劫,刘寡妇脸色吓的惨白惨白的,瘫软在小木船里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刘姐,没事,你继续呀!你不喊你儿子听得到吗?”无双对她说道,他倒是没太当回事。跟曾经自己那一段段传奇式的探险经历比起来,刚才的确已经不算是啥大事了,不就是条大鱼成精了吗?对付大鱼肯定是好过对付大粽子。“对对对,我家狗蛋现在还在等我呢,我不能停,我不能害怕。”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内心承受了极大的恐惧,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又不得不立刻战胜恐惧,现在除了她意外没人能救儿子。“狗蛋,跟娘回家了……”她的喊声明显是在颤抖着。小木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黄河水中随风而飘,眼前的这片水域别说是无双那咻了,就连常年在水上打鱼的渔民恐怕都没来过,小船是被河风吹来的,但飘的速度可比柴油渔船还快,这片水域十分神秘,十分安静,水上连一丝水波纹也没有,四周黑漆漆的,天上也没有任何水鸟,只是挂着个斜月牙,还能证明,他们没有驶出人间的范围。“咻,咱们走出多久了?”无双问那咻。“三个多小时了吧,算起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那咻答道。“就只剩最后一沓子冥币了。”“你看,这片水域十分宽阔,根本不见两岸的黄土高坡,若是普通人来捞尸肯定寻不到这里,这应该是逆流而上的,杜伯可以呀,问水的本领名不虚传。”“嗯,这些江湖老手艺人的本领的确了得,不过可惜了,我看他死后这问水的手艺恐怕也要失传了。”那咻搭话说道。二人一边聊天打发着最后的时光,无双一边就零零散散地把手中最后那沓冥币全都抛向了空中。说来也怪了,就在冥币烧成的纸灰落在水面上的那一刻,小木船奇迹般的停了下来。这地方可真是前不着村后不找地儿,一般说来,溺水的尸体都会顺流而下,飘到下游的礁石岸边,或者是被水下的暗滩挂住,怎么会逆流而上飘到这里呢?无双看了看那咻,那咻点了点头,然后把杜伯准备好的那张渔网拿在手中,哗地下撒入船尾水中。“多捞几下,多捞几下!”当妈的谁不关心自己儿子呀,生怕第一手网打不上来。“您别激动,先坐下来,咱就按杜伯说的去办好不好?接下来你就听我们的准保没错。不过您心里可得有点准备,毕竟这孩子落水都好几个小时了,按理来说,正常人可没有活着的希望了,我们尽量一试,能不能打上来,打上来后能不能是活的,那就要看你狗蛋自己的造化了。”无双伸手拽了拽那渔网的上端,然后皱了下眉头,渔网里一点重量感都没有,网里边恐怕连条小鱼也没捞到。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按照杜伯嘱托办的,如果出了岔子那也是他的责任,跟自己无关。大公鸡站在船头位置来回踱步,然后昂首挺胸地打了个响亮的鸡鸣,那声音简直是震慑江河,都能传出去十来里地去,来回飘荡在宽广的黄河水面上久久不曾消失。“捞上来没有?捞上来没有?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一看时间到了,刘寡妇可真急了,非要跑到船尾去收网。“坐下!时间到了,咱们不能收网,你忘了杜伯的嘱咐吗?你想害死咱们吗?咱们现在必须赶紧往回返!迟了就来不及了!”无双怒吼道。“不行,必须让我看看,要是没有我家狗蛋我就不走了。”当妈的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无双向来不仁慈,既然选择跟杜伯合作,他嘱咐的就一定要照做,丝毫不能有闪失,这是尊敬杜伯,也是尊敬河神。无双双眼一瞪,立刻从腰中掏出了枪对准了刘寡妇的脑袋喝道:“再他妈喊老子一枪崩了你!给我坐下!”刘寡妇不吱声了,坐在那儿嘤嘤哭泣着,她心里肯定以为儿子是没救了。雄鸡报晓后,小木船终于停了下来,刚才的那股神秘的外力消失了,河神只能指引他们至此了,至于渔网里到底有没有狗蛋,那就看着小子自己的命硬不硬了。无双拿起船桨,朝着刚才他们飘来时的方向使劲儿开划,这小船呀,重力低,漂浮力小,自然你就是再使劲儿,它动弹的速度也有限。二人可是谁也没有忘记杜伯的话,迅速离开这片水域,如果这狗蛋真是被铁头龙王带走了,那么他们现在等同于从铁头龙王手里抢人,抢走了狗蛋,铁头龙王会放过他们吗?无双也不知道划了多久了,反正最后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透了,终于是累的筋疲力尽了。然后再换上那咻来。“双爷,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呀?你看,咱俩可划了挺长时间了啊?怎么左右也不见有岸边的踪影呢?”那咻问他。“别管那些,我觉得方向不会错,铁头龙王再厉害肯定也无法改变头顶的月亮吧,月牙就挂在那,我是根据月亮的方向判断的,绝对不会有错,咱们只管低头划船,杜伯不是没说必须要回去吗?那咱就一直划,反正是朝着李家坡方向的,到了岸边再说!”无双虽然嘴上如此说,可心里也在那犯嘀咕呢,这怎么回事啊?黄河流域是很大,可再大也没有长江宽吧?别说长江了,他们俩划了半个多小时了,就算是大海,是不是也能见到一两块礁石了?但放眼开来,水面上平静的出奇,一片白花花的水面犹如镜面般,前后左右都没有尽头。“嘘……嘘……?”那咻努着嘴朝无双示意,让他仔细看坐在船尾的刘寡妇。自从刚才被无双吓住以后,刘寡妇就沉默寡言,坐在那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你怎么看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天知道她在那想啥呢。“没事,可能是以为孩子死了,悲痛欲绝呢吧,我又不是搞慈善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活着上岸是要紧的。”无双并没太当回事。这时,突然刘寡妇从船尾站了起来,她猛地站了起来,胸前那两个大奶子上下晃悠着,船也跟着那俩大东西的频率左摇右晃。月光下,刘寡妇的脸阴沉沉的,有些没有人色,可能是悲伤过度吧。“刘姐你坐下,别急,咱们一会儿就上岸了,到时候把渔网拽上来瞅瞅,杜伯都说了,只要不出岔子,你儿子肯定就在里边呢。”无双对她说道,并没有发现这女人有什么古怪。刘寡妇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从船尾走到了船头,伸手就要从那咻这拿过船桨。那咻看了看无双,无双也没说啥,他以为是刘寡妇可能是看他俩划船划的太累了,想过来帮忙吧。大西北的女人不娇气,有一把子力气,这刘寡妇的体格比那咻还壮实呢,二人划了这么长时间也想歇会儿。“那就麻烦你了刘姐。”无双尽量对她客气点,刚才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过激,人家就是个普通农村妇女,把枪都掏出来了像话吗?那咻见无双同意了也没多想,就把船桨交到了刘寡妇手中。谁知这刘寡妇接过船桨后非但没有帮他们划船,反而直接抡圆了膀子把这小船桨给扔了出去。“你疯了吗?”无双站起来怒喝道,这一站起来不要紧,小船就这么大,刘寡妇站了起来,无双情绪激动也站了起来,不免弄的前后受力不均,渐渐往右侧倾斜了过去。无双见状赶紧用左右手抓稳船沿又坐了回去。幸好那咻反应快,他的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刘寡妇,就在刘寡妇扔出船桨的那一刻,已经从袖口射出一根银丝,把那飞在半空中的船桨又夺了回来。“双爷当心,刘寡妇不对劲儿!”那咻紧紧握着船桨提醒无双。“妈的,你真以为老子不敢开枪吗?我警告你,这船上可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要死别连累我们。”无双威胁她说。“是啊刘姐,你也不用过于悲伤,想开点,也许狗蛋就在渔网中呢,杜伯说的很清楚,狗蛋可能还有救,您放心,我们肯定把您和狗蛋安全送回岸上,您能别给我们添乱吗?”无双是个善良的孩子,不到玩不得以的时候绝不会恶语相向。刘寡妇慢慢抬起了头,她睁着一双死鱼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无双。此时,无双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死气,那股死气很重,根本不是活人身上该有的。“那咻,当心点,可能有东西上她身了,咱刚才全把注意力放在了水面上,也没留意船尾,估计是刚才有东西从下边窜上来了。这船太小了,万一这娘们发疯,我看咱也就只有痛下杀手了。”那咻抬眼看了下刘寡妇,然后无奈的摇摇头说,毕竟是条人命,儿子狗蛋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只要能保住她,那就不要伤了性命。一切等回到岸上再说吧。无双看在那咻的面子上也觉得不该杀她,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了探阴爪,想趁她不注意暂时把她捆上再说。他刚往前探了一步,还没等靠前呢,突然就见刘寡妇猛地圆瞪起了眼睛,那眼中竟射出无尽的邪恶气息。无双暗道不好,看来是冲自己来的,他下意识就想就地一滚躲开她面前的范围,可一低头才发现,这里不是陆地上,往哪躲呀?“妈的!找死?”他怒喝一声抽出匕首就动了杀心。“双爷,不可呀!”那咻大喊。“好好好,你这小子就继续心善吧,我告诉你,迟早因为保护着娘们咱俩把小命丢了。”无奈,无双只好再想其他法子。可刘寡妇根本不给二人时间,已经朝着无双伸出双手推搡了过来,她的目的很简单,不想杀他,就是想把他俩推进水里边去。情急之下,无双正在犹豫如何躲避,突然就见一直趴在船尾的那只大公鸡拍打着翅膀一下子蹦起来三四米高,然后照着刘寡妇面门就啄了下来,那大公鸡的喙可挺尖,直接啄破了刘寡妇眉心处,顿时鲜血直流。这娘们不听话,也该着受点罪,眉心被啄出个口子后,她立刻恢复了清醒,晃了晃脑袋,诧异地看着自己和无双不知所以。“咋地了?小老弟,你这干啥呀?唉呀妈呀,你咋拿把刀呢?我可没咋地呀,你别拿那玩应对着我,我害怕。”无双细细打量着她,她的眼中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神魄,说话的语气也很正常。他这才收起刀子。“刘姐,你坐回去吧,记住,千万别乱动,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你了,我来不用你管,你只要招呼好自己就行,我敢跟你打包票,你儿子就在渔网里边,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刚才太玄呼了,这小船巴掌大的地方,躲都没地方躲,只要他刚才敢动手,小船立刻就得失去平衡。无双又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边发誓,这辈子都要远离水,一辈子也不坐船了。“双爷,你发现没有,水里边的脏东西不敢上船,它们就想把咱们弄下水里边再对付。”“嗯,那是自然的,人不管有多大能耐,进了水里边能耐就少了大半,你看西游记里边,孙悟空厉害吧,可一般碰到水妖全都让猪八戒出马。”他这个比方打的惟妙惟肖。“哈哈,我可不是猪八戒。”那咻笑道,全然没把刚才的危险放在心上。“我情愿做一回猪八戒,至少掉进去淹不死呀!”无双耸了耸肩,点了根烟。他明白,这才是刚刚开始,铁头龙王的虾兵蟹将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自己。水面上渐渐起雾了,黄河上起雾也算正常,尤其是后半夜,所以后半夜很少有渔船去打鱼,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渔民也容易迷失方向,除非有雷达,可那年头条件有限。小船依旧是像一片孤零零的落叶一样漂浮在无尽的水面上。雾气遮住了前方几十米外的水域,也看不见雾气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按照时间计算,他们理应回到李家坡渡口岸边了。“咻,几点了?”“两点半了,咱们已经划了两个多小时了,这不正常,除非是咱们在水面上碰到了鬼打墙。”“鬼打墙?不可能,就算水面上也有鬼打墙,可头顶的月亮不会骗人,你看,我们的方向明明是……”无双一抬头,哎哟,坏了,不知啥时候月亮躲进了乌云中,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再无法判断方向了,他们已经彻底的迷失在了宽阔的黄河水面上,除非月亮再探出头来。“你歇会儿,我来,咱们现在不能动,没搞清方向如果乱走,很可能着了那些水妖的道。”无双说。“双爷,你看左手边,你看雾气后边是不是岸边?我怎么瞅着好像有个轮廓呢?”那咻兴奋的喊道,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无双眯着眼睛一瞅,可不嘛,左手边雾气后,大概一里地外的距离处,出现了黄土高坡的轮廓,而且好像岸边还挂着一个闪烁的红灯笼为渡船在黑夜里指引着方向。“哎呀我的妈呀,累死哥了,总算回来了,不行,回去一定得让段子瑞请咱们吃大餐,奶奶的!”无双终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调转船头就要朝迷雾后的岸边划去。“别去!你俩娃子不懂黄河中的规矩,那肯定不是岸边!”刘寡妇的情绪十分激动,几乎要冲上来夺下他手中的船桨,可她又畏惧无双,只好不停的喊。“刘姐,我可警告你啊,你别惹我,我们东北人都是暴脾气,眼看到岸边了,你是不是又鬼上身了?”无双瞪了她一眼。刘寡妇却说,你们俩不知道我们黄河中的禁忌,在夜晚中,黄河两岸从不会点红色的灯笼,因为只有祭河神的时候才会放红色的河灯,那是代替活祭的,所以红灯不吉利,要真是岸边有人指引咱们,肯定也是黄色的灯,或者是探照灯。你俩再仔细瞅瞅,那红色的灯笼是不是光线微弱,像咱们普通人家用的灯吗?无双半信半疑,又看了过去,他这次眯起了眼睛,用走山人的观气法去瞧,用眼皮下边的一缕余光一瞅,哎哟,好重的妖气呀,那红彤彤的灯笼分明是一种不明生物的眼睛!而雾气中的黑影轮廓也不是什么岸边的黄土高坡,而是那大怪物巨大的身子呀!幸好有刘寡妇提醒,要不然这小船就要划进那大怪物的嘴里去了。“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无双问。“那就是铁头龙王的真身!它在等着咱们呢!”刘寡妇告诉他。“铁头龙王?又是它?算了,在水里边我可不愿沾上这家伙。”看明白了利害后,无双赶紧朝着相反方向划去。没等小船走多远呢,突然就感到水面上泛起了一道巨浪,巨浪掀起了十来米高,呼啸着向小船就拍了下来。浓雾后的那大家伙竟然从水中跃了起来染红重重的跌回水中,这才激起了大浪。它要把这条小船掀翻。", "summary": "无双使用冰寒气场想将铁头龙王冻在巨浪中,但铁头龙王在水漩涡中消失了。无双前去寻找问水人杜伯寻求帮助,杜伯先是拒绝,在知道他们的请求后还是选择了帮助他们。刘寡妇的孩子狗蛋掉进了河里,杜伯占卜到狗蛋还有机会被救上来。杜伯通过祭祀得到了河神的指引,他告诉大家狗蛋还在落水点附近,无双和刘寡妇坐在小木船上烧冥币,刘寡妇不断呼喊着狗蛋的名字。突然他们听到了狗蛋的呼救声,接着水下伸出一只手,刘寡妇以为是狗蛋在呼救,她急忙想救人却被无双制止,原来水下的不是狗蛋,而是一条巨大的银白鱼。大公鸡打鸣了,杜伯让他们立即返回,在回程的路上起了大雾,他们无法辨别方向,在即将抵达岸边时,铁头龙王出现,它掀起巨浪想要推翻小船。"} {"context": "盥洗室里水汽蒸腾,我抹去栖息在镜子上的一片水雾,恰好露出一双眼睛。眉间什么时候皱成了核桃皮,连自己也不知道。左手以双目为中心,擦掉四周的水渍,濡湿的短发和长方的面孔显露出来。中指空空,少了一枚镂着樱花的戒指。镜中之人如此陌生,像是下雨天透过公共汽车的车窗玻璃,望着公交站牌之下与我对视的路人。童年时期的记忆比镜面还模糊,那群老兵说,镜中人的相貌与他的父亲程成,有着几分相似。他们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喜悦,我心内却茫然又尴尬,只能安静地赔笑,连点头认可也不敢。一个人拥有财富、名声和地位,并不值得艳羡和嫉妒。这些身外之物,在如今连第二天的命都不可保证的年月里,尤其显得落寞寡淡。我只会羡慕那些能把当年往事记得恍如昨日之人,就像那群老兵,他们有着连作为儿子的我,也没有的关于父亲的记忆。镜子里的人脸越发清晰,脸颊两侧的水珠从镜面滑落,我顺势抹去,赤裸的上半身显露出来。还在看吗?我不知坐在对面的人,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女人,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会脸红?会害羞?还是,期待着我向后倒退几步,将盥洗池挡住的部分,也大方地展示出来。我可真蠢!谁知道盥洗池下部,是否也有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大概有的,就如镜面中的摄像孔一样,一直就在那里,肆意地享受窥视的快感,从新鲜到麻木。小腹两侧的伤疤,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任谁也想不到,就在数月之前,有人于此插入两根吸管,随着一声声坠落,十四颗肾脏被吸入真空包装。伤疤被处理干净,可那段在蓝天巡航的日子却没有抹去。张颂玲的脸红,丁琳的忧伤,囚徒们的期望,他们对自由和胜利的憧憬,历历在目……记忆就是生命存在的证据,有人为我保留了这段记忆,证明我曾经活过。拧开出水口,水滴哗哗四溅,像是在我的身上点上了一颗颗透明的痣。我看着水涨满半个池子,伸手进去,冰凉,我将水撩起来,拍向脸颊、脖颈、肩膀和胸膛,冷水沿着热水滚过的轨迹,向下滑落。水越冷,心就越烫。还在看吧?舍不得放过哪怕一个细节?那就看吧,看吧,让你们看个够。我不想让你们看见的,会尽数镂进你们的墓志铭。床上的女人睡得深沉。她的眼镜放在一旁的百页书上,瘦削的瓜子脸慵懒地歪向外侧,恰似刚刚看完书便入睡了一般。我下身裹着浴巾,赤裸着上身,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他们的眼睛似乎正盯着我的后背,当然,我右前方墙角的几粒尘埃之中,或许也隐藏着纳米级的监视设备。我轻轻抚了抚床上女人眉间的细纹,尽管睡得很熟,可眉间蹙着,眉尾低垂。我将被单掖入她的双臂下,盯着她胸前薄被的起伏。我必须适应这位陌生的“妻子”。在这个以生命为筹码的角色扮演“游戏”中,我扮演的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一名战争屠夫,我们的女儿就死在我所指挥的战役之中。艾丽斯的照片就半压于枕下,我轻轻将照片抻出来,逼着自己眼睛里溢出懊恼和悔恨——照片里这位陌生的“女儿”刚刚五岁,她怀里的毛绒熊玩具是我送给她的,还是妈妈?不知他们给我的记忆是如何设置的,以后交流起来,必须回避。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大概是父母都在对面吧——我和床上的女人都在对面。生命里忽然多了一位充满仇恨的妻子,以及一个死去一年的女儿,这个新的身份,不需要适应,必须直接接受。但我依然扮演了父亲程成,五朵金花,空军将领,一点没变。与上次在夸父农场服刑不同的是,他们改变了我的家庭关系,没了小复和小雪,没了那个远在天边,只能通过网络信号互诉思念的“妻子”雪华。智人管理局这回把妻子安排在我的身边,制造了一个看似永远无法解决的矛盾,堪称百年前,当时的联合国让以色列于中东复国一般。管理局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妄图通过这个女人——不,姜慧,我的妻子——通过她来消磨我的心力,令我没有闲暇考虑什么“越狱”的事。或许,她也是一个监督我的间谍,就如第三人一样,我差点就栽在这机器人的生日密码测试之上。我将艾丽斯的照片放在了姜慧的枕边。她呼吸短促却均匀,女儿死后,她可能很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吧。第三人到底用什么方式令她昏迷?是药物,还是电击?我轻轻伏在她的胸口,不想让眼睛察觉到我心态的变化。“船长,晚上好!”第三人正坐在一屏闪烁的蓝色数字之下,头也不回地向我打招呼,后脑那蓬松的金发里,似乎也长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即将抵达新大陆,进入许可已经通过,正在等待导航船引路。”我裹着浴巾步入导航台,坐在了船长的座位上,轻轻地嗯了一声。农场前方的两道巨大光柱照入幽幽海洋,偶尔有一群深海鱼游过,却看不到近海的大陆架。穹顶玻璃一片茫茫的黑色,虽有微微淡蓝的弱光,我却不能肯定这光芒是否来自农场前方光柱在水中的衍射。“还有多远的距离?”我看着一侧的咖啡机,盘算着新大陆是个什么鬼地方。第三人将头转向我:“报告船长,我们马上抵达。”“我问你还有多远?你为什么回答‘马上抵达’?难道我不知道马上就抵达了?马上是多远?”第三人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正在寻找着数据,转瞬就将答案告诉了我:“20海里。”“咖啡。”第三人下身的轮子发出嗡嗡的声响,整个身体就向咖啡机平移过去。“报告船长,现在时间是凌晨,为了不耽误您第二日的工作交接,我建议您不要饮用咖啡等易兴奋神经的饮品。”“那你说我该喝什么!”我语气中毫不客气,适时亮出船长的威严。程成是军人出身,崇尚令行禁止;程复是个软蛋,崇尚的是与人为善。现在,我是程成。“咖啡!”我加重了语气。“报告船长,我根据您的需求,向您推荐300毫升温热牛奶,如果您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去制作。”“你是在暗示我,我就是个吃奶的孩子?”我要让眼睛们看到我对第三人的不满,因为我的妻子姜慧莫名其妙地晕倒在了导航台,如果它是个真人,刚才我就不该说话,应该直接上去踹他一脚。第三人眨了眨眼,面无表情:“根据您的体貌特征以及数据库中的信息,我可以肯定,您是个31岁的成年男性。”这股笨劲儿一直没变,如果这样,倒也让人放心。我佯怒道:“我自己不知道?用你这笨机器提醒我?”“可是您在37秒之前,曾向我求证,您是否是个吃奶的孩子。”我以手扶额,心中却因它的愚蠢而暗自庆幸:“够了,够了!我去外面,淘杯海水喝,懒得听你聒噪!”“船长,作为您的助手,我必须提醒您两点,”它一本正经,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第一,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中度深海,水压巨大,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我不建议您私自下船;第二,海水不可直接饮用,您如果直接饮用海水,会有很大概率导致中毒。”“你这情商低得可以。”“船长,您说我的情商低,我并不认可。”它的蓝色眼球直视我的眼睛,嘴角有一丝向上的弧度,看起来像个极有修养的绅士,准备开启一番真理与正义的辩论,以帮我纠正自据偏颇的看法,“实际上,作为任务型机器人,我根本不需要情商模块,所以我不是情商低,而是根本没有情商。但是,为了与船长和领航员达成工作默契,我自身又具备情绪计算系统。不过,截至目前,制造商已经收到多艘夸父农场船长的意见反馈,建议升级我的情绪计算系统,记录显示,其中,一艘夸父农场上的我,因加重了船长的抑郁性疾病,导致船长自杀未遂。”我非常理解那位船长的感受:“如果你不想让我也自杀的话,那就闭嘴吧。”“好的,船长。”说着,它的轮子又滚回了工作台,专心审视屏幕上的各项数据。我起身来到咖啡机旁,才将杯子放到出水孔下,第三人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报告船长,现在时间是凌晨,为了不耽误您第二日的工作交接,我建议您不要饮用咖啡等易兴奋神经的饮品。”新大陆近在眼前,但我却完全无法感知这块大陆的形状,夸父农场也没有上浮,难道所谓的新大陆只是一个岛屿?如果登陆岛屿,为什么要在洋底潜行?我双手握着咖啡杯,仰着头望着深蓝墨水般的上空,一群打着灯笼的鱼缓缓地游过,像是夏夜萤火虫,几只海星伏在玻璃穹顶,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搭的便车。忽然,雷达图上出现了两个蓝色点子,第三人道:“报告船长,新大陆的领航船已经抵达,他们向我船发出邀请,是否跟随?”我又能说不跟随吗?智人管理局真是多此一举,明明将我监禁起来便可,非要研究一种记忆服役法,把我的记忆清空,注入他们编写的父亲的记忆,以此惩罚父亲对Ai犯下的罪过。如果从效率角度来说,第三人自己可以胜任所有任务,而且从不拖泥带水,完全没有必要让几个活人陪着它玩你问我答的低级游戏。“跟着,给我跟紧了!”夸父农场N33开始排水下潜,我装作老熟客的模样,背着手走到工作台前,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农场渐渐向斜下方开去,忽然,头顶一暗,一股巨大的逼仄感如泰山底座一般压了过来。下潜也到此为止,伴随着夸父农场恢复正常行驶,我看见光柱的上方,出现了一块平整如钢铁或是黑色石头材质的顶部——原来,夸父农场钻入了一个黑色的、巨大的物体的下部,这东西具体有多大我无法感知,夸父农场追随着两艘领航船又行驶了35分钟,才通过一个方形的入口开始上浮。内部有光。进入这块方形的空洞,夸父农场上的压力好像瞬间被释放了一样,压力表的数字急速下降,伴随着船体上升,头顶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我仿佛看见了几十盏耀眼的白炽灯组成的灯光矩阵照耀着我,一根根光柱垂直插入深水中,巨大的长着胡须的扁头鱼从这个光柱出现,消失,又在另一根光柱里穿过。随着上升速度加快,“白炽灯”逐渐变大,待我看清,却发现它们并非灯光,原来是一个个的圆形孔洞,光芒是从孔洞中照进来的。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传来:“夸父农场N33,组合坐标:N33、E81,现在请释放船长权限,交由塔台控制。”第三人道:“船长,塔台要求您交出船长权限,是否确认?”“确认!”一个犯人的权限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过了十几秒,机械冰冷的声音答道:“已收到权限,夸父农场N33允许组合。”第三人双手离开键盘,交叉放在胸前,后背坐得挺直,转头向我道:“船长,我可以休息了。”一个孔洞正好停进一艘夸父农场,夸父农场的长宽接近十公里,这里有近百个孔洞,地盘巨大无比,一眼望不到边,估摸着有一万平方公里,那就是两个大型城市的大小。这就是新大陆?是谁在海底建立了这样一个庞大的基地?等N33的四角严丝合缝地顶在孔洞边沿之后,孔洞四周的铁壁水中忽然伸出八条铁臂,分别连接了农场的四个方向,把夸父农场挤在中心。同时,导航台和农场的穹顶浮出水面,上面灯光晃眼,我还没看清上面有什么,就听见下方传来巨大的压力排水声,夸父农场N33底部的圆形入口关闭,农场已经被完全隔离于海水之上,高压抽水泵迅速将海水排干净。靠近导航台的两道机械臂在两侧拧了几个开关,我只觉导航台微微一晃,铁臂就扎入导航台两侧,将长达百米,宽三十米的导航台和船员生活区卸离了夸父农场的船体。导航台逐渐升高,我看见另外六道机械臂轻松地将农场巨大的穹顶拆卸下来,然后举起船体,向右侧的一片大陆并了过去。上方一片光明耀眼,一轮明月竟然挂在空中,但这绝非月亮,而是一轮仿造成月亮的球形灯。船上的动物仿佛遭遇了地震一样,都伏在地表不敢动。任由着巨大的机械臂将他们抬走,人工河流没有了穹顶玻璃壁的遮挡,河水倾泻而下,但这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十秒之后,河水就流入了一条干枯的河流,船体与旁边的陆地拼合在了一起。旁边的陆地像是一片非洲草原,上面一只巨大的不知名的猛兽正伏在干涸河道旁的草丛里舔着自己的幼崽,它被N33大陆的撞击吓得陡然跳开。然后,河水就咆哮着涌了过来,猛兽叼起自己的幼崽,迅速逃离开了。随着导航台越升越高,我逐渐看清了大陆的一部分,我目测眼下这整体大陆将近有百个夸父农场N33大小,N33长宽各十公里,已然巨大,可如今就像是一张庞大拼图中极小的一块。N33的河流和左侧陆地上的草原干涸河道完全对接,而上方的松树林,则与相邻陆地的松树林完美对接,从上向下看去,能够完全看出N33的大陆形状是位于草原上游一块轻度起伏的高地,大地的轮廓和另外两面的陆地是完全匹配的,就像是有人设计了这样一块巨大的拼图,而我的任务,只是将这块拼图中非常小的一部分送来而已。这就是新大陆,夸父农场N33只是新大陆的一部分,而其他的大陆,是由其他夸父农场组成的,剩下的十几个圆形孔洞,仿佛还在等待着剩余的农场。但它们,会来吗?“程成将军,欢迎您!”一个十七八岁上下,长相白净稚嫩的年轻士兵站在导航台门口向我敬礼,装作无视我裹着的浴巾和半裸的上身,却将尴尬写在了脸上,“我是您在新大陆的秘书关鹏!”父亲由于在当初抗击Ai的战争中,领导东北亚防区空军立下了赫赫军功,被破格授予空军少将军衔,那时候他刚刚四十岁出头,所以后来的人提到他,都称他为程成将军。我简单回以军礼,胳肢窝下凉飕飕,“新大陆有什么任务?”“报告将军,现在是午夜,请您偕夫人回去休息,明日上午,我将引领您去参加首次会议。”“什么会议?”“是讨论新大陆建设的会议,白部长将为您以及其他几位新到的长官,安排加入新政府之后的具体工作。”我心下稍安,原来此次的运输任务完成之后并非返航,而是在此落定。我想问一句白部长是谁,最终还是忍住了,言多必失,既然他们安排关鹏做我的秘书,谁知道他是否有着和第三人同样的功用?监视我。忽然,身后一暖,一件披风披在我的后背。却见姜慧抱着我的制服,看也没看我,眼神直接绕过我的身体,向关鹏道:“等他换上衣服,我们再和你走。”关鹏什么也没说,只是敬了一个礼,便坐入一辆敞篷汽车中等待。我难以分清这块名叫新大陆的地方,到底是在哪块大陆。敞篷汽车沿着一堵插入黑夜的石壁,斜着向上开去,道路也是弧形的,像是圆弧的一道边。我和姜慧并排坐在车子后座,关鹏坐在副驾驶,司机是另一个年轻士兵。夸父农场停泊的地方,位于“月亮”的下方,而车子开了半小时,我们的位置已经和月亮平行。它是个巨大的发着白光的球体,悬浮于空中,而球体的表面,似乎有意模仿月亮,做出了类似于环形山的纹路。关鹏回头见我和姜慧都在盯着那个圆球,便介绍道:“这是底层空间的人造月球,今天是咱们中国人的中秋节,您看,这月亮多圆呐。”“它平时不是圆的?”“它是模仿真实月亮的运行与变化,现在是凌晨一点,它的位置是正中偏右,明天再看,它的月面就偏西,成为下弦月了。”“那初一岂不就暗了?”“初一的亮度会降低很多。”“不影响照明?”关鹏却哈哈一笑:“将军,底层空间也是自然空间,完全模拟自然环境的变化,不仅有月亮,还有太阳,目前季节更迭与气候系统正在调试阶段。过不了多久,下面的大陆上,就能完全模拟地面上自然环境的变化了。”姜慧问出了我内心的疑问:“我们现在是在地下?”“回夫人,我们是在太平洋中心一座山体的内部。还不仅是地下,更是深海之下。”姜慧却冷笑一声:“所谓的新大陆的反攻战略,就是躲在海里做缩头乌龟?”关鹏一咧嘴:“这是战略规避,等咱实力恢复,再杀出海面,将那群王八羔子拍成废铁,夺回天下!是不,将军?”我只能点头。姜慧将脸转向了另一边,她的身子始终和我保持两指的距离,就像是与一个心怀不轨的色狼同行。在关鹏的安排下,我和姜慧住进了一个一室二厅的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办公室和会客厅,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小,却也别致。他将我们的行李放下,又告诉我们,由于资源有限,每天的饮食都有定量分配,厨房中有无人机的送货通道,每天会按时送来食材。关鹏道了句晚安便离开了,很懂事地给我们“夫妻”留下二人世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呵,这资源不是有限,而是极缺。这个夜晚注定要以冰冷的暴力或者热心的尴尬终结。我的心思被会客厅的那张沙发抓住,于是简单洗漱,换上睡衣便坐在沙发上翻看百页书,等着姜慧睡觉,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在这沙发上扎下根。我们俩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一言不发,她频频出现在我余光里,整理衣物,换上睡衣,洗漱,之后走进卧室,嘭的一声,重重将门关上。这卧室里必然也有眼睛,我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在它们的监视之下。也是幸亏智人管理局为我安排了一位视我如仇雠的妻子,否则,今晚又将如何度过?我蜷缩在灰色的布艺双人沙发里,裹在身上的白色睡衣,在他们的眼里,一定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掀开硬壳的蚌。我斜睨着黑暗的虚空,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如百页书一样,在我眼前翻过。最操心的还是张颂玲的处境,我有种预感,她一定还活着。命运让我们重逢,又再一次将我们分开,是造化弄人,还是好事多磨?头开始痛,眼角有冰凉的东西即将坠落。我要去找她,要离开这里,带着颂玲回到祖国,我要和她生儿育女,耕种一片田野,相依相偎,了此余生。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吱呀一声,我猛地清醒,沙发对面的卧室门缓缓打开。没有光流出来,卧室里漆黑一片,但我在那团黑暗中,看见了姜慧的轮廓。她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什么,动作摇摇晃晃,略显笨拙,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她最终停在离我半米的地方,我的眼睛正好能看见她的膝盖到小腹的范围。她将怀里的东西展开,然后盖在了我的身上。是一条薄被。我闭上了眼睛,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一直站在我的对面,时间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离开,实则没有。她就这样一直看着我,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卧室的房门啪嗒关闭,我的眼睛也没有睁开。被子虽是薄薄一层,却分外温暖。早餐是300克不知名的鱼肉、200克青豆、两片面包和一杯牛奶,一共两份,包装在一个塑料餐盒中,餐盒外面是一架与之捆绑的无人机,餐盒外面写有无人机送餐和返程的时间,如果有需求,可以写下意见,后勤部门会做出相应调整。我在姜慧穿好衣服之前,将早餐摆满小小的餐桌,出于对她昨夜行为的感恩,我准备开启我们登上新大陆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交流。“睡得好吗?”姜慧正将一沓打印好的文件放入背包,听了我的话她愣了愣,然后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半晌再无下文。“这鱼肉蛮新鲜,你也来尝尝吧,很久没吃过鱼肉了吧?”无声,她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也去工作?”我坐在餐椅上,希望进一步融化“家庭”的冰河时期。她紧了紧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冷冰冰地答道:“反正不去杀人。”我轻叹一口气:“到了新大陆,就不能开始新生活吗?我不希求即刻获得你的原谅,可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就像昨天晚上……”姜慧拎着包,已经出了家门。我如释重负。我终究不是演技派,是个内心没有多深城府的人。如果没有经历那么多信任、欺骗和背叛,我恐怕会直接把姜慧拉到一个没有眼睛的地方,跟她好好聊聊艾丽斯,告诉她:你脑子里的记忆,根本不属于你!那属于谁?大概是她的父母,或者是她的直系亲属。智人管理局创造的这一套记忆服刑法,旨在惩处十几年前已经死去的人类战犯。比如我的父亲程成,虽然已经死了,Ai主导的联合政府却认为他犯下的罪依然还在,而我,就要替代父亲服刑,刑期有一个多世纪。车子在岩壁一侧的道路上始终保持斜向上的角度爬行,道路平整,岩壁悬崖的一侧,有高约半米的安全护栏,护栏之下,能看见一轮红色的人造太阳,正燃烧着从“东”方升起,夸父农场构成的拼图大陆在升腾的热气中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山川河流的走向,巨大的野兽比蚂蚁还小,已经分不出是什么动物。我们现在行驶的位置,被关鹏称为顶层空间,是政府办公所在地。而刚才的半小时路程,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层空间。动物们生活的草原,叫作底层空间。“您可以想象一下子弹的形状,”关鹏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介绍,“顶层空间就是子弹头,最下面的大陆草原,是子弹的底火,而中层空间就是弹壳。”新大陆的产业制造区,职能部门,以及居民的生活居住区,全在中层空间。所有的职能部门都是围着山体,也就是关鹏比喻的弹筒内壁建设,但是极少挖建山洞,这里对山体唯一的改造就是盘旋于山体内壁的,被关鹏称为螺纹大道的军用高速路。普通的居民,以及非军事职能部门是不允许有车辆的。他们的交通出行,多是乘坐公共交通设施,而这种设施却不是在公路上行走,而是垂直于山体的电梯,这又被关鹏称为“空中巴士”。其实就像是地面城市的城际铁路,变得垂直起来,所有的乘客像是乘坐火箭的太空旅客,其实更像是大葱,刷成深绿色的大葱,它被分成十层,每一层能围坐一圈乘客,可坐十六人,而中部则是上下移动的垂直履带,所有乘客必须从底部上车,从顶部下车。每一“根”空中巴士都有自己的独有运行轨迹,彼此不交叉,都是从生活区开往各个工作区,其实就是工作班车。中部空间的中心地带,还有个球形的交通枢纽站,这里发出的车,可以前往底层空间、顶层空间和其他部门。与底层空间的仿自然系统不同,顶层空间和中层空间,只是通过岩壁上下,一环环的白色光圈获得照明,只是光的强度,也会根据时间而变化。早晨是黄白的光,中午是白光,傍晚就成了红黄的光。晚上宵禁之后,环形光源彻底熄灭。我心中感叹,这块内部大陆,应该是万里长城之后,人类所建造的最大的建筑,可是如此庞大的水下工事,为什么之前一点也没听说过。我不敢提问,智人管理局有可能已经将答案编入我的记忆之中,这个叫关鹏的小伙子看起来老实,谁知道他真正的任务又是什么?万一听出我言语中的纰漏,我将失去这次宝贵的生命。当然,智人管理局不会杀死我的肉体,只会清洗我的记忆。不过还是可以让关鹏主动说出来,于是我将话题引向了新大陆的建设时间。关鹏故意放慢车子的速度,解释说:“将军您有所不知,这里不全是我们建设的,而是我们发现的。”“啊?!”“咱们的人很早便发现了这里,具体多早,嘿,我还真不知道。一年前我来的时候啊,三大空间的主体结构已经建设成形了。我猜啊,工事在战前就已经开始。”“那可了不起,你说在我们发现之前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在水下挖这样一个空间?咱们探讨探讨。”“我咋跟您探讨?我是啥也不知道,书读得不多,自己也不喜欢看书,不过一会儿您看到那些东西,没准还能给我讲讲呢,您是大将军,见多识广。”我干笑两声:“你来此之前做什么工作?”“读书啊。”“大学生?”“还没上到大学,机器杂碎就炸了我的学校,死了不少人,被俘虏了不少人,像我这种逃出来的,一千个里也就一个。后来我被军队救下来,便参了军,这年月,也就在军队还能混口饭吃。”“那怎么来了这里?”“嗨,还不跟您一样?”他专注地开车,绕过了一道地面破裂的陡坡,没继续解释,我也不便多问。“还有父母兄弟吗?”关鹏黯然道:“我没爸爸,我妈把我养大,后来机器杂碎当着我的面,把她杀死了。”他只有十八九岁年纪,按照正常历史来说,他应该是出生于五朵金花核爆之后,所以他记忆中,上过高中,母亲被Ai杀死,自然是被编写的故事。之前,我在硅城听说,大洋底部有一个联合政府的流放之地,想必便是此处。犯了罪的人类以及Ai慧人,会被流放于此处,永远无法返回正常世界。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战犯的后代,要么便是俘虏。所谓的新大陆,不过是一座巨大的监狱,联合政府的智人管理局为这里的人编造了一个战略规避、伺机反攻的美梦,让这群人心甘情愿地居于海底,帮助联合政府建造这庞大的地下空间。这或许是联合政府为自己预备的避难所,他们的一条后路。我正寻思着,车子开上了一块平台,平台两侧有连根高耸的石柱,高度约莫十几米,直径一米。石柱古朴,上面雕刻着奇怪的图像,我仿佛看到了蛇头人身的怪物。“那是什么?”我急问道。关鹏显然见怪不怪,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我好奇什么。“大概是……类似于,天安门广场的华表吧。”他下巴向前一抬,我顺势望去,却见平坦的广场正中,赫然出现了一座金字塔。“您若能看出门道,给我讲讲呗。”这显然就是关鹏刚说的“那些东西”。金字塔由大中小三个梯形构成主体,三个梯形又由若干层小梯形组成,像是台阶一样,层层向上,与墨西哥的玛雅金字塔倒是有些类似。顶部的梯形上方,有一个正方形的神庙,神庙之外,安排着两处装甲部队,几十名士兵各持枪械,严阵以待,提防着每一位来访者。车子停在了金字塔底部,广场四周都有部队驻守,庄重肃穆,就像准备随时有敌人闯入似的。可能在他们看来,联合政府已经派遣间谍进入此处,随时都能颠覆他们的政权。金字塔底层中心方形的石门外,两队士兵将我们拦住,领先一人查看了关鹏的同行文件,才允许我们走进了金字塔内部。金字塔内部走廊两侧刻画着我看不懂的石雕和绘画,文字看起来像是象形文字,却又非常陌生,我在之前的书本上从没有见过。金字塔显然不是近期建造,我相信人类的技术可以再造任何金字塔,可走廊两侧石像石雕被岁月侵蚀的痕迹自然模仿不来。壁画上,频繁出现鸟头人和蛇头人,他们似乎是金字塔的主神,体形也比周围的人类高出半个身子。古埃及人崇拜太阳神,虽然也有鸟头人身的神,比如战神荷鲁斯,但他们的人身着装部分,简单几笔却风格明显,可辨识度很高。不过这里的鸟头人身像,却有着更为精细的着装,那气魄像极了千百年前的中国皇帝。穿过长廊,金字塔内部便又回到了现代科技时代,我乘坐着电梯和履带传送器经过了一道又一道人工和机械“关卡”,最终升到顶层的梯形,这里想必是新大陆政府的办公区,所有人无论男女,都统一穿着军装,虽然忙乱,却没有一人喧哗。登上一道重修过的石梯,我来到了金字塔最顶层的神庙之外。关鹏送我到神庙门口,他自己则与门前的十几名士兵站成一排,示意我自己进去开会。有几个士兵看了看关鹏,又朝我笑了笑,可是笑容之中,却似有深意。关鹏不敢看那些士兵,低着头站在最靠近门口的一侧。我步入神殿,封住的石门为我向两侧开启,嗡的一声,虽只开了一道缝,金色光芒便从里涌出了一地,神殿内目力所及之处,大部分为黄金打造。正中位置,是一张椭圆长桌,有十一位穿着与我同样军装的人已经就位,他们见我进来,有的人转头看了一眼,有的则点头,有的简单行了军礼打招呼,我回以军礼,然后坐在了靠近门的那张空位上。这十一位军官中,有七人都是亚洲面孔,另外四人有一位黑人,三位白人。坐在我右侧的,是个亚洲面孔,见我到来便礼貌地点了点头。我左侧是个深目高鼻的白人,长着一张驴脸,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我,我向他点头,他却转过了脑袋。虽然坐了满满一桌人,却没有人说话。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都不太熟悉。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我望向桌子的主位,空空荡荡,显然这个位置,就是留给那位姓白的部长的。“人齐了吗?”瓮声瓮气的巨响从左后方神殿的侧门中传来,随后我才听见一阵铿锵的皮鞋声,一位魁梧的金发军官昂首挺胸阔步从门后闪出,眼神凌厉,杀气腾腾。他的军衔是上将标志,于是我们全部起立,向他敬礼。他身后还跟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卫兵。他身材高大且强壮,头颅也比常人大了一个号,五十余岁年纪,面目沧桑,右脸从额头到颧骨,有一道贯穿的刀疤,从眼睛划过,将眼皮切成了两半,庆幸的是眼睛没有受损害,他的鼻子和嘴唇均大于常人,算是天生异相。他走到椭圆桌的主席位,向大家回礼,然后示意落座。坐下之后,他凌厉如鹰隼的目光逐一扫过我们的脸庞,眉间三道悬针竖纹清晰可见。“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会议室都嗡嗡响。殿内安安静静,没有人回答,甚至连交换眼神也没有,每个人都机械地看着眼前的虚空。“什么日子?为什么不说?”他眼睛里喷出火来,烧得人脸颊生疼,“忘了吗?”这时候,十余人才齐声答道:“没忘!”“一年前的今天,五朵金花在地球上爆炸!你们敢忘吗?”他喝道,“人类,这个在地球上繁衍了百万年的种族,最终被自己所毁灭,被核弹毁灭,被我们创造的机器毁灭!一年以来,各民族的游击队在地球上逐渐被Ai政府所消灭,人类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大陆的控制权!我们的战友,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孩子……全都死于战火之中,死于冷血机器的屠杀之下……”他顿了顿,冷眼看着我们的反应,我见到旁边有人抹了抹泪水,于是我也低下了头,故作哀恸。“人类虽然失败了,可我们不能灭种,人类的文明更不可断绝!如诸位所见,我们在海底建立了新的文明,来延续我们的种族,传承人类文明。”他站起身,“我是新政府的国防部长白继臣,在座的诸位,有空军的长官,有陆军和海军的将军,但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继往开来者——我们承载了人类失败的悲哀,却又承担着复兴种族的使命。”他顿了顿,靠近他的一名亚洲面孔和一名白人,开始带头鼓掌。白继臣压了压掌声,慨然叹道:“但是重建文明,谈何容易!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知道叛军的厉害之处,如今我们势单力孤,与叛军根本无法决战。但是人类文明之火绝不能熄,我们必须做好长时间——可能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百年潜伏的准备!”几位将军对视一眼,眉间微皱。白继臣向坐在我对面那位皱眉的亚裔面孔说:“你是三天前抵达的夸父农场N40的船长罗中野吧?”那青年军官起立回礼:“正是。”“看来,你有些想法,”白继臣向他挥手示意坐下,咧嘴一笑,“此处不是一言堂,复兴人类文明,需要大家的集体智慧,你若有好主意,不如说来听听。”那罗中野便依言坐下,挺直身板,正经作色道:“诸位长官,诸位将军,我虽不才,但却和诸位一样,有着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已准备将这条性命,付与复兴文明的伟大使命。部长说得对,我们势单力薄,的确需要休养生息,做持久之战的打算,可是,反击Ai如果单独靠我们的话,这条复兴之路将无比漫长。”“哦?”白继臣仰靠在座椅中,眉毛向上一挑,“那么,罗将军有何良谋?”这白继臣看似广纳良言,可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我却感觉到,他似乎对于别人的意见多有不屑。罗中野并未察觉到白继臣的态度,继续说道:“白部长,五朵金花爆炸一年,虽然对人类的打击巨大,可这并不代表着人类已经全然灭绝。我们不是最后的人类,短期内也不会成为抗击Ai叛军的中流砥柱。”“那我们将来仰仗谁呢?”“据我所知,有不少军警、民兵以及普通的百姓,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山林川泽中,他们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与Ai抗争着。我们并非打不过这群钢铁家伙,它们有自己的弱点,并非无懈可击。一般在自然地形复杂之地,我们是完全可以战胜敌人的。所以,虽然Ai占据了人类文明的绝大部分城市、乡村,可是,我们却拥有着广袤的自然,也可与敌人形成对峙……”白继臣插话道:“莫非,你也想效法古人,来个农村包围城市?”“我认为,新政府应当派遣使者,去寻找游击队,去联络散落世界各地的残余力量,只有形成稳定的联络,我们方能各自支援,唯有联合所有能够联合的力量,约定日期共同反击,方能克敌制胜。”罗中野的声音还在神殿内回荡,良久,无人表态。白继臣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观察着桌子上其他将军的反应,没有人附和,也没有人反对。罗中野左右看了看:“哎?你们难道不认可这个想法吗?这可是最符合当下的战略。”依然没有人答话。有几个人凝眉沉思,有几个人却暗暗摇头,还有几个人装作没听见似的左顾右盼。他们的心中似乎明白什么,是这罗中野所不了解的。白继臣忽然坐直身子,啪啪地拍起手掌来:“好主意呀,真是好主意。”他一笑,凝固的空气也流通了,坐在罗中野近旁本来深入思考,未敢表态的两名亚裔面孔拍着罗中野的肩膀,挑起大拇指。“我们就知道白部长会同意!”“罗兄,说出了我等心声。”“是啊,缩在这里成何体统?适当时候,还是要出去干他娘的!”“硬杠,这才是爷们儿,有咱军人的铁血本色!”……也有些人面无表情,包括我在内。我不动声色,是因为具备看了一部分“剧本”的优势,而其他人不表态,要么是内心反对,要么是看不清形势,总之,不表态的人显然比那些附和罗中野的人聪明许多。白继臣双手叠放在桌面上,目光挨个扫视:“其他将军也可以谈谈看法,同意或者不同意罗将军的建议,都说说吧。如今正是用人之计,希望大家各抒己见。”除了两个明确拥护罗中野的人之外,其他人依然默不作声。空气再次凝固。“虽然不少人都是初次见面,但现在谈的是工作,观点交锋之后,彼此便熟悉了。”白继臣笑了笑,希望降低紧张感,“本次会议,是要为诸位安排在新大陆的工作,你们都不表态,我也不知诸位的想法,又如何选贤而任能?”还是没人说话,刚才附和罗中野的二人仿佛也嗅到了奇异的味道,全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哎?都保留意见?”白继臣面色一沉,两道游移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听闻,今天凌晨,东北亚防区空军第四飞行大队的程成将军抵达新大陆了?”“程成”二字一出,场内一片哗然,所有人均左右相视,寻找着程成的所在。我自然不会等白继臣点名,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座中之人敬礼。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换上了一股子厌恶。“原来你他妈就是程成!”坐我旁边的那个驴脸白人龇着牙道,“滚开!你这蠢货!”其他人也均有愠色,却未表现得像这白人将领一样无礼。看来,指挥投下“五朵金花”的程成,在这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人类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白继臣向我这方向压了压手。“既然来了新大陆,过往之事便不再提。程将军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天才将领,但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战争失败是所有人类的责任,不能归咎于一人……”我坐回位置,他的目光钩住我的眼睛,“那你来说说,罗中野将军的建议,是否最为符合当下局势?”我谨慎答道:“我刚刚抵达新大陆,尚未了解全局,不敢妄言。”“哎?过谦了不是?你程成能率领第四空军大队,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抢回来半个太平洋,若非有过人的胆识和智慧,又怎么做得到?”白继臣恭维了几句,“这里其他人的意见也就罢了,就数你程成,最有发言权。”白继臣两侧的两名将军嘴角却挂上了些许轻蔑。我心中迅速盘算,他们都活在谎言之中,如果我此时讲实话,恐怕反而会被当成骗子。可如果顺从罗中野的看法,这些人恐怕就像曾经那个从天上越狱的我,将来必蒙噩运。所以,在不能控制局面之前,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冒险。他们其中,一定有父亲曾经的战友,或者像我一样的军属后代。“程成将军,此时万千同胞正在世界各地,等着我们的军队去营救,去支援!”罗中野眼神恳切,“你肯定不会辜负他们,对不对!”我叹了口气,示意罗中野不用多言,却向着白继臣以及桌上其他将军道:“我认为,当前我们必须认清形势!什么形势呢?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敌明我暗——这代表什么?代表着,敌人有十足的实力,可以将我们瞬间全歼。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将我们抓进牢笼?还不是因为我们在太平洋的底部,在一个Ai的数据库里根本不存在的地方,在一个卫星也拍不到的地方!如果我们暴露了,后果可想而知!如今,我们尚有一隅喘息之地,我们已经输不起,倘若再有一丝一毫的纰漏,我们连新大陆都会失去,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焰也要熄灭,那我们的英雄壮举,到底是好是坏?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危急存亡之际,大家务必慎重!”此言一出,罗中野不停地摇头,而其他人虽然正眼看着我,却用余光瞄着白继臣脸上的雨雪阴晴。偌大的神殿里,静得连底层空间剑齿虎剔牙的声音都听得见。白继臣脸色凝重,他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表个态啊,先抛弃个人成见,有没有人支持程成的战略?”我旁边那白人军官又骂道:“这又是什么狗屁战略,这是缩头乌龟!”白继臣见其他人不表态,便说道:“如今,罗中野和程成两位将军,各持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建议我们积极外联,伺机反攻;而第二种,认为……呵呵,就像安德烈所言,劝我们做缩头乌龟!”几个将军附和着白继臣干笑了几声。白继臣忽然厉声道:“可我们新大陆,没有两条腿,只能走一条路,我们的命运,要么兴,要么亡!敌人不会给我们试错的机会!”他再次扫视众人,神殿中回荡着他重重的呼吸声,“这次会议,决定着新大陆的命运,现在,你们所有人必须表态,投票决定你们支持谁的方案!赞同罗中野的,站到罗中野身后,赞同程成的,站在程成身后。”此言一出,没有人动身。白继臣重重一拍桌子,身后四名卫兵陡然将枪举起,交叉瞄着椭圆形方桌两边的人。“我的命令,全是放屁吗?”白继臣嗡隆隆地说着,“谁也不许弃权,十秒钟给你们选择!”没有用十秒钟,其他十名将军就选择了他们认为对的路线。那名叫安德烈的驴脸将军,一边瞪着眼,一边走到了罗中野身后。我见罗中野身后站了五个人,便知道我身后的数字。围坐在桌上的,只有三个人。我与罗中野正面相对,代表着两条路线。而白继臣坐在主位上,像是犹豫的宙斯。“哎?这可难办,”白继臣悠闲地端着面前的茶杯,硕大的头颅左看右看,“竟然人数相当啊,你们可真会给我白某人出难题……”他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这样吧……”他撩开军装,松开领带,解开衬衫上面两个纽扣。伸手进入脖颈,一低头,手中多了一圈黑绳挂坠。坠子上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连黄金玉石也算不上,而是一枚硬币。这硬币也非金属,而是塑料。只是在硬币的边缘,打了一个细孔,穿入绳线,做成了这件挂坠。他一边解开绳子,将硬币取下来,一边唠叨:“关键时刻,还是得请出我的老伙计。”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捻着硬币,“既然不好选择,那我们掷硬币吧,文字一面朝上,我们就听罗将军的;花面朝上,就依程成的,当缩头乌龟如何?”他笑着看向我们双方,我实在不解,如此重要的决定,为什么他却能用掷硬币这种完全随机的方式选择。硬币又朝着我们晃了晃。“我可要开始咯……你们紧张不紧张?”两只牛一样的眼睛里洋溢着狡黠,“哎哟,你们似乎不在乎结果?这怎么行呢?要不这样吧,我们不如玩个狠一点的——输了的人全部去死,如何?”堂下哗然,此时,不仅是白继臣身后的卫兵将枪口对准了我们,神殿正门再度开启,两队士兵跑步进入,来到我们的身后,整齐划一地拉掉了步枪的保险栓,各自用枪口对着我们的后脑。“哈哈哈!”看着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白继臣却哈哈大笑,“好玩吧,好玩不好玩?”谁敢说好玩?他话音骤变,厉声喝道:“我问你们话,好玩,还是不好玩!”“好玩……”“好玩……好玩……”“不好玩,不……好玩……好玩……”……在这陡变的形势下,每个人似乎都失去了主心骨。白继臣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宣布,游戏开始咯!”他右手大拇指向上一弹,嗡的一声,硬币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它向前翻腾了不知多少周,终于嗒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又跳了几下,终于躺在桌面上不再动。所有人都盯着那硬币的上面,我这才看清,这大概是一枚纪念币。首先看到的人喊道:“是字,是字!”话音未落,我旁边一人忽地瘫坐向后,摔了个趔趄。而罗中野和他身后五人欢呼万岁!白继臣无奈地摇了摇头:“哎呀,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呀?”我身后的枪口顶在了我的后脑脖颈处,冰凉,我心脏猛跳,这才来到新大陆第一天,就要如此草率地被夺去生命?造化弄人,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结果吗?“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这是天选的,它执意如此,我……唉……”他怜悯地看向我们,“程成将军,实在是抱歉,抱歉呀,你们死的人,可千万别怪我……”对面的安德烈冷笑道:“你们中国人最信报应,看呐,报应来啦!杀人魔头,终遭恶报,哈哈哈,看呐!”白继臣朝着安德烈摇了摇手掌,示意他不要落井下石,又向双方的将军拱了拱手:“天意要我听从罗将军的想法,这是天意呀……天意……”真的是天意吗?白继臣低下了头,似乎不忍看这行刑场面,他举起右手,低沉的声音断然喝道:“杀!”“砰!”几乎是同一声,实际上是六支枪同时射出了子弹。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紧闭眼睛,枪声在神殿回荡,我眼前的黑暗之中,没有看到死亡刹那闪出的圣光,反而,一股热血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这天都不属于人类了,还信他妈哪门子天意!”白继臣咒骂道。我这才敢睁眼。罗中野趴在一摊血水里,后脑被炸出一个大坑,脑浆溅了半张桌子。对面支持罗中野的五人,全都躺在了地下,我能看到的,是桌子挡不住的血液。我这一侧剩下的人战战兢兢,似乎已经忘记了心跳呼吸,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右面那人双手按住椅子后靠,尽管如此,椅子腿都在打战。白继臣此时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了罗中野一侧的六具尸体。“唉……都什么时候了,还信天意?我白继臣最不信的就是天,最不敬的就是神!”他笑着看向我们,“六位将军,欢迎加入新政府。如今我们已经统一思想,就在这大洋之底,老老实实地当乌龟的儿子王八蛋也好,当王八蛋的儿子龟孙子也罢。总之,我们要做烧毁栈道的刘邦,不做沽名钓誉的楚霸王!”我身后传来一人鼓掌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人,第三人,第四人……掌声稀稀拉拉,却能听出有人的确卖力地迎合着。“大家来落座!”那五人在我两侧坐下,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虚空,不知他们能否无视面前的血肉。“人类为何走到了这一步?”他像一头野兽一样,放松似的转着脖颈,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们,“你们如果能明白这个问题,自然就会理解,我为何一定要杀死他们。”我们静静地听着,任由着神殿成为他的一言之堂。“战争的原因,就是人类对待Ai的态度,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方认为,Ai永远是工具,是机器;而另一方,由于情感Ai走入生活,甚至一些人愿意与机器结婚,便萌生了为Ai争取人权的想法,并在一些国家地区开始推行。你们或许不太清楚,在我小的时候,Ai威胁论已经萌生,人类对于异类的恐惧,自……呵呵,几万年前,几十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了。智人,无法容忍其他类人的种族,与他们共同占有大地!野性的基因在Ai崛起的时候再度醒来……这场战役,是智人内部的战争,是两种看待Ai观点的战争——从这次失败中,我们难道不能明白什么吗?”他重重地粗喘一声,肃穆地盯着我们。“人类,一旦存在两条路线,两种意见,两方的观点,就一定会引发巨大的矛盾,为衰落和灭亡埋下伏笔!”他盯着坐在桌子末首一位三十多岁的高加索人道,“伊万,你出生的土地,曾经崛起过一个叫苏联的国家,如果你稍微了解历史,就知道它长期处在两种路线的长期斗争中,而在国际上,北约和华约两种意识形态的对峙,也让人类时刻处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恐慌之中。最终,苏联解体。”他又看向上首那一直迎合他的黑人:“威尔逊将军,你们美国拖垮了苏联,但为何也最终走向衰落呢?”“这……”“作为一个美国人,难道没有亲身体会吗?”“有的!”威尔逊咽了咽唾沫,瞟了一眼对面气势汹汹的军人、枪口和尸体,“白部长聪明睿智,高屋建瓴,我的看法,怎能跟白部长比!”“哟?你都没说,又怎知道你的观点不如我?”威尔逊陡然站直:“我托马斯·威尔逊将永远追随部长,忠于部长!”“答非所问!”白继臣笑了笑,“算了吧,你们这些大兵,丘八一个,多读些书,没什么坏处!”他示意威尔逊坐下,继续道:“美国兴于民主,同样败于民主,两党之争在一定时期内,的确让美国经济腾飞,成为全世界民主政体的老大哥,它向全世界兜售自己的价值观,的确也改变了世界。可是,世界形势变化多端,到了二十一世纪,尤其是计算机技术以及网络技术的崛起,民意通过网络工具无限增强,国家政体的政治决定,小到某个税种的增改,大到国家总统的选举,民意过分增强,让两个轮流执政的党派,全在刻意迎合民意,而忽视了整个国家的未来——历史教训就在眼前!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呢?非常之时,必要非常之人,以非常之手段,行非常之事!诸位将军,心中必骂我残暴,可我白继臣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我所做的一切,需要时间给予答案!”我不禁佩服白继臣的演讲才能,随着他们的掌声,也不禁鼓起掌来。但同时心内一个声音也在提醒自己:他的慷慨激昂,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谎言。秦铁曾对我说,人类几十万年来,只做了两件事——戳穿别人的谎言,并构建自己的谎言。联合政府完全掌握了人类的这一弱点,巧妙地利用谎言编造了一个个的故事去统治人类。“所以!”白继臣重重强调,“我不管之前诸位有多么高的官职和地位,来到此处,都要忘了之前的荣耀和失败,重新开始。你们现在做出的努力和牺牲将是巨大的,但意义也是巨大的,未来的人类,将会永远铭记你们。你们是父亲,也是创世的神。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之前的职位与工作全部改变,每个人都将与这里的两百名工程师和科学家,为五万名活体和胚胎冬眠者服务,帮助他们成长为人类的海洋一代!让他们,代替他们的父辈,收复我们失去的大地,恢复我们伟大的文明!”我拿着委任状走出神殿,身上汗津津的,头发也被汗浸得黏腻腻的。又是一次死里逃生。门外等候的士兵还有五个,大概是神殿中其他五位劫后余生者的秘书,可我却找不到关鹏,问了两个站岗的小兄弟,才从神殿下方的石阶上看见他。他正失神落魄地坐着,待我坐在他身旁,才发现我。“将军!”他猛地站了起来,仿佛看见死人复活似的吓了一跳,又惊又喜。是的,他还真以为我死了。“王八蛋,阿铭哥说您也被毙了,让我别在门口等着。我一郁闷,就来这儿坐着了。他妈的,他竟然敢咒您死。”我拉着关鹏赶紧离开,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关鹏自看了我手中的委任状之后,就向我介绍了一路教育厅的好处。会议上,我被白继臣任命为教育厅督导,配合厅长周茂才筹划建立新大陆的教育体系。“这虽然是个冷衙门,没什么油水,不过倒也轻松,尤其那个周茂才,是个十足的软蛋,估计您以后想捏就捏,捏爆他的两颗卵蛋,这老小子也没脾气。”去中层空间的路普遍下坡,关鹏一边开车一边聊天,开车速度极快,转弯也不见他刹车,我看着下面的万丈悬崖和忽然蹿出来的空中巴士,脑子一阵阵眩晕。我一路上问了不少与教育厅相关的问题,关鹏见我总向他请教问题,架子不大,对我便开始松懈,年轻人没大没小的毛病便显露出来。“他刚来新大陆那会儿,是我接的他。您昨天也知道,出导航台需要迈过一道30公分的裂隙,裂隙下面就是百米高空嘛,您轻轻松松便过来了,这老头在导航台上站了两分钟,双腿抖得跟挑起来的面条似的,还是我亲自把他背上了新大陆。”“他什么背景?不是军人?”“当兵的哪儿搞得了教育工作呀!嗨,我帮您搬行李的时候,还看见了您的百页书,也就是您还读书,现在这年月,枪炮才是真理,谁还研究那东西。这周茂才据说是个什么专家教授,我虽没上过大学,可总听说教授常和女学生搞,不知道他搞过几个。”这小子说话可真是越发没有遮拦,“可他那小鸡子似的体格,估计能力也不强,最后还得让女学生办了……”我赶紧打断他:“他是研究什么领域的专家?”“具体的专业名词记不清楚,好像是和脑子相关,嘿,我看是名不副实,如果真是个脑子专家,咋不给自己治治,包一个!”“好赖也是个厅长,新大陆军政一体,那是你的长官。”“我这不是给您普及常识嘛,在他面前我自然不这么说,咱也是有修养的人。”他紧急避开一辆开上来的卡车,“但即便我让他,不找他的碴儿,可拦不住别人撩拨他。上礼拜,我就看见阿铭哥当着学生和老师的面,一脚就把周茂才踹了个跟头,这老头眼镜儿都摔裂了。结果呢,站起来还给阿铭哥道歉,说自己不小心绊倒了阿铭哥,恕罪恕罪。”“这可有点过分。”“将军,您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军人的地位最为尊贵,各个职能部门的最高领导,哪个不是军人?所以您对这些读书人说话,不用客气,看见不满意的,就一脚踹他卵蛋!”“这成何体统?”“嘿,您来晚了不是?没和他们这群人打过交道,您接触接触就知道,这些文化人,效率真是低得不像样子,”他猛地一打把,在公路上来个漂移,“哪儿像咱们军队,上传下达,如臂使指,当初若不是这群文化人吵着闹着干扰了政治和军事,战争哪儿打得起来?我们又怎能失败!踹死丫的活该。”我猛然明白了,这新大陆就是个军人独裁政府。上到白继臣的一言堂,下到关鹏这些小兵子的做派,到处都弥漫着用拳头说话的霸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你啊,白部长的上级,你知道是谁吗?”“嗨,将军,您用什么请教,这不折煞……”“以后没人时,你就叫我成哥,别总将军将军的。毕竟我现在改换职称,有了新的工作,也要有新称呼、新面貌。”“成……成哥!嘿嘿,我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脾气,跟你混错不了,咱队伍里,像你这样的人,不多咯!不过我得建议你,跟这群又臭又酸的知识分子,不用这么客气,大部分时候,拳头比嘴管用。”“少啰唆,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哦……我听说,白部长是军事委员会任命的,只不过这委会在哪儿,我还真不知道。不过,等我们将新大陆建设成一个稳固安全的后方,比白部长还高的大官儿们,没准就来了。”“白部长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这具体时间我就不知道了,新大陆开始建设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车子盘旋而下,一直穿过了中层空间,我都见着底层空间的太阳了,车子也没停。“你这是去哪儿?”我急问道。“不是去教育厅吗?”关鹏点了点刹车,车子速度降了下来,“我忘了告诉你,教育厅在底层空间。”“这又是什么安排?”“没听出弦外之音?”“还有深意?”“这么安排的意思,就是说,做教育的人,和畜生为伍,除了浪费资源,有个啥用?”这群当兵的对文化人轻视的程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心内慨叹,却不好表达出自己的看法,眼睛看向下面,此处距离夸父农场构成的拼图大陆也就一二百米的高度,连豹子追逐羚羊都清晰可见。我根据记忆寻找到了夸父农场N33的位置,它已经和拼图构成一体,实在难以辨认。我只记得曾经有条河流,便沿着河流的主线和直线,终于确定了我工作的地方。N33上面,还有大约三四百男女工人,正扛着铁锹等工具,整修着人工河道。那群人年纪看起来不大,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而且其中不乏断手断脚的残疾人。我望着不远处停靠的挖掘机诧异道:“有机器不用,干吗用人来做这些最基本的工作?一挠子挖下去的土,够四个人刨半小时的,资源再少,也无须这么节约吧。”“成哥,那是囚犯!”“哪里的囚犯?”一听他说囚犯,我登时来了精神。他指着N33那群人:“河道左岸你看见没?那两百人是当年投降Ai政府的叛徒,现在被抓了回来,被判了劳改的刑罚,你再看看右边,看清楚没,有什么不同?”“不同?”我仔细观察着,“右侧的残疾人比健全人多。”“哈哈哈!”关鹏踩了刹车,将车子停在高空的公路上,从座位一侧拿起一个望远镜递来,“你仔细看看,右岸上的那群,是什么人?”我拿起望远镜朝着河流右侧的工人群看去,这群人大多都是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女,有的人断了胳膊,有的人断了腿,有的人皮肤裂开,但本应是伤口之处,却没有任何包扎,反而是电线线圈与金属骨架暴露在外。“机器人?”“这群,是我们打仗的时候抓来的Ai俘虏!”“他们的身体都残了,也能干活?”“能,比左边那群叛徒干得还快还多嘞!毕竟,机器人不用喊累,也不犯困,更不闹情绪。”“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们和左岸的人类分开工作?是为了防止人类利用机器人偷懒?”“哪儿啊!这群人和机器人一见面,经常性的打架斗殴,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将他们分开,打死一个少一个劳动力。”我大致搜寻了关鹏所谓叛徒的脸孔,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庞,于是将望远镜还给关鹏:“这几百人去修整如此大的陆地,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啊。”“你别担心,囚犯的人数远不止此!新大陆各个部门的杂役工作,基本都有相应的囚犯来负责,还有娱乐场所的服务工作。总之,凡是卖傻力气的事,就少不了他们。”关鹏示意我上车,然后神秘兮兮地侧耳过来,“还有一些美女,嘿嘿。”一点暗示之后,戛然而止。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发光的眼睛:“把话说完。”他反而睁大了眼看着我:“成哥,你不懂?”“你卖什么关子,你不说我又懂什么?”“你平时不找乐子?”“夸父农场上能有什么乐子?”我忽然想到了第三人,“除了调戏机器人。”“是啊……”他一脸你心知肚明还问啥问的表情,“调戏的下一步,不就是……”我实在跟第三人没有什么下一步可言。关鹏将手指向中层空间一处凸起的平台,上面悬空建着一条长街,由于隔得太远,只能看见房子花花绿绿。“成哥,晚上我带你去逛逛呗!”车子开了出去,“你压力这么大,得多多放松。”综合他刚才说的美女,以及那仿佛闪着霓虹灯光的悬空长街,我似乎明白了他“找乐子”的密意。果然,开出了几百米,他还嘱咐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让嫂子知道的。”所谓的教育厅,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座中学的结构。它的面积以平方公里计,所以不能像其他职能部门一样悬空建设在岩壁之上,而是巧妙地利用了下层空间一块凸起的石台,把学校建在此处。整座学校看起来颇像个张开的贝壳,立起来的那一扇贝壳是利用了山体形态雕琢而成,以防护从中层空间掉落的杂物、碎石,实际上是个安全防护网。在贝壳中心,建着两座球形建筑,像是两颗相对的透明珍珠,一座为教学办公楼,另一栋大概是学生居住的寝室楼。在另一扇平放的贝壳页中,还建了一块操场,足球场、篮球场、跑道和其他体育设备一应俱全,几十个学生围着两个老师,正在操场上做热身锻炼。我在关鹏的陪同下进入教学楼,一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喧嚣,男女学生在走廊里跑上跑下,几个教职员工来来往往,对着我和关鹏看了又看,下意识地暗示学生回避我们。还没上楼,就见着厅长周茂才小跑着赶过来。他五六十岁的年纪,脑门蔓延到了后脑勺,脸上没有多余的肉,显得清秀儒雅。“二位长官,怠慢怠慢。”我伸手过去,可周厅长却不敢握手,而是像个甲级战犯一般,卑躬屈膝地站在我们面前,点头哈腰。我敬了一个军礼,并将委任状递上去:“教育督察程成前来报到。”这一句话吓得周厅长手一哆嗦,差点把委任状掉下去。他这才盯着我的面目看了又看,直到关鹏提醒他,他才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是我的长官,是我的领导,咋能叫报到呢?欢迎程督察来指导工作,我不胜荣幸。”关鹏道:“老周啊,你就让我们程督察站着和你说话?”周茂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官批评得是,是我照顾不周,还请程督察移步。”关鹏笑着拨了拨周茂才脑瓜顶硕果仅存的几根头发:“程成督察在这里,我还算什么长官?”周茂才果然胆小,不过我见他第一面就有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或许这是我内心对于文化人的尊重,毕竟在这乱世之中,他们才是人类的珍宝。世人皆有死,可文化不能亡,世界末日最有资格活下去的人,就是他们。我见他对关鹏颇为忌惮,便让关鹏少说话。我跟着周茂才上楼,来到我的私人办公室。这是一间颇为“气派”的房间,至少我觉得,他用了很多心思来讨好未来的督察。一张宽阔的红木办公桌,一个摆满了经史子集的大书架。办公桌后面还挂着一幅书法,应该是行草,写着“文以载道”四个大字。一侧的墙壁,挂着西洋油画,画的是三个一丝不挂的“野人”,挥舞着木棍石头,和一只老虎或者豹子似的动物搏斗。对面的墙壁上,是一幅中国山水画,画的是深秋浓雾的早上,远方隐约连绵的山、近处影影绰绰的林,以及空中翱翔的群雁,颇有意境。两幅画的落款是同一人,竟然是英文的Leonardo da Vinci。老周介绍:“这两幅画是达·芬奇的作品,而你刚看到的篆书,是孔子的手笔!”我看了看周茂才笃定的眼神,他似乎不容置疑。我哑然,他是傻子见多了吗?虽然这里的大兵都没文化,可这骗局未免也太没文化了点,稍有点文学历史基础的人都知道,孔子的时代跟行草沾不上边,就像达·芬奇和中国山水画毫无关联一样。门口还特意为关鹏安排了一副桌椅,关鹏看着墙上的字画,不禁拍手称叹,努力组织语言,想去赞美这三幅艺术作品,可掏了半天,只捞出一句:“漂亮!真他妈的漂亮!配得上我成哥!”“你对这房间还满意吗?”周茂才接着话茬儿,以一副新嫁娘试探公婆的语气问道。我点了点头,看穿不戳穿也是一种美德:“感谢周厅长如此费心。”“程督察,你对我们的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一定要多包涵。”他依然向我卑躬屈膝。我扶住他发软的肩膀:“我就是一个教育门外汉,未来的工作,还听周厅长指示。”我察觉到他眼睛的余光总是看向关鹏,于是编了个理由,让关鹏出去了。周茂才似乎感觉到我和其他士兵对他的态度多有不同,见关鹏离开,腰板也硬了许多。“程成将军……久仰大名……”他眼神忽然温暖起来,像个长者般看着我。“周厅长,你的年纪,估计都能做我父亲了,可别对我如此客气。”“哪里哪里,你这么说,如果被关长官听见,我以后可没好日子过。”“年轻人不懂事,”我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既然新政府安排我做教育厅的督察,那未来自然不会让周厅长和教员们再受任何人的欺负。”周厅长眼眶湿润了,他努力眨了眨眼。“程成……”“对,你喊我名字便可。”“能见到你真好……真好……”", "summary": "程成在盥洗室中凝视自己,回忆起童年模糊的记忆和父亲程成的形象。在动荡的时代中,他更羡慕那些能清晰回忆过去的人。程成注意到自己左手中指空空,回忆起肾脏被非法取出的经历,以及与张颂玲、丁琳等人的往事。他观察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布满了监视设备。程成坐在熟睡的女人对面,她是他被迫接受的“妻子”,他们的女儿艾丽斯去世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是被智人管理局安排的,他必须适应这个新身份。第三人是一个任务型机器人,报告说他们即将抵达新大陆。程成和姜慧到达新大陆,这是一个巨大的水下基地,由多个夸父农场组成。他们被安排住进一室二厅的套间,姜慧程成两人关系冷淡。第二天,程成参加了新大陆建设的会议,因人类文明危机,国防部长白继臣提出在海底建立新文明的计划。他介绍了新大陆的三个空间:顶层空间、中层空间和底层空间。罗中野提出了联合全球残余人类力量反击Ai,而程成认为应保持低调,避免暴露新大陆的位置。最终,白继臣下令将支持罗中野的将军们枪决,并相信自己的判断,选用了程成的方案。程成被任命为教育厅督导,负责建立新大陆的教育体系。他与教育厅厅长周茂才见面。新大陆的教育厅位于底层空间,这个政府有些轻视教育。"} {"context": "昏迷中苏醒,第九日。五楼的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天王巨星XXX莅临伊甸大楼”的字样。每隔五十米就挂着一个这样的横幅。刘可对此也见怪不怪了,他刚进入超级大楼的前一个月,就已经有多位大牌明星过来探望过,据说这些明星也都是叶子基金的赞助者。刘可回到房间后换了身衣服,紧接着给张主任打了电话,然后出门来到诊所。今天诊所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三两个患者在打着吊瓶。刘可敲了敲门进入张主任的办公室,随便问了句:“今天XXX大明星会来?”“这周六来。”张主任说着抬头朝左上方看了看,然后才把视线落在刘可身上,“昨晚在如家过的夜?”刘可也转头朝左上方瞟了眼,这才发现棚顶墙角的位置安了个监控,之前是没有的。张主任竟然也被监控了?看来冯刚开始对张主任的忠诚度产生了质疑。幸亏张主任用眼神提醒了他。“嗯,昨晚头疼了一晚,就留下来过夜了。”刘可坐在椅子上,回答完张主任的问题,紧接着问道,“我过来主要是想问下,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戒指?”“什么样的戒指?”“就是普普通通的戒指,上面有宝石的那种。”刘可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对戒指的来历撒了一个谎,“不是真的宝石,假的,不值几个钱,不过那戒指对我有很深的意义。院长说,母亲把我扔在孤儿院时棉被里就裹着这个戒指,应该是父母留给我的,所以一直戴在身上。今天突然发现它不见了。”“会不会弄丢了?”张主任想了想,紧接着说,“这样吧,一会儿我让人在诊所门口贴个告示,如果被人捡到的话让送来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既然张主任不知道那戒指的存在,是否就证明微型相机暂时还没被人发现?冯刚也应该不知道此事。难道是自己把它藏在哪儿了?之前他是把叶子的信件交给了关连海来保管,戒指也在那儿?不能,如果有时间把戒指交给关连海,那倒不如直接交给周忆梦。或许戒指还留在地下厨房,当时自己被发现后情急之下,为了不让罪证落到节目组手上,所以干脆把戒指摘下来藏在了某处。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这样的。“想什么呢。”张主任见刘可愣了神,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关切地问,“头还疼吗?用不用给你开点药?”“那就再好不过了。”刘可回过神来,又重复了上一句话。张主任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完事后折叠起来递给刘可,说:“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吧。”“那我就先走了。”刘可接过药方起身离开张主任办公室。走出诊所拐个弯就是间药店,刘可摊开那张纸看了眼,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直播结束后,二楼图书馆,不见不散。两个月前,我从报名的百万人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了二次面试。当透过玻璃门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叶子时,对她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只是觉得这姑娘面黄肌瘦,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眼神黯淡无光,个子不高。后来我被节目组用一种极其暴力的方式“请”来了超级大楼,从此便开始了这段奇妙的爱情之旅。这段爱情最初的发展并不顺利,因为先前从没关注过《伴我成长》,对叶子不甚了解,也因自己鲁莽的举动遭到了网友的谩骂。为了赌气,我开始在网上搜索跟叶子有关的所有文章,一口气看完了从《伴我成长》开播以来的所有视频回顾,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地让叶子变得开心快乐起来。其实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在意叶子,会为了她笑而笑,会为了她流泪而难过,会暗自发誓要保护叶子,不允许她受半点委屈。这是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我不清楚是否每个人这辈子都可以有足够的幸运遇见生命中的另一半,总之,我是幸运的。回想当初,若不是三毛拉着我来参加报名,恐怕此时此刻我还在迪厅里每日宿醉,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生活。宿命。遇见叶子,并爱上她是我的宿命。看到这里您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也许会问我:“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如此爱着叶子,又怎么会去找其他女人偷腥呢?”——我爱叶子,如您一样地爱她,并且我可以承诺,这份爱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不会因为生老病死而动摇。下面我要对一些事做些澄清:如家的那个女人,她叫周忆梦,您和节目组都觉得她是我来到超级大楼后的情人,是发泄性欲的对象。其实我跟她的关系并非如此,先前之所以默认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事到如今为了让您相信我,必须要道出实情……她的身份是警察,伪造身份进入超级大楼是为了调查一起发生在北都市的案件,而我是她的卧底,上次闯入地下厨房为的就是此事,至于案件的具体细节在此不便细说。这件事请一定要替我保密。读到这里您肯定心里有疑惑,搞不懂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我为什么冒险要把这件可能危及自身的秘密说出来,原因只有一个——我要带叶子离开超级大楼。最初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滋生时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请相信我这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我能够想象到您听见这件事后的反应,也知您肯定不会同意这种荒诞的做法。但,为了能让叶子摆脱冯刚,为了能让叶子体会到真真正正的世界,为了能让叶子开心快乐地过每一天,我愿意冒险一试。在我和三毛从孤儿院逃出来的那段日子,路上曾遇到过一个手艺人,他的箱子里有各式各样的木偶,每路过一个村庄,他就会把那些木偶拿出来给大家表演木偶戏。那些木偶的身上穿着丝线,手艺人把丝线套在手指上,只要动动手指,木偶就仿佛拥有了生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然而当表演结束,手艺人把丝线从手指上拿下来,那些木偶就失去了灵魂,有的眼神茫然,有的表情呆滞,有的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最初见到叶子时,我所好奇的并不是“脑婴女孩”这个头衔,而是奇怪,叶子住在如此奢华的大楼里,每天被数百人照料着,从来不愁一日三餐,基本上可以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形容,可她似乎并不开心,而且眼神中常流露出茫然,常会不知所措。不知您是否曾注意过,每次在没有人提醒她该做什么的情况下,这种眼神便会出现。这让我想到了手艺人箱子里的木偶。这些年来叶子就如同木偶般,每天都是由节目组来安排她每天所做的事,即使有些事叶子并不喜欢甚至极度厌恶也会照做。冯刚是那个手艺人,是独裁者,他想要把超级大楼变成他的王国,里面的任何人都不得对他有任何违背。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冯刚不允许叶子碰手机、电脑这些,为此我还问过您,您的解释是怕辐射对叶子的身体造成影响。我猜测,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冯刚怕叶子通过网络接触太多外面的世界,会变得越来越难驯服。冯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现在他成功把叶子驯化成了傀儡!只要叶子还待在超级大楼里,她就永远是傀儡,这是不争的事实。您和我都清楚,只要叶子还活着,直播就会继续,节目不可能会停播,所以即使冯刚辞职不干,还会有第二个冯刚、第三个冯刚、第四个冯刚。您希望叶子从生到死都在别人的控制下活着吗?一定是不希望的。也许您担心失去了超级大楼这层保护,叶子会随时有生命危险,她的安全无法保障。关于这点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叶子,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要带叶子离开。我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但计划没有您的配合是无法完成的,所以请您看过这封信后能够认真考虑,是让叶子如木偶般苟且地活着,还是在短暂的生命里让她谱写更精彩的人生。选择权在您。当然,我还是尊重叶子的选择,如果您同意我的做法和观点,请把此信转交给叶子,让她来做最终的决定;若是您希望叶子的余生继续待在超级大楼做木偶,请将此信撕毁,就当从未看过这封信。我愿为叶子的幸福冒险。刘可放下笔看向电脑,视频直播已经结束,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23:20。刘可把写满字的信纸收好,紧接着起身离开房间去了二楼。跟叶子的第三次约会时,刘可曾陪她来过二楼,只来过那么一次。整个二楼都是学校,名字叫“伊甸中学”,超级大楼内的小孩从初中到高中的课程都会在此完成。刚下电梯,前面是体育馆,整个体育馆黑漆漆的,刘可拿出手机照亮,穿过体育馆来到教室区,一年级(1班),一年级(2班),三年级(1班),画室,音乐教室,学生会活动室,办公室,尽头是高三(3班),穿过这个区域便来到了教职宿舍。超级大楼是北都市标志性建筑之一,离市区一百五十公里,占地十公顷,每层楼的面积都相当一个大型体育馆。教职宿舍分三个区域,男教师宿舍、女教师宿舍,还有夫妻宿舍,几个区域分别在不同的方位。刘可逛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图书馆。图书馆并不是很大,里面的灯亮着,看过去却空无一人。难道是张主任见他没过来先行离开了?刘可尝试着喊道:“张主任你还在吗?”声音在四周回荡,最后消失到某个角落,很快,一个声音回应了他。听到声音后,一个男人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男人身材消瘦,头发偏长,戴着近视镜,颇具文人气质。刘可穿过一排排书架朝男人走去,走到男人跟前时才发现这后面还有个小房间。房间门开着,中间摆着个小桌子,上面是几道小菜和熟食。张主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的旁边摆着一瓶白酒,已经喝掉了小半瓶。“刘可,过来坐。”张主任脸颊红润,有些微醉,轻轻拍了拍旁边的空椅子说,“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有点事耽搁了。”刘可说着坐下。刚才出去接刘可的男人拿出空杯倒上酒递给他,这时张主任介绍道:“这位以前也在雅慈医院工作,是跟我实习的实习生,五年前辞去了医生的工作来超级大楼租下了这个图书馆。对了,我称呼他为古少。这里是我的避风港。”古少坐在了刘可对面,提起酒杯在他面前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下,然后抿了口说:“张主任自从进入超级大楼后就没碰过酒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要求喝点。看来今晚是个特别的日子呢。”“算不上特别,其实一直想找刘可谈谈心,只是没机会。今天冯刚带着节目组去宴请大明星了,所以正好借此机会……”张主任说到这儿看向刘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自从来到超级大楼后心里有很多疑惑,今晚我们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刘可提起酒杯喝了口,辛辣感由舌头滑进胃里,然后看向古少,见古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张主任似乎看出了刘可的顾虑,说道:“古少知道所有的事,在他面前没什么需要隐瞒的。而且他绝对可靠。”“那就先说说我昏迷之前发生过的事吧?”刘可紧皱起眉头直入主题,“为什么苏醒后有些记忆会丢失?你是用什么方法把它们封印起来的?”“就知道你会问这些。”张主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把你的记忆封起来,一是打消冯刚赶你出超级大楼的念头,二是让你能够更好地在这里生存,却未曾想事与愿违。我忽略了人的好奇心,有时候一件事越是得不到答案就越会拼命去寻找。想必你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吧?”“我猜到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实情。”“你在昏迷之前去过地下厨房,这是导致冯刚执意要赶走你的主要原因,他觉得你不可控。”张主任说着,管古少要了根烟点燃,一口吸下去咳嗽了半晌才继续说,“地下厨房是除了特定厨师外禁止任何人进入的,包括我也没有这个权利。所以这件事让冯刚大为恼火。”“他是怕我把在地下厨房的所见传播出去吧。”“你能传播什么呢?”“那个厨师,我亲眼看见他杀了人。”刘可拿起酒杯独自喝了口,“可现在他却安然无恙地继续待在大楼里工作。这种事节目组都可以视而不见?”“我不太清楚你当时为什么笃定那个厨师杀了人,不过事实似乎跟你的描述有出入。”张主任摇了摇头,那根烟被他死死掐在手指间,“那晚厨师在地下厨房发现了你,然后打给了冯刚。冯刚亲自接你回来的,回来后你就说厨师杀了人。这种谣言如果传播出去当然是会对节目组造成一定影响,所以冯刚紧急召开了内部会议,最后决定跟你去地下厨房一探究竟,不过似乎你们过去时并没发现有死者,地上也没任何血迹,搜遍了整个地下厨房也没找到所谓的尸体。”“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先前看到的画面有误?刘可眉头锁得更紧了,“第二次只有我跟冯刚去的地下厨房?他极有可能为了保护节目的名声故意撒谎,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们就这么信了?”“超级大楼的一楼是设有派出所的,当时有三名警察跟着一起去的,难道都不可信?”张主任停顿了下调整情绪,“如果下去后真的发现厨师的罪行,想必冯刚也不必大发雷霆,正是什么都没发现他才会生气,把矛头指向了你,做出了赶你离开超级大楼的决定。得知此事后我跟冯刚通了电话,恳求他再给你一次机会,并且承诺有办法让你忘记发生过的一切。后来冯刚答应了我的请求。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洗脑术,其实就是通过催眠的方法来压制住一个人的某段记忆。洗脑术通常是用来帮助情感失意,或是生活受到重大创伤的患者。我有个老友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请他帮忙。”“也就是说我的记忆没丢,只是被压制住了?”“差不多是这样,只要你碰触到这些记忆就如同走入了禁区,大脑会自动阻止你继续探索下去。头痛欲裂就是大脑阻止你回忆的一个措施。不过洗脑术无法控制的是,有些记忆会被藏得很深,有的则很浅,很浅的记忆如果有人不断刺激还是能够记起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节目组赶走关连海的原因,我怕他会把隐藏在你大脑深处的记忆给引诱出来。还有一件不可控的事是,在完成洗脑术的一段时间里,有些别的记忆也可能会连带被压制住。算是副作用吧。但当时为了能让冯刚安心,也是为了让你留下来,只能这样做。在接受洗脑术之前,我找你谈过,你是同意的。”杀人厨师没杀人,封印自己的记忆也是他同意的。刘可摇了摇头,再次想起了那个噩梦,难道那只是噩梦吗?可若是那个噩梦从来没在现实中发生过,在噩梦之前,他的脑袋里为什么有关于地下厨房的画面?这一切都让人难以理解。“当时张主任为了能让冯刚再给你一次机会,真是费尽了口舌,甚至跪在了冯刚面前。”古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是真心爱叶子,把叶子当成亲生女儿的,只要叶子开心,他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可这些年叶子从未真正开心过,是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让我看见了叶子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也看见叶子因为担心而不知所措,因怕失去你而恐慌。是你让叶子重新找回了自我。”张主任的眼角有些湿润,那根夹在手指间的烟已经燃掉了一大半,“我想起给叶子择偶时,当时有将近百万人,叶子只有在见到你时表情才会紧张。后来她也只是从众多资料里翻出了你的资料。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前世今生的缘分,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刘可想起了一件往事——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很孤僻,跟谁都显得格格不入,也从不会去主动融入其他孩子的游戏中。刘可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当时别的孩子都躲在教室里听老师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只有他觉得那故事糟糕透了,于是偷偷跑出教室坐在台阶上。这时雨幕里映出了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的身影,大人手里支着伞,小孩跟他一样大,一只手抓着大人的衣角,走得有些踉跄。他们走到刘可身边时,大人收起伞让小孩等在门边,自己则走了进去。刘可扭头打量小孩,小孩也打量他。这个小孩就是刘可今生唯一的朋友,也就是三毛。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三毛有些犹豫,似乎鼓起了好大勇气,才走到刘可身边害羞地说:“我好像认识你。”“我也好像认识你。”说完他们就开心地傻笑了出来。当时刘可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看见他那张脸就莫名地亲切,仿佛是跟许久未见的朋友重逢。没错,那时刘可觉得三毛是他许久未见的朋友,之后他们也果然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而且一起逃离了孤儿院,一起流浪,一起饿肚子。多年后当刘可回忆起第一次跟三毛见面时的情景时,三毛会问他:“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我觉得前世我们一定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回想起跟三毛的那段共同经历,刘可不由自主地傻笑了出来,紧接着对张主任点了点头:“是的,我相信前世今生。”“那就好,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张主任把烟掐灭,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最后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刘可说,“昨天收拾叶子的旧物时发现了这幅画,所以特意拿来给你。”刘可把折叠着的画纸展开,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男孩穿着格子衫,身材消瘦,头发遮住了眉毛稍显凌乱,鼻骨很高,嘴角微微上扬,双眸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深邃。“这画……”刘可惊讶地看着张主任,“不可能啊,叶子是什么时候画了这幅画?”“十三岁那年。”张主任淡淡地笑着说,“那年叶子突然想学素描,于是节目组就请了个素描老师过来给她上课,后来她就画了这幅画,而且反反复复画了很多张。当时我问她画里的男孩是谁,她笑而不语。直到前两天再翻出这幅画时,才猛然察觉,这幅画里的男孩跟你有些神似,然后看向右下角的签名时整个人就惊呆了。当年我并没在意,现在虽然有些褪了色,不过还是能分辨出来吧?”画纸右下角果然有个手写的签名,只是铅笔的颜色已经很浅了,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个签名的存在。刘可凑近仔细分辨,这才惊讶地发现签名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刘可。2010/4/27。2010年,刘可二十岁,当时他已经是有些小名气的泰拳选手了。每天除了锻炼就是去黑市打拳,挣扎在生死边缘,根本不可能见过叶子,更何况这幅画里的男孩才七八岁的样子,那时的刘可才从孤儿院逃出来不到一年,一路行乞来到北都市。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似乎有些印象,那个格子衬衫是途中遇见的手艺人送给他的,对当时的刘可来说,衬衫略显肥大,所以那时更不可能见过叶子。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见过,叶子也不可能会记得,那时她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你还记得第一次跟叶子约会时的场景吧?在五楼的西餐厅,叶子见你之前还略显紧张,可见到你之后就完全放松了下来,没有半点陌生感。现在想来,叶子当时看你的眼神似乎就像是看许久未见的熟人。”张主任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饮下,声音平淡地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眼里,在我眼里,在亿万网友的眼里,你跟叶子不过是两个月前才相识,可也许在叶子的眼里,你们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刘可回想西餐厅的第一次见面,当时叶子基本没说话,但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刘可脸上,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对刘可来说,当时的场面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叶子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而且无论刘可说什么,她都很感兴趣,仿佛在倾听许久未见的恋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待我的出现。”刘可眼角有些湿润,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对了张主任,从没听你谈过家庭,你的家人呢?”刘可的问话似乎触及了张主任难以释怀的往事,他给自己倒满酒,一口气把整杯白酒喝了进去,然后微微仰起头。“让我来说吧。”古少拍了拍张主任肩膀。“当年叶子出生后,也就不到半个钟头事情就传开了,随后数十家媒体纷纷赶了过来。作为主刀的张主任当然成了媒体追问的对象,他还没来得及去换下手术服就被拦了下来。那天雅慈医院真是热闹,先是北都市的十几家媒体,后来临近城市的媒体也纷纷赶了过来,从下午折腾到凌晨。等媒体离开,已经疲惫不堪的张主任匆匆赶回家,走进客厅时便发现妻子已经躺在了血泊中。”“谋杀?”刘可看向张主任问道。“早产,当时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那天上午妻子给我打电话,说感觉有点不对劲儿,本来是打算中午回去接她来医院检查,后来叶子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张主任眼圈通红,也许是已经醉了,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当时怕是她也没反应过来会早产,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甚至没走到座机那儿就倒了下去,我发现时婴儿已经露了半个头出来。”“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一夜间离去,任谁也受不了,那阵子张主任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叶子身上,为了能让她活下来想尽各种办法。两年后他便跟叶子进入了超级大楼,从此就再也没出去过。”古少递给张主任一张纸巾,“时间真快,转眼就过了十八年。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刘可起身,给古少和张主任倒满酒,问:“对了张主任,有件事我得跟你道歉。有一次我去密码门,见你不在屋里,就偷看了放在茶几上的档案袋,也就是叶舒的档案袋,她生叶子时已经八十五岁了?”“不。”张主任摇了摇头回忆道,“看样子也就三十岁的样子,不过穿着倒是很有年代感,穿的是民国时期的袄裙,黑色绸底上装嵌着桃红的边,青灰褶裙。头发盘着,有翡翠簪戴在上面。当时她已经疼得失去了意识,所以填写档案的时候很可能是胡乱写的。我跟古少去过档案里写的那个村庄,根本没这个人。”“我一直怀疑她是演员,叶舒手术的那天早上我去医院上班时看见对面那条街有剧组,正在拍一出民国戏。晚上下班后我特意过去找那个剧组,想问问是不是有演员去了医院,不过剧组那时已经收工离开了。”古少如此猜测着,“后来还报了警,想让警察帮忙找叶舒的家人,最后也是无疾而终,医院只能给她火化了。叶舒的身世跟叶子一样是个谜。”“现在每每回想起叶舒的脑颅被打开的场景,还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古少也有了醉意,“叶子当时就一个手掌那么大,身子蜷缩在脑颅里。张主任把婴儿拿出来时,叶舒的脑袋里基本就是空的了,没有左右脑半球,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活着。按照正常的逻辑,她应该早就是个死人了才对。”刘可脑补着当年的画面,连续打了几个冷战。放在桌子上的那瓶白酒已经见了底,张主任感叹道:“那真是一场特别的开颅手术。”紧接着看了眼时间又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吧,估计冯刚他们也快回来了。”三人起身,张主任的确是喝醉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古少将他们送出图书馆后就回去了,刘可搀扶着张主任穿过教学区上了楼。回到五楼,刘可送张主任进了密码门,扶着他躺到床上,然后把那封准备好的信放在了枕边,这才离开。从密码门走出来时,刘可知道,已经没了退路,接下来他只能耐心等待张主任的答复了。地下厨房昏迷中苏醒,第十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超级大楼里也热闹非凡,得知大明星要来,很多粉丝已经早早地堵在电梯门口等待着要签名合影了。为了维持秩序,其他楼层的保安也被调到了五楼,他们拉成人墙把粉丝挡在身后。直播上公布出来的行程是这样的:大明星会在下午一点准时到达,两点在一楼举行媒体见面会,两点半上五楼见叶子,三点,大明星会在叶子的陪同下参观超级大楼各个楼层,五点叶子晚餐,届时大明星会在四楼用餐,然后去特意为其准备的休息区休息,晚上七点去叶子闺房进行交谈,一直持续到直播结束。也就是说一整天节目组都会围着这个大明星,这对刘可来说是个潜入地下厨房的绝佳时机。如果这次错过,再找机会就难了。所以今天刘可早早地就起床开始计划。他是这样打算的——把时间选在三点以后,等大明星跟叶子去参观别的楼层时行动,到时保安肯定都会围在明星身边确保安全,正是五楼疏于防范的时候。现在的困难在于,去地下只能通过电梯,但那电梯平时是锁着的,要怎么才能打开呢?或许可以用蛮力撬开电梯门,不过这方法太暴力、太冒险了,他不了解电梯构造,如果有什么自动报警系统岂不是糟糕了?刘可摇了摇头,心想,上次他是怎么进去的。临近中午,已经能够听见房间外的吵闹声,刘可走出去,见电梯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围观。刘可也装作凑热闹的样子站在人群中,不过他的注意力在电梯上。仔细观察后,发现电梯门上有个三角凹槽,应该是个钥匙孔,若是有钥匙的话应该就可以打开,可要去哪里才能弄到钥匙呢?这又是一个难题。刘可注意到电梯门上写着“三菱电梯”的字样。回到房间后,他拿出手机在淘宝上搜了搜,竟真有品牌的通用钥匙,才七块钱。现在距离计划实施的时间还剩六七个小时,如果选择北都市的商家应该能送到吧?这样想着,刘可搜了北都市的店家,在阿里旺旺上联系了卖家,最后又多给了店家一百块油钱,对方才承诺三点前送达。下订单需要地址和姓名,为了安全起见,刘可用了周忆梦的名字。如果快递单上写刘可太扎眼了,一楼负责收快递的工作人员肯定是会拆开检查。填写好订单提交,心情却丝毫没有因为解决了钥匙的问题而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超级大楼的四楼和五楼都有快递代收点,楼下收到快递后都会放在代收点然后由个人去取。下午一点过后,刘可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跑到四楼的代收点询问,然而此次行动最关键的钥匙却迟迟没送来。原定计划是两点半大明星会来五楼,然而到了时间却并没见人上来,许是在一楼的媒体见面会耽搁了时间。直到快三点他们才上楼,远远看过去,电梯门刚打开,粉丝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就传了过来。刘可等大明星跟粉丝走远,又去了四楼的快递代收点。谢天谢地,钥匙到了。直播里,大明星已经进入密码门跟叶子见了面,围在密码门外的粉丝团还在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整个五楼回荡。刘可手里握着钥匙,视线紧盯着直播,耳边嗡嗡作响。他基本没听清大明星跟叶子的交谈,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的行动。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每走一秒都让他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大明星跟叶子交谈了大概半个钟头,紧接着两人在保安的保护下走出了密码门,第一站,他们去了六楼。粉丝渐渐安静了下来,刘可这才出门,用最快的速度跑来密码门。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此时此刻就连守在密码门前的那两个保安也不见了,四周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他来到下去地下一层的电梯前,把买来的三角钥匙插在电梯门上的三角凹槽里来回扭动几下,紧接着电梯门打开了。电梯门里黑漆漆的,刘可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模式,然后用牙齿咬住手机,站在边缘将电梯门合上。现在他需要跳到中间抓住电缆,然后顺着电缆爬下去,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刘可深吸几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紧接着找准电缆的位置,双膝微屈,起跳,身体下沉了三五米才死死抓住电缆。汗水已经浸湿了衣领,刘可稍作休息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用了将近二十分钟双脚才着地。准确地说不是“着地”,现在他正踩在电梯仓上面呢。他用工具打开电梯仓上面的通风口,钻了进去。四点二十分,此刻他已经站在了电梯仓里,只要打开前面这扇门就可以进入地下厨房了。在打开大门前,刘可谨慎地把一直紧咬着的手机调成静音,等了大概两分钟,这才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条走廊。走出电梯,刘可蹑手蹑脚地靠墙穿过走廊,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厨师,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餐车上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给叶子送去的晚餐。刘可注意到厨师的手指上戴着个戒指,戒指上有凹槽,里面镶嵌着一颗绿宝石。那枚伪装成戒指的微型相机原来是被杀人厨师捡去了。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又会像上次那样被发现。厨师玩得入迷,丝毫没察觉到刘可的存在。他四下看了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个储物室,门半开着,正好能侧身进去,先藏起来。刘可屏住呼吸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储藏室。储藏室里也黑漆漆的,刘可不敢照亮,就这样蹲在角落里静静地等着。五点整,厨房里有了脚步声,没一会儿厨师就推着餐车路过储藏室朝电梯那边走去。刘可没急着出去,又等了几分钟,这才走出储藏室。他此番行动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周忆梦所说的那条隧道。厨房的另外一侧也有条走廊,走廊里有几扇门,其中一间是厨师的卧室。门敞开着,其余两扇门都用铁锁锁着,一间写着“冷藏室”,一间写着“工作间”。冷藏室倒是好理解,工作间是干什么的?一个厨师还要什么工作间?刘可有些不理解。再往前走,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铁门,也上着锁。刘可试着推了推,门中间有条手指般大小的缝隙。拿出手机照亮,发现这扇铁门后面还有很大的空间,看不见尽头。难道这就是隧道?这后面极有可能是那条隧道。不过需要搞到钥匙才行,还得弄清楚隧道到底是通向哪里。离开铁门回到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个小柜子,上面放着一条烟和一个烟灰缸,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蒂。床对面的墙上挂着液晶电视,角落堆着几箱啤酒。刘可先来到小柜子前蹲下身,拉开柜门朝里看去。柜子里放着几件衣服,衣服下面压着几盒杜蕾斯,除此便无其他了。刘可轻手轻脚地关上柜门,又在床铺上翻了翻。枕头下放着钱包,里面有两张银行卡、几百块钱、一张身份证和两张印着色情服务的卡片。抽出身份证,只见上面写着“朱觐南,男,汉族,1967年4月23日。住址:北都市田香村6-13组”。刘可急忙拿出手机,把身份证信息拍下来,然后将钱包放在原来的位置。接着掀开床垫,只见下面压着一堆没洗的臭袜子。这时,房间外有了些许动静,估计是厨师送餐回来了。刘可四下看了看,最后躺下身挪到床下。既然卧室里没钥匙,那钥匙就很可能是在厨师身上,所以刘可打算在这里等,等到厨师睡着,从他的身上拿走钥匙。回来后的厨师不知在厨房忙些什么,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了大概四十分钟才安静下来。此时已经接近六点,地下厨房里阴冷湿寒,先前刘可因为紧张还汗流浃背,如今却冻得连连打起了冷战。不知还要熬几个小时,刘可一边搓着身体取暖,一边聆听着卧室外的动静。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厨师才走进卧室,站在床边稍作停留后躺了下去,随后响起了按键音。应该是在打电话,刘可猜测。很快,只听到厨师压低声音说:“这两天送一趟货来吧。”“朱哥,我正想跟你谈这件事。”应该是开了免提,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很清晰。“您看看价格是否应该提高一些。”“这价格可是一开始就谈妥了的。”厨师翻身下床,走到堆在角落的那几箱啤酒前翻了翻,最后拿出一瓶啤酒用牙启开瓶盖,“为什么突然涨价?”“平心而论,现在外面物价上涨得厉害,本来几年前就应该涨价的,可念在咱们的交情也就没提过,不过最近……”对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您可能还不知道,最近警察盯得很紧,如果价钱给得不高,找不到人愿意冒险干这事儿了。”“那你说多少合适?”厨师重新坐回床上,双腿在刘可的眼前摆动。“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了。一百万一个人,其余的还跟以前一样,您需要货时提前几天打电话过来,出了事绝不会牵连您,风险由我这边来承担。”“价格涨了一倍呢。”厨师对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沉默片刻说,“顺便说一下,最近这几次你们送来的货质量可不咋地,以后别拿那些老弱病残来凑合。至于价格方面我再考虑考虑,到时候给你消息。”电话挂断后,厨师把酒瓶放在刘可眼前,起身吹着口哨走出了卧室。刚才躲在床下的刘可始终连大气都不敢出,趁着这个该死的厨师离开时赶紧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四肢,贪婪地吸了几口气,把身子稍稍往里面挪了挪。厨师离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再次回来时肩上扛着一个女孩。进来卧室后,他把女孩放在地上。女孩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略有些脏的白衬衫,嘴被堵着,双手双脚也被绑了起来。“想我了吧?”厨师蹲下身,摘掉堵在女孩嘴上的抹布和口罩,又帮她解开了绳子。女孩神志似乎有些恍惚,眼神略显迷离,被松绑后也没有挣扎,只是把身子蜷缩在一起。刘可仔细盯着,只见女孩的腿上有大大小小的淤痕。厨师替她松绑后扔在地上一块熟肉,女孩看见熟肉后才兴奋起来,急忙爬过去用手抓起肉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服侍我。”厨师打开柜子,拿出一盒杜蕾斯躺在了床上,“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女孩朝床这边看过来,从她的角度毫不费力就能看见此时此刻躲在床下的刘可。刘可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情急之下他对女孩做了个“嘘”的手势。女孩的双眼空洞无神,她的视线只在刘可的身上做了短暂的停留,紧接着低头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挣扎着站起身,脱掉身上唯一的白衬衫,一步一停地走到床边。厨师一把将女孩拽上了床,紧接着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厨师并没留女孩过夜,完事后便重新将她五花大绑扛出了卧室,回来后又自顾自地喝了两瓶啤酒,这才躺在床上睡去。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半,刘可打算等厨师睡熟些再开始行动,于是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床上的厨师发出了轻微的鼻鼾声,这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床下爬了出来。房间的灯亮着,厨师脱下来的衣服裤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刘可伸手过去摸了摸,最后摸到了一串钥匙。刘可屏住呼吸将钥匙抓紧,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同时盯着床的方向。拿到钥匙后,刘可站起身,弓腰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整个过程又消耗了二十多分钟。来到走廊,刘可并没急着去铁门,而是根据之前厨师吹口哨消失的方位判断出大概的方位。女孩很可能被关在工作间里。刘可走过去,用那串钥匙试了几次才把门打开,推开门迅速躲进去,紧接着把房门关严。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女孩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刘可迫不得已只好拿出手电来照亮,这才发现女孩的手脚、脖颈都被铁链锁上。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垫子还有一个肮脏的马桶。女孩身体蜷缩在床垫上,木讷地盯着刘可,对他的到来既不惊讶,也不兴奋。刘可走到女孩身边蹲下,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帮你打开铁链,答应我不要叫好不好?”女孩听懂了刘可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刘可把手机照向女孩,发现女孩手脚和脖颈上的铁链也都锁上了,于是拿着钥匙挨个试了试,先是手链被打开了,紧接着打开了脚链,随后脖颈上的铁链也被打开了,摆脱了束缚的女孩赶紧大口呼吸。“你待在这儿别动。”刘可起身离开工作间,又回到了卧室,弓腰走到厨师身边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了衣服出来。再次返回工作间后,刘可把衣服扔在女孩面前说:“先把这个穿上吧,我要带你离开这儿。”为了方便女孩换衣服,刘可背过身面向墙壁:“你叫什么?”“小娜。”耳熟的名字,刘可回忆起在厨师钱包里发现的那几张色情服务的卡片,其中一张上面写着的名字就是“姚小娜”,看来就是眼前这个女孩。“你被囚禁在这里多久了?”“两年。不,应该有三年了。不对不对,真对不起,这里不分昼夜,我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待了多久。”“时间呢?”“2012年6月的一天。那天是星期三。”“三年了。”刘可惊讶地说,“这个厨师真变态。”“我能去杀了他吗?”“警察已经注意到他的罪行了,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换好了。”刘可回头看向小娜。小娜站在角落,双手拽着裤子。因为这身衣服是厨师的,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不过总比光着身子强。他过去拉起小娜的左手,两人走出工作间朝尽头的铁门走去。“我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嘘。”那串钥匙中有一把相对大些,刘可用来打开了铁门,然后将铁门开了一条足够两个人钻过去的缝隙。铁门后很宽敞,越往前走越窄,只有一条路,所以不用担心会迷失方向。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看见一段楼梯,上了楼梯后前方还是看不见尽头。“能休息会儿吗?我走不动了。”刘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的小娜已经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双腿也开始发抖。“坐下来休息会儿吧。”小娜靠墙坐在地上,身子蜷缩起来,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无神。“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他是我的客户,从2011年开始偶尔就会让我过来,而且出手还蛮大方的,每次都会多给几百块。那天他又叫我过来,因为是老客户所以没防备,没想到刚见面就被他打昏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被囚禁了起来。”刘可当然知道小娜口中“客户”的意思。“那你在北都市还有熟人吗?”“以前有几个比较要好的姐妹,我们一起租的房子,不知道现在她们还在不在。”小娜低下头默默地说,“我家在南方,是被骗过来这里的。”“这样吧。”刘可想了想,最后说出了三毛的住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出去后你就去找他,他会帮你的。”“你不跟我一起离开?”“不,我还要回去接一个人。”休息了大概五分钟,两人重新上路,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这才到了尽头。尽头处有个阶梯,顶端也被锁着,拿钥匙打开,微风吹乱了刘可的头发。眼前是一个小山洞,再往前走来到洞口,把挡在洞口的杂草挪开爬出去,便来到了外面。天有些阴沉,北风呼啸吹得树叶杂草沙沙作响,远处的超级大楼灯火通明。这个距离远比周忆梦描述的要远很多。洞口的前方是大片森林,穿过这片森林应该就是公路了。“你走吧,穿过这片森林在路边拦下车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因为偏离市区,平时这个时间是很难打到车的,不过好在今天大明星在超级大楼,所以肯定会有很多媒体和粉丝过来,打辆车应该不是难事。“谢谢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地址吗?”“嗯,记得。”“那就好,祝你好运。”小娜踩着杂草走进了森林,等她离开后,刘可又简单看了看附近的地形,这才按照原路返回。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直播应该是刚刚结束。刘可把钥匙悄悄放回了厨师的衣兜里,这才通过电梯的缆绳爬回五楼。此时五楼密码门前肯定有保安了,他们会在午夜十二点换班,刘可只能趁着这段时间打开电梯门溜出去。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刘可再次汗流浃背,当手机的时间跳到00:00时,他才晃动缆绳跳到电梯门边缘,心里默数了十个数后将电梯门打开。刘可先探出脑袋朝密码门看去,那两个保安正朝另外的方向走去,时间刚好,赶紧跑出来将电梯门合上,然后跑到离电梯最近的走廊,拐过去靠墙大口喘息着。暂时是安全了,接下来就只能祈祷张主任会帮他,或者楼下节目组负责监控的人员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大明星身上,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天,刘可早已疲惫不堪,回到房间后连衣服都懒得脱,倒在床上大睡了过去。逃离超级大楼具体计划及补充:一、让周忆梦通知三毛。三毛收到信后会尽快找媒体合作,公开叶子亲笔信来制造危机,并告知刘可具体新闻发布的时间。二、直播结束后实施计划,大概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这个时间是超级大楼内保安最为松懈的时候)。在此之前叶子要想办法从张主任口中套出密码门的密码。张主任由叶子搞定(她可以趁其不备碰触张主任让其昏迷),密码门外的两名保安由刘可来搞定。三、从五楼到地下厨房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刘可下去后先搞定厨师取得钥匙(顺便拿走他手上的戒指),然后升上电梯让叶子下来。两人穿过隧道大概也会需要三十分钟。所以预计完成逃离任务需要一个半小时。四、若成功逃离,三毛会在隧道出口处等待。成功碰头之后由三毛带领去往预先停靠好的车上,并带他们去躲藏地点。这个计划最致命的缺点是,时间过长。刘可搞定密码门的保安时楼下监控就会发现,紧接着会有人去跟冯刚汇报,这中间最多能空出半个小时,随后冯刚就会针对此事做出反应。冯刚会有什么应对之法呢?他应该会派些人从五楼通过电梯下到地下厨房,所以叶子要在这些人过来前安全赶到地下厨房,并让电梯停止运行(锁上),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带叶子穿过隧道了。不过冯刚有可能会派另外一拨人在隧道出口处堵截。超级大楼到隧道出口大概五公里行程,途中是茂密的森林,地上杂草丛生,所以要穿过那片森林,训练有素的保安大概也需要二十分钟以上才可以。五十分钟,要把一个半小时的逃跑时间缩短到五十分钟,才有可能赶在保安到达隧道出口处之前离开。叶子的身体状况并不比小娜强,昨晚穿过那条隧道时小娜中途也休息了一次,所以,想让叶子一口气跑出去怕是有很大的难度。就算他背着叶子也不可能二十分钟之内跑出去吧?地下厨房到隧道口的距离跟超级大楼到隧道口的距离几乎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是隧道里的路面相对于森林里要平坦很多。二十分钟五公里,还背着个人……刘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到。要是中途给保安设置些干扰呢?这点倒是可以考虑的,比如可以让三毛找两个人潜伏在隧道口附近,等保安走进,故意弄出些声响,让他们误以为是刘可跟叶子已经从隧道逃了出来。保安肯定会去追捕那两个人,这样就为出逃争取了些时间出来。也可以找周忆梦帮忙,如果她肯的话。利用警察身份更容易拖住保安,一旦有人追究,周忆梦也可以谎称是在查案。其实刘可心里也盘算好了第二个方案。第二个方案跟第一个方案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张主任的环节。第一个方案是假设张主任不同意的情况下,第二个是假设他同意。若张主任同意一切就好办多了,他可以跟监控室里的内线取得联系动些手脚,让冯刚没那么快察觉到此事。这样一来逃离的时间会更充裕,也不需要三毛在隧道出口处安排负责干扰的人了。张主任应该看到了那封信。前晚刘可特意把信放在了很明显的位置,而且昨天上午直播时,画面转到张主任,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虽然一切仍是未知的,不过刘可并没对这件事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把第一个方案弄好,特别是细节方面,尽量不要有疏漏。迷失的美食家昏迷中苏醒,第十一日。这几日冯刚迟迟没有安排刘可跟叶子见面,估计是因为上次撞见冯刚去密码门后惹怒了他吧?休息了整晚,疲惫感散去,刘可起床洗了个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清洗干净。这身衣服满是泥土,如果放在那儿不管,等那个收拾卫生的阿姨过来肯定会起疑心,没准会把小娜逃走的事跟这身衣服联系到一起。超级大楼内是很难找到泥土的。话说厨师应该不敢把小娜逃跑的事告诉冯刚吧,这种事不好张扬出去,他总不能傻到对冯刚说,自己囚禁了三年的性奴跑了吧?所以小娜逃跑这件事,厨师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敢追究。昨晚刘可决定要带小娜离开时就想到了这点,否则他也不敢贸然行事,搞不好厨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晚回来时,刘可锁上了隧道的铁门,锁上了工作间的门,又把钥匙放回了原处。对于厨师来说,小娜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蒸发掉了,只剩下一件肮脏的白衬衫躺在地上。中午时刘可去四楼吃了饭,然后拿着逃跑计划表去了如家酒店。见到周忆梦后,刘可把计划表递给她,说:“这个也麻烦跟叶子的亲笔信一起交给三毛吧。”“关于第一点,在媒体上造势不如在微博上。可以找娱乐报的媒体先在微博上把信件公开出来,必要的时候可以买个热搜找些水军,能让话题瞬间就引起轰动。估计这件事要出来的话,《伴我成长》的直播网站会被粉丝攻陷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天新闻反应越强烈就越有利于我跟叶子逃离。”“所以第一点直接会影响到第三点,到时候节目组的核心成员肯定忙得焦头烂额,想方设法怎么度过这次风波呢,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监控组的人也不敢贸然去打扰,他们也怕被骂。这段时间绝不会只有半个钟头。”“不行,不能把侥幸也算在计划里面。存在侥幸心理的话,那估计就逃不出去了。”刘可认真地说,“我是抱着必须成功的心态在策划这件事,而且一定要成功。”“你是不敢接受失败吧?”周忆梦把计划表收好,认真地说,“你知道这件事要是失败,唯一的后果就是永远都不能跟叶子在一起了。你只能通过直播缓解对叶子的思念。叶子更惨,只能通过回忆。”“的确,这是我不允许这次计划失败的主要原因。”刘可深吸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说道,“我昨晚去了地下厨房。”“噢?有什么发现……”周忆梦急忙询问。“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就是流浪汉失踪案的幕后主谋了。真是变态,他竟然把活生生的人称作是货。还有,那个微型相机就在他的手指上戴着,昨晚我没敢打草惊蛇,等等吧,等我带着叶子离开时会把戒指取下来交给你。那个隧道我也找到了,出口是离超级大楼五公里外的山脚,洞口大概半米高,被杂草挡住了。”“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通过隧道来运送流浪汉的?”“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有人把掳来的流浪汉放在洞口,到时厨师会过去取。而且他们有明码标价,一个人多少钱。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厨师叫朱觐南,你可以让同事查查。”“朱觐南,你确定叫朱觐南?”“当然,身份证上写的是这个名字。你认识他?”“不能算是认识,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周忆梦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我刚当警察时研究过很多案例,其中有个案件叫‘迷失的美食家’,凶手就是一个叫朱觐南的人。案子发生在三十年前,当时他才二十岁左右,现在应该有五十了吧。地下厨房里的那个朱觐南看上去能有多大?”“我有把信息拍下来。好像是1967年生人。”刘可拿出手机,找到相片递给周忆梦。周忆梦接过相片看了眼,更加确定地说:“没错,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我在档案里看过他的照片和身份信息。”“迷失的美食家到底是什么案子?”刘可有些疑惑。“这个朱觐南三十年前对美食很有研究,报纸上评论他是‘怪才’,他做出来的食物味道都很独特,但又不失美味。当年北都市曾经举办过一个美食大赛,不到二十岁的朱觐南拿了金奖。之后很多知名饭店都邀请他过去当首席厨师,不过他最后选择了自己创业,先从路边摊开始。因为拿过金奖又有媒体炒作,路边摊的生意很火爆,几个月后他就开起了自己的第一家饭店,叫‘觐南酒馆’。”周忆梦想了想,继续说,“这件事还要从另一面来说,大概就在朱觐南酒馆开张的半个月前,有个叫赵锦的女孩失踪了。赵锦是X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大二学生,失踪的那天夜里因为跟男朋友吵架,所以她独自去网吧一直玩到后半夜,回来的路上被人掳走了。监控记录下了这一刻。当时掳走赵锦的男人身材偏胖,身高一米七左右,头发是毛寸,戴着口罩。警方根据这些特征展开了调查。”“掳走赵锦的就是朱觐南?”刘可猜测。“不,掳走赵锦的不是朱觐南,后来警方抓住了那个人,那人也承认了所有罪行,警方搜捕时在他的家中搜到了赵锦的衣物和白骨。案子当时就这样结了。然而,就在半年后,突然有个叫李萌萌的女孩来到警局,称朱觐南才是杀害赵锦的凶手,她还称朱觐南跟赵锦有一段时间是男女朋友关系,两人后来因为什么分手不清楚,之后赵锦就跟本校的一个男孩谈起了恋爱。朱觐南因此才找人绑架了赵锦并将其杀害。”“李萌萌是赵锦的室友,之所以隔了半年才来找警察,是因为她在赵锦的皮箱里发现了一本日记。当然,朱觐南和赵锦是恋爱关系日记提到过,但对朱觐南是杀害赵锦的凶手这种指控日记里并没有提到,完全是李萌萌的推论。不过虽然是这样,这事还是引起了警方的察觉,因为在她来报案之前的半个月,曾有客人举报觐南酒馆,声称在包子里吃到了指甲盖。此事非同小可,警方迅速做出反应,伪装成食品监督去了觐南酒馆搜查,果不其然在冰柜最底下发现了一袋人肉。后来朱觐南被抓了起来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让我想起了《人肉叉烧包》那个恐怖电影。”“当时朱觐南二十岁左右就尝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食,说自己突然冒出了想尝尝人肉味道的想法。那天他正好看见赵锦独自进了网吧,于是产生了歹念,雇人绑架了她。那个被雇的人之所以承担了罪行,是因为他的妻子得了重病需要一笔钱,而朱觐南给了他这笔钱。”周忆梦叹了口气,“这就是‘迷失的美食家’案,在当年来说还是很轰动的。”“杀了人才被判十年?如果被判无期的话,流浪汉失踪事件也不至于发生了。”刘可恨恨地说,“他还在地下厨房囚禁了一个女孩,囚禁了三年,真的很难想象,这三年里那女孩是怎么熬过来的。”“对于判决我是持保留意见的,不过我没参与过这起案件,当年在审理案件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所以无法去评论。”周忆梦看了眼时间,起身说道,“我不能整天都在这里跟你聊天,会被老板骂的。你决定之后再来找我吧,既然案件已经基本算是破了,我也该辞掉工作离开这儿了。”“不用等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关于三毛的那部分计划基本不会有变动,你只要把叶子亲笔信交给他,然后告诉他我在超级大楼内所发生的事就行。对了,让三毛找好媒体和藏身的地方,先不要行动,等我指令。得有个暗号才行。”刘可思考了良久,最后说,“这样吧,只要我给他发短信过去了,不管内容,就是让他行动的意思。如果计划成功,出去后我会联系你,把朱觐南的罪证交给你。如果失败,你派人去地下厨房直接抓人就好了,戒指就戴在他手上。隧道出口的大概位置你也知道。”“那看来这是我们在超级大楼里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周忆梦摆了下手朝门外边走边说,“祝你好运。”“对了,等下。”刘可叫住她,走上前凑到周忆梦耳边说,“让三毛把银行卡里的资金拿出来一些,以防外一。我要是带着叶子逃走的话,节目组很可能会把那张卡里的资金给冻结起来。”“放心,我会把你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三毛。”离开如家酒店回到五楼,刘可假装闲逛偷偷把从房间到密码门这段距离、所有监控的位置牢记了下来。仅这段路上,就有二十几个监控,几乎每走几步就会有一个,所以想要躲开这些,在节目组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去往密码门根本是不可完成的事。当然,刘可也并没奢望能够做到这点。他是在考虑,行动当晚,在解决密码门前的两个保安之前,是否应该先破坏这附近的几个监控。只要这几个监控存在,楼下节目组的监控人员就会清清楚楚地看见刘可带着叶子进入电梯,并且马上就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如果监控被破坏,监控室失去了画面,监控人员就不会知道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可能马上就能联想到,刘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带叶子逃离超级大楼。刘可记下了密码门附近几个有必要破坏的监控位置,这才回到房间,把整个计划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预演了几十遍。行动当晚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千万不能慌,一慌就会忽略很多细节,而这些细节很可能是决定逃跑能否成功的关键。刘可不断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冷静,越是这种时刻就越不能自乱阵脚。刘可发现,自从来到超级大楼之后,体力大不如前了,要知道体力也是导致成功与否的关键。想到这儿,刘可起身进了健身房,接下来的时间他要尽可能地恢复体能。练了两个小时左右,出了满身的汗,却丝毫不感觉累。从健身房出来,刘可坐在电脑前打开了直播。直播里的叶子正在听张主任讲故事。“有一个男孩叫楚门。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一座叫桃源岛的小城,他是这座城里的一家保险公司经纪人。楚门看上去似乎过着与常人完全不同的生活,但他却不知道生活中的每一秒钟都有上千部摄像机在对着他,每时每刻,全世界都在关注着他,更不知道身边包括妻子和朋友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演员。”张主任讲述的这个故事来自于一部著名的电影《楚门的世界》,影片里所讲述的也是楚门从察觉到逃离的过程。为什么会突然在直播上讲这个故事?难道张主任是在暗示些什么?或是在试探什么?那他是想试探叶子对于自由的向往,还是在提醒总导演冯刚影片中的情节正在现实中上演?刘可紧皱起眉头,他实在无法捉摸张主任此举的用意。“经过了若干次的逃离失败,楚门决定从海上离开这座小城,然而他却绝望地发现面前的大海和天空竟然也是这个巨大摄影棚的一部分。”“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楚门逃出去了吗?他会逃出去的吧?”直播里的叶子被这个故事吸引了,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还有他跟那个一见钟情的姑娘怎么样了?他们会结婚吗?”“我先留个悬念,明天继续讲。”视频里的张主任说完站起身,“你该去锻炼了。”弹幕上滑过“学习(工作)了一整天,来跟叶子做做运动放松身心,大家一起加油喔!”的字样。张主任拿出MP4,找到事先下载好的健身操视频播放,叶子跟着音乐的节奏开始跳了起来。一共四十分钟的健美操,叶子中间休息了大概十几次,在此期间张主任就在不远处凝望着叶子,每次休息时他都会上前替叶子擦去流下来的汗珠,然后温柔地询问:“还好吧?”直播里的张主任满头的银发,脸上堆积着深浅不一的皱纹,看上去比两个月前更显苍老了。刘可内心深处有了波动,觉得自己就这样把叶子从张主任身边夺走似乎过于残忍了。为了叶子,张主任失去了妻子和孩子,从十七年前开始,叶子就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今却有人要从他身边夺走叶子。若是换作刘可,一时间肯定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张主任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刘可都能体谅。忽然感觉有些口干,刘可从电脑桌前起身,本想倒杯水来润润喉咙,起身的瞬间脑袋有些晕沉,紧接着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桌角。闭眼休息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刘可惊奇地发现眼前摊着一张报纸。这张报纸头版头条的位置用很大的黑体字写着:“影响了无数人的二十四小时直播真人秀《伴我成长》已于昨日宣布停播,脑婴女孩叶子、元老级员工张建斌、新晋女婿刘可行踪成谜。”正当刘可被标题吸引打算往下看时,那张报纸渐渐消失,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许是刚才起身时动作太快了,导致大脑供血不足产生了幻觉。刘可这样想着来到厨房,在水龙头前接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嗓子舒服了些。自从上次见面,张主任答应叶子可以让她每晚跟刘可互通电话道晚安以来,刘可还未曾尝试,所以等到直播结束后,刘可拨通了张主任的电话。电话里嘟嘟嘟响了数声,就在他觉得张主任不会接电话时,话筒里响起了叶子的声音。她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是刘可吗?”“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刘可本以为接电话的会是张主任,没想到听见了叶子的声音,激动之余不免疑惑,“张主任在你旁边?”“没,今天张爸爸做错了事,冯爸爸罚了他,现在正在客厅里对着监控跪着呢。”叶子似乎是猫在被窝里接的电话,喘息得有些急促,“张爸爸说你会打过来,出去时就把手机塞给我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因为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没打。”张主任肯定还没把那封信转交给叶子,所以刘可在想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把离开超级大楼的事告诉叶子,看她如何决定,如果叶子本身不想离开超级大楼,那刘可做得再多也是无用的,话到嘴边没想到变成:“张主任犯了什么错?”“好像是因为晚上讲的那个故事让冯爸爸有些生气。”叶子有些为张主任抱不平,“最近冯爸爸经常拿张爸爸出气,好过分。”先是给张主任诊所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监控,现在又对他进行体罚,冯刚应该不仅仅是生气那么简单吧,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刘可有些担忧。“叶子,有件事我需要跟你说一下,然后由你来决定。”“什么事?”“我想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超级大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真的吗?好棒啊。”叶子听后颇为兴奋,“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真正的游乐场和电影院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三毛?可以去你曾经住过的那个公寓吗?我还想认识纳拉,想看看谷海,还有还有……”“你先听我说。”刘可打断叶子,“逃出去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那么多人来照顾你了,而且也没有锦衣玉食,最关键的是,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张爸爸了。”“张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如果他愿意的话当然可以一起。不过……我是说万一,万一张爸爸不想跟我们离开的话,你是选择留下来,还是选择跟我一起逃出去?当然,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所以就算你不想抛下张爸爸选择留下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劝张爸爸,他肯定会答应的,毕竟他也舍不得离开我。”叶子不会知道要逃出超级大楼有多危险、多艰难,也无法想象失去超级大楼的庇护会面临怎样的危机。她只是单纯地向往着诗和远方。刘可不想打破她的这份美好,至于将来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就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吧。“这个问题不必马上就给出答案,你好好考虑下。明晚,明晚给我答复。”“好的,我一定会非常非常认真考虑的,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呢?”叶子有些不解地猜测,“是因为上次那封信吗?”“或许吧。”刘可内心是清楚的,其实这个想法就如同一颗种子,早就种在了他的心里,只是他没有察觉。那封信起到了滋养的作用,让种子生根发芽肆意生长。“在还没来超级大楼时,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跟心爱的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四周是翠绿的草丛,远方是城市的缩影。心爱的人躺在我的怀里,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一片火烧云的景象,紧接着火红的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整个世界。梦里无法看清爱人的脸庞,但自从遇见你以来,我便认定你就是陪我看日出的女孩。”“好美的景色。”叶子由衷感慨,“梦里的景象一定会成为现实的。”很多年前,刘可还做过一个梦,梦里他进入了一座大楼,遇见了一个女孩,并历尽千辛万苦带着女孩离开了大楼。对于那个梦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其实前半段他也早已忘记,只是来到超级大楼后,所见的某些画面或经历过的某些事,会让他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在刘可跟叶子通话的时候,电脑进入了待机状态,加上旁边的台灯光线昏暗,那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隐隐约约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场梦里,斩钉截铁地说:“会成为现实的。一定。”不知不觉跟叶子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见叶子的声音有些疲惫,刘可这才恋恋不舍地道了声“晚安”,然后将电话挂断。刘可拖着疲惫的身子关灯回到床上,突然想起了刚才恍惚间看见的那则新闻标题为“影响了无数人的二十四小时直播真人秀《伴我成长》已于昨日宣布停播,脑婴女孩叶子、元老级员工张建斌、新晋女婿刘可行踪成谜”的报纸。奇怪,当时怎么会看见这样一则新闻,是内心的某种渴望被映射了出来,还是在预示着什么?“行踪成谜。”刘可仔细咀嚼着这句话。这是否预示着他们三人最后都成功逃了出去?张主任真的会答应一起离开吗?刘可带着这些疑问缓缓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祈祷……", "summary": "刘可在伊甸大楼苏醒,他回忆起自己在此认识叶子的经历,并在了解她后逐渐爱上了叶子,他承诺爱情不会改变。刘可写信告知了jing'cha周忆梦自己带叶子离开的计划,希望得到对方帮助。刘可探索地下厨房,发现了被囚禁的小娜。并意外发现厨师朱觐南是杀人案的主谋,怀疑其也涉及失踪案。刘可将小娜送至隧道出口,帮助她逃离。刘可计划通过媒体造势,从而制造混乱掩护逃跑。周忆梦提供了信息帮助,刘可还希望得到张主任帮助,张主任为他讲述了《楚门的世界》,暗示叶子也想逃离。刘可内心很犹豫,觉得带走叶子对张主任残忍。突然他身体不适,在幻觉中看到新闻报道《伴我成长》停播。"} {"context": "她妈妈讨厌弗朗茨,她说他自命不凡。“不是出于你以为的原因。”她说。她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窗边,看着人来人往。她妈妈趁感恩节假期飞来看她。肯尼迪坚称她没法抽出工作和试镜的时间回家,实际上,她只是想让母亲来看看她在纽约的生活。她对此有种乖张的趣味,就像小时候把妈妈拖到墙边看她的涂鸦,看我弄得一团糟!她妈妈尽力不做出反应。参观其地下室公寓时,她紧闭双唇。肯尼迪带她去8 Ball时,她默默点头。但弗朗茨是最后一根稻草,在女儿让人难以接受的生活中,弗朗茨是史黛拉无法视而不见的那个部分。“那是什么原因?”肯尼迪说。“你知道的。”旁边有两个黑人女性在吃羊角面包。她妈妈绝不会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那方面。我只是不喜欢他的行为举止……”“比如呢?”“好像他的‘那个什么’都是香的。”全布鲁克林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的妈妈会如此彬彬有礼,不愿在公共场合说出“屎”这个字。“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肯尼迪说,“他对你很有礼貌。”“我没说他不礼貌。但他走来走去的样子,仿佛他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他就是呀!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在达特茅斯拿了博士学位。在他身边,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我就是不明白,你从没喜欢过他这样的人。”高中时,她的约会对象是穿着铆钉皮夹克的男生,他们留着油乎乎的长发,和雷蒙斯乐队成员如出一辙。她的初恋男友披头散发,不撩开头发,几乎看不见脸。她觉得这很迷人,但她父亲很抓狂。和所有父亲一样,布莱克会想象女儿和年轻时的自己那样的男孩约会,发型利落,衣着精干,一心扑在事业上。而不是她带回家的这些垂肩弓背的男孩,总有点颓废,算不上不敬,但也相当没礼貌。她和一些搞乐队的男孩交往,他们演奏的音乐如此糟糕,如果不是因为爱,她根本听不下去。她和大学里的摔跤手交往,看他为了降体重,套着垃圾袋,一连跑几个钟头。她永远无法爱一个太在意任何事的人,她后来曾这么告诉自己,但现在,她却和一个在浴室镜子上写方程式以防忘掉的人住在了一起。“这个嘛,是时候换一种口味了。”她说。她的坏男孩阶段已经结束。她妈妈本该松一口气,但却一脸愁闷。“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对吧?”她说。她们已经两年没提到过裘德了,但她仍阴魂不散。肯尼迪立刻反应过来妈妈说的是谁。“说什么呢?”她说。“你看,你过去从没喜欢过这样的人,然后那个傻姑娘钻进了你心里。我只希望你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她看上去很慌乱,手指摆弄着咖啡杯把手,肯尼迪移开了视线。如果和弗朗茨的约会是一场实验,这场实验已彻底失败。爱一个黑人只让她觉得自己更白。“我没有,”她说,“好了,去美术馆吧。”再见到裘德·温斯顿的那个冬天,肯尼迪在主演一部外外百老汇音乐剧《寂静的河》。她扮演警长的叛逆女儿科拉,渴望和一个粗野的农场工人私奔。几个月来,她比平时更怕生病,几乎到了着魔的地步。她喝了太多热柠檬茶,到二月,她已经忍受不了它的气味,只能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出门前,她会吞下锌丸,在脖子上围三圈围巾。钻出地铁,她会疯狂搓手。她的身体不是为纽约的冬天而造。搬来这座城市后,她终于收获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这无疑是一件大事。接到电话的那晚,弗朗茨带她出去吃饭。她感觉像在做梦。他松了一口气。“我开始想……”他说,但没说下去。他比她大五岁,即使不考虑年龄,他终究是个严肃的人,相信严肃的追求。而越来越明显的是,她的演艺事业入不了他的法眼。起初,他似乎受到了她的吸引。他称她为“我的加利福尼亚梦想家”。他在客厅里和她对词,去试镜场地外接她,在地铁上帮她复盘。但此时此刻,他坐在桌子对面露出忧郁的笑容,她能看出他开心不足,惊讶有余,像一个发现圣诞老人居然真实存在的爸爸似的。他回了信,吃掉了曲奇饼,把礼物留在了圣诞树下,但想不到真有个胖子从烟囱里滑下来。她为这部音乐剧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她在所有能找得到的店铺外和路灯柱上都贴上了亮眼的传单。她忍受着邻居的冷眼,在声场更好的楼梯间练歌。早晨,她穿着软鞋在浴室里一边刷牙一边练舞。不排练时,她会让嗓子好好休息。认识她的人都不敢相信:一连几周,她几乎一言不发。当时她已离开8 Ball,开始在剧场附近的一家名为Gulp的咖啡馆打工。音乐剧将占据她的夜班时间,而且酒保是一个需要侃侃而谈的工作,倒咖啡则不必说太多话。休息时,她静静地喝她的茶,不和人说话。在家里,弗朗茨给了她一只小白板,供她传递信息:吃晚饭吗?准备出门。你妈妈来电话了……他似乎乐在其中,仿佛被人绑架,不得不参与一场行为艺术。当你决定静下来时,你会惊讶于城市有多喧嚣。她变得神经过敏,像马一样容易受惊,甚至咖啡研磨机突然响起的声音也会吓她一跳。但当裘德推门进来时,肯尼迪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门上的铃铛声,没听见伴随寒冷渗入的街市声。三年来,她一直在设想再见到裘德时要对她说什么。现在,裘德就站在柜台对面,肯尼迪张开口,却相对无言。她甚至吐不出一丝声音。“我想应该是你。”裘德说。她依然瘦高而结实,裹在宽大的白色外套里,皮肤黑光可鉴。她在笑。她该死的竟然在笑,就像她们是老朋友一样。“我看到传单上有你的名字,”她说,“我们走过时看见橱窗上的传单,没想到真的是你。”她认出门口站着裘德的男朋友,他的鬈发更长了,胡须更浓了,但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他徘徊在窗边,往手里哈着气,肩上闪着冰晶。两人居然还在一起,肯尼迪暗自诧异。她了解他的类型,帅得让人想哭,他不是会爱上裘德这种女孩的类型。当然,裘德也有自己的闪光点,但像他这样的帅哥永远不会爱上一个根本称不上美。可现实就摆在眼前,两人还在一起,而且身在纽约。他们干吗大老远跑来这里?“最近怎么样?”裘德问。她表现得很随意,但她们之间的友谊从来不是纯属巧合。只要涉及裘德·温斯顿,肯尼迪都不再相信什么不期而遇。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白人走进咖啡馆,肯尼迪向他招手。如果是在洛杉矶,她可能已经对裘德恶语相向了。但在这里,在她沉默的茧中,她只能对她视而不见。裘德有些诧异,但还是让出了柜台。客人买完咖啡就走了。裘德在柜台上留下一张纸条。“这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她说,“如果你想聊聊的话。”她打了电话。她当然会打。早在她将纸条塞入围裙口袋时,她就知道自己会打过去。她没有随手扔掉,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她一直在想它。一小片塞进口袋的纸条化为一片刀片,刺入她的身体。被一张纸条弄得心烦意乱,何苦来哉。她轮班期间曾两次决心撕掉它,但每次拿出来,她都会看见裘德小巧工整的笔迹:卡斯特旅馆,403号房,然后是电话号码。第三次拿出来,撕掉已无济于事——她已经记住了号码。下班后,她走进马路对面的电话亭,拨通了电话。无人应答。在地铁上,她想着回家后再打,但她不想让弗朗茨听到。该怎么向他解释?那个自称她表姐妹的黑人女孩神秘现身纽约。他又会以为她在开玩笑。次日早上,她上班前拨通了电话,这一次,裘德接了。“我本来不能跟你说话。”肯尼迪说。裘德愣住了。有一瞬间,肯尼迪以为她听不到声音,然后她说:“为什么?”“因为,”肯尼迪说,“我要演一部音乐剧。”“不好意思,”裘德不紧不慢地说,“我没听懂。”“我不能和任何人说话,我在养我的嗓子。”“哦。”“所以不管你要说什么,说就好了。我不会浪费时间和你周旋。”“我不是来吵架的。”“那你他妈的来干吗?”“里斯要做手术。”她满脑子都在想裘德想要什么。复仇——因为她在庆功会上说的那些话;钱——就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好吧,祝你好运。看看她现在过的日子,任谁都知道她没钱,她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她幻想过对裘德坦承此事的情景,她会有一点羞愧,又有一点自豪。但原来,裘德重新在纽约露面和肯尼迪毫无关系。她男朋友病重,或许已时日无多,肯尼迪居然还以为裘德对她念念不忘。“你知道你的问题吗?”一位导演曾对她说,“你以为自己是最迷人的主题。”她一直觉得每个人都像舞台上的主角,身边围绕着同伴、反派和喜欢的人。她仍无从分辨裘德在她的人生舞台上扮演的角色,但她甚至没登上裘德的人生舞台。“严重吗?”她问,“我是说,他还好吗?”“不是要死了的那种,”裘德说,“但挺严重的。要我说的话,挺严重的。”“干吗大老远来这里?洛杉矶没医生吗?”裘德顿了一下。“我们不住洛杉矶了,”她说,“是一种特殊的手术,需要找专门的医生做。”她说得含糊不清,这只会让肯尼迪更好奇,但她没追问下去。不论里斯的生活还是裘德的生活,都与她无关。这一次,看来她们的相见纯属偶然。“你们住在哪个城市?”她说。“明尼阿波利斯。”“怎么会跑去那里?”“我在医学院读书。”尽管自己过得并不如意,听到这个,她仍感觉与有荣焉。裘德过上了几年前她想过的生活。被同一个男人爱着,迈上了学医的路。而这段时间,肯尼迪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一间地下室公寓,一个她几乎不了解的男人,失去的大学文凭,还有一个倒咖啡的工作,让她可以每晚在一间稀稀落落的剧场里高声歌唱。“很高兴你打电话来,”裘德说,“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没错,是啊,你能怪我吗?”“你瞧,我知道事情结束得很奇怪……”肯尼迪笑了。“呵,你说得真他妈轻巧。”“如果你愿意和我见十分钟面,我有样东西给你看。”她妈妈说裘德是个疯子,也许是吧,但肯尼迪已经被她缠住了。她本可以挂断电话,她本可以当机立断,从此以后再不来往,她本可以试着忘记她。但裘德为她提供了一把了解母亲的钥匙,她怎么能轻易说“不”?“现在不行,”她说,“我得上班。”“那晚一点吧。”“待会儿我要演出。”“在哪儿?”裘德说,“我和里斯过去。票没卖光吧?”那家剧团还没卖光过一场演出的票,但肯尼迪没有马上回答,仿佛在思考什么。“大概有。”她说,“一般都会剩几张。”“太好了,”裘德说,“我们今晚过来。难得来趟纽约,我们也想看一场真正的演出。”她听上去毫无杂念,令人难以置信,丝毫不像肯尼迪认识的那个有着钢铁般防备心的女孩。她几乎被打动了,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再次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她告诉裘德剧场名字,请她一定要去。“好的,”裘德说,“今晚见。还有,肯尼迪?”“不能再说了,我真得挂了……”“好,不好意思。我只是——好,我很期待,我是说再看你的演出。你上次的演出我特别喜欢。”这话让她如沐春风,她讨厌这种感觉。她没说“再见”就挂了电话。肯尼迪在《太平洋湾》里,夏丽蒂·哈里斯是一位邻家女孩,一半的粉丝爱她,另一半认为她无聊透顶。当她最后一次露面,登上一艘邮轮并从此消失后,肯尼迪甚至收到了欢呼其不幸的信件。当时,她并不觉得心烦。她不在乎粉丝爱她还是恨她,就关注度而言,两者没什么区别,而且,过去从没人对自己扮演的角色表现过如此浓厚的兴趣,以至于要写信给她。不过,她离开片场的停车场时还是心存残念,希望这不是夏丽蒂的最后一场戏。“这就是肥皂剧,”导演对她说,“什么都没了结,就这么砍掉了。”夏丽蒂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一直到肯尼迪四十多岁,早该不在意此事的时候,有时在酒吧喝多了,她仍会这么对朋友说。哪怕肯尼迪不期望夏丽蒂能奇迹般地回归(每个被肥皂剧抛弃的演员都做着这样的梦),她至少希望夏丽蒂的故事能有一个清晰的了结,哪怕是她离开太平洋湾后,去秘鲁饲养美洲驼,或别的什么蹩脚剧情,她一点也不在乎。“但就这么消失了?”肯尼迪有一次说道,“进入大海?就完了?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她的瑜伽教练男友说,“所有人都不值得所有东西。我们得到了就得到了,仅此而已。”也许肯尼迪觉得夏丽蒂是个好女孩,所以替她惋惜。至少她比肯尼迪好。肯尼迪犯过各种各样的错:她睡过两个已婚导演;她偷过爸妈的钱,因为太要面子,不愿要求更多借款;她对朋友说过假的试镜时间,只为了让自己抢占先机。但夏丽蒂人美心善。她在救一条落水狗时,遇到了一生挚爱、剧里的大块头兰斯·加里森,上帝啊。但她消失后,兰斯只等了半季,就盯上了侦探的性感女儿。五年后,两人举行了盛大婚礼,打破了《太平洋湾》的收视纪录。据《电视指南》介绍,那一集的观众数量多达两千万人,《电视指南》也将那场婚礼纳入了其肥皂剧史上五十个最重要的片段榜单。那一集甚至获得了艾美奖提名!而在所有热烈讨论中,无一人提及夏丽蒂,无一人说到如果夏丽蒂没登上那艘邮轮,如果她没在甲板上愉快地挥手,仿佛即将飘向日间电视剧的天堂,这对幸福的夫妻永远不可能找到彼此。也许除了失去工作以外,她还为自己未能成为一场盛大的肥皂剧婚礼的主角而伤感。这比从未在现实中走入婚姻更令她沮丧。“我从没演过邻家女孩,”一位黑人飞行嘉宾对她说,“我想没人愿意住在我隔壁。”帕姆·里德在食品饮料摊前苦笑着,往嘴里丢进一颗小番茄。她是位真正的演员,肯尼迪听到两名道具管理员这么说她。七十年代,她曾在一部大受欢迎的动作系列电影中饰演女警,并在第三集被反派枪杀。然后她在一部法律剧里饰演法官,从此她就与法官结下了不解之缘。肯尼迪有时打开电视,会看见帕姆·里德一本正经地坐在法官席上,手托下巴,身体前倾。“电视喜欢黑人女法官,”帕姆告诉她,“这很有趣——如果由我们来判定何为公平,你能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吗?”那天下午,她在《太平洋湾》里饰演一名法官。甚至在拍摄间歇,她穿着黑色长袍的样子也令人生畏,这就是为什么肯尼迪在伸手拿一串葡萄时,脱口说出了一句蠢话。“过去,我家隔壁住着一个黑人家庭,”她说,“其实是马路对面。那家人的女儿叫辛迪,她是我第一个朋友,真的。”她没告诉帕姆两人友谊终结的原因:她在幼稚的怒气中叫了辛迪“黑鬼”。每当回想起辛迪泪流满面的样子,她仍有些难为情。当时,她也非常可笑地哭了起来,妈妈扇了她一巴掌,那是妈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她。那个巴掌让她困惑,之后的吻更让她困惑,她妈妈的愤怒和爱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当时,她以为说出“黑鬼”这个词和说出任何别的脏话一样不好。如果她在死胡同里喊出“操”,她妈妈应该也会表现出同样的气愤和尴尬。但认识裘德后,肯尼迪回想起妈妈拖她回家时的表情。她是很生气,没错,但不只如此,她看上去还很害怕。她自己的情绪让她恐惧,或者更进一步,女儿让她恐惧,因为她发现女儿居然变成了如此丑陋的一个人。她再也没说过那个词,没有随口说过,没有在玩笑中说过,一直到弗朗茨请她在床上说那个词。他抚摸她的背,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游戏,因为他知道她没那个意思。她不知为何会想起弗朗茨。对他说那个词和对辛迪说那个词不是一回事。不是吗?帕姆·里德微微一笑,用纸巾擦了擦嘴。“她真有福气。”她说。裘德·温斯顿去看演出的那晚,肯尼迪在舞台上灵魂出窍。所有演员都会说他/ 她经历过灵魂出窍,而好演员会在演艺生涯的更早期经历这样的事——她对此深信不疑。那个冬夜,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灵魂出窍的感觉。唱歌就像呼吸,跳舞就像走路,一切都自然而然。当她与瘦弱的纽约大学戏剧系学生、饰演农场工人的兰迪对唱时,她几乎感觉自己爱上了他。谢幕后,演员们为她欢呼。虽然刚演完,但一部分的她很清楚,她献出了自己迄今为止最出色的一场表演。她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好,是因为她知道裘德正在剧场的某个昏暗的座椅里注视着她。在化妆间,她慢慢起了变化,舞台的魔力渐渐消失。弗朗茨会在大厅等她。周四晚上,他总会在下班后赶来。他会说她今晚演得很好,甚至很棒。他会注意到她的不一样,甚至纳闷是什么导致了她的不一样。裘德和里斯也会在大厅等她。但她想不到三人居然走到了一起,弗朗茨咧着嘴朝她挥手。“你没告诉我你有朋友来呀,”他说,“快,我们去喝一杯。”“我不想让大家都回不了家。”她说。“说什么呢,他们大老远来了,就喝一杯。”去8 Ball的路上,她一直木木的。她之所以选那家酒吧,只因为她知道那里会让裘德不舒服。一如她所料,进门时,裘德瞥了一眼昏暗的吧台,轰鸣的朋克音乐让她面露难色。桌上乱涂着各种擦不掉的污言秽语,酒吧里挤满摩托骑士。她看上去一脸不快,仿佛去任何地方都好,只要别来这里。很好,大家一定会草草结束。她太蠢了,她没想到自己生命中的这两个部分会狭路相逢。她计划演出结束后去见裘德,随便那个女孩给她看什么。她没想过裘德会和弗朗茨聊起来,发现他们都认识她。裘德一定说了两人是学校的朋友,因为弗朗茨一个劲问她肯尼迪在大学里是什么样的。“宝贝,别烦他们了。喝酒吧。”她说。“我没烦他们。”弗朗茨说。他转向裘德,“我烦吗?”她笑了。“不烦,没事。只是这里有点让人透不过气。”“我们不是真正的大城市人。”里斯说。他显得淳朴而迷人,肯尼迪快吐了。“我也不是,”弗朗茨说,“我是小时候搬来的。这座城市至今还在影响我,你懂的。你们来住多久?小肯一定愿意带你们转转。”“先来点酒吧,”她说,“观光的事后面再说。”弗朗茨笑了。“好吧,这就不耐烦了。”他从卡座起身,向里斯点点头,“帮我一把?”两个男人去了吧台。现在,肯尼迪几年来第一次与裘德单独相处。她太需要一杯酒了。“你男朋友人很好。”裘德说。“听我说,我要为庆功会上的话道歉,”肯尼迪说,“关于你和里斯的。我喝多了,我没那个意思。”“你就是那个意思,”裘德说,“你是喝多了。这两件事不冲突。”“好吧,但这就是你来的原因?这就是你一直捉弄我的原因?这一切我受够了。”“什么一切?”“你做的一切。这个游戏,不管你叫它什么。”裘德盯着她看了一会,拿起她的包。“我预感会再见到你。”她说。“好极了,你这么神通广大。”肯尼迪能看到两个男人在吧台点东西,她突然发现她还没告诉弗朗茨她想喝什么。一点小小的默契,仍旧意义非凡,弗朗茨居然能在她开口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裘德说,“在庆功会上,我不觉得你想知道。我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我太气了。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想伤害你。这不公平。”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不应该为了伤害别人而说出真相,应该在别人想知道的时候说出来。你现在应该想知道了。”她递给肯尼迪一张白色纸片——一张照片。肯尼迪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定是她妈妈的照片。“老天爷,感觉等了一万年。”弗朗茨说,他带着酒水滑回卡座,“嘿,那是什么?”“没什么,”她说。“起来,我要去厕所。”“啊,小肯,我才刚坐下,”他抱怨着,还是站了起来,她爬出卡座,手里抓着照片。她确实去了洗手间,但只因为她需要更好的光线。不管怎样,裘德递给她的可能是任何人的照片。她站在浴室镜子前,把照片贴在肚子上。她不需要看它。她可以撕碎它,过了今晚,她可以断绝与裘德的联系。很快里斯就会做完手术,他们会永远离开这座城市。她不需要知道。她不需要,不是吗?好吧,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知道,甚至在把照片翻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记忆不是单向的,而会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那一刻,她能同时看到两个方向。她看到自己作为一个小女孩,渴望、纠缠、爬来爬去,只为了靠近一个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妈妈,一个她从未真正了解的妈妈。然后,她看到自己向她展示这张照片,展示她一生都在撒谎的证据。肯尼迪把照片翻过来,她认出了身穿黑色礼服的双胞胎女孩,另一个女人站在她们中间。照片很旧,已经发灰褪色,但在日光灯下,她仍能认出双胞胎中哪个是妈妈。她有些不自在,仿佛随时都想离开画面。她妈妈一向讨厌拍照,她讨厌被定格在某处。“你朋友人很好。”那天晚上,弗朗茨说着爬上床。乘地铁回家时,她几乎一言不发。她有点不舒服,喝完一杯酒后,她告诉所有人,今晚就这样吧。在卫生间,她把照片塞入腰带,像儿时把糖果偷带出厨房一样。只是巧克力会在衣服下融化,而走去地铁站的路上,她一直感觉照片锋利的边角在戳她。一部分的她想让裘德以为她把照片扔了,冲进了马桶什么的。告别时,裘德看上去一脸失望。很好,由她失望吧,她以为她是谁?第二次打乱她的生活,而且不管怎样,裘德仍有可能在撒谎。她看上去既不像照片中的女孩,也不像中间的女人,后者虽然肤色稍深,仍算浅肤色。她的手分别放在两个女孩肩上。这三个人好像一家人,好像她们都属于彼此。但裘德不属于其中任何人。肯尼迪呢?她究竟又他妈的属于谁?“我们不是朋友,”她说,“算不上。他们只是我过去认识的人。”“哦。好吧。”他耸了耸肩,翻过来亲她的脖子。她扭过身去。“上帝啊,别。”她说。“怎么了?”“什么怎么了?我说了我不舒服。”“好,老天爷,你也不用火冒三丈吧。”他转身背对她的坏情绪,然后关掉了灯。“我知道他们不是你朋友。”他说。“什么?”“你没有黑人朋友,”他说,“除了我,你不喜欢任何黑人,我们也不算朋友,不是吗?”次日一早,她再次拨通卡斯特旅馆的电话,无人接听。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端详那张褪色的照片,一直到快赶不及上班。双胞胎肩并着肩,穿着阴郁的黑色连衣裙。一个是她妈妈,一个不是她妈妈,她们中间的是外婆。她妈妈否认存在的一家人,而裘德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一切。她十三岁时,有一次妈妈带她去商场,为她的生日买一件新连衣裙。肯尼迪已经开始疏远妈妈,她更愿意和女朋友们去逛布鲁明代尔百货商店。但妈妈几乎没怎么关注她,她停在一处货架前,抚摸一件黑色礼服的蕾丝袖子。“我喜欢逛街,”她几乎自言自语道,“就像尝试变成其他你可能成为的人。”午休期间,肯尼迪再次拨通旅馆电话,仍无人接听。她又打去旅馆前台。“那个女孩说如果有人打来,”前台告诉她,“就说他们一整天都在医院。”“哪家医院?”“对不起,小姐,她没说。”当然了,对于初来乍到的乡下姑娘,你还能指望什么?她当然没想过仅曼哈顿一地就有多少医院。她一肚子气,还是翻出电话簿,找出了离那家旅馆最近的医院。医院前台说不能透露患者姓名,肯尼迪挂断电话,想起她还不知道里斯的全名。尽管如此,她还是提早下班,乘公交车赶往了医院。在护士站,她请一位小个子的红发护士向裘德·温斯顿传话。她等了五分钟,电话簿的那一页在口袋里发出沙沙声,难不成要一路找去上城?此时,电梯门开了。裘德走出来,神情疲惫,但看见只是肯尼迪,似乎松了一口气。“你没留医院名,”肯尼迪说,“我他妈的可能要花一整天找你。”“但你没有。”裘德说。“是没有,但有可能。”老天爷,她们已经在像姐妹一样拌嘴。“这是座大城市,你知道的。”裘德顿了一下,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里的事。”这正是她妈妈会说的那种话,狡猾,目的是让她愧疚,让她屈服。“抱歉,”她说,“他还好吗?”裘德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她说,“还没醒。他们不让我见他,因为我不是家人,不合规定。”肯尼迪想到,如果她此刻在医院大厅突然心脏病发作,裘德将是她最亲的人。表姐妹,她们是表姐妹。但如果裘德告诉护士这一点,并坚持探视,谁会信她呢?“太荒唐了,”肯尼迪说,“他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唉。”裘德耸了耸肩。“他应该娶了你,”她说,“结束这种状况。你们在一起够久了,结了婚就不用烦这些事了。”裘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肯尼迪以为她会说关你屁事。她活该被骂。但裘德只翻了个白眼。“你说起话来像我妈。”她说。裘德说照片是葬礼上拍的。两人坐在食堂,喝着温吞的咖啡,中间隔一张长长的金属桌,照片放在两人中间。她想到了葬礼,黑色礼服什么的。她再次看向照片,看向那对双胞胎女孩。一样的发带,一样的打底裤。她第一次注意到其中一人抓着另一人的衣角,仿佛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她摸了摸照片,提醒自己这是真的。不知怎的,她需要借此让自己镇定下来。“谁死了?”她说。“她们的父亲,被人杀了。”“谁杀的?”裘德耸了耸肩。“一群白人。”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更震惊,是事件本身,还是裘德的轻松语气。“什么?”她说,“为什么?”“需要理由吗?”“被杀吗?一般都需要吧。”“但那件事没有理由,就那么发生了,就发生在她们眼前。”她试着想象妈妈儿时目睹如此可怕情景的画面,但她只能想到八年前,妈妈手握球棒,站在黑漆漆的走廊尽头的画面。当时,肯尼迪参加完派对后偷溜回家,她有些醉了。她以为妈妈会因为她违反门禁而大骂她。相反,她站在门厅尽头,一手捂住嘴。球棒落在木地板上,向她的赤脚滚来。“她从没提起过他。”肯尼迪说。“我妈妈也是。”裘德说。桌子尽头,一个犹太老人摸索着他的毛衣袖子。裘德瞥了一眼,手里摆弄着糖纸。“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妈妈?”肯尼迪问。“固执,”她说,“和你一样。”“我不固执。”“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好吧,她还有什么特点?不会只有固执吧。”“不知道,”裘德说,“她在一家小餐馆工作。她说她讨厌那里,但她从不去其他地方。她永远不会离开阿嬷。”“是说你外婆吗?”肯尼迪还说不出“我们的外婆”。裘德点点头。“我在她房子里长大,”她说,“她年纪大了,忘了很多事。有时还会问起你妈妈。”空中传来广播声。肯尼迪在她永远喝不完的咖啡里又加了一块糖。“对我而言,这件事非常奇怪,”她说,“我想你不明白有多奇怪。”“我明白。”裘德说。“不,你不明白。我不认为有任何人能明白。”“好吧,我不明白。”裘德站起来,把咖啡扔进垃圾桶。肯尼迪急忙跟上,突然怕她就此离开。如果她现在推开裘德,而她决定不再多说,那该怎么办?知道一点比一无所知更糟。于是,她跟着裘德走进电梯,默默上到五楼的等候室,与她并肩坐在一株枯萎的植物旁边。“你不用留下来。”裘德说。“我知道。”肯尼迪说。但她还是留了下来。里斯于当晚出院。裘德推着他到外面,肯尼迪抬头看天,吃惊地发现天空已笼罩一层深蓝色。她在裘德身边坐了几个小时,在等候室里翻杂志,去食堂买更多咖啡,或者就那么干坐着,盯着那张照片。她打电话给剧团请了病假,承认自己终于被流感俘获。尽管有种种应该走的理由,她还是留在了安静的医院房间,直到一位粗鲁的白人护士通知她们可以走了。她想过打电话回家。弗朗茨总在演出前打电话给她,如果替补演员接起电话,他恐怕会担心。尽管如此,她还是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帮着裘德把里斯扶进车里。麻醉过后,里斯还有点晕,去旅馆的路上,他的头不停滑到她肩上。裘德会掐一下他的大腿,肯尼迪会挪开视线。她想象不出如此不加掩饰地需要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本可以在旅馆外告别,但她也跟着下了车。她和裘德沉默不语,两人各用一只胳膊搂着里斯的腰,把他扶进旅馆。他比看上去更重,进电梯时,她的肩膀已经酸痛。但她一直坚持到把他扶进房间,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裘德坐在床边,拨开他额上垂下的鬈发。“谢谢。”她轻声说,但眼睛仍望着里斯。她声音里的温柔只留给他。“没事。”肯尼迪说。她该走了,但她仍徘徊在房间里。里斯康复期间,裘德应该还会在纽约待几天,也许可以明天再来。裘德一定不会整天待在这个昏暗邋遢的房间里,看着他睡觉。也许她们可以出去喝杯咖啡或吃顿午餐。她可以带她到处走走,如此,她来一趟纽约,除了看了一场平庸的音乐剧,和在医院的等候室里呆坐以外,也总算有点别的回忆。裘德送她回大厅,肯尼迪慢慢围上围巾。“那里是什么样的?”她说,“马拉德。”她曾想象那是一座像梅伯里的小镇,充满民俗风情和家庭氛围,女人们把烤好的派放在窗台上放凉。鸡犬之声相闻,人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在另一个版本的人生中,她本可以在夏天造访那里。她本可以在外婆的房前和裘德一同玩耍。但裘德只是笑了笑。“很烂,”她说,“那里的人只喜欢浅肤色的黑鬼。你会很适合。”她突然突出这个词,肯尼迪差点以为听错了。“我不是黑鬼。”她说。裘德又笑了笑,这次有点勉强。“可你妈妈是。”她说。“所以呢?”“所以你自然也是。”“一点也不自然,”她说,“我爸爸是白人,你知道的。而且不用你来告诉我我是什么人。”这不是一场比赛。她只是讨厌有人来告诉她,她只能是什么人。在这方面,她和她妈妈如出一辙。如果出生时就是黑人,她会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但事情不是这样。而且什么时候轮到裘德告诉她,现在的她不是真实的她?毕竟什么都没变。她只是知道了妈妈的一件事,但这件事对于她如何看待自己人生的完整性,究竟有何关系?一个细节被移动并替换。换掉一块砖不会让一座普通的房子变成消防局。她还是她自己,什么都没变,一点儿都没变。那晚,弗朗茨问她去哪儿了。“医院。”她已筋疲力尽,无力说谎。“医院?怎么了?”“哦,我没事。我和裘德一起。里斯做了个手术。”“什么手术?他还好吧?”“不知道。”她从未开口问过,“好像是胸部的手术。现在没事了,只有点昏昏沉沉的。”“你应该打个电话,我一直在等你。”她要离开他了。她总是很清楚何时该离开。你可以称之为直觉,称之为某种躁动,也可以称之为别的什么。她永远不会在对方的欢迎耗尽时,赖着不走。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洛杉矶,一年后,她也知道是时候离开纽约了。她知道何时该结束和一个男人的关系,不论这段关系维持了六周,还是六年,离开都是一样的。离开很简单,留下才是她尚未学会的功课。所以那天晚上,当她在床上看着弗朗茨,其黑褐色的皮肤在银色床单上闪闪发光,她知道她和他的日子已经不多。尽管如此,她仍坐在床边,脱下他的眼镜,让他眼前的自己变得模糊不清。“如果我不是白人,你还会爱我吗?”她问。“不会,”他说,然后把她拉近了一些,“因为那样你就不是你了。”离开弗朗茨后,她流浪了一年,没人知道她的去向。音乐剧结束了,她开始厌倦剧场,但她还是坚持了几年,加入即兴剧团,参加实验剧试镜。演戏似乎是她唯一不知何时该割舍的事。逃离前,她最后一次见了妈妈,两人坐在后院的泳池旁喝着霞多丽。那是一个晴朗得不自然的冬日。她震惊于温暖的天气,也震惊于自己居然有过将温暖的二月视为理所当然的时期。她闭上眼,让阳光烤着双腿,甚至没想起可怜的弗朗茨,他一定还蜷缩在嗡嗡嗡的散热器旁。“以前,我经常早上待在这里,”她妈妈说,“你去上学了,我总是没什么事干,但不知怎么,我总会漂在水里,想事情。”那是美好的一天。肯尼迪日后会回想起当时的天气,她本可以不发一语,本可以一直在阳光下躺着。但她还是把照片递给了妈妈。“什么?”她问,歪着头端详起来。“你父亲葬礼时的照片,”肯尼迪说,“你不记得了?”她妈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她盯着那张照片。“从哪儿弄来的?”她说。“你说呢?”肯尼迪说,“她找到了我,你知道的。她比我更了解你!”她本不想大喊大叫,她只想让妈妈有所触动。给她一张家庭照,看着她潸然泪下。擦干泪后,妈妈终于可以对女儿倾吐人生真相。肯尼迪有权知道,不是吗?一个坦露彼此的时刻。但妈妈把照片还给了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搞这个,”她说,“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想你告诉我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这个,”她妈妈狠狠指着照片说,“不是我。你看看!她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她不知道妈妈指的是哪个女孩,她姐姐还是她自己。裘德在照片背面留了电话。多年里,肯尼迪一直没拨打那个号码。但她留下了照片,去哪儿都带着:伊斯坦布尔、罗马。她在柏林住了三个月,和两个瑞典人分租一套公寓。一天晚上,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她给他们看了照片。那两个金发碧眼的男孩疑惑地笑着,把照片递了回去。除她以外,那张照片对任何人都毫无意义,这也是她没法扔掉它的部分原因。那是她人生中唯一真实的部分,她不知该如何处理余下的部分。她了解的所有故事都是虚构的,因此,她开始创作新故事。她的父母是医生,是演员,是棒球运动员。她是正在休假的医学院学生。她家里有个男朋友,名叫里斯。她是白人,她是黑人。每跨越一次国界,她就变成一个新人。她一直在创造自己的人生。九十年代初,她的演艺事业开始彻底走下坡。一个金发女郎到了三十多岁还没大红大紫,导演们已经避之不及。她在一些电视台出品的剧集里饰演了几个姐姐的角色,又饰演了一两个老师,然后她的经纪人就不再打电话给她。她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不至于死在沙滩上,而后来,她再次迎来了不可思议的好运气。实际上,她的一生都是运气的馈赠,她被馈赠了白肤、金发、美颜、靓身,外加一个有钱的老爸。收到超速罚单时,她流下几滴眼泪,就能博取同情。失去一次机会时,她调动调情的本领,就能得到第二次机会。她这辈子得到了太多她不配的馈赠。她做了两年动感单车教练,健身房为吸引顾客,把夏丽蒂·哈里斯印在了传单上。但她讨厌汗流浃背,她的腿也经常抽筋,所以一九九六年,她决定重返学校。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学校,她调侃道,是房地产学校。她在日间电视上卖过多年的劣质产品广告,她为什么不能做房子呢?第一天,她笨拙地坐在小桌子旁,看着老师传过来的讲义。客户看重房地产经纪人什么品质:• 诚信为本• 市场知识• 谈判技巧她心想,大部分东西她都能学,除了第一点。她一生都在演戏,可以说,她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出色的骗子。好吧,第二出色的。在圣费尔南多谷房地产公司工作的第一年,肯尼迪卖掉了七套房子。她的老板罗伯特说她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但她私下里称之为“夏丽蒂·哈里斯效应”。她这张脸容易给人留下隐约的印象,甚至从未看过《太平洋湾》的人也是如此。人人都觉得好像认识她。当然,一直到《太平洋湾》停播后很久,这部剧的粉丝仍会光临其开放看房日。“我一直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平。”在塔尔扎纳样板房里,一个女子低声对她说。她礼貌地笑着,带领那人穿过走廊。只要他们需要,她随时可以成为夏丽蒂。实际上,她可以成为任何人。每个开放看房日前,她都觉得自己仿佛重返舞台,等待着帷幕升起。她会调整装饰,换掉镶框的全家福。黑人家庭变成白人家庭,足球懒人沙发换成篮球,丰饶角塞进橱柜,换上多支烛台。如果将样板房看作舞台布景,开放看房日就是她一手导演的盛大公演。每一次,她都会站在门后,低头垂手,像初次登台前一样忐忑不安,因为知道妈妈会坐在观众席中。然后,她会挂上一个大大的夏丽蒂·哈里斯式的笑容,打开大门。她会消失在自己体内,消失在这些没有人真正居住过的空房子里。当房间塞满陌生人,她总会找到她的记号,引导一对夫妇穿过厨房,逐一讲解灯具、连璧架和高高的天花板。“想象一下,如果住在这里,”她说,“你们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到一九八一年,马拉德已不复存在,至少已不再被称为马拉德。那座小镇其实从来都不是一座镇子。州政府官员认为它是一座村庄,美国地质调查局称之为居民点。尽管居民可能自己划出了边界,但当地并不存在法定边界。因此,在一九八零年人口普查后,当地的教区重新划定了城镇边界,一夜之间,马拉德的居民发现他们被划归了帕尔梅托。到一九八六年,马拉德已从该地区的所有公交地图上消失。对多数人而言,更名的改变不大。马拉德一直以来更像一个创意,而非地点,而创意无法用地理名词重新定义。但名称的变更难倒了史黛拉·维涅。她站在奥珀卢瑟斯火车站,盯着地图看了足足十分钟,最后还是招来了一位年轻的黑人搬运工,向他询问去马拉德的最佳方法。他笑了起来。“哦,你一定是从过去来的人,”他说,“早就不叫那个名字了。”她脸红了。“现在叫什么呢?”“哦,可多了,可多了,勒博、巴雷港,应该叫帕尔梅托,但有人还叫它马拉德。人就是这么固执。”“明白了,”她说,“我有段日子没回来了。”他对她笑了笑,她移开了视线。她尽量轻装简行,避免引人注目。一只简单的包,婚戒也塞在里面。最便宜的裤子,像往常一样把头发别在脑后,只是现在长出了一些白发。出发前,她特意染了一下,她也为自己的虚荣心感到尴尬。但如果德西蕾也染了呢?她可不想成为双胞胎中显老的那个。从德西蕾的脸上看不见自己——这个念头让她惶恐。回去和离开一样,最难的就是下决心。几个月来,她一直在想其他办法,但现在已经无计可施。自从带着照片从纽约来访后,女儿就杳无音讯,史黛拉也开始凝望自己的过去。她不记得在父亲葬礼上拍了那张照片,可话说回来,那天的所有事她都很模糊了。黑色蕾丝一直蹭着她的腿,让她发痒。一小块松软香甜的磅饼,一具封死的棺材,德西蕾挤在她身边。不知怎的,她姐姐总能在她无言以对时说出她想说的话。她在后院盯着那张照片时,同样无言以对。开口前,她已经知道自己会说谎,就像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只是这一次,女儿不再相信她。“你好像没有了说真话的能力。”肯尼迪说,“除了说谎,你什么也做不了。”几个月里,她一直拒接史黛拉的电话。史黛拉在应答机上留言,一想到自命不凡的弗朗茨会听到她乞求女儿的话,她就羞愧难当。她还和弗朗茨说过一两次话。他总是答应帮她传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敷衍她。六个月前,弗朗茨告诉史黛拉,她女儿搬走了。“她走了,”他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天早晨,她突然就走了。没留下新地址。这里还有一些她的箱子,她也没说要寄去哪里。”相比被肯尼迪抛弃,似乎她留下的垃圾更让他烦躁。史黛拉自然陷入了恐慌,但几周后,布莱克收到了从罗马寄出的明信片,上面是女儿的潦草字迹。她写道:“去找自己,我很安全,别担心我。”这种话最让史黛拉难受。你没法空等出一个自我来,你得动手创造,你要创造出自己想成为的人。可女儿不正在这样做吗?史黛拉把责任归咎于那个黑姑娘,她在洛杉矶纠缠女儿,又跨越整个国家,追踪她女儿。那个姑娘下定决心要向肯尼迪揭开真相,绝不会轻易罢手。除非……史黛拉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突然停住脚步,瘫在了门边。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让德西蕾打消她女儿的念头。她必须返回马拉德。于是,当布莱克去波士顿出差时,她买了去新奥尔良的机票。飞机下降时,她紧握双手,凝视着窗外的褐色平原。她随时可以回去。转身买张机票飞回洛杉矶,忘了这个蠢主意吧。但在她脑海里,那个黑姑娘又一次次地出现,飞机开始轻轻摇晃着滑向跑道,她抓紧扶手。现在,在火车站,那位瘦高的搬运工对着她笑。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他一定看透了她,知道她从一个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离开的地方回来。他指向一个巴士站。“可以让你在马拉德外围下车,”他说,“然后还要走一段路,我估计。”她有好多年没坐过巴士了。他朝公用电话的方向点了点头。“你可以打个电话,”他说,“找人去接你。”但她不确定还有没有人在。于是她说:“活动活动腿脚也好。”当马拉德不再是马拉德,有人开玩笑说,小餐馆的名字不妨也正式改成大家早已习惯的叫法:德西蕾的店。八十年代,人们基本都叫它“德西蕾的店”,一些出生较晚的孩子根本不记得那里还有过别的名字。大家都忽略了屋顶褪色的咖啡杯上还印着“卢氏”的字样,对此,卢并不开心,但他已经老了,他里里外外都得靠德西蕾。她是首席服务员兼经理,她负责招聘和解聘厨师,她会随她的心意更改菜单。她是这家店的门面,多年以来,她一直框在其黑白两色的橱窗之间。卢总说他死后会把小餐馆留给她,但德西蕾说她不要。“除了卢氏蛋屋,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她说,“我不想永远困在这里。”但她到底有什么生活呢?有时她自己也不知道。仍旧来来去去的厄尔利,记忆残缺不全的母亲,千里之外的女儿。她会在一九八五年冬天去明尼阿波利斯看女儿。两人手挽手走在积雪的人行道上,小心躲避着路上出其不意的冰。她已经近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雪了,货真价实的雪。她在一个拐角处闭上眼睛,让宽大的雪花落在睫毛上。她想起她在华盛顿特区度过的人生中的第一个冬天,萨姆带她去市中心溜冰,嘲笑她的步履蹒跚。溜冰场上到处是他们这样的年轻黑人,他们手牵着手,看着酷炫的溜冰者旋转飞驰。路边摇铃的圣诞老人也是黑人。她从未见过黑皮肤的圣诞老人,眼睛死死盯着他,差点失去平衡。“说是雪要下一个星期,”她女儿说,“对不起,妈妈。”“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控制不了天气。”“我知道,但——我想让它对你好点。”她伸手抚掉裘德头上的冰晶。“已经很好了,”她说,“快走吧。”食品杂货店里灯火通明,女儿慢慢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德西蕾抓起一把芹菜——看见女儿可怜的食品柜里除了冷麦片就是罐头,她提出(坚持)亲手给他们做饭。“我应该好好教你做饭的。”她说。“我会做饭。”“太多的聪明女孩不知道怎么打理一个家。”“我做饭呀,里斯也做饭。”“是,没错,你们都……你们管那个叫什么来着?”“现代。”“现代。”她重复道,“他是个好小伙。”“可是?”“没有可是。他看上去很不错,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娶你。他在等什么,死神吗?”“那你呢?”裘德问。“我怎么了?”“你和厄尔利。”德西蕾拿起一个甜椒,只是听到厄尔利的名字,她就感到一阵突然的柔情,她也吃了一惊。她很想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这样思念他。落地明尼苏达州后,她给厄尔利打了电话。她第一次坐飞机,觉得自己英勇无比,像飞跃了月球一样。她想让他一起来,但他提出留下陪她母亲。近来,德西蕾意识到让母亲一个人在家有点危险。“哦,那不一样。”她说。“怎么不一样?”“你们还年轻,你们不想好好过日子吗?给我个洋葱。”“我们已经在好好过日子了,”裘德说,“我们不一定要为此结婚。”“我知道,我只是……”她顿了一下,“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有心理压力。”德西蕾拿起一个青番茄,不愿直视女儿。她不愿回想那些可能被女儿目睹了的暴力,那些残酷的爱的教育。裘德搂住她。“我没有,”她说,“我发誓。”在他们的小厨房里,德西蕾做了鲜虾什锦饭作为晚餐。她一边搅动食物,一边环顾公寓:不配套的餐椅,橙色的双人沙发,墙上挂着里斯拍的照片。里斯已经在为《明尼苏达每日星报》兼职拍照。通常都是些小任务:小联盟比赛、商铺开业等等。悠闲的日子,他也会接一些受戒仪式、婚礼、舞会拍摄的活儿。有时他会四处晃几个小时,直到指尖冻得通红。他会去拍湖上冻结的冰棱,蜷缩在门外的流浪汉,嵌在泥泞岸边的破旧的红色连指手套。他说他不喜欢冷天气,但他从没像现在这么高产过。他以两百美元的价格卖掉了一张照片。他想存钱买套房子。“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他对她说,“对你女儿。”他看上去确实很认真,坐在沙发边缘,两手交叉,她差点笑出声来。但她握了握他的胳膊。“我知道,宝贝。”她说。刚回马拉德生活时,她绝对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她会坐在明尼苏达的一张二手沙发上,面对着一个爱自己女儿的男人。一整个星期,她都和裘德一起去校园,看着那些跋涉在严寒中的学生,他们的眼睛深深吸引着她,她至今不敢相信女儿是其中一员。她女儿已经像她小时候一样,闯入了这个世界。一部分的她仍希望自己也有机会再来一次。“太傻了,”她在电话中对厄尔利说,“我也没什么要重新开始的。但不知道,有时候会想,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一点也不傻,”他说,“你想做什么呢?”她不知道,但她尴尬地承认,每当她想象自己离开马拉德时,只能看到他们两人坐在他的车里,驶上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漫漫长路。当然,这只是一个妄想。她永远不会离开卢氏蛋屋,至少现在不会,至少母亲还需要她时不会。在明尼阿波利斯的最后一晚,暴风雪侵袭屋顶,德西蕾打开百叶窗,向外张望。她端着咖啡,里斯在她咖啡里加了威士忌,裘德在清洗碗碟。里斯的照片散在桌上,都是他们在洛杉矶时的生活照。里斯俯身指出镜头中不同的地点,裘德的手搭在他脖子后面。曼哈顿比奇码头、首都唱片公司形似唱片的大楼、他们在圣塔芭芭拉看到的座头鲸,还有他们认识的人、很久不见的朋友、派对上的人潮。透过女儿的眼睛欣赏一座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城市,这种感觉很奇妙。“这是谁?”她问。她指向一张在拥挤的酒吧拍摄的照片。她本不会注意到它,但她看到背景中有一个金发女孩回眸一笑,仿佛无意中听到了一个笑话。女儿把那张照片塞回了照片堆里。“只是我们认识的一个女孩。”她说。德西蕾和女儿睡在床上,男朋友自告奋勇去睡凹凸不平的沙发。他拿走枕头和被子时,德西蕾有些尴尬,仿佛她不知道她不在时两人是怎么过的,仿佛她不知道她离开后两人会怎么继续。等这个不停催婚的老女人回去,这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一定会如释重负。离开前的这晚,她和女儿躺在一起,一直在想照片中的那个金发女孩。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惊讶。那个女孩就像加利福尼亚的缩影,或者她想象中的加利福尼亚的缩影:苗条的身材,健康的肤色,一头金发,一脸喜悦。她想打电话给厄尔利,但时间已经太晚,而且一天后,她就能见到他。但她还是想打电话给他,这让她觉得很尴尬。你知道吗,她会问他,裘德居然和白人女孩交朋友,她居然会做这样的事?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是吗?你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如此焕然一新了吗?一九八六年,塞尔死了,厄尔利·琼斯在布伦纳医生的诊所里看报时才得知此事。当时,他正和岳母(他开始这么看待她)等候看诊,他在《皮卡尤恩时报》很靠后的版面看到一个男人的照片,标题写着,“高利贷大鳄横死街头”。似乎是因打牌发生口角,被人捅死。这样一个靠借贷和收债为生的人,最后死于金钱,似乎也恰如其分。但为了这么点小钱丧命,也实在有些不堪。报上说是为了四十美元。该死的四十美元。当然,时至今日,厄尔利早已明白有多少人愿意为了一点小钱去死,或去杀人。他还见过更糟的,不用四十美元,就有人愿意冒更大的险。尽管如此,透过冷冰冰的白纸黑字获悉塞尔的陨落,仍令他分外震惊,同样震惊的是,他发现他的真名居然叫克利夫顿·刘易斯。哦,他明白了,克里夫顿(Clifton)的“C”加上刘易斯(Lewis)的“L”就是塞尔(Ceel)。布伦纳医生叫了阿黛尔的名字,他合上报纸,从某种意义上说,塞尔是他最老的朋友。此时,他已经三个月没为塞尔工作了。“我早该为你办一场退休派对了。”塞尔上次通话时对他说,“你不是我刚认识的那个孩子了。你丧失了杀手本能。”厄尔利挂断电话,知道塞尔只是想刺激一下他。塞尔还需要他,那个老家伙不止一次说过,他是其手下最优秀的猎人。曾几何时,他的侮辱是奏效的。但现在已今非昔比,厄尔利早已不是孩子。他有责任,有他爱的女人,还有她的母亲,他也爱她。阿黛尔有一次差点把房子烧了,当时她在烧水煮咖啡,转头就跑去睡觉了。那天他去方特诺特店里为厨房添置了一台咖啡机,并教了阿黛尔如何使用。但那个早上以后,她再也没煮过咖啡。每当德西蕾去卢氏蛋屋开门,他就会起床为阿黛尔煮咖啡。如果他出门为塞尔工作,谁在家做这个呢?他在炼油厂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真正的工作。现在他每天去上班——像个正经人一样,如阿黛尔从前会说的——穿着灰色工作服,名字绣在胸口。工头叫他“晚来的厄尔利”,因为他是工人中年纪最大的。德西蕾上早班时,他就上晚班;她上晚班时,他就上早班。两人无缝对接,轮流照看阿黛尔。一天早晨,他带着阿黛尔去河上钓鱼。燕子在头顶飞过,林中传来阵阵松涛声。阿黛尔望了眼天,束紧了毛衣。她现在扎两条长辫子。德西蕾每天早上给她梳头,她必须去卢氏蛋屋时,就由厄尔利代劳。一天下午,她用纱线向他示范了怎么扎辫子。他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惊讶于自己的粗手居然能干这么细的活儿。他喜欢给阿黛尔扎辫子的早晨。她允许他给她扎辫子,只因为她开始忘事。他可能也开始忘事,比如忘了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够暖吗,阿黛尔小姐?”他问。她点点头,又拉了拉毛衣。“德西蕾说你喜欢钓鱼,”他说,“是吗?”“德西蕾这么说?”“是的,女士。我告诉她我们会钓些鱼回去,晚上炸着吃。这安排不错吧?”她抬头看着树,握紧了手。“我也要去工作了。”阿黛尔说。“不用,女士。你今天放假。”“放一整天?”她满心欢喜的样子让他不忍告诉她,她已经九个月没去工作了。她帮忙打扫卫生的白人家庭最早注意到她的记性开始衰退。盘子放错抽屉;衣服没晾干就叠好;罐装豆子放进冰箱,鸡肉却在食品架上放坏了。“哦,我老了,”她说,“你知道的,老了就会忘东忘西。”但布伦纳博士说这是阿尔兹海默病,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打电话告诉厄尔利时,德西蕾在电话里哭了。他提早结束了一份在劳伦斯的工作,回去陪她。没事的,他摇着她说,尽管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比前一天还看着德西蕾的脸、第二天却看到一个陌生人更可怕的事。“你是我儿子吗?”阿黛尔问。他笑了,伸手去拿鱼竿。“不是,女士。”他说。“不是,”她重复道,“我没有儿子。”她满意地转向树林,仿佛他刚帮她化解了一个困扰她的谜团。接着,她再次看向他,几乎羞怯地说。“你不是我丈夫吧?”“不是,女士。”“我也没有丈夫。”“我只是你的厄尔利,”他说,“仅此而已。”“厄尔利?”她突然大笑起来,“这是什么傻瓜名字?”“我唯一的傻瓜名字。”“我知道你是谁,”她说,“你是那个总围着德西蕾转的农场男孩。”他摸了摸她灰色辫子的末端。“没错,”他说,“完全正确。”他们回到家时,一个白人女性坐在门廊上。厄尔利钓到了两条不大的斑鲑,阿黛尔看着它们在钓绳上蠕动,满心欢喜。回家的路上,阿黛尔挽着他的胳膊,嘴里哼哼唧唧的。他透过空地看到那个白人女人时,抓紧了阿黛尔的胳膊。此前有一位县政府的女人来看阿黛尔。德西蕾感觉大受其辱,一个古怪的白人女人在她家里晃来晃去,查看房屋是否适合居住。“肯定适合居住啦,”她对厄尔利说,“她在这住了六十年!”他讨厌政府工作人员到处刺探的做法,好像他们两个没能力照顾一个忘事的女人似的。但那次拜访也带来了帮助。他们需要钱买药、看医生、付账单。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喜欢跟那个县政府的女人打交道。她无论怎么想他,他都毫不意外。他拍了拍阿黛尔的手。“那位女士问起来,就说我是你女婿。”他说。“你说什么呢?”“门廊上的那位白人女士,”他说。“从县里来。只为了不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她挣脱他。“别犯傻了,”她说,“哪来的白人女人,那是史黛拉。”在追踪史黛拉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在想象她,甚至不停梦见她,她在他眼里变得很强大。她比他聪明,比他睿智,每次快要接近她时,她似乎总能成功脱身。但眼前这个不是白人的女人,这个史黛拉·维涅,看起来却普普通通,他屏住了呼吸。她并不像德西蕾,即使走近,他也不会混淆。史黛拉站了起来,她穿着海军蓝色的休闲裤和皮靴,头发扎成马尾,满头黑发,似乎一点也没老,不像德西蕾,两鬓已露出银丝。但不只是外表,还有她身体的感觉,很紧绷,像一根拉紧的吉他弦。她面露惧色,但她在怕什么呢?怕他吗,也许应该怕。每个德西蕾想着她、而非他睡去的夜晚,他都想对她大发雷霆。但史黛拉没有看他。她望着她母亲,嘴巴像鲑鱼一样张开,喘着粗气。阿黛尔几乎不看她。“闺女,来帮我们杀了这些鱼,”阿黛尔说,“然后叫你姐姐回来。”她母亲已经失智。史黛拉慢慢意识到这一点。她跟在母亲身后,走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厨房,陌生男人从冷藏箱里取出鱼。她常常设想回家后母亲会说些什么,她可能会发怒,甚至打她耳光,但她从没设想过此情此景:母亲已变成一副躯壳,在厨房里团团转,仿佛此刻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张罗晚餐。母亲对史黛拉无动于衷,仿佛她只走了二十五分钟,而非二十五年。陌生男人跟着母亲,等她放下东西后,拿起一把刀。他护着她,让她远离灶台,并终于说服她坐在桌边,然后给她煮了一杯咖啡。“你是德西蕾的丈夫吗?”史黛拉问。他低声笑了笑。“差不多吧。”“那你是谁?怎么和我妈妈在一起?”“你是怎么了,史黛拉?”她母亲说,递给她一把汤匙,“你知道,这是你兄弟呀。”他不会是那个黑姑娘的父亲,他看上去远没有她那么黑,尽管他灰灰壮壮的,挺像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她这样多久了?”她说。“大概一年。”“上帝啊。”“闺女,别随便说主的名字,”她的母亲说,“我怎么教你的。”“对不起,妈妈,”她立刻说道,“妈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母亲说,“可能也不需要知道。快去弄鱼吧。”父亲曾教她杀鱼。她和他一起在河边涉水,水溅到膝盖。德西蕾在前面走,大声跺脚,父亲说她把鱼都吓跑了。他们是他的双子精灵,跟随他穿过树林。捕鱼的过程总让德西蕾感到无聊,她四处晃荡,四仰八叉地躺下,制作菊花链。但史黛拉能和父亲一起坐上几个钟头,安安静静地,想象自己可以穿透浑浊的水看到围绕着脚丫的所有生灵。此后,父亲会向双胞胎展示如何清理捕上来的鱼。将鱼放平,刀滑入腹部,然后呢?她不记得了。她感到鼻酸。“我不会。”她说。“你就是不想弄脏手,”她母亲说,“德西蕾!”“她去上班了,阿黛尔小姐。”那个男人说。“上班?”“在镇上。”“那得有人去叫她呀。她会错过晚饭的。”“史黛拉会去叫她,”这个男人说,“我得和你待在一起。”他伸手护住她母亲的肩膀。保护她不被我伤害。史黛拉反应过来后,轻轻放下刀。她走到门廊,望着树林。她不知不觉走过泥地,不知要往何处去。", "summary": "肯尼迪是一个在纽约的女演员,曾主演外百老汇音乐剧《寂静的河》。她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她的母亲史黛拉并不满意她的男友弗朗茨。在一次偶然中,肯尼迪遇见了自己的初恋裘德,并得知裘德的男友里斯需要做手术。有一次他们起了冲突,裘德告诉肯尼迪她的父亲被杀的事情和她母亲的过去。肯尼迪并不完美,她曾与已婚导演有染、偷窃父母的钱,有时也对朋友不真诚。一段时间后,肯尼迪演员生涯受挫,她不得不更换职业变成了一名房地产经纪人。她和弗朗茨也分了手。史黛拉回到家乡后,她的母亲阿黛尔因阿尔兹海默病而失智,她的妹夫厄尔利在照顾着阿黛尔。"} {"context": "钟老师说:没事!我给你写地址。钟老师从兜里掏纸和笔,一张照片飘然落地。文丽替钟老师捡起来。照片是钟老师和一位姑娘的合影。文丽忘了还钟老师,她愣住,慢慢抬头看着钟老师。钟老师眼神忧郁,拿过照片,放进上衣兜里。文丽声音哆嗦: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钟老师不看文丽说:是。文丽问:你不爱她了?钟老师摇摇头。文丽又问:她不爱你了?钟老师还是摇头。文丽固执地追问:那为什么?钟老师看着文丽忽然笑了,说:今天,真高兴来你家,我有一年没这么高兴了,真的。钟老师说着伸出手。文丽慢慢伸手握住钟老师的手,她的眼睛湿了,说:老师,别以为我还是孩子,我都结婚了。你心里一定有很多话,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钟老师慢慢收回手,说:年轻赶上新社会,真是好啊,我是早生了十来年……文丽眼睛越来越湿,声音也哽咽了,说:老师,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多么意气飞扬啊,什么事儿你不懂啊。我们都觉得你是优秀的男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因为……因为你……文丽终于哭了。钟老师掏出手绢,替文丽擦泪。佟志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抬头,愣住了。看到一男人给文丽擦泪,又看到文丽接过手绢,捂住眼睛。佟志就咳嗽了一声。钟老师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佟志。佟志一眼看清钟老师,跟着肃然起敬,因为钟老师真的太像老师了。文丽放下手绢,看见佟志,有一点尴尬说:你怎么才来?我爸我妈都急了。佟志看着钟老师,问:是吗?文丽也看一眼钟老师,说:这位是钟老师,我师范的老师,我爸的朋友。他叫佟志,是我爱人。两个男人握了手,谁都没说话。钟老师走了。文丽看着钟老师背影,喃喃地说:钟老师真可怜。佟志说:是可恨吧!文丽气得甩手进屋了,连佟志和同学聚会的事也不问了……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文丽还是一脸伤感。佟志问:这钟老师怎么可怜啊?文丽说:我去年就听说他被打成右派了,我还不信。钟老师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我看的那些苏联小说都是他教的,多美啊,多革命啊,多浪漫啊,怎么会是右派呢?佟志说:怪不得你神神经经的。原来都是这老夫子教的!早知道我当你老师,教你点有用的!文丽喊:钟老师不可能是右派!佟志说:右派脸上也没刻字,看着和蔼可亲的人就可能是隐藏深的右派,你真是幼稚!文丽说:你什么也不懂,别乱讲!她说着眼睛又红了。佟志奇怪了,说:你们老师打右派,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文丽说:他女朋友都和他分手了,多可怜啊。他们那么般配,那么相爱,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佟志笑了,说:他分手他的,与你有什么,你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文丽吼一声:不跟你说了,你什么也不懂!佟志皱了下眉,这个钟老师佟志是记住了。尽管佟志后来再也没见过他,可是他给文丽带来的心灵震撼却是余波未停。周一下班后,佟志一进走廊就觉得味儿不对,推门进来,见文丽拿着个煮奶锅神思恍惚搅和着。佟志敲敲门,文丽没反应,佟志故意重重敲门,文丽一惊,饭锅一抖,锅里盛的咖啡溅出来,洒到浅色布拉吉上。佟志吓一跳,赶紧上前说:我不是成心的啊。你这几天怎么搞的,一惊一乍的。我给你洗,脱下来脱下来。没想到文丽拿块抹布擦擦,把咖啡倒进杯里,放桌上,淡然说:没事儿,我做饭去。佟志问,这是什么?文丽说是咖啡。佟志又问:我知道这是咖啡,但你没事儿弄这干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喝咖啡?文丽抢说:我也不知道你爱抽烟啊。佟志看着文丽出去,气得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找出一根烟,点燃了,看着那杯咖啡,拿起来将烟灰抖落到咖啡杯中。佟志刚刚坏笑一下,文丽推开了门,目光怪怪地看着佟志,说:有人找你。方卓娅要了命的声音就传进来了:佟志!佟志手一抖,咖啡彻底洒落一地。方卓娅走进门,文丽扎着围裙跟进来,落落大方地问:是你朋友啊?佟志强作镇定。方卓娅则是成心要看文丽会怎么样,作壁上观。佟志手里还拿着空杯子,说:她是我同学姚爱伦。这是我爱人文丽。方卓娅伸手说:方卓娅,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里那个卓娅。文丽却看着地上的咖啡,没碰方卓娅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你成心。你们聊吧。姚舒拉,你坐啊。方卓娅看着文丽,说:叫我方卓娅。文丽说:噢,你长得和电影里卓娅一点也不像。那个演员比你瘦多了,脸也小。你下巴是方的。卓娅下巴是尖的。你还真有一点像舒拉。方卓娅忍耐着,突然对佟志说:昨天晚上你走那么快,我都忘了咱们母校建校十周年庆典的事了,这是给你的请柬。此言一出,文丽、佟志同时变了脸,方卓娅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请柬塞到佟志手上,回过头得意地冲着文丽说:昨天佟志特高兴,喝那么多酒,我还说你爱人会不会抱怨啊,看来你还真挺宽容的。要我啊,就不行。佟志急得冒火,忙说:哎哎!方卓娅,你不是还赶火车吗?几点钟的车?方卓娅看下表,说:哟!还真得走了。佟志,我行李挺沉的,你送我到火车站吧。佟志爱人,你同意吧?方卓娅看着文丽,脸上在笑。文丽不看方卓娅,对佟志说:咱一会儿还得帮我妈搬煤去,我妈等着呢。方卓娅和文丽都看着佟志。佟志一拍脑袋,大吼一声:大庄!大庄屁颠儿屁颠儿跑来,问:怎么,着火了?佟志说:大庄,这我同学姚,啊,方卓娅同志,你替我送她去火车站。大庄察言观色,点点头,冲方卓娅说:走吧。方卓娅却说:咱们昨天在车间不是见过吗?怎么,不认识了?文丽气得不会说话了,她看着方卓娅挺胸抬头跟着大庄走了。脚步声刚消失,文丽就把门“咣”的一声关上。还没等她发作,佟志先发制人,说:那咖啡是我洒的,我往里面倒了烟灰,我成心的,因为我想起钟夫子我就不舒服!文丽说:你还倒打一耙?你搞什么鬼,你到底和姚舒拉什么关系?佟志说:叫人家方卓娅好不好!文丽嗤之以鼻,说:方头大脸,哪点像卓娅,像卓娅她妈!佟志想乐,但赶紧绷上脸,说:你看你损她我就不生气,为什么?因为我和她很清白啊,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文丽说:同学关系你为什么瞒着我和她约会?别装了你!早就告诉你,昨天是我爸六十岁生日,我爸六十年才过一个六十岁生日,多重要啊,你连我爸生日都不当回事儿,可见这女人在你心里地位有多重要!佟志说:不对吧,六十年要过几个六十岁生日?难道要过两个三个?你还是个教数学的,连个基本算术都搞不清,咋当老师的,这不误人子弟吗?文丽气得住佟志的耳朵说:几个生日怎么了?别避重就轻,说要点,和她到底怎么回事儿!佟志甩开文丽,说:动手动脚的!那你说你和姓钟的什么关系?文丽愣了愣,说:你说什么?佟志说:别以为我是傻子。拿个手绢给我老婆擦眼泪,什么东西!文丽上前暴打佟志,说:你混蛋,混蛋!钟老师是我老师,你敢这么糟蹋我老师,我打死你!佟志架住文丽,说:你骂我同学我一句话没有,我说你老师半句你就发疯。你说,是我心里有鬼,还是你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文丽用脚踹,佟志架着,文丽够不着,扑腾几下,文丽突然扑到床上哭了起来。佟志心软了,赶紧上前搂住文丽,并说关于方卓娅你问一千句一万句我也还是一句,我们就是同学关系!那会儿年轻幼稚不懂事儿,就是通过几封信。那你呢,你和钟老头什么关系?你能告诉我,你敢告诉我吗?文丽不哭了,说:什么老头,钟老师哪老了?你干吗这么损他,还嫌他不够倒霉啊!佟志说:你不说清你和他的关系,我就叫他老头老头,糟老头子!文丽说:就说呗,有什么呀,也不我一个人这样,我们全班女生哪个不喜欢钟老师?钟老师风度那么优雅,那么有气质,看过那么多书,还到苏联留学过,他推荐我们读的书都那么浪漫那么美。文丽说着开始投入了,她不看佟志,看着天花板,或者看着自己的内心。总之,她现在对自己说话:我在我们班也不出类拔萃。他在我们学校,就像个王子,全体女生都喜欢他。每天放学后最喜欢的话题就是谈论他,我和他只单独见过一次,他布置作文,题目我还记得《最美丽的一天》。我写了我们开学第一课,是他上的,讲苏联小说,讲托尔斯泰,还唱俄罗斯民歌《三套车》,他嗓音很好,很浑厚,那节课让我感觉活在新时代,真幸福……佟志已经嫉妒得不会嫉妒了,突然问:他还请你喝咖啡了,是不是?文丽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佟志说:他还干吗了?给你擦眼泪,摸你手,让你……文丽生气地骂: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的!文丽猛地将围裙扔到佟志脸上,跑出门去。佟志呆着,气得一脚踢翻床边椅子,想想还是追出去了。文丽气冲冲地走着。佟志跟上,说:你不能怪我态度不好,你在暗恋一个男人,你知道吗?文丽停下来冲着佟志喊:什么叫暗恋!我就是喜欢钟老师,就是欣赏钟老师,这么美好的感情你根本就不懂,你就是个老粗!佟志说:好好好,工人阶级大老粗!你细你细,你细你干吗找老粗啊,我看你也挺爱老粗的,是不是啊?见文丽不说话,佟志趁机上前搂住她说:别那么大火嘛,我嫉妒说明我喜欢你嘛。文丽说:人家钟老师有女朋友,两人特别相爱,我们都为他祝福,怎么到你这儿就变得这么污秽不堪?你干吗这么恶心我?佟志不吱声了,要亲文丽。文丽猛地往后退,喊:你嘴里什么味儿啊?佟志说:又嫌弃工人阶级啊!什么味,你丈夫味儿呗。文丽问:你吃大蒜了?佟志说:?啊,是大庄从梅梅家里拿了罐糖蒜。佟志话刚出口,文丽“哇”的一声就吐了。佟志叹口气,说:你也太娇气了。文丽呕吐除了大蒜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怀孕了。这个结果看傻了文丽和佟志。但也高兴,要做父母了嘛!接下来,在几个月之后,就是又一个冬天了,文丽的肚子就大了,干啥也不方便了。但家里的活还得干,因为要过日子。庄嫂在筒子楼水房里洗尿布,她和大庄生的儿子都半岁了。文丽端着洗菜盆进了水房,一见庄嫂就想回避,可又不好意思显示出来,走到水龙头处接水。两人从上次争吵后一直不说话。这次又在水房相遇,庄嫂笑了,说:听说你快生了,刚刚还想去看看你呢!咱这邻里邻居都三四年了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文丽冲庄嫂尴尬笑笑。这两个女人这就算说话了。晚上,文丽在屋里遛来遛去,手扶着肚子,哼哼着苏联歌曲,表情悠然。佟志心情烦闷,因为老婆肚子大了不能整那个事,整不好会流产,他心里就火旺,又不愿跟老婆说,看报也看不进去。文丽在屋里走来走去更令他心烦,他终于放下报纸,说:咱出去转会儿成不成?文丽说:外面太冷了,就家里转转得了。佟志说:那我去厂里呆会儿,睡觉时候再回来成不成?文丽停住,问:你怎么了?佟志说:有个图纸急着要呢。文丽盯着佟志,说:不对,你心里有事儿。佟志说:我没事儿,我现在最大的事儿就是天天盼夜夜盼就盼着我儿子赶紧出来,叫我一声爸。文丽笑了,说:美得你,得先叫妈。这时有人敲门,佟志开了门,庄嫂拿着些剪好的破旧内衣进来。佟志和文丽说:哎!是庄嫂啊!庄嫂把破衣服放下说:也不知道你家尿布准备好没有。不过,反正尿布这玩意儿不怕多。我这一算你预产期正好赶个雨季,这阴天下雨,尿布干不了能把人愁死。这些都是我找我那些姐妹要来的,我怕不干净还煮了煮。过几天我那旧床单什么的拆了煮了给你送过来,尿布是越旧越软和越好,吃奶孩儿那小屁股娇嫩着呢,可不敢用新布。庄嫂是非常真诚的。佟志和文丽直不好意思。佟志说:哎哟,真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庄嫂大咧咧地说:这算什么?爷们儿忙工作,心又粗。女人之间这种时候就得互相帮助。你说是吧。文丽直点头。佟志一旁看着想笑。庄嫂说:你们赶紧休息吧。庄嫂出门时扭过头说:佟子啊,大庄说整了瓶五粮液,说叫你过去喝呢。我说这老晚了,文老师又有身子。明天吧,明个下班我整点儿菜,你们哥儿俩喝痛快吧。佟志一个劲点头说:好好好!佟志关上门,一个劲感叹说:没看出来,这淑贞!哎!就是庄嫂,可真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文丽皱了下眉,问:你什么意思?佟志怕文丽多心,赶紧说:没啥,没啥。文丽拿起那些尿布闻了闻,说:还真是煮过了,味道都不一样。佟志问:感动了?文丽反问道:你是不是一直挺生我气的?我不让你见大庄是不是比挖你心还难受啊?佟志听着别扭说:胡说!文丽纳闷地说:我就奇了怪了,这大庄迷住梅梅也就算了,怎么你个老爷们儿也离了他就活不了呢。佟志说:胡说八道,我认识他才几年?没他我照样活得好好的?文丽添油加醋地问:要是有人让你不理我,你会不会也这么难受啊?佟志说:我说你这么胡思乱想的,不怕孩子兔唇啊!文丽说:赶紧找你那老哥们儿抽烟喝酒去吧!看你拉个老脸我更烦。佟志听了这话说:好!我去厂里了。佟志夹着被子出了门,也没见文丽留他,就去了隔壁宿舍。宿舍里的几个工人见佟志这熊样,就起哄道:被老婆赶出来了吧?不能这么宠老婆啊,跟大庄学啊。要我老婆这样对我,我一大嘴巴扇过去,半个“不”字都不敢!佟志一挥手说:去去去!佟志走到靠自己家墙壁这边床的下铺。床上已经睡着一个小青工。佟志打青工屁股,说:起来起来,睡上铺去。青工说:佟师傅,你睡上铺吧,我怕掉下来。佟志说:我到你们屋不是睡觉,是值班。我老婆一有动静我就得过去,你让我从上铺往下跳啊。起来!小青工只好爬起来,爬到上铺。佟志把被子摊开,在众人哄笑声中躺下,很快就发出鼾声。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些重复,好在很快就到了夏天了,文丽就生产了,却生了个女孩。佟志说不上高兴,但给女儿取了个燕妮的名子,好像希望燕妮将来长大了也能找个中国的马克思似的……这些日子,大庄的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回了家,一进家门就喊:我儿子呢?庄嫂说:你小声点,好不容易刚把儿子哄睡了。你哪儿疯去了?又喝酒了吧?大庄声音不耐烦了:老爷们儿就这么点爱好,不抽烟不喝酒,活着干吗?真是!大庄走到摇篮边,掀开小被子,看看儿子,埋下头亲亲,不由自主地乐了。庄嫂得意地说:哎,咱儿子给你长脸吧?大庄说:可不,佟子在厂里到现在都不敢说生了丫头,他说生了儿子。笑死我了!老婆,你这回给咱老庄家立了一大功啊!咱老庄家几代单传,到咱这辈儿,怎么也得生他三个五个。我名字都想好了,老大叫龙,老二叫虎,老三叫豹,老四……庄嫂嗔怪说:老四叫熊。你养野兽啊。要我说起名就得起个文化气的名字,咱这辈子没文化,咱一堆儿子个个都得是大学生!大庄挺意外,看着老婆说:老婆,有志气,有志气,就这么着了!说着大庄往床上一躺。又说,我说等咱这儿子生够了,咱再生闺女吧。生闺女多可心,长大了,搂着她爸,那叫一个美!庄嫂转过身帮大庄脱鞋,说:俩女人伺候你一个男人,美得你!大庄嘿嘿正乐着,听了敲门声,忙叫庄嫂去开了门,一看是佟志,就喊:佟子啊,才回来?边喊边翻身坐起,一只脚还套着鞋。庄嫂过来,又给大庄脱另一只鞋。大庄也习惯了,老婆伺候着他,他大模大样地跟佟志说话:坐坐坐,想抽烟了吧?我这儿还有半包。大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佟志。庄嫂虽然不高兴,但不敢明说,只说:抽烟啊!那我把窗户开开吧!大庄问:开窗户干什么?冻着我儿子咋办?庄嫂说:儿子闻着烟味儿回头该醒了。大庄训斥道:我儿子没那么娇气,从小闻点烟味儿怎么啦?我们爷们儿不都这么长大的,哪来这么些臭毛病。你该干吗干吗去,老爷们儿这儿说话呢,没点眼力见儿。庄嫂低眉顺眼,端起脚盆,拿几件脏衣服,出了门。佟志看着过意不去,说:你个龟儿子对老婆好点不成吗?你这个样子,让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来了。大庄不在意地说:东北老娘儿们就这样,打是亲骂是爱。我要是像你对文丽那样,还不把她吓着了。佟志抽了一口烟,说:你得了吧,女人都一样,要人哄,要人疼。大庄说:我老婆就不要。我告诉你,你问我为什么不找梅梅那样的文化人儿?我真伺候不起。我这人懒啊,也没耐心也没长性,我得有人伺候我,我找女人浪点疯点没事儿,找老婆就得找奴隶,我老婆别看长得碜,可那句老话说得好啊,丑妻近地家中宝。我这老婆呀,就像那个扔在北大荒的小猪仔子,怎么打怎么骂都不急不恼,怎么苦都能活下来,我图的就是这个!佟志听着直翻白眼,说:胡说,你老婆比你精。你等着吧,哪天你老婆奴隶造反,有你受的。大庄说:她再奴隶造反她还能翻天?还能比你老婆能造?佟志感觉没劲了,低头抽完支烟说: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有了孩子都烦男人了?大庄说:是吗?我可没啥感觉。佟志摸着头,说:以前说就爱闻我这头油味儿。现在变了,说一闻就恶心,你说这事儿整的,我成什么了?我们家二等公民了。大庄说:看看,宠老婆的恶果出现了吧?我还不是吓唬你,这才是开始。你看看我,我就是生十个儿子,我还是我们家的天,我老婆吱歪一声,瞧我怎么收拾她。佟志说:你快算了吧!别吹牛了。佟志过足了烟瘾,回了家看文丽坐在床上正给孩子喂奶,佟志瞧了眼饭盒,见从食堂打回来的排骨没动,就说:今天的排骨不好吃吗?你怎么不吃?文丽抬头瞪佟志,说:吃个六,气都气饱了!佟志忙问:你又怎么了?我没气你啊!文丽说:你那么大声干吗?我生闺女怎么啦,你不是说生女儿你挺高兴的吗,干吗撒谎说生了儿子?结果让庄嫂看了一个大笑话!佟志赶紧辩白说:这事我犯得着撒谎吗!他们瞎说呗,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嘛!文丽说:怎么不至于,哼!庄嫂前几年见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现在可倒好,跟我平起平坐就差称姐道妹了。她凭什么?就凭生了个儿子?佟志不高兴了,说:从你怀孕到坐月子,庄嫂帮你多少忙?她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连个农村妇女也要嫉妒!文丽说:谁嫉妒她了,我嫉妒得着嘛!我就是……就是你讨厌,你干吗到处说生了儿子!这还叫别人高兴吗?你还有别的高兴的事吗?佟志叹口气,说:高兴的事当然有啊!我妈要来了。文丽一下愣住了,发了阵呆,才问:真的?佟母来到佟志家的时候,已经是公元1960年的夏天,燕妮已经一岁了。文丽在班上请了假,去车站接佟母时就出了点岔子,在约好的地点找不到佟志了,就去了菜市场。天又下着雨,文丽提着大包小包在菜市场等雨停了,接车的时间也早过了,就匆匆赶回家,又匆匆上楼,走到家门口,探头一看,门锁着,知道佟志去接婆婆了,这才放下了心。她在门口放下手中的几个包,进水房洗了手,再出来就看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太太用钥匙开门,仔细看是自己家的门被小老太太打开了,就想到了这个小老太太可能是谁了。跟着,文丽就见佟志抱着燕妮走上楼。燕妮见了妈妈老远就喊:妈妈抱抱!文丽赶紧上前接过女儿,悄声对佟志说:说好一起接你妈,你怎么不等我啊?我跑到车站转了五圈,还琢磨你是不是迷路了,又想你不至于这么笨。我就去买了菜。文丽发现佟志的脸绷着,就停了话。果然佟志又使用老计策,开始倒打一耙了,佟志说:我和我妈在炎炎烈日下等了你整整一小时!你不会迷路了吧?文丽笑了,说:什么炎炎烈日,拉倒吧你,今天下雨了,最高气温才23度。再说了,我赶到火车站时是5点38分,什么一小时!夸大其辞!虚报灾情!佟志也笑了,说:我告诉你,我妈可真生气了,呆会儿见了我妈你找什么说辞?文丽赶紧拉着佟志进了水房,问:刚才进咱家那个小老太太就是你妈?佟志埋怨说:什么小老太太,我妈才五十多岁!都当妈了怎么一点不懂礼貌,以后怎么教孩子啊。文丽说:你别打岔,你妈跟照片上不太一样。你妈不会真生气吧?你妈也是,早点晚点来都成啊,非赶着期末考试来。佟志瞪起眼睛,说:这话别当我妈面说啊!从重庆到北京两天两夜容易吗?赶紧做饭去吧。这时佟母提着烧水壶进了水房,见佟志和文丽在里面,却不看文丽,单冲佟志说话:娃儿呢?郎个在这里跟人扯个没完啊?文丽赶紧叫了一声:妈!佟母看着文丽,淡然说:哦,你是文丽吧,比照片上要高一些。文丽把孩子递给佟志,接过佟母手里的水壶,笑着说:照片上哪能看出高矮。你看你刚进屋,赶紧歇着吧,我来我来。佟母笑笑说:自己家,也不是来做客的,歇啥子歇!佟母满口川音,文丽听着一愣一愣的,但佟母语气中的不满文丽是听出来了。她解释说:妈,我请假去车站了。我……水壶的水冲出来了。文丽停了话。佟母上前关了水龙头,说:水这么哗哗地流,浪费哦。文丽冲口说:水是公家的,不交水费。佟母说:公家的水不是国家的水吗?也要节约哟。佟母完全不理会文丽的歉意,从佟志怀里抱过燕妮,说:跟婆婆耍。说着抱着燕妮就走了。文丽转脸冲着佟志说:你妈还真生我气呀?佟志说:老人嘛,上点火,你赔个笑脸就完了,别当回事儿!佟志拍了拍文丽的屁股,文丽瞪了眼佟志,两个人就进屋了。佟母在不停地忙碌。燕妮在床上玩。佟母把带来的旅行包打开了,什么郫县豆瓣、金钩豆瓣、泡菜、腊肉、辣椒油,瓶瓶罐罐摆一大堆。佟志见一罐馋一罐,说:啊呀我的妈呀,我做梦都想这一口啊。妈呀,妈呀你早来就好了。佟母不说话,用眼睛四下找地方放这些罐罐。文丽看出来了,正想说什么。佟母却自作主张了,拖过一个纸箱子,把里面的报纸拿出来,放地上,把这些罐罐全装了进去。那些报纸是文丽剪的报。文丽一看急了,赶紧捡起报纸,已经有几张沾上了罐上的油。文丽不敢冲婆婆生气,冲着佟志说:这是我剪的报,有用的!佟志还没说话,佟母却说:啥子?看上面落了好厚的灰,我要不动,你不晓得放哪辈子去。佟母一边说,一边看着满手灰,又说:这么小的房间,还到处是灰,这窗户还叫窗户吗?乌漆麻黑的。佟志赶紧说:嗨,这不都上班嘛,我们经常打扫的。佟母说:我看不出经常打扫的样子,上班有啥子了不起。新社会,哪个不上班,你几个姐姐家,哪家都比你这里干净,人家也上班啊!扫帚呢?文丽有点急,上前拉住佟母的手,说:妈,你坐了两天两夜,腿都坐麻了吧?我来我来。文丽想不到佟母特有劲儿,根本拽不动佟母。佟母拿起扫帚开始扫地,说:火车上人不多,我睡着过来的,累啥子累。你去做饭,大志和燕妮饿了吧。文丽眼睁睁看着?母扫得满屋是灰,只得叹口气说:妈,你想吃什么?文丽一边说着一边找佟志。佟志正抱着燕妮出门,冲文丽做个鬼脸,关上门。文丽气得直瞪眼。佟母说:我没的啥子想不想的,米饭就行,大志和燕妮要吃啥子?文丽一听米饭就头大,她做不好米饭,就说:我去食堂打吧。佟母抬头问:去食堂干啥?文丽说:食堂米饭做得不错呀,再打俩菜,你一定也饿了吧,自己做多慢啊。佟母放下扫帚说:我做吧,一天到晚就晓得吃食堂,食堂有啥子好嘛,大锅饭,又贵又难吃又没的营养。文丽赶紧说:我做我做。文丽笨手笨脚地煮米饭,不知道水深浅,一会儿觉得水少了,端着锅去水房接水,一会儿又觉得水多了,端着锅到水房倒水,就这么端着锅跑来跑去。庄嫂抱着燕妮过来,走近了,压低声音问:佟子和大庄吹牛呢。你婆婆真来啦?文丽叹口气说:唉!来啦!庄嫂说:四川老太太,特……正说着,门开了,佟母端着簸箕出门。庄嫂立刻满脸堆笑说:哟,是大妈吧?我是淑贞,佟志最好哥们儿大庄的媳妇。早听说你要来,还跟大庄说去车站接你呢。你看你刚下火车怎么就忙上了。我来我来吧。庄嫂说着把燕妮递给文丽,抢过佟母手中的扫帚,就往垃圾箱那儿走。佟母紧跟几步,说:怎么可以麻烦你呢,还是我来吧。佟母这几句说得虽然不太标准,但是普通话。文丽闻言吓一跳,抬头看着佟母的后脑勺,看到佟母回头,赶紧低下头,继续做事。佟母吸着鼻子,用川音对文丽说:怎么有煳味儿啊?哪煳了?文丽赶紧低头打开锅盖,一股白烟从米饭里冒出来。佟母叫着:快快关掉火!文丽一紧张,一手抱孩子,一手调煤油炉,把煤油炉火调得更高,又伸手抓锅,烫得差点摔掉锅,还是庄嫂上前把火关掉。那饭已经煳了。文丽赶紧说:我倒了,再重做吧。佟母皱了下眉,说:怎么可以那么浪费?现在粮食有好困难你晓得不晓得?文丽为难地说:那,这怎么吃呀。佟母问:有葱没得?文丽左右看着说:好像还有一根儿。庄嫂热情地说:我家有,我拿给你。佟母看着米饭,也不抬头地问:你没做过米饭?文丽说:我们北京人不怎么做米饭,主要吃面食。佟母教训道:结婚过日子就要以丈夫口味为主,不会做是理由吗?谁个天生就会啊,不会就学嘛,我教你。文丽瞪着眼睛不说话了。庄嫂拿着葱过来。佟母打开锅盖,把葱插进饭里。庄嫂看着问:大妈,这啥意思?佟母立即用普通话说:葱插进去去煳味,还可以吃,这么好的大米浪费了多可惜。庄嫂抬头看文丽,文丽瞪着眼珠子。佟母又端锅擦炉灶。文丽赶紧把燕妮递到庄嫂手上,抢着做,但一是抢不过佟母,二是还碍手碍脚,弄得佟母怨声载道:你去洗菜!哎呀,没见过这样的媳妇。文丽就发呆了。庄嫂见势头不对,赶紧带着燕妮走了。佟母又说:喊你去洗菜,听到没得?文丽一时竟不知洗什么菜。佟母说:你们想吃啥子菜?你问我?文丽只得拿出两根黄瓜三个西红柿来。佟母手脚利索地收拾好准备炒菜了。文丽说:我来吧,你歇着去。佟母问:你会做腊肉吗?你晓得郫县豆瓣咋个做法吗?文丽虚心地说:你告诉我就得了呗。佟母说:今天我先做,你看着,下一次你做。文丽又不说话了。佟母熟练地摆弄炒菜锅,说:油?文丽赶紧找油瓶子,找不着了,立刻直起腰喊:佟子佟子!佟志从大庄屋里探出头来,问:干吗?文丽问:油瓶呢?佟志一愣,忙说:在水房里忘拿回来了。文丽立刻跑到水房拿来油瓶子。佟母问:怎么找个油瓶还问大志?文丽说:上顿饭是他做的呀,就爱乱扔东西,说他多少回也记不住,你说说他。佟母拉下脸,看一眼文丽,手里炒勺敲得叮当响,说:男人是做大事情的,成天围着灶头转像啥子嘛。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嘛。文丽忍气吞声地说:大家都有工作,谁先到家谁先做饭,现在年轻人都这样。佟母说:谁说都这样?他几个姐姐都有工作,哪个在家里不做饭?文丽嘀咕说:你们外地人那样,我们北京不那样。佟母火了,说:北京人就特殊吗?北京人不是中国人吗?文丽皱着眉又不说话了。油热了。佟母炒菜,立刻炒出一片辣子油烟,呛得文丽鼻涕眼泪一起流。佟母神态自若,说:酱油、味精。文丽张嘴就喊:佟……刚说了一个字,马上咽回去了,在碗架柜里翻翻没有,说:可能用完了,我去买吧。佟母嘀咕着说:算了算了,这也没得那也不晓得,这过的啥子日子嘛!文丽长长叹了口气,不禁想:这老太太啥时走啊!吃饭的时候,佟母没理会文丽,自己盛,把浮头一层好一点的米饭盛出来,给佟志和燕妮。文丽眼巴巴看着婆婆先把一碗煳的放自己跟前,还没转过神来,那剩下的煳饭盛了一碗,就放到文丽跟前了。文丽傻眼了。佟志见了,赶紧说:我爱吃煳的,我们换了吧。佟志拿起自己那碗饭要跟文丽换。佟母用筷子一打佟志的手,说:赶快吃吧,米还换来换去的。佟母率先吃起煳饭来。佟志不敢说什么,也开始吃饭。文丽看着眼前的煳饭,看着佟母吃得那么无所谓,只得端起饭碗。佟母把腊肉盘子推到佟志跟前说:男人就得多吃肉,吃吧吃吧。佟志狼吞虎咽。文丽夹了一块肉给燕妮。燕妮吃一口吐了,说:辣!文丽尝一口也觉辣,随手丢到佟志碗里。佟母盯了文丽一眼,皱起眉头,说:大志,你不是考工程师吗?吃完饭看书去吧。大男人老钻厨房算什么事。文丽把头低了低,却看到了佟志在偷笑……白天好不容易过去了,到了晚上,佟志去了隔壁的宿舍睡了。文丽睡在行军床上。佟母和燕妮睡床上。文丽睡在行军床上难受,又不能翻身弄得床嘎吱响,就睡不着。佟母已经发出了鼾声,燕妮也睡?了。文丽想翻身,行军床发出嘎吱声响,吓得文丽又不敢动了。文丽好容易打了个盹,蚊子在耳边叫,文丽醒了,“啪”的一声打蚊子,没打着,差点把行军床折翻。这下没办法睡了,文丽悄然坐起,正要下床,床又响了。就听见佟母的声音:啥子事儿?文丽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睡吧。佟母嘀咕:做什么事儿都没个章法,一点不像个过日子的人。文丽生了一肚子气,坐下时一头撞到柜子角,惊叫一声。这下把燕妮吵醒了,“哇”一声大哭起来。文丽气得一把揽过燕妮,就往外跑。筒子楼隔壁宿舍的人都睡着了,文丽就用脚踢门,低声喊着:佟志,佟志!佟志一个激灵坐起,头撞到上铺,但顾不得头疼,跳下来就往外跑,他是光着上身,下身就是小裤头。文丽见佟志出来,把哭着的燕妮塞到佟志怀里,回身就往楼外走。佟志赶紧哄着燕妮,赶上文丽问:你这大晚上的,哪儿去啊?文丽说:我睡马路牙子也不受这气了,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我早知道嫁你要受这份气,我才不跟你结婚呢!文丽是伤心了,就哭了。急得佟志左右看着,不住地说: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文丽说:听见怎么啦,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封建思想,把儿媳妇不当人!燕妮看见文丽哭,也跟着哭。佟志忙哄女儿,说:爸爸给你吹口哨!佟志轻声吹起口哨。可是,燕妮听了口哨却尿尿了。佟志大惊,赶紧举起孩子,那尿早已淋了佟志一身。文丽突然笑了,说:叫你吹口哨,我现在算看明白了,恋爱那会儿,你蒙我那些全是假的,就这吹口哨是真的,给孩子把尿还真管用!说着文丽突然僵住了,使劲捅佟志,佟志回头也愣住了。佟母站在楼梯上,手里拿着小毛巾被,正瞪着他们。在路灯映照下,站在高处的佟母,显得高大威严。佟志也吓呆了,结结巴巴地说:妈,你怎么也起来了?佟母走下来,接过燕妮,一边用毛巾被包孩子,一边说:看把孩子冻着了。大人夏天光屁股都没事儿,孩子不一样,孩子抵抗力弱。佟志和文丽愣一下,看佟母抱着孩子上楼,也跟着上了楼。好不容易天亮了,文丽经过半夜的那一出,现在还睡着,但被佟母和佟志的谈话声弄醒了。文丽听佟母说:你这个媳妇倒是个实心眼儿,没什么心计,就是说话声音大。这北方女人都这毛病,粗粗拉拉大大咧咧不是个过日子人。家教看上去也不会太好,脾气还挺拧,说不得碰不得的,平常经常给你气受吧?佟志忙替老婆说好话:怎么会呢,文丽很温柔的。佟母说:温柔能当日子过吗?让她炒个菜连个勺子都不会拿,做一次的油,倒半瓶子,你们那点油票咋个够吃嘛。佟志大咧咧说:嗨,不吃食堂嘛,平常也很少做饭。佟母说:说实话吧大志,真看不出这个女娃儿比姚爱伦强多少。佟志摇头说:妈,不能这么说。佟母说:我知道,但老婆的长相算啥子嘛,又不是贴墙的画,老婆是要实用的,要做家务要带孩子。姚爱伦家教好得很,妈妈是大家庭出来的,就是会教育女儿,做菜特别好吃。那一年,你刚到北京,姚爱伦来咱们家帮我做饭,连你爸爸那么挑嘴的人都说比馆子做得还好吃。这个文丽,我看最多也就会煮大白菜汤。佟志笑着说:妈,找老婆又不是找厨子。佟母说:姚爱伦嘴巴也甜得很啊,声音也温柔,特别会做人,把你爸爸姐姐姐夫都哄得特别高兴。你这个文丽,说她一句,嘴巴噘那么高,能拴一头驴子。佟志听得不耐烦,说:得!妈!我先走了,我上班去了。佟母追着喊:中午回来吃饭啊!文丽听佟志走了,也起来了,饭也没吃,就去上班了。在走出门时,就愣了,看到佟母在拖楼道走廊,整条走廊像被水洗过,湿漉漉的。佟母仍在勤奋地擦着地板,这头拖到那头,那头拖回来,不停地忙碌。庄嫂看了直感叹,还说:大妈,你可真勤快,这走廊有一年没人收拾了,你一来跟过节一样。佟母却说,你们北方人就是不太爱干净,北京风沙这么大,半天擦次灰拖回地都不为过。哪敢一年。哎呀,那样要生病要长虫子的。庄嫂看了文丽从楼道走来,撇了下嘴。文丽想一想对佟母说:妈,明天礼拜天,我们一起去我妈家看看吧,我妈听说你来了,直说要我陪你家里去呢。佟母一听不乐意了,说:我认不得路。文丽说:我陪你去呀。佟母皱着眉头说:我坐不得汽车,晕车。文丽讨好说:那就坐三轮。佟母说:那得好多钱。文丽赶紧说:我出钱。佟母说:你的钱不也是大志的钱吗?大方啥子。文丽郁闷了,想一想,就不再说什么,出门去了。下班后,文丽没回家,直接去了娘家,把佟母来的事和家里人说了。文母听着脸就越拉越长了,说:一听就是找说辞,不就是想让我们主动去看她吗?你说这可真是的,儿女亲家谁见谁不都一样?你到了北京城见见主人也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就那么小家子气?真是没见识,端不上台面。文丽劝道:妈,人家可没那么多话啊,你别上纲上线的。文母说:你还替那老帮子说话!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老太太欺负你了吧?文丽夸口说:你调教出的闺女谁敢欺负啊?文母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说:打你出嫁就担心你不会干家务要受气,心说这佟志虽是个外地人,可上头没个婆婆压着你,也是个好事儿。谁想到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这次来呆多长时间?文丽说:不知道。她家里还一大堆人和事儿呢,她心又那么细,呆不长吧。文父吧嗒吧嗒烟袋子,说:要说呢,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北京也不易,咱尽点地主之谊主动看看亲家,也在情理之中。文丽赶紧点头,说:四川特远,没听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吗,老太太可是从青天上下来的,都累坏了,没劲来看你了。文母拧着脖子说:别找借口了。不去,凭什么我就该低她一头?看她呀。她什么呀,市长啊省长啊,不就一工人嘛。文秀劝道:妈,你这话可只能在家里说,新社会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老大哥。文母说:咱家有多少工人?都是老大哥老大姐。说一千道一万,不去!文丽拉下脸说: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是我和她过日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文母说:这说的什么话?你跟你婆婆那儿受气,回家就拿我撒气啊。你要这样,以后别回家,回来就看你脸子,烦不烦啊。文丽更气了,说:我在家看我婆婆脸,连饭都吃不饱,我倒想回家赔你笑脸,给你说笑话,我笑得出来吗?我都快成旧社会受气的童养媳了我,就指望着回你这儿听几句安慰话,吃点顺口的。你倒好,还火上浇油,哪儿疼你捏咕哪儿,还让不让我活了。文丽说着开始流泪。文秀赶紧安慰,说:妈也是为你好,一听说你婆婆来呀,妈一宿都没睡好,就担心你跟你婆婆处不好。文母叹口气,说:唉,也怨我呀,从小也没怎么调理你。你这个大大咧咧的劲儿,小时候看着好玩儿,成家立业就知道难了。你也别哭了,你婆婆说你几句就说着吧,谁家媳妇不挨婆婆说呢?你问你大姐二姐,还有你妈,不都是眼泪就着稀粥往肚里咽,女人的命她就这样。文秀的眼圈也红了。文父在一边挺尴尬,背冲老婆女儿不说话。文母问:佟志对你还好吧?文丽说:还行吧。文母说:那小子看着还仁义,他要敢跟你婆婆一起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扇他。文丽笑了,说:这话你可别当着燕妮的面说,小丫头快学话了,传到佟志的耳朵里,他不得气死。文母不屑地说:你妈知道分寸,当跟你一样啊……文母虽说不去看佟母,但在文丽走后,和文父商量一下,还是在礼拜天的晚上去了佟志家。佟志家的小房间就挤满了人。佟母非常热情地说着不太地道的普通话,迎接亲家。佟母说:你看你怎么就亲自来了呢,我和文丽说我再住几天,熟悉一下路线我去看你们的,真是不好意思。文母说:你从那么远的天府之国,那么高的山上下来,要搁清朝那会儿还不得走上个把月啊,多不容易啊,尽点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文丽把父亲提来的礼物递给佟志。佟母说:你可太费心了,还拿什么东西啊,真是的。佟志啊,快倒点水。文母客客气气地说:甭麻烦了,我们呆会儿就走。佟母说:那怎么成,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走啊,你坐着,我去准备饭。文母起身,说:哎,你千万别忙,我们是吃了饭来的,就想看看你。我们家文丽在学校啊是优秀生,在单位啊是优秀教师,街坊邻居没有不夸的。可就是一样,老闺女嘛,从小有点惯她,没怎么教她做家务,好在新社会讲究男女平等。我常说小娟啊,你真是有福气啊,你这样粗手笨脚的,要搁旧社会遇到个恶婆婆,你还不得掉上三层皮?文母冲着佟母笑眯眯地又说:你说是不是?佟母勉强点头,说:是啊是啊,其实新社会旧社会,既然有家庭,家务活总是要做的。做姑娘时不会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心放在家里就好。像我那几个女儿,从小也是不爱做家务,我是连打带骂好容易教会了,家务事现在还真是井井有条,婆婆都挺满意的。文母环顾四周,说:这么个小房子能有多少家务活呢。不怕你挑理,小娟结婚那会儿,我还真有点犹豫,我们小娟闺房都比这个大啊。她非要嫁佟志,我也喜欢那孩子,我就说结婚后住家里吧,相互还有个照应,我也能带带小娟,可佟志这孩子好像不大同意。你要是同意,就让佟志住家里吧?佟母被噎住了,说:这是佟志的事儿,我咋能替他做主?文母依然笑着说:我觉得你这话说得特在理,小辈的事儿,老辈人就甭跟着瞎搀和儿,咱这儿吵得翻了天,人家那又好得跟蜜似的。咱图啥呀。走啦走啦。这块衣服料子啊,你留着裁件衣裳,我看你这身材穿旗袍应该不难看。文母说着话人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文父到现在才说上句话:你歇着歇着,小娟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尽管说。孩子心还是善的,对你打心眼儿里也是孝敬的,你就当自个儿孩子,使劲管,没事儿。佟母倒没话说了,正要谦虚。文母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老文同志,干吗呢,拉罗圈尿哪,嗦个没完!文父赶紧就走了。文丽见父母走了,眼圈就红了,也跟了出去。佟母回身看佟志一眼,气呼呼地说:有啥子了不起?北京人就不得了吗?北京也有叫花子也有坏人,以为是北京人说话声调就不一样啊。她不穿的东西给我做旗袍,你妈妈啥子时候穿过旗袍!就没安个好心!说着拿过那块布料扔到佟志怀里:退给她,喊她做旗袍去,打扮成个老妖精才好看呢!佟志手摸着布料,说:妈,你这就是多心了,文丽妈是厉害一点,可对我一直很好的。这块绸子是老太太准备六十大寿穿的,上好的绸子,她妈能拿出来送你,是有诚意的,你就别计较了。北京人本来嘴巴就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佟母闻言接过绸子,也摸了摸,说:唔,你爸爸单位那个厂长老婆好像穿过,好贵的。佟志说:妈,文丽她想做好媳妇的,你也得给她机会啊,再说她爸说的那些不也挺在理嘛。佟母的语气平和了:她爸爸倒是个明白人,她妈妈……正说着文丽进来了,佟母立刻住嘴。文丽一眼看见佟母手里那块绸子,马上过去,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说:妈,我们单位有个同事爸爸就是老裁缝,哪天我请他家来,给你量量。我不建议你穿旗袍,夏天多热啊,现在又不那么流行,还是做件长袖衫吧,中西结合式的。我看我们同事穿过,特漂亮,你身材好,穿着一定特别有气质。佟母被夸得心花怒放,把绸子放回包里,说:都老婆婆了,什么漂亮啊、气质啊。文丽说:你可不显老,比我妈显年轻多了,你和我妈一起走,人家肯定以为你们相差不止十岁,你皮肤多嫩啊。佟母乐得合不拢嘴说:这孩子真会说话。晚上睡觉时,文丽刚躺下,佟志突然推门进屋,上前就拉扯文丽,说:我好不容易把我妈哄走,你赶紧的!文丽忙问:燕妮呢?佟志已经气喘吁吁了,说:邻居大妈那儿。文丽被推得东倒西歪仍不忘干净,说:我得洗洗,一礼拜没洗澡了,味儿死啦!佟志低吼着:洗什么洗,就要这味儿!文丽尖声说:不成不成,你头这什么味儿啊,臭死了,你睡那张床都什么人的啊,你也睡得下去!洗洗去。佟志已经扫兴了,气得拉条毛巾推门出去,说:就你事儿多!两个人一起去了水房,文丽把门关严,佟志冲下头就要走。文丽说:洗干净点,嘴巴臭烘烘的,刷刷牙!文丽自己洗头刷牙弄上了,急得佟志一会儿出门一会儿进门,不停地问:完了没有啊,我妈都快回来啦!文丽说:不可能,她多会说话,整个一话痨。这一摆上你们老家的龙门阵,还不得一个小时。终于,佟志和文丽腻到一处了,可是佟志越急,却越不行了,埋怨道:你说你这人就是穷讲究,哎哟,急死我了!文丽也急了,说:怪谁呀,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老干这种事儿!两个人正折腾着,文丽突然一阵心惊,从佟志肩上扭头望向门口,问:门插上了吗?佟志说:你注意力集中点成吗?想东想西的!这时,两个人就听见推门声,佟母的声音传来:文丽,文丽,在里头吗?又在换衣服啥?佟志和文丽这一通乱,两人都滚到床下,赶紧跳起来,疯狂穿衣服。文丽压着喘气,答应着:啊,马上就来!佟志蹦着高穿裤子,死活扣不上扣子。文丽帮他扣,不料夹着他那活儿了,佟志疼得“哎哟”叫着直蹦高。佟母在门外又喊:“大志,明天看下火车票,我想走了。文丽和佟志都愣住了……佟母走后,佟志和文丽的日子又老样子了。但是国家不是老样子,全国人民都挨饿了。这一天是月末,文丽家里快断粮了,文丽看着饿得大哭的燕妮,泪眼汪汪地瞅刚进门的佟志。佟志苦笑笑,坐到椅子上,从兜里掏出大庄给的两个都是一半的馒头。文丽接过,看着佟志,问:哪儿来的?佟志说:偷的。文丽又问:哪儿偷的?怎么才偷了两个半拉的?佟志说:你这也叫老师说的话?文丽把大半个的馒头递给燕妮。燕妮狂啃,几口吃完,眼巴巴看着另半个馒头。文丽说:这半个给爸爸吃,爸爸上班辛苦,啊。燕妮眼盯着馒头,学说话说:爸爸吃馒头,燕妮吃饱了。佟志过来拿起馒头要给燕妮。文丽拦着接过馒头,放在桌上,拿把小刀切,馒头已经放硬了,刀不利落,一用劲,剩下的一半掉到地上。燕妮捡起来就往嘴里塞。文丽急呼:别,脏!燕妮已经塞到一半,可怜巴巴看着妈妈。文丽一屁股坐下,叹气,端起杯水,说:吃吧!别噎着了!佟志看着苦笑,说:你呀,到什么时候也不忘穷讲究。文丽有气无力地说:你那个脚,冲冲去,多臭了。燕妮爬到爸爸脚上闻味说:爸爸臭。佟志晃晃当当抱起女儿,亲亲女儿的脸说:燕妮臭!文丽看着父女两个闹,一脸安详地笑了。大庄和佟志又在厕所的窗口处抽烟,他们用报纸卷着烟丝抽,烟味很重。忽然,走廊上响起庄嫂又高又亮的嗓门:大庄!大庄一激灵,赶紧将烟掐熄。佟志笑了,说:你老婆生儿子以后,声音都不一样了。大庄钻出厕所,就听外面庄嫂一阵训斥:又抽又抽!早晚家里那点钱都让你抽没了!大庄辩解说:我没抽烟,我抽的是茄子叶。佟志听了一愣,赶紧举起手中烟末凑到鼻子前,立刻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佟志掐了烟,出厕所回了自己家门,进屋看看文丽还没睡,说:睡吧。文丽起身往外走。佟志问:还洗啊?文丽说:不洗更睡不着,睡不着更饿,你让我洗吧,你和燕妮睡。水房里文丽正洗漱着,庄嫂拎着桶水进来,见文丽刷牙,探头看文丽嘴里并无牙膏泡沫,庄嫂嘻嘻笑着说:我看你用啥刷牙,我寻思着,现在饭都吃不饱,你还买牙膏牙粉啊?文丽嗽口水吐掉,说:什么牙膏,我都大半年没用牙膏了,就泡点盐水。庄嫂问:那管用吗?文丽说:嗨,就是去去嘴里那味儿呗。庄嫂说:你们读书人,讲究是多。庄嫂提着桶走几步,走到门口回过头,犹豫着又问:你家粮食够吃吗?文丽立刻盯住庄嫂问:你家见底儿啦?庄嫂说:没有,我是说我老家捎来点高粱米,你拿点去。文丽不好意思了,说:这怎么好意思,你家小子,正长身体呢!庄嫂一笑,说:北京人可能吃不惯高粱米,别瞅着不如大米好吃,可禁饿,吃一顿一天都能顶下来,我们大庄和我儿子全靠吃这个。文丽说:不用不用。庄嫂看了文丽一下说:得,我煮好了给你盛一碗。文丽愣了片刻,手捂住了胃,她真的饿了。文丽蔫头蔫脑地进了门,一进门就翻东西,翻了半天,啥没找着。佟志把孩子放床上问:找什么呢?文丽说:一会儿庄嫂要送高粱米来,你说她老送东西,我不回送点什么,多不合适啊,可你说咱家除了书还有什么?佟志感叹说:人家也不图你什么,街坊邻居的困难年头互相帮助,想那么多干什么?文丽说:就你不想!佟志说:以后馊了的东西,别吃了,你这么臭讲究的人,吃什么吃呀!文丽说:不吃了多可惜啊!你说我都两个月没来月经了,不会真有什么吧?我们学校有个老师特会看相,说什么都特准,说我要真有了,肯定是个儿子。佟志说:听我师傅说,我们厂未婚女青工因为营养不良,一多半儿都不来月经了,工会正想办法改善生活呢。文丽愣着,难过地说:好容易高兴一会儿,你可真能扫兴!佟志说:咱睡吧,白天我眯了一觉,我做梦吃红烧肉呢!文丽说:明天回趟我妈家吧。佟志点了点头。次日,是周末。下午,佟志和文丽带着燕妮,犹犹豫豫地去了文家。一家人吃饭时,桌上只有一份菜,文母端着菜盘子,给每个人的碗里分菜,分得非常公正,不多不少。燕妮风快地吃完了,盯着菜盘子看。文丽看了,正要把自己碗里的菜拨到燕妮碗里,佟志先一步把自己碗里的菜全部拨到燕妮的碗里,然后笑笑说:我这几天有点胃疼,不太饿。文母没说话,将自己碗里的菜拨到佟志的碗里。佟志愣一下,抬头看文母,文母已经离开了桌子,盛汤去了。文丽碰一下佟志,说:吃吧。吃完了饭,佟志和文丽抱着燕妮回家,两人闷头走着,文丽也不说话。走到街口时,文秀追上来,把文慧带来的布口袋塞到文丽的怀里。文丽赶紧推托,说:这是二姐给妈的,我已经拿一半儿了。文秀说:妈让给你,说你不会过日子,瞧燕妮饿的那样了,别争了,拿去吧!文丽拿着口袋,无言了。看着文秀走了,两个人又闷头走几步。佟志说:以后别空着手回家了,现在大家都这么紧张,又吃又拿真不行。文丽说:那不是我妈嘛,小心眼儿!佟志感叹说:你妈也不是地主,也不容易。文丽说:你当我好意思哪。我妈就爱吃个鸡蛋糕,跟我大姐叨咕过好几回,也没钱买。文丽说着眼睛红了。佟志说:等我们厂养鸡厂盖得了,发了鸡蛋给你妈送一篮子去,做他十斤鸡蛋糕,不就鸡蛋糕嘛,又不是导弹。燕妮听见了喊着:我要吃导弹。佟志和文丽乐了。", "summary": "文丽曾就读师范学校,钟老师是她的老师,但因政治原因钟老师被打成右派,文丽对此非常难过。佟志因文丽对钟老师的关心而嫉妒。文丽的同情心和佟志的嫉妒心导致两人争吵,使他们的夫妻生活产生摩擦。文丽怀孕后,家中的气氛有所缓和,但随着佟母与文丽的矛盾不断升级,两人的观念差异越来越大。佟母坚持传统观念,而文丽有自己的工作和独立思想。佟志在母亲的影响下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文丽的家人也有所介入。文丽的母亲对佟母的到来也很不满。文丽左右为难,她试图平衡两家的关系,但往往事与愿违。随着国家的困难时期到来,文丽家的生活也变得拮据。佟志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偷馒头,文丽则尽力节省。文丽和佟志的婚姻面临着更大的考验。在一次聚餐中,文丽的家人尽力公平地分配有限的食物,但燕妮还是饥饿。文丽和佟志都试图将自己的食物让给燕妮,而文丽的母亲则将自己的份额给了佟志。"} {"context": "韩柏急如丧家之犬。嘴角带着血污。跄踉由秘道另一出口,一所无人的小房屋奔出长冲后,立时贴着墙边狂乱奔逃。一时也不知应打那里逃走,却自然而然往韩家大宅的方向奔去,毕竟那是他渡过了十多年的“家”。他心中只想着如何回去救秦梦瑶,以他一人之力,实无方法胜过里赤媚。唯一的办法,是去找到能助他的范良极。希望凭两人联手之力,对付这技艺惊人的凶魔。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骇然回头望去,只见里赤媚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在后方百步许外追过来。韩柏头皮发麻,心中大叫“我的娘呀!”强提一口真气。顾不得像翻转了过来般的五脏六腑的伤痛,加速逃去。刹那间到了韩家大宅的正门处。这时韩家内除了下人外,大部份人都聚在正厅里,等待着黎明的来临,想起长白的人天一亮便大军压境,来与问罪之师,谁还睡得着?云清呷了一口茶,喝得口也淡了,看着缩在耳斗篷里的五小姐宁芷,道:“宁芷你要不要睡上一会儿?”宁芷摇了摇头,深情地望向坐在她旁的马峻声。马峻声轻轻道:“就这样闭上眼睛睡一会吧!”韩宁芷对他倒听话得很,缓缓合上原本明亮但现在却失去了神的眼睛,却不知能否睡着。大少爷希文向父亲韩天德道:“不舍大师去了一整晚,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赶回来?”韩天德无精打地摇摇头,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认为不舍赶不来了。二小姐慧芷和四小姐兰芷脸上都现出担忧的神色。三少爷韩希武闷哼一声,不可一世地道:“我才不信长白的人是三头六臂,师傅答应了天亮时来此助阵,有他老人家在,谁还敢乱来?”提起师傅“戟怪”夏厚行,他更是神气了。众人还未来得及对他的大口气作出反应,“轰:!”一声两重院落外的正门传来惊天动地的一下震晌。众人愕然,难道长白的人不但来早了,还公然破门而入?念头还未完,一把雄壮的男声在正门处大叹道:“我是韩柏|。快起来!不得了:人妖来了!”声音由远而近。直闯进来。众人听得韩柏之名,真是晴天霹雳。齐齐色变。反而听不清楚最后那几句话。闭目养神的五小姐韩宁芷猛然惊起,脸无血色,颤声叫道:“小柏又来索命了!”云清听得浑身一震,望向马峻声。马峻声避开她锐利的眼光,拔剑而起,沉声道:“让我去看看谁在装神弄鬼?”二小姐慧芷低声安慰宁芷道:“不像小柏的声音。”“砰!”厅门打开,一名形相恢宏的年青男子气急败坏冲了进来,唇角仍带着血污。当然是被里赤媚得无路可逃的韩柏。众人愕然望向他。云清当然认得他,又曾听过范良极唤他作柏儿,但却从没把他联想到韩府凶案那“韩柏”的身上,只知他武功高强之极,如此怆惶奔来,自是大大不妥。双光刃立时来到手里,飘身而起,准备应变,不知如何,对这韩柏她心中竟泛起了亲切的感觉。韩希武这些日来早蹩了满肚子闷气,见云清一副战斗样儿,私心窃喜,连忙提起放在一旁的长戟,由左侧向韩柏攻去。韩天德长身而起。摆开架势,准备应忖这不速之客,韩希文也连忙找出剑来,护在三位妹之前,严阵以待。韩柏一见韩天德,早忘了对方不认得自己,大叫道:“老爷本好了:快唤八派的人来!”又同云清嚷道:“云清那……噢:不!”这时韩希武的长戟攻至。韩柏看也不看,伸手一拨一拖,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扯来,韩希武身不由己,跄踉往韩柏身后跌去,长戟刚好迎向一道鬼魅般闪入厅内的影子去。韩宁芷瞪着韩柏,全身发抖尖叫:“真是小柏……我认得他说话的声音,鬼!”众人里以云清武功最高,眼力亦见最高明,一见里赤媚闪电般的身法,便知要糟,娇叱一声,越过韩柏,往里赤媚攻去,希望可以救回韩希武。众人都以为她要对付韩柏,岂知却是攻向跟着追来的另一人,一时都弄糊涂了。这时韩希武的长戟眼看要刺中里赤媚。里赤媚亦像韩柏那样,眼尾也不扫韩希武一眼,劈手执着戟头,像扔废纸般随手向后抛去。韩希武刚给韩柏扯得只剩三魂却不见了七魄,现在又再给人抓着兵器,那还不学乖了,急忙松手,岂知戟身传来一股奇怪的黏力,使他欲放手也不能,眼前一花,给人转了出厅外,跌个七荤八素,今趟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霉运。云清的双光刃,一上一下,分取里赤媚的喉结和榴中两大穴。里赤媚一声长笑,奇异地闪了一闪,不但让云清凌厉的双光刃完全刺空,还避过了云清,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韩拍的背心。韩柏见厅内除云清外,再无某他高手,心知要糟,同时也因引狼入室后悔万分。高呼道:“老爷小姐快逃!”反手一拳迎向里赤媚的掌。“蓬!”韩柏凌空飞跌,来到另一边大厅通往后院的大门旁。这次他用了卸劲,虽整条手臂痛楚不堪,却没有受到更严重的内伤。马峻声和韩天德同声大喝,一剑双掌,齐往里赤媚攻去,云清这时又回过双光刃来,由后方配合着两人夹击这不可一世的蒙古高手。直到这刻,众人仍不知里赤媚是谁,就这样糊里糊涂动上了手。韩柏咬牙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里赤媚你要杀我便跟来。”撞门而去。众人听得里赤媚之名,无不色变。里赤媚怒喝一声“滚开”,化出千百重掌影,云清、马峻声和韩天德三人有若触电,抛跌开去,看似凌厉的攻势完全瓦解冰消。其它人眼前一花,里赤媚便消失不见,骇然下脸脸相觑。韩柏刚掠进内院,里赤媚从后追至。韩柏知道逃也逃不得多远,把心一横,移往练武场内,向着武庳大门扑去。里赤媚如影附形,蓦地增速,刹那间追到他身后两丈处,凌空一指戮去。韩柏离地腾升,避过可洞穿将壁的指风,“砰”一声以肩头撞断门锁,贴着门楣滚进武库里去。里赤媚冷哼一声,旋风般抢进去,才越过门槛,眼前精光一片,寒锋扑脸而来,他不慌不忙,一指弹出,岂知刀光再闪,还改变了角度,往他下腹削来。里赤媚心中一懔,暗忖这是什么兵器,如此凌厉,翻身跃起,越过韩柏头顶时,右手五指箕张,抓向韩柏的天灵盖。韩柏哈哈一笑,微一蹲低。手中利刃往上挑去刀气大盛,呼啸声响彻武库。“叮!”里赤媚化抓为叩,曲指在刀尖处。韩柚闷哼一声,翻倒地上,手一挥,断了刀尖的东洋刀化作一道电芒,脱手向掠往武库中心处的里赤媚射去。里赤媚后脚一伸,飞东洋刀,落到地上时,韩柏又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关刀,摆开架势,遥指着他。里赤媚缓缓转身,含笑道:“韩兄似乎突然回复了信心,不知是何缘故?”韩柏仰天一笑,道:“斗不赢。不过一死,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想不到我和方夜羽黎明前武库之会,竟换了你来,看刀!”里赤媚嘴角微带冷笑,看着韩柏按着奇怪的步法,大关刀亦不断改变着角度,向着自己攻过来。心中一栗。这韩柏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那样。难道黎明前的一刻,真也是他的最佳时刻?秦梦瑶叫了声“失陪了”,身法由慢转快,倏忽间迫至吃了暗亏的苦别行身前,手撮成剑,往苦别行刺去。苦别行厉啸一声,无奈下双手一送,铁钵再从怀里旋飞出来,化作一连串光影,迎向秦梦瑶以手代剑的一击,同时往后疾退。其它三僧见状知道不妙,分由三方赶来。施以援手,容白正雅的距离最远。但他手中珠串扬起。五粒佛珠射了出来,分取秦梦瑶背上五处大穴,却是后发先至。秦梦瑶娇叱一声,左右掌尖发出“嗤嗤”气劲。不攻向苦别行,而向由左右两方攻来的哈赤知间和宁尔芝兰刺去,同时腾身而起,避过后面袭来的佛珠,右足点在铁钵的中心处。铁钵去势与高度竟无丝毫变,带着秦梦瑶斜飞往容白正雅头项的上空,直与云而去的仙子无异。三僧都以为她必是乘势追击苦别行,以攻破苦别行那一方的封锁,岂知她忽然藉飞钵改变了方向,一呆下秦梦瑶来到了容白正雅的后上方。容白正雅怒哼一声,手上珠串化作点点寒光,往秦梦瑶上去。秦梦瑶娇笑道:“还你托钵!”脚下微一用力,铁钵旋下,削往容白正雅的脸门,人却翔飞开去,没进暗点里。容白正雅最接近秦梦瑶,本欲追截,但铁钵削来,惟有一手接过,这时秦梦瑶早消失得影踪全无。其它二僧赶到他身旁,都是脸色阴沉。亦知闲沉声道:“此女一日不除,我们南北藏武林,休想再抬起头来做人。”里赤媚两手探出,一把捏着韩柏怒涛击岸般劈过来的关刀,手法之准。胆量之大,可令任何人瞪目结舌。韩柏却不慌不忙,趁里赤媚藉着关刀吐出内劲前,转着旋了开去,再回来时,手中拿了枝长达丈半的方天画戟,他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放的位置,要那件兵器,便那件兵器。里赤媚用力一拗,“啪”一声,关刀的身立时折断,随手抛开。韩柏豪气狂涌,感到痛快之极,身上伤势像差不多全好了似的,两手一颤,戟影漫天涌出,刺挥劈戮,眨眼间将里赤媚困在戟影里。里赤媚吃亏在刚才见韩柏关刀使得大开大阖。以为对方运起重兵器来,走的亦必是这种路子,由于心有定见,加上这韩府终是八派之地,心切速投速决,所以一出手,便以硬制硬,以强攻强,岂知韩柏戟法一变,既凌厉无比,但又是细密如绵,将戟性发挥至极限,比之韩希武真有天坏之别。里赤媚挡了十七击后,才找到一线空隙,掌背扫在戟身处。“啪!”方天寿戟应声折断。里赤媚心想这次还不取你韩柏狗命,正要仗着魅变之术,抢入韩柏中门,于敌致命一击。韩柏脸上露出个神秘微笑,手一扬,十多个铁弹,由怀里掏出来,连里赤媚的眼力也不知他何时取得了暗器。里赤媚左右摇闪,十指屈弹。挡开把去路完全封锁的暗器时,韩柏横移往武库右侧,探手从墙上取下一盾一刀,狂喝一声,又再攻来,竟是愈战愈勇,毫无怯意。里赤媚心叫不好,高手争战之道,最紧要在于料敌机先,可是这韩柏上承赤尊信精通天下各类兵器的本领,每拿起一样兵器,便能将武器的特性发挥出来,而当他把握到对方的路子时,韩柏早换了另一种武器,这种打法。可能很有趣,但却绝不适合在这随时有八派的人到来干预的时刻。韩柏猛虎般攻至,盾牌底锋利的边缘横削下阴,劲风狂扑而来。里赤媚哈哈一笑,用脚挑起身旁一个放满了兵器的兵器架,十多件兵器连着铁架泰山盖顶般往韩柏压去。韩柏怒叱一声。横移一旁,将另一个兵器架撞跌地上。里赤媚又挑起另一个兵器架往韩柏压去,两手更左右开弓,不断拔出各种不同兵器,往韩柏掷去,每一掷都贯满真劲。一时间武库内混乱至极点,韩柏运盾挥刀、一边将掷来的兵器挡格挑飞,一边又要避开压来的兵器架。金属撞击声和兵器铁架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如将漫天雷暴。搬到了这武库之内。韩柏心中叫苦,也不知挡了对方多少“明器”,“当”一声大震。精铁打造的盾牌终片片碎裂,正要运刀挑开对方挪来的一柄大斧,才发觉大刀亦只剩下了半截。这时武库内没有一个兵器架仍是竖立着的,兵器倒满一地,现出武库那庞大的空间来。韩柏抛开断刀,一手接着大斧,旋了一个转,化去斧身带着的狂猛劲道,再转回来,还对着里赤媚。里赤媚并非要给韩柏喘息的机会,而是刚才那种打法,最损耗真元,故不得不用点时间凝聚真气,才能再出手。韩柏眼耳口鼻全渗出了鲜血,形状可怖之极,但眼神仍然坚定,完全是一副拚死力战的气概。两人交手至今,全是以快打快,别人要长时间才能完成的连串动作,他们却是在刹那间完成,所以由武库内交手开始,到了这刻,绝不会超过一盏热茶的工夫,由此亦可知战况的惨烈凶险。韩柏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撑多人,脑筋一转,提着兵器退往后墙。气机感应下,里赤媚怒鹰扰免般飞掠过来,双掌全力猛击韩柏。劲风满库。韩柏在对方惊人的气动下,连呼吸也有困难,抛开大斧,往前滚去,顺手执着地上一枝长枪,往上挑去。里赤媚一声长笑,空中一个翻滚,踢在枪尖上,一指隔空往韩柏右眼戳去,劲气破空,发出嗤嗤嘶叫。长枪荡开,韩柏滚往一侧,避还过指风。跳起来时,手上多了个流星,一扬手。向着扑来的里赤媚迎头撞去。里赤媚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竟侧身以肩头撞在流星上,同时欺入韩柏空门大开的中路,一掌拍出,心想今次若让你有机会再拿起另一件武器,我里赤媚三个字真要倒转来为才成。韩柏大叫道:“来得好!”觑准来势。猛一转身,弓起背脊。里赤媚心叫不妥,掌巳印实韩柏背上,触掌处软软柔柔,原来竟是印在韩柏用手掌贴在背都的护体软甲上。软甲碎裂。韩柏喷出今晚的第三口血。但后脚一伸,正击在里赤媚小肮处。里赤媚跄踉后退,嘴角溢出血丝,交手至今,他还是首次中招。韩柏乘着掌势,借力往武库的后门飞掠过去。里赤媚眼中闪过骇人的杀机,抹去嘴角血清,双足一屈一弹,箭矢离弦般往韩柏射去,此人城府极深,直到这刻,才动了真怒。离开后门,是韩家的后花园,也是货仓和马庳的所在处。里赤媚那全力一掌,虽说被软甲化去了大半力道,仍是非同小可,韩柏伤上加伤,知道自己若再如此舍命狂奔,不出百步必吐血倒地。人声这时由武库另一方传来,可惜却是远水难救近火。天色微明下,后花园的景像是如此地亲切和熟悉。身后衣袂破风声紧迫而来。韩柏心中早有定计,嘬唇尖啸。一声马嘶,接着是木栏折断的声音,一道灰影,由马庳飞窜出来。韩柏大喜,赶上连浪翻云也要称赞的良驹灰儿,跃上马背,大叫道:“灰儿呀:救我!”里赤媚扑至,一掌往灰儿凌空声去。韩柏大惊下一抽马鞭叫道:“快跳!”灰儿像有灵性般原地跃起。落到地上时,放开四蹄。朝后花园的大后门箭般射去,倏地将与里赤媚的距离拉远了二十多步。里赤媚想不到这灰马如此神骏,竟能突然发力,虽是这样。但以他的魅变身法。绝对有把握在百丈之内追上这负着韩柏的健马。“砰!”韩柏发出一道劈空掌力,撞木栏门闩,再吐出一小口血。伏在灰儿背上破门而出。转入长街。灰儿仰天一阵嘶叫,兴奋万状,放开四蹄,往长街另一端窜去。里赤媚亦将身法展至极尽,追了出来,速度果胜过灰儿少许,逐渐追上。韩柏回头望去,骇然发觉里赤媚追至十丈之内,连忙叫道:“灰儿:快点呀!”灰儿直喷白气,但已无法再加速。里赤媚又赶近了两丈,鬼魅般往韩柏和灰儿掠去。日出黄昏暗寂静的长街,充塞着急剧的马蹄声。里赤媚右手暗聚功力,准备再迫前一丈。立施辣手,只要击毙这灰马,韩柏除了束手待毙外。还能斡什么?就在这千钩一发的时刻,一道惊人剑气发自街旁左方的屋顶上,破空而下,笼罩着里赤媚上方所有空间。即管以里赤媚之能,也不得不煞止前冲之势,提掌迎去。蹄声远去,只是这一瞬间,灰儿早背着韩柏,切入另一条长街,消失在转角处。“蓬!”掌剑交击。里赤媚全身一震。对方又飘飞而起,落在街心,挡着了去路,姿态美妙非凡。原来是刚脱出重围的秦梦瑶。里赤媚知道暂时难以再追赶韩柏,不过却并不担心,因为他们早出动了所有人手,封锁了往城外去的所有要道和出口,只要韩柏还留在城里,休想逃过他们的手底下。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抛开韩柏的事不去想。眼光落到秦梦瑶手持的古剑上。知道秦梦瑶到过何旗扬处,取回古剑,当然也见到了何旗扬的身。里亦媚微微一笑道:“梦瑶小姐,今晚与青藏四密之战,当使小姐扬威中外,留下美名。”秦梦瑶回剑鞘内,亭亭而立,淡淡道:“尝间魅变之术,威慑域外,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里赤媚柔声道:“看到梦瑶小姐还剑鞘内,里某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不知里某现在若要离去,梦瑶小姐是否会剑再出鞘?”秦梦瑶留心打量这充满邪异魅力,同时具备了吸引男性和女性条件的蒙古高手,点头道:“你既能指使青藏四密把我留住一炷香的时间,梦瑶怎可不作回报?”里赤媚暗察韩柏那一脚造成的伤势,知道现在实不宜与秦梦瑶这类深不可测的高手硬来,当机立断道:“好:那我便答应梦瑶小姐在一个时辰内,完全不理会韩柏,如此里某便不须与小姐兵刀相见了。”秦梦瑶心中一懔,在某一个角度看,里赤媚实在比庞斑更可怕。因为里赤媚正是那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性格,像现在当他计算过不宜动手,便什么也可以抛在一旁。秦梦瑶轻叹道:“里老师请吧!”里赤媚拱手为礼。腾身而起,疾掠而去。一道人影落在秦梦瑶身旁,原来是白衣如云的不舍。秦梦瑶道:“他发觉了大师在旁窥视。”不舍脸色凝重道:“只看他走时所挑的方向,刚好是和我的位置成一直线的反方向,便可知瞒不过他,可恨我们不能不顾师门令,联手对付他,否则可断去方夜羽右臂。”秦梦瑶摇头道:“凭他的魅变身法,他若打定主意要逃走,我们恐亦拦他不住。”不舍抬头仰望天色,道:“天亮了:他们也该快来了。”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来到岸边的房舍顶上,躲在暗处,往外观看。码头处灯火通明,除刁项等一众魅影剑派高手外。还有十多名陌生男子其中一个赫然是脸色苍白,包扎着伤口的“白发”柳摇技。谷倩莲在风行烈耳旁道:“看:刁辟情那死鬼果真给白发鬼治好了。”风行烈不知谁才是刁辟情,经谷倩莲括点后,才把站在刁项旁的青脸男子认出来,火光里刁辟情脸色阴沉之极,两眼凶光闪闪。刁家的大船泊在岸旁,黑沉沉的只有主舱和船首亮着了照明的风灯。谷倩莲又道:“他们呆在那里干什么,为何还不来捉我们?”风行烈给她如兰之气喷得耳朵痒痒的,但又有另一番亲切舒服的滋味。也将嘴巴凑到她耳旁道:“为何不见那刁夫人和南婆?难道仍在船上?”谷倩莲娇厅一颤,在风行烈耳旁道:“原来耳朵会这么痒的,真好玩。”如此亲热话儿,出自这娇灵俏皮的美女之口。风行烈心中一荡,差点便想亲她一口,但想到大敌当前,连忙压下绮念,低呼道:“看:”谷倩莲的心神集中在风行烈身上,茫然道:“看什么?”风行烈道:“有五艘大船正在驶来。”谷倩莲运足目力,往江上望去,暗沉沉的江上果有数十点灯火在远方移动着,却分辨不出是多少艘船。风行烈的手又按在她背上,输入功力。谷倩莲舒服得“依唔”一声,才往江上再望去,这次果然看到驶来的是五艘三桅的大风帆,一震道:“雏怪他们点亮了这么多火把,原来是等船到,噢:不好:难道是用来进攻双修府的船队?”风行烈并不答她,轻呼道:“看:那刁夫人和南婆下船了。”不用风行烈提醒,谷倩莲也看到她们正从踏板由船上缓缓走下码头,直到这刻,她仍很难相信这刁夫人是个比刁项更厉害的高手。风行烈道:“谷小姐:有没有兴趣趁天亮前,到江里玩耍一番?”谷倩莲一呆道:“你……你难道想……”风行烈点头道:“不管对方来的是什么人,总不会是善男信女,一到天亮便会开始搜捕我们,你欢喜做猫还是做耗子?”谷倩莲轻轻应道:“希望江水不是太冷就好了。”韩柏策着灰儿,在大街狂奔着,迷糊间也不知走了多远。马后风声再起。韩柏心叫完了,一个飞身翻落马背,厉叫道:“灰儿快逃命!”双脚一软,便倒地上。灰儿一声悲啸,双蹄扬起,吐着白沫,又跑了回来。韩柏坐了起来,一个人影闪到眼前,喝道:“没有我的逃走本领,便不要学人家偷东西,弄成这一副样子。”韩柏大喜抬头,原来是范良极。范良极看到他满脸血污的样子,吓了一跳,怒道:“谁把你弄成那样子,告诉我,待我为你讨回公道。”这时灰“走到韩柏身旁,将头亲热地塞在韩柏怀里,不住低嘶。韩柏按着灰儿马显,借力站了起来,爱地拍着灰儿,喘息着道:“是里赤媚。你将就点看看要怎样教训教训他!”范良极脸色一变,咕哝数声,将要为韩柏讨回公道一事强塞了回去,回头看看清晨前的长街一眼,道:“快随我来!”韩柏牵着灰儿跟着他转入横巷,依他之言左转右走,范良极还不时窜高跃低,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走了好一会后,到了一处林木婆娑的地方,里面原来有一座精致的房舍。“呀!”门推了开来,柔柔一脸惊喜,冲了出来,见到韩柏不似人形的样子,眼夺眶而出,正要扑入韩柏怀内,给范良极一把扯着,道:“小妹你若撞多他一下,保让他会四分五裂,变作十多块臭肉。”韩柏愕然道:“你叫她作什么?”柔柔含羞道:“范大哥认了我作他的义妹,我本想待你回来先问过你,但范大哥说……范大哥说……”范良极道:“我说你死了出去,不知是否还有命死回来,怎么样:怕什么说给他听!”一副寻故闹事的恶样儿。韩柏道:“我不是反对这个,只是认为你应认她作义孙女。又或义曾孙女才较适合,哈……呀!”才笑了两声,胸腹处像给什么硬物重重捣了一下,痛得冷汗也冒了出来,脸上连一点血色亦没有了。柔柔惶急万分,扶着他泪水直流道:“谁把你伤成那样子,范大哥?怎么办才好呢?”范良极由怀里掏出那瓶仍有大半剩下的复禅膏,无限惋惜地道:“唉!又要糟塌这救命的灵药,快张开口来。”韩柏张开了口。范良极手按在瓶盖上。却不披开来,冷冷道:“又不知自己道行未够,明知方夜羽不会放过你,还四处乱闯……”柔柔知他骂起人来,休想在短时间内停止,哀求道:“范大哥!”范良极怒哼一声,拔开瓶盖,将剩下的复宵一股脑儿全倒进韩柏张开待哺的大口里,清香盈室。韩柏感到一股冰寒,未到腹里,在咽喉化开,变作无数寒气,透入奇经八脉之内,舒服之极,打了个呵欠,道:“我想睡上一觉!”范良极喝道:“你想死便睡吧: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站在这里运气疗伤,一是倒塞在茅厕内睡觉,你选那样?”韩柏知他馀怒未消,乖乖闭上眼睛。凝神运气,不一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范良极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愕然道:“看来这小子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转向柔柔道:“小妹进去拣件较醒神的高丽戏服,好让这小子待会演一台好戏给我们看,还要一盘热水给他梳洗。我不想堂堂武昌府的府台大人,要被迫嗅他发出来的臭气。”柔柔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低问道:“这办法真行得通吗?”范良极走到柔柔身旁,轻轻拍了她香肩两下,爱怜地道:“不用怕,万事有你范大哥顶着,文的不成,便来武的。这家伙今趟能从里赤媚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也不知行了多么大的好运,下次是否还有这种运道,我实在非常怀疑,所以我们不能不押他一注,只有我这没有人能想出来的方法,才有希望使我们安然逃出武昌城去。”卯时末。谢峰坐在醉仙楼楼上临街的一桌,默默喝着间茶,陪着他的还有长白的另两名种子高手“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他们是第一批进来喝早茶的客人,十多张台子,到现在仍只有疏疏落落约五、六个茶客,每个人都是悠闲自在,好象好几年也没有干过任何正事的样子。一名伙记捧着糕点。过来叫卖,给谢峰寒光闪闪的锐目一瞪,吓得立时走了开去,连叫卖的声音也低弱了下来。鸿达才在旁低声道:“师兄:假设不舍不肯将马小贼交出来,我们是否真要翻脸动手?”谢峰知道那晚庞斑点在鸿达才头上那一脚,把这师弟的想法改变了很多,不禁更痛恨不舍的攻于心计,巧妙地旧造出大敌当前的气氛,使八派大多数人都禁不住希望团结,而不是分裂。难道自已的儿子便要如此枉死不成?不!绝不!郑卿娇接口道:“翻脸动手并不是办法,若不舍决意护短。我们就将整件事摆上十二元老会的桌上,由他们评个公道。”谢峰冷哼道:“十二元老会少林占了三席,我们只有两席,若这事拿到元老会去决定,我们岂非要任人宰割吗?”心想,看来这师弟师妹早私下商量过了,否则怎会如此口径一致。鸿达才和郑卿娇还想说话,一名长白的弟子来到桌旁,施礼后坐下低声道:“昨晚武昌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不但有人硬闯韩府。连何旗扬也在家中给人宰掉了。”鸿郑两人失声道:“什么?”谢峰最是冷静,双目精芒闪过。沉声道:“详细道来!”那弟子道:“据我们在官府的人放出来的消息说,打斗发生在下半夜,住在那里的人都不敢走出来看,到天亮时,才发觉何旗扬伏后园里。围墙还破了个人形大洞。”接着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何旗扬身全无伤痕,看来是给一阴柔之极的掌力所伤,且是一击致命,连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谢峰听得脸色戏变,沉吟一会后,问道:“韩府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有不舍在,谁敢到那里去撒野?”弟子道:“据我们收买了的韩府下人说,事情更是奇怪吓人。”顿了顿才续道:“不舍似乎并不在韩府,剩下其它人在大厅守候天明,到黎明前,有个自称韩柏的怪人破门闯入韩府,将睡了的人都惊醒了过来。”鸿达才和郑卿娇固是目瞪口呆,连谢峰也骇然道:“什么?韩柏?他不是连坟也给人掘了吗:”那弟子亦见惴惴然道:“正是那韩柏,不过声音样貌却全变了,但叫起老爷小姐的那种语气,据说却神似非常。”谢峰神情一动道:“这人现在是否还在韩府?”弟子摇头道:“我们的人也说得不大清楚,好象是耶韩柏给人追杀下逃到那里去,还发生了一轮激烈的打斗,武库内的东西全给打倒地上,韩天德、云清和马峻声都负了伤,不过看来并不大严重。”三人再次色变。这时另一名弟子到来道:“谢师叔:西宁的简爷和沙爷来了!”谢峰首次露出欢容,喜道:“快请他们上来!”不舍立在近厅门处,迎接刚到来的小半道人和由冷铁心率领的古剑池一众年青高手。当日在酒楼兴韩柏等争斗的几名后起之秀骆武修、查震行等全来了。池主冷别情的爱女,曾好心肠地赠何旗扬一粒回天丹的冷凤当然也在其中。风行烈双掌上推,托在跃离江水的谷倩莲纤足之底,谷倩莲借力贴着船身,升上了甲板。半晌之后。谷倩莲的俏脸在甲板上伸了出来,向他装了个可爱的鬼脸,秀发上的水珠往脸流下来。风行烈哑然失笑。双掌按在船身运劲一吸,借力腾身而起,来到了谷倩莲身旁。两人都是湿淋淋的,水珠不断下滴。甲板这边是背对着岸的那边,现正空无一人。谷倩莲低呼道:“现在干什么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湿衣。紧贴身上,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极是动人。风行烈却视若无睹,只是望着落了下来的风帆,吩咐道:“你负责监视岸旁的动静,若见到有任何人想返回船上,立即示警。”转身欲去。谷倩莲见他无动于中,暗自恼恨,又莫奈伊何,一把扯着他,叹道:“你要去干甚么?”风行烈微笑道:“我要去服侍仍留守船上的人。”谷倩莲放开了他,待他消失在前舱处后,跺了跺脚,才闪到了船尾一个隐蔽的地方,往江上和岸上望去。在熹微的晨光里,五艘大船陆续移靠江边,风帆都没有落下,看情形是准备可随时起航。谷倩莲眉头大皱,纵使他们劫船成功,在对方人手充足下,当会很快追上他们。那时在茫茫大江之上。逃走更是困难了。风行烈这计划大胆是够大胆了,看来却不是太行得通。更何况扬帆开航,是需要一段时间。极可能船未离岸,便给敌人攻上来了。会想下去,芳心愈乱,差点想转头去找风行烈,硬架着这没商没量的人立即逃走。“隆隆”声中,带头的三桅大船首先泊在岸旁,伸下了一道长长的踏板,十多名高矮不一的汉子,从船上走下来。早候在一旁的刁项和柳摇枝等人,迎了上去。谷倩莲强压着忐忑乱跳的芳心,凝神往落船的人望去。十多人中她只认出了三人,一个是藉方夜羽之力登上尊信门门主之位的“人狼”卜敌。另两人是背叛了赤尊信跟随卜敌的“大力神”褚期和“沙”崔毒,其它人大都是脸目狰狞之辈,一看便知非是善类。其中一人特别瘦削,长发披肩,眼眶深陷了下去,活像个会走动的骷髅的架子,模样可怕。谷倩莲差点叫了出来,原来她想起此人叫“活骷髅”尤达,乃是黑道里凶名颇着的职业杀手,专门受雇杀人,他行踪诡秘,兼又武技强横,所以想杀他的人虽多,但从没有人能成功,想不到也加入了方夜羽的阵营里。如此类推,假若这十多人都是和尤达同级的高手,再加上刁项、柳摇枝,又或刁夫人这类特级高手,便有足够挑战双修府的能力,真是会想愈心惊,冷汗直冒。肩头忽地给人拍了一下。谷倩莲一颗心吓得差点跳了出来,回头看到是风行烈,才松了一口气。风行烈手上孥着一枝大弓。另一双手拿着一大束劲箭,肩上挂着大包的长衫衣物,模样怪异之极。谷倩莲看得目瞪口呆。风行烈将手上的弓和箭轻轻放在甲板上,又将肩上的衣物一股脑儿侧肩卸了下来,移到她身旁,一齐往岸旁望去。刁项等正跟刚下舶来的卜敌等人寒喧,因人多的关系,只是介绍双方面的人互相认识,便须费上一段时间。风行烈皱眉道:“这真是奇怪,方夜羽若要攻打双修府,自应偷偷摸摸,以收奇兵之效,为何现在却唯恐人不知,那些红巾贼连头上的红巾也不除下来,这算是那一门子的道理?”谷倩莲早想到这点,不过却没有闲暇去思揣,问道:“解决了船上的人了吗?”风行烈道:“船上只有四个女婢和八名水手,武功普通,要制服他们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噢:你将这些箭都包上衣布,我要去拿火油来。”谷倩莲还想说话。风行烈早又钻了入舱内去,无奈下唯有依他之言,撕破衣物,扎紧在箭头上,一边眼去窥视码头上敌人的动静。扎到第四枝箭时,刁项等人缓缓移动,往她和风行烈那艘大船走过来。谷倩莲心叫“我的娘呀”,正要往找风行烈一齐逃命,风行烈不知从那里捧了一罐火油,从舱里转了出来。谷倩莲焦灼娇呼:“不得了!”风行烈放下火油,来到她身旁往外望去。谷倩莲也随他往刁项等人看去。那群人又停了下来,正和几个官差交涉着,双方神情看来都不大愉快。风行烈笑道:“这些差大哥来得正好,快扎多两枝火箭。”谷倩莲继续扎箭。同时想起风行烈刚才提出的疑问。要知像尊信门、怒蛟帮这类大帮会,虽是官府眼中的非法组织,但除非这些帮会公然作反。攻掠地方,否则地方官府都采取放任政策,只求相安无事。而帮会组织亦会一方面自我约束,另一方面对官府上下疏通,与官府建立一种非正式的互利关系。其实官府里亦不乏帮会中人,否则也很难吃得开。故很多问题在一般情况下几句话就可以解决。而每个帮会都有其生财之道,像怒蛟帮便以贩卖私盐为主要收入来源,各有各的生财手法。帮会的活动都以低调为主,像卜敌今次公然调动大批人手。浩浩荡荡在大清早泊船登岸,乃是最犯忌的事,难怪受到官差盘问。若论武功,卜敌方面随便走个人出来。料可将区区几名官差打个落花流水,但如此一来,官府将不得不被迫全力对付尊信门,就算一时奈何他们不得。尊信门亦不会有好日子过。基于这些原因,谷倩莲就更想不通方夜羽为何容许卜敌如此招摇。“锵锵!”风行烈装接好丈二红枪,微笑道:“不知你会否相信,方夜羽是故意要惹起官府注意,使消息能迅速传遍江湖。”谷倩莲惊叫道:“他们回船去了!”风行烈道:“目的已达,难道还要和官府对着干吗?”谷倩莲喜叫道:“刁项夫妇和刁辟情小贼等人全往卜敌的船走去,只有十多个小脚色往我们的船走来,我们有救了。”风行烈拿起大弓,搭上劲箭。将布扎的箭头浸进火油里,从容道:“谷小姐,请为我点火。”谷倩莲取出火种,犹豫地道:“真的行吗!”风行烈瞥了一眼岸边的情况,刁项和卜敌等鱼贯登上船去,魅影剑派刁项的师弟李守、新一代的年青高手白将、陈仲山、卫青等二十来人,则正往他们的船走过来,只剩下那几名官差紧崩着脸,监视着他们离去。风行烈断然道:“点火!”谷倩莲擦着火熠,拿到箭头下,没了火油的布条立时熊熊燃烧起来,送出一团浓烟。风行烈右手一拉,大弓张满。“飕!”火箭画过江上,插在最近的那艘船最大的主帆上。风行烈行动迅快之极,火箭一技接一枝射出去。五艘大船上的帆都着了火,上面的人立时混乱起来,喝骂叫嚷,一时间仍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岸上喝叫震天,李守等人狂奔过来。风行烈没有时间射出第六枝箭,提起丈二红枪,扑往近岸那边的甲板,向谷倩莲喝道:“快斩缆起帆。”谷倩莲不待他吩咐,早扑了过去另一边。这时李守和那“剑庞”石中天的徒儿卫青扑上了踏板,眼看要冲上船来。风行烈一声长笑,丈二红枪标出。挑在踏板底下,运力一挑,整条踏板被震得抛飞开去。走在最前的李守怒喝一声,去了重心,跌回岸上去。那卫青武功高明多了,踏板刚被挑起时,单掌一按板缘,竟凌空一个旋身,仍往船上扑来。风行烈哈哈再笑,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迎往卫青攻来的一剑。卫青舞起一片剑影。硬撞过来,终吃亏在半空难以用力,被风行烈一枪接一枪挑在长剑上,断线风筝般翻跌回岸上去。一时间众人都患了风行烈,僵在那里只是虚张声势。五艘敌船无一幸免,全中了风行烈射出的火箭,这时吃着江上吹来的长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洽,顺着风向蔓延,要救火也无从入手。此时谷倩莲成功地用匕首割断了最后一根船纤,大船顺着江水,往下流移去。这些事发生在眨眼之间,当刁项等十多人从着了火的大船赶下来时,风行烈两人的船早顺流移去了十多丈。那刁夫人万红菊厉叫道:“老爷助我!”纵身而起。刁项像和她演习了千百次般。双掌在她脚下一托,刁夫人冲天而起,劲箭般刺破上空,横越十多丈的遥远距离,竟飞到大船上,手一扬,一条长索由怀里飞出,往船桅顶端缠去。风行烈果然没有看错,魅影剑派这次由南方来的人中。以这刁夫人最是高明,只是这行云流水的身法,可挤身入一流高手之林。柳摇枝卜敌等纷纷跳下江边停泊着的渔舟,强夺了解缆追来。风行烈大喝道:“倩莲:由我来应付她,快起帆。”话未完腾身而起,丈二红枪往那刁夫人万红菊迎上去。纵使在这样凶恶的形势下。听得风行烈叫自己的名字,谷倩莲仍是心中一甜。勇气倍增,应了一声“知道”后,走到船头的高桅下,运劲扯起风。“叮叮当当!”刁夫人掣出两尺长的短剑,连挡风行烈疾若闪电,猛如雷霆的四枪。风行烈一口气已尽,眼看要落下去。刁夫人藉着缠在船桅的长索,借力一拉,再往前冲,看来是要落到船桅之上。那时俯视全船,进攻退守均最有利。风行烈下降了尺许,大喝一声。一挥手上红枪,就借了那点力道,一个倒翻,后发先至,一脚点在船桅上,立时踏了个凹位出来,可见其用力之猛,“飕”一声往上升去。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像朵盛放鲜花般张开往刁夫人罩过去。谷倩莲此时扯起了风帆,大船立时加速,将快追上来的小舟抛远了少许。刁夫人想不到风行烈应变得这么灵巧,猝不及防下长索素首先被枪尖发出的气劲绞碎,无可借力下,迫得沉气往下堕去。风行烈刚才和她交手,给他连挡四枪,知她厉害,若让她落在甲板上,当有一番恶斗,那时鹿死谁手,向是未知之数,若让卜敌柳摇枝等有一人走上船来相助,更是凶多言少,一声长啸,跃离高桅,施出厉若海“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一时间风行烈前后左右,枪影翻腾滚动,枪尖吞吐发出的嗤嗤气劲。填满了三丈内的空间。风行烈像藏身在一个枪浪里,打横移向正往下落的刁夫人处。盛名之下无虚士。风行烈虽出身黑道,仍被黑白两道中人视为白道新一代第一高手,连庞斑采选炉鼎,也要挑他出来,岂是幸至。而以厉若海的眼光,亦认定他是有潜力挑战庞斑的人材,这一下枪势全力展开,除非是庞斑浪翻云之辈,谁敢撄其锋芒。包何况刁夫人气浊下沉,风行烈却是蓄势扑来,此消彼长下。纵以刁夫人的武功,也为之色变。丈二红枪攻至。刁夫人长发披散,有若厉鬼,娇叱一声,手中短剑幻化为无数光影,起一道护身剑网。“铿!”一声清晌。刁夫人被震得横飞开去。离船往江里落下去。风行烈枪收背后,昴然落在船尾处,有若天神。心中对刁夫人能使挡自己无坚不摧的一击,亦是心中懔然。刁夫人眼看要落在水里,挥掌一按,发出掌风拍在水面。水浪激严里,借力跃起,落在最接近追上来的一条船中,免了跌入江水的丑态。这时谷倩莲刚扯起中桅的巨帆,大船去势更速,敌舟远远落在后方。比情莲喜叫道:“我们成功了!”韩柏得复禅膏之助,站在那里凝神行气,浑身舒泰,体内本是散弱不堪的真气,渐次凝聚,忽然口鼻半丝外气也吸不到,外缘顿息,神气更融合无间,所有人事均给抛于脑外。丹田融暖。只觉体内真气。在奇经八脉里周而复始,往来不穷,因被里赤媚震伤而闭塞的经脉,一一冲开,如此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叫一声,回醒过来。罢睁开眼,接触到是范良极闪着惊异的灼灼目光。灰儿则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青翠的嫩草。晨光射下,这世界是如此地美好安祥。昨夜只是个遥远的噩梦。范良极嘿然道:“小子别的不行,捱打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你三天之内,别想再和人动手劲脚。”韩柏心中一动,隐隐中像捕捉到一丝仍未实在的灵感,若能再清晰一点,自己成真可以在“捱打功”上更进一层楼。韩柏忽地跳了起来,叹道:“不好:我要回去救梦瑶。”想起秦梦瑶,什么“三日内不能动手”的警告也抛语脑后。、范良极一手将他抓个正着,怒道:“你鬼叫什么?自身难保,还想去救人,而且……噢:你刚才唤秦梦瑶作什么?”。韩柏心中叫糟,硬着头皮道:“你可以唤云清那婆娘作清妹,我叫她作梦瑶也算平常吧!”范良极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摇着头叹道:“看来你这小子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韩柏苦着脸哀求道:“不要拉着我!”范良极哂道:“不拉着你让你去送死吗?不要以为我在乎你,我只是为了朝霞和柔柔,才关心你那巳踩了半只脚进鬼门关的小命。秦梦瑶若要你去保护她,言静庵也不会放她出来去学韩大侠那般丢人现眼了。”韩柏看看天色,一震道:“不好:我要立即赶到韩府去,我身上还有马峻声作恶的证据。”范良极咪着眼道:“那是什么证据?”韩柏理直气壮道:“是马峻声手抄的无……无什么十式……”范良极冷冷道:“那能证明些什么?”韩柏呆了一呆,为之语塞。现在何旗扬已死,只是这手抄的“无想十式”确是证明不了什么,一时无辞以对,可是那因想念秦梦瑶而起的心潮,却患发翻腾。柔柔听得韩柏的声音,奔了出来,喜叫道:“公子:你好了!”范良极挥手道:“柔柔你待会再出来,让我先和你这公子大侠解决掉一些私人恩怨。”柔柔犹豫半刻,才不情愿地回到屋里去。范良极两手改为扯提着韩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听着,你欢喜秦梦瑶是一回事,却不能对朝霞和我的义始乱终弃,你若要去见秦梦瑶,我立时宰了你,也好过便宜了里赤媚。”韩柏苦笑道:“我何时”乱“过她们。更没有说要‘弃’她们,死老鬼你静心想想,我架过了方夜羽一伦袭击,正好迫方夜羽斗上一场,若是干掉了他,不是整个天也全光亮了。”范良极双手收得更紧,害得韩柏差点要用脚尖来站着,他两眼凶光闪闪道:“你靠着沾了我口水沫的复禅膏,勉强打通了经脉,妄想再动真气的话。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况你一定胜得过方夜羽吗?别忘了谁人是他的师傅。”韩柏呼吸困难地道:“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待三天之后,才和方夜羽动手,不一定会输吧!”范良极用力一推,将韩柏推得跌退数步。戳指骂了一连串粗话。才道:“你还说不是始乱终弃,朝霞现在恐已被陈令方带往京师途上。你还要在这里左等右等,这算什么一诺千金。行侠仗义的大侠?”韩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侠身分仍未给剥夺,但对范良横的指责亦无法反驳,摊手叹道:“起码你也要让我见见秦梦瑶,看到她安然无恙,我方可以放心离去。”范良极听得他肯逃走,脸容稍缓,挥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时,隔远看到了她。听到韩宅后蹄声晌起,才追过去,后来见到是你,才没有缠续追她。”韩柏脸色一变道:“那更糟了,难怪里赤媚没有追来,定是梦瑶截下了他。”想起里赤媚鬼魅般的身法,惊人的手段,他到现在仍是犹有馀悸。范良极道:“这个你放心,言静庵和庞斑的关系非同小可,给个天里赤媚作胆,他也不敢动秦梦瑶半根秀变,何况他未必可以胜过秦梦瑶,请勿忘记秦梦瑶乃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好了!没有话说了吧!”韩柏仰天一叹道:“就算有话说,你也不会听的了。好吧:死老鬼,我们怎样逃走?”范良极大叫道:“柔柔:出来带这高丽来的朴文正专使进去沐浴包衣,好去拜会武昌府台兰致远大人。”韩柏吓得跳了起来,叹道:“什么?”范良极两眼一翻。哂道:“有什么什么的?难道你是倭寇派来的间谍,又或天竺来宣扬佛法的僧王吗?”谢峰缓步走进厅内,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宁派的简正明和沙千里,后面跟着的才是同属十八种子高手的同门鸿达才和郑卿娇,教人一看感到西宁派在这事上。与长白派成了一气。身为主人的韩天德满脸变色地站了起来,拱手迎接道:“韩天德恭迎大驾光临。”谢峰脸色阴沉,仰天一叹道:“这样的事发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贵府上下困扰不休,谢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将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我们八派也不用为此再扰扰攘攘。徒惹外人窃笑。”谢峰对韩天德如此说话客气,令众人颇感意外,因为说到底拮争总是发生在韩府,而且五小姐宁芷和马峻声关系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韩府不无包庇马峻声之嫌。艮白仇视韩天德才是正理。亦有人想到谢峰这样说是缩小打击面,集中力量对付少林派,因为韩天德武功虽不怎样,可是和韩清风两兄弟在白道里都是德高望重,人缘极好,谢峰若对韩天德不客气。很多人会看不过眼,生出反感。韩希文走了出来,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唤下人来奉上名茶美点,绷紧的气氛才稍为缓和了点下来。镑派的代表人物纷纷入座,地位较次的弟子小辈则立于他们尊长椅后,不敢坐下,腾出了七、八张空椅子来。韩府的人不论,除了秦梦瑶、杨奉、夏厚行三人外,其它的都是八派中人。计有长白的谢峰、鸿达才、郑卿娇:西宁的沙千里和简正明;少林的不舍:出云道观的云清:书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妇;武当小半道人;古剑池的冷心和一众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园外,倒有七派来了,于此亦可看出八派对这事件的重视。马峻声脸无表情,静坐在不舍和云清之间,垂着头,避免和对面目光灼灼的谢峰两眼相触。也不知是否问心有愧,还是另有对策,不想给人提早看透。秦梦瑶静坐一角,脸容静若止水,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仍给人一种超然独处的明显感受。反是其它人,特别是年青一辈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时偷眼去看她。谢峰呷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声。暗忖不舍你扮哑巴便可以了吗?我偏要迫得你丑态百出,向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大师。据我所知,少林对小儿惨死于奸人之手一事,费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调查可有任何结果?”谢峰和不舍两人。同为十八种子高手里。有资格可列席八派联盟十二元老会的两个人,论身份武功都极为接近,隐为较年青一辈中的领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谢辈,一向都视不舍为唯一的竞争对手,若能扳倒不舍,谢峰自问迟早也可以成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舍在与庞斑对阵时的特出表现,便两人间的争斗更为白热化。不舍暗叹一口气,放下茶盅,从容道:“当日我们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后,立即在敝派掌门主持下。举行了长老会议。席间决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证明门人马峻声确是杀死贵门谢青联的凶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门户。”手一扬,那方昨天制得马峻声双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规法的门法令,脱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厅顶正中横梁之上,入木却只有寸许,整整齐齐地直嵌入梁内。谢峰心中暗懔,不舍看似随便一掷,其中却大有学问。因为这法令本身乃精铁打制。重量非轻,加上不舍像是以全力掷出,速度惊人,理应深陷进横梁之内,但偏偏只是入木寸馀,看来庞斑指出不舍已成功达致了“两极归一”这武学无上心法之语,非是虚诳。反之马峻声却私心窃喜,不舍若要人拿出证据,证明他与谢青联之伙一事有关,那他今天定难以幸免。但若要赞明他是凶手,真是谈何容易,难道不舍真的因为与父亲马任名的关系,暗暗维护着他?禁不住对不舍好感大增。秦梦瑶却是心中一叹,她刚才已将昨夜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不舍,但不舍现在的这一番话,摆明了不会轻易清理门户,心中也想到不舍并非在护短。他要维护的只是少林的声誉,为了少林,他愿意做任何事。而他这一着亦极为厉害,万一真有人提出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一掌送了马峻声归天,其它各派亦无人有话可再说。但若谢峰等提不出证据来,便难以硬迫不舍将马峻声交出来了。其它众人大都觉得不舍直接痛快,因为怀疑马峻声乃杀谢青联的凶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从没有人公开提出来,现在由不舍亲口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长白的人若要在气势上压倒不舍,便须立即提出证据,否则会变成絮絮不休,尽缠在其它枝节之上。不舍仰首望向梁上的门法令,淡淡道:“这是敝门的执法令符,代表的是严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声誉,不舍绝不会污了它的清名。”一声长笑,出自“赤脚仙”杨奉的大口,跟着喝道:“好:宗道兄立场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这昔日出生入死的战友在他来说,无论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终仍是许宗道,就像朱元璋永远是朱元璋那样。众人这时更清楚感觉到杨奉是冲着显然站在长白那边的西宁剑派而来,禁不住都暗暗皱起眉头,知道今次的公议会将很难善了。“鬼王”虚若无虽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里却是具有庞大的影晌力,像不舍等很多八派里的中坚精英,都曾是他帐下的猛将,只是这点,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视他的看法和意见。谢峰的脸色更阴沉,只是杀死一个马峻声,并不足以消除丧儿的愤慨,只有将少林的令誉践踏于脚下,才能掉他对长白长期被少林压于其下的积怨。少林无想僧曾两次和庞斑交手,虽均以败北作结,却无人敢看轻少林。反觉得少林有种,于绝戒大师死在庞斑手下后,仍敢昂然向这天下第一魔君挑战。反而对一直避免与庞斑交手的长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这点,已使长白和少林难相融处。当日谢青联以此讥嘲马峻声,自有其前因后果。现在不舍明确表明了立场,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牺牲一个马峻声,更使一向感到被不舍压居第二位的谢峰怒火中烧,可恨这又不是可变脸发怒的场合和时刻。坐在谢峰旁的简正明先向杨奉微笑点头,不愠不火地道:“说话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将青联小弟的惨死弄个水落石出,却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细节,才可作出结论。”沙千里接口道:“事实上没有人硬派马贵侄是凶手,只不过他适逢其会,又密切参与了擒拿凶嫌韩柏的事情,现在何旗扬已死,负责在狱中审问小仆韩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踪,所以我们不得不向马贵侄问上几句话,未悉不舍大师以为然否?”两人一唱一和,话里暗藏机锋,不但化解了不舍速战速决的策略,还隐隐指出不舍在为马峻声隐真相,确是连消带打,非常厉害。坐在马峻声旁的云清看了看马峻声本是神飞扬,现在却是黯淡深沉的俊脸,心中不禁勾起了难舍的亲情,幽幽一叹道:“这也是合情合理!峻声你将整件事再详述一遍,好解开各叔伯前辈心中的疑问。”马峻声先转头望向不舍,征询他的意见。不舍对西宁剑派简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实攻的说话没有丝毫不悦的反应,从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声又何碍将整件事重述一次。”马峻声待要说话,谢峰冷然挥手打断道:“马世侄所要说的事件过程,天下皆知,不劳重述一次,谢某只有几个疑问,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迸剑池的“蕉雨剑”冷铁心截入道:“这对峻声太不公平了,事实当时在韩府有资格暗算青联贵侄的人。绝不止峻声一人,要问话,便应每一个人也不放过。”言罢,眼睛射出严厉的神色,望向静坐一旁的秦梦瑶。这样一来,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头指向了秦梦瑶。当日有份参与围攻庞斑的种子高手,亦想到冷铁心仍记恨秦梦瑶替庞斑挡住了不舍的挑战。“书香世家”的向清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冷冷道:“梦瑶小姐身分超然,谁有向她问话的资格?”沙千里一声长笑道:“向兄这话,沙某不敢苟同,何况为了弄清楚整件事,梦瑶小姐亦不会吝于开金口吧?”武当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梦瑶小姐今天坐在这里,当然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沙兄语气中为何火药味会这么重呢,小心会变成意气之争,那时高兴的不会是八派里的任何人,而只会是我们的敌人。”他说来轻松之极,若好友闲在谈谈笑笑,一点也不会教沙千里感到被指责。众人说到这处,仍未转入正题,亦可见事情的复离本质。“叮!”杨奉将盅盖重重复在茶盅之上,发出一下清晌,将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这豪汉闷哼道:“若是照现在般说来说去,尽在枝节问题上纠缠不休。我们再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还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说的,干脆利落地指出谁人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实在的人证物证,穷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里去。没有证据也不能定人以死罪,因为若是冤死的话,谁可负起那责任,谁人认为不该这样做。我杨奉倒想听听他的解释。”一直没有说语,韩三公子希武的师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杨兄说得好极了,江湖上仇杀无日无之,若每件凶案我们也要找个人来背黑锅,武林里将永无宁日,所以若没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这件事理应作罢。夏某这番话,各位认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则也不会教出韩希武这样的徒弟来,一开腔,登时把长白和西宁的人全开罪了。气氛一时便硬至极点。雍容贵气的云裳柔声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议会,目的是要把真凶找出来,我们虽不一定会成功,总不能不尝试,若各位没有其它意见,便由我开始提出疑问,好吗?”她的话条理分明。语气温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难以拒绝。众人纷纷点头。谢峰心想,看看你怎么说,就算你偏帮少林,我也不会怕。点头道:“向夫人请说!”云裳美目扫过众人,缓缓道:“假若我是那凶手,杀了人后溜之大吉,不是一干二净,何需事后力图掩饰,以至沾上嫌疑?”她的话虽像是为马峻声开脱。但众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导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丙然鸿达才道:“道理很简单,凶手杀人时,刚好给负责打理武库的小仆韩柏撞破了,一时慌乱下,忘记了别人是否相信这小仆有没有杀人的能力,将小仆打昏,移刀嫁祸,嘿:就是这样。”郑卿娇接着道:“谁人在事后设法掩饰,谁人将那小仆苦打成招后灭口,那人就是凶手,还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吗?”他两人一句话也没有提马峻声。但却没一句话不明指他是凶手。马峻声默然不语,虽受到这般凌厉的指控。却似完全无动于中,一丁点儿表情的变化也没有。冷铁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杀一个是凶手,杀一双也是凶手,何不干脆干掉那韩柏,岂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说的,完全置身事外吗?”鸿郑两人愕了一愕,一时语塞。一直默坐一旁的秦梦瑶首次发言,淡淡道:“因为看到凶案发生的人并不是韩柏。而是七省总捕头何旗扬。”当她提到韩柏时,心中不由重温昨夜和他那无忧无处、瞎缠不清的情况。众人一齐色动。连谢峰也一震道:“梦瑶小姐可否解释清楚一点。”不舍仰天一叹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扬这个败类,梦瑶小姐请直言,少林绝不推卸责任。”秦梦瑶暗赞不舍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无恐,因为何旗扬已死,不舍若蓄意要护着马峻声,大可将所有责任推到何旗扬身上,甚至那“无想十式”,也可当是方夜羽陷害马峻声的假证据,暗中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让我先由韩柏说起。”", "summary": "韩柏在逃避里赤媚的追杀中,蹒跚地逃至韩家大宅,希望得到范良极的帮助。韩家大宅内,众人担忧长白的人即将到来。韩宁芷与马峻声坐在一起,马峻声想让她休息,但韩宁芷仍深情地望着他。韩希文询问不舍大师是否能在天亮前回来,韩天德对此不置可否。突然,韩家大宅的正门被打破,韩柏冲入,引起众人的惊愕。韩希武对韩柏发起攻击,但被韩柏轻松制服。云清认出韩柏,很亲切。韩柏请求韩天德召集八派的人来援助,里赤媚追了过来。云清试图救韩希武,但里赤媚轻松化解。韩柏逃至武库,与里赤媚交战。韩柏凭借对兵器的精通,不断更换武器,但里赤媚技艺高超,逐渐占据上风。两人的战斗达到白热化。最终,韩柏借助马儿灰儿逃脱。秦梦瑶在另一场战斗中,以惊人的剑法和身法对抗苦别行等僧人,最终成功脱困。风行烈和谷倩莲在岸边观察到魅影剑派的动向,打算在天亮前潜入江中逃避追捕。他们注意到刁项等人在等船只,怀疑这些船只可能用于进攻双修府。韩柏在范良极的帮助下疗伤。范良极计划让韩柏以武昌府台大人的身份出现,以迷惑敌人。谢峰和其他八派高手聚集在韩府,讨论如何处理谢青联被杀一事,怀疑马峻声与此案有关。秦梦瑶认为何旗扬可能是真凶,而不舍大师愿意捉拿真凶。"} {"context":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伊斯凡路。哈利驾车刚转上伊斯凡路,就看见尤尔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这条安静的街道两旁矗立着木造房屋,地上可见冰雪融化形成的水洼,警车的蓝色灯光缓缓转动,两个小孩骑着自行车好奇地观望——简直就是斯韦勒屋外场景的翻版。哈利在心中祈祷同样的事不会再度发生。他停下那辆雅士,下了车,缓缓走向屋子。刚把正门从身后关上,就听见一个人走下楼梯。“韦伯,”哈利惊讶地说,“又碰见你了。”“真巧啊。”“我不知道你有巡逻勤务。”“我没有巡逻勤务。布兰豪格家就在附近,我们一上车就听见无线电呼叫。”“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一样找不到头绪。家里没人,可门是开着的。”“屋子里你都查过了吗?”“地下室到阁楼都查过了。”“奇怪了。狗也不在,没看见那只狗。”“没看见人也没看见狗。不过好像有人进过地下室,门上的窗户被打破了。”“了解。”哈利往伊斯凡路上看去,只见两栋屋子之间设有一座网球场。“她可能到邻居家了,”哈利说,“是我叫她去邻居家的。”韦伯跟在哈利后头来到门口,却见一名年轻警员站在那里,看着电话桌上方的一面镜子。“嘿,莫恩,你有没有看见任何有智慧的东西啊?”韦伯语带嘲讽问道。莫恩转过身来,对哈利微微点了个头。“呃,”莫恩说,“我不知道这是智慧还是诡异。”莫恩朝镜子指了指。哈利和韦伯走上前去。“该死。”韦伯说。那几个红字似乎是用口红写上去的: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嘴里一阵酸苦。这时前门的玻璃发出咔咔声,像是要被拆下来似的。“你们在这里干吗?”一个声音传来,他们一转头看见一个身影逆光站在前方,“布雷呢?”是尤尔回来了。哈利和尤尔坐在厨房餐桌前,尤尔显然忧心如焚。莫恩去附近巡查,寻找辛娜,同时询问是否有人看见她。韦伯赶着去处理布兰豪格命案,已驾驶巡逻车离去。哈利则答应莫恩会载他一程。“以往她要出门总会跟我说,”尤尔说,“现在也是。”“门口镜子上那几个字是她的笔迹吗?”“不是,”他说,“我觉得不是。”“那是她的口红吗?”尤尔看着哈利,并不答话。“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非常害怕,”哈利说,“一直说有人要杀她。你知道有什么人想杀她吗?”“杀她?”“她是这么说的。”“可是没有人想杀辛娜。”“没有吗?”“老兄,你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你应该可以谅解我接下来的问题。请问你太太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会不会歇斯底里?”尤尔摇摇头,哈利不确定尤尔有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好吧。”哈利站起来,“你得用力想一想有什么线索可以帮上我们,还有,你得打电话给你所有的亲朋好友,问问看辛娜是不是躲到谁家去了。我已经叫莫恩去搜查了,我跟他会去搜查附近这一带。现在我们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哈利在身后把正门关上,看见莫恩走来,对他摇摇头。“没有人看见有车子开来?”哈利问。“这种时间会在家的只有领养老金的老人和带小孩的母亲。”“老人会注意一些事情的。”“显然这次没有,可能没什么好注意的。”没什么好注意的。不知道为什么,莫恩这句话在哈利的脑子里回荡。骑自行车的小孩已不见踪影。哈利叹了口气。“我们走吧。”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警察总署。哈利走进办公室时,哈福森正在打电话。哈福森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表示他正在跟人打电话。哈利猜想哈福森可能还在追查洲际饭店那个女人,这意味着他在外交部没有斩获。办公室里除了哈福森桌上那一沓命案笔记之外不见任何纸张。除了马克林步枪走私案,其他数据都被清走了。“不用了,”哈福森说,“如果你听说了什么事,再跟我说,好吗?”他挂上电话。“你有没有联络奥纳医生?”哈利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哈福森点点头,举起两根手指。两点。哈利看了看表。再过二十分钟奥纳医生就到了。“找一张爱德华·莫斯肯的照片给我。”哈利说,拿起电话,拨打辛德的号码。两人约好三点碰面。接着哈利向哈福森讲述了辛娜失踪的事。“你觉得这件事跟布兰豪格命案有关系吗?”哈福森问。“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更需要跟奥纳医生谈一谈了。”“为什么?”“因为这越来越像是个精神失常的人干的,所以我们需要专家。”奥纳医生从许多方面来说都是巨人。他体重超重,身高将近两米,而且是公认的业内最优秀的心理医师。奥纳的专业领域不是变态心理学,但他很聪明,曾协助哈利侦办其他案件。奥纳有一张和善坦率的脸,哈利总觉得他太有人性、太脆弱、太健康,他在人类心理的战场上执业,竟然没有受到伤害。哈利拿这个问题问他时,他说自己当然会受到影响,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谁不会受到影响呢?奥纳正仔细聆听哈利讲述侯格林割喉案、爱伦命案和布兰豪格枪杀案。哈利告诉奥纳,尤尔认为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一个上过苏德前线的老兵,而这个推测现在可能更加可靠,因为布兰豪格是在《每日新闻报》刊登那篇报道之后被杀害的。哈利也把辛娜的失踪告诉了奥纳。奥纳听完,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中间还不时发出嘀咕声。“很遗憾,我可能没办法帮上太多忙,”奥纳医生良久才说,“不过我可以说说镜子上的那句话。那句话有点像连环杀手常用的名片,通常连环杀手杀过几个人、越来越有安全感之后,就想提高赌注,给警方留下名片,作为挑衅。”“凶手是不是个心理有病的人?”“有病是个相对的概念。我们每个人都有病。问题在于我们还剩下多少机能,能不能做出符合社会规范和期待的举止。没有什么行为本身是疾病的症状,必须审视这些行为发生的背景才能判定。比方说,我们的中脑具有一种控制冲动的机能,能防止我们杀害同类。这只是一种进化而来的机能,让我们具备保护同类的本能。但如果你长期受训战胜这种本能,这种抑制力就会变弱,军人就是这样。如果你我突然开始杀人,我们很可能就会生病。可是对于职业杀手或……警察来说,就未必了。”“所以说,如果我们现在说的是一个军人,他曾经上过战场,而且心智健全,那么他杀人的压力就比其他心智健全的人低得多,是这样吗?”“是,也不是。军人经过训练,可以在战争状态下杀人,而为了阻止抑制杀人的机能,他必须在同样的背景下才能杀人。”“所以他必须觉得自己是在打仗?”“简单来说是这样。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确可以继续杀人,而且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也不会认为他有病,至少不会比一般军人更有病。接下来就要说到对现实的观感的差异了,一说到这里,就像在薄冰上溜冰一样。”“怎么说?”哈福森问。“谁有资格断定什么是真的或真实存在的?什么是道德的或不道德的?心理学家吗?法院吗?政客吗?”“对,”哈利说,“可是有人会认为自己可以断定。”“一点也没错,”奥纳医生说,“如果你觉得那些握有权力的人以高压手段或不公平的方式审判你,那么在你眼中,这些人就失去了道德权威。举例来说,如果你因为加入一个完全合法的政党而被判刑,你会去找另一个法官,向所谓更高的权威提出上诉。”“‘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说。奥纳医生点点头。“奥纳,你认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可能代表他想解释自己的行为。无论如何,他都觉得需要被了解。你知道,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自己能被了解。”去见辛德的路上,哈利顺道去了趟施罗德酒吧。今天早上客人不多,玛雅坐在电视机下方的一张桌子前,嘴里叼着烟,正在看报。哈利拿出一张爱德华的照片给玛雅看。这张照片是哈福森在极短的时间内设法弄到的,可能是从爱德华两年前申请核发的国际驾照上拿下来的。“嗯,我想我应该见过这张丑脸,”玛雅说,“不过我怎么可能记得时间和地点?他应该来过几次,所以我才见过他,他不是常客。”“会不会有别人跟他说过话?”“你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哈利。”“星期一中午十二点半,有人在这里打过公共电话,我不奢望你会记得,不过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玛雅耸耸肩:“当然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圣诞老人打的。就是这样,哈利。”前往威博街的路上,哈利打电话给哈福森,请他去找爱德华。“我要逮捕他吗?”“不用不用,跟他要布兰豪格命案和今天辛娜失踪案的不在场证明就好。”辛德开门迎接哈利,只见他面如死灰。“昨天有个朋友拿了一瓶威士忌来找我,”辛德做了个鬼脸解释说,“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负担这种东西了,要是能回到六十岁就好了……”辛德笑了几声,走进厨房从炉子上拿起发出汽笛声的咖啡壶。“我在报上看过外交部那个人的命案新闻了,”辛德在厨房里高声说,“报上说警方不排除这起命案跟他先前评论上过前线的挪威军人那番话有关。《世界之路报》说这起命案是新纳粹党在幕后操纵,你相信这种说法吗?”“《世界之路报》可能相信吧。我们什么都不相信,也不排除任何可能。你的书进展如何了?”“现在写得有点慢。不过我会把它完成,这本书会让一些盲目的人清醒过来。反正我这么告诉自己,用来激励自己,尤其像今天这种状态的时候。”辛德把咖啡壶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在扶手椅上瘫坐下来。他在咖啡壶上绑了冷布条,说是在前线学来的小技巧,并露出狡黠的微笑,显然希望哈利问他这个小技巧的作用,但哈利没有时间。“尤尔的老婆不见了。”他说。“我的天,离家出走吗?”“我想应该不是。你认识她吗?”“我从来没见过她,可是我知道尤尔娶她的时候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像因为她是前线的护士。发生了什么事?”哈利讲述了辛娜的那通电话和她失踪的始末。“我们现在也只知道这么多。本来我希望你认识她,可以给我们一点线索。”“抱歉,不过……”辛德顿了顿,啜饮一口咖啡,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你说镜子上写了什么?”“‘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说。“嗯。”“你在想什么?”“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确定。”辛德揉了揉没刮胡子的下巴。“说说看吧。”“你说这个人想解释自己的行为,想被了解。”“对啊。”辛德走到书架前,拿下一本厚书,翻了起来。“果然没错,”他说,“跟我想的一样。”他把那本书递给哈利。哈利接过书,是一本《圣经》辞典。“你看丹尼尔那一项。”哈利的目光在书页上浏览,找到丹尼尔的名字,上面写道:“丹尼尔,希伯来文,意为‘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抬眼望向辛德,辛德拿起咖啡壶倒了些咖啡。“看来你在追查的是鬼魂,霍勒警监。”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乌朗宁堡区,公园路。尤汉·孔恩在办公室会见哈利。孔恩身后的书架摆满褐色书皮装订的厚厚的法律书籍,跟他的娃娃脸形成奇怪的反差。“又见面了。”孔恩做了个手势请哈利坐下。“你记性真好。”哈利说。“我记性一向很好。斯韦勒·奥尔森那件案子你赢的可能性很大,可惜法院没把规则手册写清楚。”“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哈利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问问又不花钱。”孔恩五指指尖相触。他让哈利联想到一个扮演大人的童星。“目前我正在追查一把非法走私的步枪,我有理由相信斯韦勒可能涉及这起走私案。既然你的当事人已经死了,你就不用再受客户保密条款的约束,可以提供资料帮助我们厘清布兰豪格命案了。我们确定布兰豪格就是被这把步枪射杀的。”孔恩没好气地笑了笑。“警察先生,我更想自己决定客户保密条款的界限在哪里,你不能自作主张说当事人死了客户保密条款就自动失效。而且你显然没考虑到,我可能会把你来这里跟我要数据视为厚颜无耻的行为,别忘了射杀我的客户的就是你们警察。”“我只是试着把情绪放在一边,拿出专业态度而已。”哈利说。“那就请你试得再用力一点,警察先生!”孔恩拉高嗓音,声音变得尖细刺耳,“你这样很不专业,就像在一个人家里杀他一样不专业。”“那是自卫行为。”哈利说。“那是钻技术漏洞。”孔恩说,“他是老警察,应该知道斯韦勒情绪不稳定,不应该那样冲进他家。那个警察应该被起诉。”哈利无法放过这个回嘴的机会:“我同意你的说法,罪犯因为有人钻技术漏洞而无罪释放,总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孔恩的眼睛眨了两下,才明白哈利话中有话。“法律技术是另一码事,警察先生。”他说,“在法院宣誓看起来是小事,可是如果没有法律保障……”“我的警阶是警监。”哈利集中精神,缓慢柔和地说道,“你口中的法律保障害我的同事爱伦·盖登丢了性命,既然你对自己的表现这么引以为傲,那你要不要想想你引以为傲的表现害死了爱伦。她才二十八岁,是奥斯陆警方最具调查能力的人才。她的头骨被打碎,全身是血,死状非常凄惨。”哈利站起来,朝孔恩的办公桌俯下身子,一米九的身高越过整个办公桌。哈利可以看见孔恩的喉结在有如秃鹰般细长的脖子中上下抖动。他停顿了漫长的两秒钟,让自己好好品尝这位年轻律师惊恐的眼神,然后丢了一张名片在桌上。“等你决定了客户保密条款的界限在哪里,打电话给我。”他说。哈利刚要走出门,孔恩开口说话。哈利停下脚步。“他死前给我打过电话。”哈利转过身来。孔恩叹了口气。“斯韦勒很怕一个人。他老是在害怕什么,他很寂寞,而且充满恐惧。”“谁不是呢?”哈利咕哝一句,然后说,“他有没有说他怕谁?”“王子。斯韦勒这样称呼那个人,他叫他王子。”“斯韦勒有没有说他为什么害怕?”“没有,斯韦勒只说这个王子是某种上级,命令他犯案,所以他想知道遵守命令会面临什么样的判罚。可怜的白痴。”“什么样的命令?”“他没说。”“他还说了什么?”孔恩摇摇头。“如果你想到其他的事,随时打电话给我。”“还有一件事,警监先生,如果你认为我让一个人无罪释放,而这个人又杀了你的同事,仅仅这样就会让我失眠的话,你就错了。”哈利已经离去。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赫伯特比萨屋。哈利打电话给哈福森,请哈福森前往赫伯特比萨屋跟他会合。赫伯特比萨屋几乎没什么客人,他们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店内角落坐着一名男子,身穿军用长雨衣,唇上留着一撮小胡须,小胡须的样式早已随希特勒死去而不再引领潮流。他脚上穿一双靴子,双脚搁在椅子上。他的神态看起来像是在刷新无聊到死的世界纪录。哈福森找到了爱德华,但不是在德拉门市找到的。“我去按他家门铃,没人应门,我就去翻电话簿,查他的手机号码,结果他人在奥斯陆。他在罗德拉卡区特罗姆瑟街有一所房子。他去毕雅卡的时候都会住那里。”“毕雅卡?”“毕雅卡赛马场。他每周五和周六都会去那里。他说他会去下几个注,玩一玩。他还拥有四分之一匹马,我就是在跑道后面的马厩跟他见面的。”“他还说了什么?”“他说他在奥斯陆的时候,早上有时候会去施罗德酒吧。他不知道布兰豪格是谁,也绝对没有打电话到布兰豪格家。他知道谁是辛娜·尤尔,他在东线时就知道辛娜这个人了。”“不在场证明呢?”哈福森点了夏威夷热带比萨,馅料是意大利香肠和菠萝。“爱德华说他除了去毕雅卡赛马场,整整一周都一个人待在特罗姆瑟街的房子里,布兰豪格被杀的那天早上和今天早上,他都在特罗姆瑟街。”“知道了。你觉得他回答问题时表现怎样?”“什么意思?”“你听他说话的时候,相信他吗?”“相信,不,这个嘛,相信,嗯……”“信任你的直觉,哈福森,别担心。说出你的感觉,我不会用你说过的话来为难你。”哈福森垂眼望着桌面,手里玩着菜单。“如果爱德华在说谎,那他一定是个非常冷酷的人,我只能这样说。”哈利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找人去监视爱德华?我要两个人不分日夜地在他那所房子外面盯梢。”哈福森点点头,用手机拨打电话。哈利听见手机里传来莫勒的声音,同时偷偷朝角落里那个新纳粹分子望去。管他们是叫新纳粹党、民族社会主义者,还是国家民主主义者。哈利刚刚收到大学寄来的一篇社会学论文,文中称挪威共有五十七名新纳粹分子。比萨送上桌。哈福森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哈利。“你吃,”哈利说,“我不是很爱吃比萨。”一个穿绿色战训服的矮小男子走进店里,走近角落那个穿长雨衣的男子,两人几乎头碰头,伸长脖子看着哈利和哈福森。“还有一件事,”哈利说,“密勤局的琳达跟我说科隆市有一个党卫队数据库,里面虽然有一部分数据在七十年代被火烧毁,但有些加入德军的挪威军人的数据被保存了下来,比如指挥命令、军事勋章、军阶之类的。我要你打电话去问他们有没有丹尼尔·盖德松和盖布兰·约翰森的资料。”“是,长官。”哈福森说,满嘴都是比萨,“等我吃完就去办。”“你吃,我去跟那两个小朋友聊聊天。”哈利站了起来。哈利在工作上尽量不利用自己的高大身材占便宜,但那小胡子虽伸长脖子盯着哈利,哈利仍在他冰冷的眼神中看见了跟孔恩一样的恐惧,只不过小胡子训练有素,懂得掩饰。哈利拽过小胡子搁脚的椅子,小胡子还来不及反应,双脚已砰的一声落到地面。“抱歉,”哈利说,“我以为这把椅子没人坐。”“去他妈的条子。”小胡子说。穿战训服的小光头转头朝周围看了看。“对,”哈利说,“或者叫狗,叫猪,或条子大爷。这样叫可能还是不够力,要不要叫?这样够不够国际化?”“我们惹到你了吗?”小胡子问。“对,你们惹到我了,”哈利说,“你们惹我很久了。代问王子好,告诉他哈利·霍勒要回敬他。哈利要向王子下战书,听见没有?”小光头眨眨眼,嘴巴微张,听得一愣一愣。接着小胡子张嘴露牙,捧腹大笑,笑到连口水都滴了出来。“你是在说现在的挪威王子哈肯·马格努斯吗?”小胡子问。小光头终于搞懂这个笑话,跟着小胡子一起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哈利说,“你们只是小角色,连王子是谁都不知道。把这些话传给你们上面的人吧。好好享受比萨,小朋友。”哈利走了回去,可以感觉到小胡子和小光头的目光从背后射来。“快吃,”哈利对哈福森说,哈福森正忙着啃食一片巨大的比萨,比萨从他口里满溢出来,“在我还没出更多丑时,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霍尔门科伦区。这是入春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晚上。哈利驾车行驶,车窗敞开,温柔的微风抚过他的脸庞和头发。来到霍尔门科伦区最高处,可以看见奥斯陆峡湾以及散布周围的有如棕绿色贝壳的小岛。游遍春光的帆船扬着白帆正往陆地移动,准备迎接夜晚。几个离校的学生站在路旁小便,旁边是一辆红色巴士,车顶架着喇叭,正发出隆隆的音乐声:“来做……我的……情人……”一个老妇人身穿运动裤和收腰防寒外套,脸上带着疲倦又幸福的神情,缓缓走在路上。哈利把车停在屋子下边,没有开上车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把车停在这里相对不具侵略性。实际上于事无补,因为他没事先预约,也没受到邀请。他走上车道,走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是哈福森从叛国贼数据库打来的。“什么都没发现,”哈福森说,“如果丹尼尔真的还活着,那他战后一定没被判刑。”“辛娜呢?”“她被判刑两年。”“可是她没进监狱。还有什么有用的数据?”“什么都没有,他们已经准备把我撵走好下班了。”“回家睡觉吧,也许明天我们会有收获。”哈利走到台阶下,正要一口气跳上台阶,前门打开了。哈利站在原地不动。只见萝凯身穿套头羊毛衫和蓝色牛仔裤,头发凌乱,脸色极为苍白。他在萝凯的眼神中搜寻很高兴再见到自己的迹象,但并未找到。不过也没看见她表现得不冷不热、恭谦有礼,这才是哈利最害怕的。萝凯的眼神空洞,看不出那代表什么意思。“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她说,“进来吧。”欧雷克穿着睡衣正在客厅看电视。“嘿,手下败将,”哈利说,“你不是应该在练习打俄罗斯方块吗?”欧雷克哼了一声,眼睛仍盯着电视。“我老是忘记小孩听不懂讽刺。”哈利对萝凯说。“你到哪里去了?”欧雷克问。“到哪里去?”哈利有点不明白欧雷克为何用质问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什么意思?”欧雷克耸耸肩。“喝咖啡吗?”萝凯问。哈利点点头。欧雷克和哈利一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观看非洲卡拉哈里沙漠的角马大迁徙。萝凯则在厨房里泡咖啡。泡咖啡和大迁徙同样需要时间。“五十六万分。”欧雷克终于开口。“你骗人。”哈利说。“我打破你的最高纪录了!”“拿给我看。”欧雷克跳下椅子,离开客厅,萝凯正好端咖啡进来,在哈利对面坐下。哈利找到遥控器,把角马的隆隆蹄声调低。萝凯先打破了沉默:“今年的独立纪念日你有什么计划?”“工作。不过如果你在暗示你想约我的话,那我就算偷天换日也要……”萝凯笑了几声,挥挥手表示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我只是找话说而已。我们聊聊别的事吧。”“你生病了吗?”哈利问。“说来话长。”“你有很多事都说来话长。”“你怎么从瑞典回来了?”她问道。“因为布兰豪格。真不可思议,因为他,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啊,人生总会碰上许多奇怪的巧合。”萝凯说。“反正怪到连想都想不到。”“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哈利。”“什么意思?”她叹了口气,搅拌着她那杯咖啡。“怎么了?”哈利问,“你家今天晚上都说暗语啊?”她想笑,最后却吸了吸鼻涕。春天的风寒,哈利心想。“我……那个……”她试着起头,试了几次,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的勺子在杯子里旋转着。哈利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一只角马被鳄鱼冷酷无情地慢慢拖入河中。“这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她说,“我一直在想你。”她转头望向哈利,哈利这才看见她在流泪。眼泪滑过她的面颊,在下巴聚合。她并未阻止眼泪落下。“呃……”哈利开口说话,只说了一个字,两人已在彼此怀中。他们彼此紧抱,仿佛对方是救命稻草。哈利全身颤抖。够了,哈利心想,这样就够了,能这样抱着她就足够了。“妈妈!”楼上传来大喊,“我的Game Boy在哪儿?”“在梳妆台的抽屉里,”萝凯喊道,声音颤抖,“从最上面的抽屉开始找。”“吻我。”她轻声对哈利说。“可是欧雷克会……”“不在梳妆台。”欧雷克终于在玩具箱里找到Game Boy,拿着下楼,并未发现客厅气氛的改变,只是在看见哈利见了最新纪录“嗯”个不停之后,得意地哈哈大笑。正当哈利为了打破纪录开始奋战时,却听欧雷克问:“你们的脸怎么了?”哈利望向萝凯,萝凯只能尽量绷着脸,不露出任何表情。“那是因为我们太喜欢彼此了。”哈利说着把右边三排方块连成一排,“你的纪录快要不保了,手下败将。”欧雷克大笑,用手掌拍打哈利的肩膀。“不可能,你才是我的手下败将。”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二日。哈利家。哈利心中一点也没有手下败将的感觉。午夜过后不久,他打开家门,看见答录机上的小红灯正在闪烁。他已经抱欧雷克上床,也喝了咖啡。萝凯说等她没这么疲惫时,会给他讲一个很长的故事。哈利说她需要放个假,她也这么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度假,三个人一起去,”他说,“等案子结束以后。”她轻抚他的头发。“这可不是随便的事,哈利·霍勒。”“谁随便了?”“我现在没办法谈这些。回家吧,哈利·霍勒。”两人在门口又吻了一会儿,现在哈利仍能感觉到她的唇。他没开灯,脚上只穿袜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按下答录机的“播放”键。忽然,辛德的声音充满整个黑暗的空间:“我是辛德。我一直在想,如果丹尼尔不是鬼魂,那么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解开谜团,那就是新年前一天丹尼尔被射杀时,跟丹尼尔一起执勤的盖布兰。你必须找到盖布兰,霍勒警监。”接着是挂上话筒的声音,然后是“哔”一声。哈利心想接下来应该是留言播毕的咔嗒声,却听见下一则留言响起:“我是哈福森。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我刚刚接到一通电话,是负责监视爱德华住处的警员打来的,他说他们迟迟等不到爱德华回家,所以打电话去德拉门市,看爱德华会不会接电话,结果电话没人接。其中一个警员开车去毕雅卡赛马场查看,但大门深锁,灯也都关了。我请他们继续守在那里,还通过警用无线电请巡逻警察注意爱德华的车。只是跟你汇报一下。明天见。”接着又是“哔”一声。一则新留言。哈利的答录机里还有新的留言记录。“又是我,哈福森。我老年痴呆了,忘了跟你说另一件事,看来我们终于有点收获了。科隆市的党卫队数据库虽然没有丹尼尔和盖布兰的数据,但他们叫我打电话去柏林的国防军数据库问问。我打电话过去,结果碰上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那老头说很少有挪威军人被收编为正规德国国防军,所以我跟他解释了原因,他说他会查查看。过了不久,他回电话说,果然找不到丹尼尔·盖德松的资料,不过找到了另一个挪威人盖布兰·约翰森的文件。文件上说盖布兰在一九四四年从党卫队被调到国防军,还有一条记录说原始文件已经在一九四四年夏天寄到奥斯陆。柏林那老头说这表示盖布兰被派到了奥斯陆。那老头还找到一些信件,是签发盖布兰诊断证明书的医生写的,发信地址是维也纳。”哈利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医生的名字叫克里斯多夫·布洛海德,在鲁道夫二世医院服务。我问过维也纳警方,他们说这家医院现在仍提供完整的医疗服务,还给了我二十多个人的姓名、电话,说这些人在‘二战’时期曾在这家医院工作,现在依然健在。”日耳曼人真是保存档案的高手,哈利心想。“所以我就开始打电话。我的德语烂得要命!”哈福森大笑,电话话筒发出噼啪声。“我打了八个人的电话,找到一个记得盖布兰的护士。这个护士现在已经是七十五岁的老太太了。她说,盖布兰这个人她记得很清楚。明天早上我会把她的电话和地址给你。对了,她姓迈尔,全名是海伦娜·迈尔。”接着便陷入夹杂着噼啪声的寂静,然后是“哔”一声,录音带发出咔嗒声,停止转动。哈利梦见了萝凯,梦见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脖子,梦见她强有力的双手,梦见俄罗斯方块掉落、掉落……但半夜唤醒哈利的却是辛德的声音。哈利睁开眼睛,看见黑暗中似乎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你必须找到盖布兰。”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二日。阿克什胡斯堡垒。凌晨两点三十分,老人把车停在一间低矮的仓库旁,仓库位于一条名为阿克什胡斯滩的街上。多年以前,这条街曾是奥斯陆的大街,但费里内隧道开通之后,街道的一端便被封闭,只有在码头工作的人会在白天到这里,还有嫖客会带妓女来这条不太会受到打扰的街上“走一走”。阿克什胡斯滩街和大海隔着几间仓库,路的另一侧是阿克什胡斯堡垒的西墙。任何人只要在阿克尔港随便找一个位置,举起一把质量优良的步枪,透过步枪瞄准镜观察,就能看见老人此时看到的景象:一个身穿灰外套的男子背影。他的臀部每向前冲撞一次,灰外套就抖动一次。一张浓妆艳抹、喝得烂醉的女子脸庞,女子倚着堡垒西墙,在大炮正下方承受着男子的撞击。阿克什胡斯堡垒是“二战”时期德国国防军的监狱。堡垒内部区域夜间对外关闭,即便他能进去,在刑场空地上被发现的概率依然很高。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曾在这里被枪决,但刑场上立有一块纪念碑,纪念牺牲生命的挪威反抗军。老人知道在这里被枪决的人当中,至少有一个人是罪有应得的罪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理应被枪决。这里就是吉斯林和其他因战争罪被判死刑之人被处决的地方。当年囚禁吉斯林的地方是火药塔,老人心想,不知道火药塔是否给了作家延斯·比约尔内博写作的灵感。比约尔内博曾在书中异常详细地描述了几个世纪以来的无数种死刑方式。他描写的行刑队的枪决方式,是否正是吉斯林这个叛国贼在一九四五年十月那天被带上刑场、身体被子弹钻入的场景?是否正如比约尔内博所写,行刑队把吉斯林的头罩了起来,在他心脏部位绑了一块正方形的布作为标记?行刑队是不是接到四次射击命令,最后把子弹全部射光?那些受过训练的行刑队员是不是枪法拙劣,使得手拿听诊器的医生不得不宣布吉斯林还活着,必须再次执行枪决?最后行刑队是不是开了四五轮枪,才让吉斯林因为身上多处中弹流血过多而死?老人把这段叙述从书上剪了下来。灰衣男子已办完事,正走下斜坡,往停车处走去。女子仍站在墙边,她把裙子拉回原位。她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烟在黑暗中亮起红光。老人等待着。女子用鞋跟将烟踩灭,踏上堡垒周围的泥泞道路,返回她在挪威银行附近街道上的“公司”。老人转头往后座看去,只见一个嘴巴被塞住的女子正看着他。她被乙醚迷昏,醒来之后就一直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看着老人。老人看见她的嘴巴在布团后面抽动。“别害怕,辛娜。”老人说着把一样东西绑在她外套上。她低头想去看是什么,却被老人扳起头来。“我们去散散步,”老人说,“就像以前一样。”他下了车,打开后门,把辛娜拉出来,推到自己身前。辛娜绊了一跤,跌在碎石路旁的草地上。老人拉住绑着她双手的绳子,从后面拉起她,让她站起来,把她带到强光灯前站好,让强光刺入她的双眼。“站着别动。我忘了带酒,”老人说,“利培罗红酒。你还记得吧?不要动,不然我就……”辛娜被强光灯照得几乎失明,老人把刀子举到她面前,好让她看见。尽管强光刺眼,辛娜的瞳孔仍放得极大,使得她的眼睛几乎整个变成黑色。老人往下走到车子旁,查看四周。视线所及看不到人影。他竖耳聆听,只听见寻常都市里的嗡嗡噪声。接着他打开行李箱,把黑色垃圾袋推到一旁,感觉到袋里那具狗尸已开始变硬。马克林步枪的精钢材质在行李箱内闪着深沉的亮光。他拿出步枪,坐上驾驶座,把车窗开到一半,再把枪靠在车窗上。他抬起头,看见辛娜巨大的黑影在十六世纪黄褐色的墙面上舞动。黑影如此巨大,对岸的奈索登市沿岸地区肯定一览无遗。太美了。他用右手发动车子,踩了踩空挡油门,最后一次环视四周,然后从瞄准镜望出去。距离只有五十米,辛娜的外套填满瞄准镜的整个圆形区域。他稍微朝右瞄准,黑色十字线对准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张白纸。他呼出肺里的空气,食指扣上扳机。“欢迎归队。”他轻声说。第八部 启示录他转过身,来到门边正要离去,突然全身僵硬,呆立原地。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照片时觉得似曾相识的原因。毫无疑问,照片中的女子跟他在比阿特丽丝的房间里见到的那张照片,是同一个人。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四日。维也纳。哈利坐上奥地利航空公司的飞机座椅,享受颈背和前臂接触冰凉皮面的触感,只享受了三秒,便继续苦苦思索。飞机下方的田园风光黄绿交杂,多瑙河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犹如渗出体液的褐色伤口。空姐播报飞机即将在施维萨市降落,哈利开始做降落的准备。他向来不怎么热衷于乘飞机,近几年更是极度恐惧。爱伦曾问他究竟害怕什么。“坠机啊,死亡啊,不然还有什么?”他答道。爱伦告诉他,乘飞机的死亡概率是三千万分之一。他感谢她提供这个信息,并说自己不再害怕。哈利深深地吸气和呼气,耳中听着引擎变换的声音。为什么人会越老越怕死?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吗?辛娜已活到七十九岁。据推测,她吓得魂都飞了。阿克什胡斯堡垒的一名警卫发现了她。他们接到阿克尔港一个失眠的百万富翁打来电话,通知他们说南侧墙面有一盏强光灯坏了,值班警卫便派了一名年轻警卫前去查看。两小时后,哈利讯问这位年轻警卫,年轻警卫跟哈利说他走近强光灯时,看见一个女人动也不动地倒在强光灯上,挡住了光线。起初他以为那女人是个毒虫,再走得更靠近些,看见白发和款式过时的服装,才知道原来是个老妇人。年轻警卫心想她可能生病了,接着便发现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直到他走到老妇人身旁,才看见老妇人的外套上有个大洞。“我可以看见她的脊椎骨被打碎了,”年轻警卫对哈利说,“靠,我能看见她的脊椎骨。”然后,年轻警卫跟哈利说,他靠在岩石墙面上吐了起来。后来等警方移走尸体,强光再度打上墙面,他才知道自己手上那黏糊糊的液体是什么。他还把手摊开给哈利看,仿佛很重要似的。现场勘查组抵达现场。韦伯朝哈利走来,一边用惺忪的睡眼查看辛娜。韦伯说,神不是什么审判者,根本就是地上那家伙自己当起了审判者。唯一的目击证人是一名仓库夜间守卫。守卫在两点四十五分看见一辆车从阿克什胡斯滩街驶来,往东驶去,亮着大灯,十分刺眼,因此没能看清车型和颜色。机长似乎正在加速。哈利想象飞机突然拉高,只因机长赫然看见阿尔卑斯山出现在驾驶舱正前方。接着,这架奥地利航空的班机机翼下方的空气似乎突然消失了,哈利觉得自己的胃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他大声呻吟,这时飞机又像颗橡皮球般弹了起来。机长通过机上广播用德语说了一段话,再用英语说明飞机遇上了气流。奥纳医生曾指出,一个人若感觉不到恐惧,就无法活下去。哈利紧抓座椅扶手,试着在这句话里寻求安慰。事实上促使哈利尽快搭上下一班飞机飞往维也纳的人,就是奥纳医生。哈利刚把所有发生的案件摊上台面,奥纳医生立刻让他分秒必争。“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连环杀手,那么他就快失去控制了。”奥纳医生说,“典型的连环杀手会在杀戮中寻求性发泄,但他每一次都遭遇挫折,这种挫折会提高他的杀人频率。可是这个凶手不同,他的杀人动机显然不是性。他可能有一个变态的计划必须完成,到目前为止他都非常谨慎,行为也很理性。这几起命案的发生时间非常接近,凶手又费尽心思表现他杀人行为的象征意义,就像阿克什胡斯堡垒发生的这起命案,这些都显示他如果不是觉得自己所向无敌,就是快要失去控制了,而且可能逐渐发展成精神病。”“不然就是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中。”哈福森说,“他还没失手过。我们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说得真对。哈福森说得对极了。他们一点头绪也没有。爱德华交代了他的行踪,他在德拉门市的家里接起了电话。负责监视的警员完全找不到爱德华,因此哈福森早上打电话去德拉门市询问。他们自然无法得知爱德华说的是真是假。爱德华说毕雅卡赛马场十点半关闭之后,他就开车返回德拉门市,十一点半抵达。又或者他是在凌晨两点半才抵达德拉门市,因此有时间射杀辛娜。哈利请哈福森打电话给爱德华的左邻右舍,问问看是否有人听见或看见爱德华开车回家,只不过哈利对能问到的情况也不抱多大希望。哈利请莫勒去问检察官,看能不能申请到搜查证,让他们搜查爱德华的两套房子。哈利心中很明白,他们的证据极为薄弱,果不其然,检察官回答说他至少得看见类似间接证据的东西,才能签发搜查证。毫无头绪可言。该是开始感到惊慌的时候了。哈利闭上双眼。连尤尔的面容都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烙印。灰暗,封闭。尤尔瘫坐在伊斯凡路那间屋子的扶手椅上,手中握着遛狗绳。轮胎触地。哈利确定自己是那个空难概率中的幸运儿之一。维也纳警察长官十分贴心,特别为哈利指派一名警员,充当哈利的司机、向导和翻译。这名警员站在候机大厅,一身黑色西装,脸上戴一副太阳镜,脖子粗得像公牛,手中拿一张A4白纸,上面用签字笔写着“霍勒先生”。牛脖子警员自我介绍说他叫弗里茨(总有人叫弗里茨,哈利心想),然后领着哈利坐上一辆深蓝色宝马。不久之后,那辆宝马已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朝西北方疾驰而去,经过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也超越了无数守法驾驶的车辆。那些车一见宝马加速,便纷纷避到右侧车道。“你住的饭店是间谍饭店。”弗里茨说。“间谍饭店?”“也就是古典的老帝国饭店。在冷战时期,很多俄罗斯和西方的特务都选在这家饭店投敌。你的老大一定有大把经费可以花。”车子来到坎纳环岛,弗里茨伸手一指。“越过右边的屋顶就可以看见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尖塔,”他说,“很美,对不对?饭店到了,我在车上等你办完入住手续。”哈利望着帝国饭店的大厅,眼神中充满赞叹。前台接待员对他微笑:“我们花了四千万先令重新整修,让它恢复战前的旧貌。这家饭店在一九四四年几乎全被炸毁,之后重建,几年前又都损坏得差不多了。”哈利踏出二楼电梯,觉得脚下地毯又厚又软,仿佛走在富有弹性的泥炭土上。客房不算大,但有一张宽敞的四柱大床,看起来少说也有一百年历史。他打开窗户,便闻到对街蛋糕店飘来的烘焙香味。“海伦娜·迈尔住在拉萨列巷。”哈利回到车上后,弗里茨告诉他。一辆车变换车道未打转向灯,弗里茨按下喇叭。“她是个寡妇,两个小孩都已长大成人。战后她的职业是教师,一直教到退休。”“你跟她谈过吗?”“还没,我看过她的档案。”他们依照地址找到拉萨列巷的一栋房子,这栋房子一定优雅一时,如今宽敞楼梯旁的墙壁油漆已斑驳剥落,他们缓慢脚步的回声跟滴水声相互应和。她站在三楼的家门口,眨着一双灵活的褐色眼睛说,抱歉让他们爬这么多楼梯。她家有点装饰过度,摆满人生各阶段搜集来的小摆饰。“请坐,”她转头对哈利说,“我只会说德语,不过你可以说英语,我大概都听得懂。”她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咖啡和点心。“苹果派。”她指着点心说。“好吃。”弗里茨说,随即拿了一块。“所以你认识盖布兰·约翰森。”哈利说。“对,我认识。我们都叫他乌利亚,是他坚持要我们这样叫的。起初我们还以为他因为受伤而神志不清。”“他受了什么伤?”“他头部受伤,当然脚也有伤。布洛海德医生差点要给他截肢。”“但是他恢复了,一九四四年被送回奥斯陆,是不是?”“对,差不多是这样。”“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呃,他失踪了,不是吗?他不会又在奥斯陆出现了吧?”“据我所知没有。告诉我,你跟盖布兰这个人有多熟?”“挺熟的。他个性外向,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所有的护士都一个接一个爱上了他。”“你也是吗?”她发出欢快如鸟儿鸣叫的笑声:“我也是。可是他不喜欢我。”“是吗?”“那时候我很漂亮,我可以跟你这么说,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乌利亚喜欢的另有其人。”“真的?”“对,她的名字也叫海伦娜。”“哪个海伦娜?”这位也叫海伦娜的老妇人蹙起眉头。“海伦娜·蓝恩,应该没错。就是他们之间的爱情导致了那场悲剧。”“什么悲剧?”她惊讶地望着哈利,又望向弗里茨,再转过头来看着哈利。“你们不是因为那场悲剧才来的吗?”她说,“就是那起命案啊。”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四日。皇家庭园。这天是周日,人们走路的速度比平常慢,老人穿过皇家庭园时,脚步可以跟上其他人。他在警卫室旁停下脚步。每棵树都长出了嫩绿色的树叶,这是他最喜爱的颜色。只有一棵树除外。庭园中央的那棵高大橡树将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绿,这时就已经可以看出不同了。那棵橡树已从冬季的蛰伏中醒来,输送生命力的树汁已开始循环,将毒素散布到每一根末梢纤维中。如今毒素已到达每一片树叶,带来丰沃的成长,但再过几天,毒素就会开始令叶子枯萎发黄,然后掉落,最后,整棵橡树将迈入死亡。但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显然一无所知。布兰豪格不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老人知道布兰豪格命案让警方困惑不已。《每日新闻报》登出布兰豪格那番话的报道纯粹是个诡异的巧合,他看见那则新闻时哈哈大笑。我的天,他甚至同意布兰豪格说的话。战败者都该被吊死,这是战争的法则。那么他留给警方的其他线索呢?警方还未能将大背叛跟阿克什胡斯堡垒的处决联系起来。也许要等到下次堡垒上的大炮发射,他们才能瞧出端倪。他环顾四周,寻找长椅。阵痛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了。他不用去布维医生那里就知道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的死期不远了。他倚在一棵树旁,那棵树是皇家白桦,“占领”的象征。政府和国王远赴英国。“德国轰炸机大军压境。”诺达尔·格里格的这句诗令他作呕。这句诗把国王的背叛描述成光荣的撤退,仿佛在人民最需要的时候逃离是一种道德的行为。国王在伦敦的安全环境中成为另一个流亡海外的贵族,他在娱乐众人的晚宴上对支持他的上流社会妇女发表动人的演说,这些妇女全都怀抱希望,希望有一天她们的小小王国会迎接她们回归。战争结束后,王储搭乘的船只停在码头外,船上举办欢迎会,那些尖叫到破了嗓子的人之所以那么卖力,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自己和国王内心的羞愧。老人朝太阳抬起头,闭上眼睛。口令呼喊,军靴踏步,AG-3步枪枪托击打碎石路面。交接。警卫换班。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四日。维也纳。“你们不知道?”海伦娜·迈尔老太太问。她摇摇头。弗里茨已打电话请人去搜索归档的旧命案了。“档案我们一定找得到。”弗里茨轻声说。哈利心中没有一丝怀疑。“警方非常确定是盖布兰杀了他的医生?”哈利问,转头望向迈尔老太太。“对。克里斯多夫·布洛海德一个人住在医院房间里。警方说盖布兰打破外门的玻璃,布洛海德躺在床上,在睡梦中被杀死。”“怎么杀的?”迈尔老太太在喉咙前面夸张地画了一条横线。“后来我曾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她说,“你几乎会以为是布洛海德医生自己下的手,那一刀划得好整齐。”“嗯。警方为什么这么确定是盖布兰下的手?”她呵呵一笑:“这我可以告诉你,因为盖布兰问警卫,布洛海德住在哪一个房间。警卫看见他把车停在外面,从正门走进去。他出来的时候是跑着的,冲上车发动引擎,全速开往维也纳。第二天他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根据记录他应该去奥斯陆报到。挪威警方在奥斯陆等着他回去,但他再也没出现。”“除了警卫的证词之外,你记得警方还有其他证据吗?”“我当然记得,这件命案我们讨论了好几年呢!玻璃门上的血迹符合他的血型。警方在布洛海德医生的卧室里发现的指纹,跟乌利亚在医院的病床和床头柜上的指纹一样。再说,他有杀人动机……”“真的?”“对,盖布兰和海伦娜彼此相爱,但海伦娜必须嫁给布洛海德医生。”“他们订婚了?”“不是不是。布洛海德医生爱死海伦娜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海伦娜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但后来她父亲入狱,家道中落,跟布洛海德医生结婚是她和她母亲重振家业的办法。你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女孩子对家里总是有点责任,至少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你知道海伦娜·蓝恩住在哪里吗?”“苹果派你都还没碰呢,亲爱的。”迈尔老太太高声说。哈利咬了一口苹果派,嚼了几下,对迈尔老太太点头表示好吃。“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说,“后来警方得知案发当晚海伦娜曾经跟盖布兰在一起,就去调查海伦娜,可是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她离开了鲁道夫二世医院,搬到了维也纳,在那里开始自己做生意。她是个坚强又有生意头脑的女人。我有时候会在这里的街上看见她,可是五十年代中期她把生意卖了,之后我就没再听说过她的消息。有人说她离开了奥地利。不过我知道你们可以去问谁,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这我得先提醒你们。你们可以去找比阿特丽丝·霍夫曼,她是蓝恩家的管家。命案发生之后,蓝恩家没办法再雇用她,所以她在鲁道夫二世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弗里茨又立刻拨打手机。一只苍蝇在窗边躁动地嗡嗡飞舞。它依据自己的微小视野向前飞行,却频频撞到窗户,不明所以。哈利站了起来。“苹果派……”“下次吧,迈尔太太,现在我们没时间吃。”“为什么?”她问道,“这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还能跑到哪里去?”“这个嘛……”哈利说,望着那只黑头苍蝇在阳光照耀下的雪纺窗帘内飞舞。前往警局的路上,弗里茨接了一通电话,突然来了个违规大转弯,使得后方车辆纷纷大鸣喇叭。“比阿特丽丝还活着,”他说,加速闯过黄灯,“她住在麦雷巴路的养老院,就在维也纳森林里。”那辆宝马的涡轮引擎欢快地发出尖细的运转声。车窗外的公寓逐渐变成半木质屋舍和葡萄园,最后化为蓊郁葱茏的森林。午后阳光在树叶上嬉戏,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车子开上林荫大道,两旁是一排又一排的山毛榉和栗树。一名护士领着他们走进一座大庭院。比阿特丽丝坐在一把长椅上,全身笼罩在一棵节瘤累累的橡树偌大的树荫下。她戴着一顶大草帽,帽子下是一张爬满皱纹的瘦小脸庞。弗里茨用德语跟她说明来意。比阿特丽丝歪着头,脸上带着微笑。“我已经九十岁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可是每次想到海伦娜小姐,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她还活着吗?”哈利用小学程度的德语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他说什么?”比阿特丽丝把手放在耳后问道。弗里茨转述了一遍。“我知道,”她说,“我知道海伦娜在哪里,她就坐在那里。”比阿特丽丝伸手指向树梢。这下可好,哈利心想,痴呆了。但比阿特丽丝话还没说完:“她跟圣彼得在一起。蓝恩一家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海伦娜是他们家的天使。就像我刚刚说的,每次想到她,我都会掉眼泪。”“你还记得盖布兰·约翰森吗?”哈利问。“乌利亚,”比阿特丽丝说,“我只见过他一次,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可惜他病了。谁会相信这样一个有礼貌的好青年会杀人?他们的感情因为这件事而画下句点,海伦娜的爱情也跟着葬送了。她一直忘不了他,可怜哪。警察一直没找到乌利亚。海伦娜虽然没被起诉,可是安德烈·布洛海德指示医院把她扫地出门。后来她搬去维也纳,给大主教做义工,一直做到蓝恩家陷入严重的经济困境,逼得她不得不去找一份有收入的工作。于是她开始做起针线活,不到两年手底下已经有十四个全职女工为她干活。后来她父亲出狱,可是因为跟犹太银行家闹过丑闻,他一直找不到工作。蓝恩家没了钱也没了地位,蓝恩太太受到的打击最大,一病不起,终于在一九五三年去世,蓝恩先生也在那一年秋天出车祸去世。海伦娜在一九五五年卖掉生意,离开奥地利,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原因。我还记得那一天,那天是五月十五日,奥地利的解放日。”弗里茨见到哈利脸上不解的神情,便加以解释:“奥地利有点不一样,我们不庆祝希特勒投降的那一天,而是庆祝同盟军离开奥地利的那一天。”比阿特丽丝接着述说她是如何接到海伦娜的死讯的。“我们有二十多年都没她的消息,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封她从巴黎寄来的信,信中写道她跟丈夫和女儿去巴黎度假,还说那是她人生的最后一趟旅行。她没说她在哪里落脚,嫁给了谁,也没说她得了什么病。她只说自己时日无多,希望我能在圣斯蒂芬大教堂为她点一根蜡烛。海伦娜是个很不寻常的人,她七岁的时候就跑到厨房,用认真的眼神望着我说:‘上帝创造人类,是希望人类去爱。’”比阿特丽丝老太太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一滴眼泪。“我永远忘不了这句话。才七岁。我想她在那个时候就决定了如何经营她的生活。虽然后来她过得很不顺遂,磨难又多又艰难,但我认为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相信——上帝创造人类,是希望人类去爱。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封信你还留着吗?”哈利问道。比阿特丽丝拭去眼泪,点了点头。“我放在房间里。不过先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追忆一下往事,我们再去拿好吗?对了,今天晚上是今年第一个炎热的夜晚。”三人沉默无语地坐着,聆听树枝窸窣、鸟儿鸣叫。太阳缓缓落在苏菲奈普山后方。三人皆在心中追思逝去的故人。昆虫在树下的光影中跳跃舞蹈。哈利心中想的是爱伦。忽然,他看见一只鸟,那一定是鹟鸟,他可以对天发誓,他在鸟类图鉴里看过这种鸟。“我们走吧。”比阿特丽丝说。她的房间很小,十分朴素,但是明亮舒适。一张床倚着后墙,墙上挂满大小不一的照片。比阿特丽丝正在翻看一个大衣柜的抽屉里的一沓纸。“我收东西有一套规则的,一定会找到。”她说。那是当然,哈利心想。就在这时,哈利的目光被一个银色相框里的照片吸引过去。“找到了。”比阿特丽丝说。哈利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那张照片,并未回应,直到比阿特丽丝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这张照片是海伦娜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拍的,很漂亮,对不对?”“对,很漂亮,”哈利说,“我只是觉得奇怪,她看起来似曾相识。”“没什么好奇怪的,”比阿特丽丝说,“两千多年来,人们一直把天使画在圣像上。”这天晚上确实炎热。又热又闷。哈利在四柱大床上辗转反侧,把毛毯丢到地上,又把床单从床上扯了起来,只为停止脑中的思绪,好好睡觉。他一度想喝点酒柜里的酒,接着才想起他已把酒柜的钥匙拔出来,交给前台接待员了。他听见外面走廊传来说话声。有人握住他房门的门把,他从床上弹了起来,但没有人进来。接着说话声在房内响起,他们的气息灼热地贴上他的肌肤,衣服噼噼啪啪地被扯开。他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闪烁的亮光。他知道打雷了。隆隆雷声听起来仿佛远方的爆炸声,一会儿从这头传来,一会儿从那头传来。他倒头继续睡,并吻了吻她,脱去她的白色睡衣。她的肌肤白皙冰冷,因为冒汗和恐惧摸起来不算平滑。他把她抱在怀里很久很久,直到她温暖起来,直到她在他怀里活过来,犹如高速播放的春季影片,一朵花瞬间绽放。他继续吻她,吻她的颈,吻她的臂弯,吻她的腹。他吻得并不粗暴,甚至不带挑逗,半是安慰她,半是因为昏睡,仿佛他随时可能消失。她犹豫地跟上来,只因她认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安全的。他继续带领她,直到他们来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他转过身,已然太迟,她投入他怀中,咒骂他,央求他,用她强有力的双手撕扯他,直到他的肌肤渗出鲜血。他在自己的喘息声中醒来,翻了个身,确定床上只有自己。后来一切都融为一个大旋涡,里面有雷电,有睡梦。午夜时分,他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他走到窗边往下望,只见雨水在人行道旁形成湍急的小溪,一顶无主的帽子从小溪上漂过。哈利被清晨的电话唤醒时,外面天已大亮,街道也干了。他看了看摆在床头柜上的表。飞往奥斯陆的航班两小时后起飞。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五日。特雷塞街。奥纳医生的办公室是黄色调的,墙边摆满书架,书架上塞满专业书籍和挪威画家谢尔·艾于克鲁斯特的卡通人物图。“哈利,请坐。”奥纳医生说,“坐椅子还是沙发?”这是奥纳医生的标准开场白。哈利微微扬起左唇角,回以“真好笑,可是以前听过”的标准微笑。哈利在加勒穆恩机场打电话给奥纳医生,奥纳医生表示哈利可以过来,只是他没有太多时间,他得去哈马尔镇参加一场研讨会,而且负责致开幕词。“研讨会的主题是‘酗酒诊断的相关问题’,”奥纳医生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名字说出去。”“所以你才盛装打扮?”哈利问。“衣服是人类传达的一种强烈信息,”奥纳医生说,摸摸西装翻领,“粗呢面料象征着刚毅和自信。”“那领结呢?”哈利问,拿出笔记本和笔。“知识分子的轻浮和自大,也可以说是庄重中带有一点自嘲,应该足以让我那些平庸的同行留下好印象。”奥纳医生得意扬扬地靠上椅背,双手交叠在鼓起的肚子上。“告诉我一些关于人格分裂的事,”哈利说,“或者精神分裂。”“要五分钟之内说完?”奥纳医生呻吟一声。“大概说一下就好。”“首先,你把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摆在一起,这就是一种误解。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误解经常激起大家的想象。精神分裂这个名称代表的是一大群迥然不同的精神障碍者,跟人格分裂一点关系也没有。精神分裂(Schizophrenia)中的Schizo在希腊语中是分裂的意思,但创造这个名词的尤金·布鲁勒医生指的是精神分裂患者脑中的心理机能是分裂的。如果……”哈利指指手表。“对了,”奥纳医生说,“你说的人格分裂简称MPD,也就是多重人格障碍,它指一个人同时存在两个或多个人格,这些人格轮流出现,控制患者的行为,就像《化身博士》里的杰克医生和海德先生。”“所以这种病真的存在?”“当然存在,可是很罕见,不像好莱坞电影动不动就拿这个当题材。我做心理医生二十五年了,都无缘遇见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但我还是对这种精神障碍有些了解。”“比如说?”“比如说,多重人格障碍总是跟丧失记忆有关系。换句话说,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可能一觉醒来却宿醉得莫名其妙,因为不知道他的另一个人格是酒鬼。呃,事实上有可能一个人格是酒鬼,另一个却滴酒不沾。”“你不是说真的吧?”“当然是真的。”“可是酗酒也是一种生理疾病。”“没错,这就是多重人格障碍如此引人注意的原因。我手上有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报告,这名患者的一个人格是大烟鬼,另一个却从来不抽烟,他们去给那个大烟鬼人格量血压,结果发现比另一个人格的血压高百分之二十。根据报告,女性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可能一个月来多次月经,因为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月经周期。”“所以这种人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是的。《化身博士》的故事其实就跟多重人格障碍相去不远。欧瑟森医生发表过一个著名的案例,这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一个人格是异性恋,另一个人格是同性恋。”“那不同的人格会不会有不同的声音?”“会,事实上声音是人格变换时最容易察觉的地方。”“那声音有没有可能变得极为不同,即使跟患者非常熟的人也听不出来吗?比如说在电话里?”“如果这个人对患者的另一个人格一无所知的话,就有可能。一些跟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只是点头之交的人,一旦患者改变了行为举止和肢体语言,他们就算跟患者坐在同一个房间也认不出来。”“罹患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能不能隐藏这件事,不让他们最亲近的人知道?”“可以。各个人格的出现频率依患者而定,有些患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控制人格的变换。”“那这些人格必须知道彼此的存在喽?”“对,是这样,不过这也很罕见。就像《化身博士》里描述的那样,不同的人格之间会产生激烈的冲突,因为他们有不同的目标、不同的道德认知、不同的同情心,对周围人的接受度也不同,诸如此类。”“那笔迹呢?他们也可以把笔迹乱搞一通?”“不是乱搞一通,哈利。你自己不也经常变来变去?你累了一天下班回家,身上就已经产生很多细微的变化:你的声音、肢体语言等都改变了。还真巧,你提到笔迹,我这里刚好有一本书,里面有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信件照片,这个患者有十七种完全不一样的笔迹。哪天时间充裕,我再把这本书找出来。”哈利在笔记本上写下重点。“不同的月经周期,不同的笔迹,简直疯了。”他咕哝着说。“哈利,注意你的用词。好了,希望对你有帮助,我得走了。”奥纳医生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两人一起走上街,站在人行道上,奥纳医生问哈利五月十七日独立纪念日那天有没有事。“我老婆跟我想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欢迎你来。”“谢谢你的邀请,可是那天新纳粹党打算把庆祝圣日的穆斯林‘干掉’,上面命令我去格兰区的清真寺指挥监视任务。”哈利说,心中对这意外的邀请感到十分高兴,同时又觉得害羞,“你知道,上面老是要我们这些单身汉在家庭聚会日去做这些工作。”“可以来一下啊,那天来的朋友大部分也都有别的事。”“谢啦,我看情况再打电话给你。对了,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奥纳医生检查自己的领结,看有没有歪。“他们都跟你差不多啊,”他说,“不过我老婆认识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时,出租车靠在人行道旁停下。哈利替奥纳医生开门,好让他挤进去。正要关门时,哈利突然想到一件事。“多重人格障碍的病因是什么?”奥纳医生在座椅上坐下,抬头望着哈利:“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哈利?”“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可能很重要。”“好吧。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在童年时期通常受过虐待,但也可能是长大成人后经历过巨大创伤,因此创造出另一个人格来逃避问题。”“如果是成年男性,什么样的创伤会导致多重人格障碍?”“这你就得发挥想象力了。他可能经历天灾、痛失挚爱、成为暴力的受害者,或者长时间活在恐惧中。”“比如说在战场上作战?”“对,战争当然有可能触发多重人格障碍。”“或者游击战。”最后这句话是哈利自言自语,这时出租车已载着奥纳医生驶上特雷塞街。“苏格兰人。”哈福森说。“你要在‘苏格兰人’酒吧过独立纪念日?”哈利做了个鬼脸,把包放在衣帽架后方。哈福森耸耸肩:“不然你有更好的建议吗?”“如果一定要去酒吧的话,找一家比苏格兰人酒吧更有格调的吧。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你可以跟那些当爸爸的警员换班,为儿童游行做保护工作。薪资双倍,又不会宿醉。”“我再考虑考虑。”哈利在办公椅上重重坐下。“你不早点把它拿去修一修吗?那声音听起来肯定是坏了。”“修不好的。”哈利生气地说。“抱歉。你在维也纳有什么发现?”“我等一下说,你先说。”“我查过辛娜失踪那段时间尤尔的不在场证明,他说他去市中心散步,还去了伍立弗路的布兰里咖啡馆,可是他在咖啡馆里没遇到认识的人,无法证实他的说法。布兰里咖啡馆的店员说他们太忙,无法证明或反驳什么。”“布兰里咖啡馆就在施罗德酒吧对面。”哈利说。“所以呢?”“我只是说明这个事实而已。韦伯怎么说?”“他们什么都没发现。韦伯说如果辛娜是被仓库守卫看见的那辆车载到堡垒的,那他们应该能在她衣服上发现后座的纤维,靴子上应该会发现土壤或油渍之类的。”“他在车里铺了垃圾袋。”哈利说。“韦伯也这样说。”“你们查过她外套上发现的干草了吗?”“查过了,有可能来自爱德华的马厩,也可能来自其他一百万个地方。”“是干草,又不是麦秆。”“干草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哈利,它只是……干草。”“可恶。”哈利暴躁地朝四周看了看。“维也纳有什么发现?”“比干草多得多了。你懂咖啡吗,哈福森?”“嗯?”“爱伦以前都会泡很好喝的咖啡,她是在格兰区一家店里买的,说不定你……”“不要!”哈福森说,“我才不帮你泡咖啡。”“答应我你会试试看,”哈利说,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两小时。”“维也纳就只有这些?干草?连风里的麦秆也没有?”哈利摇摇头:“抱歉,那也是条死胡同。你慢慢就会习惯了。”某些事发生了。哈利走在格兰斯莱达街上,试着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街上行人有些不一样。他去维也纳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某件事。等到走上卡尔约翰街,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夏天来了。这是多年来哈利头一次注意到柏油路的气味,注意到身边经过的行人,注意到葛森路的花店。他穿过皇家庭园时,新割青草的气味如此浓烈,使他露出微笑。一对身穿皇宫工作服的男女正瞧着一棵树的顶端,彼此交谈,还摇了摇头。女子解开连身工作服的上身纽扣,系在腰间。哈利注意到女子抬头往树上看、伸手往上指的时候,她的男同事偷眼朝她的紧身T恤瞄去。哈利来到黑德哈路,只见时尚的和不怎么时尚的流行服饰店都在大力促销,要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庆祝独立纪念日,就连报摊也卖起了缎带和国旗。哈利听见远处有乐队正加紧练习传统进行曲,乐音回荡不已。天气预报说会下雨,但天气温暖晴朗。哈利按下辛德的门铃,身上冒着汗。辛德身上似乎看不到一点庆祝这个法定假日的气氛。“太烦了,国旗太多了,怪不得希特勒觉得跟挪威人比较亲近。挪威人都是民族主义者,我们只是不敢承认而已。”他斟上咖啡。“盖布兰后来被送到维也纳的军医院,”哈利说,“他要回挪威的前一天晚上杀了一个医生,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真没想到,”辛德说,大声啜饮滚烫的咖啡,“不过我一直觉得那家伙哪里怪怪的。”“你能跟我说说有关尤尔的事吗?”“一定要说的话可多着呢。”“嗯,你一定要说。”辛德扬起浓密的眉毛:“你确定你没有找错对象吧,哈利?”“现在我什么都不确定。”辛德小心翼翼地把咖啡吹凉:“好吧。既然一定要说,我就说了。尤尔跟我的关系在很多方面就跟盖布兰和丹尼尔一样。我是尤尔的代理父亲,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父母的关系吧。”哈利的咖啡杯正要凑到嘴边,顿时停在半空中。“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尤尔这一路走来已经习惯编造很多故事。他编出的童年里有很多人物、细节、地点和日期,比一般人记得的童年都详细。正式版本是他从小生长在尤尔家族位于格里尼区的农庄里,但事实上他在挪威各地换过好几对养父母,住过很多中途之家,到了十二岁才落脚在膝下无子的尤尔家族里。”“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谎言?”“这件事说起来也有点奇怪,有天晚上尤尔跟我在赫尔斯都华镇北边一座森林的营地外面站岗,那天他很怪。当时尤尔跟我不是特别亲近,他却突然跟我说起他小时候如何遭受虐待,都没有人要他,让我感到非常惊讶。他跟我说了一些身世,有些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痛苦。那些照顾他的大人本来应该……”辛德耸耸肩,“我们去散散步吧,”他说,“听说外面天气很好。”两人踏上威博街,走进史登斯公园,只见有人穿上了夏天第一件比基尼,另外有个像毒虫的人晃出他的窝,爬上山顶,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刚发现了地球。“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讲出这些话的,不过那天晚上他好像变了个人,”辛德说,“非常奇怪,但最怪的莫过于第二天他却表现得像是从来没跟我讲过那些话一样。”“你说你们不是很亲近,可是你却跟他说了你在东线的一些经历?”“对啊,因为在森林里也没什么事好做,我们多半都只是走来走去,监视德军而已。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我们可讲了不少长长的故事。”“你说过丹尼尔的故事吗?”辛德望着哈利:“你发现尤尔对丹尼尔着迷了?”“现阶段我都只是猜想而已。”哈利说。“对,我经常提到丹尼尔,”辛德说,“他就像一个传奇,很少能遇见一个人拥有那么自由、强壮、快乐的灵魂。尤尔非常喜欢听丹尼尔的故事,同一个故事我得讲好几遍给他听,尤其是丹尼尔单枪匹马进入无人地带埋葬苏联狙击手的故事。”“他知道丹尼尔在‘二战’期间去过森汉姆吗?”“当然知道,他记得关于丹尼尔的所有细节,有些我都忘了,还要他来提醒。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完全认同丹尼尔,只不过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有一次尤尔喝醉了,还要我叫他乌利亚,就跟丹尼尔一样。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战争结束后他看上年轻的辛娜·奥萨克绝对不是巧合。”“哦?”“他一发现丹尼尔的未婚妻要受审,就跑去法院坐了一整天,只为了看她,好像他早已经决定了要娶她一样。”“因为她曾经是丹尼尔的女人?”“你确定这很重要吗?”辛德问,快步走在通往山坡的小径上,哈利得加快脚步才能跟上。“非常重要。”“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我个人觉得尤尔爱‘丹尼尔神话’胜过爱辛娜。我确定他对丹尼尔的钦佩是他战后不继续学医而去研究历史的主要原因。所以他自然专注于研究德军占领时期的挪威以及东部战线挪威军团的历史。”两人来到山顶。哈利擦去汗水,辛德却脸不红气不喘。“尤尔能快速成为历史学家的一个原因,是他参加过反抗军,政府当局认为他是为战后挪威撰写历史的完美工具,希望他不去提及挪威和德军的广泛合作,而大肆强调少得可怜的反抗行动。比如说,尤尔在他的历史书里光是‘布吕歇尔’号重型巡洋舰在四月九日被击沉的这一段就写了五页,却绝口不提战后遭到起诉的挪威人有将近十万。这个策略奏效了,挪威国民并肩对抗纳粹主义的神话到今天仍广为流传。”“你的书会不会提到这件事,樊科先生?”“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尤尔知道他在写什么,可是他写的就算不是谎言,也是对事实的歪曲。我曾经跟他讨论过这件事,他给的理由是这样做能让人民团结起来。他唯一无法做到的,是把国王逃离挪威投奔自由这件事描述成英雄事迹。他不是唯一一个在一九四〇年觉得被遗弃的反抗军成员,可是我从来没碰到过一个人像他那样言论偏颇,连上过前线的老兵都没有他那么偏颇。还记得他一辈子都被他所爱和所信任的人抛弃吗?我想他极度痛恨逃到伦敦的每一个人,真的。”两人在长椅上坐下,俯瞰法格博教堂,只见彼斯德拉街的屋顶往城里延伸,奥斯陆峡湾在远处闪闪发亮。“真美,”辛德说,“美到有时会让人觉得值得为它去死。”哈利试着将这些信息全部吸收,理出头绪,但仍缺少一个小细节。“‘二战’爆发前,尤尔在德国学医,你知道他在哪里念书吗?”“不知道。”辛德说。“你知道他专攻哪一方面吗?”“知道,他说他梦想追随养父和祖父的脚步,他们都非常有名。”“他们是……?”“你没听说过尤尔顾问医生?他们是外科医生。”", "summary": "2000年5月11日,警察哈利看到尤尔家门口停着警车,尤尔家中无人,地下室门被破坏。韦伯警员表示尤尔的妻子辛娜失踪了,哈利通知尤尔后与莫恩警官一起搜查附近地区。他们怀疑有人想杀辛娜。哈利去找了尤尔的代理父亲辛德,辛德则暗示哈利他追查的人是鬼魂。5月11日,哈利与律师孔恩会面,询问斯韦勒走私步枪案的资料。孔恩透露斯韦勒害怕一个叫“王子”的上级。哈利和哈福森会面,哈福森报告爱德华的行踪和不在场证明。哈利要求监视爱德华,并让哈福森查询科隆市的党卫队数据库。哈利还与两名新纳粹分子对话,要求他们传话给“王子”。5月12日,哈利回家,听到了录音机上的留言,辛德建议找党卫队员盖布兰,哈福森报告监视爱德华的情况。晚上,一个老人将失踪的辛娜带到阿克什胡斯堡垒并用步枪射杀了她。5月14日,哈利抵达维也纳探访海伦娜·迈尔,得知盖布兰杀了医生布洛海德后失踪,海伦娜后来成为商人,最终去世。5月15日,辛德向哈利讲述了尤尔的过去。"} {"context": "既然有了车,吴茵就提议不妨先到翠湖去看日落,再去餐馆吃饭。下了车,倪英竹和罗娟走在前面,吴茵和倪裳肩并肩走在一起,江之寒提着他的德国相机,懒懒的掉在最后面。因为不是周末,翠湖边上的人并不算多。一行人踩着绿茵茵的草地,沿着湖边慢慢的走,听那浪轻轻的打在岸边的礁石,任那风轻轻的吹拂在脸上。走的乏了,在岸边找块石头坐下来。举目看去,太阳已经在山顶上,再一会儿就要落到山的后边。阳光一点也不刺眼,圆圆的太阳红彤彤的,煞是可爱。湖面很平静,有一片被阳光镀上了粼粼的金色。吴茵从兜里拿出一根橡皮筋,把脑后披散的长发束起来。坐在她身边的倪裳,却留了一头齐耳的短发,俯仰之间,那黑发也像波浪般上下起伏。倪裳侧过身,说了句什么。忽然间,两个女孩儿一起笑了起来,拿着相机好像百无聊赖的江之寒,忽然举起手里的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下一副美丽的画面:绿草,碧湖,夕阳,和夕照下两张无瑕的青春笑脸。走出餐馆,天还有最后一点霞光。吴茵走前几步,一手拉着罗娟,同罗娟和倪英竹两人讲着什么。倪英竹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去,有点惊讶于身边这个漂亮女子的平易近人。倪裳和江之寒走在后面。从餐馆到停车场,还有好一段路。倪裳低着头,眼睛看着路面,沉默的不说话。江之寒看看她的侧面,终忍不住说:“今天不遇到,就不会来找我吧……”倪裳抬头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你又不住在学校……我都不知道怎么才找得到你。”江之寒深深看她一眼,“最近可好?”倪裳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地面。江之寒柔声说:“校学生会……里面很复杂吧?”倪裳又嗯了一声,“是呀,各种各样的人都很多。”江之寒冲口而出,“别傻傻的……”看见倪裳身子抖了一下,他补充说:“别傻傻的只想着为人民服务,别太累了。”倪裳忽然抬起头,说道:“之寒,放假的时候,你……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江之寒扬了扬眉毛,“肯定什么?”倪裳说:“关于霍天雄的事……”江之寒很自然的惊讶道:“霍天雄啊?后来怎样了?”倪裳眸光流动,在他脸上打了几个转,看的江之寒心里有些发毛。他很憨厚的笑笑,“怎么了?你没头没尾的,说的我云里雾里呢。”倪裳后来回想,总觉得江之寒在父母会支持霍天雄的事情上如此自信,很有几分古怪。但她左思右想,总觉得父母不太可能会和他有什么交道,倒是越想越是糊涂,只好把它放下了。倪裳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了几下,忽然抿嘴笑起来。江之寒问:“你笑什么?”倪裳轻轻的说:“Liar。”心里越发肯定这家伙一定做了什么,很奇怪的有些高兴。江之寒很是吃惊女孩儿的直觉或者是观察力,看见前面走着的倪英竹不时回过头来扫一眼他们俩,忍不住冲口而出道:“嗯……一个霍天雄倒下了,千千万万个霍天雄又站出来了。”倪裳白了他一眼,说:“我听吴茵说,橙子退学了。”江之寒点点头。倪裳抬起头,柔声说:“别太难过了……之寒,如果你真的相信他回去更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就祝福他,好好帮帮他……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江之寒迎着女孩儿的目光,认真的点点头。倪裳嫣然一笑,“有机会介绍橙子给我认识一下……这样的男孩子,很不简单……真是好。”吴茵躺在江之寒的怀里,拿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圆圈,一个套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她说:“明天下午,要陪倪裳去丝绸市场。”江之寒半闭着眼,正享受着,他轻轻的哦了一声。吴茵又问:“你去不去?”江之寒说:“我吗……我有个会,下午三点到六点。”吴茵说:“那个会,你不是经常不去么?”江之寒睁开眼,“冯大经理已经打电话说过我好些次了,要我上心些。”吴茵噗哧一笑,“冯姐倒真是女中强人。”撒娇说:“你不去,那谁给我们当司机呀?”江之寒说:“叫老宋啊。”吴茵瘪瘪嘴,“算了,我们打车去就好。”江之寒看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们女孩子,真的可以一见如故?”吴茵吃吃笑了两声,“倪裳么?她性子好啊,真是我见犹怜。我可不是对谁都一见如故的。”停了片刻,又说道:“在中州初见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那种很厉害的女生。今天看起来,倒像是外刚内柔的女孩儿。”江之寒轻轻抚着她丝缎般的黑发,把它们散开来,洒在白皙的肌肤上。吴茵说:“倪裳说她妈快过生日了,想在丝绸市场给她买件上等质料的裙子。她一定是个很孝顺的女儿。”不知道想起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江之寒的手指正玩着她的头发,听到这话,停了下来,轻轻的哼了一声,“是啊,她是个很孝顺的女儿。”迎着吴茵探询的目光,江之寒说:“如果你认识她再深一些,也许……你会说,她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儿。”这句看似矛盾的话,让吴茵愣了愣,但在江之寒的心里,那就是小白兔的写照。在不熟识的人眼里,倪裳是精明能干的代名词。如果你做了她的朋友,你会发现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儿。但在内心的最里层,这个女孩儿有她执拗的坚持和原则,是世上很多东西都不能改变的坚持和原则。也许,只有江之寒曾经走的那么深,触碰到她最里面那层刚硬的东西。吴茵轻轻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问道:“你们?……”江之寒看了她一眼,很坦然的说:“在伍思宜之前,倪裳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吴茵看着他,追问道:“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会分手呢?”江之寒淡淡的说:“她父母不同意。”吴茵心里一阵激荡,忍不住心里想,果然如此……那为什么分手后又会和她的好朋友在一起了呢?后来怎么又会和伍思宜分手呢?她父母为什么会不同意呢?你是如此的出色。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一股脑的都冒出来,充斥在心中。但今晚是江之寒第一次讲起以前的事情,她不愿意给男生留下一个逼问的印象。把头枕在他胸膛上,把自己往他怀里挤了挤,吴茵能感到两人肌肤相触的感觉,希望那能带给男子一点点温暖的慰籍,或者是给自己多一点真实的正拥有他的感觉。江之寒坐在长的会议桌的一端,听汉港青州分公司的经理们汇报工作。他手上转着支钢笔,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其实,他不过是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心里奇奇怪怪的转着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但好像每一个都没有成形,又消失不见了。终于熬到会议结束,江之寒站起来,点点头,温言说:“大家辛苦了。”转身出了会议室,旁边的蓝经理和他寒暄着,手机的铃声响了。江之寒向他抱歉的笑笑,拿起手机,嗯嗯了几声。今天这个会议,江之寒本来完全不用参加的,什么冯一眉催他来开会不过是敷衍吴茵的说法。不过他不想陪两个女孩子去逛丝绸市场,随口找了这个缘由,想了想,还是跑过来消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暑假的时候,林墨劝他要坚决些,如果把倪裳当作朋友,就光明正大的去做那个朋友,关心她爱护她。有感于林墨的一番话,江之寒下定决心主动找了白冰燕,承诺要解决倪建国的升迁问题。作为交换条件,希望他们能绝对的尊重倪裳在爱情上的选择【除了选择自己之外】。昨天下午,江之寒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科长的名额已经空出来了,最迟年底倪建国的升职就会正式生效。无巧不巧,倪裳在这个时候到访青大,在科学馆前路遇刚打完网球的吴茵和江之寒。拿着相机,在后面看着二姝携手游翠湖的时候,不知道怎的,江之寒条件反射般的想起当年倪裳和伍思宜一起逛商场的情形,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老同学来访,和现在的女友陪着逛逛青州,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终究,这个老同学毕竟不同于别人,在他心里有着很特别很特别的地位。江之寒谢绝了蓝经理的晚宴邀请,说自己已经和人约好了。一个小时后,他坐在承德山庄的大厅里,等刚才打电话约他的人,欧阳的梦中情人,他的班主任文楚文老师。坐了七八分钟,江之寒看见文楚一身灰色的套装,出现在门口。他坐在座位上,举起右手挥了挥,示意自己的位置。文楚的右手边那位,戴着眼镜,皮肤白皙,气质文静,仔细一看,正是橙子的班主任黄悦。她的左手被另一个女子挽着,那人比文楚高了小半个头,身姿婀娜,巧笑嫣然,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大美女。走的近了,江之寒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他如今也算见惯美女,吴茵是号称校花级别的女生,但这女子的姿色与吴茵比起来丝毫不逊,还多了几分张扬的魅力。这女孩子五官的轮廓比一般的东方女子来得更立体一些,眼眶略有些内陷,鼻子高挺,下巴仿佛刀削一般。乍一看,似乎线条有几分硬朗,但细细品来,自有一番风流妩媚。她很亲热的挽着文楚的手,低头在她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三人都了跟前,江之寒很有礼貌的站起来,招呼道:“文老师,黄老师……”眼光掠过那个美丽女子,点头说:“请坐。”文楚坐下来,柔柔的微笑,“没有等很久吧?”接触多了,江之寒慢慢能体会欧阳为什么喜欢文楚,这个女子相貌也许不是最出众的,但有种春水般的柔和,和空山般的宁静,让人感到非常的舒心。江之寒说:“还不到十分钟呢。”顿了顿,他又说:“欧阳下周要到青州来出差,到时候一起吃个饭?”文楚点头,说:“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我听说,你们俩最近一起在开公司,情况还好吗?”江之寒说:“我们在开发一套程序,现在正处于研发阶段。不急,相信以后会有好的回报的。”文楚说:“我也没有电脑,但看他给我发的电子邮件,好像时间常常在半夜。”江之寒叹口气,说:“虽然你们学计算机的,很多人都有这习惯。但熬夜多了,对身体总归不好。见了面,得好好说说他。”扑哧一声,文楚身边坐着的那位大美女笑了起来。江之寒不解的看着她,有什么好笑的地方?那女子开口说:“请问贵庚啊?”江之寒愣了愣,忽然咧嘴笑了笑,回道:“年方二九。”那女子看着文楚,咯咯的笑了两声,“楚楚,我真是Out了。现在的年轻人讲话原来流行这个味儿……活像五十岁的老头子。”江之寒还有几个月才满二十,但已经有很久很久,他以及他身边的人都习惯了他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一样说话行事,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江之寒看着女子笑的花枝招展的样儿,却没有任何恼怒或尴尬的表情。他反问道:“请问贵庚啊?”那女子眨眨眼,“我么?姐姐我比你多一个九,你二九,我三九。”江之寒揶揄的笑笑,说:“挺好,看起来不显老。”撇下她,转头问文楚:“是为了橙子的事?”文楚点头,“你怎么猜到的?”江之寒笑说:“黄老师也在啊。”文楚瞟了眼身边的女子,眼里带着丝笑意。她介绍说:“袁媛,我们大学同学。今天恰好在这边出差,就约在这里了,离学校有些远,不好意思啊。”袁媛皱着鼻子,正打量着江之寒,一副要看穿你的模样。江之寒说:“你太客气了,我今天恰好在附近,所以比你们来的还早。”文楚说:“悦悦,还是你来说吧。”黄悦推辞说:“你说就好了。”文楚说:“是这样的。橙子退学那件事,其实呢,他现在档案和户口什么的,据我们了解,都还没有取走,只是人走了。悦悦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师是个热心人,我们聊天的时候和他说起这事儿,他说,只要人回来,下学期可以继续上课,一切他都可以安排妥当。”江之寒看着文楚和黄悦,不由得有几分感佩。这个时代的大学班主任和学生,通常没有很深的交情。这两位和橙子之间,之多也就是见面点头招呼的情分,没想到却是两个热心人。江之寒很真诚的说:“两位老师费心了。这样吧,我一定帮你们把口信带到,看橙子他怎么说吧。”黄悦插话道:“江之寒,你让他好好想想,千万别意气用事。十年寒窗,才得到这个机会。如果这次不回来的话,以后后悔了,还要再去参加一次高考,从头再来。”江之寒点头说:“黄老师,你的话我一定带到。老实讲,他走之前,我劝过他,那时候我觉得他太冲动了。但上两个星期,我在电话里和他长谈了一次。我的感觉是,他已经冷静下来仔细想好了,对自己的将来也有了一个仔细的规划。现在,他在他父亲的厂里,抓财务和销售,情况看起来还不错。”文楚问:“那个叫舒兰的女孩子,最近压力一定也很大吧?有时间的话,江之寒,你应该多关心一下。”江之寒由衷的感慨道:“有时候虽然觉得势力浅薄的人很多,但两位老师的热心,还是让人感到……感觉很好。我想,橙子知道了,一定也会开心的。”黄悦说:“本来我是准备给他打电话的。但想来想去,你和他是好朋友,我们的意思,你来说也许更有效。”江之寒说:“嗯,我尽力吧……我会叫橙子给你去个电话的,黄老师。他最近好像在岭南出差,公司有个大客户在那边。等他回家,我就联系他。”文楚说:“说起公司,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我们几个老同学想开一个小公司。欧阳告诉我,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各方面的程序都很熟悉。所以,找你来咨询咨询。”江之寒笑道:“开公司?那感情好……我其实对程序也不算熟悉,不过我们公司现在正好有一个法律顾问,是处理所有这些事情的。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们,你们和他约个时间,有什么问题,他应该都可以解答。如果还有什么困难,打我电话就好。”黄悦笑了起来,转头对文楚说:“呵呵,是有点老板的派头。”江之寒笑了笑,问道:“你们的公司是哪个领域的?可以问一下么?”文楚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黄悦和我,还有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开发了一个通讯软件,是关于通讯定位方面的。我们还有几个朋友,也有这方面的一些想法,再加上媛媛这次回来,她在市场营销方面很有些经验。所以,我们就想着成立个小公司,算是自己有个渠道卖自己开发的产品。”江之寒点头说:“高科技产品……”文楚摇头道:“也说不上什么高科技了。不过我们自己看来,应该会有些市场。现在市场上有类似的功能还不如我们的东西,法国造的,价格很高。而真正的成本方面,主要就是人力,就是我们自己了。所以……”江之寒说:“听起来很不错……需不需要投资?我先报个名。”那叫袁媛的女孩儿插口问:“你连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准备投资?”眼神里带着些笑意,笑意里有一丝揶揄。江之寒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文楚说:“做生意嘛,有时候靠两个东西,一是直觉,二是人才。从欧阳那里,我就知道文老师你的才能。而且你不是关在象牙塔里的,是出去做个很多项目的人。所以呢,我对你有信心。很认真的说,如果有合作的意愿,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正说着话,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江之寒拿出来听了听,欠身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站起身来,往餐厅外走。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的功夫,袁媛转回头,对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评论道:“这个小家伙,装腔作势的功夫……挺厉害!”文楚笑了笑,“我才认识他的时候,和你感觉差不多。后来接触多了,再加上听到欧阳讲起他的事……”转头对黄悦说,“再加上这次你那个学生的事,我觉得,他人很不错。”黄悦点头同意说:“这个男孩子,有本事,又仗义。有时候说话是老成了些,不过人家好像管着不小的公司,这也挺正常的。”袁媛斜了文楚一眼,“真的要和他合作?”文楚说:“不是说了么?我只管研发,其它的,都交给你全权决定。”袁媛眯了眯眼睛,皱皱鼻子,“嗯,我要去摸摸他的底。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像拆白党?……哪有人一开口就说,要开公司啊,要不要我投钱给你?”文楚温柔的笑笑,“看来……他给留的第一印象不太好?”黄悦在一旁说:“嗯,我们袁大美女今天好像有些怨气。”袁媛说:“你们不觉得这个人有些假么?”黄悦笑道:“嗯,初见媛媛,居然没有心醉神迷,是够虚伪的。”袁媛扬了扬头,很骄傲的看着文楚,“那是……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说完话,咯咯的自个儿先笑了起来。文楚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嗔道:“出去待了两年,你倒是脸皮越来越厚?”袁媛说:“上一个见到本小姐,完全无感的家伙是谁?……悦悦你猜。”黄悦说:“欧阳?”袁媛说:“对了,我记得第一次见欧阳的时候,他呆呆的,我还以为他眼镜度数没配够,看不清楚呢……嘻嘻”文楚苦笑着摇了摇头。袁媛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眼里只有她……”黄悦看了文楚一眼,“是呀,欧阳……是挺不错的。”文楚轻轻叹息一声,“你们俩……就别掺和了。欧阳他各方面都不错,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我要是因为感激他,给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承诺,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呢……现在这样挺好,他在学校里呆的时间太久,见到的女孩子不多。如今,他和之寒出去开公司,接触的人多了,慢慢的就会明白,我没有他想的那么好,而适合他的人一定也不会少。”袁媛和黄悦交换了一下目光,在她们几个最要好的朋友中,一直希望欧阳能够走进文楚的生活,治愈她的创伤,但也许她是对的,感情这个事,终究是勉强不得的。袁媛见文楚有些伤感,便玩笑道:“所以说嘛,这个江之寒……对本小姐完全无视的,眼里只有楚楚的,只有两种可能。”黄悦笑着配合她:“哪两种可能呢?”袁媛说:“一,虚伪,心里越想看,表面上越装作不在意。二呢,就是像欧阳那样,一心倾慕我们楚楚。”黄悦凑趣说:“好哇,你这样讲,难道我们楚楚不吸引人么?”袁媛说:“楚楚当然吸引人,不过她的气质是那种,温润的,缓慢加温的,越看越美的,慢慢就爱不释手的……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就跳不出来的……”话没说完,自己好像已经笑软了。文楚佯装恼怒的说,“你们两个妮子,别成天拿我打趣哦?我好欺负么?……还有啊,媛媛你现在脸皮也恁厚,什么话冲口就说……”偶然间一转头,却看见江之寒一脸笑意的正站在她们身后。文楚愣了一下,想到亲密朋友间的玩笑被听了去,脸上有些红。她们三人面对着餐厅的门,却没看见江之寒什么时候进来的。顺着她的眼光,黄悦和袁媛也看见了江之寒。不像其他两位有些窘迫,袁媛嘟嘟嘴,理直气壮的问:“你怎么会鬼鬼祟祟的站在后面?哪里进来的?”江之寒微笑,“旁边有个侧门,你不知道?”袁媛哼了一声,“偷听女士们讲私话,可不是绅士的行为。”江之寒坐下来,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袁媛瞪瞪眼,毫无畏惧的和他对视着。江之寒眨了眨眼,说:“你是学通讯的么?”袁媛说:“怎么,不像?”江之寒说:“嗯,逻辑思维不够严整。”袁媛哦了一声,“有什么指教?”江之寒说:“如果用穷举法的话,第一次见你不被吸引,其实还有很多种别的可能的……”袁媛说:“说来听听。”江之寒说:“譬如说,那个男人,就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黄悦正在喝茶,扑哧一声吐在了桌子上。袁媛咯咯笑了两声,“你是这样的么?”江之寒很严肃的说:“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理论上给你分析一下,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袁媛问:“哦,还有别的什么可能呢?”江之寒端着脸,“再譬如说,审美本来就是绝对主观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美的所以人都认同的。也许……你这种漂亮,就不是他待见的。”袁媛扬起下巴,“哦,说了这么多,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江之寒摇头,“倒也不是。”转头对黄悦和文楚说,“今天我请客,一是感谢两位对橙子这么热心的帮助,二是希望我们以后有合作的机会。”菜上来,是江之寒点的,承德山庄才开发的一套鲁菜。吃饭的功夫,江之寒很是问了些通讯方面的问题,和她们开发的产品的应用前景,功能特点之类的东西,文楚和黄悦都耐心的给他讲解。吃完饭,四个人在餐厅的门口分手道别。轮到袁媛的时候,她说:“嗨,说实话,和楚楚以前在学校认识那些人比,你算是有趣的。难得她还觉得你不错……”不理文楚抗议的眼神,又说:“能告诉我不为所动的原因吗?”江之寒笑了笑,对这个漂亮女生倒有了些好感。她的骄傲和自信直直的摆在外面,很有些可爱的味道。他很严肃的说:“我只是免疫力强些而已。”袁媛笑出两个酒窝,“为什么免疫力强呢?”江之寒不由笑起来,他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女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追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我迷倒,为什么????他说:“因为……美女见的多,性生活开始的早罢了。”丢下目瞪口呆的三个女子,江之寒摆摆手,转身走进黄昏的林荫道上。江之寒周二的时候去了十封,在那里呆了两天,和两个供货商谈合同的事情。下一站又去祁莱的民营玩具公司巅峰集团做了三天调研,这是沈桦倩交代下来的任务。从祁莱回青州,大概要五个小时的火车。江之寒告诉吴茵,大概傍晚的时候会到。一大早,他就离了在祁莱的宾馆,搭上一列从祁莱到苏城的火车。中午十二点不到,江之寒出了苏城火车站。车站前的广场上,有很多拉客的大妈小姑娘。江之寒摆脱了几个人的纠缠,往前走,眼睛搜寻着行李寄存处的标牌。一会儿的功夫,他看见了那标牌,径直走过去。到了近前,他停住脚步,四处看了看,忽然有人拍他的肩。江之寒扭头一看,笑道:“老周,你从哪里钻出来的?”周龙山留了胡子,乍一看和几个月前相貌似乎变化很大。他笑了笑,简短的说:“走吧。”二人在广场的西南角上了一辆出租车,周龙山说去陈家寺。苏城是个很小的城,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便到了目的地。周龙山付了车费,和江之寒走下来。站在街边,在一群民居和六七层的单元房之间,可以看见陈家寺尖尖的顶和飞起的檐。江之寒观望了一会儿,评论说:“这是我最喜欢苏城的地方,古迹就在闹市之间,静静的立在那里,就像摊开的历史书。”周龙山说:“现在苏城正在规划新城的建设。我听说,新城的面积比旧城会大上足足三倍。”二人沿着流过旧城市区的一条小河,蜿蜒前行,过了一座桥,到了小河的另一侧,再七拐八拐,穿过一片旧的弄堂,到了陈家寺的另一侧。从这边,能看到六层的寺庙的全景,在四棵高大的百年柏杨的环卫之中。周龙山建议道:“找个地儿吃饭?”江之寒点头,“去尝尝你最喜欢的。”周龙山也不多言,带他又转了几条街,找了个小店坐下来,说:“这里的牛肉面是我最喜欢的。”于是,点了两碗四两的牛肉面,浓浓的汤,几根香菜,薄薄的牛肉片,劲道十足的手擀面,和中州的口味不一样,不辣,但同样的味道浓厚醇正。饱餐了一顿,擦擦嘴,两人离了小店。江之寒跟在周龙山的身后,在迷宫般的小街上又打了几个转,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能看见宽阔的街道和高层的建筑。站在街边,周龙山指指远处一栋青色的建筑,说:“那栋楼就是苏大的图书馆……而你看到的那一大片,都是苏大的校园。”江之寒点点头,“环境很不错。”周龙山回头,指着背后小河边一栋红色的建筑,“你看见那红房子了么?那里,就是苏大给一些外教租下来的住处。”他说:“苏大的校园,远没有青大那么大。而很多外教来苏大,不完全是因为它的名声,很大一部分是久仰苏城的历史和古迹。所以,他们偏爱住在这片老城区里,能感受文化和历史的气息,生活也很方便,到处都是餐馆。”江之寒点头。周龙山说:“斯科特分到的地方,就在那栋楼的底层。”看了看江之寒,他问:“你准备去哪里看看?”江之寒远远的眺望了一会儿那座小红楼,沉声说:“我们就走走他上学和回家的路吧……”周龙山微微点头,说道:“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十几遍了……大概有几个点,是我看好的,你不妨一一看看……”边说着话,两人边往前走。江之寒问:“他初来乍到,应该还老实吧?”周龙山不屑的笑笑,“狗是改不了吃屎了,尤其是他以为自己是很了不起的一条狗……据我了解,他来的第一个月,就和学校的一个女老师有些勾搭……而且,还是有夫之妇。”两人穿过一条大街,沿着林荫路往前走了百来米,往右拐,上了一条支路,窄窄的只有两车道。江之寒问:“他平时都骑车上班?”周龙山说:“偶尔搭公车,但骑车的时候十有八九。从住处骑车去学校,不过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顿了顿,他补充道:“跨过刚才那座桥,这边算是新区。街道相对比较宽敞,照明条件比较好,但晚上行人很少,”指了指后面,“老城区那边,人来人往比较多,很晚的时候可能都很热闹,但有些死角……很阴暗,也很偏僻。总之,各有利弊吧!”指了指前方,周龙山说:“喏,那里……就是我看好的一个地方……”推开沧海居包间的门,江之寒走进去,从背后环住吴茵,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抱歉说:“今天坐的汽车,稍微晚点了一些。”吴茵温柔的打量着他,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一样。她问:“都还顺利?”江之寒说:“祁莱那边有些小问题。他们最近大概忙生产,对调研这个事儿不太放在心上,想要见的几个人都没有见到。不过,应该可以交差了吧。”吴茵说:“你今天手机没有开机?”江之寒说:“是啊,忘了充电了。”吴茵说:“今晚还有个客人。”江之寒丢给她一个疑问的眼色。吴茵笑道:“我闻名已久的顾大公子大驾光临,下午打电话到家里,说找不到你的人。我便自作主张,约了他晚上过来一起吃饭。你昨晚打电话说,最迟晚上一定是能到的。”江之寒哦了一声,“小顾到青州来了?”吴茵点笑道头,“我很期待呢,想看看凝翠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一个模样?”江之寒听到门口附近有脚步声,轻笑道:“生的那是一副好皮囊……里面嘛,呵呵……”门被推开,顾望山走进来,冷笑说:“背后嚼舌头,那是女人的专利。”江之寒笑道:“老子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推门进来了。站在外面,再多听一会儿嘛。”顾望山大马金刀的自己找个座位坐下来,对吴茵一点头,叹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呢!”江之寒大笑,“小顾,你什么时候改走甜言蜜语路线了?我看,还是摆酷比较适合你。”顾望山喝了口茶水,说:“开学一个多月,新鲜感没有了,大学也没什么意思。”江之寒撇撇嘴,“没意思就别读了呗。”顾望山叹道:“如果能过得了我妈那一关……”又问江之寒,“你觉得挺有意思?”江之寒点头,“那是……林荫道,情人路,月下读书,红袖添香,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顾望山笑说:“点根香也好,可以稍许掩盖一下身上的铜臭味。”江之寒摇头,“含着金勺子出身的家伙啊,不懂挣钱养家的辛苦……”吴茵坐在一边,微笑着看两人斗嘴。老板娘推门端进来两盘冷菜,顾望山问道:“有什么白酒啊?”老板娘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只有青州老窖。”顾望山看看江之寒,“能喝吗?”江之寒瘪嘴。吴茵站起来,说:“春熙路上有个烟酒专卖店,隔着不远,我去买一瓶好了。”问老板娘,“没问题吧,老板娘?”老板娘笑道:“你们都是老主顾了,没问题没问题。”顾望山说:“叫店里帮着去拿一瓶好了。”吴茵笑说:“他们这里是夫妻店,加上一个师傅就三个人,哪里空的出人手?没关系的,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你们先吃点儿菜垫肚子,免得一会儿喝醉了。”嫣然一笑,推门出去了。顾望山喝了口茶,“别的不说……你这家伙,调教女朋友,真是有一套,不服不行啊!”江之寒横他一眼,“凝翠还不够好么?我看,再调教也难超过她了……”顾望山夹起一块小鱼干,咀嚼着,不回他的话。江之寒看着顾望山,有些疑惑的问:“你这家伙,不会真是无聊了,才跑到青州来的吧?”顾望山说:“我说,你现在怎么像曹孟德一样,多疑的很?”江之寒皱着眉头,“就是无聊?”顾望山说:“在宁州新认识了一个朋友,邀请我过来玩一玩。”江之寒顺口问道:“你父亲新到江南,一切都还好吧?”顾望山说:“嗯,我爷爷还有我外公在江南这边颇有些老部下。”江之寒点点头。顾望山说:“嗯,这次来,顺便也来考察一下青大的女孩儿质量如何。”江之寒冷笑,“又有女孩子要倒霉了。”顾望山反唇相讥说:“得,你在这里,姑娘们已经倒过霉了……我说,吴茵真是漂亮哦!果然一个胜过一个。”江之寒咳嗽了一声,“拜托,别成天故意作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恶心死了。”顾望山到青州的第二天,拉上江之寒去拜见了几个父亲和爷爷以前的老部下老关系,现任青州政法委书记的张乔生,青州医学院的院长万枞阳,和武警总队的政委商应良。第三天,两人说好了骑车环湖。翠湖并不大,半日的功夫,就绕着骑了一圈。在渔村人家吃过中饭,二人骑上车,去挑战静山北麓那陡峭的山路。若论骑车,江之寒练习的时间远不如小顾。但说到体力,顾望山便是拍马也赶不上。两人骑了几个小时,才堪堪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江之寒接到吴茵的电话,告诉她晚上不用等自己和顾望山吃晚饭,等到他们下山,估计已经是日落西山,饥肠辘辘的时候。刚放下电话,顾望山的手机响起来。他说了两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放下电话,顾望山简短的说,“我妈身体有些问题,我要连夜赶回中州去。”顾司令左迁至江南军区任职以后,不知道是何原因,顾望山的母亲这段日子还一直住在中州。她从以前的军区别墅搬出来,现在住的地方距离西山很近。江之寒也不多话,拿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对顾望山说:“五点四十五有最后一班飞机,还有预留的位置,应该还来得及。”两人调转车头,放开刹车,风一般的往山下冲。到了山底,江之寒叫来的小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三点十五的时候,两人来到候机厅的门口,江之寒从汉港开发的一个经理手中拿过机票,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跟着顾望山往里冲。到了安检口,江之寒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顾望山一挥手,转头就走。走了几步,江之寒叫住他。看见顾望山回头,江之寒说:“小顾……别着急,阿姨不会有事的。”顾望山略一点头,转身进了安检的地方。过了关卡,他便小跑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在视野里。江之寒坐在小车里,心情也有些许沉重。如果顾望山他妈是癌症复发的话,绝对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情。江之寒记得,上次听顾望山说,切除以后,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复发或者扩张的迹象。但江之寒看一些杂志,癌症病人很多都讲所谓的五年十年三十年存活率,复发的可能性并不是那么的低。据江之寒观察,小顾虽然有时候颇有些放荡不羁,但和他妈的感情却是很好,要不高中的时候也不会请长假去陪她手术。正因为这个原因,顾望山对许箐一直持有强烈的敌意。也许是潜意识的受他影响,久而久之,江之寒对许箐的观感也越来越差。不可否认的是,许箐好几次都想从江之寒这里空手套白狼。但如果从纯商业的角度出发,许箐不过是江之寒联络顾司令和他背后庞大势力的一座桥,有些讨价还价,都可以算是商业行为。但也许部分受了小顾的影响,江之寒慢慢的对她有了些厌恶的感觉,心里一直琢磨着,一旦有了机会,要让她好好的吃一次亏。江之寒想起说好和研究所的两个研究生讨论课题,却一直没有时间。趁着傍晚平白空出来的一会儿功夫,便让司机载着他往青大去。车从断桥门进了青大,江之寒忽然想起给吴茵打个电话。才摸出手机,透过镀了膜的车窗,却看见吴茵站在一棵大树的后面,眼睛正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江之寒的手指放在手机的键盘上,停留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把它放回口袋,对前面的司机说:“前面那条支路,右拐,停路边。”坐在车里,江之寒静静的看着七八十米外好像有几分焦虑的吴茵,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在期待什么。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好像是想拿出瓶酒来,喝上两口。时间嘀嗒嘀嗒的往前走,江之寒坐在车里,心里涌上好久都没有的一种感觉,患得患失的感觉。认识吴茵以后的一幕幕,仿佛自动的弹射出来,显示在大脑正中央的显示屏上。江之寒总是对自己说,他要改变一种方式,不再追逐爱情,而是要选择一个伴儿,寻找些相互的慰籍。慢慢的,这个伴儿很自然的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她好像一直在那里,认真的处理文件,安排诸多繁杂的事情,牵着他的手在校园里游荡,依偎在他怀里坐在大操场的石阶上。就像一个戴眼镜戴了十年八年的人,有时候你根本感觉不到有个东西架在你的鼻梁上,但它确实,一直一直的都在那里,似乎慢慢成为了你有机的一部分。江之寒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发生。关于过去,关于隐私,他和吴茵分享过一些,但没有谈过的更多。他蜻蜓点水的告诉过她,自己的上一任女友叫伍思宜,在她以前,自己的第一个女友叫倪裳,就是不久以前在校园的路上偶遇的那位。而她呢?她可有初恋的男友,或者亲密的异性朋友?江之寒从没有见过,也从未曾问起。二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像是被引力的空间拉长了,流淌的非常非常的缓慢。天色已经黑了,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在地上映出一个长长的等待的身影,带着些昏黄的孤寂的味道。终于,有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走进视线,他穿着身灰扑扑的衣服,背着个硕大的背包。但江之寒一眼看去,远远看到的却是他的笑容。那男生咧着嘴,笑的很阳光很真切。朝着吴茵走过去,他一直那么笑着,直到最后,仿佛整个眼睛都眯了起来,里面盛着的是要溢出来的快乐。他一直那么走着,步伐很快也很大,一直走进那灯火阑珊的地方。江之寒听到自己的喉结处吞咽口水的声音。半晌,他本能的说:“去……嗯,回家!”声音有几分沙哑。吴茵走进这栋熟悉的二层楼建筑,看见一楼的办公室门缝里露出一线光。她掠了掠耳边的一缕头发,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伸手一推,一大片光洒了过来。在那灯光的源头,江之寒坐在那里,从一大堆文件上抬起头来。他头发有些蓬乱,眼角有些红丝,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吴茵抿嘴一笑,走近了,看见硕大的办公桌的一角放着一个方便面的盒子。她皱皱眉,关心的问:“怎么会吃方便面?小顾呢?”江之寒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好像神经系统还停留在商务上,没来得及转换模式。吴茵常常看见江之寒这个样子,偶尔的还取笑他说,过于专注通常是天才的特征。吴茵伸出右手,像召唤小狗一样,在他面前挥了挥,嘴里说:“喂,醒醒!……醒醒!”江之寒仿佛真的被唤醒了一样,哦了一声,“你回来啦?”吴茵拉过一个椅子,坐在他身边,说:“我刚才问你呢,怎么会一个人跑回来吃方便面?不是说在吴楼请小顾吃完饭么?”江之寒说:“他家里有急事,赶下午的飞机回中州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小顾的妈妈身体不好,以前做过手术,一直都害怕癌症会复发……”吴茵问道:“不会有事吧?”江之寒叹口气,“希望吧……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呢?按理说,这家伙出身豪门,从小衣食无忧,偏偏有碰到这样的事情。”吴茵嗯了一声,皱皱眉头,“一个屋子都是方便面的味道……”站起来,走过去把窗户推开一半,让晚上清冷的空气涌进来。江之寒看了眼她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去图书馆自修,还是去研究所了?”吴茵一边摆弄着窗户,一边说:“今天既没有去图书馆,也没去研究所。有个中学同学到青州来,和他约好一起吃了晚饭,后来又带他到中兴路的夜市去逛了逛。”江之寒不经意的说:“很好的朋友?……明天约个时间一起吃饭好了。”吴茵转过身,看见的是江之寒的背影。她说:“嗯……算是比较熟悉吧,我们那里地方小,中学同学家也住在一处,父母都相互认识,所以通常还挺熟的。”江之寒问:“他还在读书?”在他身后,吴茵深深的看了他一阵,脸上慢慢浮出个开心的笑容。半晌,她说:“他是来出差的,明天就要去十封了。早知道你今天没有饭局,晚上可以叫上你的。”江之寒问:“他晚上住哪里?”吴茵说:“学校招待所。”江之寒说:“招待所?”吴茵说:“嗯,他要订个便宜的。拿我的学生证,订一个通铺的房间,只要八块钱一晚上呢。”江之寒转过头,说:“那个……条件不太好吧。怎么不邀请到我们这里来住呢?反正有空的房间的。”吴茵说:“他说没关系的,他出差都是住类似的地方。”江之寒问:“他自己开公司,还是替人工作?”吴茵说:“他才出来自己开个小公司,所以各方面都比较吃紧吧。”江之寒问:“他的公司是干什么的呢?”吴茵说:“哦,我忘了仔细问了。”江之寒说:“这样啊……”,揉了揉有些蓬乱的头发,忽然转了话题,“我们在京城和沪宁的宫廷菜馆的投入不小。羊城那边,思宜她妈的公司需要现今注入。虽然私下里罗行长答应给我一批贷款。仔细算下来,现在的现金流动还是有些紧张。对了,你明天记得打电话给杜姐,让他们一周内再给我交一个下季度和明年上半年预测性的财务分析上来。”吴茵答应了一声,说:“后天晚上所里有个聚会,张盛王宁他们都让我带话,要你去凑个热闹。”江之寒说:“有啥特别要庆祝的么?”吴茵说:“感恩节呀!”江之寒失笑道:“感恩节他们也庆祝?关卿何事?”吴茵笑道:“不过是找个由头聚一聚嘛,干嘛这么认真?”江之寒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眼吴茵,“你说,是认真好?……还是不认真好?”吴茵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嘛,是喜欢认真的。”眼里含着丝笑意,像一根长长的线,不知连在何处,延伸去了何方。江之寒在尼姑山上早练完了,一路小跑,到了学校田径场。进了门,只见跑道上熙熙攘攘的早练的人还不少,那一队穿着整齐的服装的应该是校田径队的半专业人士。他四处看看,却不见吴茵的踪影。正在此时,听见有人在头顶上叫他,一抬头,只见吴茵正坐在上面的台阶上。江之寒走过去,笑道:“哼哼,你今天偷懒了吧?”这学期开始,吴茵也常常早上出来跑步。因为江之寒练习的强度是她没法比的,所以两人通常是各去各的地方,约好了时间在田径场碰头。吴茵穿一身黑色的耐克运动套装,因为休息的缘故,外套也披上了。头发在后面梳成马尾,颇有些英姿飒爽的风度。她牵上江之寒的手,嗯了一声,说:“我们回吧。”江之寒看看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么?”吴茵嫣然一笑,“什么也没发生,回家啦。”江之寒停下脚步,说:“我可是智能测谎仪。”吴茵使劲拉了他一把,边走边说,“没什么了……跑步的时候,有两个家伙老是跑在附近,还很讨厌的吹口哨,就不想跑了。”江之寒轻轻的哼了一声,就要扭头往回走。吴茵嗔道:“你干嘛?人都走了。你多大了,还因为他吹几声口哨就打一架不成?”江之寒皱眉道:“调戏妇女不应该被打么?”吴茵噗嗤笑出声来,“好久没有听到调戏妇女这种古老的词汇了……咯咯,你还真老土。”江之寒白她一眼,“喂!我是想替你出头呢,你干嘛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吴茵挽着他的胳膊,把身子紧紧的靠过来,柔声说:“你想替我出头,我才开心呀……不过别忘了哦,你师父嘱咐你的,要少争强斗狠。否则的话,重回师门更是遥遥无期了。”江之寒听她提起这个,不由得叹了口气。吴茵又说:“对了,明天下午去京城的机票我给你订好了。今晚和王宁他们喝酒,不要喝的太多太晚,明天还要上路呢。”江之寒说:“到时候你叫走,我就走啊。”吴茵说:“晚上我来打一头就走,你陪他们多呆一阵。”江之寒皱眉道:“你又有事?”吴茵说:“是啊,你不是要宫廷菜馆京城点开业以来的财务报告,和以前的营销文件么?有的东西在中州,有的在京城,我现在手里的材料还不全。下午或者傍晚的时候,他们会传真其余的给我。我晚上需要整理汇总一下,你明天可以在飞机上看,或者到了旅馆再看看。Autumn那边,我今天和她打电话确认过了,没有问题。还有,你要交给Autumn她爸的材料,最新的版本我还没有校对过。所以,我需要再看一遍,然后打印出来。”江之寒说:“这样啊……我和你一起走就成了。这几个家伙,今天约的是一帮女生,我们在那里反而碍事儿。”吴茵眨眨眼,揶揄道:“听说青州医学院的女孩儿很漂亮的。”江之寒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在我们小茵面前说漂亮,那不是班门弄斧么?”吴茵赏给他一个卫生球,道:“说正经的,王宁他们挺肯帮忙的。大师姐的项目,他们出了很多力。尤其是整理数据和写论文上,帮了我很多忙。上个星期张盛问我哪家饭馆环境比较好,价格又不是太贵,我告诉他金兰不错,你有贵宾卡可以打折。今晚上,你记得买单好了。吃了饭,他们应该还回去唱歌吧。金兰旁边那个辉煌娱乐城音响挺好的,装修也很好,包间很大,就是价格贵一点。我明天提前打电话订一个,就用你的名字了。王宁他们收入都不高,你跟着去,可以替他们付账啊。”江之寒笑道:“原来我的作用就是去当冤大头的。”吴茵说:“你的作用岂止这个呀?要说和小姑娘活跃气氛,王宁他们比你大几岁,却是水平远远不如啊。”江之寒深深的看了吴茵一眼,说道:“小茵……”吴茵说:“怎么了?”江之寒说:“你以前可是不开这种玩笑的。”吴茵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的说:“我会变呀……做女朋友的,都会吃醋的,你知道么?”王宁是硕博连读的研究生,今年是他的第四年。他个子不高,五官长的挺清秀,戴一副眼镜,说话轻声轻气,性子却是颇为豪爽。王宁是偃城人,说起来也算江之寒半个老乡。这一个半学期以来,江之寒在课题组和他的接触颇多,感觉和他脾气很是投合,慢慢的交往就多起来。五点半的时候,江之寒敲开王宁寝室的门。这还是他第一次造访博士生宿舍,心里颇有些好奇。走进门一看,和自己的宿舍却是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只摆了两张床,空间宽敞了许多,所以靠窗的地方摆了两个大的书桌,床边还放了一个床头柜。看的出来,王宁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寝室里收拾的很清爽,地面也是一尘不染,和很多本科生男生的寝室在这上面倒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宁招呼江之寒坐下,又递过来一瓶佳得乐。看了看表,说:“约好了和张盛他们六点钟在校门口见。我们过十分钟下去应该正好。”江之寒喝了口佳得乐,笑道:“王哥,你这寝室,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最整洁的男生寝室了。”王宁指了指江之寒坐的那边,“和我一起这哥们儿,家在青州,基本不来住的,所以就是我一个人。我这个人是比较爱整洁,张盛这家伙经常笑我说像女人一样。”江之寒说:“得,总比他臭烘烘的好。”王宁哈哈大笑道:“是啊,这家伙每次踢完球,回来把球鞋往门口那么一放,那味道叫一个大。我以前说,走到我们过道口就能闻到。隔壁的人说,妈的在楼底就能闻到,哈哈哈哈……上次那边小朱带了个女孩儿回来,正好遇到他晒球鞋最臭的时候,结果还没进门就跑了。后来,这家伙被逼着请了大家一次客。”江之寒笑道:“这简直就是化学武器嘛。”王宁说:“是啊,要是空投几双去伊拉克,说不定美国大兵早就给熏回去了。”两人正乐着,砰的一声,门被撞开,走进来一位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瘦瘦的家伙。他好像喝了酒,斜眼看了一眼江之寒,口齿有些不清的说:“王宁,这谁呀?”王宁说:“我朋友,一个课题组的。老李,找我有事儿?”老李说:“晚上有安排没?”王宁说:“不巧了,今天约了几个朋友吃饭唱歌。”老李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挥了挥手,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终究还是转过身,嘟囔道:“那改天吧,改天再说……”弓着背,一步一步的踱出去。王宁站起来,送他出门,嘱咐道:“少喝点儿……”在门口站了半晌,把门关了,走回来,长长的叹了口气。江之寒问:“怎么了,失恋了么?”王宁摇摇头,“比失恋可糟糕多了。老李今年是第六年了,读博士,计算机系的。他那个导师不是个东西,平常老让他帮着在外面做项目,数据库啊,CAD啊,什么来钱做什么,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却迟迟拖着不给开题。去年好不容易开题了吧,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说毕业那是遥遥无期。上次我劝过他,要去找导师多谈谈。老李这人就是老实,你知道吗?他去说了,大概语气太强硬,和他导师吵起来。他导师翻旧帐说,知道他平时在底下干私活儿,还没找他算账呢……我听人说,他导师有次喝醉了酒,给他们系里的老师说,他外面开的公司,出去雇人,水平好的,三千块都拿不下来。回头来让学生做,一个月开三五百块,何乐不为?人老实,水平也好,还知根知底,有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想跑也跑不了……我上次劝老李去和他导师谈,也是一番好意,这事儿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在这里呆个八年十年,人都呆臭了,就为了为他挣钱?不过现在看效果不好,他倒是更郁闷了,我心里也挺不安的,所以最近常陪他出去喝酒聊天。”江之寒沉吟道:“这样啊……那他总不能总拖着呀?”王宁说:“他导师后来招的几个人水平都不行,干不了活儿。什么时候找到替补的,兴许就会放他一条生路了吧。”江之寒说:“这也太黑了一点吧。”王宁叹道:“谁说不是呢!我在这里呆了四年,都觉得自己越呆越傻。想想看,八年是什么概念,一个抗战都打完了。”摇了摇头,神色有几分落寞。江之寒看他如此,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今天你们找的医学院的女生是怎么认识的呀?”王宁笑了笑说,“这是张盛这家伙去找的友好寝室。”江之寒啊了一声,吃惊的笑道:“不会吧?友好寝室这东西,可是大一的新生玩的游戏。我们进了大二,玩的都少了。”王宁呵呵一笑,“社会进步了嘛。以前的女孩子找友好寝室,只知道找同龄的,现在知道找比她们大的,也算是我们的福利啊。”江之寒笑道:“这简直是羊入虎口嘛。”王宁自嘲说:“什么呀?我们都是些没经验的。”挠了挠头,说:“不怕你笑话,之寒,我痴长你七岁,可连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人生很是失败的说。”江之寒安慰他说:“那是王哥你眼光太高。”王宁说:“拉倒吧。我眼光一点也不高。才貌双全的咱就不想了,稍微有点姿色的,那一个傲劲儿。你说长的不那么好看的吧,咱又太肤浅,看不上人家。以貌取人害死人啊!”江之寒哈哈大笑,站起来说:“今晚说不定能有收获,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在金兰吃过饭,大部队移师到辉煌娱乐城唱卡拉Ok。吴茵下午打电话预订了一个最大的包间,里面装修音响都是上乘的,当然收费也是上乘。这次聚会,发起人和组织者都是张盛,而医学院那边联系的女孩儿叫范琪,是一个戴着无边眼镜,皮肤很白皙,微微有些雀斑,但笑起来很温柔好看的大二小女孩儿。据王宁说,范琪就是张盛看上的女孩儿。张盛今年才进入硕博连读的第二年,算是几个人中里面年纪小又油嘴滑舌的一个。吃饭的时候,吴茵出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告辞走了。张盛一顿饭都在撺掇女孩子们和他喝酒,除了吴茵和他喝了一杯,其他女生都坚持用可乐对上他的酒,所以一顿喝下来他是唯一醉了的那位。一行人进了包间,几个女生眼里都有些惊讶的神色。卡拉Ok去的不少,这么豪华的包间倒是第一次来。江之寒摇了摇头,心想吴茵算是好心办错事了。开始把规格设定的那么高,以后这几个家伙要约会可得大大的出血了。看到大家都有些拘谨,今天领头的张盛斜靠在沙发上,半醉半醒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神游,江之寒便拿起麦克风,点了一首《吻别》。一曲唱完,王宁等捧场的鼓起掌来,混着几个女生善意的笑声。江之寒笑道:“快来点歌吧……一般说,出去唱歌,我都是唱第一个的。因为我一唱完,所有人的自信心立马提高一倍。”这首吻别被他唱的百转千回,荡气回肠,深情款款,只可惜高音的地方都唱的走调了。看到气氛慢慢活跃起来,付成充已经在和一个妹妹合唱你怎么选择了我,江之寒笑笑,悄悄的推开门,去前台点了一个八十元的果盘零食,预付了五个小时的包间费,走回来,看见王宁一个人坐在沙发的一角,便走到他身边坐下,凑到他耳边问道:“今天一个都没看上?”王宁笑了笑,“言之过早吧。”江之寒笑笑,“王哥,你呀,还是眼光太高。不过没关系,那一个一定在前面某处等着你的。”王宁呵呵笑了笑,也不说话。江之寒说:“我明天要飞京城,就先走了。前台我预付了五个小时的房费,要是时间不到,找他们把多的要回来。”王宁拍拍他的肩,“破费了。”江之寒笑道:“说钱就俗了。咱们谁跟谁呀?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也什么都没说。”王宁揽着他的肩说:“理解。”江之寒站起身来,和大家告辞,说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要先走了。嘴里说着抱歉,合掌拜了拜,便走出了包间。王宁送他出来。到了外面,一阵夜风吹过,两人都打了个寒颤,把领子竖了起来。江之寒说:“干嘛这么客气?”王宁摇头说:“我正无聊呢,在里面坐久了,正好出来吹吹风。”江之寒说:“周五还有一次会吧,我从京城回来,应该能赶得上。对了,吴茵她,可能兴趣最终不是在学术上,所以我以后想让她在课题里面做的事情少一点,给她减一减负担。你要是觉得哪个硕士生干活比较踏实的,再帮我招一个进课题组。”王宁说:“没问题。”江之寒说:“那好,周五见。王哥,感恩节快乐!”王宁苦笑,“鬼个感恩节,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发打发时间。”正说着话,便听到暴雷般的一声吼,“之寒,你龟儿子的不够义气哈,怎么说走就走了哈!”正是喝的醉醺醺的张盛走了出来。江之寒和王宁对视苦笑,转过头来说:“范姑娘秀外慧中,很是不错,你要加油啊。”张盛抓过江之寒的肩头,大声说:“干嘛开溜啊!晚上才开始呢。”江之寒苦笑道:“真的有事啊,大哥。”张盛说:“拜托,媳妇儿再可人,也不用天天疼嘛。”王宁在一边没好气的说:“之寒是怕他在这里,你的小范移情别恋了。”张盛不屑道:“拜托,就算她看上了,也是一头热一头热,和小吴没法比嘛。”江之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感情这家伙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女朋友来着。张盛大概真的喝醉了,揽住江之寒的肩头唠叨道:“真的,我给你说啊,吴茵那个漂亮倒是其次的,那脾气那真是叫一个好啊,没见过比她更温柔懂事的了。”这一次,连王宁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张盛怒道:“你咳什么咳,我说正经的。我今天内心深处其实就是希望吴茵来一下的,但又不希望她呆太久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也是自私来着。她能来坐一坐,震一震那几个小姑娘,看看,哥几个什么国色天香的没见过?别在咱面前摆谱,对不对?可是她要是一直在这里呢,小姑娘们就拘谨了,就自惭形秽了不是?……你看看,你看看,我没有和吴茵说过这个意思,可是她完美的理解了我的意图,来了一小会儿就走了,真是够意思!”江之寒眼里含着笑,“看来你们是知己了。”张盛拍拍他的肩头,长叹一声道:“之寒,不得不说,好福气呀好福气。”在这座二层的独院小楼的二楼靠西的房间,江之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偏偏头,能看到窗外朱红色的皇家城墙露出的一角。城墙后面那巍峨的宫殿有些遥远,但那挑出的檐角下的雕饰在晴朗的天空下似乎清晰可见。为了这独特的接近老皇城城墙的黄金位置,为了这一偏头能在夕阳下看见朱红色城墙的景观,和那里面蕴含的千年历史,沧海桑田,江之寒是下了血本买下这座小楼,并重新装修的。若论面积或者里面的园林,宫廷菜馆在京城的这家分店都远不如它的中州同行。但若论位置,论里面的装修布置,却不是中州店可以望之项背的。江之寒对中州店的规划非常满意,所以这次请了那位法国回来的设计师来担纲京城店的设计。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确实是一个人才。他告诉江之寒,他预想的内部效果就是简介的,带点历史韵味的低调的奢华,因为再豪华的内部装修也比不上这窗外那一抹古代王宫的风景。由于空间的限制,进门以后并没有长长的甬道。但这个店所在的位置,本来就在一个古老的胡同的尽头,和闹市喧嚣已经很好的隔离开来。这里原本大概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设计,但以前的主人在正屋的位置建起一座两层的小楼,左右则是各有一个小厢房拱卫着。进了院门,天井里却能看见一座古井。设计师不仅把它保留下来,还在旁边安置了古代打水的器具。推门进入小楼,转进这靠西的房间,一抬头,墙上挂的不是古玩或者字画,只是几幅发黄的照片,据说是这个城市最后一个王朝的主人和方家前辈的影像。所有的家具摆设,从桌椅到碗筷,据说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房间的主色调似乎是暗暗的朱红和黄色的混合,和房间外的城墙古楼融为一体。宫廷菜馆的主厨,方老爷子的大儿子方维新刚结束自己的发言,向大家点点头,看了一眼江之寒。江之寒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总结道:“我们店正式开业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总的来说,我对这几个月的成绩还是满意的。相比中州店开业时的火爆,大家大概会有一些失落。有这样的情绪,说明大家确实把这个店当作了自己的店,努力把它做到最好,我感到非常的高兴。”江之寒指了指方维新,说:“老方,我对你的工作非常的满意。你的工作呢,以后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厨房上面。市场推广方面的事,公司会再派一两个人过来配合你的工作。有句老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任何一个餐馆,才开始的时候,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提高它的知名度,来建立它的顾客群。京城和中州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呢?大家可能主要看到的是一方面,那就是京城的消费力应该比中州要大,大很多,也许是五倍,十倍,甚至更高。那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投入很大的成本在这里开一家店的原因。但是……大家可能忽略了另一方面,那就是京城的水很深,非常非常的深。在中州,我们有很好的网络,有很好的渠道,和所谓上层社会的顾客群有很紧密的接触。在这里呢,我们是初来者,是一个大池塘里的小鱼小虾。所以说,市场的培养,顾客群的建立更加的艰辛,大家对这个困难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江之寒环视了一下与会的人,接着说:“我这次来呢,一来是来和大家见见面,听一听你们的反馈和建议。二来是来给大家鼓鼓劲,也了解一下初期的运营情况。这三来呢,也是来帮帮忙的。在市场推广方面,公司会给大家更有力的支持。大家只要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我们终究会有名扬京城的时候。”散会以后,江之寒留下方维新,和负责宫廷菜馆推广接待的经理左振声,详细的和他们谈自己的想法。江之寒说:“刚才左经理说道,我们现在很有一部分客源是通过关系介绍来的港商,但港商对这个调调好像普遍的不是太感兴趣。我这次来呢,是有一个大致的方向的设想的,先和你们通通气。状元楼和宫廷菜馆在中州开业的时候,我们或者是搞了比较轰动的开业仪式,或者是通过关系组织了大规模的顾客群。在这边呢,虽然我们也做了一些工作,但开业的影响力在京城这个大圈子里实在是太小了。我反复思考以后,决定下一步的市场推广,我们选择一个新的方向……”看了两人一眼,江之寒说:“我把它叫出口转内销。”左振声试探着问:“吸引外国客人么?”江之寒肯定的点点头,“对……你们想想,如果我们要卖的是这个菜系的千年历史,要卖的是这窗外千年古城的景观,谁是最可能最愿意买的呢?谁是对这五千年历史最好奇又最缺乏的呢?”打了个响指,江之寒下结论说:“就是老外。”左振声说:“可是,我们这个定价对于普通的外国游客一点儿也不便宜。如果要吸引他们,是否应该和国际旅行社建立某种战略合作呢?”江之寒摇头道:“不,我的目标不是普通的外国游客,或者说,最开始不在普通的外国游客身上。我的目标在外国政府和大企业常驻京城人员的身上。”左振声道:“大使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江之寒说:“大使馆,驻京办,诸如此类。我这个选择,有几个选择。一,这帮人有消费能力。我们这里有公费吃喝,老外也是有的。他们有丰厚的饮食补贴,有大量的招待宴会,很多也是公费吃喝,对不对?消费能力很强。这第二呢,他们的流动性没有那么强,在京城又有一个固定的圈子,所有口碑更容易传播,也有潜力称为回头客。第三,他们的社会地位很高,这样才能起到出口转内销的作用,对吧?我们需要他们来引导舆论,带动起这个消费的趋势。”江之寒顿了顿,说道:“当然,最后一点是,我现在手里恰好有一个入手点,想要去尽力试一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像打开了城门的一条缝,攻进城去就变得容易了很多。即使是这次不行,我也会继续往这个方向去努力。”向左振声点点头,江之寒说:“针对这个目标,我需要你新招聘几位精通英文的服务员,全职兼职都可以,要形态优雅的,要进行相关的培训。这个事情,以及其它的配套措施,你拟一个具体的执行方案给我。”方维新接口道:“如果是外国顾客的话,口味调整可能是一个问题。”江之寒说:“没错,老左,这就是你要好好做的功课了。我给你提三点建议:一呢,还是要保留宫廷菜的原汁原味,不要丢了我们的特色,把味道搞的不中不西,到时候成了邯郸学步就不好了。二呢,在菜系中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些选择,包括食材方面,包括口味方面,能否筛选出一些能兼顾西方人要求的东西。这第三呢,在套菜的搭配上,介绍上,我们可能也需要再做一些改进。”笑了笑,江之寒最后说:“我明天下午走,希望走之前能给你们带来些好消息。”江之寒想要打开的那个缺口,叫做格努尼先生,澳大利亚驻京的文化参赞,吴茵的英文老师加朋友Autumn的父亲。约好了上午十点半在使馆区的一个小咖啡店见面。江之寒十点二十走进小店的时候,一眼就认出坐在窗边那位有银灰色头发的中年人正是格努尼。就像在照片上一样,他的银灰色头发和鹰钩鼻异常的显眼。江之寒走到他的桌子前,俯下身,微笑道:“格努尼先生?”格努尼站起来,伸出手,“江先生?”两人握了握手,坐下来。江之寒说:“格努尼先生,感谢您百忙之中能抽空来和我见面。”格努尼微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叫我大卫。”江之寒说:“你可以叫我Vincent,这个英文名字还是Autumn给我取的,她说我的姓和名在英文里都很难发音。或者按照我们的习惯,叫我小江就好。”两人寒暄了几句,格努尼感谢了江之寒在青州对Autumn诸多照顾,又对上次江之寒给他提供的中国高校教育的一些资料表示谢意。一番客气以后,格努尼切入正题,“小江,你今天找我来,应该还有什么正事儿吧?”问一个西方人,中国有什么?你得到的答案可能大大出乎很多中国人的意料。我们为之自豪的四大发明,绝大多数外国人并没有这个概念。四大发明?听起来很有趣,都是什么来着?他们通常会这么问。我们五千年的历史,渊博的文化,秀美的山川,知道的人也许越来越多,但相对的比例还是很小。从这方面说,斯科特不愧是一个中国通,虽然他能说的汉语非常的有限。但中国的历史,文化,风俗,山川河流,他所知道的比任何一个他认识的外国人大概都要多上很多。斯科特小时候受一个舅舅的影响,对东方文化很感兴趣。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报考了蒙特利尔大学的东方文化研究。四年大学结束,他拿到的工作Offer并不多,有一个图书馆的职位,还有一个是一个教育基金下的研究职位。斯科特选择了那个研究职位。合同是两年一签的,他做完第一个周期,因为成绩不算理想,对方不愿意和他续约,而他本人也觉得研究工作不对自己的胃口,不想在这个领域继续干下去。在他职业生涯的十字路口,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方向。一个大学里不太熟识的教授,应邀带一个学术代表团到沪宁进行访问。那时候,东方巨龙才刚刚跨出开放的步子,和外面的学术交流很有限,那个访问更多的是象征的性质,为以后更多的双向往来搭桥铺路。那位叫多尔的教授在城里偶遇当年的学生斯科特,记得他是搞东方文化研究的,而代表团里正好有两个空缺,便问他有没有兴趣。斯科特一口答应下来,他不过是因为做了这么多年的东方研究,也短暂去香港和日本呆过,但从来没有跨上大陆那片神秘的土地,出于好奇,想要亲自去看看。没想到,这一次访问彻底的扭转了他今后的人生方向。虽然挂着东方文化研究者的头衔,斯科特第一次踏上大陆的土地之前,对它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了解。他临时抱佛脚的阅览了几本最主流的西方人写的描写当代中国的书籍,里面的很多和他后来亲眼看到的有很大的差别。给斯科特留下印象最深的,是那次行程中受到的关注和尊敬。在和当地官员的会面中,和高校学生的座谈中,甚至在青州宁州沪宁这些城市的观光中,他看到了很多的笑脸,热情的主人,好奇和关注似乎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在这之前,斯科特不过是一个拿着不太高工资的上班族,或者校园里不那么耀眼的大学生,每天在地铁上,图书馆里,咖啡馆前,和公寓处重复着自己的人生。当他踏上大陆这片神秘的土地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些特别的东西。抑或说,他感觉到自己也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同代表团里一些对大陆有极深成见,或者行事说话一板一眼,生恐在这里留下什么把柄的老家伙们相比,斯科特从一开始就和这片土地谈上了恋爱。十天的行程中,他一直是最愿意和当地的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那一位,脸上笑容最多最真诚的那一位,对一切的一切都好奇又称赞的那一位。总之,这是一场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结束第一次大陆之旅以后,斯科特对那片土地的好感一直在那里。但他不是有野心或者行动力特别强的那种人,大半年的时间里,一切不过是停留在好感的阶段,没有表白,也没有行动,直到他意外的接到一份来自罗湖大学的邀请函。一位在学术交流行程中有一面之缘的教授来信询问他是否有意愿去他们大学教授英文。斯科特考虑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便应允了。从那以后,他呆在中国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他呆在故国的时间。很多年以后,斯科特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情形。他拖着两个带滚轴的大箱子,在灰蒙蒙的沪宁天空下,走出飞机,把一次偶遇的好感正式发展成一段试探性的接触。那时候,他单身,银行账户里只有三位数的存款,独自踏上在很多人西方人心目里在铁幕的另一边神秘的王国,心里难免有几分惶恐,和更多的兴奋和刺激。很快的,斯科特在课堂上幽默的语言和崇尚互动的教学模式就赢得了学生的好感。教授母语,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如他预料的那样,他继续被尊敬和关注包围着,即使他只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大学英文老师。当最初的好奇和兴奋慢慢散去以后,一些不那么如意的东西也显现出来。斯科特不是一个中国食物的爱好者。即使在很多年以后,他虽然慢慢的能更加忍受,却从来不是它的爱好者。罗湖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在他初去的那一年,城市还很不发达,没什么娱乐,也缺乏夜生活。斯科特一度想要学习汉语,但很快的他发现这门语言的难度超越他的想象,不到两个月便放弃了。他一度加入了青年大学生的几个社团,在那个年代,罗湖大学的精英们正是对哲学,西方社会发展历史,和中华民族崛起的远景热血澎湃的年代,他们指点江山,高谈阔论,他们心怀祖国,放眼世界。渐渐的,斯科特发现他没法融入那样的氛围,没法理解他们的热情,最初的兴趣也慢慢淡了。对罗湖厌倦以后,斯科特通过他认识的朋友,很快在青州大学找到了一个职位。青州是一个更大的城市,风景优美,开放度更高。作为一个旅游城市,娱乐设施也远远多于罗湖。更重要的是,在青州大学,斯科特终于发现了让他长久沉迷的东西。斯科特已经不太记得他在青大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什么样子,她早已毕业,兴许早就嫁人生子。留在斯科特记忆里的,是一些别的东西,譬如第一次牵她的手时,他有些惴惴不安。在他的所闻所见里,这里的年轻女孩不像西方,是矜持而羞涩的。但那个女孩儿只是红了脸,却没有拒绝。接下来,在宾馆的房间里的大胆尝试,居然也没受到想象中那么多的抵抗。那个女孩儿怎么离开的,斯科特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也许有些泪水,有些控诉,但时光流过,一个又一个的女孩儿重叠起来,清除了前面的堆栈中的记忆。这些年来,虽然说了无数的“I love you”和“You are the most pretty girl I have ever met”,斯科特从不认为自己谈过一场恋爱,他不过追逐着欲望,慢慢的上了瘾。庆幸的是,青大的校园里还有源源不断的毒品来源。斯科特不是没有惶恐的时候。好几年前,一个大三的女生告诉他她怀孕了,让他的心有那么几秒钟快停止了跳动。再以后,虽然怀孕是一个假的警报,那女孩儿哭哭啼啼的把事情捅到了系里面,出于什么动机并没人知道,也许不过是一时犯傻而已。斯科特被叫到系里办公室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几分忐忑的。毕竟这里不是西方,男女关系不完全是自己的事。即使在西方,和学生发生关系也是违反职业道德,可能会面临开除处分的。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一次相当温和的谈话。领导们殷切的“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甚至还对他最近受到的困扰表示了关心。走出灰色的大楼,斯科特仰头看了看天,有种怪怪的感觉。那天以后,那个女孩子也没有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没有人告诉他关于她的结局,他也没有兴趣去追问。这片大陆的开放就如同婴儿学步,开始在爬,然后站起来,再然后就小步的跑起来。斯科特身处其中,也是深有体会。有那么几次,他也兴起过写两本关于当代中国的书,介绍到西方去,或者做一个贸易公司,在大潮里捞些钱的想法。但所有这些想法,都像点燃的火柴,燃了一下光,很快就熄灭了。而他做的越来越好,像患有强迫症一样不停的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校园里搭讪一个又一个青春朝气的大学女生,开始一段谈话,开启一段联系,最后在床上完成他征服的历程。斯科特并不算野心勃勃的人,但这个特别的征服事业却推着他一直向前。他的技巧越来越娴熟,自认凭借察言观色,几分钟的谈话,三五天的接触,便能对女孩子的性格爱好,弱点,还有想要的东西了如指掌。当然,并不是他遇到的所有女孩儿都对他的搭讪很感兴趣。斯科特通常并不愿花费太多的精力,去追逐那些看起来希望不大的东西。因为在他看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儿已经绰绰有余了。", "summary": "吴茵提议去翠湖看日落。江之寒和倪裳谈论了学生会的事情。为了避免陪女孩子逛丝绸市场,江之寒找借口参加了会议。江之寒决定帮助倪建国解决升迁问题,以换取倪裳在爱情上的尊重。江之寒与文楚、黄悦和袁媛讨论了橙子的退学问题,得知橙子有重新开始上学的机会。江之寒出差去十封和巅峰集团处理合同和调研任务。在返回青州的途中,他遇到了周龙山,一同参观了苏城的古迹和苏大校园。江之寒和顾望山在青州走访、骑行。顾望山因母亲身体问题紧急返回中州。江之寒有些担心顾望山母亲的健康状况。江之寒和吴茵提到顾望山母亲的情况,吴茵也很担忧。王宁个性豪爽,是江之寒的研究生朋友,两人关系融洽。王宁关心同实验室的老李,老李因论文进展不顺而苦恼。江之寒在京城的宫廷菜馆开会,讨论了餐馆的运营情况,提出餐馆发展的新方向。他计划通过吸引外国政府和企业人员来提升餐馆知名度。江之寒与澳大利亚文化参赞格努尼会面,希望通过他来推广宫廷菜馆。斯科特是一位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外国人。斯科特在中国生活多年,对当地文化和风俗有深入的了解。他在青州大学任教,在校园里常与女生搭讪。"} {"context": "薛陵长叹一声,道:“琼姊你对我们屡屡帮助,真比我们的亲姊姊还好,教我们以后如何能够报答你呢?”纪香琼笑道:“别这么说,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很公平地处理,唯有感情,很难得到平衡。我们俱是性情中人,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岂能斤斤计较。”她心中也充满了温暖,因为薛、齐二人都拿她当作骨肉之亲,在她凄凉的一生之中,这真是罕有的遭遇。自然还有一个人是她所不能忘怀的,那就是齐南山。在济南潜匿的两三年间,齐南山对待她简直有如亲生女儿,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因此,她对齐茵当真有亲姊妹般的感情。此刻她像长姊般抚慰薛、齐二人,不过也不时想起了金明池,这个骄傲任性的当代高手,竟是那么固执地忆念着齐茵,造成一个近乎无法解决的难题。因此,她最近心情实在很坏。幸而她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最能收藏起自己的情绪。因此薛、齐二人全都瞧不出她的心情,齐茵正要说出那封遗书,纪香琼摆手阻止了她道:“我不但通通晓得,而且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布置的。金浮图之钥我已经收藏在别处,目前还不能露给你们晓得,因为如若被你们知道,徒然有害无益。等到时机适当之时,自有分晓。你们谅必也信得过我。”薛、齐二人同声道:“当然信得过琼姊啦!”齐茵接着问道:“这么说来,我娘竟不是有那等遭遇了?”纪香琼沉重地道:“这件事却是千真万确,只不过义父从不敢告诉你,亦不敢向外漏风声。我安排了这个局面,为的是好让义父能够重新出头露面,返回齐家庄,恢复以往的生活。”齐茵高兴的眼泪都掉下来,道:“这太好了,可怜爹爹遭遇奇冤大恨,还不敢出头露面……”她霎时间记起了自幼以来父亲的无限慈爱,一幕幕的往事掠过她心头,使得她禁不住连连掉泪。纪香琼见她如此哀伤,只好设法使她转移思路,当下说道:“义父目下若是返回齐家庄,你们即须举行婚礼,以便藉此机会邀请宇内武林高手见面,达成重大的决定。等到你诛杀了朱公明和梁奉他们,而又与一众高手开启了金浮图之后,齐家庄方可太平。”薛陵初时点点头,但旋即记起了昆仑派高手方锡,便说出要陪方锡去探洪炉区之事。这么一来,自然不能依照纪香琼的计划先举行婚礼了。换言之,薛、齐二人的婚事仍然大有危机。因为这当中还有一个李三郎,假如薛陵知道内情的话,整个局面即将改观。纪香琼可不敢透露出丝毫痕迹,微笑道:“既然你已答应过方锡同赴洪炉区,此事关系到天下劫运,十分重大,当然列为最要紧的任务。”薛陵大感安慰,忖道:“琼姊姊到底是个明理的巾帼奇人,碰上这等情义不能两全之时,立时毅然有所抉择。她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万孽法师乃是天下第一大恶人,神通广大,假如我丧生于他手中,则阿茵岂不是变成寡妇了?既有这等危险,何必先举行婚礼以致作茧自缚?再说那李三郎之事也须查个水落石出才行。”地下室内已点上灯火。所以不知时间消逝。纪香琼道:“我想先与方锡见面谈谈,始行决定这个计到如何进行。”薛、齐二人赶快起身,齐茵把四下收拾好,三人一道出去。厅中一片黑暗,薛陵点上灯火,道:“不知不觉竟已天黑了,时间过得真快。”纪香琼听了,顿时触悟,道:“咱们快走,明池、阿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故。”薛陵、齐茵二人素知她料事如神,闻言不禁大吃一惊,齐茵道:“难道有金明池在一起,也会发生什么事故不成?天下间除了两三个人之外,谁还能奈何得他?”纪香琼道:“话虽如此,但世上之事变幻多端,难以尽测。总之,他们如若不是发生了事故,决计不会直到这刻还不回到此地的。”她一面说着,一面奔出厅外。这齐家庄以往声威赫赫,富饶兴盛,全庄有数十户之多,皆是齐南山的亲人及手下,是以这一片庄舍占地甚广。纪香琼前此曾到此庄查看过,是以熟谙全庄形势。她道:“阿陵你负责后半截,我和茵妹到前面查看,查究无事可返此处会合。如不见另一方之人回来,便可过去寻觅。”薛陵雄壮地应一声,飒地纵上屋顶,迅快去了。纪香琼带着齐茵也向前面奔去。她们经行之处,尽是一片荒凉黑暗,齐茵当然泛起无限感触。她当真宁可牺牲自己的一切,换回本庄往日的兴盛安乐。但她真的不晓得该怎样做才能达到这个愿望。她们到了一座院落,纪香琼便道:“我们在此处分开,你负责左边,我往右走,先在此处会合,才一同折返与阿陵会合。”齐茵点点头,便向左边奔去。所有的旁舍她都是如此熟悉,简直可以闭起眼睛就能飞奔无阻。晃眼间,她奔出户外,那是一片园林,布置得十分幽雅,疏林花草,当然处处皆是,尚有假山流水,小桥亭阁之类,错落地分布在园中。她奔上一座八角亭子,蓦地停下脚步。因为此处视界广阔,亭前就是一片如茵草地,有好些古木矗立,在夏天投下巨幅的荫影。草地过去就是一道清溪,绕行于园内各处,溪上往往有拱形石桥,可以跨越溪水。这些景致,在她真是熟得不能再熟,因为齐南山很喜欢在此处憩息,或是与庄中子弟对弈,或是与亲友谈笑。她总是跟随着父亲,因此这座亭子她已来过不知多少千百次了。此刻虽是入黑之际,景色无法欣赏。但齐茵却仍然好像瞧见昔日的情景,那种亲切的可爱的气氛,涌集在心头,使她不禁停下脚步,泪水夺眶而出。她当真情愿用任何代价换回往日快乐的生活。但她却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已经逝去的日子,不论是美丽抑或丑恶,都永不能回转重现,只留下无限的回忆,令人不胜伤情。即使是齐南山复出,返回此庄,所有人也都回到此地,恢复昔日规模。可是她业已长成,也有了心上人。她已不是她父亲膝下的娇痴女儿,而是要嫁作人妇,自己亦要成家立室,不能承欢父亲色笑了。这个觉醒,使她感到异常的悲哀,她深知父亲心中只有她这个女儿,但她却终要离开了老父,让他独自渡过余生,非常寂寞地等待着死亡。这是何等悲惨之事?一切的应酬,一切的工作,都不能填补这个空虚。她已忘了自己的任务,一味流泪沉思。假如她不是被这种深沉的悲哀所淹没的话,她一定能够听到不远处的杀之声。那是在八角亭右那一排树木后面的一片平坦草地上,四条人影,正兔起鹘落地激斗着。在战圈之外,尚有一个三旬左右的长衫男子,屹立观战,他手中提着一口长剑,蓄势待变。此人正是昆仑派高手方锡。正在搏斗中的四人是金明池独力对抗白蛛女和她的两个黑衣手下。这两个黑衣人大半时候是绕圈奔跑,金明池则必须在他们圈子当中时时纵腾,以致他一身武功发挥不出三四成。在方锡左侧有个人躺在草地上,动也不动,竟是那个不畏刀枪拳掌袭击的许平。他们动手的时间还不长,开始时的情形是方锡和白蛛女以及两名手下一道赶到齐家庄来。他们本来不须经过这片园林,但当他们在园外走过之时,白蛛女忽然拉住方锡,碧眼中闪出警戒的光芒,低低道:“那里面有人,要进去瞧瞧么?”方锡大感讶异,忖道:“我耳目之聪,已经很不错的了,却不曾听到任何响动,她难道如此的聪敏么?”当下轻轻回答道:“好,咱们且去瞧瞧。”于是一行四人,悄无声息地掩入园中,从一座假山后绕出去,赫然见到草地上有两个人。他们刚刚瞧见,还未看清楚是什么人,只见其中一个人伸手在另一人背后一戳,那人便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这一声大叫,不但方锡认出正是许平口音,连白蛛女也认得,当即一齐奔出去。方锡大喝道:“什么人竟敢暗算薛兄的爱徒?”那人正是金明池,他和许平一路散步,一路听许平谈起他的奇遇,又得知他炼的是“金龙绕柱”的神功,金明池博学渊闻,于武学无有不知,当下甚表惊诧。因为他深知这一门神功练到最高境界之后,只有无情烈火可以伤得了他。即使是放在烈焰之中,他也能比旁人熬受得久,假如只是绕个一时三刻,他仍然毫发不损,端的神奇无比,古往今来,能够炼成这一门神功之人,似乎尚未听说过。金明池动了好奇之心,便运功测验他的造诣,最后说道:“你的护体神功,尚欠缺一点火候,假如碰上大行家,你仍然不免被杀。现在我点你一处穴道,能使你立时昏卧许久。而且穴道被闭之时,痛苦极大。不过此举于你有两点好处。一是你从此之后,深悉该穴部位,加意防卫,可以减免被杀的危机。二是经过这一回剧痛之后,假使下次被人再点中此穴,除非那人功力比我强,方能得手,否则即使点中了,你还是受得住。只不知你愿不愿意吃一次苦?”许平不是傻瓜,他听齐茵说过金明池功力更在薛陵之上,目下号称为武林第一高手。因此,若然将来要找一个比他更强之人方能伤得自己,岂不是等如已没有人办得到?这个苦头当然须得吃下。当下他喜欢的答应了,金明池命他背转身子,运足神功护体,这才出手点去。许平果然感到剧痛难当,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业已昏死过去。这个情形恰被方、白他们瞧见,自然误以为金明池向许平施展毒手。假如把金明池换了别人,也可以说个清楚,不致于酿成战祸。金明池为人本已自负骄傲之极,又听对方提起薛陵,顿时怒从心起,恶向胆生。纵声一笑,道:“他如若不是薛陵的徒弟,我也不会下手杀死他了,你们有什么打算么?”方锡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掣出长剑。但他乃是修习上乘剑法之人,深知自己浮躁不得,当下煞住脚步,努力收摄心神,调运功力,准备出手狠狠一击。白蛛女可不必收摄心神,她一边骂着,一边冲上去,挥刀便砍。她这一扑上,两名手下也取出长刀,放出黑神蛛丝,各持一头,宛如绊马索一般,向金明池两头奔去。金明池心想薛陵几时结交了这种妖女怪人?他眼见对方身法奇快,刀法高明,可也不敢大意,出掌一劈,把白蛛女震退两步。但见她上半身向下一俯,好像躲过什么物事一般,正好是两个黑衣人在她左右两方冲过之时。金明池心中方自一动,但见那两个黑衣人竟不袭击自己,迳自直奔。他何等精狡,立刻提气纵起,快如闪电。在夜色之中,以金明池耳目之聪,亦查看不出有什么物事在脚下掠过没有。然而他这么腾空一跃,那两个业已冲过了几步的黑衣人,蓦地翻身住回跑,此举证明了他们果然有一种奇异的阴谋诡计,有如牵着一条绊马索一般,只不知那是什么物事?会有什么威力?当他起落之时,白蛛女的刀光已迫到。金明池惊讶地出手封拆,因为此女刀法高明之至,刀法奇奥,比起他所曾见过的武林名家高手,都强出不少。假如换了别人,莫说是还右那两个黑人在捣乱,单单是她一个人就对付不了。他们兔起鹘落地激斗了二十余招,在这二十多招中,两人都须得或跃或伏,躲避那两个黑衣人中间的黑神蛛丝。这种打法,对金明池而言,真是既陌生又苦恼。有时明明下一招就可以施展煞手,击毙对方,却不得不跃避那根蛛丝,坐失了良机。他直到此时,尚不知道那两个黑衣人在捣什么鬼。不过他向来狡诈多谋,心想,那一定不是等闲之物。否则以自己这等身手,对方又是如此高明之辈,如若全无作用,何必不断地施展。双方又斗了六七招之后,金明池可就感到不耐烦起来。他冷笑一声,道:“万恶派果然真有两手,不过若然凭你们几个人就想拦阻住我,岂不是笑话。”这话说到末后,声音之中已透出森冷杀机。方锡迫近数步,道:“尊驾可是号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金明池么?”金明池长笑一声,道:“不错,你何不一道上来送死?我瞧你似是修习上乘剑术之士,或者还值得本人出手。”方锡不由得暗暗佩服对方眼力之高,尤其是当他应付着强敌之时,尚能观测到一旁的自己,可见得他能够博得第一高手的声名,当真不是侥幸获致的。他向来沉稳忍耐,当下并不立刻出手,只暗暗运聚功力,准备出手。正在此时,齐茵恰恰赶到,在树丛后遥遥观看着。她晓得方锡剑术深得昆仑心法,高明无比。料想那金明池一定想不到,加上白蛛女的毒物,实在不容易抵挡。因此,她抑制住自己奔出去探视许平之心,暗暗希望方锡赶快出手,或者能够把金明池杀死。齐茵想假手别人杀死金明池之故,除了与薛陵有关之外,亦与纪香琼有关。她总觉得纪香琼跟金明池要好不是美满之事。假如金明池死了,纪香琼虽然会伤心,但总比当真嫁给他的好。况且,她和纪香琼感情极好,假如纪香琼愿意的话,她们姊妹一同嫁给薛陵,亦无不可。金明池当然不晓得齐茵躲在暗中,希望他被人杀死。他施展出神功,潜力如山,迫得白蛛女无法近身,他现下已决意先出手杀死那两个黑衣人,然后活擒这个妖女,调笑一番。别人对远在丈许外奔过的人,定必没有法子对付,但金明池却有这等本领。他一掌迫开白蛛女,接着骈指向右侧点去,指力迸射,发出“嗤”的一声,那个黑衣人应声跌倒,动也不动。白蛛女面色大变,恨声道:“你敢伤了我的手下?”一刀劈去。金明池猿臂一探,食、中两指恰到好处地夹住刀锋。方锡清啸一声,破空飞去,长剑幻化为一道光虹,人还未到,剑气已经卷去。这一下,迫得金明池不暇收拾白蛛女,挥掌迎击方锡。白蛛女趁势夺回长刀,再度进击。方锡使出昆仑派嫡传剑法,精妙无比。加上一个手法诡奇的白蛛女,竟迫得金明池全力招架,一时抽不出手反击。齐茵见了这等情况,心中大觉安慰。她乃是当代第一异人的传人,眼力高明之至。只有她瞧得出金明池的神妙武功,在施展时的来龙去脉,也因而推测得出三二十招之内的情况。以方锡这等高来高去的上乘剑术,加上一个万恶派以诡变见长的白蛛女,可真够金明池受的。在三二十招之内,他绝无取胜的机会。但换句话说,假如方、白二人不能在三二十招之内击杀金明池,也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但见方锡剑气如虹,宛如滔天波浪,不断地向金明池冲卷。白蛛女的长刀也恶毒地出没无常,招招都是极为歹毒的煞手。一会儿工夫,他们已激斗了十四五招之多,金明池万万想不到方锡如此高明,竟也超过时下的名家高手甚多,比起薛陵亦不遑多让。如此扎硬的强敌,实在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局势越发的对金明池不利,但他反而此任何时刻还要冷静,用尽他的智慧和武功,严密封拆。霎时间又斗了六七招,已经超过二十招以上。忽见金明池使个奇怪身法,从两人夹攻的圈子中闪了出去,方、白二人虽然立即跟踪猛攻,但金明池得此一线之机,已经取出他的金笛和摺扇。只见他笛扇齐施,居然都是凶毒反击的手法,方、白二人合围之势登时被他抓住,很显然的危机业已过去。齐茵暗暗叹息一声,发觉自己的心愿已经落了空。她迟疑着想举步出去,先查看过许平的情形,再件道理。但她忽然打消了此意,面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原来这刻战况突然改变,敢情金明池手中一把摺扇已经脱手落地。方锡使出昆仑派独步天下的剑术,在空中翔舞搏击,身形进退自如。地面上本来只有一个白蛛女,但这刻又多了一个人绕圈奔走,原来是那个黑衣人。当金明池扳回劣势之时,白蛛女顿时发觉不妙,急急发出命令,那个本来呆立不动的黑衣人,放步疾奔。他们本是以黑神蛛丝对付金明池,自然其一被金明池以指力隔空点倒之后,这另外的一个便呆如木鸡,但那根黑蛛丝一端仍在他手中。白蛛女正是利用这一点,发令要他奔跑,这么一来那根黑蛛丝仍可以发挥作用。果然这名黑衣人一动,黑神蛛丝恰好碰上了金明池的摺扇。金明池但觉扇上一紧,心中大为凛骇。虽然以他深厚无比的功力,仍然可以挥舞摺扇,把那个黑衣人拖得不由自主地进退。然而目下对方两人都是可列一流高手之士,他手法略有迟滞,定遭惨死无疑。况且摺扇忽然被什么物事黏住,说不定也能把人黏住。金明池反应极快,迅即放弃了摺扇,单以一支金笛对付那两人。这刻黑神蛛丝上有那么一把摺扇,金明池便能觉察蛛丝的移动,得以及时跃避。不过这么一来,他可就不容易对付方、白二人的攻势了。因此齐茵感到十分兴奋,睁大双眼。方锡和白蛛女战到此刻,竟然顺手得多,每一招都能取得默契,发挥出极强的威力。方锡斗然间俯冲下来,长剑幻出强烈的光华。金明池挥笛一架,铮的一声,剑笛黏在一起,方锡的身形迅即落地,各自发出内力拚斗。白蛛女的刀势仍然被金明池一只手就抵住了,而且金明池还不能移步。金明池虽是抵住这两人,在难以兼顾之下,亦无法全力击毙其中任何一个。但他能够达到如此境地,已经足以惊天动地。不过他可无法避开黑神蛛丝,猛觉小腿上一紧,晓得已被黑衣人那件奇异的法宝黏住了。好个金明池,在这等情势之下,心神全不慌乱。他两脚分开,屹立不动,感觉到敌人已在小腿上困了一匝。假如他没有法子挣断那宗物事,则他只能在这一点点范围之内移动。他的左手突然抓住了白蛛女的利刀。白蛛女运力一挣,竟没把长刀夺回,但她也舍不得丢弃兵刃,是以继续运力抢夺。这一来,形成了都相持不动的局势,假如金明池不是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对付方锡的话,早就可以要了白蛛女的性命。那个黑衣人眼中碧光暴射,倏然冲到金明池背后,挥刀向他背心刺去。躲在树丛后窥看的齐茵几乎要欢呼出声,她暗忖金明池倘使全无余力可以抵挡这一记背袭的话,今日就是他毕命之时,再也不能在世间称雄道霸了。但见那柄长刀迅即搠中他后背心,刀背一触,那黑衣人惨嗥一声,像皮球一般弹开七八尺,摔跌在地上。原来金明池武功深不可测,虽是在如此危殆的情形之下,依然能施展出最上乘的内家神功,左脚移动了半步,身子微向前方略倾。这一点点位置,再加上他背上肌肉的伸缩,已足够他利用以卸消敌刀刺戳之力了。他接着运功反击,一股内力从敌刀传过去,登时把黑衣人弹开七八尺,一只胳臂业已断折。当他运功反击黑衣人之际,方、白二人各有不同的反应,方锡认为不可乘人之危,所以没有加紧压力。白蛛女可不讲究这个,用足全力争夺长刀。金明池身躯晃摇一下,到底没有被白蛛女抢去长刀。他阵脚方稳,猛觉方锡内力源源涌到,迫得他不能不摄心运功抗拒,便无法趁这刻反击白蛛女。他心中甚是讶骇,暗忖:“昆仑派向来是武林中深不可测的家派,虽然昆仑派的神功绝艺远没有少林的多,可是昆仑派每一代总会有一两个能够承传该派武功真髓之士,保持威名于不坠。像这个方锡,在武林之中全然籍籍无名,其实却是一流高手。”金明池一向心胸狭窄,自负自大,没有容人之量。因此胸中已涌起森森杀机。还有就是这个白发碧眼的美女,造诣亦颇高,加上她练就了一些奇异手段,亦是不可忽视之人。别的人处易于他这等境地,能够不败退伤亡已经很不错了,岂遑伤敌?但金明池却有两三种方法可以杀死对方,现下只是考虑用那一种上算些,换言之,他虽能击毙对方。但自身多多少少也得吃亏,因此他正在估计用那一种手法,可以一定奏效而本身受损最少。正当他慎重考虑之际,一阵清脆圆润的笑声,传入他耳际。他心中叫一声苦也,转眼望去,先是一阵香风扑身,人影闪处,面前已多了一个美貌女郎。他自然认得出她是谁,莫说是个至今尚痴恋难忘,即使没有爱念,他也忘不了。因她便是当世之间唯一击败过他的人。这位美貌女郎自然就是齐茵,她玉手之中拿着那条乌风鞭,悠闲而有节奏地摆动着,美眸中却泛射出森冷光芒,隐隐含蕴着杀机。她的笑声虽然悦耳动听,金明池却早就觉察出大有不善之意,是以早就在心中叫一声苦。两人对望了片刻,金明池不敢发动恶毒手法反击,方、白二人亦没有增强力道。齐茵淡淡道:“我晓得你有本事施展大五行神功,趁着力道错综变化之时,先击毙白妹妹,然后全力对付我这位好友方锡,我说得对不对?”金明池尚未表示意见,她已挥鞭一击,鞭丝啪一声抽中长刀,白蛛女倏然退了两步,已把长刀夺回。齐茵这一鞭含蕴无穷妙用,假使金明池不放手的话,势必跟她斗上,非败不可。因此金明池迫不得已松开五指,让白蛛女夺回长刀。方锡还是第一次见她出手,但觉她这一鞭奇奥无比,心下大为佩服。齐茵道:“白妹妹,你绕到他背后,拿刀比划住他后背要穴,咱们才慢慢的跟他理论。”白蛛女道:“我放出神蛛就行啦!刚才我被他黏缠住,所以不敢放出来,怕只怕神蛛凶性一发,连附近的你们也遭了殃,现在却不要紧了。”金明池冷笑一声,道:“你即管放出来,看看有什么玩意儿能伤得了我金明池。”齐茵赶快答口道:“白妹妹别理他,照我的话做。”白蛛女果然绕到他背后,长刀欲发不发,使金明池感到莫大的威胁。不过这时金明池已不必分手对付白蛛女,所以金笛上内力突然增强,方锡顿感压力如山,拚命支撑,连面也挣红了。齐茵当然晓得目下只有方锡最是吃力难堪,她身为当代第一奇人广寒玉女邵玉华的传人,对天下武功,广知博闻,深知昆仑派武功之妙。因此,她乃是故意把整个担子加诸他身上,此中自有深意。金明池冷冷笑道:“你倒也有本事,连万孽法师手下的妖孽都听你的话了。”齐茵手中的鞭丝有节奏地摇荡着,淡淡道:“万孽法师虽是作恶多端,但他手下却也有好人,像白蛛女妹妹就是一个绝好例子,你自然梦想不到的。”金明池道:“你见到香琼没有?”齐茵摇摇头,道:“原来你们还在一块儿,我老是以为香琼姊会看穿你的为人而不理你呢!”金明池暗中增加内力潜迫方锡,耳听齐茵说起这些不痛不痒无关大局的话,心中暗喜,忖道:“我设法多拖延一会,那小子支持不住。定必受到无法疗治的内伤,这样我的敌手又少了一个。”当下说道:“我也可惜香琼没有像你那样想法。”齐茵手中鞭丝渐渐摇荡得高些,这一来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出伤人。她道:“你把阿平怎样了?”金明池道:“你说的那个孩子么?我点了他的穴道,那是你传授给他的护身神功唯一弱点。事实上我纵然不攻袭他这一处弱点,他亦休想逃得过我的手底。”他乃是极骄傲自负之人,因此,他虽然是一番好意出手去点许平穴道,却不肯说出来。不过,他又知道齐茵不比旁人,这刻她一旦发怒出手,定可取他性命,是以其后又加上两句,说是纵然不点他穴道,亦能制住许平。齐茵果然先是怨恨,欲施毒手,后来却意有不信,暂时抑忍住出手之意。她目光一斜,已见到方锡的面色由红转白,迅即变得十分苍白,露出十分吃力的样子。以方锡这一身造诣,几乎不可能碰上如此惨澹可怕的凶险局面。齐茵深知他这刻已到达行将崩溃的边缘,假如意志不够强毅的话,这一霎那都可能当场倒毙惨死。自然他这刻所遭受的痛苦,还非局外人所能体会得到,大凡一个人到达行将崩溃的边缘时,精神上的痛苦要比肉体大上千百倍。所以他必须运用意志的力量苦苦支撑,那是一秒一秒地支撑,不知道有没有转机,只拚命支撑下去,如此渺茫的苦斗,但凡意志稍弱之人,都无法挣扎下去。事实上,方锡这刻已提聚起他全身的意志和气力对抗着敌人,他已没有时间去考虑到齐茵为何尚不出手助他的问题。甚至即使齐茵言明决不出手,使他因而惨死此地,他也不会怨尤于她。因为在他观念之中,从没有求助于人的想法。同时他即使在全然绝望的情形之下,他仍然要使出全力与敌人周旋,奋斗到底。这是方锡的哲学,决不屈服,一定要用尽最后一点力量。但事实上他很难碰上这等考验的机会,一来如此强的对手,世间难觅,二来纵然碰得上如此强的对手,未必就与他拚斗内力,做成这种意志支持的局势。只因对方如此拚法,将必损耗极多的真元。所以在方锡而言,实在极难碰上这种考验的机会。当然即使是齐茵好意成全他,让他得到这个机会,可是在这过程之中,方锡实是在生死关头之中徘徊,随时随地可以送了性命。假如换了薛陵或是别的人,考虑较为周详,一定不肯让好朋友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换言之,别人宁可让方锡错过了大好机会,也不会让他在生死关头挣扎。方锡实在觉得全无气力,双腿发软,胸膛中那颗心,几乎要爆裂了。他真想任得敌人内力袭上身,震断心脉,一了百了,不必再多受痛苦。然而他深心之中另有一个意念支持着他不可放弃。这个意念出自荣誉之心,他想道:“我身为昆仑派继承门户之人,本派上下将近百人之众,都期望我能在中原闯一番事业,大振本门声誉,然后安然归山,接掌大位。我今日纵是技有不逮,死于此地,也不能不尽力支持,直到当真无力抗争,方始甘心……”要知他越支持得久,就越发能使天下武林得知昆仑心法别有真传,韧力之强,不易击败。为了这一点荣誉,他忍熬着常人早就无法忍受的痛苦,死命支持下去。金明池久久未能击溃敌人,心中大为讶骇。这刻他已损耗了不少真元,心想:”假如我不是替许平点穴,加上其后与他们相拚,又减弱不少功行的话,这焉能支持至今呢?”这么一想,他可真后悔自己不该做好事,不该帮忙许平,以致发生了这许多的烦恼,又损耗了不少真元,事后还须一段时间方能恢复。他心中如此的想着,手中金笛传出的内力分毫未减。齐茵突然问道:“假如我现在使出一招『翠拂行人』,你如何是好?”金明池冷笑一声,道:“你想知道结果,那就使出来,一看便知,毋庸我哓舌。”齐茵哂道:“原来你无法破解,那么我换一招『玄燕衔花』,你可有法子?”这真是请将不如激将,她若是好言好语,金明池决不动脑筋寻想破解之法。但齐茵嘲笑他没有法子破解,他就非想出法子破解不可。本来金明池不难破解这一招,即使在比斗内力之时,不能使出大开大阖的招数手法,亦能抵御。可是眼下双足受制于黑神蛛丝,背后有白蛛女威胁着,加上方锡的强韧内力,当然感到吃不消。他沉吟了一阵,才道:“我用『乌龙抖甲』的手法,破去你这一招。”齐茵笑一下,心想:“动手之时,快如闪电,焉能让你想这么久?况且你用你这一招手法,仍然得被我抽中一鞭,只不过没有大碍而已。”但她也不说破,反而道:“破解得好,但我继续使出『含沙射影』的招数,你便如何?”金明池又想了许久,才道:“我用『巧解连环』的手法,加上劲道的阴阳变化,仍然可以抵挡得住。”齐茵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喝一声采,道:“你这一招已达宗师境界了,当真高明绝顶。”这时她已当真引起兴趣,斜睨方锡一眼,但见他面色由苍白变为红润,大有恢复如常之概。当下大为放心,又道:“那么我只好改用『抽刃无声』的凶残手法了。”金明池沉思了一阵,才道:“我用金刚指的功夫,先抵住你抽刃之威,同时使出『金豹露爪』之式,以小天星掌力破解全招。”齐茵听了这等破解手法,不由又喝采一声,道:“纵然去请教徐伯伯,只怕也没有更高明的招数啦!”她又转头望了方锡一眼,然后道:“白妹妹可以退开了。”白蛛女道:“他还没有放过方锡,我一走开,他就可以对付他了。”齐茵道:“这儿有我呢,你放心退下,先去瞧瞧你的手下,不用担心。”她从白蛛女口气之中,听出了一个少女的密,晓得她对方锡的关心,已超过好朋友的界限了。白蛛女听了她刚才的武功招数,加上以前也跟她动过手,深知她比自己只强不弱,当然可以放心得下了,便依言退开,查看两名手下的情况。齐茵笑一下,没有做声,这时方锡神色中已显得甚是从容,痛苦熬忍的情况似是已成过去。原来早先当他苦苦支撑之时,本是全仗坚毅意志,才勉强暂时不曾倒下。到了实在感到真支持不住之时,也就是说,他身体内的潜力,已利用强大的意志力量完全发挥出来之际,业已无以为继了。突然间眼前一片光明,自然而然地使出一种奇异功夫,把敌人金笛上的盖世力道运送到地上,虽然只卸消了一部份,却已转危为安,即使敌人再增强压力,亦不要紧。这种借物传力的功夫乃是内家上乘不传之,没有途径诀窍可以修炼得成,须得陷在方锡刚才的困境之中,而又功力绝顶,方能水到渠成,自然贯通。但这是指昆仑派内功心法而言,若是换了别的家派,可就有专修诀窍途径可循。这是因为世上之事,总是不能两全。犹如缝衣之针,不能两头俱尖的道理相同。昆仑心法长于空中搏击,能得转变方向,别的家派万万办不到。正因此故,昆仑心法就无法炼成这种脚踏实地的奇功。方锡如不是碰上渊知博闻的齐茵,又冒失地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大概是一辈子亦休想练成这门功夫。目下他已贯通了此一艺途径,在他的修为方面,可抵他十载苦修之功,而且尚有种种妙用,一时说之不尽。方锡起初尚未运用纯熟,经过金、齐二人在探讨招数破解的一段长时间之后,方始得窥奥旨,探得骊珠。齐茵见金明池尚没有注意到方锡的成就,心中突然醒悟,忖道:“假如我此时出手取他性命,自然不必多说。但如若不出手,让他活下去。则这宗事最好别抖露,免得金明池含恨于心,说不定那一天会跑上昆仑大肆屠杀。以方锡一人之力,十年之内自然不足与他对抗,这岂不是反而替他招来灾祸大劫?”心念一转,立刻扬手一鞭飞出,卷搭在方锡长剑之上。两股力道一合,顿时胜过金明池一人之力。金明池剑眉一剔,眼中凶芒方现,齐茵已拉了方锡一下,同时退开数步。这一场拚斗至此总算结束了,金明池吸了一口真气,全身真元弥漫,任何人此刻向他攻击,定必反而吃亏无疑。他运好护身神功,这才低头瞧看。夜色之中,只见是一条极幼细的黑丝,缠绕双腿一匝。他试着双腿往外蹦,这等黑线只伸长了一点点、就不再伸长。金明池心中大骇,忖道:“这一条细线居然如此坚韧,实是咄咄怪事。”其实这应该是白蛛女骇异才对,因为她用这黑神蛛,已不知收拾过多少世间罕见的怪兽异禽,纵然是气力最大的犀牛,也不能使蛛丝伸长,而金明池居然办得到,可见得他内力何种雄浑强劲。一道人影迅快奔到,正是纪香琼。她瞧一瞧场中形势,接着便奔到金明池身边,问道:“你们发生什么误会?竟动起手来,咦!这是黑神蛛丝,称得上天下最强韧之物,虽是神兵利器,也奈何它不了。”她的目光转到白蛛女面上,冷冷道:“一定是你饲养这种毒物了,是也不是?”白蛛女从未见过纪香琼,一听她居然识得黑神蛛,又指出它是豢养黑神蛛的人,大为惊讶。纪香琼博学无比,她一直没有机会听薛、齐二人道及白蛛女之事,即使是许平向她述说吃了蝎王之事,也没有提及白蛛女。所以她乃是靠自己的学问辨识出来。她的目光迅快地扫瞥过齐茵、方锡等人,当然也见到许平僵卧地上,皱皱眉头,说道:“阿茵,你这是怎么搅的?这个女孩子是谁?她身上的毒物凶得紧呢!”白蛛女傲然哼一声,纪香琼心知此女与齐茵等人必有渊源,但她的出身一定大有问题,所以不妨找个机会挫折她的气焰。因此当她微哼一声之时,便立刻把目光转到她面上,冷冷道:“你用不着得意,那黑神蛛虽是剧毒无比,一旦出现施威之时,百里之内人畜无一幸免。可是碰上了我纪香琼,却又不怎么值钱了。”白蛛女性情率真,敢喜敢怒,闻言面色一寒,道:“那么你不妨试一试看。”齐茵忙叫道:“你们不要动手,都是自己人。”纪香琼笑一下,道:“原来是自己人,那就没有法子计较了。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姑娘,我有一种物事,可以克制你的黑神蛛。”她探囊取出机支钢针,长约半尺左右。她摊开手掌让白蛛女瞧时,别人也都瞧见了,心想她这几支钢针上一定淬有什么克制毒蛛之药。白蛛女见了,果然面色一变,但旋即冷笑道:“未必有机会让你准备。”纪香琼轻哂一声,道:“你还是不相信么?我早就猜到了,好吧,你不妨伸手摸一摸。”金明池、方锡、齐茵等三人都觉得奇怪,心想触觉只能感知冷和热,难道也摸得出药性不成?白蛛女果然伸手去摸,一摸之下,面色又变,呐呐道:“果然没有骗我,现在除了我师父和我之外,又有一个人克制得住黑神蛛了。”她忽然间睁大双眼,猝然问道:“你可是隐湖屋这一派的人?”纪香琼点头道:“你师父提起过我这一派么?那么他一定是万孽法师了,对不对?”金明池如坠五里务中,心下迷糊得紧。暗想:“假如这个妖女的师父就是万孽法师,如何会变成齐茵的自己人?”他还在想着“假如”两字,白蛛女已经点头承认。纪香琼道:“本来我早已猜想你就是万恶门的人物,但直到你提及我的师门名称,我方敢肯定。”她指一指金明池,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先把黑神蛛丝收回吧?”白蛛女毫不迟疑的照做了,此举使得齐茵也很奇怪,问道:“白妹妹,你为什么听她的话?”白蛛女道:“我师父说过,碰见隐湖屋这一派的人,万万不可与她交手,须得赶快逃走。她既然是自己人,我可不能逃走,只好听她的话啦,我做得对不对?”齐茵忙道:“对,对极了?你的手下怎么了?”白蛛女道:“他们一个手臂骨断折了,一个好像穴道被点住,生死未知。”她这么一说,内行人顿时晓得金明池,武学高深莫测,以白蛛女的造诣,居然也不知道手下人是否穴道被制,也未卜生死。纪香琼刚向许平走去,许平已欠伸一下,骤然跳起来叫道:“金叔叔,这一下痛是痛极了,但也……”他忽然见到许多人,顿时咽住下面的话。纪香琼道:“说下去呀,还要从头说起才好。”许平道:“但我现在可舒服透了。金叔叔说这样可以帮忙我早点炼成护身神功,使别人无法杀死我……”他见到白蛛女,惊喜地向她打个招呼。方锡等人现在可就弄明白金明池根本没有加害许平之意,他同时又想到因此之故,自己居然炼成了一门绝艺,却使金明池耗损了极多的真元,心下歉然,赶快上前施礼道歉。金明池向来倨傲异常,当方锡说着道歉的话时,仰头向天,态度冷傲之极,使人甚觉难堪。即使以聪明智慧称绝于世的纪香琼,也一时不知所措。这自然因为她太关心金明池的情感,才难以处理。但方锡仍然以十分真挚的声音和态度,把道歉的话说完,并不曾因为对方倨傲的态度而略有改变。他把道歉的话说完,退开一旁,场中一片沉默。齐茵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被纪香琼的手势阻止了。纪香琼乃是察觉金明池神情已经大有改变,才阻止齐茵开口,免得她弄巧反拙。又过了一阵,金明池举步走到一个黑衣人身边,轻踢一下,那个黑衣人顿时能够活动,迅快跳起身。他此举乃是在无言中表示不怪方、白二人的冒失,不过,他倔强的脾气却使他说不出什么话,解开那黑衣人穴道之后,便走到许平身边,跟他低声交谈,表面上全然不理会别的人。齐茵把纪香琼拉过来,介绍方、白二人与她认识。纪香琼听完有关白蛛女之事,心中泛起无限同情和怜悯。因为她一听而知万孽法师实在是利用她的无知,骗得她拚命去宇内至险的地方,采取各种珍贵无比的灵药。她当即决意把她拯救出魔掌,让她得以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于是伸手摸摸她的白发,审视了好一会。方锡道:“闻得纪姑娘是宇内第一博学睿智之人,只不知这位白姑娘的头发是否天生如此?”纪香琼笑一下,道:“我正在研究呢!但你那句宇内第一博学睿智的夸奖,却不敢当得。”齐茵道:“姊姊别客气了,只有你当得上这种赞语,我已难得碰见你,所以现在正在拚命动脑筋,想多问你一些问题。”纪香琼道:“任何人都会有依赖之心,假如我不在你身边,你一样能把各种事情应付得很好。”纪香琼扯下白蛛女一根白发,试过韧度,然后才向方锡道:“依方兄的看法,她是不是天生如此?”方锡大为佩服,心想:她居然猜出我业已有了独特的看法,所以先行询问,单凭她这一点反应,已足以令人佩服之极。当下道:“在下认为是天生如此的。”白蛛女娇躯一震,惊道:“什么?我的头发天生是白的,那么一定不可以改变了?是不是?”方锡瞠目道:“这个在下真的不晓得。”纪香琼道:“白姑娘别着急,我先请问方兄,何以认为她的头发乃是天生如此?有何根据?”方锡道:“在下往来西域各国多次,亲眼见过不少各种颜色头发之人,眼珠颜色亦有碧绿,蔚蓝、灰、棕等不同颜色,皮肤特别白皙,此是异国之人,种族不同,是以有此奇异的色泽,其实毫不奇怪。”齐茵重重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假如白妹妹不是中国人,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方锡又道:“其卖白姑娘根本毋须改变什么,这样子就很好看了,只不过她自我不知道,但觉与别人不同,心中不免大感扭。假如白姑娘到西域走上一趟,或者索性在那儿住下,准保不愿改变头发的颜色啦!”白蛛女呆呆地睁大眼睛,纪香琼道:“不过以我看来,她的头发本来不是白色。所以会变成如此之故,都是药物的力量。”方、齐二人都吃惊地望住她,纪香琼又道:“万孽法师用什么配方使她变成如此,我一时说不出,但慢慢研究,定可找出他的方。不过,有一点须得声明,那就是白姑娘本来是不是中国人?头发本是什么颜色?这些问题都得等到破了万孽法师的药力之后,才能揭晓。现在却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疑问,只不知白姑娘愿不愿听?”白蛛女忙道:“当然愿听,姊姊快说吧!”纪香琼道:“你有没有想到万孽法师,也就是你的师父,何以要使你的头发变白?又假如你是异国之人,他何以设法收养了你?又黑神蛛这等毒物给你豢养?这等毒物,随时随地会凶性发作,反噬主人的,这不是很可怕的事么?他为何要如此做法?”白蛛女瞠目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纪香琼道:“万孽法师不会有恻隐慈悲之心,这一点谅必你也深知,所以他收养你的动机,大有疑问。假如你是异国之人,很可能有一个十分温暖和睦的家庭,你的父母兄弟姊妹一定曾经为了你的失踪而十分伤心,尤其是你的母亲,至今也会伤心难过,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女儿。”白蛛女那对澄澈碧绿色的美眸中,涌出了泪珠。别的人听了,也很感动而频频长嗟叹息。纪香琼接着说下去,道:“万孽法师本人对医药一门,极有兴趣。所以他千方百计搜罗天下各种灵药,供他使用。像白姑娘这种人,正是他采药工具之一。他利用每个人都想合群过正常生活的心理,使她甘冒各种危险,日日奔波,到宇内各处搜寻灵药,表面上说是为她炼药,使白发变黑,其实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白姑娘你仔细回想一下,就会明白我的话不是故意歪曲事实,使你怨恨万孽法师。”白蛛女垂头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不出声,免得扰乱了她的思路。直到如今,方、齐二人才知道纪香琼乃是揭发万孽法师的阴谋,使白蛛女不再受他欺骗利用。这正是万孽法师何以嘱咐白蛛女,不可与隐湖屋这一派之人作对的缘故了,敢情他早就晓得自己的用心必会被隐湖屋之人揭破。白蛛女本是相当聪明之人,一旦有人揭开万孽法师的阴谋骗局,她可就想出许多不合理的事情。亦想到万孽法师嘱她避开隐湖屋这一派人物的用心,顿时从心头涌起一股仇恨。方锡激起了侠义之心,问道:“纪姑娘如何才能破去万孽法师的药力,查究出她原本的发色,好让她知道何去何从。例如她若不是中国人民,便可以到西域定居,不必留在中原。”纪香琼道:“我一定尽我的力量,但你当必知当万恶门手段厉害之极,万孽法师一旦发觉此事,必定派出许多高手,加害于她。”她忽然如有所悟地皱眉寻思一下,转眼向数丈外的黑衣人望去,寻思片刻,又道:“例如她那些手下,说不定就有监视作用在内。”白蛛女道:“不会吧,他们都不会思想,别人说的话他们全都不会听,只有我方可以指挥他们。”纪香琼道:“我只是举例而已,并非认定他们负有监视你的任务。不过这也不可以不弄清楚,要知万孽法师精通医药之道,有神鬼莫测的手段,他或者利用心灵的力量来处理这件事。我且问你,你发布命令之时,可有特别的方法么?”白蛛女惊道:“有,有特别的方法,我必须用心灵的力量蕴含在言语中,使他们感到好像是我师父在命令他们。”纪香琼颔首道:“这就对了,假如你心中对万孽法师存了疑心,便足以破坏这种心灵力量。这时候他们不但不听你的命令,甚至含在某种时机之下谋害你。他们的行动被万孽法师遥遥控制,至死不悔。我猜他们一定会设法破坏你对黑神蛛的控制力量,使你惨死于黑神蛛毒爪之下,这真是十分可怕的一着。”方、齐二人听了,登时想到“百里之内,人畜无一幸免”的话,不觉面色大变。白蛛女却笑一下,道:“那么他们一定不能成功,因为我控制黑神蛛的方法,已经不是师父教我的那一套,连师父也不知道,因为我怕他不高兴,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纪香琼眼中闪现出惊喜交集的神情,道:“那太好了,不过据我的猜想,这等绝世无双的毒物,一定不易控制,万一受到惊扰,发出的凶性出乎你意料之外,那就糟了。”白蛛女道:“姊姊这话是什么意思?”纪香琼道:“我想让你测验一下,假如你师父是个好人,也很疼爱你,他一定不会算计着如何对付你。大凡是好人,一定不肯把徒弟当作坏人看待。既然不是坏人,则他何必防范?又假如他认为你是坏人,必须防范你有一天会反叛他,则他干脆不必传你武功绝艺,免得伤脑筋,对也不对?”白蛛女道:“是呀!”纪香琼道:“假如你师父是个坏人,他收养你的缘故,只不过想利用你替他做一些别人办不到的事,并不是疼爱你,也不是认为你是个好孩子而收于门下。这种人一定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因为他自己心坏,所以以为别人也是这样。”白蛛女道:“照姊姊这么说,假使我师父布置下提防我的手段,便可以证明两件事,一是他自己是个坏人,二是他并不疼爱我。对不对?”许平忍不住道:“对极了,我也是这么想。”纪香琼道:“你觉得可有道理?”白蛛女道:“不错,很有道理。”纪香琼道:“凡事若有道理,即可相信。假如我刀抵住你胸口,迫你说糖是咸的,盐是甜的。你眼见刀子抵住心口,只好照说,其实有没有道理,心里知道。所以凡是使人心中觉得对的道理,便是真的道理,可以相信或者实行。凡是使人心里觉得不对的,就不是真的道理,决计不能相信。”白蛛女道:“姊姊说得不错。”别人都觉得纪香琼迹近罗嗦,像这些话,只要稍为懂事的人,全都知道,何必多费唇舌?不过这刻没有人敢出言指责她,因为大家都晓得她智慧绝世,言不轻发。这么罗嗦,必有用意。许平咕哝一声,却也没有说什么。纪香琼又道:“你的师父我们都晓得他是坏人,例如他喜欢用各种药物,把别人变成奇形怪状。别人的事且不去说它,以你来说,他利用你渴望过正常生活之心,骗你拚命去找各种毒药,根本不管你须得冒多大危险。这种坏人,你知道了之后,只有恨他而不会感激他,对不对?”白蛛女道:“对呀!现在我恨死那老头子了,他害得我变成夜间生活的人,害得我不知自己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害得我……”她数落了许多悲惨之事,使得旁人都大感同情。许平大怒道:“这等坏人,我去打死他,阿姨你别生气。”纪香琼笑道:“你自己先别生气才是真的。”白蛛女也不禁笑起来,却感激地瞧了许平一眼。纪香琼道:“你先把黑神蛛放在妥当安全的地方,然后试验一下,瞧瞧这两个手下,会不会因为你心中恨死了万孽法师,因而向你突施攻袭。”白蛛女道:“好的,我试试看。”她迅即奔出老远,过了一会才回转来,道:“行啦,黑神蛛已不在我身上。”纪香琼道:“你向他们下令之时,心中须得充满对万孽法师的恨意,即可试出。”白蛛女道:“我现在一想起那个老家伙,心中就恨得要死了。”说时,举步走到那个黑衣人面前,忽然回头向纪香琼道:“我叫他干一件什么事好呢?”纪香琼道:“这却是值得考虑的。”齐茵笑着插咀道:“琼姊你太过虑啦,这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呢?”纪香琼道:“妹子你有所不知,例如她下令要那自杀,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反击可就使人分辨不出动机何在。是为了情急反噬?抑是万孽法师的手段?要知一个人必有自卫的本能,你要他死,他当然要反击了。”齐茵伸伸舌头,道:“算我错了,好姊姊你看着办吧!我瞧你到了年老之时,不常常头疼才怪哩!”纪香琼叹息一声,道:“用不着等到年老之时,现在已经很够瞧啦!”齐茵记起她前此大破夏侯空所设的“十三院”之时,曾经心力耗尽,险险不支。顿时一怔,随即惨然道:“琼姊你一定有法子补救吧?有没有法子?”纪香琼振起精神,道:“有,有,你不必担心。”她转过头向白蛛女道:“你叫他跑一圈,或者跳两跳,算是初步测验。”白蛛女如言发出命令,那个黑衣人的红眼睛中,闪动着光芒,却动也不动。白蛛女怒喝一声,那黑衣人突然间惨厉地嗥啸一声,挥刀向她砍去。众人都惊骇地瞧着,但见那黑衣人凶悍无比,刀出如风,全是奋不顾身的招数。白蛛女若不是武功比他高上许多倍,决计抵挡不住这黑衣人疯狂的攻势。许平捏紧拳头,冲近战圈。谁也没有拦阻他,不过这时白蛛女已经施展巧妙身法,从敌刀圈中脱身,狠狠的施以反击。霎时间血光崩现,原来她一刀刺入黑衣人胸膛。但见那黑衣人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一口鲜血一离咀唇,便化作一股血雾,笼罩的范围极为广阔。许平相隔尚有丈许,竟也退之不及,皱起鼻子叫道:“好腥,好腥。”白蛛女呆如木鸡,望住那个黑衣人倒下去,面上泛起凛骇之色。过了一会,她才回头向纪香琼道:“哎呀!幸亏姊姊教我把黑神蛛放在别处,不然的话,他这一口血雾,就可以使黑神蛛凶性大发,连我也难逃一死。”众人都不觉大为震凛,感到这宗事非同小可。假如不是纪香琼智慧绝世,洞瞩机先的话,这一场大祸已经形成,谁也无法化解了。金明池已隐隐晓得纪香琼的用心,皱起眉头,招呼许平一声,两人又走开一旁,不管这儿的事。纪香琼若有所思地望住他的背影,齐茵问道:“他怎么啦?”纪香琼道:“不要紧,他有点不高兴就是了。”齐茵怎样地想不出金明池何事不欢,忍不住哼一声,道:“我们谁都没有得罪他,真是古怪得紧。”纪香琼向白蛛女道:“现在你心中想必再无疑问了,你有什么打算呢?”白蛛女惘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纪香琼道:“你不用发愁,我们都是你的朋友,都愿意帮你的忙。第一件是你的头发和眼睛。原来的颜色到底怎样?我们帮你弄清楚。第二步,我们找一个人陪你到西域,设法查出你的故乡,说不定可以找到你的父母亲呢!”白蛛女泪水迸溅出来,叫道:“那太好了,啊!谢谢你,那太好了。”方锡感到她的声音宛如雏鸟哀鸣一般,大是恻然,不禁自告奋勇道:“西域我最熟了,我陪白姑娘走一趟。”纪香琼白他一眼,摇头道:“你不行,我会替她另外找一个人。”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白蛛女除了讶异之外,还感到失望。因为她一听方锡自愿陪她,若心中充满了喜悦,兴奋得几乎要叫起来。但纪香琼竟说他不行,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好像掉在冰窖中,失望之至。她面上的表情剧烈变化中,已把她内心的密完全漏在纪香琼眼中。纪香琼微微一笑,想道:“原来她已爱上了方锡,不过以方锡这等出身于名门正派,又将是昆仑派未来掌门人的身份。而她则是万孽法师的徒弟,身世暧昧。这一段情只怕不易得到结果。不过……”她微笑一下,又想道:“不过她今日遇见了我,总算有缘,我得替她尽一点力量,让她有这么一个机会,至于将来成功与否,那就得看天意了。”众人见她微微而笑,都不明白她笑什么?白蛛女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不可以陪我到西域去呢?”纪香琼道:“因为他须得去办一件重要的事,生死未卜,试问他如何能应承陪你同行呢?”白蛛女这才放心地松一口气,道:“那不要紧,他肯帮我的忙,我也可以先帮他,成功以后才办我的事。”纪香琼故意露出喜色,道:“好主意,其实你定须等他办成那件事,才能恢复自由,到西域去访查身世。”方锡肃然道:“纪姑娘的好意,恕在下不能接受。”纪香琼摆摆手,道:“你们听我讲完,才发表意见不迟。我猜白妹妹和万孽法师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络方法。而且定下期限,在期限之内,必须联络一次。因此,假如白妹妹一迳到西域去访查身世,过了期限而不与万孽法师联络,万孽法师心知有变,便将施展他预定的方法,把白妹妹杀死。”白蛛女吃了一惊道:“是啊!师父说过假如我半年内没有联络,就等如犯了叛师之罪,决不轻赦。”纪香琼这种判事如神的智慧,再度使方锡折服不已。她徐徐道:“我相信万孽法师一定是亲自出马,杀死白妹妹,他大概是使用一种极恶毒的手段,和用一些被他用药物改造的人去对付她。”她面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使人不能不相信她的判断。白蛛女惊道:“他当真有这种手段,唉!姊姊你真行。他若是带了那批蜂婆子来,我可就非死不可了。”纪香琼道:“照你这么说,万孽法师乃是将一种毒蜂之性移注到一些老妪身上,恰好能克制住你以及黑神蛛,对不对?”白蛛女道:“是的!”她流露出畏怖之色,又道:“这些蜂婆子不但可以克制我,其实别的人也都得怕她,因为她们行动迅快如风,赋性凶残,身上有一支毒针,只要把人抱住、就能把敌人弄死。她们自己也陪敌人一同死掉,但她们不独不怕。反而很喜欢这么做。”纪香琼道:“那么这只毒针竟是长在她们体内,好像毒蜂一般了?”白蛛女道:“听说正是这样,不过她们必要时可以射出这把毒针,两丈以内,谁也休想躲得过。”齐茵摇摇头道:“对别的人也许可以这么说,但碰上一些武功高强之人,却未必就躲不过。”白蛛女还未开口,纪香琼已肃然道:“妹子你错了,万孽法师是何等人物?他创造这一批蜂婆子,你别以为他是专门用来对付普通人的。我敢说他特意是用来对付令师以及金明池、薛陵他们的师父。万孽法师深知这三位当世异人的武功造诣,自然另有奥妙存乎其中。”齐茵仍然不肯服气,辩道:“万孽法师难道真有通天澈地之能不成?我可不相信。”纪香琼没有立刻开口,沉思了许久,才缓缓道:“妹子你听我说,这宇宙之内,万物俱备。但却以『生命』最具奇妙不过。万孽法师一生苦修此道,想必已发现一部份生命的奥。他创造出蜂婆子这种人物,杀一个敌人自身使得死去,可是得必定厉害万分。尤其是她们射出毒针,乃是发射出她们的生命。这一下非同小可,假如万孽法师已经澈悟生命的奥妙,这一批蜂婆子当是世上无人能够抵御的武器。”齐茵和方锡俱是高手,一听之下,觉得大是有理。只因他们深知“武功”之道,其实不外是藉各种训练手段,把人体内从来不动用的潜力释放出来,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而已。当然每个人的先天秉赋不同,所以潜力亦有大小高下之分。但即使是武功极高之人,也无法动用全部潜力。因此,假如万孽法师澈悟了生命的奥,能够用特别的方法,释放人体内的潜能。再加上一些玄奇的装备,例如“毒针”,当真可以胜过任何武功最强之人。要知道武功之道,以强身为主,以御敌为次。所以释放潜力的方法,定必不能触“强身”的原则,所以也不能达到极限。但万孽法师对那批蜂婆子却不必顾虑这个原则。相反的,他却是设法把她们的生命潜力,一次全部发出,所以威力特别厉害,无人抵抗得住。根据这个道理,纪香琼一提到生命的奥,齐、方二人顿时大悟,晓得确实有此可能。纪香琼笑一笑,道:“不过万孽法师或在还未达到最高境界。如若已达大成之境,他大概就会出世,正式露面于人间了。”齐茵安慰地道:“幸亏这样,不然的话,虽也无法阻止他为非作恶了。不过,姊姊一定得想个法子,让我们好对付那些蜂婆子。”纪香琼道:“当然得想个法子,但仍然很危险,这一点我不必瞒着你们。”她将头望住白蛛女,又道:“你现在大概听出一点头绪了吧?在你来说,若然万孽法师一日不除,你就危险万分。”白蛛女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但有什么法子呢?我可不敢去杀死他。”纪香琼道:“方锡兄要去找万孽法师,因为他一位同门被万孽法师抓去,方锡此去非杀死万孽法师不可,不然的话,就得被万孽法师杀死。”白蛛女变色道:“他当真要去?”方锡老老实实的道:“纪姑娘说得不错,在下奉家师之命,非了结这宗公案不可。”白蛛女道:“你千万别去,你一定赢不了他的。”方锡微微一笑,却透露出坚决的意思。纪香琼道:“还有薛陵和齐茵妹子,他们都陪方锡兄同去,有他们同行,大概不成问题。”白蛛女仍然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你们一定要去么?为什么非去不可呢!他太厉害了,或者只有这位姊姊一同去才可以赢得他。”纪香琼笑一笑,道:“我有别的事情,不能陪他一齐去。”白蛛女咬牙闭目,想了一会,才道:“如果你不去,那么我只好陪他去了。”方锡早就知道纪香琼想法子迫她说出这句话,因此,早先他曾经想阻止纪香琼这么做法。只因在他的观念中,无论师父多么不对,做徒弟的也不能倒戈相向。这刻一听白蛛女说出陪去之言,不禁摇头道:“这怎么可以?”白蛛女道:“我虽然很害怕那个老家伙,但如果我陪你们去,你们方可以找到他。而且我晓得他许多恶毒手法,也有一些地方非我去不可的。”她向方锡笑一下,又道:“你对我很好,不想我去冒险,可是那个洪炉区地方辽阔,危险无比,如果没有我带路,你们一辈子也找不着老家伙。”方锡还是摇头,纪香琼道:“方锡兄毋须拘泥成见,要知你们此行,关系及整个天下的安危,做大事不拘小节,不可不知。再说假如你们此行发生意外,则白妹妹也是死路一条,万孽法师决不会放过她的。所以你们有一分力量,就要尽一分力量。假如顺顺利利的消灭了万恶门,你们可以陪她回返昆仑取药,我可以帮助她恢复天生的色泽,然后才谈到陪她访查身世之事呢。”她这么一说,果然关系重大,方锡默然忖想,不敢草莽地坚持己见。纪香琼走过去,一脚踢在另一个黑衣人身上,那名黑衣人顿时死了。她又吩咐白、方二人即速去杀掉那两个黑衣人,放掉蔡金娥。方、白二人匆匆去了,纪香琼拉住齐茵的手,道:“你们最好还是先完婚,然后对付朱公明,最后才对付万孽法师。”齐茵至今尚未曾知道纪香琼的用心,是恐怕薛陵发现李三郎的真相,以致大好姻缘,发生变化。只因薛陵为人最是重视朋友,假如他晓得齐茵以前就是李三郎的未婚妻,他一定会固执地逃避这件婚事。但纪香琼不能把内幕说出,一来齐茵的自尊心会受到伤害,二来齐茵可能因此而主动地离开薛陵。齐茵全然不知纪香琼的苦心,笑着应道:“阿陵的意思是要我先办好一些事情,包括金浮图之钥的问题在内,让爹爹得以恢复往昔的地位,才谈到婚姻之事。当时不过未遇到方锡,没有估计到要去找万孽法师的麻烦,现在既然答应了方锡,更加没有法子改变啦!”纪香琼心中叹口气,忖道:“我虽是千方百计想使他们结为夫妇,但天公偏偏不许,难道是命运注定了?”要知关于李三郎之事,目前只不过是一个暗礁而已,到时未必就阻挡得住他们的婚事。纪香琼虽是料事如神,但亦有这个冀望,所以才没有说下去。假如命运之神向她透露说,李三郎一定会拆散薛、齐二人的姻缘,则她一定会想出许多法子,迫使他们立刻成亲。远处有人叫道:“阿茵,你们在那边么?”金明池正与许平谈话,一听这声音认得是薛陵口音,立即向纪香琼打个招呼,迅即跃过围墙。他这种举动,无异是表示不愿与薛陵见面。纪香琼自个儿摇摇头,等薛陵走近,才道:“我得走啦!你们最好听我的话,早点完婚,才办别的事。假如你们要找我,可用老法子在开封龙亭留话。”薛陵愕然道:“你说什么?”纪香琼道:“让阿茵告诉你,反正你们最好是听我的话去做,包管不会吃亏。”她摇摇手,放步走去:齐茵不由得涌出眼泪,连连跺脚。薛陵如堕五里雾中,全然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齐茵一直跺脚和流泪,骇得薛陵手足无措,也不敢开口问她,自个儿急得直搓手。好不容易才听齐茵迸出几个字:“我恨死他啦!”薛陵瞠目结舌,过了片刻,才想起问问她:“你说什么?恨死谁呢?”齐茵发急道:“你没有瞧见琼姊姊么?”薛陵大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然见到琼姊,你恨的是她么?”齐茵叹口气,道:“唉!怎会是她,我恨的是金明池。”薛陵这才放心地呼口气,道:“原来你恨的是金明池。啊!我明白了,你是因为琼姊受了他的委屈,所以恼恨得不得了,对不对?但这等事好比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齐茵道:“哼!我真不知道金明池有什么好处,琼姊竟被他吃定了。”她随即把刚才到此见到金明池与方、白二人激斗,以及其后的经过一一说出。最后说道:“可惜当时方锡他们不曾击毙金明池。我故意不出面,就是希望金明池死掉。”薛陵放软声音,和缓地说:“幸亏这等惨剧不曾发生,否则那多伤琼姊的心?你忍心让她丫角终老么?”齐茵倔强地道:“我的做法一点也没错,假如金明池死了,琼姊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我就非迫着你娶她为妻不可。”薛陵差点叫起来,连连摆手,道:“别开玩笑,我和琼姊八拜结盟,乃是姊弟名份,如何能变为夫妻?”齐茵说出迫他娶纪香琼之言,虽然是真心话,但他的严正拒绝,却仍然使她觉得欣慰。她至此已澈底信任薛陵,一点也不为婚事担心,当下道:“好啦,我们谈谈下一步吧!现在有三件事都要做,头一件是前赴洪炉区,歼灭万恶派。第二件是找朱公明和梁奉,取他们首级。第三件是到济南拜见爹爹。”薛陵笑一笑,故意幽她一默,道:“拜见爹爹干什么呀?”齐茵不禁羞得低下头,她说到济南拜见爹爹,自然就是成亲之意。薛陵故意反问,她纵是面皮很厚的人,也会感到不好意思,何况她面皮本来就不厚。她颊上红晕未褪,便已了他一拳,道:“我也开始恨你啦!”", "summary": "纪香琼、薛陵和齐茵在一次调查中发现金明池与白蛛女及其手下发生冲突,几人由此展开斗争,最终金明池处于劣势,齐茵希望金明池被杀,以消除对纪香琼的威胁,但纪香琼的出现改变了局势。纪香琼透露自己来自隐湖屋派,能克制白蛛女的黑神蛛。她还提到万孽法师利用白蛛女寻找灵药,并警告白蛛女可能已被万孽法师控制。白蛛女同意了纪香琼的提议,一同对抗万孽法师。纪香琼告诉她行动结束后帮助白蛛女恢复天生的色泽,并寻找她的父母。薛陵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计划对抗朱公明和梁奉,以及拜访齐茵的父亲。但纪香琼始终建议薛陵和齐茵先成婚,然后再处理其他问题。"} {"context": "星期天,我沉睡得醒不过来,玛丽不得不叫我、摇晃我,才使我起了床。我俩没有吃早餐,急于早早去游泳。我感到腹中空空,头也有点晕。抽起烟来也觉得有一股苦味。玛丽取笑我,说我“愁眉苦脸”。她穿着一件白色麻布连衣裙,散披着头发。我对她说,她很漂亮,她听了高兴得笑了。在下楼的时候,我们敲了敲雷蒙的房门。他说他正要下去。到了街上,由于我感到疲倦,也由于在屋里时没有打开百叶窗,到了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强烈的阳光,照在我脸上,就像打了我一个耳光。玛丽兴高采烈,欢蹦乱跳,不停地说天气真好。我感觉好了一些,我发现我其实是肚子饿了。我把这话告诉玛丽,她打开她的漆布提包给我看,里面放了我俩的游泳衣和一条浴巾。我们只要等雷蒙了,我们听见他锁门下楼。他穿着蓝色的裤子,白色的短袖衬衫,但他戴的一顶扁扁的狭边草帽,引得玛丽笑了起来。他露在短袖外的胳臂很白,上面覆盖着浓黑的汗毛,我看了有点儿不舒服。他一边下楼一边吹口哨,看样子很高兴。他对我说:“你好,老兄,”而对玛丽,他则称“小姐”。前一天,我与雷蒙去了警察局,我证明那个女人的确“冒犯了”雷蒙。他只受到了一个警告就没事了。警局并没有对我的证词调查核实。在门口,我们与雷蒙谈了谈前一天的事,然后,我们决定去乘公共汽车。海滩并不很远,如果乘车去会到得更快。雷蒙认为,他那位朋友见我们早早就到了必定很高兴。我们正要动身,雷蒙突然做了个手势,要我看看对面的街上。我看见有一伙阿拉伯人正在烟铺橱窗前站着。他们冷冷地盯着我们,不过他们看人的方式总是这个样子,就像被看的是石头、是枯树。雷蒙告诉我,左起第二人就是他说起过的那个家伙。这时,他好像忧心忡忡。但他接着又说,过去的那件事,现在已经了结了。玛丽不大明白我们在谈什么,就问我们是怎么回事。我告诉她这伙阿拉伯人恨雷蒙。她要我们马上就离开。雷蒙挺了挺身子,笑着说是该赶紧离开了。我们朝汽车站走去,车站离我们有相当远一段距离。雷蒙告诉我,阿拉伯人并没有跟着我们,我回头看了看,果然他们还待在原地未动,仍然冷冷地瞧着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我们乘上了汽车,雷蒙顿时放松下来,不断跟玛丽开玩笑。我感觉得出来,他喜欢玛丽,但玛丽几乎不搭理他。时不时,她笑笑瞧着他。我们在阿尔及尔郊区下了车。海滩离汽车站不远,但必须经过一片俯临大海、面积甚小的高地,由此沿坡而下,直达海滩。高地上满是发黄的石头与雪白的阿福花,衬托着蓝得耀眼的天空。玛丽抡着漆布提包,在空中划圈,自得其乐。我们穿过一幢幢小型的别墅,这些别墅的栅栏或者是绿色,或者是白色,有些幢连同自己的阳台,隐没在桎柳丛中,有些幢则光秃秃地兀立在一片片石头之间。快到高地边上时,就已经能望到平静的大海了,还有更远处的一岬角,它正似睡非睡地横躺在清亮的海水里。一阵轻微的马达声从寂静的空中传到我们的耳际,远远的,我们看见耀眼的海面上,有一艘小小的拖网渔船缓慢驶来,慢得像是一动也没有动。玛丽采了几朵鸢尾花。我们顺坡而下,到了海边,看见已经有几个人在游泳了。雷蒙的那位朋友住在海滩尽头的一座小木屋里。木屋背靠悬崖,前面支撑着屋子的桩柱则浸于海水之中。雷蒙将我们双方作了介绍。他那位朋友名叫马松,是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腰粗膀壮,他的女人身材矮小,胖鼓鼓的,和善可亲,讲话巴黎口音。马松立刻要我们不必客气,说他这天早晨捕了一些鱼,已经油炸好了。我对他说,他的房屋真是漂亮得很。他告诉我,星期六、星期天,还有所有的假日,他都上这里来过,又说:“跟我的妻子,你们会合得来的。”确实不错,他妻子跟玛丽已经在说说笑笑了。这时,我萌生出要结婚的念头,这也许是我生平的第一次。马松想去游泳,但他妻子与雷蒙不想去。我们三人走下海滩,玛丽立即就跳进水里。马松与我,稍为耽搁了一会儿。他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而且,不论说什么,都要在前面加一句“我甚至还要说”,其实,他并没有补充什么新意。谈到玛丽,他对我说:“她真了不起,我甚至还要说,真是可爱。”接下来,我就不去注意他那句口头语了,一心在享受阳光晒在身上的舒适感。沙子开始烫脚了。我真想下水去,却又继续将就了他一会儿,最后对他说“咱们下水吧”,就一头扎进了水里。他也慢慢地走进海水,直到站不住了,才钻了进去。他游的是蛙式,游得相当糟。我只好扔下他去追玛丽。海水清凉,游起来很舒服。我与玛丽双双游远了,我俩动作协调,心气合拍,共享着同一份酣畅。到了宽阔的海面,我们仰浮在水上,我的脸朝着天空,微波如轻纱拂面,使嘴里流进了海水,而袭袭面纱又一一被阳光撩开。我们看见马松游回海滩,躺下晒太阳。远远望去,他俨然一庞然大物。玛丽想和我搂在一起游,我就从她身后抱着她的腰,她在前面用胳臂使劲划水,我在后面用脚打水,鼎力相助,轻轻的水声不绝于耳,直到我觉得累了。于是,我放开玛丽,往回游去,姿势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就自如了。在海滩上,我俯卧在马松旁边,把脸捂在沙里。我对他说:“真舒服。”他表示同意。不一会儿,玛丽也上岸了。我翻过身来,瞧着她走近。她浑身海水淋淋,长发甩在后面。她紧挨着我躺下,她的体温与阳光的热气,使得我昏昏入睡了。玛丽推醒我,告诉我马松已经回去,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立即站起来,因为我饿了,但玛丽提醒我,今天我还没有吻过她呢。这是实情,不过,我一直是想吻她的。“来,到水里去。”她对我说。我们朝海水跑去,迎着细浪就游了起来。我们蛙泳了几下子,她紧贴着我,我感到她的大腿蹭着我的大腿,这时我想占有她。当我们回木屋的时候,马松已经在喊我们了。我说我很饿。他立刻向他妻子表示,他喜欢我这么不讲客气。面包香脆可口,我狼吞虎咽,把自己的那份鱼也吃个精光。接着上桌的还有肉与炸土豆。我们一声不吭地吃着。马松不断地喝酒,还老倒给我喝。用咖啡的时候,我的头有点昏昏沉沉了,因此,我抽了好多烟。马松、雷蒙和我,合计八月份再来海边一起度假,费用由大家分担。玛丽忽然对我们说:“你们知道现在几点钟吗?才十一点半呢。”我们都有些诧异,但马松说,我们的午饭吃得太早了,不过,这也很自然,肚子饿的时候,也就是该吃饭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玛丽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现在想来,当时她是喝多了一点儿。马松这时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道去海边散散步。“我妻子每天午饭后都要睡午觉,而我,我不喜欢午觉,我得活动活动。我总跟她说,这对健康有好处。不过,要睡,是她的权利。”玛丽说她要留下来帮马松太太刷盘子。那个矮个子巴黎女人说,要刷盘子,就得把男人都赶出去。于是,我们三个爷们儿就走了。太阳几乎是直射在沙滩上,它照在海面上的强烈反光叫人睁不开眼睛。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散落在高地边缘、俯临着大海的那些木屋里,传出一阵阵刀叉盘碟的声音。石头的热气从地面冒起,叫人喘不过气来。开始,雷蒙与马松谈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与事。由此我才知道他们两人相识已经很久,而且,有一段时期还住在一起。我们朝水面走去,然后沿海边漫步。有时,层层海浪卷来,把我们的帆布鞋也打湿了。我什么也不想,因为我没有戴帽子,太阳晒得我昏昏欲睡。这时,雷蒙跟马松说了点儿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就在此时,我看见海滩尽头,离我们远远的,有两个穿锅炉工蓝制服的阿拉伯人,正朝我们这边走来,我看了雷蒙一眼,他对我说:“就是他。”我们继续往前走。马松问道,他们怎么会跟踪到这里来的。我猜想他们大概是看见我们上了公共汽车,手里还拿着去海滩游泳用的提包,但我什么也没有说。阿拉伯人慢慢向前走来,他们已经大大逼近我们了。我们仍不动声色,但雷蒙发话了:“如果打起来,你,马松,你对付第二个家伙,我收拾我那个对头。如果再来一个家伙,默尔索,那由你包了。”我应了一声:“行。”马松则把双手插进衣袋里。这时我觉得滚烫的沙子就像是烧红了。我们步伐一致地朝阿拉伯人走去。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当我们离对方只有几步的时候,阿拉伯人停下来,不再往前走。马松与我也放慢了脚步。雷蒙则直奔他的那个对头。我没有听清他朝那人说了句什么,但见那人摆出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于是,雷蒙先发制人,出手一拳,同时还招呼马松动手。马松也向派给他的那个对象扑上去,重重地给了那人两拳。那人被打进水里,头朝下栽,好几秒钟没有动静,只见脑袋周围有一些气泡冒出水面,又很快消失。这时,雷蒙也把他那个对象打得满脸是血。他转身对我说了一句:“你盯住他的手会掏什么家伙,”我朝他喊道:“小心,他有刀!”说时迟,那时快,雷蒙的胳臂已给划开了口,嘴巴上也挨了一刀。马松向前一跳。被他打的那个阿拉伯人已经站立起来,退在手里拿刀的家伙身后。我们不敢动了。对方慢慢后撤,仍然紧盯着我们,靠那把刀造成威慑。当他们看到自己已经退得相当远了,扭头飞快就逃,而我们则仍在太阳下原地未动,雷蒙用手按着他流血不止的胳臂。见此,马松说,正好有一个来这儿过星期天的大夫,就住在高坡上。雷蒙想立即就去找那大夫。但他一张口说话,嘴上的伤口就冒出血泡。我们搀扶着他,很快地回到了木屋。雷蒙说,他只伤着了皮肉,能够走去找医生。在马松的陪同下,他走了。我留下来把打架的经过讲给两位妇女听。马松太太听后吓哭了,玛丽也脸色煞白。给她们讲这桩事真叫我烦,讲着讲着,我就不吭声了,望着大海,抽起烟来。将近一点半钟,雷蒙与马松回来了。他胳臂上缠着绷带,嘴角贴着橡皮膏。大夫说小伤算不了什么,但雷蒙的脸色很阴沉。马松试着逗他笑,他仍然一声不吭。后来,他说要到海滩上去,我就问他要去海滩什么地方。他说只想去透透空气。马松与我都说要陪他去,他听了就发起火来,把我们骂了一通。马松说还是别惹他生气吧。即便如此,我仍陪着他出去了。我和他在海滩上走了很久。阳光炙热难耐,它照射在沙砾与海面上,金光闪烁。我隐约感到雷蒙知道要奔哪儿去,但这肯定是我的错觉。在海滩远远的尽头,看见有一眼泉水在一块大岩石后面的沙地上流淌。正是在那儿,我们又碰见交过手的那两个阿拉伯人。他们穿着油污的蓝色工装躺在地上。他们的样子看来很平静,甚至很高兴。我们的出现并未惊动他们,那个伤了雷蒙的家伙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另一个家伙则一边用眼角瞟着我们,一边不停地吹一小截芦苇管,那玩意只能发出三个单音,重复来重复去的。此时此刻此地,只有阳光与寂静,伴随着泉水的淙淙声与芦苇管的三个单音。雷蒙的手伸进口袋去摸枪,但他那个对头并没有动,他俩一直对视着。我则注意到吹芦苇的那小子的脚趾大大地叉开着。雷蒙紧盯着对手的眼睛,问我:“我要不要把他崩了?”我想如果我说不,他反而会心里恼火,非开枪不可。我只是说,“他还没有向你表示什么,这时向他开枪不妥。”在周围一片静寂与酷热之中,还听得见泉水声与芦苇声。雷蒙说,“那么,我先骂他,他一还口,我就把他崩了。”我说:“就这么办吧,但只要他不掏出刀子,你就不能开枪。”雷蒙开始有点儿发火了。一个阿拉伯人仍在吹芦苇管,他们两人都紧盯着雷蒙的一举一动。我对雷蒙说:“不行,还是一个对一个,空手对空手,你先把手枪给我,如果他们两个打你一下,或者那个家伙把刀掏出来,我就替你把他崩掉。”雷蒙把他的枪递给了我。阳光在枪上一闪。不过,双方都原地不动地站着,似乎周围的一切已把人严封密扎了起来。每一方都眼皮不眨,紧盯对手,在这里,大海、沙岸、阳光之间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不动,泉水声与芦苇声似乎也听不见了。这时,我思忖着,我既可以开枪,也可以不开枪。但是,突然间,两个阿拉伯人往后倒退,很快就溜到大岩石后面去了。于是,雷蒙和我也掉头往回撤。他显得高兴了些,还谈起回城去的公共汽车。我一直陪伴着他回到木屋,他登上木台阶的时候,我却在最低一级的前面站住了。我脑袋已被太阳晒得嗡嗡作响,一想到还要费劲地爬上台阶,然后又要去跟两位妇女周旋,心里就泄气了。但是天气酷热,刺眼的阳光像大雨一样从空中洒落而下,即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感到很难受。待在原地或者到别处走走,反正都是一样。稍过了一会儿,我转身向海滩走去。海滩上也是火热的阳光。大海在急速而憋闷地喘息着,层层细浪拍击着沙岸。我漫步走向那片岩石,感到脑袋在太阳照射下膨胀起来了。周围的酷热都聚焦在我的身上,叫我举步维艰。每一阵热风扑面而来,我就要咬紧牙关,攥紧裤口袋里的拳头,全身绷紧,为的是能战胜太阳与它倾泻给我的那种昏昏然的迷幻感。从沙砾上、从白色贝壳上、从玻璃碎片上,投射出来的反光像一道道利剑,刺得我睁不开眼,不得不牙关紧缩。就这样我走了好久。我从远处看见那一小堆黑色的岩石,阳光与海上的尘雾在它周围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晕。我一心想着岩石后那清冽的泉水。我挺想再听听泉水的潺潺声,挺想逃避太阳的炙烤与步行的劳顿,离木屋里妇女的哭泣远远的,得到一片阴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但当我走近时,却发现雷蒙的那个对头又已经回到那里了。他只一个人。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面孔隐在岩石的阴影中,身子露在太阳下。他蓝色的工人装被晒得直冒热气。我颇感意外。对于我来说,刚才打架的事已经了结,我后来就没有把它再放在心上。他一看见我,稍稍欠起身来,把手伸进口袋。我呢,自然而然就紧握着衣兜里雷蒙的那把手枪。这时,那人又恢复原状躺下去,但仍把手放在口袋里。我离他还相当远,约有十来米。我隐约看见他的目光不时在细眯的眼皮底下一闪一闪。但更多的时候,我感到他的面孔在眼前一片燃烧的热气中跳动。海浪的声音更加有气无力,比中午的时候更为沉稳。太阳依旧,光焰依旧,一直延伸到跟前的沙滩依旧。已经有两个钟头了,白昼纹丝未动,已经有两个钟头了,白昼在沸腾着的金属海洋中抛下了锚。在天边,有一艘小轮船驶过,在我视野的边缘,我觉得它像是一个黑点,因为我一直正眼紧盯着那个阿拉伯人。我想,我只要转身一走,就会万事大吉了。但整个海滩因阳光的暴晒而颤动,在我身后进行挤压。我朝水泉迈了几步,那个阿拉伯人没有反应。不管怎么说,我离他还相当远。也许是因为他脸上罩有阴影,看起来他是在笑。我等他作进一步反应。太阳晒得我脸颊发烫,我觉得眉头上已聚满了汗珠。这太阳和我安葬妈妈那天的太阳一样,我的头也像那天一样难受,皮肤底下的血管都在一齐跳动。这种灼热实在叫我受不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意识到这样做很蠢,挪这么一步无助于避开太阳。但我偏偏又向前迈出一步。这一下,那阿拉伯人并未起身,却抽出了刀子,在阳光下对准了我。刀刃闪闪发光,我觉得就像有一把耀眼的长剑直逼脑门。这时聚集在眉头的汗珠,一股脑儿流到眼皮上,给眼睛蒙上了一层温热、稠厚的水幕。在汗水的遮挡下,我的视线一片模糊。我只觉得太阳像铙钹一样压在我头上,那把刀闪亮的锋芒总是隐隐约约威逼着我。灼热的刀尖刺穿我的睫毛,戳得我的两眼发痛。此时此刻,天旋地转。大海吐出了一大口气,沉重而炽热。我觉得天门大开,天火倾泻而下。我全身紧绷,手里紧握着那把枪。扳机扣动了,我手触光滑的枪托,那一瞬间,猛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切从这时开始了。我把汗水与阳光全都抖掉了。我意识到我打破了这一天的平衡,打破了海滩上不寻常的寂静,在这种平衡与寂静中,我原本是幸福自在的。接着,我又对准那具尸体开了四枪,子弹打进去,没有显露出什么,这就像我在苦难之门上急促地叩了四下。我被捕之后,立即就被审讯了好几次。但都是关于身份问题之类的讯问,时间都不长。头一次是在警察局,我的案子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过了八天,预审法官来了,他倒是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番。但作为开场白,他只询问了我的姓名、住址、职业、出生年月与出生地点。然后,他问我是否找了律师。我说没有,我问他是否一定要找一个才行。“您为什么这么问?”他说。我回答说,我觉得我的案子很简单。他微笑着说:“您这是一种看法,但是,法律是另一回事。如果您自己不找律师,我们就指派一位给您。”我觉得司法部门还管这类细枝末节的事,真叫人感到再方便不过。我把自己的这个看法告诉了这位法官,他表示赞同,并认为法律的确制定得很完善。开始,我并没有认真对待他。他是在一间挂着窗帘的房间里接待我的,他的桌子上只有一盏灯,照亮了他让我坐下的那把椅子,而他自己却坐在阴影中。我过去在一些书里读到过类似的描写,在我看来,这些司法程序都是一场游戏。在我们进行谈话后,我端详了他一番,我看清楚他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人,蓝色的眼睛深陷在鼻梁旁,身材高大,蓄着长长的灰色唇髭,头发浓密,几乎全都白了。我觉得他很通情达理,和蔼可亲,虽然脸上不时有神经性的抽搐扯动他的嘴巴。走出房间的时候,我甚至想去跟他握手,但我马上想起了我是杀过人的罪犯。第二天,有位律师来狱中探视我。他矮矮胖胖,相当年轻,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天气很热,我没有穿外衣,他却穿着深色的套装,衬衣的领子硬硬的,系着一根怪怪的领带,上面有黑白两色的粗条纹。他把夹在胳臂下的公文包放在我的床上,作了自我介绍,说他已经研究了我的案卷。我的案子很棘手,但如果我信任他的话,他有胜诉的把握。我向他表示感谢,他说:“现在咱们言归正传吧。”他在我的床上坐下,对我说,他们已经调查了我的个人生活,知道我妈妈前不久死在养老院。他们专程到马朗戈做过调查,预审推事们了解到我在妈妈下葬的那天“表现得无动于衷”。这位律师对我说:“请您理解,我实在不便启齿询问此事,但事关重要。如果我做不出什么解释的话,这将成为起诉您的一条重要依据。”他要我帮他了解当天的情况。他问我,当时我心里是否难过。他这个问题使我感到很惊讶,我觉得假若是我在问对方这个问题的话,我会感到很尴尬的。但是,我却回答说,我已经不习惯对过去进行回想了,因此很难向他提供情况。毫无疑问,我很爱妈妈,但这并不说明什么。所有身心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设想期待过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我说到这里,律师打断我的话,并显得很焦躁不安。他要我保证不在法庭上说这句话,也不在预审法官那里说。我却向他解释说,我有一个天性,就是我生理上的需要常常干扰我的感情。安葬妈妈的那天,我又疲劳又发困,因此,我没有体会到当时所发生的事情的意义。我可以绝对肯定地说,我是不愿意妈妈死去的。但我的律师听了此话并不显得高兴。他对我说:“仅这么说是不够的。”他考虑了一下。他问我他是否可以说那天我是控制住了自己悲痛的心情。我对他说:“不,因为这是假话。”他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我有点儿使他感到厌恶了。他几乎是不怀好意地对我说,无论如何,养老院的院长与有关人员,将作为证人陈述当时情况,那将会使我“极为难堪”。我提醒他注意,安葬那天的事与我的犯案毫无关系。但他只回答说,显而易见的是我从未与司法打过交道。他很生气地走了。我真想叫他别走,向他解释我希望得到他的同情,而并非他的强硬辩护,如果我可以说的话,也就是自然而然、通情达理的辩护。特别是,我看出了我已经使他感到很不自在。他没有理解我,他对我有点反感。我挺想向他说明,我和大家一样,绝对和大家一样。但是,说这些话,实际上没有多大用处,而且,我也懒得去费口舌。过了不久,我又被带到预审法官面前。当时是下午两点钟,这一次,他的办公室亮亮堂堂的,只有一层纱帘挂在窗口。天气很热。他要我坐下,很彬彬有礼地告诉我,我的律师因为“临时不凑巧”而不能来,但我有权对他提出的问题保持沉默,等我的律师将来在场时再回答。我对他说,我可以单独回答。他用手指按了按桌子的一个电钮。一个年轻的书记员进来了,几乎就在我的背后坐下。我与预审法官都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讯问开始了。他首先说人家把我描绘成一个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人,他想知道我对此有何看法。我回答说:“这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于是我就不说。”他像上次那样笑了笑,承认这是最好的理由,马上,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事无关紧要。”他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我,然后,有点突如其来,把身子一挺,快速地说了一句:“我感兴趣的,是您本人。”我不太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在您的行为中,有些事情叫我搞不明白。我相信您会帮助我来理解。”我说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很简单。他要我把那天枪杀的事情再复述复述。我就把上次曾经给他讲过的过程又讲了一遍:雷蒙,海滩,游泳,打架,又是海滩,小水泉,太阳以及开了五枪。我每讲一句,他都说:“好,好。”当我说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时,他表示确认说:“很好。”而我呢,这么一个老故事又重复来重复去,真叫我烦透了,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对我说,他愿意帮助我,说他对我感兴趣,如果上帝开恩的话,他一定能为我做点什么。不过,在这样做之前,他还想向我提几个问题。没有绕弯子,他直截了当问我爱不爱妈妈。我说:“爱,跟常人一样。”书记员一直很有节奏地在打字,这时大概是按错键盘,因而有点慌乱,不得不退回去重来。预审法官的提问看起来并无逻辑联系,他又问我,我那五枪是否是连续射出的,我想了想,断定先是开了一枪,几秒后,又开了四枪。对此,他问道:“您为什么在第一枪之后,停了一停才开第二枪?”这时,那一天火红的海滩又一次显现在我眼前,我似乎又感到自己的额头正被太阳炙烤着。但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有回答。接下来是一阵沉寂,预审法官显得烦躁不安,他坐下去,搔了搔头发,把胳臂支在桌子上,微微向我俯身过来,神情古怪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您还向一个死人身上开枪呢?”对这个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预审法官双手放在额头上,又重复了他的问题,声音有点儿异样了:“为什么,您得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一直沉默不语。突然,他站起来,大步走到办公室的尽头,拉开档案柜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银十字架,一边朝我走,一边晃动着十字架。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几乎在颤抖了,他大声嚷道:“您认得这个吗?我手里的这个。”“认得,当然认得。”于是,他急促而充满了激情地说他是相信上帝的,他的信念是,任何人的罪孽再深重,也不至于得不到上帝的宽恕。但是,为了得到上帝的宽恕,他就得悔过,变得像孩子那样心灵纯净,无保留地接受神意。他整个身子都俯在桌上,几乎就在我的头上晃动着十字架。说老实话,他的这番论证,我真难以跟上,首先是因为我感到很热,又因为他这间房子里有几只大苍蝇正落在我脸上,还因为他使我感到有点可怕。与此同时,我觉得他的论证也是可笑的,因为不论怎么说,罪犯毕竟是我。但他仍在滔滔不绝。终于我差不多听明白了,那就是,在他看来,我的供词中只有一点不清楚:为什么我等了一下才开第二枪。其实一切都很明白,只有这一点,他一直没有……没有搞懂。我正要对他说,他讲的这点并不那么重要,他如此钻牛角尖实在没有道理。但他打断了我,挺直了身子,又一次对我进行说教,问我是否信仰上帝。我回答说不相信,他愤怒地坐下。他反驳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人都信仰上帝,甚至那些背叛了上帝的人也信仰。这就是他的信念,如果他对此也持怀疑态度的话,那么他的生活也就失去意义了。他嚷道:“您难道要使我的生活失去意义吗?”在我看来,这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把这话对他说了。但他已经越过桌子把刻着基督受难像的十字架杵到我眼皮底下,疯狂地叫喊道:“我,我是基督徒,我祈求基督宽恕你的过错,你怎么能不相信他是为你而上十字架的?”我清楚地注意到他已经称呼我为“你”,而不是“您”了,但我对他的一套已经腻烦了。房间里愈来愈热。像往常那样,当我听某个人说话听烦了,想要摆脱他时,就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出乎我的意料,他竟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得意扬扬起来:“你瞧,你瞧,你现在不是也信上帝了?你是不是要把真话告诉他啦?”我又一次说了声“不”。他颓然往椅子上一倒。他显得很疲倦,待了好一会儿没有吭声。打字机一直紧追我们的对话,这时还在打那最后的几句。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我,带点儿伤心的神情,低声说:“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冥顽不化的灵魂,所有来到我面前的犯人,见了这个十字架,都会痛哭流涕。”我正想回答说,这正是因为他们都是罪犯,但我立刻想到我也跟他们一样。罪犯这个念头,我一直还习惯不了。法官站起身来,好像是告诉我审讯已经结束。他的样子显得有点儿厌倦,只是问我是否对自己的犯案感到悔恨,我沉思了一下,回答说与其说是真正的悔恨,不如说我感到某种厌烦。当时我觉得他并没有听懂我这句话。不过,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这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在此之后,我经常见到预审法官,只不过,每次都由我的律师陪同。他们限于要我对过去重述过的内容的某些地方再加以确认,或者是预审法官与我的律师讨论对我的控告罪名。但在这些时候,他们实际上根本就不管我了。反正是,渐渐地,这类审讯的调子改变了。预审法官似乎不再对我感兴趣,已经以某些方式把我的案子归类入档了。他不再跟我谈上帝,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像第一天那么激动过。结果,我们的交谈变得较为亲切诚挚了。提几个问题,稍微与我的律师谈谈,一次次审讯就这么了事。照预审法官的说法,我的案子一直在正常进行。有几次,当他们谈一般性问题的时候,还让我也参加议论。我开始松了一口气。在这些时候,没有人对我不好。一切都进行得很自然,有条不紊,恰如其分,甚至使我产生了“亲如一家”这种滑稽的感觉。预审持续了十一个月,我可以说,使我颇感惊奇的是,有那么不多的几次竟是我生平以来最叫我高兴的事:每次,预审法官都把我送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拍拍我的肩膀,亲切地说:“今天就进行到这里吧,反基督先生。”然后让法警把我带走。二有一些事情我从来是不喜欢谈的。自从我进了监狱,没过几天我就知道将来我不会喜欢谈及我这一段生活。过了些时候,我觉得对此段生活有无反感并不重要。实际上,在开始的几天,我并不像是真正在坐牢,倒像是在模模糊糊等待生活中某个新的事件。直到玛丽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探视我之后,监狱生活的一切才正式开始。那时我收到她一封信,她在信里告诉我,当局不允许她再来探视我,因为她不是我的妻子。从这天起,我才感受到我是关在监狱里,我的正常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被捕的那天,先被关在一个已经有几个囚犯的牢房里,他们多数是阿拉伯人,看见我进来都笑了,接着就问我犯了什么事。我说我杀了一个阿拉伯人,他们一听就不再吭声了。但过了一会儿,天黑了,他们又向我说明如何铺睡觉用的席子,把一头卷起来,就可以当作一个长枕头。整整一夜,臭虫在我脸上爬来爬去。过了几天,我被隔离在一间单身牢房里,有一张木板床,还有一个木制马桶与一个铁质脸盆。这座监狱建在本城的高地上,通过一扇小窗,可以望见大海。有一天,我正抓住铁栅栏,脸朝着有光亮的地方,一个看守走进来,对我说有一位女士来探视我。我猜是玛丽,果然就是她。要到探视室去,得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上一段阶梯,再穿过一条通道。我走进一个明亮的大厅,充足的光线从一扇宽大的窗口投射进来。两道大铁栏杆横着把大厅截成了三段,两道铁栏杆之间有八到十米的距离,将探监者与囚犯隔开。我看见玛丽就在我的对面,穿着带条纹的连衣裙,脸晒成了棕褐色。跟我站在一排的,有十来个囚徒,大多是阿拉伯人。玛丽的旁边全是摩尔人,紧靠着的两人,一个是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她身穿黑衣,嘴唇紧闭,另一个是没戴帽子的胖女人,她说起话来指手画脚,嗓门儿很大。因为铁栏杆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探监者与囚徒都不得不提高嗓音对话。我一走进大厅,就听见一大片嗡鸣声在高大光秃的四壁之间回荡,强烈的阳光从天空倾泻到玻璃窗上,再反射到大厅里,这一切都使我感到头昏眼花。我的单身牢房又寂静又阴暗,来到大厅里,得有好一会儿才能适应。最后,我终于看清了显现在光亮中的每一张脸孔。我注意到有一个看守坐在两道铁栏杆之间隔离带的尽头。大部分阿拉伯囚徒与他们的家人,都面对面地蹲着。这些人都不大叫大嚷。虽然大厅里一片嘈杂声,他们仍然低声对话而能彼此听见。他们沉闷的低语声从底下往上升起,汇入在他们的头上回荡的对话声浪,构成了一个延绵不断的低音部。所有这一切,都是我朝玛丽走去时敏锐注意到的。这时,她已经紧贴在铁栏杆上,努力朝我微笑。我觉得她很美,但我不知道如何向她表达出这个心意。“怎么样?”她大声问我。“就这个样子。”“身体好吗?需要的东西都有吗?”“好,都有。”我俩一时无语,玛丽始终在微笑着。那个胖女人一直对着我旁边的一个人高声大叫,那人肯定是她的丈夫,他个子高大,头发金黄色,目光坦诚。他们的对话早已开始,我听到的只是一个片段:“让娜不愿意要他!”那女人扯开嗓子嚷嚷。“我知道,我知道!”那男人说。“我对她说你出来后会再雇他的,她还是不愿意要他。”玛丽也高声告诉我雷蒙向我问好,我答了声:“谢谢。”但我的声音被我旁边那个男人盖过了,他在大声问道:“他近来可好?”他的女人笑着回答说:“他的身体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好过。”我左边的是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他有一双纤细的手,他一直沉默不语。我注意到他的对面是一个小个子老太太,他们两人非常专注地相视着。但这时,我没有工夫再去观察他们了,因为玛丽在高声对我喊,要我抱有希望。我说了声“对”,同时,我定睛望着她,真想隔着裙子搂住她的肩膀,真想抚摩她身上细软的衣料,我没有明确意识到,除此之外我还该抱有什么其他的希望。但这一点肯定也是玛丽刚才所要表达的意思,因为她一直在向我微笑。我只看着她发亮的牙齿与她笑眯眯的眼睛,她又喊道:“你会出来的,你一出来,我们就结婚。”我回答说:“你相信吗?”我这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她于是急促而高声地说她相信,她相信我将被释放,我们还将一同去游泳。旁边那个女人又吼叫起来,说她有个篮子遗放在法院的书记室里,说篮子里放了哪些哪些东西,她得去清点查对一下,因为那些东西都很贵。另一旁的那个青年和他母亲两人仍相视无语。阿拉伯人仍蹲在地上继续低声交谈。大厅外的阳光似乎愈来愈强,照射在窗户上闪闪发亮。我一直感到有点儿不舒服,真想离开大厅。噪声使人难受。但另一方面,我又挺想和玛丽多待一阵子。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玛丽对我讲她的工作,她一直不断地微笑着。低语声、喊叫声、谈话声混成一片。只有我身旁的小个子青年与他母亲之间,仍是无声无息,就像孤立于喧嚣海洋中的一个寂静的小岛。渐渐地,阿拉伯人都被带走了。第一个人一带走,其他的人就都不作声了。那小个子老太太靠近铁栏杆,这时,一个看守向她儿子做了个手势,他说了声:“再见,妈妈!”那老太太把手伸进两道栏杆之间,向儿子轻轻摆了摆手,动作缓慢。老太太一出大厅,立刻就进来了一个手里拿着帽子的男人,补替她留下来的空位,看守则又带进另一个囚犯。这两人开始热烈交谈,但压低了声音,因为大厅已经安静下来了。看守又过来领走我右边的那个男人,他的老婆仍然扯着嗓子对他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已经用不着提高嗓门儿了,她叫道:“好好照顾你自己,小心!”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玛丽做出吻我的姿势。我在走出大厅之前又回过头去看她,她站着未动,脸孔紧紧贴在铁栏杆上,仍然带着那个强颜的微笑。就在这次见面之后不久,她给我写了那封信。从收到这封信起,那些我从来也不喜欢谈及的事情也就开始了。不论怎么说,谈这些事不该有任何夸大,我要做到这一点倒要比做别的事容易。在入狱之初,最叫我痛苦难受的是我还有自由人意识。例如,我想到海滩上去,想朝大海走去,想象最先冲到我脚下的海浪的声响,想象身体跳进海水时的解脱感,这时,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禁闭在牢房的四壁之中。但这种不适应感只持续了几个月,然后,我就只有囚犯意识了。我期待着每天在院子里放风或者律师来和我晤谈。其余的时间,我也安排得很好。我常想,如果要我住在一棵枯树的树干里,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抬头望望天空的流云,日复一日,我逐渐也会习惯的,我会等待着鸟儿阵阵飞起,云彩聚散飘忽,就像我在牢房里等着我的律师戴着奇特的领带出现,或者就像我在自由的日子里耐心地等到星期六而去拥抱玛丽的肉体。更何况,认真一想,我并没有落到在枯树干里度日的地步。比我更不幸的人还多着呢,不过,这是妈妈的思维方式,她常这么自宽自解,说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而且,一般来说,我还没有到此程度。头几个月的确很艰难,但我所做出的努力使我渡过了难关。例如,我老想女人,想得很苦。这很自然,我还年轻嘛。我从来都不特别想玛丽,但我想某一个女人、想某一些女人、想我曾经认识的女人、想我爱过她们的种种情况,想得那么厉害,以至我的牢房里都充满了她们的形象,到处都萌动着我的性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使得我精神骚动不安,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却又帮我消磨了时间。我终于赢得了看守长的同情,每天开饭的时候,他都与厨房的工友一道进来,正是他首先跟我谈起了女人。他对我说,这是其他囚犯也经常抱怨的头一件大事。我对他说我也如此,并认为这种待遇是不公正的。他却说:“但正是为了这个,才把你们投进了监狱。”“怎么,就为了这个?”“是的,什么是自由,女人就是自由呀!你们被剥夺了这种自由。”我从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对他表示同意,我说:“的确如此,要不然惩罚从何谈起?”“您说得对,您懂这个理,那些囚犯都不懂,不过,他们最终还是自行解决了他们的性欲问题。”看守长说完这话就走了。还有,没有烟抽也是一个问题。我入狱的那天,看守就剥走了我的腰带、我的鞋带、我的领带,搜空了我的口袋,特别是其中的香烟。进了单人牢房,我要求他们还给我。但他们对我说,监狱里禁止抽烟。头些天,我真难熬,这简直就叫我一蹶不振。我只好从床板撕下几块木片来吮咂。整个那天,我都想呕吐。我不理解为什么监狱里不许抽烟,抽烟对谁都没有危害呀。过了些日子,我明白了这就是惩罚的一部分。但这时我已经习惯于不抽烟了,因此,这种惩罚对我也就不再成其为一种惩罚啦。除了这些烦恼,我还不算太不幸。最根本的问题,我再说一遍,仍是如何消磨时间。自从我学会了进行回忆,我终于就不再感到烦闷了。有时,我回想我从前住过的房子,我想象自己从一个角落出发,在房间里走一圈又回到原处,心里历数在每一个角落里见到的物件。开始,很快就数完一遍。但我每来一遍,时间就愈来愈长。因为我回想起了每一件家具,每一件家具上陈设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件物品上所有的局部细节,如上面镶嵌着什么呀,有什么裂痕呀,边缘有什么缺损呀,还有涂的是什么颜色、木头的纹理如何呀,等等。同时,我还试着让我的清单不要失去其连贯性,试着不遗漏每一件物品。几个星期之后,单单是数过去房间里的东西,我一数就能消磨好几个钟头。这样,我愈是进行回想,愈是从记忆中挖掘出了更多的已被遗忘或当时就缺乏认识的东西。于是我悟出了,一个人即使只生活过一天,他也可以在监狱里待上一百年而不至于难以度日,他有足够的东西可供回忆,决不会感到烦闷无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愉快。还有睡觉问题。开始,我夜里睡不好,白天根本睡不着。渐渐地,我夜里睡得好了,白天也能睡得着。我可以说,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我每天能睡上十六到十八个钟头。这样,我就只剩下六个钟头要打发了,除了吃、喝、拉、撒,我就用回忆与捷克斯洛伐克人的故事来消磨时间。有一天,我在床板与草褥子之间,发现了一块旧报纸,它几乎与褥垫粘在一起,颜色发黄,薄得透明。那上面报道了一桩社会新闻,缺了开头,但看得出来事情是发生在捷克斯洛伐克。有个人早年离开自己的村子,外出谋生。过了二十五年,他发了财,带着妻儿回家乡。他母亲与他妹妹在村里开了家旅店。为了要让她们得到意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妻子与儿子留在另一个地方,自己则住进他母亲的旅馆。进去时,母亲没有认出他。他想开个大玩笑,就特意租了一个房间,并亮出自己的钱财。夜里,他的母亲与妹妹为了谋财,用大锤砸死了他,把尸体扔进了河里。第二天早晨,他的妻子来了,懵然不知真情,通报了这位店客的姓名。母亲上吊自尽,妹妹投井而死。这则报道,我天天反复阅读,足足读了几千遍。一方面,这桩事不像是真的,另一方面,却又自然而然。不论怎样,我觉得这个店客有点咎由自取,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就这样,我睡大觉、进行回忆、读那则新闻报道,昼夜轮回,日复一日,时间也就过去了。我过去在书里读到过,说人在监狱里久而久之,最后就会失去时间观念。但是,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我一直不理解,在何种程度上,既可说日子漫漫难挨,又可说苦短无多。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但是拖拖拉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对我来说,只有“昨天”与“明天”这样的字,才具有一定的意义。有一天,看守对我说我入狱已经有五个月了,我相信他说得很准确,但对此我颇不理解。在我看来,这五个月在牢房里,我总是过着一模一样的一天,总是做一模一样的事情。那天,看守走了后,我对着我的铁饭盒照了照自己,我觉得,我的样子显得很严肃,即使是在我试图微笑的时候也是如此。我晃了晃那饭盒,又微笑了一下,但照出来的仍是那副严肃而忧愁的神情。天黑了,这是我不愿意谈到的时间,是无以名状的时间,这时,夜晚的嘈杂声从监狱各层升起,而后又复归于一片寂静。我走近天窗,借着最后的亮光,又照了照自己的脸。神情老是那么严肃。这有什么奇怪呢?既然那个时刻我一直就很严肃。但这时,我几个月来第一次清晰地听见我自己说话的声音。我辨识出这就是好久以来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的声音,我这才明白,在这一段日子里,我一直在自言自语。于是,我回想起妈妈葬礼那天女护士说过的话。不,出路是没有的,没有人能想象出监狱里的夜晚是怎么样的。三我可以说,一个夏天接着一个夏天,其实过得也很快。我知道,天气开始愈来愈热时,我就会碰到若干新的情况。我的案子定在重罪法庭最后一轮中审理,这一轮将于六月底结束。开庭进行公开辩论时,外面的太阳正如火如荼。我的律师向我保证,审讯不会超过两三天。他补充说:“再说,到那时,法庭会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您的案子并不是那一轮中最要紧的一桩。在您之后,紧接着就要审一桩弑父案。”早晨七点半钟,执法人员来提我,囚车把我送到法院。两名法警把我带进一间阴凉的小房间,我们坐在一扇门旁候着,隔着门,可以听到一片谈话声、叫唤声、挪动椅子声,吵吵嚷嚷的,使我觉得像本区那些节日群众聚会、音乐演奏完之后,人们就一哄而上,清理场地,准备跳舞。法警告诉我得等一会儿才开庭,其中的一人递给我一支烟,我谢绝了。不一会儿,他问我是不是“心里害怕”。我回答说不。我甚至说,在某种意义上,我倒挺有兴趣见识见识如何打官司,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打官司呢。另一个法警接我的话茬说:“这倒也是。不过,见多了就累得慌。”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一个小电铃响了。他们给我摘下手铐,打开大门,带我走到被告席上。整个大厅,人群爆满。尽管窗口挂着遮帘,阳光仍从一些缝隙透射进来,大厅里的空气已经很闷热了。窗户仍然都关着。我坐下来,两名法警一左一右看守着我。这时,我才看清我面前有一排面孔,他们都盯着我,我明白了,这些人都是陪审员,但我说不清这些面孔彼此之间有何区别。我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电车上,对面座位上有一排不认识的乘客,他们审视着新上车的人,想在他们身上发现有什么可笑之处。我马上意识到我这种联想很荒唐,因为我面前这些人不是在找可笑之处,而是在找罪行。不过,两者的区别也并不大,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个门窗紧闭的大厅里拥挤着这么多人,这真有点使我头昏脑涨。我朝法庭上望了望,没有看清楚任何一张面孔。我现在认为,这首先是因为我没有料想到,整个大厅的人挤来挤去,全是为了来瞧瞧我这个人的。平时,世人都没有注意到我。来到法庭上,我总算明白了,我就是眼前这一片骚动的起因。我对法警表示惊讶说:“这么多人!”他回答我说这是报纸炒作的结果。他给我指出坐在陪审员席位下一张桌子旁边的一伙人,说:“他们就在那儿。”我问:“谁?”他说:“报社的人呀!”他认识其中的一个记者,那人也瞧见了他,并向我们走来。此人年纪不轻,样子和善,长着一副滑稽的面孔。他很热情地跟法警握了握手。这时,我注意到大家都在见面问好,打招呼,进行交谈,就像在俱乐部有幸碰见同一个圈子里的熟人那样兴高采烈。我也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受,觉得我这个人纯系多余,有点像个冒失闯入的家伙。但是,那个记者却笑眯眯跟我说话了,他希望我一切顺利。我向他道了声谢谢,他又说:“您知道,我们把您的案子渲染得有点儿过头了。夏天,这是报纸的淡季。只有您的案子与那桩弑父案还有点儿可说的。”接着,他指给我看,在他刚离开的那一堆人中,有一个矮个子,那人像一只肥胖的银鼠,戴着一副黑边的大眼镜。他告诉我,此人是巴黎一家报社的特派记者,他说:“不过,他不是专为您而来的,因为他来报道那桩弑父案,报社也就要他把您的案子也一起捎带上。”说到这里,我又差点儿要向他道谢了。但一想,这不免会显得很可笑。他亲切地向我摆了摆手,就离去了。接着,我们又等候了几分钟。我的律师到场了,他穿着法院的袍子,由好几个同事簇拥着。他向那些记者走去,跟他们握手,互相打趣说笑,都显得如鱼得水,轻松自在,直到法庭上响起铃声为止。于是,大家各就各位。我的律师走到我跟前,握了握我的手,嘱咐我回答问题要简短,不要主动发言,剩下的事则由他来代劳。在左边,我听见椅子往后挪动的声音,我看见一个细高身材的男人,身披红色的法袍,戴着夹鼻眼镜,仔细地理了理法袍坐了下来。此人就是检察官。执达员宣布开庭。与此同时,两个大电扇开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三个审判员,两个穿黑衣,一个穿红衣,夹着卷宗进了大厅,快步向俯视着全场的审判台走去。穿红衣的庭长坐在居中的高椅上,把他那顶直筒无边的高帽放在面前,用手帕拭了拭自己小小的秃头,宣布审讯开始。记者们已经手中握笔,他们的表情都冷漠超然,还带点嘲讽的样子。但是,他们之中有一个特别年轻的,穿一身灰色法兰绒衣服,系一根蓝色领带,把笔放在自己面前,眼睛一直盯着我。在他那张有点不匀称的脸上,我只注意到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它专注地审视着我,神情难以捉摸。而我也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是我自己在观察我自己。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也因为我不懂法庭上的程序,我对后来进行的一切都没有怎么搞清楚,例如,陪审员抽签,庭长向律师提问,向检察官、向陪审团提问,(每次提问的时候,陪审员的脑袋都同时转向法官席)然后是很快地念起诉书,我只听清楚了其中的地名与人名,然后,又是向律师提问。这时,庭长宣布传讯证人。执达员念了一些引起我注意的名字,从那一大片混混沌沌的人群中,我看见证人们一个个站起来,从旁门走出去,他们是养老院的院长与门房、多玛·贝雷兹老头、雷蒙、马松、沙拉玛诺,还有玛丽。玛丽向我轻轻做了一个表示焦虑的手势。我还在纳闷儿怎么没有早些看见他们。最后,念到塞莱斯特的名字,他也跟着站起来了。在他身边,我认出了在饭店见过的那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她仍穿着那件夹克衫,一副一丝不苟、坚决果敢的神气。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但我来不及考虑什么,因为庭长开始发言了。他说双方的辩论就要开始了,他相信用不着再要求听众保持安静。他声称,他的职责是引导辩论进行得公平合理,以客观的精神来审视这个案件,陪审团的判决亦将根据公正的精神做出,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他将坚决排除对法庭秩序的任何干扰,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干扰。大厅里越来越闷热,我看见好些在场者都在用报纸给自己扇风。这样,就造成了一阵持续不断的纸张哗啦哗啦声。庭长做了一个手势,执达员很快就拿来三把稻草编织的扇子,三位法官立刻就扇将起来了。对我的审问开始了。庭长语气平和地向我发问,甚至我觉得他带有一丝亲切感。虽然我不厌其烦,他还是先要我自报身份、籍贯、年龄。我自己一想,这也是自然而然、合情合理的,万一把某甲当作某乙来审一通,岂不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接着,庭长又开始复述了我所犯下的事情,每念三句就问我一声:“是这样的吗?”对此,我总是根据律师的嘱咐回答说:“是的,庭长先生。”这一个程序拖了很长的时间,因为庭长复述得很详细。在此过程中,记者们都在作笔录。我感到那个最年轻的记者与那个自动机器般的小个子女人,一直用眼光盯着我。像坐在电车板凳上的一排陪审员全都转身向着庭长,专心倾听。庭长咳嗽了一声,翻阅了一下卷宗,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转向我。他说他现在要涉及几个表面上跟案子无关、但实际上是关系颇大的问题。我知道他也要谈妈妈的问题了,这时,我感到自己对此是厌烦透了。他问我,为什么要把妈妈送进养老院,我回答说,因为没有钱雇人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他又问我,就我个人而言,这样做是否使我心里难过,我回答说,不论是我妈妈还是我自己,并不期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而且也不期望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什么,我们两人都已经习惯我们这种新式的生活。于是,庭长说他并不想强调这个问题,接着,他问检察官是否有其他的问题要向我提出。检察官半转过身来,没有正眼瞧我,说如果庭长准许的话,他想知道我当时独自回到泉水那里,是否怀有杀死阿拉伯人的意图。我说:“没有。”他又说:“既然如此,那当事人为什么要带着武器,而且偏偏直奔这个地方呢?”我说纯属偶然。检察官着重强调了一句,语气阴坏阴坏的:“暂时就说这些。”接着,事情进行得有点凌乱,至少我有这种印象。经过一番私下磋商之后,庭长宣布休庭,听取证词则推迟到下午进行。我没有时间做过多考虑,他们就把我带走,装进囚车,送回监狱吃午饭。这一切进行得匆匆忙忙,没有花什么时间,待我刚来得及感到很累的时候,他们又来提我上庭了。一切都又重来一遍,我被带进同样的大厅,面对着同样那些面孔。不同的只是大厅里更加闷热了,就像发生了奇迹一样,每个法官、检察官、我的律师与一些记者,都手执一把草扇。那个年轻的记者与那个瘦小的女士也已在座,但这两人却不扇扇子,而是仍然一言不发地紧盯着我。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直到我听见传唤养老院院长上庭作证时,我才稍微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场合与处境。检察官问他我的妈妈对我是否常有怨言,他说是的,但又补充说,经常埋怨自己的亲人,这差不多是养老院的老人普遍都有的怪癖。庭长要他明确指出妈妈是否对我把她送进养老院一事有怨言,院长也回答说是。但对这个问题,他没有作补充说明。接着,庭长又向他提出另一个问题,对此,他回答说,他对我在下葬那天的平静深感惊讶。然后,他又被问及他所说的平静是指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说是指我不愿意看妈妈的遗容,我没有哭过一次,下葬之后立刻就走,没有在坟前默哀。他说,还有一件事使他感到惊讶,那就是殡仪馆的人告诉他,我不知道妈妈的具体岁数。说到这里,大厅里一时寂静无声,庭长要养老院院长确认所讲的就是我,院长没有听清楚这个问题,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说:“这就是法律。”接着,庭长又问检察官还有没有问题要问证人,检察官大声嚷道:“噢!没有了,这已经足够了。”他的声音如此响亮,他的目光如此扬扬得意,朝我一扫,使得我多年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愚蠢的想哭的念头,因为我感到所有这些人是多么厌恶我。庭长又问了陪审团与我的律师有没有问题要问,然后要养老院的门房上庭作证。门房也像其他人那样,履行了同样的程序。走过我面前时,他瞧了我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他回答了向他提出的问题。他说我不想见妈妈的遗容,说我抽了烟、睡了觉、喝了牛奶咖啡。这时,我感到有某种东西激起了全大厅的愤怒,我第一次觉得我真正有罪。庭长要门房把喝牛奶咖啡与抽烟的经过再复述了一遍。检察官看了看我,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目光。这时,我的律师问门房当时是否跟我一道抽烟来着。但检察官猛然站起来,激烈反对这个问题说:“在这里,究竟谁是罪犯?这种为了削弱证词的力量而不惜给证人抹黑的做法,究竟是什么做法,但这份证词是无可辩驳的,并不因抹黑伎俩而减色!”尽管如此,庭长仍然要门房回答上述问题。那老头儿难为情地说:“我知道当时我也不应该抽烟,但先生递给我一支,我不敢拒绝。”最后,他们问我有没有要补充的。我回答说:“没有,我只想说,证人没犯错,当时我的确递了一支烟给他。”这时,门房有点惊奇地看了看我,还带有一种感激的神情。他迟疑了一下,说牛奶咖啡是他请我喝的。对此,我的律师得意扬扬地叫了起来,说陪审团一定会重视这一点的。而检察官却在我们头上像雷鸣一样大声吼道:“是的,陪审员先生们会注意这一点,不过他们会认定,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完全可以送上一杯咖啡,但一个儿子面对着生他育他的那个人的遗体,就应该加以拒绝。”这时,门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轮到多玛·贝雷兹作证了,执法员一直把他扶到证人席上。贝雷兹说,他主要是认识我妈妈,跟我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下葬的那天。法官问他那天我有些什么表现,他回答说:“诸位都明白,我自己当时太难过了,所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难过的感情使我没有去注意。因为对我来说,那是天大的悲痛,我甚至都晕倒了。因此,我不可能去注意这位先生。”检察官问他,是不是至少看见了我哭。贝雷兹说没有看见。检察官于是说:“陪审团的诸位会重视这一点的。”但我的律师恼火了,他以一种我觉得是颇为夸张的语气问贝雷兹,他是否看见了我没有哭?贝雷兹回答说没有看见。这一问一答引起了哄堂大笑。我的律师一边挽起自己的一只衣袖,一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就是这场审讯的形象,所有一切都是真的,但又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检察官板着脸,用铅笔在他的文件上戳戳点点那些标题。审讯暂停了五分钟,这时,我的律师对我说,事情进行得再好不过。接着,法庭传唤塞莱斯特作证,他是由被告方提名出庭的,而被告方,就是我。塞莱斯特不时把目光投向我这一边,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一顶巴拿马草帽。他穿着一身新衣服,那是他好几个星期天跟我一道去看赛马时穿的。但我现在记得他当时没有戴硬领,因为只有一只铜纽扣扣住了他衬衫的领口。庭长问他我是不是他的顾客,他说:“是的,但也是一个朋友。”问及他对我的看法时,他回答说我是个男子汉;问及他此话是什么意思时,他回答说谁都知道此话的意思;问及他是否注意到我是一个封闭孤僻的人时,他只回答说我是个从不说废话的人。检察官问他我到他饭店吃饭,是否按时付款。塞莱斯特笑了,他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又问及他对我的罪行有什么看法时,他把两手放在栏杆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事先对此是有所准备的,他这样答道:“在我看来,这是一桩不幸事故。不幸事故,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叫你无法预防。嗨!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一桩不幸事故。”他还要继续讲下去,但庭长对他说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谢谢他。这时,塞莱斯特待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大声表示,他还要继续发言。庭长要求他讲得简短一些。他又重复了一遍,说这是个不幸事故。庭长打断他说:“是的,当然是不幸事故,但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审理这类不幸事故。我们向您表示感谢。”似乎他已竭尽了自己的心力,充分表现出了作为朋友的善意。塞莱斯特朝我转过身来,我觉得他眼里闪出泪光,嘴唇颤抖哆嗦,那样子好像在问我他还能尽些什么力。我呢,我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表示,但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去拥抱一个男人的想法。庭长又一次请他离开作证席。塞莱斯特这才回到了旁听席上。在以下的审讯过程中,他就坐在那里,身子稍微前倾,两肘支在膝上,手里拿着巴拿马草帽,听着旁人作证。玛丽被带进来了。她戴着帽子,仍然是那么美,但我更喜欢她长发披肩。从我的位置上,我可以感觉得到她乳房轻轻地颤动,我又回想起了她那微微鼓出的下嘴唇。这时她好像很紧张。刚一上来,庭长就问她是从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她说是我们在一家公司里做事的时候认识的。庭长又问她跟我是什么关系,她说她是我的女友,对与此相关的一个问题,她说她的确要和我结婚。正在翻阅卷宗的检察官这时突然问她何时与我发生肉体关系的,她说了那个日期。检察官以一种不动声色的神态指出,那似乎就是我妈妈下葬的第二天。接着,他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说,他并不想在一个微妙的问题上大做文章,他也很理解玛丽不便启齿,但是,(说到这里,他的声调大为严厉起来)他认为自己的职责使他不得不超脱某些通常的礼节。于是,他要求玛丽把我们发生关系那天的经过讲述一遍。玛丽不愿意讲,但在检察官的坚持下,她讲了那天我们游泳、看电影与回到我住处的经过。检察官说,根据玛丽在预审中所提供的证词,他调查了那一天电影院放映的节目,他要玛丽自己来说说那天我们看的是什么片子。玛丽的声音都变了,说那是费尔南德的一部片子。她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这时,检察官霍地站了起来,神态庄严,用手指着我,以一种我觉得很是激动的声调,咬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慢吞吞地叫道:“陪审团的先生们,此人在自己母亲下葬的第二天,就去游泳,就去开始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就去看滑稽电影、放声大笑,我用不着再向诸位说什么了。”他坐下,大厅里仍是鸦雀无声。但是,玛丽突然大哭起来,她说情况并不是这样,还有其他的情况,她刚才的话并不是她心里想的,而是人家逼她说的,她一直很了解我,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但是,执达员在庭长的示意下,立刻把她架了出去,审讯又继续进行。接下去是听马松的证词。他宣称我是一个正直的人,“甚至要说,是个老实人。”但这时大厅里的人都不怎么听他的了。轮到沙拉玛诺作证,更没有多少人听了。他说我对他的狗很好,关于我妈妈与我的问题,他回答说,我跟妈妈没有什么话可说,因为这一点,我把她送进了养老院。“应该理解呀,应该理解呀!”他这样说。但没有人表示理解。他也被带走了。再就是轮到雷蒙了,他是最后一个作证的。雷蒙向我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上来就说我是无辜的。但庭长立即宣称,法庭不要他下判断,而是要他提供事实,吩咐他先等法庭提问,然后再作回答。接着,首先要他讲清楚他与被杀者的关系。雷蒙趁这个机会说被杀者恨的是他,因为他羞辱了他的姐姐。庭长问他,被杀者是否没有原因对我有什么仇恨,雷蒙说我到海滩去完全是出于偶然。检察官问他,为什么最初酿成了这个事件的那封信是出自我手。雷蒙回答说,这也是出于偶然。检察官反驳说,在这个事件中,偶然性对人类良知的毁坏已经很多了。他想知道,当雷蒙羞辱他的情妇的时候,我没有去劝阻,这是否出于偶然,我为他到警察局去作证,这是否出于偶然,我在作证时所说的话完全是为了讨好人,这是否也出于偶然。最后,他问雷蒙靠什么生活,雷蒙回答说“当仓库管理员”。检察官朝着陪审团大声说,众所周知,此人所干的行当是给妓女拉皮条,而我则是他的同谋,他的朋友。这是一个最下流无耻的事件,由于有道德上的魔鬼在其中掺和而更加严重。这时,雷蒙要进行声辩,我的律师也表示抗议,但庭长要他们让检察官把话讲完。检察官说:“我要讲的话不多了,他是您的朋友吗?”他这样问雷蒙,雷蒙回答说:“是的,他是我的哥们儿。”检察官又向我提出同样的问题,我看了看雷蒙,他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回答:“是的。”检察官于是转身向着陪审团,大声说:“还是这个人,他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就去干最放荡无耻的勾当,为了了结一桩伤风败俗、卑鄙龌龊的纠纷,就随随便便去杀人。”检察官坐下了。我的律师已经按捺不住,他举起胳臂,法袍的袖子因此滑落下来,露出里面上了浆的衬衣的褶痕,他大声嚷道:“说到底,究竟是在控告他埋了母亲,还是在控告他杀了一个人?”听众哄堂大笑。但检察官又站了起来,披了披自己的法袍,高声宣称,只有您这位可敬的辩护律师如此天真无邪,才能对这两件事之间深层次的、震撼人心的、本质的关系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是的,我控告这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这一声宣判,显然对全体听众起了很大的影响。我的律师耸了耸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来他本人也颇受震撼,这时我感到我的事情不妙了。审讯完毕。出了法庭上囚车的一刹那间,我又闻到了夏季傍晚的气息,见到了这个时分的色彩。我在向前滚动的昏暗的囚车里,好像是在疲倦的深渊里一样,一一听出了这座我所热爱的城市、这个我曾心情愉悦的时分的所有那些熟悉的声音:傍晚休闲气氛中卖报者的吆喝声,街心公园里迟归小鸟的啁啾声,三明治小贩的叫卖声,电车在城市高处转弯时的呻吟声,夜幕降临在港口之前空中的嘈杂声,这些声音又在我脑海里勾画出我入狱前非常熟悉的在城里漫步的路线。是的,过去在这个时分,我都心满意足,精神愉悦,但这距今已经很遥远了。那时,等待我的总是毫无牵挂的、连梦也不做的酣睡。但是,今非昔比,我却回到自己的牢房,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就像划在夏季天空中熟悉的轨迹,既能通向监狱,也能通向酣睡安眠。", "summary": "周日早上,默尔索和女友玛丽以及雷蒙打算去海滩游泳。在海滩上,雷蒙介绍了他的朋友马松及其妻子。午餐后,马松和默尔索去散步,他们遇到了两个阿拉伯人,其中一个是雷蒙之前提到的死对头。双方发生了冲突,雷蒙被刀伤,默尔索他们紧急逃离。雷蒙决定再次去找那两个阿拉伯人,默尔索也跟着一起。在海滩的泉水旁,他们再次遇到那两个人,雷蒙和其中一个阿拉伯人对抗,默尔索在雷蒙要求下拿出了手枪,最后两个阿拉伯人逃离了。雷蒙和默尔索回到了木屋,雷蒙的伤势不重,但大家情绪有些低沉。默尔索因为枪击那两个阿拉伯人被捕。预审法官询问了他的个人生活和案件细节,法官对默尔索在母亲葬礼上的行为表示好奇,默尔索说是因为他不习惯回想过去。在监狱中,默尔索逐渐适应了监狱生活,通过回忆、睡觉和阅读报纸上的故事来消磨时间。他发现人好像可以习惯任何事,包括失去自由。尽管有时感到厌烦,但他学会了如何在监狱中找到平静。默尔索的案件在法庭上审理。庭长、检察官和律师都参与了审讯,并且吸引了许多记者和公众的关注,但默尔索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对整个审判过程漠不关心。"} {"context": "在马拉德,德西蕾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史黛拉。她穿着淡紫色连衣裙,坐在水泵边,她褪下袜子,挠她的脚踝。她深入树林,玩捉迷藏。她走出肉店,拿着白纸包的鸡肝,她紧紧抓着包裹,像抓着一个珍贵的秘密。史黛拉,用缎带把鬈发扎成马尾,衣服永远板板正正,鞋子永远闪闪发亮。一个如静物般的女孩,因为这是德西蕾认识她的唯一方式。但这个史黛拉总在她的视线里飞进飞出。她要么倚在栏杆上,要么推着推车走过方特诺特家旁边的小巷,或者歇坐在圣凯瑟琳石阶上,吹着蒲公英。德西蕾第一天带女儿去上学的路上,史黛拉就跟在她们身后,对袜子上的灰尘大惊小怪。德西蕾紧握裘德的手,努力无视她。“你今天要跟人说话。”她说。“我会跟喜欢的人说话。”裘德说。“但你还不知道你会喜欢谁,所以要友善对待每一个人,再看会喜欢谁。”她拉了拉女儿衣领的荷叶边。她一整晚都在院子里洗裘德的衣服。她俩的衣服都没带够,她把手伸进轻薄透明的水中,设想着女儿如何轮换穿这四套衣服,直到穿不下为止。她为什么不事先计划好呢?史黛拉一定会的。她一定会在逃离前的几个月就开始制订计划,然后慢慢收走衣物,一次收走一只袜子。她会慢慢存钱,想好要去哪里,买好火车票。德西蕾知道史黛拉会这样,因为她在新奥尔良就是这么做的。从一种生活滑入另一种生活,就像滑入另一个房间一样轻而易举。在学校附近,米色皮肤的孩子们抓着栅栏,望向这边,德西蕾再次握紧女儿的手。她为裘德精心打扮了一番,白色裙子,粉色围兜,蕾丝边袜子,玛丽珍女鞋。“没有棕色衣服吗?”徘徊在门口的母亲问,德西蕾置之不理,为裘德的发辫系上粉色丝带。所有人都说鲜艳的色彩搭配深色皮肤显得俗气,但她拒绝把女儿藏在沉闷的橄榄绿或灰色里。现在,她们像游行一样经过其他孩子时,她悔之不及。也许粉色太招摇了,也许她把女儿打扮得像个百货商店里的娃娃,毁了女儿融入学校的机会。“他们怎么都看着我?”裘德问。“你是新来的嘛。”德西蕾说,“他们只是对你好奇罢了。”她笑着说,尽量表现得轻描淡写,但女儿还是警惕地瞥了一眼学校。“我们在这里住多久?”她问。德西蕾在她面前蹲下,说:“我知道这里不一样,但都是临时的。等妈妈搞清楚一些事就走,好吗?”“临时是多久?”“不知道,宝贝,”德西蕾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坏脾气山羊酒吧懒洋洋地架在柱桩上,大树长满青苔,枝杈垂在变红的屋顶上。德西蕾小心摸索过泥泞的小径,只为找到破败的第一级台阶。作为一座与炼油厂相伴的小镇,附近没有电影院,没有夜总会,也没有棒球场,这意味着镇上有大量百无聊赖的糙汉。玛丽·维涅是马拉德唯一不觉得这是问题的人。相反,她把父母留下的农舍改成酒吧,让她的四个儿子洗酒杯、拖酒桶,偶尔负责拉架。她打算有一天把酒吧留给其中一个儿子,但她死的时候,他们四个都已不在人世。父亲葬礼过后,双胞胎很少见到玛丽。她们的母亲从不想与那家非法酒吧或经营酒吧的粗俗女人有任何往来。莱昂在世时,两个女人还相敬如宾,现在他不在了,她们和她们的悲痛都不再有交集。因此,双胞胎只是听说了很多故事,关于玛丽·维涅如何为马拉德最粗野的男人倒酒,关于她如何放了把猎枪在吧台下面,她称之为耐特·金·科尔[1],每当糙汉们因为打牌推来搡去,或因为某个女人大打出手时,她总会亮出那把老耐特。那些男人原本面对穿着居家便服的妇女是不为所动的,但每当她提着枪出来,他们都会收起怒气,变得像辅祭的男童一样温顺。可是,当德西蕾第一次走进坏脾气山羊酒吧,她几乎大失所望。她一直把那家酒吧幻想成某种神奇的存在,一定能唤起她对父亲的回忆。然而,那里只是一家平淡无奇的乡村酒吧而已。之所以大白天跑到酒吧,是因为无处可去。她在威利·李的卡车前座颠簸了一上午,她跟他去了奥珀卢瑟斯。她想找一份工作,她在威利·李的店铺外看见他,他正在装车,准备送货。她问他能捎她去镇上吗。当这辆拉肉的车渐渐远离马拉德,她心里想着女儿,想着她转头看见女儿消失在校舍的样子。她消瘦的肩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得紧紧的。“在哪儿放下你?”威利·李问她。“警察局就可以。”“警察局?”他转身看向她,“你去那儿干吗?”“跟你说了,找工作。”他咕哝了一声。“你可以在马拉德附近找到打扫卫生的工作。”“不是去打扫卫生。”“那你去警察局做什么?”“申请做指纹识别员。”她说。威利·李被逗笑了。“你打算就那么走进去,然后说什么?”“说我想申请一份工作。我不知道你笑什么,威利·李。我做指纹识别员已经十多年,既然我能为联邦调查局工作,为何不能在这里工作?”“那可难说。”威利·李对她说。难道她离开后,世界还是一潭死水吗?难道她走进圣朗德里教区警察局时,不是信心满满的吗?她径直走入那栋围着铁丝栅栏的肮脏的棕色建筑,副警长是一位有沙褐色头发的矮胖男人,她对他说她想申请一份工作。“你说联邦调查局吗?”他挑高了眉毛问,她看到了希望。她坐在等候室一角,快速参加了潜在指纹识别员测试,她此时很感激可以做这样的思维训练,这不同于她最近的思维练习(后勤思维,比如手里的钱还能撑多久),这是真正的分析思维。她很快完成了测试,副警长赞叹不已,用时恐怕创了纪录。他从牛皮纸文件夹中取出答案,准备批改考卷。但他首先端详起她的完整申请表,看到地址一栏写着马拉德,他瞬间变了脸。他把答案收回文件夹,靠回椅背。“就这样吧,姑娘,”他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了。”现在,她走进了坏脾气山羊酒吧,走过那道欢迎标语:冷女人!热啤酒!又走过一排穿着油腻工作服的男人,钻进一个空卡座。“哟,稀客稀客。”老侍女洛娜·赫伯特说。德西蕾还没点单,她就放下了一杯威士忌。“你看上去不怎么惊讶。”德西蕾说。她已经回来两天,镇上当然已尽人皆知。“人总要回家的嘛,”洛娜说,“让我好好看看你。”在昏暗的酒吧,她还系着那条蓝色围巾。不知洛娜注意到没有,但她什么也没说。她消失在吧台后面,德西蕾干掉杯中酒,烧灼感抚慰了她。大白天一个人喝酒,她觉得有点可悲,但她还能做什么?她需要工作,需要钱,需要计划。但那些孩子盯着女儿看,副警长打发了她,萨姆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又冲洛娜招了招手,她想忘掉一切。一杯又一杯酒下肚,见到他时,她已略有醉意。他坐在酒吧尽头,穿一件旧旧的棕色皮夹克,一双脏靴子踩在吧凳上。一旁的人说了句什么,他笑着端起威士忌酒杯。他高高的颧骨刺穿了她。即使时隔多年,她仍能一下子认出厄尔利·琼斯。在马拉德的最后一个夏天,德西蕾·维涅遇到了这个不合适的男孩。在那之前,她一生遇到的都是合适的人:马拉德男孩,肤色浅,野心大,他们拽她的马尾辫,他们在教理问答时贴着她,喃喃念诵《使徒信经》,他们在校园舞会外向她索吻。她本该嫁给这些男孩中的一个,当约翰尼·希罗克斯在她的历史书里留下心形纸条,当吉尔·达尔库尔特邀请她参加开学活动时,她几乎能切实感到母亲在她背后推波助澜。选一个,快选一个。这只会让她更固执己见。没有什么比理应喜欢一个人更让她扫兴的了。马拉德男孩就像表兄弟一样熟悉而安全,但她也遇不到其他男孩了,除了某人来探亲的侄子,或一些搬来小镇外围的佃农。她从未和佃农男孩说过话,只有他们走过小镇时,她才能看见他们,又高又壮,褐色的皮肤。这些男孩看起来就像大人一样,你能跟他们说什么呢?况且,你本不该和深色皮肤的男孩说话。有一次,一个男孩对她行了脱帽礼,母亲立刻抓紧她的胳膊,发出轻蔑的“啧啧”声。“别看那边,”母亲说,“那种男孩坏得很。”母亲总说,出现在马拉德的深肤色男孩只想到处泡妞。他们想泡白人女孩而不得,就退而求其次,追求浅肤色的女孩。但过去,德西蕾从不认识深肤色的男孩,直到六月的一个晚上,她在擦客厅的窗户,透过朦胧的窗户,她看见一个男孩站在门廊。个子高高的,穿着吊带工作服,没穿上衣,皮肤是焦糖一般的深棕色。他抓着一个纸袋,咬了口紫色水果,用手背擦了把嘴。“不让进吗?”他说。他直勾勾盯着她,她脸红了。“不让。”她说,“你是哪位?”“你觉得呢?”他说。一边把纸袋转向她,给她看方特诺特的标志。“开门。”“我不认识你,”她说,“你可能是个斧头杀人犯。”“我身上有斧头吗?”“也许藏起来了。”他本可以把纸袋放在门廊上,但他没有,她意识到他们在调情。她把抹布扔在窗台上,看着他吃东西。“你吃的什么?”她问。“你过来看。”她终于打开纱门,光脚走上门廊。厄尔利也放下戒备。他身上散发着檀香味和汗味,他走近她,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屏住呼吸,以为他会吻她,但他没有。他把无花果举到她嘴边,她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虽然算不上什么名字,但每次念出来总让她情不自禁地发笑。厄尔利、厄尔利,就像在打发时间。一整个月,他会送来各种水果,像送来花一样。每天晚上,当双胞胎从杜邦家回来,她都能在门廊栏杆上发现一个李子、一个桃子,或一包用餐巾包着的黑莓。油桃、梨和大黄,多到吃不完,她会藏在围裙里,之后再吃,或烤成派。有时,他送货的晚上途经这里,会在她的门廊台阶前徘徊。他说他是兼职送货,剩下的时间在镇子外围的农场给姨妈姨父帮忙。但等收获季结束,他打算溜走,去一座真正的城市,比如新奥尔良。“你不觉得他们会想你吗?”德西蕾说,“你走的话?”他讥笑道:“钱才是他们会想念的,他们只会想钱。”“可人总得想钱,”德西蕾说,“大人都这样。”如果母亲不是一直在担心钱,她会变成什么样呢?难道像杜邦太太一样,在房子里恍恍惚惚、游来荡去吗?但厄尔利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他说,“你妈妈有房子,有这座隐秘的小镇。我们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水果送人,它们反正也不属于我。”她伸手拿餐巾里的蓝莓。她已经吃了太多,指尖染成了紫色。“如果它们属于你,”她说,“你就不送我了吗?”“如果属于我,”他说,“我会把全部都给你。”然后,他亲吻她的手腕内侧,亲吻她的掌心,又把她的小指滑入嘴中,品尝她指尖的果汁。一个深肤色的男孩穿过后院的草地,为她送来水果。她不知厄尔利何时会来,也不知他会不会来,她总在太阳落山前坐在门廊的栏杆边等他。史黛拉警告她当心。史黛拉总是很当心。“我知道你不想听,”她说,“但你几乎不认识他,而且他这个人似乎很无礼。”但德西蕾不在乎。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有趣的男生,也是唯一哪怕只是幻想马拉德以外生活的男生。也许史黛拉对他的不信任反而让她开心,她从没打算让两人见面。他一定会傻乎乎地打量双胞胎,从她们的相同之中寻找不同。她讨厌这种无声的打量,讨厌别人将她与她本可以成为的另一个版本(甚至是更好的版本)进行对比。如果他在史黛拉身上看到更喜欢的东西怎么办?那一定是无关外表的什么,而不知为何,这会让她更不开心。她永远不会和他交往。他对此心知肚明,哪怕两人从未开口聊过。只有她母亲去上班时,他才会潜入门廊,而且总会在天黑后立刻离开。尽管如此,有一天母亲下班回家时,还是发现了她在和厄尔利聊天。他跳下栏杆,膝上的黑莓像铅弹一样散落在地板上。“给我走开,”她母亲说,“别来我这儿泡妞。”他举手投降,好像也自认做了亏心事。“对不起,夫人。”他说完就踏着凌乱的脚步走进树林,没有回头看德西蕾一眼。她幽怨地看着他消失在树林里。“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母亲把她领进屋。“以后你会感谢我的,”她说,“你以为你无所不知?姑娘,你根本不懂这个世界。”也许母亲说得没错,这世上充满无边无际的残酷。母亲已经在面对她那一份。或许在她眼中,德西蕾也即将迎来自己的那一份,但她不想让一个深肤色的男孩加快命运的脚步。或许她和所有人一样,认为深肤色的人很丑,唯恐避之不及。不论如何,厄尔利·琼斯之后再未现身。德西蕾在杜邦家打扫卫生时总会想起他。周六下午,哪怕没东西可买,她也会徘徊在方特诺特店里,希望捕捉到他送货的身影。当她终于开口询问时,方特诺特先生告诉她,男孩一家已搬去另一座农场。就算知道怎么联系他,她又能说些什么呢?为母亲的话道歉?还是为她没开口为他辩解而愧疚?说她不喜欢自己的乡亲吗?但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你没法将被抓到做某事的羞耻感,与做某事本身的羞耻感分开。如果她一点也不相信与厄尔利交往是错的,她为什么从没提议跟他去卢氏蛋屋喝一杯?或去河岸走走坐坐呢?或许在厄尔利眼中,她和她母亲没什么两样。正因为此,他才不告而别。现在,厄尔利·琼斯回到了马拉德,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给她送水果的瘦瘦高高的男孩。不及多想,她已经迈开有些慌乱的脚步,朝他走去。他转身望过来,棕色的皮肤在暗淡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似乎并不吃惊,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她微微一笑。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想可能是你。”她终于说。“当然是我,”他说,“还能是谁?”从某种角度看,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高高的,肌肉紧实,像一只干练的野猫。但即使在朦胧的酒吧里,她仍能从他眼神中看出多年的艰苦磨砺,他眼里的疲惫感令她错愕。他挠了挠下巴,朝洛娜招手,慵懒地指了指德西蕾的酒杯。“你怎么在这儿?”她说。她以为马拉德是她最不可能遇见他的地方。“刚好过来几天,”他说,“有点事。”“什么事?”“各种事。”他又笑了笑,但其中透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他低头瞥了一眼她的左手。“哪位是你丈夫?”他说,同时冲着满屋子男人抬了抬下巴。她忘了自己还戴着婚戒,马上握起了手。“他不在这儿。”她说。“他不介意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的事不用他管。”她说。“那不错。”“我来看看妈妈,仅此而已。他来不了。”“看来是个心大的男人,竟敢让你离开他的视线。”他只是在说恭维话,她知道只是为了过去的交情,但她还是感觉红了脸。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蓝色围巾。“你呢?”她说,“我没看到你戴戒指。”“当然没有,”他说,“我对那个没兴趣。”“你的女人不介意吗?”“谁说我有女人了?”“不止一个吧?”她说,“我不了解你的近况。”他笑着干掉了杯中酒。她有许多年没和一个陌生男人调情了,虽然萨姆经常污蔑她,说她向电梯操作员暗送秋波,说她对迎宾员笑靥如花,说她听完出租车司机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有男人在公共场合关注她时,他似乎与有荣焉。但私底下,他会因他们的关注而惩罚她。此时此刻,如果萨姆看见她身在这种地方,跟厄尔利靠得这么近,伸手就能碰到衬衫纽扣,他又会作何感想呢?“你什么时候回去?”他问。“不知道。”“没买回程票吗?”“你问题还真多,”她说,“你还没说你在做什么呢。”“打猎。”他说。“猎什么?”她问。他半天没吱声,低头看着她,随即,她感觉他的手放在了她脖子后面。温柔的手,几乎像在抚慰一个哭泣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温柔,与刚才无礼的调情如此不同,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接着,他松开她的围巾。伤痕已开始消退,但即使在酒吧的昏暗光线下,脖子上的瘀青仍清晰可见。小时候,当人们谈论她美丽的浅肤色时,没人警告过她,这种肤色多么容易留下一个愤怒男人的痕迹。厄尔利眉头皱起,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掀起裙子,裸露在人前。她一把推开他,他吃了一惊,差点摔倒。她急忙缠上围巾,冲出了酒吧。马拉德是弯曲的。一个地方不会是铁板一块,厄尔利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一座小镇就像一块果冻,永远围绕你的记忆变换形状。德西蕾·维涅在酒吧推开他的次日早晨,厄尔利躺在旅馆床上端详塞尔给他的照片。他待在坏脾气山羊酒吧的时间比他预想的长,但话说回来,他从没想过能碰到德西蕾。他只想打发打发时间,或许顺便打听一二。他在新奥尔良逗留了两天,四处嗅探,但他知道德西蕾不会在那里。“她回去了,我知道,”她丈夫在电话里对他说,“她所有朋友都在那儿。她还能去哪里?妹妹走了,她和她妈不说话。”厄尔利抓起电话,光脚踩在木头上。“她妹妹去哪儿了?”他说。“妈的,我怎么知道。听着,我给你汇了第一笔钱。你到底去不去找她?”这就是厄尔利一直选择追捕罪犯的原因:罪犯和保释担保人之间绝无私事,永远只有钱多钱少的问题。但找妻子的男人不同,他们急不可待。他几乎能感到萨姆·温斯顿就在他身后踱来踱去。也许德西蕾自己会回来的。被愤怒的女人抛下这种事,厄尔利经历过无数次。但萨姆坚信她铁了心不回头。“她就那么走了,”他说,“带了个包,带着我的孩子,兄弟。大半夜一走了之,我能怎么办?”“你觉得她干吗要这么做?”厄尔利说。“不知道,”萨姆说。“我们起了点争执,但你知道的,结了婚都这样。”厄尔利不知道,但他未置一词。他不想萨姆知道他的任何事。所以决定去马拉德时,他也没告诉萨姆。受伤的鸟会归巢,受伤的女人也一样。她一定会回家,他确信无疑,哪怕他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在I-10旅馆,他不停摆弄塞尔给他的照片。他对自己说在研究线索,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在欣赏她。过去在门廊打情骂俏的漂亮女孩,已出落成一个成熟佳人,照片里的她蹲在圣诞树前,灯光在她周围闪烁。她看上去很幸福,不像会收拾行李离家出走的人。是什么驱使她这么做?胡思乱想毫无意义,反正跟他无关。他会找到她,并拍照为证。照片到位,报酬到位,他跟德西蕾·维涅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没料到这么快就在一家充斥炼油工人的酒吧里找到她。他当然没料到她脖子上的瘀青。拉开围巾时,他无意冒犯,只是惊讶,仅此而已。但她退缩的样子,仿佛他就是那个扼住她喉咙的人,她用力推他,他撞上身后的人,还碰洒了酒杯。他应该跟上她,但他着实吃了一惊,说实话,场面有些尴尬,酒吧里爆出哄堂大笑。“她干吗呢?”那位老侍者问。“不知道。”厄尔利拿起纸巾,擦了擦外套,“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你们过去在一起吗?”头戴斯泰森毡帽的一个瘦瘦的男人问。“过去!”一个老人笑了起来,拍了拍厄尔利的背,“没错,过去,说得没错!”“她过去没这么大脾气。”厄尔利说。“是啊,我要是你就不管她了,”戴斯泰森毡帽的男人说,“一家人都有问题。”“什么问题?”“你知道她妹妹跑了,以为自己是白人。”“哦,没错,”老人说,“在外面像个白人女士一样,过得滋润极了。”“德西蕾还生了个孩子。”“孩子怎么了?”厄尔利问。“没怎么,”戴斯泰森毡帽的男人缓缓说道,“就是黑得够呛。德西蕾跑出去嫁了个世上最黑的男孩,还以为大家不知道他打了她。”“带着一大块瘀青回来。”老人笑道,“可能是在训练她,把她练成了拳王乔·弗雷泽,所以她才给你来了那么一下子!”厄尔利不会打女人,打架应该光明正大,如果是跟一个势均力敌的女人,那另当别论,否则,他绝不会对女人拳脚相向。但话说回来,工作就是工作。他不是她的牧师,甚至不是她的朋友。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她只是一个曾和他在门廊上调情的女孩。她和她丈夫的事跟他毫不相干。次日早上,他给了一个男孩一枚硬币,请他指出去阿黛尔·维涅家的路。他背着相机,踩在粗壮的树根上,记忆慢慢苏醒。他仿佛回到了十七岁,伤心地在树林里游荡。阿黛尔·维涅一脸不屑,伸手让他出去。德西蕾在旁边一言不发,甚至不敢看他。他跌跌撞撞回到家,满心屈辱,但当他告诉姨父时,只换来一番嘲笑。“你指望什么呢,孩子?”他说,“你不知道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吗?你可是黑鬼生的黑鬼。”从那以后,他再没和德西蕾说过话。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论是不是铁板一块,一个地方总是有规矩的。厄尔利居然以为德西蕾会为了他而不顾众人眼光,他觉得自己真傻。此时此刻,他躲在树后,相机对准了白色房子。他好像失去了时间观念,只听到燕子在头顶呼啸,大概过了十分钟,德西蕾终于走上门廊,她点起一支烟。昨天,她在昏暗的酒吧里吓了他一跳。他还没顾得上把握她的现状。日光下,他回想起那个曾经相识的女孩。身材纤细,纷乱的黑发垂在肩上。她光着脚踱步,浑身洋溢着一种神经质的能量,似乎连她指间的香烟都被感染。他终于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德西蕾走到门廊一端,咔嚓,转身,咔嚓。一旦狭小的镜头锁定她,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她走路时蓝色裙子的摆动方式把他的眼睛引到她细长的脚踝。然后纱门打开,一个黑漆漆的女孩走上门廊。德西蕾转过身,微笑着,弯腰将女孩揽入怀中。厄尔利放下相机,看着德西蕾抱着女儿进屋。“有什么消息?”那晚他给萨姆打电话时,萨姆问道,“找到她了?”厄尔利靠在壁橱上,回想门廊上的德西蕾和她抱女儿的画面。当他拉下围巾,她伸手摸向瘀青,手指滑过皮肤,仿佛在调整项链的位置。他也想去触碰它。“还要一点时间。”他说。[1] 耐特·金·科尔(Nat King Cole,1919—1965),美国黑人歌手、爵士钢琴家。寻人离开马拉德是德西蕾的主意,但留在新奥尔良是史黛拉的想法。多年以来,德西蕾一直不明就里。双胞胎初次来到这座城市后,一起在迪克茜洗衣房工作,负责叠床单和枕套,日薪两美元。起初,干净衣物的气味让德西蕾分外想家,几乎想落泪。城市肮脏不堪,卵石路上遍布尿渍,垃圾桶满溢出来,饮用水有一股金属味道。她们的领班梅说是密西西比河的原因,天知道他们往河里倾倒了什么?梅在离市区不远的肯纳出生和长大,双胞胎初来乍到的不适应让她觉得乐趣十足。她们一天早上出现在迪克茜洗衣房前,满腹牢骚的电车司机放下她们,两人气喘吁吁,在街边摸索零钱。梅很同情这些乡下的穷姑娘,她当场雇用了她们,尽管她们还没到法定的工作年龄。“你后面,不是我后面。”她说。当检查员不请自来时,她敲响了四次午餐钟,两人冲进厕所,其他女孩哄堂大笑。后来,每次想起迪克茜洗衣店,德西蕾只会想到她在马桶盖上压着史黛拉的背、努力保持平衡的样子。她讨厌这样工作,永远要回头张望,但她还能做什么呢?“不管要跑多少次厕所,”她说,“我绝不回马拉德。”任性的她喜欢发表这样的宣言。但她其实并没有很笃定,离开母亲的愧疚感仍萦绕在她心头。史黛拉对德西蕾说,妈妈不会一直生她们的气,只要她们找到好工作,开始给家里寄钱,妈妈就会知道,她们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有一段时间,这个想法减轻了德西蕾的负罪感,让她感到释然。德西蕾甚至没觉得奇怪,为何被她拖到新奥尔良的史黛拉会打算留下来。史黛拉变了吗?暂时还没有。她们刚刚出逃,史黛拉还是从前的史黛拉——工作一丝不苟,安静沉稳,枕套叠得整整齐齐,德西蕾则总会被计划晚上出门的女孩们的闲言碎语吸引。史黛拉追踪着两人赚的每一分钱,史黛拉睡在她身边,偶尔仍会做噩梦,德西蕾会轻抚她醒来。随着时间从数周变为数月,初来乍到的感觉消失了,她们好像会永远留下。这个想法既让人兴奋,又让人恐惧。她们可以做到这件蠢事,然后呢?还有什么是她们不能做的?“第一年是最难的,”法拉·蒂博多对她们说,“熬过一年就没事了。”第一个月,双胞胎睡在法拉家的地板上,躺在一堆毯子上面。她们是在电话簿中找到法拉的。刚来时,两人睡眼惺忪、衣衫凌乱、饥肠辘辘。法拉倚在门口笑了起来。她经常嘲笑她们,比如当她们盯着俱乐部窗户上的滑稽舞者海报时,或被人行道上的醉汉吓跑时,或表现得像没出过门的乡下姑娘时。“这是我的双胞胎。”法拉把她们介绍给朋友时总这么说,德西蕾只觉得尴尬——她自己的尴尬叠加妹妹的尴尬。法拉在一家名为“装饰音符”的小型爵士俱乐部里做服务员。每当她负责关门的夜晚,会把双胞胎从后巷接进去,偷拿东西给她们吃。她的多米尼加男友演奏萨克斯,穿一件闪亮的银色衬衫,扣子一直解到肚脐。歌曲之间,他会靠在舞台边,问双胞胎想听什么。两人会在舞池度过一夜,头昏眼花,大耳朵的男孩徘徊在她们身边。她们开始结识一些常客:一个擦皮鞋的男孩,总和德西蕾跳舞,跳到她脚疼;一个不断乞求为史黛拉买酒的士兵;一个蒙特莱昂酒店的服务生,总让德西蕾吹他的哨子叫出租车。“我打赌你现在不想马拉德了。”一天晚上,双胞胎欢闹过后,疲惫地坐在后座时,法拉说。德西蕾笑了。“从来不想。”她说。她善于假装勇敢。她绝不会向法拉承认她很想家,永远在为钱担心。很快,法拉就会厌倦双胞胎一直霸占她的地板和卫生间,吃她的食物,在她身边晃荡。一个不速之客乘以二。现在怎么办呢?她们能去哪儿?也许她们只是两个头脑发热的傻乎乎的乡下女孩。也许德西蕾被冲昏了头,才认为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也许她们应该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但这么多年你一直说要出来,”史黛拉说,“现在就想回去吗?图什么?让所有人笑话吗?”后来德西蕾才意识到,每当她动摇时,史黛拉都能一语中的,打消她回家的念头。但如果史黛拉本人想留下,为什么不直说呢?德西蕾又为什么从没开口问过?她当时十六岁,满脑子都是自己,害怕她的冲动让自己和妹妹流落街头。“我不该带你来,”她说,“我应该自己走。”史黛拉一脸震惊,仿佛被德西蕾打了一下。“你不会的。”她说,但似乎突然有了那种可能。“不会,”德西蕾说,“但我应该自己走,我不该把你卷进来。”当时,德西蕾就是这么自以为是,她觉得她是史黛拉生命中的唯一动力,她就像一阵强风,足以扯断史黛拉的根基。这是德西蕾需要讲给自己的故事,史黛拉也听之任之。在这个故事里,两人都觉得很安全。德西蕾·维涅返回马拉德的第七天,“推搡事件”已家喻户晓,在有些人口中,推搡变成了耳光、拳头,甚至拳脚交加。维涅家的女孩一路拖着、踢着、尖叫着出了酒吧。有些不太虔诚的人承认自己当天就在现场,他们说她袭击了一个深肤色的人后,自行离开了酒吧。那人是谁,他说了什么激怒了她?有人说可能是来接她的丈夫。有人说是个无礼的陌生人,她只是正当防卫。德西蕾一直是双胞胎中骄傲的那个,有人招惹她,她一定迎头反击,不像史黛拉,死也不愿做出引人注目的事。在理发店,珀西·威尔金斯慢慢在皮带上磨着剃刀,听人们谈论双胞胎中哪个更漂亮。事后看来,史黛拉变得更有异国情调,她的消失也为她平添了光环,但德西蕾回家后声势见涨。显然,她还是那个暴躁女孩。至少有三个男人开玩笑说,他们不是她的对手。“她们一向都不对劲,”理发师说,“跟她们的老爸一样。”小女孩本不该目睹维涅双胞胎看到的场景。在葬礼上,珀西曾望着双胞胎,企图在她们身上搜寻变化的迹象。但他看到的只是两个普通女孩,和过去牵着莱昂的手在镇上蹦蹦跳跳的女孩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孩子不可能突然变成怪人。但至少在他看来,两人现在都有点疯,德西蕾大概是更疯的那个。假装白人力争上游,这还说得过去。怎么会跑去嫁给一个黑不溜秋的男人?还带着他黑不溜秋的孩子回来?德西蕾·维涅惹的麻烦会让她永无宁日。在卢氏蛋屋,德西蕾·维涅学会了如何平衡装着炒蛋、培根和吐司的盘子。粗玉米粉要拌黄油,厚煎饼要蘸糖浆。她学会了在小桌子间周旋,端着咖啡平稳地转身,也学会了怎么记住客人点的东西。她学得很快,因为申请工作时,她对卢说她做过三年服务员。“你说做过三年?”她第一天上班还不太会点单,卢开口问道。“没错,但太久了,”她笑道,“还是在新奥尔良的时候。”有时她会说是在华盛顿的时候。她撒的谎前后不一,卢或许注意到了,但从未拆穿。他不会拆穿女士的谎言,而且他知道德西蕾需要工作,尽管她太骄傲,不愿承认。毕竟,创始人的重重重孙女做了服务员,还不是服务白人,还就在马拉德。谁想得到有这么一天?德屈尔家族世世代代活得自由自在,有一天,阿黛尔嫁了个维涅家的男孩。现在她的女儿为炼油厂工人端咖啡,为农场男孩上核桃派。一旦混入寻常血脉,便永无翻身之日。“她不算个好服务员,”卢告诉厨师,“但无伤大雅。”如果他是个老实人,他会承认请德西蕾其实能帮到他的生意。好奇的老同学坐在吧台喝着本不爱喝的咖啡,连不可能对她有记忆的青少年也挤在后排卡座议论纷纷,仿佛见到了某位小名流。她当然注意到了,但她仍会每天早晨深吸一口气,系好围裙,脸上挂上不变的笑容。为了女儿,她吞下了这些屈辱。然而上班第一周,她还是差点功亏一篑。那天走出厨房,她发现厄尔利·琼斯坐在吧台边。一时间,她有些踌躇,手指拨弄着围裙,但不上前打招呼又会引起更多注意。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他还是穿那件皮夹克,摸着胡子,德西蕾滑过一只咖啡杯。旁边的空凳子上放着一只旧包。她举起咖啡壶,他遮住杯子不让它倒。“打你的那个家伙,”他说,“知道你母亲住在哪儿吗?”瘀伤已褪成病恹恹的黄色,她还是小心地摸了摸。“不知道。”她说。“你母亲给你寄过信什么的吗?”“我们那时候没有联系。”“行吧。”他的手指滑进空杯子的光滑手柄,“你妹妹呢?”“她怎么了?”“你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她冷笑一声。“十三年前了。”“她到底怎么了?”他说。“她找了份工作。”她说。说出来好像一切都很简单,最初也的确如此。史黛拉需要一份新工作,她在报纸上看到布兰切大厦里的一家公司在招秘书。那种地方从不会请黑人女孩,但她们需要钱,住在城市里有各种花销,总不能挨饿吧。史黛拉明明很擅长打字,难道因为她是黑人,她就不适合了吗?德西蕾对史黛拉说这不是撒谎。他们请她时以为她是白人,这不是她的错。现在又何必纠正他们呢?先给史黛拉找一份好工作,再给自己找一份好工作,这是德西蕾的计划。史黛拉需要做一点伪装,但一点点伪装就能让她们免于流落街头,何乐而不为呢?一年后的一个晚上,当德西蕾从迪克茜洗衣房回到家,发现公寓里空空如也。史黛拉的衣服和所有物品都不翼而飞,仿佛她从没在那里生活过。史黛拉用认真的笔迹留下了一张字条:对不起,亲爱的,我得走自己的路了。此后的几个星期,德西蕾一直带着这张字条,直到一天晚上,她在怒气中将其撕碎,扔出窗外。她现在后悔了,至少该保留一点史黛拉的东西,哪怕是一张有她字迹的小纸片。厄尔利沉默片刻,终于把空杯子推向她。“你想不想我帮你找她?”他说。她皱起眉头,慢慢倒咖啡。“什么意思?”她说。“我在得克萨斯有份新工作,之后我会原路返回,”他说,“我们可以开车去新奥尔良,四处打听打听。”“你为什么要帮我?”她说。“因为我擅长这种事。”他说。“什么事?”他拿出一只旧旧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柜台上。信封是寄给一个叫塞尔·刘易斯的人的,但她认出了萨姆的笔迹。“打猎。”他说。厄尔利在得克萨斯阿比林城外的一座小镇上梦见了德西蕾·维涅。日暮时分,他躺在埃尔卡米诺牌汽车的后座,摆弄着德西蕾的照片。他把塞尔给的所有照片都还给了她,只留下一张,放在皮夹克的内口袋,感觉照片的边角在戳他的胸膛。他不确定为什么要留下这张照片。或许他觉得如果她和他绝交,他还能留个念想。当德西蕾得知他找她的真正目的时,她很震惊,这一反应无可厚非。他没有留下来等她原谅他。他去得克萨斯追捕一名被控殴打和谋杀未遂的技工,谋杀对象是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凶器是一把扭矩扳手。满是血迹的车库照片登上了《皮卡尤恩时报》头版。向西行驶的路上,厄尔利想象着那名技工被自己的正义和妻子的背叛蒙蔽了双眼,像挥舞驴子下颌的参孙[1]一样挥舞扳手。过去,追捕这样一个犯下耸人听闻罪行的人,他会很兴奋。但现在他的心思已不在这上面。只要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德西蕾。在卡车停靠站,他买了瓶可乐,走进电话亭,告诉萨姆·温斯顿他的妻子不在新奥尔良。“可能去东边了,”他说。“纽约、新泽西之类的。”“她去那边干吗,老兄?”萨姆说,“不会。听我的,她肯定回了新奥尔良。你找得还不够仔细。”“你问问塞尔,我找得有多仔细。她如果在这儿,我早找到了。”“要不我多给你点钱?”“那我也会告诉你一样的话,”厄尔利说,“她不在这儿。试试其他地方吧。”他挂了电话,倚在电话亭里。他开始反向思考。他知道怎么找到一个藏身的男人,但要怎么隐藏一个女人,让她永远不被发现呢?植入错误信息,散布线索,不论萨姆雇用谁,都让他无从下手。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双手颤抖。他从未半途放弃过工作。他把胶卷摊在阳光下,德西蕾在门廊的画面逐渐变黑。到手的钱就这么没了。当他告诉塞尔他一无所获,需要另一份工作时,塞尔耸了耸肩,给了他技工的照片。“想不到那个小女人居然把你难倒了。”他离开酒吧时,塞尔笑着说。她的确难倒了他,厄尔利开始承认这一点。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像毛刺一样粘在他身上,让他摆脱不了,也不想摆脱。在电话亭,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拨通了卢氏蛋屋的电话。他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瞬间几乎想挂断电话。最后,他清了清嗓子,问她过得如何。“哦,还好,”她说,“你知道的。你去哪儿了?”“得克萨斯州的尤拉,”他说,“你到过尤拉吗?”“没。”她说,“那里怎么样?”“干燥,”他说,“多尘,寂寞。我觉得自己是全城唯一的活人,好像从大地边缘坠落。你懂这种感觉吗?”他想象着电话另一端的她,抓着电话,靠在厨房门口。已临近关店时间,小餐馆里应该没什么人了。也许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也许她在想妹妹,甚至在想他。“我特别懂。”她说。当时恐怕没人相信德西蕾·维涅会留在马拉德。镇上的人都赌她坚持不了一个月。每当她和女儿走在镇上,周围总会浮现不礼貌的窃窃私语,就算她听不到,也一定感觉到了。看着德西蕾牵着个深色皮肤的小女孩,总有人希望她们早早离开。人们不习惯他们中间出现一个深色皮肤的孩子,他们很不高兴,这种不高兴甚至让他们自己也颇为惊讶。女孩经过时,人们不会行脱帽礼,不会打招呼,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就像当年托马斯·理查德打仗回来时一样,后者失去了半条腿,还会把那条裤腿绑起来,让所有人看清他失去了什么。就算对丑陋无能为力,你至少也不该这么招摇吧。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大家都吃了一惊。即使德西蕾不愿为了女儿离开,但就算为了躲开各种麻烦事,她也早该走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城市冒险,她怎么忍受得了小镇生活?没完没了的教堂烘焙义卖、集市、才艺演出、生日派对、婚礼和葬礼。她离开前就不太在乎这些事,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会为圣凯瑟琳教堂的义卖活动烤山核桃派,在学校合唱团尽责地唱歌,或浪费两小时庆祝特里尼蒂·蒂埃里的七十岁生日。德西蕾则不同,她只会被史黛拉拖去参加派对,满脸挂着无聊,主人宁愿从未邀请她。切蛋糕时,她早已溜之大吉。不知何故,那个德西蕾回来了,在礼拜天的弥撒中跪在母亲和女儿之间。一天早晨,人们发觉她已经回来了一整个月,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她自己。她开始过上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走路送裘德上学,然后打扫屋子,晚餐时间在卢氏蛋屋工作,为不慌不忙的用餐者服务。此时,裘德就在柜台里看书。每天晚上,她都会等厄尔利·琼斯的电话。她不知他会从哪里打来,甚至不知他会不会打来,但当卢氏蛋屋快打烊时,电话铃响起,她总会及时接听。而电话铃响起时,她通常都在漫不经心地装糖罐或擦桌子,尖锐的铃声总会让她心头一颤。“就问候一下。”厄尔利总这么说。她一天过得怎么样?她妈妈怎么样?她女儿怎么样?很好,很好,很好。有时他问起她的工作,她会告诉他自己不得不为客人退掉三个蛋,因为厨师忙中出错,把煎蛋做成了炒蛋。或者她会问他开车的事,他告诉她自己在俄克拉何马州遇到了沙尘暴,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好龟速前进,以免撞车。他的故事总让她心潮澎湃,哪怕是很沉闷的故事。两人的生活似乎有天壤之别。时间久了,他也开始说起过去,说起他如何在一天夜里被父母送走,如何被姨妈和姨父养大。她听说过这样的事。父亲去世后,母亲的姐姐曾提出抚养她们姐妹中的一个。“你太辛苦了,”索菲姨妈握着母亲的手说,“让我们分担一下吧。”双胞胎紧贴卧室门,屏息聆听,两人都想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送走。索菲姨妈自己选一个吗,像从篮子里挑小狗那样?还是由母亲决定割舍哪个?终于,母亲对苏菲姨妈说,她不能让两个孩子分开。后来,德西蕾得知姨妈曾点名带走她。苏菲姨妈住在休斯敦,德西蕾曾想象她在休斯敦的生活,想象自己变成城市女孩,穿着浆过的裙子和闪亮的皮鞋,而非母亲从教堂箱子里捡来的褪色的印花布鞋。厄尔利说,他离开马拉德后厌倦了为他人干农活,他决定去巴吞鲁日碰碰运气。但碰到的只有坏运气。他在那儿待了一年,靠偷汽车零件糊口,后来被抓,进了安哥拉州立监狱。当时他已经二十岁,从法律和现实的角度看都是个大人了。但对他而言,早从父母不告而别的那晚起,他就已经告别了童年。世界的运作方式与他想象的不同。你爱的人会离开你,而你束手无策。当他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时,他在自己眼中就更老了一点。他坐过四年牢,如今,他已将那段生活抛在脑后,不愿多提。“这会改变什么吗?”他问她。她想象着他在某个地方的电话亭里,靴子踢在玻璃上。“改变什么?”她说。他沉默片刻,说:“哦,不知道。”她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她对他的看法会不一样吗?但她还不确定自己对他有什么看法。她很久以前喜欢过他,但她不了解长大后的这个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她也了无头绪。几周前,他提出帮她找史黛拉,她说她没法马上付钱,他说“没关系”。“什么叫没关系?”她说。“意思是我不急着用钱。以后再说吧。”她从没遇到过对钱这么漫不经心的打工人,可话说回来,她也没遇到过以此谋生的人。厄尔利追捕保释逃犯,那些人逃得无影无踪,一心想找个新地方从头开始。但只要你搜索得够仔细,他们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没人能彻底无影无踪。她又想起他给她的那袋照片。在小餐馆,她拿起那袋材料,心怦怦直跳。“别担心,”他说,“我会让那个王八蛋离这里远远的。”她一定显得很不放心,于是他说:“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你。”但他图什么呢?他几乎不认识她,而萨姆会给他很多钱。他出于什么原因效忠于她呢?接下来的几周,她一直不确定她和裘德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如果萨姆在找她们,迟早会找到吧?他不会亲自来马拉德吗?但此时此刻,或许马拉德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萨姆雇的人告诉他她不在路易斯安那,他有什么理由怀疑呢?也许她可以信任厄尔利,如果他想伤害她,萨姆早找到她了。但仅仅因为她可以信任他,并不表示他一无所图。“他只说你想听的,”母亲一天晚上一边对她说,一边递给她一只湿盘子,“那人对史黛拉下落的了解不会比你更多。”德西蕾叹了口气,伸手拿擦盘子的布。“但他知道怎么找。”她说,“难道我们不应该试试吗?”“她不想被找到。放了她吧,让她过她的人生。”“那不是她的人生!”德西蕾说,“要不是我让她接下那份工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要不是我把她拖到新奥尔良!那座城市对史黛拉百害无益。你一直都是对的。”她妈妈撇了撇嘴,说:“那不是她的第一次。”“什么?”“假装白人,”她母亲说,“新奥尔良只是让她有了机会真正付诸行动。”这是她母亲一直未说出的故事:史黛拉离家前往城市一周后,威利·李垂头丧气地来到这所纵排屋。他说他有话对阿黛尔说,早在创始人节前的几周,他就该告诉她了。有一天下午,他开车带史黛拉去奥珀卢瑟斯。因为史黛拉能快速估量出重量,她周末会在他的肉店里帮忙。她能比威利·李更准确地估量出一磅肉馅,每次他称她估量的肉,都分毫不差。她是个聪明细心的女孩,但那个夏天,他注意到她有些不一样。她似乎更多愁善感了,似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他想可能是辍学的缘故,虽然他不太懂,他自己也是在九年级告别了学校。不管上不上大学,一个有本事估量出一磅肉馅的女孩一定能过得不错。但不是人人都像他这么务实,当史黛拉闷闷不乐地站在收银机后面,他想她应该还在为无法如愿去斯佩尔曼深造而耿耿于怀。所以,他有一天下午邀请她去奥珀卢瑟斯。他要去送货,心想说不定她也想出去散散心。他给了她一枚镍币,让她买可乐喝。卸完货后,他发现她站在卡车旁边,脸红气喘。她去了一家名叫达莱娜魅力的店铺,售货员把她当成了白人。“太滑稽了吧?”她说,“这些白人这么容易糊弄!和大家说的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好玩的,”他告诉她,“被识破了可不得了。”“白人哪里分得出来,”她说,“看看你,和卡瓦诺神父一样一头红发。凭什么他能当白人,你就不能?”“因为他是白人。”他说,“我又不想当白人。”“我也不想,”她说,“我只是想逛一下那家店。你不会告诉我妈妈吧?”在马拉德,成长过程中难免听到各种假装白人的故事。沃伦·方特诺特乘火车时曾坐在白人区,多疑的行李员问他话时,因为他会讲足够多的法语,对方相信了他只是个肤色稍黑的欧洲人。马莱娜·古多假装白人获得了教师资格证;路德·蒂博多的领班将他标记为白人,给了他更高的薪水。偶尔假装一下不无乐趣,甚至显得很英勇。谁不想改变一下,当一会儿白人呢?但彻底变成白人则始终是个谜。你永远不会认识一个从未被识破的人,就像你永远无法成功伪装死亡一样;只有永远不暴露,这种表演才称得上成功。德西蕾知道许多失败案例:因为想家,因为被识破,因为厌倦了伪装。但就德西蕾所知,史黛拉已经过了半辈子白人的生活,或许演了这么久的戏,一切早已浑然天成。或许长年假装白人,最后也就变成了白人。“搞定了,”两天后,厄尔利从什里夫波特城外打来电话时说,“我往回走了,你还想找妹妹吗?”她从没想过史黛拉会有什么大秘密瞒着她。那不是史黛拉,不是那个睡在她旁边,思绪如流水般流淌在她们中间,声音回荡在她自己脑海的史黛拉。她和史黛拉共度了整个夏天,怎么会对她打定主意成为别人浑然不觉呢?她已经搞不懂史黛拉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搞懂过她。电话线在她手指上缠得更紧了。小餐馆空荡荡的,裘德在柜台里看书——她永远在看书,永远一个人。“想,”德西蕾说,“应该想。”厄尔利·琼斯抵达的那个早晨下着雨,天气闷热,浓云密布。德西蕾坐在沙发边上,听着春雷声,给裘德扎辫子,她回想起刚到新奥尔良的几周,每当突如其来的暴雨落下,她和史黛拉都会在屋檐下避雨。后来她习惯了无常的雨水,但那时,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都会让她大叫,她和史黛拉紧贴墙根,看着水溅到脚踝,笑个不停。裘德在她前面的地毯上扭了扭身子,指向门廊。“妈妈,有个人。”她说。厄尔利站在门廊外的台阶上,夹克领子向上竖起,胡须上缀着雨滴。德西蕾慌忙起身,有种奇怪的紧张感,打开门的一刻她才意识到,两人正好站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恍如隔世。“你可以进来。”她说。“确定吗?”他说,“我不想搞得鸡犬不宁。”他看上去和她一样紧张,这让她壮大了胆子。她招手让他进来,他在门廊上跺脚,甩掉靴子上的泥。他跟着她进屋,站在门口,一只手握在夹克口袋里。“这是裘德。”她说,“裘德,来跟厄尔利先生问个好。我要和他开车出去一下,记得吗?”“叫厄尔利就好,”他说,“我不是谁的先生。”他笑着伸出手。裘德也把手递过去,随即跑进卧室拿书包。后来在州际公路上,厄尔利问德西蕾,裘德是不是一直这么安静。德西蕾望着窗外,看着阳光照在庞恰特雷恩湖上。“一直都是,”她说,“一点也不像我。”“那像她爸爸?”她不喜欢跟厄尔利说萨姆的事,甚至不愿想象这两个男人出现在她生命的同一阶段。而且,裘德也不像萨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更像史黛拉。她对此讳莫如深,仿佛她告诉你任何一件有关自己的事,都是交出了什么再也无法收回的东西。“不,”她说,“不像任何人,只像她自己。”“那很好。做自己的女孩。”“在马拉德不好,”她说,“没有一个女孩像裘德这样。”厄尔利碰了碰她的手,她吃了一惊,他也缓过神来,抽回了手。“肯定不容易。”他说,“我当时也不容易。你知道有个男人在教堂打了我吗?就打在后颈上。只因为我在他妻子前面把手伸进了圣水。好像我玷污了圣水似的。我以为姨父会给我撑腰。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当时就那么想的。结果他跟那个人道歉,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他发出一声苦笑。货运列车从州际公路的另一侧驶过,雨水从轨道上滑落。她扭头看他,眼睛也湿了。“我应该说话的,”她说,“我妈妈那样赶你走的时候。”他耸了耸肩。“过去的事了。”“你为什么要帮我?到底为什么?”“哦,不知道,”他说,“可能这件事让我有点难过,你和你妹妹的事。”他凝视前方,拒绝与她对视。“可能我只是喜欢和你说话。这辈子没和女人说过这么多话。”她笑了。“你都不怎么说话。”“够多了。”他说。她又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后来他对她说,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他开车穿过桥梁,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他后颈上。他们追逐往昔,在街头、楼梯间和小巷里寻找史黛拉的踪影。他们走上双胞胎住过的三层公寓的台阶,那里如今住着一对老年夫妇。德西蕾尽量礼貌地问他们收没收到寄给德西蕾·维涅或史黛拉·维涅的物品,但老夫妇刚搬来两年。在此之前,双胞胎的生活痕迹早已湮灭在公寓的墙缝里。两姐妹一起煮饭,一起听小型晶体管收音机,那是她们的第一件奢侈品。两姐妹熬夜到天亮,仿佛终于变成了她们向往的成年女性。两姐妹签下第一套公寓的租约,也许在那时,史黛拉已经知道这只是临时安排。也许她已经开始寻找出路。整个下午,他们去了各种老地方搜寻史黛拉的蛛丝马迹。他们去迪克茜洗衣房和装饰音符俱乐部打听她的下落。德西蕾问遍了电话簿中的老朋友,没人有史黛拉的消息。法拉·蒂博多嫁给了一名市政官,她在电话另一头笑了起来。“不敢相信史黛拉会跑掉,”她说,“现在说你,我应该想得到……”“那谢谢了。”德西蕾说,打算挂电话。“等等,”法拉说,“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我刚要说我见过你妹妹。”她心跳加速。“什么时候?”“哦,好久了。还是你离开前。她走在皇家大街上,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跟一个白人手挽着手。看见我,她马上把头扭向另一边。我发誓她一定看见我了。”“确定是她吗?”“肯定不是你,”法拉说,“她的眼神错不了,亲爱的。那个白人也很帅,不然她怎么会乐成那样。”史黛拉为一个男人抛弃了她,史黛拉秘而不宣地恋爱了。史黛拉从来不是痴情种子,德西蕾为厄尔利犯傻的时候,她总会翻起白眼,她甚至从没交过男朋友。男孩们都叫她双胞胎中的性冷淡。但厄尔利告诉她,最简单的解释往往就是正解。“感情会让人做出各种疯狂的事。”他说。“但我了解她。”她说,然后自己住了嘴,她已经拿不准史黛拉的任何事了。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当厄尔利提议去布兰切大厦试试时,她已经筋疲力尽。她只冒险进去过一次,是史黛拉消失的几天后。乘有轨电车途经运河时,她告诉自己,史黛拉不会一去不返。这是史黛拉,她只是陷入了某种不良情绪。史黛拉喜欢玩捉迷藏,喜欢躲在干床单后面。德西蕾想了太多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话。史黛拉会冒出来的,她会出现在她们的公寓台阶上,并做出解释。她不会放弃她拥有过的最好的工作,她不会丢掉姐姐不管。德西蕾进入百货公司,缓步走过香水过道,了无头绪。她知道史黛拉在最高的几个楼层工作,但不确定是哪一层。在大厅,她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导览,一名粗鲁的保安员问她要做什么。她支支吾吾,害怕暴露史黛拉,终于被赶了出来。“太显眼了,”厄尔利说,“你得放轻松。你显得太急切,会让人生疑。平静下来。”他们坐在布兰切大厦对面的咖啡馆。她点的意式浓缩咖啡几乎一口没喝,她还在想法拉看见的那个和史黛拉一起的白人。她看上去多么幸福。她不想被找到。德西蕾到底要做什么,把史黛拉拖回她已经不想要的人生吗?“你走进去,要表现得像个他们愿意告诉你事情的人,”他说,“像个总能得偿所愿的人。”“你的意思是,像个白人?”他点了点头。“那样容易一点,”他说,“我没法和你一起去,会暴露你。你就走进去,说要找人,找一个老朋友。别说妹妹,会引起太多追问。就说你丢了朋友的联系方式之类的。放轻松,随便一点,像个无忧无虑的白人女士一样。”于是,她想象自己是史黛拉,不是过去认识的史黛拉,是现在的史黛拉。她推开装饰着巨大黄铜把手的门,走进百货商店。她信心满满地走过香水通道,仿佛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买下其中任何一瓶。她停下闻了几瓶,做用心挑选状。她浏览了柜里的珠宝,扫过精致的手袋,女售货员走近时,她表示自己随便看看。她走进电梯,黑人电梯员盯着地板。她对他视而不见,就像史黛拉可能表现的样子。这一切简单得令她作呕,变成白人只需演得像个白人即可。当她进入第一个办公楼层后,一名白人保安赶来招呼她。她重复了厄尔利的话。轻松,随意,心无旁骛。她说她在找一个过去在市场营销部门工作的老朋友。当然,他未能在大厦名册中找到史黛拉·维涅,但他告诉了德西蕾营销部门的楼层。她乘电梯去了六楼,走进办公室后,她做好了被误认为是史黛拉的准备。但红发秘书只冲她微微一笑。“我在找一个老朋友,”德西蕾说,“她过去在这里当秘书。”“叫什么名字呢?”“史黛拉·维涅。”她环顾了一圈安静的办公室,仿佛说出名字,她就会被召唤出来一样。“史黛拉·维涅。”秘书重复着,转向身后的文件柜。她一边找一边轻念那个名字,除此之外,办公室里只有轻轻打字的声音。德西蕾试着想象史黛拉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的样子,想象她和其他礼貌的白人女孩一起坐在办公桌前。秘书拿着一个文件夹回到座位上。“怕是没有最新地址,”她说,“最后几张圣诞卡都退回来了。”只能提供文件夹中给出的最近的地址,她很不好意思,连声抱歉。史黛拉留在一张卡片上的工整字迹将她指向了马萨诸塞州波士顿。“不是什么大发现,”当晚厄尔利说,“但算是个切入点。”两人坐在坏脾气山羊酒吧的昏暗卡座里,厄尔利慢慢喝着威士忌。他第二天又要去达勒姆执行新工作。此后,他会去波士顿的那个地址,看能不能挖掘出什么线索。她想不出史黛拉怎么会选那座城市,但这不重要。那张纸上的内容为她提供了一直以来无处可寻的新信息。她再次感到对厄尔利的帮助无以回报,不知该如何谢他。喝完酒,她送他回寄宿处。两人登上脏兮兮的台阶时,他把她的手夹在胳膊下面,她没有抽开,她从没进过他的房间。她没喝醉,但房间突然很热。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了。然后,时间变得很慢。他靠在破旧的梳妆台上,等待着。她靠在他身上,手顺势滑过他的肚子。他在皮带处拦住她。“才刚刚开始,”他说,“离找到她还早呢。”他握住她的手,仿佛明白这是两人更进一步的条件。“没事。”她说。“也可能找不到,也可能她已经走了。你明白吧?她停顿片刻。“我明白。”“只要你想,我就一直找下去,”他说,“你说停,我就停。”她挣开手,伸入他的黑色T恤。手指拂过他腹部的疤痕。他在颤抖。“别停。”她说。[1] 参孙(Samson),《圣经士师记》中的犹太领袖,英国作家约翰·弥尔顿(IohnMilton)创作的《力士参孙》中的大力士。参孙不尊重民族传统和父母劝诫,娶了敌对的腓力斯丁女人为妻,并向其透露了自己的弱点,随后参孙被妻子背叛,被敌人俘获,双目失明。最终其复仇成功,与敌人同归于尽。——编者注突如其来的黑色女孩一九七八年秋天,一个深色皮肤的女孩突然从一座地图上不存在的小镇闯入了洛杉矶。她乘坐灰狗巴士[1],一路离开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的两只手提箱在车里吱嘎作响。一个没来历的女孩,无名小卒,其他乘客不会注意到她有任何特别之处,除了黑漆漆的肤色。然后就是很安静。她一直在翻一本破旧的侦探小说,那是妈妈的男友送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读了,她想找出所有错过的线索。司机靠站时,她把书夹在腋下,下车绕着巴士舒展腿脚。她肌肉很紧绷。那位意大利司机看着她,想起在笼中踱步的猎豹。如果知道她是一名跑步选手,他丝毫不会惊讶,男孩般的精瘦身材,一双大长腿。他抽着烟,看她又绕了一圈。多可惜,这双腿,这张脸,那肤色。上帝啊,他没见过这么黑的女人。她没留意到巴士司机在看她。她几乎从不留意任何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即使留意到,她也很清楚人们在看什么。没错,她太黑了,没人能视而不见,她又很高,手长脚长,像她已经十年杳无音信的爸爸。她又慢慢绕了一圈,试图把那本书页卷曲、书脊折断的书翻到刚看过的地方。她从小就喜欢侦探小说。妈妈的男友经常坐在门廊上,一边清理枪支,一边给她讲他的追捕故事。对于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小女孩,这似乎是种奇怪的互动方式,但她早知道厄尔利·琼斯是个怪人。他不是爸爸,却是她生命里最接近爸爸的人。她喜欢看他慢慢拆卸那把枪,并会准备好各种问题问他。他对她说,只要你善于说谎,就几乎能找到任何人。一半的追捕过程都是在假扮别人:扮成老朋友找寻好友的地址,扮成失散多年的侄子找寻叔叔的新号码,扮成父亲查问儿子的下落。总有什么人接近你的目标。即使不得其门而入,也永远有一扇窗为你打开。“没有太多让人兴奋的桥段。”他告诉她,嘴里嚼着根牙签,“多数时候只有电话里轻声细语的老太太。”他把寻找失踪者说得这么轻巧。有一次,她问他能不能找到她爸爸,他没看她,低头刷着枪管内部。“你不会想我找到他的。”他说。“为什么?”“因为,”他说,“他不是个好人。”他当然是对的,但她讨厌他这么笃定。他怎么知道?他都没见过她爸爸。她一直在幻想爸爸会开着他闪亮的别克车来营救她。总有一天,她放学时,爸爸会等在校门口。高高帅帅的爸爸,满脸笑容,冲她张开怀抱。其他孩子都看呆了。然后,他会带她回华盛顿,她会去一个和马拉德天壤之别的地方读书、交友、约会、跑步、上大学,届时,她将不再相信马拉德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一切只是她的幻想。但十年过去了,没有电话,没有信件。最后还是她自己救了自己。她荣获了州锦标赛的400米冠军,又恰巧被大学招生人员看到,堪称奇迹中的奇迹。她拼了命跑啊跑,终于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在巴士站,她站在金属台阶下面,看着厄尔利把她的行李搬上车。外婆取下自己的念珠,挂在外孙女脖子上,妈妈一把抱住她。“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去什么加利福尼亚,”妈妈说,“明明这里就有很好的学校。”妈妈微微一笑,仿佛只是在说笑,仿佛不是在劝裘德留下。她们都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裘德接受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田径奖学金(好像她可能回绝似的),现在,长途车就在眼前,她已经要上车了。“我会打电话的,”裘德说,“还有写信。”“你最好说话算话。”“没事的,妈妈,我会回来看你的。”但两人都知道,她再也不会回马拉德了。她在巴士上摆弄念珠,想象着妈妈也曾像这样乘巴士离开。只是她不是一个人,身旁的史黛拉凝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裘德把破旧的平装书放在膝上,身体靠着单薄的窗户。她从未见过沙漠,它似乎绵延不绝。一英里又一英里,把她的人生越拉越远。他们叫她沥青宝贝。午夜。小黑。泥饼。他们说:笑一个,我们看不见你。他们说:你太黑了,站在黑板前面就看不见人。他们说:我打赌你参加葬礼不用穿衣服,我打赌萤火虫白天会围着你转,我打赌你游泳时像抹了一身油。他们发明了许多笑话,四十多岁时,她还在旧金山的一次宴会上如数家珍地分享了许多个。我打赌蟑螂管你叫老兄,我打赌你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她惊讶于自己居然记忆犹新。她在宴会上强颜欢笑,尽管她并不觉得有任何好笑之处。那些笑话说得没错。她确实黑,深黑色。不,甚至黑得发紫。黑得像咖啡,像沥青,像外太空,黑得像宇宙太初,像世界末日。起初,她外婆希望她远离阳光,给了她一顶大园艺帽,紧紧绑在下巴上,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没法戴着它跑步。但她喜欢跑步,而跑步不可能让她变白。阿黛尔苦口婆心:至少等太阳落山再去跑吧。整个夏天,她都在屋里看书,觉得自己快憋疯时,就在院子里追逐阴影,戴着那顶巨大的帽子,长长的袖子紧贴在汗湿的胳膊上。她不会更黑了,但似乎在马拉德住得更久一点,她就会更黑一点。她是班级照片里的一个黑点,她是礼拜日弥撒长椅上的一块黑斑,她是其他孩子游泳时,徘徊在河岸上的一个黑影。因为太黑,你看见她,就看不见别的什么。一只苍蝇弄脏了一锅牛奶。在教室里,她坐在校队投手朗尼·古多前面,整个学生时期,他都在用纸球砸她。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红褐色的头发盖过脖子,脸上散落着点点雀斑。一个漂亮男孩。每当她想到他在盯着她时,都感觉如芒在背。他撸起袖子,前臂的肤色很淡,棕色的汗毛历历可数。他伸展手臂,揉起纸团,然后,她感觉有东西打在脖子上,后面的男孩开始窃笑。她从不会转过头去。有一次,扬西先生抓了朗尼现行,罚他留堂。她出去时,他在擦黑板,他一边在灰尘中挥舞黑板擦,一边对着她傻笑。回家路上,她一直在回味那一刻。他的表情介于鬼脸和笑脸之间。朗尼·古多是第一个叫她沥青宝贝的人。在她搬到马拉德一个月后,他在教室垃圾桶里捡到一本《野兔大冒险》,他得意地拍了拍封面上闪亮的黑块。“看,裘德。”他说。她震惊于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直到全班哄堂大笑,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取笑她。他因为打扰班级默读而受惩,那本书很快被涨红了脸的老师拿走。但那天晚餐后,裘德问妈妈什么是沥青宝贝。德西蕾正把脏盘子浸入水槽,一时语塞。“只是个老故事,”她说,“怎么了?”“今天有个男生这么叫我。”她母亲慢慢用毛巾擦干手,在她面前蹲下。“他只是想惹你生气。”她说,“别理他。等他玩够了,就消停了。”但他玩不够。朗尼往她的袜子上甩泥点,把她的书扔进垃圾桶,考试时踢她的椅子腿,扯她的发带,她一来就唱“你的我的,黑的裘德”。五年级的最后一天,他在学校台阶上绊倒她,导致她刮伤了膝盖。在厨房桌子前,外婆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用棉球轻轻帮她擦拭血迹。“也许他喜欢你,”外婆说,“小男孩总爱捉弄喜欢的女孩。”她试着想象朗尼握她的手,放学帮她拿书,亲她,甚至用他长长的睫毛蹭她的脸颊。她想象两人去看电影,乘坐嘉年华摩天轮,朗尼伸手搂她。但她只能想象出朗尼在泥泞的水坑里往她身上溅脏水;朗尼在她头上粘口香糖,骂她蠢母狗;朗尼攻击她,直到她嘴巴裂开,眼睛肿胀得闭起来。然后,她爸爸总会在暴怒下冲出门去,妈妈在地板上抽泣,把脸埋进沙发垫。有一次爸爸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妈妈的脸拉到他肚子上,轻抚她的头发。妈妈呜咽着,但没有抽身离开,仿佛他的抚摸安慰了她。不如想象朗尼打她吧。相反的事(柔软的部分)更让她恐惧。在侮辱和嘲笑之前,在嘲讽之前,在泥泞的袜子、被踢的椅子、空空的午餐凳等之前,首先到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叫什么,她从哪里来,为什么来这里。上学第一天,路易莎·鲁比杜从桌子的另一边靠过来问,早上那位和她一起的女士是谁。“我妈妈。”裘德说。不是很明显吗?她送她上学,牵着她的手。还能有谁?“但不是你亲妈,对吧?”路易莎说,“你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裘德愣了一下,说:“我像我爸爸。”“那他在哪儿呢?”她耸了耸肩,虽然她知道答案。她们把他留在了华盛顿。她已经开始想念他,哪怕她还能看见妈妈脖子上的瘀伤,哪怕她还能记起长久以来在她身上见过的各种瘀伤,那些奇形怪状的黑斑。有一次在泳池,妈妈换衣服时突然停下,她盯着妈妈,发现她大腿上有一块褪色的瘀伤。妈妈默默穿回衣服,对裘德说,她决定今天就坐在泳池边看她游。回到家,爸爸用一个吻欢迎了妈妈,裘德意识到,只要努努力,她就可以假装瘀伤来自别处。她与其中一人的关系奇迹般地摆脱了与另一人关系的束缚。比如想起爸爸,她心中浮现的是一个四肢摊开,躺在地毯上翻漫画的人。而不是那个抓着妈妈头发,把她拖进卧室的人。不,那是另一个男人。当碎玻璃被清走,瓷砖上的血迹被擦去,妈妈躲进浴室,用冰袋敷脸,她真正的爸爸又回来了,微笑着,轻抚她的脸颊。“为什么我长得不像你?”那天晚上她问妈妈。她坐在沙发前的旧地毯上,妈妈在给她编辫子,她看不见妈妈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的手停下了。“我不知道。”她妈妈终于说道。“你长得像外婆。”“有时候就是这样,宝贝。”“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问。“我不是说了嘛,”她妈妈说,“我们得在这儿待一阵子。好了,别扭来扭去,让我编完。”她开始意识到一件很快就确定无疑的事:妈妈没有回家或去别处的打算,每次妈妈假装有这样的打算时,都是在说谎。第二天,她独自吃午餐时,路易莎带了三个米色皮肤的女孩来质问她。“我们不信你的话,”路易莎说,“那个人不可能是你妈妈。她太漂亮了。”“她不是,”裘德说,“我亲妈不在这里。”“那她在哪儿?”“不知道。别的地方。我还没找到她。”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史黛拉,那个女人虽然和她也没多少相似之处,但一定是个更好的妈妈。史黛拉不会惹爸爸大发雷霆,令他对她拳脚相向。她不会半夜叫醒裘德,带她上火车,去一座其他孩子都嘲笑她的小镇。史黛拉会信守诺言。她不会一次又一次答应离开,却始终哪儿也不去。“你得看好你妈妈,”她父亲有一次曾警告她,“她还是喜欢那些家伙。”“什么家伙?”她躺在他旁边的地毯上,看他玩抓石子,他的大手在她眼前变得模糊。“她老家的那些家伙,”他说,“你妈妈心里还是有那些东西。她还是觉得高我们一等。”她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她喜欢被当作“我们”中的一员。人们以为被划入某个类别,代表你与众不同。不,这只会让你备感孤独。与众不同代表你不属于这里。上高中后,那些外号已经让她无感,但孤独感让她备受打击。你永远无法习惯孤独。每当她以为自己习惯了,她又会陷入更深的孤独之中。她一个人吃午餐,一个人翻看廉价的平装书。从没有人周末找她玩,从没有人邀请她去卢氏蛋屋吃午餐,从没有人打电话来问她的近况。放学后,她一个人跑步。她是田径队里跑得最快的女孩,换成另一座城镇的另一支田径队,她理应成为队长。但在这座镇上的这支田径队里,她一个人做准备活动,一个人坐田径队的队巴,获得州锦标赛冠军后,除了韦弗教练,没人对她表示祝贺。尽管如此,她依然坚持跑步。因为她喜欢跑步,因为她想让自己擅长一件事,因为她爸爸曾在俄亥俄州立大学跑步。每当系好鞋带,她都会想起爸爸。有时,当她在棒球球员休息区后面跑圈,她会感觉朗尼·古多在盯着自己。她的跑步姿势有种颠簸感,既不优雅也不协调,教练曾尝试纠正,但终于作罢。朗尼可能觉得她的姿势滑稽,或者单纯喜欢笑她:一身漆黑,却穿着白色上衣和白色短裤。跑步时,她觉得自己已经黑无可黑,与此同时,她也从不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白了一些,没那么像个黑人。她穿的金色跑鞋是她在某一个圣诞节求厄尔利送的。妈妈对这个选择不以为然。“你不想要一件漂亮裙子吗?”她问,“一对新耳环?”每年,她都把盒子踢过地毯,似乎连碰都不想碰。“又是运动鞋。”她闷闷不乐地说,看着裘德抽出鞋盒里的纸,“我这辈子也搞不懂,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要这么多运动鞋。”她十一岁那年,厄尔利送给她第一双跑鞋,是从芝加哥买来的白色新百伦运动鞋。第二年,他去堪萨斯州工作,圣诞节没回来。第三年他回来了,像从没离开过一样,又带回一双新鞋,那时她早已习惯他的来来去去,像季节变迁一样规律。“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又来了。”外婆总这么说。她从没叫过厄尔利的名字,永远称呼他“那人”,或直接称呼“他”。她从不赞成女儿与人姘居,尽管厄尔利每次来访的时间太短,根本称不上姘居,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尽管如此,每个厄尔利季节(裘德开始这么看待他的来访)到来时,妈妈总会发生一些变化。首先是房子,妈妈会踩在椅子上扯下窗帘,她会拍打地毯的灰尘,把窗户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是她的衣服:妈妈会拿出一双新丝袜,完成几个月前开始缝制的裙子,一丝不苟地擦鞋,擦到油光锃亮。最后也是最尴尬的部分:妈妈会像个虚荣的女学生一样在镜子前摆弄自己,把长发拨到一边,又拨到另一边,尝试一种新的草莓味洗发水。厄尔利喜欢她的头发,所以她特别注意头发护理。有一次,裘德看见他站在妈妈身后,把脸埋在妈妈的头发里。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成为谁,厄尔利还是妈妈,美人还是爱慕者,这种渴望让她难受,她转身走开了。妈妈从不承认厄尔利季节要来了,但外婆心知肚明。这也是厄尔利季节的特点之一:她和外婆这两个暂时的盟友培养出了明确的忠诚。“到处是男人,”外婆说,“镇上有这么多男人,她就非揪着他不放。”外婆抱怨眼干,布伦纳医生给她开了眼药水。每晚睡前,裘德会把外婆的头架在她大腿上,外婆的一头白发像扇子一样散开,然后,裘德会小心为她的每只眼睛滴上一滴眼药水。“你是不曾看见,”她外婆说,“喜欢她们的男孩乌泱乌泱的。”时至今日,外婆有时说起裘德的妈妈时还会用“她们”。裘德从未纠正过她。她慢慢滴下眼药水,外婆对着她眨了眨眼。", "summary": "双胞胎姐妹德西蕾和史黛拉在马拉德镇长大,她们离开马拉德前往新奥尔良寻找更好的生活。在新奥尔良,她们在迪克茜洗衣房工作。法拉·蒂博多在一家爵士俱乐部工作,因同情她们的遭遇,为他们提供免费住宿。德西蕾邂逅了厄尔利·琼斯,两人互相产生了好感,但厄尔利是黑人而被德西蕾的母亲阻止。厄尔利离开后,德西蕾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史黛拉通过伪装成白人找到了一份秘书的工作,德西蕾认为这是生活所迫,但史黛拉无法承受长期伪装白人的压力,最终选择离开。裘德是德西蕾和萨姆的女儿,她们回到马拉德。德西蕾找了一份服务员工作。一次巧合,萨姆·温斯顿雇厄尔利去寻找德西蕾。厄尔利找到了德西蕾,并对她的经历感到好奇。德西蕾请求厄尔利一起寻找史黛拉的下落,厄尔利答应了。他们去新奥尔良寻找线索,最终在布兰切大厦发现史黛拉可能去了波士顿。厄尔利愿意继续寻找史黛拉,两人感情更加亲近。裘德经历了许多种族歧视和嘲笑,但她一直坚持跑步,赢得了州锦标赛的冠军,获得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田径奖学金,最终前往加州开始新的生活。"} {"context": "“阿莱克丝塔萨,”卡雷苟斯轻声说道,“告诉我们,为什么克拉苏斯今天没有来参加会议。他肯定……我并不确定,但你的确曾要求他不要出席这次会议,对不对?”他的声音已经几乎像是在哀求了。阿莱克丝塔萨看着卡雷苟斯,回想起那段谈话,她的心只是更加狠狠地碎裂开来——那竟然是他们的永别。不要理会我的胡思乱想,也不必有我跟随,抱持你的信念去参加会议吧,我的心。你才是守护者。他们需要听到你的声音。和你相比,我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是一块会让他们感到硌脚的石子。是考雷斯特拉兹自己要求留在圣殿中的。“不。”阿莱克丝塔萨喘息着说道。她在回答卡雷苟斯的问题,也在绝望地想要否认这个似乎无可争辩的事实——这全都是考雷斯特拉兹的计划。卡雷苟斯痛苦地看着红龙女王。“我……也许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是这样,但我还是无法相信,克拉苏斯想要毁灭巨龙一族!我认识的克拉苏斯绝不是这样的!”“也许发疯的并非只有巨龙守护者。”阿瑞苟斯冷笑着说道。阿莱克丝塔萨的心中有一样东西断裂了。她仰起头,发出痛苦的尖啸。凄厉的吼声撕裂了空气,让冻土荒原也随之颤抖。她向上跃起,翅膀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而扇动。她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那颗美丽的同心宝珠。红色巨龙向那颗宝珠直扑过去。阿莱克丝塔萨在最后一秒钟低下头,如同冲向敌人的长角公羊。巨大的龙角撞击在脆弱的宝珠上。在一阵响亮清脆的碎裂声中,同心宝珠变成了千片光点,如同星星雨点般落在下方的巨龙身上。她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巨龙。他们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他们之中最好的一个人却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凶手。现在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蓝龙、绿龙,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同族。他们本来应该更加清楚……她是更清楚的那一个吗?如果这是真的呢?不,不。她的心中不能容纳一丝一毫的这种猜疑。她绝不会有这种念头,否则她就背叛了一直以来都最值得她信任的人。托拉斯塔萨、伊瑟拉和卡雷苟斯飞到她身边,说了一些她听不明白的话。阿莱克丝塔萨在半空中转回身,向他们发动了攻击。他们大惊失色地逃走了。她没有追击。她并不希望再有人流血。她只想让他们给自己一点独处的空间,让她能够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充满了无以言喻,甚至是无法想象的恐怖的地方。她只要再抬头看到龙眠神殿,都会回想起这个时刻。而这一切……是她完全无法承受的。这绝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在崩溃的心灵中,阿莱克丝塔萨只紧紧攥着一个想法:她希望如果自己飞得足够远、足够快,就能逃离出这段回忆。阿莱克丝塔萨的攻击只是因为她过度的愤怒和恐惧,其中并没有丝毫杀意。伊瑟拉、托拉斯塔萨和卡雷苟斯轻易就躲开了。伊瑟拉也同样心痛难忍——爆炸中被毁的许多龙卵都属于绿龙一族,甚至直接产自她的身体。但她知道,这与姐姐经历的劫难完全无法相比。阿莱克丝塔萨失去了配偶、孩子,以及希望。一切都在一声爆炸中烟消云散了。伊瑟拉哀伤地向神殿飞去,内心如铅块一般沉重。她的意识——似乎如同一直以来一样——充满了凌乱的现实与梦境交织成的谜团。巨龙在成群离开。他们都伤心欲绝,怨恨难平。看样子,没有人还想留在这里,尽管在片刻之前,这里还是他们无比珍视的圣地。龙眠联军破裂了,就像他们的标志同心宝珠一样。现在,龙眠神殿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但伊瑟拉并没有离开。她缓缓地围绕神殿飞翔,几乎是以绝对冷静的态度看着这片曾经的圣地。然后,她降落下来,变化成暗夜精灵的形态,用两条腿走过龙眠神殿的周围。到处都是尸体:红色、蓝色、绿色和暮光颜色的巨龙。考雷斯特拉兹用来摧毁五色圣殿的能量仍然以出人意料的活力源源不断地渗出地面。许多郁郁葱葱的植物正穿透白色的雪壳,破土而出。伊瑟拉哀伤地摇摇头。如此生机勃勃的力量,却制造了这样惨烈的灭亡。她弯下腰,手指轻抚过一片细长的绿叶,然后继续着自己漫无目的的行走。她睁着眼睛,却没有注意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曾经竭尽全力想要把自己见到的残缺景象告诉其他巨龙,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想要让其他巨龙明白她所见到的事情,他们也必须沉睡并在梦中渡过数万年的时间。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才刚刚醒来,还无法完全理解自己在梦中所见到的一切。伊瑟拉知道,自己没有疯,并且知道其他巨龙应该也都清楚这一点。但她的确能够理解失去理智的感觉。暮光审判。她在会议中提出了这件事,想要警告巨龙们对这件事多加提防。但她的警告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一点闪光的碎片……某种伊瑟拉所不知道的东西被迅速地扫走了,就像是勤勉的仆人用扫帚清理掉了一块碎陶片。那是……伊瑟拉咬住了下唇,努力思考着。那是巨龙族群将会面对的最艰巨的一场挑战。但她却还不知道与他们作战的敌人到底是谁。敌人也许很快就会出现……或者可能还会继续潜藏许多个世代。这与死亡之翼的回归有关系吗?肯定有关系……或者没有关系?世界的崩碎本身就已经是艾泽拉斯发生的最可怕的事件之一了。她该怎样说服其他巨龙看清危急的现状?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危机藏在哪里。伊瑟拉不由得满怀气恼与沮丧地发出一声叹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有许多碎片依然不见踪影的拼图,但有一块核心碎片。必须先找到它,才能让其余的碎片逐次就位。这是一块非常奇异,绝对令人意想不到的碎片。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找寻这块碎片。她只知道,他一定会是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伊瑟拉曾经见到他飘入又飘出自己的梦境。她本以为自己明白他在万事万物中所扮演的角色。但现在,某种感觉——某种伊瑟拉还无法完全理解,却又无比笃定的内心感觉正引领她渐渐相信,她并没有完全看到他对艾泽拉斯作出的贡献。他不是一头龙,但他打心底里对龙类充满了兴趣——这一点,甚至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双脚跨过了许多世界,却并不打算占有、统治或摧毁它们。他是独一无二的。伊瑟拉侧过头,任由寒风吹起她绿色的长发。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成为全部拼图的核心。在这幅拼图中,就连能力无可取代的守护者们也不是独一的。从一开始,当泰坦们来到这里,构建出艾泽拉斯的时候,守护者就有五个。现在的守护者还有四个,但很快,第五位守护者又会出现——蓝龙会找到办法,选出能够统率他们的领袖。但他的存在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世上只有一个萨尔。萨尔久久无法入睡。阿格娜正在他身边的毛皮上打着小呼噜,而他则一直无法让心思平静下来。他平躺着,眼前只有那片权作棚屋房顶的蒙皮。最后,他终于站起身,穿上衣服和斗篷,走出屋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抬头望向夜空。至少,在天空闪烁的星星还是平静的。还有那两颗月亮——白色女士和蓝色孩童。死亡之翼带给艾泽拉斯的狂暴灾难并没有能影响到它们。此时此刻,大漩涡周围的元素状态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加疯狂。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开始迈开大步,心中却想不出哪里该是自己的目的地。他只想向前走,一个人在沉默中前行。也许这样能让他平静下来,让他最终得以安睡。在大地之环施法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与兄弟姐妹的争吵,尤其是和阿格娜的争执——这些都在动摇他对自己的信心。他怀疑他们才是正确的。自己在这里真的有意义吗?他放弃了一切来到这里,但看起来他不但没能起到好的作用,反而对兄弟姐妹们造成了干扰。今天的施法他就没有参加。当其他人耗尽精力终日奋战的时候,他却只能“休息”。这让他感觉到耻辱和痛苦。他的喉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他不愿相信阿格娜是对的——他只是躲藏在酋长的面具后面,是一个部落的“萨尔”,责任就是他的主人。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当前的工作中?“我到底是怎么了?”他大声地自言自语道,将硕大的绿色拳头狠狠砸在手掌中。“关于这一点,”一个轻柔的女性声音传入萨尔的耳中,“我也不知道答案。不过也许我能给你一些提示。”萨尔惊讶地转过身。几步之外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影。因为被斗篷包裹住了全身,萨尔只能看出她是一名女子,而她的面孔完全被兜帽的阴影遮盖住了。萨尔也不认得这个声音。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毛,想知道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也许我应该听一听你的提示。”萨尔略一点头,表示问候,“我叫萨尔。”“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女子的声音如同乐韵一般优美动人,仿佛有催眠的魔力。萨尔眨眨眼。“来找我?为什么?你是谁?”“这一点……很难解释。”女子略歪过头,仿佛在倾听某种萨尔完全听不到的声音。“很难解释你的名字?”“哦,这个嘛……不。这大概可以算是另一个挑战。你要知道……我有一个小任务要你完成,萨尔。”萨尔发现自己心中的兴趣远比恼怒要多。“一个任务?要交予大地之环的任务吗?”“不,是关于那些村民的。”“那些村民?”“在菲拉斯。那里也许只能算一座营地。它被称为……”女子咯咯地轻笑一声,仿佛这是一个很私密的玩笑,“梦游者栖地。那里正在承受着苦难。土地在受难,见到过无数次日升月落的古老树林在受难,还有居住在树林附近的德鲁伊同样在受难。那里的元素失去了控制,就像在这个饱受创伤的可怜世界中其他许多地方一样。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元素们势必将摧毁那个村庄。只有能够与元素交谈,抚慰它们重归和谐的萨满能够拯救那里。”萨尔的兴致消失了。他怀疑这个女人真的是在和他开玩笑,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玩笑。“那么,就让那个村庄的萨满做这件事好了。”萨尔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那里没有萨满。那个村子太小了。那里只有德鲁伊。”陌生女子说到这里就住口了,仿佛已经解释完了一切。萨尔深吸了一口气。这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算是萨满学徒也能处理好这种问题。为什么这名女子找到他,只为了这样一个任务。对此,萨尔不知道,也毫不关心。“这里还有其他萨满能做好这件事。”萨尔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竭力表现出礼貌的态度。如果这是大地之环某种奇怪的试炼,他可不想莽撞地陷入愤怒,无论这个可疑的女人是多么让他气恼。女子用力地摇摇头,迈步向萨尔走过来。“不,”她显得非常真诚,“其他人不行。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事情变得越来越荒谬了。“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一个任务?”她的面孔依然被遮在阴影里,但烁烁放光的眼睛照亮了那副甜美却又神秘的微笑。她是一名暗夜精灵吗?“也许这样能让你明白。”还没等萨尔开口,女子已经升到半空中——任何真正的精灵都不可能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她伸展双臂,抬头仰望天空,斗篷从身上落下。她的身体开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发生变化,刚刚的暗夜精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辉煌优美的巨龙,俯视着萨尔。巨龙不急不缓地拍打着翅膀,稳稳地落回到地面上。“我是伊瑟拉……觉醒的伊瑟拉。”萨尔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这个名字。伊瑟拉,翡翠梦境的守护者。万世以来,她都在睡梦之中。现在她却醒来了。看样子,这场大灾变改变了许多事情。“去做这件事吧,萨尔。”伊瑟拉说道。她的声音依然令人感到喜悦,同时却也更加深沉,在她的巨龙形态下产生了更多共鸣。萨尔几乎立刻就要回答:是的,当然。但不久前的失误依然是他内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伊瑟拉的要求似乎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任务,但翡翠梦境的守护者肯定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情来找他。萨尔相信他们现在谈论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现在,对于任何重要的任务,他都没有信心能够去完成。“伟大的伊瑟拉……是否能给我一些时间进行考虑?”伊瑟拉看上去很失望。“我本希望你会答应下来。”“那里……只是一座小营地,对不对?”守护者失望的表情变得更加明显了。“是的。那是一座小营地,这只是一个小任务。”羞愧让萨尔感到面颊一阵发热。“不管怎样,我只能对您说:请到天明时分再来,那时我会给您一个答复。”伊瑟拉叹了口气——那可真是一声洪亮的叹息,却又哀婉得让人想要潸然泪下。萨尔从她的气息中嗅到了青草和春日薄雾的清新味道。然后,觉醒者伊瑟拉点点头,向前方跃去,振动了几下翅膀,便消失无踪了。萨尔重重地坐在了地上。一位巨龙守护者刚刚向他提出了请求,他却要守护者明天再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有……他将头放在手掌中,用力按着太阳穴。本来很容易的事情现在却变得这样困难,实在是太困难了。他的头脑很不清晰。看样子,他的心也完全乱了。他感觉到……失落和犹豫。自从昨晚与阿格娜吵过架之后,萨尔就几乎没有和别人说过什么话。但现在,当他一个人坐在地上,身边只有月亮和星星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需要她。阿格娜拥有他全不具备的睿智和眼光,虽然最近他发现自己常常不喜欢她的话。但要让他决定答应一位守护者的请求,他需要有人能支持他。如果刚才阿格娜在身边,他也许立刻就能向伟大的守护者说出“是”或者“不”。他慢慢站起身,回头向棚屋走去。“月亮有给你指引吗?”阿格娜在棚屋的阴影中轻声问道。萨尔不由得一阵自责——他应该知道,不管自己的动作有多么轻巧,肯定还是会吵醒阿格娜的。“没有。”他说道,“其实……这里有一个萨满想要问你一些事。”萨尔等待着阿格娜尖刻的回应,但他听到的只是毛皮摩擦的窸窣声。阿格娜坐了起来。“我在听。”萨尔坐到爱人身边的毛皮上,低声向她讲述了刚才自己的遭遇。阿格娜静静地听着,完全没有打断萨尔的讲述,只是偶尔有几次睁大了眼睛。“这感觉上……几乎可以算是一种侮辱。”萨尔最后说道,“这是一个很小的任务。我却要因此而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亟须我的帮助的地方。这样做只是为了拯救菲拉斯的一个小村子……”萨尔摇着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试炼,还是一个陷阱,或者其他什么。我完全看不明白。”“你确信那真是伊瑟拉?”“那是一头巨大的绿龙。”萨尔不由得提高了嗓音。然后,他重新放低声音说道,“我……觉得那应该是她。”“无论是试炼还是陷阱,都不重要。是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任务也不重要。如果是伊瑟拉向你提出请求,你就应该去,萨尔。”“但我在这里……”阿格娜用自己的手掌按住了萨尔的手。“现在这里并不需要你。我们在这里的工作,你帮不上忙。你看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全都看到了。这时你留在这里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无论是对大地之环,对部落,对我,还是对你自己。”萨尔的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但阿格娜的语气中没有轻蔑,也没有怒意。实际上,她的声音比萨尔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就像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一样。“高尔,我的爱。”阿格娜继续说道,“去完成这个任务。服从守护者的意愿,不要在意这是一件大事还是小事。去吧,无论在那里遇到了什么,都记得要回来。”她露出一个揶揄的微笑,“难道你在启蒙中什么都没有学到吗?”萨尔回想起自己在加拉达尔的启蒙仪式。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穿上了朴素的长袍,被教导一名萨满的平衡与自豪正是来自于他的谦卑。拒绝守护者的要求,这绝不是谦卑的表现,他非常清楚这一点。萨尔深吸一口气,屏息静坐了一会儿,才将这口气缓缓地呼出。“我去。”暮光教父看到红龙、蓝龙和绿龙这么快就四散纷飞,却感到有一点失望。他本以为他们会集结在一起,准备再战。不过,这反而让他的任务更加容易了。自然,教徒们对他的崇拜也只会更甚于以往。他们已经对他唯命是从了。总之,这是一件好事,尽管缺少了通过艰苦奋斗之后取得胜利的那种甘美味道。他和那名少女一同看着这些巨龙飞走。有些龙只是孤身一个,有些成双结对,也有的组成小群。现在,除了直接听命于他的暮光龙以外,战场上只剩下了了无声息的尸体。他已经派遣自己的副官们去召唤他的追随者。现在,暮光教徒都聚集到了他所在的山峰脚下,在寒风中打着哆嗦。他的追随者来自于各个种族:兽人、巨魔、人类和暗夜精灵——艾泽拉斯的各种族几乎齐集于此。但所有这些不同的生灵却对他显示出完全一致的崇敬与迷恋。“我们漫长的征途早已开始,而我们还看不到它的尽头。但至少,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地方,让我们能够暂时停下脚步、聚集力量,变得更加强大。龙眠神殿曾经是龙族团结的象征,是他们强大力量的体现。据说,它是由泰坦亲自建造的。巨龙一直将它视为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今天,我们亲眼看到龙族将它抛弃——为首的正是他们的两名守护者。现在,现在只要我们愿意,这里就会成为我们的家园。这个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古老地方,以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欢呼声从千百个喉咙中爆发出来。暮光教父高举起双手,接受了信徒们的一波礼拜。“这里已经有一部分残破了,这很适合于我们。”当骚动逐渐平息下去之后,他继续说道,“我们带来的是一切的终结。即使在我们取得辉煌胜利的时候也是如此。现在……让我们接收这份胜利的果实,让它为我们所用吧。”一头一直在天空中盘旋的暮光巨龙这时驯顺地降落在地上,如同一只乖巧的宠物,在暮光教父面前伏低身子,将浅紫色的腹部贴到冰冷的岩石上,让暮光教父能够轻易爬上她的脊背。暮光教父迈步向前,那根锁住女孩的锁链被拽紧了。他转过身,神色显得有些惊讶。那个女孩并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看着趴伏在眼前的巨龙,目光中混杂着憎恨与同情。“好了,好了,亲爱的。”暮光教父慈祥的声音中渗透着嘲讽。“不要磨磨蹭蹭的。不过……”他从兜帽下面露出一丝冷笑,“我猜,这不是你想象中回家的样子,对不对?”克莉苟萨,玛里苟斯的女儿,阿瑞苟斯的姐姐。她的视线从那头暮光巨龙转向暮光教父,一双蓝色的眼睛在轻蔑中眯起。自始至终,她都保持着冰冷的沉默。到达龙眠神殿之后,克莉苟萨发现来到这里的并非只有暮光教父一拨人马。在她的下方,一架足以容纳数十个人的庞大雪橇正穿过雪原,迅速向龙眠神殿靠近。拖曳雪橇的是一群白色的雪落麋鹿。它们的体力显然都已经接近极限了。就在克莉苟萨眼前,一头麋鹿颓然栽倒在地上。雪橇停了下来,四名暮光之锤的侍僧跳下雪橇,解开了那头可怜的牲畜,用另一头麋鹿替换下它。精疲力竭的麋鹿被拽着缰绳,半走半爬地离开了自己的同伴。当它再一次跌倒下去,哀求般扬起头时,一名侍僧挥了一下手,几个兽人也从他们高大的黑狼坐骑上跳下来。那些狼都顺从地等待着,眼睛紧盯着自己的主人们,直到他们下达了命令。群狼整齐划一地跳起来,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那头无助的麋鹿。在拼命挣扎的麋鹿身下,光洁的白色雪地突然泛起了一片血红。麋鹿的哀鸣很快就被狂野的狼嗥淹没了。克莉苟萨向一旁转过头。毫无疑问,这样的处置方式要比将这头可怜的麋鹿抛弃在冻土荒原中,任由它被冻死仁慈得多。而且狼也需要食物。至少,它们都是服从自然规律的无辜生物,和他们的主人截然不同。她将注意力转回到雪橇上。一大块帆布覆盖着雪橇顶部,只能看出雪橇上装载的是一件巨大笨重的物体。克莉苟萨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它的形状让她不由得感到……“好奇吗,亲爱的?”暮光教父提高了声音,好压过身下巨兽拍动翅膀鼓起的风声,“等时机一到,一切都将昭然于天下。这正是我们来到此处的目的。你应该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聪明人绝不会只设计一个方案。”他的声音让克莉苟萨感到不寒而栗。暮光巨龙载着她,稳稳地向高处的龙眠神殿飞去。克莉苟萨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逐渐从她的视野中消失的那架雪橇。如果雪橇上的货物就是暮光之锤的“另一个方案”,她绝对不会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暮光教父下了龙背,在龙眠神殿的嵌花地面上站稳。现在,这片地面上到处都是猩红的龙血和同心宝珠的细小碎片。克莉苟萨则继续保持着岩石一般的沉默。暮光教父将克莉苟萨的锁链交给一名侍僧。他们全都知道如何控制这头巨龙:只要用某种简单的方式拽一下,施加一定的力量,就会造成深入骨髓的剧痛。这根锁链还能阻止她变化成自己的真正形态——那要比人类女性的形态难控制得多。“确保她安静地待着,但不要只为了有趣就伤害她。”他对那名巨魔吩咐道。巨魔看上去很是失望。如果克莉苟萨受到太多折磨,也许就会变得对疼痛不那么敏感。巨魔牵着克莉苟萨走到一根柱子旁,强迫她坐在地上,然后就站在那里,等待着暮光教父的下一步命令。暮光教父从斗篷下面拿出一颗小圆球,几乎是带着虔敬的神情将它放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那颗圆球立刻开始脉动,闪耀起黑暗的光芒,仿佛里面有一团黑雾在沸腾。突然之间,小球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内部强大的能量,碎裂开来。那团黑雾——不,不,不是黑雾,而是一股浓烟。它的气味辛辣,里面不断地闪动起橙红色的灰烬光亮。黑烟一直向上翻卷,变成一片比夜幕更黑,绝不属于自然存在的乌云。乌云依旧在剧烈地涌动着,直到最终显现出一个形体——两只凶恶的橙黄色眼睛瞪着暮光教父,里面流动着仿佛液体的火焰,射出的光芒又好像要将暮光教父刺穿。随后出现的是一副巨大的上下颚,看上去是用乌黑的金属铸就。黑色的下颚微微张开,就如同露出一个疯狂的、狡诈的微笑。克莉苟萨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死亡之翼!暮光教父跪倒在圆球面前。“我的主人。”他谦卑地说道。“你成功了?”死亡之翼直接问道。深厚的嗓音震撼着整座神殿,声波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身体,仿佛他真的来到了这里。“从……某种角度上讲,应该是。”暮光教父答道。他在竭力抑制着自己微弱的口吃。“我们将包括阿莱克丝塔萨和伊瑟拉在内的巨龙都赶出了龙眠神殿。我为暮光之锤教派攻占了这个地方。现在,这里已经是您的堡垒了,伟大的主人。”那双疯狂的大眼睛眯了起来。“这不是我的计划。”死亡之翼嘶声说道,“我的计划是摧毁那些龙,而不仅仅是占领神殿。你没能完成计划!”“这……这的确是事实,主人。计划遭遇了……挫折,因为出现了某种我们不可能预见到的因素。”他迅速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死亡之翼只是在沉默中倾听着,那种气势肯定要比他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要可怕得多。虽然形成他影像的黑烟还在不住翻涌,但现在他的面容已经变得非常清晰,甚至就连他残破的火焰翅膀的拍打声也隐约可辨。暮光教父的陈述完结之后,神殿上只剩下了漫长而令人不安的寂静。死亡之翼略歪过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这依然没有改变任何事,你失败了。”在寒风的吹袭中,暮光教父的脸上还是渗出了汗水。“我们的确未竟全功,伟大的主人,但也绝不是失败,只是一次暂时性的挫折。而且这一变故还有可能造成更好的结果。毕竟巨龙们因此而分崩离析,生命缚誓者——您最大的敌人显然已经心智失常了。”“这和你的失败都没有关系。”死亡之翼发出隆隆的吼声,“你要立刻另找办法,实现我的目标。否则我就再找一个将军替换你,一个不会在这种重大事件上辜负我的人。”“我……明白,伟大的主人。”暮光教父的眼神向克莉苟萨闪动了一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转回头看着死亡之翼。“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条件已经成熟,我会立刻展开行动。”“不要想打断我,低等生物。”死亡之翼吼道。在那双凶狠的龙眼注视下,暮光教父感觉到自己的面色一定像死人一样苍白。“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伟大的主人。我只是渴望着能够侍奉您。”“当我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侍奉我。但在那以前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吗?”暮光教父只能点头。尽管死亡之翼在因为被打断而发怒,但他又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继续说道:“也许……我又有了一个新的障碍。我本以为,只要你、暮光之锤教派和我们所寻求的那股力量联合在一起,就能一举粉碎龙族。我本来一直在期待着这样的胜利。你告诉我,伊瑟拉逃跑了。你不应该放她逃走。”“主人?”暮光教父禁不住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因为你,她还活着。”死亡之翼发出了咆哮,“因为她还活着,她才有机会和一个注定会与我为敌的人建立联系。这个人的介入有可能会倾覆我胜利的天平。”死亡之翼的话让暮光教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觉醒的伊瑟拉到底干了什么?她召唤来了什么人?还是什么力量?死亡之翼对此深感忧虑——这已经足以让暮光教父五内俱焚了。暮光教父蠕动着干哑的喉咙,努力说道:“和她结盟的会是谁?”“一个低等生物。”死亡之翼用苛烈沙哑的声音说道。暮光教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得真切。“什么?但一个……”“一个兽人!”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这四个字已经告诉了暮光教父他需要知道的一切。很久以前,死亡之翼就曾经警告过他这个兽人的存在。他本来是低等生物之中最低贱的,却会向死亡之翼发起挑战,甚至有可能击败死亡之翼。只是没有人曾经真正在意过这个警告,暮光教父更是不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而现在,暮光教父只想摆脱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主人,众所周知,预言本就是神秘莫测的。您是强大的死亡之翼,这个世界都已在您的脚下四分五裂。我们的敌人是巨龙,不只是巨龙,而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们!只有那些足够强大的生物才有资格与我们为敌,而不是那些吃土的兽人。无论怎样强壮有力的兽人,都不能与您相比。”“这个是不一样的。他一直都与众不同。他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足以应对各种问题。他和龙有着不同的想法和视角……正因为如此,他很有可能会拯救他们。”暮光教父仍然对此表示怀疑,但他不敢让这种情绪显露出来。“请告诉我,这个短命的敌人具体的身份,我的主人。这样我就能将他毁灭。”“你要做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毁灭。你必须彻底抹杀这个名叫萨尔的兽人。否则他就将毁灭我们,毁灭的干干净净!”“我发誓,一切将如您所愿。”“当然。”死亡之翼表示同意,“这件事必须做好。现在,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教父。”他露出一个可怕的、龙类的微笑——打开的下颚中显露出一簇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锋利长牙。“不过,不必感到绝望,我可以帮你一把。但要记住,也许我有着漫长的寿命,但我并没有无尽的耐心。等到有好消息的时候再和我联系。”形成死亡之翼影像的烟尘开始消散,再一次变成了盘旋的黑雾。慢慢地,它落回到地面上,重新凝聚成为一颗黑球。片刻之后,就连这颗球的黑色光泽也消失了。它又恢复成一颗小水晶球的样子。暮光教父紧皱眉头,将这颗水晶球收好,站起身。“你以为想让你的阴谋得逞很容易。”一个清澈的女性声音响起,“你以为你那个庞大臃肿、复杂过度的方案必定能取得成功。现在,你的主人说了,你已经没有时间来除掉这个萨尔了。现实是变幻莫测的,暮光教父,你只是在愚弄你自己。你的胡须已经尽数变成了灰色。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继续侍奉他了。你不会赢的。”暮光教父转向那个锁链中的女孩,向她走过去。女孩带着挑衅的眼神看着他,而他也只是久久地盯着她。“愚蠢的小爬虫。”他最后说道,“对于我的计划,你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萨尔只是一只跳蚤,很快就会被捏成你想都想不到的样子。来吧,”他伸手接过了锁链,“我有些东西要让你看。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在愚弄自己……还是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牵着克莉苟萨走到圆形小广场的边缘,向下一指。那架神秘的雪橇这时已经来到龙眠神殿脚下。完成任务的雪落麋鹿从雪橇上被解下来,成为狼群的食物。那些饥饿的食肉兽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任务:除了骨头以外,麋鹿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侍僧们全都仰着头,等待着他们崇敬的教父下达命令。暮光教父举起一只手,猛地挥下,身披黑袍的教徒们立刻拽下了覆盖雪橇的帆布。克莉苟萨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恐惧中用手捂住了嘴。那架巨大的雪橇上装载的是一头巨龙的尸体。但他又和一般的龙类不同。他非常巨大,甚至比巨龙守护者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的样子非常丑恶骇人。暗淡无光的鳞甲呈现出一种难看的紫色,就像苍白皮肤上的淤伤。最让克莉苟萨感到恶心和恐怖的是,他畸形的脖子上不只是有一颗头颅。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以人类的眼睛,克莉苟萨还是能分辨出这具龙尸一共有五颗头,颜色各不相同——红色、黑色、金色、绿色和蓝色。克莉苟萨很清楚那是什么。“一头多彩龙。”她用窒息般的声音说道。多彩龙是一种可憎的生物,一种违背了一切自然规律的邪恶造物。这种畸形的怪兽由死亡之翼的儿子奈法利安一手塑造而成。那是一头几乎像他的父亲一样邪恶的强大黑龙。他妄图创造一种全新的龙类,拥有其他全部五种龙族的力量,能够摧毁其他一切龙族。他的实验遭遇了惨败。许多幼龙在孵化之前就死了。大部分活着出壳的幼龙状况也都极不稳定,存在着各种畸形。只有极少数几头多彩龙在扭曲的魔法作用下,活到了成年。现在克莉苟萨眼前的这头龙肯定是一头成年多彩龙。只是他丝毫没有能动弹一下的可能。“我还以为他们根本活不了多久。不管怎样……这头龙也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要害怕一具尸体?”“哦,克洛玛图斯的确是死了。”暮光教父神情自若地说道,“现在从技术角度来说,的确是如此。但他会活过来的。他是奈法利安最终的实验成果。相信你也知道,奈法利安经历过很多失败,但努力和失败正是经验最重要的来源,不是么?”他的灰色胡须分开,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克莉苟萨则只是用充满厌恶的目光盯着他。“克洛玛图斯的身上集中了奈法利安在无数次试验中积累的一切知识。”暮光教父继续说道,“但不幸的是,奈法利安还没有来得及在克洛玛图斯身上激发生命的火花,就被杀死了。”“没有什么事情能好过奈法利安被杀掉。那个怪物!”克莉苟萨喃喃地说道。暮光教父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听到这个消息你也许会感到惊讶——就像你面前这个即将品尝到生命滋味的造物一样,他的创造者已经先一步活转过来。是的,奈法利安回来了……至少从某种角度来说是这样。他现在是一个亡灵,但无疑相当活跃。而对于克洛玛图斯来说……我有另一个计划。”克莉苟萨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暮光教父。“所以说……这个东西……就是你做这许多事情的原因?”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你要让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怪物得到生命?”“好了,克莉苟萨!”暮光教父带着嘲讽的意味责备道,“你应该表现出更多的敬意。也许,你在这个任务中将要充当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克莉苟萨睁大了眼睛。“不……不要再有什么实验了……”暮光教父俯下身,贴近她,将手中的锁链递给那名急忙站直了身子的巨魔侍僧。“你要明白,亲爱的。”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温和,“唯一快没有时间的人……就是你。”从大漩涡前往菲拉斯的旅程漫长而艰辛。萨尔本打算像他承诺的那样,给伊瑟拉一个答复。但他再没有见到绿龙守护者的影子。一开始,他感觉到困惑和气愤,随后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惭愧。毫无疑问,伊瑟拉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务需要处理,不可能一直等待一名普通萨满的回答。他被要求完成这个任务,而且他已经接受了,他就应该现在启程去完成它。不过他毕竟还是希望伊瑟拉能够想到留下一头绿色巨龙,让他可以尽快到达目的地。伊瑟拉并没有这样做,于是他只得利用双足飞龙、船只和座狼作为自己的脚力。伊瑟拉告诉过他,梦游者栖地就位于高大的双塔山一座主峰的脚下。他骑着自己忠诚的丛林狼雪歌,沿两旁草木丛生的道路一直向前疾驰。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与他成年后回到的洛丹伦那种温和的气候和奥格瑞玛的干热天气都不一样。他觉得自己的体力也被这种高温多水的空气融化掉了。他首先是嗅到,然后看见了远方升起的烟尘,便急忙催促座狼加快速度。那种刺鼻的臭气和菲拉斯浓密茂盛的绿荫显得格格不入。随着向目的地的迅速靠近,萨尔在得到这个任务时对伊瑟拉产生的愤恨和气恼也荡然无存了。这里的居民,以及这里的德鲁伊陷入了很大的麻烦,他们需要救助。无论绿龙守护者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肯定希望萨尔能够成为这些人的救星。萨尔责无旁贷。他绕过一个转弯,营地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眼前的情景让萨尔急忙勒住了坐骑。猫头鹰的雕像……古老的废墟……一座月亮井……“暗夜精灵。”他高声地自言自语着。伊瑟拉只提到了“德鲁伊”,她显然忘记了一个小细节——居住在梦游者栖地中的不是牛头人德鲁伊,而很有可能是与兽人敌对的暗夜精灵德鲁伊。这是一个陷阱吗?萨尔曾经是联盟的囚徒,一个没有自由的“货物”,因为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恩人,他才能够成为自由人。萨尔下了坐骑,抬手示意雪歌等在原地。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缓步向那座营地靠近,想要探察一下营地中的情形。就像伊瑟拉对他说过的那样,梦游者栖地的确很小。而且看样子,营地中空无一人。也许这里的居民都赶去扑灭不远处的火灾了。先祖在上,现在萨尔离营地已经足够近了。他甚至能看到营地对面的几棵树。营地之中只有几座深紫色的旅行大帐篷。就像觉醒的伊瑟拉告诉他的那样,这里的那片小树林看上去一定已经非常古老了。萨尔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这里元素的愤怒与焦躁。这种剧烈的动荡几乎在冲击着萨尔的神经。他的眼睛更是被烟气熏出了泪水。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萨尔感觉到某种锋利尖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颈,他的身子立刻僵住了。“慢慢说话,兽人。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来找猛禽德鲁伊的麻烦。”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语气相当严厉,听上去没有任何容许辩解的余地。萨尔骂了自己一句。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元素的痛苦上,对周围的变化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不过,至少这个精灵还能让他说话。“我被派到这里来帮助你们。”萨尔说道,“我是一名萨满。如果你愿意,尽可以搜查我的包裹,你会找到我的图腾。”背后的人冷哼一声。“一个兽人,来帮助暗夜精灵?”“一名萨满,来帮助你们安抚和治疗愤怒的大地。”萨尔说道,“我是大地之环的一员。现在部落和联盟都在竭力寻找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德鲁伊的塞纳里奥议会不也和大地之环一样吗?我的包裹里有一只装着图腾的口袋。如果你愿意,尽可以去找找看。我只请求你能让我帮助你们。”戳在他后颈的锋刃移开了。但萨尔并没有愚蠢到要发动反击。他身后肯定不止一个精灵。感觉到毁灭之锤从自己的背上被取走,他的肌肉再一次绷紧了,但他依旧没动一下。有两只手在摸索他的行囊,取走了他的图腾口袋。“的确是图腾。”一个男性声音说道,“他还带着祈祷念珠。转过身来,兽人。”萨尔依言慢慢地转过身,两名暗夜精灵紧紧地盯着他。其中一人显然是一名哨兵,有着绿色的头发和紫罗兰色的皮肤。另一个人是男性,剃光了胡须,绿色的头发在头顶上被结成发髻。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丰润的深紫色,一双眼睛闪烁着金色的光晕。两个精灵全都是满脸的汗水和泥垢,显然是刚刚救火回来。更多的暗夜精灵也正在向这里靠近。他们的脸上全都显露出谨慎却好奇的神情。那名女性精灵正在审视萨尔的面孔。然后,她似乎是认出了萨尔。“萨尔。”她难以置信地说道,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毁灭之锤,又抬起头看着萨尔。“部落的酋长?”另一个精灵问道。“不,不再是了。至少传闻说他已经不是了。”女精灵回答道,“我们听说他消失不见了,离开了酋长的位置。他到底去了哪里,哨兵们一直都没能得到相关情报。我是艾琳娜·柳芽,暗夜精灵哨兵。这位是戴沙林·绿歌,猛禽德鲁伊。我曾经因为外交活动去过一次奥格瑞玛。”艾琳娜一直高举手中的长刀,做出防御的姿势,现在她终于把武器放低了。“没想到像你这样重要的人物竟然会来到我们这个小营地,是谁派你来的?”萨尔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本希望能够不必对自己的任务多做解释。“你们听到的传闻是真的。我离开了酋长的位置,为的是治疗艾泽拉斯在这场大灾变中所遭受的伤害。在大漩涡,我曾与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一同施法,之后觉醒的伊瑟拉找到了我。她告诉我梦游者栖地所遭受的灾难。你们没有萨满能够与狂躁的元素进行沟通。所以,你们急需帮助。”“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事?”艾琳娜问。“我相信。”戴沙林说道。艾琳娜转过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萨尔还是酋长的时候,就以持重稳健而著称。现在,他加入了大地之环。也许真的是觉醒者派遣他来到这里。”“一头巨龙。”艾琳娜语带讽刺地说道,“恕我直言,还不是一头普通的巨龙,而是翡翠梦境的伊瑟拉。而他的背上还扛着毁灭之锤。”“还有谁会比觉醒者更想要援助德鲁伊?”戴沙林说道,“而且毁灭之锤正是萨尔的随身武器,不是么?他可以带着它去任何地方。”哨兵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另一个刚刚走过来的暗夜精灵。这个精灵的一头绿发松垂在背后,下巴上留着一部短须,饱经风霜的面孔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萨尔。“这是你的营地,特拉隆。”艾琳娜满怀敬意地说道,“告诉我们,你打算怎样做。他是一个兽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也是一位萨满,所以,他是元素的朋友。”特拉隆回答道,“现在元素已经陷入狂乱,所以我们更不能拒绝它们的朋友。大地之环的萨尔,让我们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来吧。”萨尔跟随特拉隆走上靠近火场的山丘。营地周围的树木幸运地没有被火焰吞噬。萨尔能够看出来,这些树都浸透了水。地面上所有的小灌木都被剪除干净,只有古老的大树还存留着。眼前的景象让萨尔感到心痛。许多大树也被严重烧伤,显然是难以存活了;另外许多树刚刚被火燎过。愤怒而凶猛的大火蔓延得十分迅速,整片树林都危在旦夕。萨尔回想起那场遍及奥格瑞玛的大火,接着立刻从口袋中拽出火焰图腾,向前迈出一步,一双赤脚牢牢地插在肥沃的土壤中。他向天空举起双手,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和心灵向远方伸展开去。火焰之灵,是什么让你们如此困扰?让我帮助你们。你们在伤害古老、罕见、不可取代的生灵。请让我帮助你们脱离这场灾难,让你们再度成为会呼吸的生灵获取温暖的源泉。元素的回应中带有一种怪异的冷酷。这与数个月亮轮回之前,差一点毁掉奥格瑞玛的那颗火星中所包含的黑色怒意非常相像。而这个元素的性情中还有着某种决心。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火焰有净化之责,这一点你很清楚,萨满。火焰会净化不洁之物,让污浊回归大地,新陈代谢,循环往复。这就是我的责任,萨满!萨尔依旧紧闭着眼睛猛然抽搐了一下,仿佛遭受了重重一击。你的责任?当然,你需要选择你的责任,火焰之灵。而这些大树又发生了什么,让你认为它们需要被净化?它们生病了么?在传染瘟疫?还是遭受了诅咒?我要净化的不是这些。火焰元素在萨尔的心中承认道。那又是为什么?告诉我,我会尽力去理解。火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突然变得更加炽热明亮。萨尔不得不转过脸,躲开迫人的热气。它们……很困惑。它们出了问题。它们所知道的,它们却不明白。必须摧毁它们!元素的反应让萨尔深感困惑。他很清楚,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灵。即使是石头,可能算不上真正的“生灵”;即使是火焰,只能在他的脑海和心中说话。但他不明白这个火焰元素所说的这段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它们知道什么?萨尔问火焰之灵。不对的事!“不对”指的是违背自然?还是不正确?不正确。萨尔拼命地思考着。它们能够学会怎样才是正确吗?随后是漫长的沉默。萨尔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与火焰之灵的联系。这种等待让萨尔感到气恼、混乱,甚至让他想要发狂。如果火焰之灵不再与他沟通……它们曾经知道正确的事。它们可以再次学会。那么,火焰之灵,不要摧毁它们。我请求你收回力量。如果你一定要燃烧,就请作为照亮黑暗的火炬,或者是指引迷途的心灵之火。你还可以烹饪食物,温暖寒冷的身体。请不要继续伤害这些树,否则你将让它们永远没有机会学会何为正确!萨尔等待着,全身的肌肉如同船缆一般紧绷。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吁求没有偏差。而现在,他只能从火焰的反应中做出判断。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火焰在燃烧中吡啵作响,热气在被吞噬的树木上方翻滚。一棵棵大树变成了黑色。然后:我同意。它们必须再次学会何为真实。必须有人教导它们。否则,我就要烧光它们。必须将它们烧光。随后,火焰慢慢地消失于无形。萨尔向前踉跄了一步。他睁开眼睛,感觉到充盈在体内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两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他。这时,欢呼声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干得好,萨满。”特拉隆的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干得好!你是我们的恩人。今晚……请留在我们这里。我们要好好招待你这位尊贵的客人。”长途旅行和过度集中精神之后的疲惫让萨尔接受了这些本应在白昼进入梦乡的精灵的邀请。那一晚,当他席地而坐,在雪歌的陪伴下与暗夜精灵德鲁伊和哨兵们一同享用饮食的时候,他一直在因为惊讶的心情而暗自摇着头。他回想起就在不久以前,十位德鲁伊——五名暗夜精灵,五名牛头人——还曾经就贸易线路问题进行和平的会谈,但他们却遇到伏击,惨遭杀害。牛头人大德鲁伊哈缪尔·符文图腾是唯一的幸存者。这一桩惨案同时激怒了联盟和部落。有传闻说,派出杀手的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但这种猜测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尽管加尔鲁什脾气暴躁,萨尔本人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萨尔不由得哀伤地想到,如果那场会谈成功了,也许这样充满了歌声和故事的夜晚就会成为两个阵营之间常会发生的事情。也许会有更多的团结,双方能够凝聚起更大的力量来医治这个世界。萨尔打算去睡觉了,暗夜精灵们则会继续向繁星歌唱。关于原野的歌声不住地飘入他的耳中。萨尔则已经用毛皮毯子裹住了身体,他的枕头就是自己的手臂。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黎明时分,萨尔被一阵轻柔的晃动推醒。“萨尔,”一名卡多雷正用音乐般悦耳的声音呼唤他,“我是戴沙林。醒一醒,我有东西要让你看。”经过多年战争的磨炼。萨尔早已习惯于迅速从睡梦中醒来,立刻恢复到完全清醒和警觉的状态。他无声地站起身,跟随在这名精灵身后,小心地绕过正沉沉睡去的暗夜精灵们。他们走过月亮井和大帐篷,一直进入到老树林的深处。“站在这里,不要动。”戴沙林悄声说道,“仔细听。”那些躲过最严重火焚的树木正在晃动身体,枝干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树叶也在簌簌作响。萨尔继续等待了一段时间,向身边的同伴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戴沙林露出微笑,低声道:“萨尔,这里没有风。”突然之间,萨尔明白了这名卡多雷话中的含意。树林在摇动,仿佛有微风吹过,但空气是静止的。“看看它们。”戴沙林说,“仔细看。”萨尔照做了。他集中起自己全部的注意力,细心端详树干上的节瘤……然后是丫丫叉叉的树枝……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在不期然间懂得了自己所看的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当然,他以前就听到过他们的声音,却从没有注意过。“他们是古树。”萨尔的声音中略带着一丝喘息。戴沙林点点头。萨尔用敬畏的眼神望向那些大树,对自己之前的漠然无知感到惊诧。他缓缓地摇着头。“我本以为,来到这里的任务只是为了拯救一片树林。他们看上去……就像普通大树一样。”“他们在沉睡。是你唤醒了他们。”“我?怎么会!”萨尔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那些古树。这些非常、非常古老的生灵往往保藏着无数个世代以前的知识。他们不断发出各种声音,看上去就像是在……交谈?萨尔努力地思考着。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能够听懂这种深沉却又轻柔的话语。“我们一直在做梦。令人困惑的梦将我们困在不安定的状态中。所以,当火焰袭来的时候,我们没有能醒来。直到我们听见了那古老的祷文,以及萨满和元素的交谈,我们才脱离了沉睡的状态。是你让我们醒来,是你救了我们。”“火焰告诉我,它要将你们净化。它认为你们已……不再洁净。”萨尔回应道。他竭力回想着火焰对他说过的话。“它说你们陷入了困惑。你们知道,但你们不明白。而你们所知道的是不正确的。我问它,你们是否还能学会何为正确。火焰之灵认为你们还可以。所以它才同意不再烧毁你们。”萨尔明白,火焰已经不会再威胁这些古树了—— 一些古树上重新出现了小动物。看上去,它们就像是生有精致翅膀的小龙。那些翅膀就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色彩缤纷。在它们明亮的眼睛上方,还生有羽毛一般的宽大触须。一只这样的小动物从树枝上飞下来,绕着两个人转了几圈,落在戴沙林的肩头,亲昵地用鼻子拱着那位德鲁伊。“它们被称为小精龙。”戴沙林一边说话,一边爱抚着这只小动物。“它们并不是龙,但它们的确是翡翠梦境的魔法守卫者。”萨尔完全明白了。他看着这些古树,这些纤小的魔法卫士,还有戴沙林的一头绿发。“你是一头绿龙。”萨尔低声说道。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陈述事实。戴沙林点点头。“我的任务就是观察你。”萨尔皱起了眉头,原先那种愤懑的情绪又回来了。“看着我?我是在受到测试吗?我是不是符合伊瑟拉的期待?”“并非如此。”戴沙林说,“我们不是要对你的技艺进行评估。我要观察的是,当你帮助我们的时候,你的心里到底有些什么,你会如何应对这个任务。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我们需要知道,你是否已经准备好踏上这条道路。”古树又开始用他们那种奇怪的、充满森林感觉的语言说话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为这个世界收藏记忆,照管早已被别人忘记的知识。但火焰之灵是对的。有些东西出了差错,我们所承载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混乱……失落。有些与时间本身相关的东西出了偏差。”它们必须再次学会何为真实。必须有人教导它们。否则,我就要烧光它们。必须将它们烧光。“这正是火焰之灵想要说的。”萨尔说道,“它知道,古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但它相信古树能够再次得到正确的记忆。这意味着希望依然存在。”戴沙林点了点头,仔细思考着。“古树的记忆发生了错误。那些记忆和现实不符了。他们的记忆是不会改变的,除非是他们所记忆的现实本身发生了改变。这意味着,时间遭到了干扰。”他转向萨尔,表情中同时带着肃穆和激动。“这就是你将要踏上的征程。你必须前往时光之穴,查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并在那里纠正时光之路。”萨尔惊愕地看着他。“时光之路……它们真的是存在的?我一直都以为……”“它们的确存在。诺兹多姆和他的青铜龙族在管理着它们。你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我?他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交谈?难道让一头巨龙去告诉他不会更好吗?”萨尔几乎无法去思考这样的事情:在时间中回溯,改变或纠正历史。本来是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小任务,现在却变得如此关系重大。萨尔不由得扪心自问,是否能接下这样的重担。“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一起去。”戴沙林说,“但守护者坚持认为,你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请恕我冒犯,但我的确也像你一样,很奇怪为什么她会这样想。”忽然间,他展露出笑容,这让他显得年轻了许多。不过萨尔知道,面前这个生物的年龄很可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至少,你的皮肤是绿色的。”萨尔在惊讶之中有些想要生气,却发觉自己也笑了起来。“我很欢迎你能给我的一切帮助和指引。伊瑟拉竟然如此器重我,让我感到无比光荣。我会竭尽全力去完成这个任务。”他又转向那些古树,说道:“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助你们摆脱困境。”古树窸窣作响。萨尔听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了地上。那东西翻滚过有些倾斜的地面,停在萨尔脚边。“这是给你的礼物。”戴沙林说。萨尔弯下腰,捡起那样东西。这是一颗橡果。在萨尔看来,它和别的橡果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知道,这颗种子的价值绝对非同寻常。他合拢手掌,将橡果握在手心中,全身不由得微微颤抖。然后,他才小心地把橡果放进口袋里。“仔细照顾好它。”戴沙林的语音忽然变得极为严肃,“这颗橡果里收藏着它的母树所拥有的全部知识,正如同它的母树继承了来自于先辈的知识……一代接一代,直到一切开始的时候。你要将它种植在一个最适宜它生长的地方。”萨尔点点头,这件礼物和它所代表的责任让他的喉咙感到哽噎。“我会的。”他向古树们保证。“好了,兽人朋友。”戴沙林抬起头,看着被太阳照亮的天空,“我们要向时光之穴进发了。”在龙背上能体验到极快的旅行速度——戴沙林是这样说的。萨尔非常同意他的话。雪歌只能暂时被留在原地。特拉隆亲自向萨尔保证,它会得到很好的关照。“你与吉安娜女士的友谊尽人皆知。”那名暗夜精灵对他说,“我们会照料你的座狼朋友,并让它安全地回到你身边。雪歌是一头高贵的猛兽,值得我们尊敬。”当然,德鲁伊全都极为擅长照料动物,而吉安娜能够安排好雪歌随后的行程。在这件事上,萨尔非常放心。他最后搔了搔雪歌的耳朵,就转身向戴沙林走去。已经变化出真身的戴沙林看着走过来的萨尔。“能够与你一同旅行,是我的荣幸。”萨尔对绿色巨龙说道。“你受领的是伊瑟拉的任务,”戴沙林回应道,“所以应该是我说荣幸才对。不必害怕,我会迅速平安地将你带往目的地。尽管相信我吧。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我也不会辜负我的女王。”“她发怒的时候非常恐怖吗?”“当她愤怒的时候,可以成为极端恐怖的存在。她是一位守护者,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她的心却异常温柔。”戴沙林说,“我们忠诚于她,并非是出于畏惧,而是出于爱。我宁可形神俱灭,也不愿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戴沙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尊敬和赞美的神情。伊瑟拉在绿色龙族中得到的忠诚深深触动了萨尔。这注定将是一场奇特的冒险,但萨尔很高兴能接受这个任务。他慢慢爬上巨龙的后背。随后,巨龙振起双翅,迎风而起——萨尔骑过不少坐骑,却还从没有体会过成为如此轻盈渺小的骑手的感觉。当萨尔感觉到魔法能量从戴沙林体内迸发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绿龙的翅膀有力地拍打着空气,吹在萨尔皮肤上的风显得相当寒冷。在飞行的龙背上坐直身子并不算困难。当萨尔能够继续呼吸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大笑一场。以前他也骑乘过会飞的坐骑。而现在,他觉得在飞翔的就是自己。“你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关于其他巨龙的事么?”萨尔问道,“对你们,我有一些了解,但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哪些关于你们的传闻是神话,哪些又是事实。”戴沙林笑了。一阵浑厚而温暖的笑声传进萨尔耳中。“好的,萨尔朋友。不过我能告诉你的大概也多是一些最近才发生的事。要知道,我一直都是在翡翠梦境里面,觉醒才刚不久。不过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守护者极少会和生命短暂的种族打交道。其他的巨龙?我们之中的许多同伴都对‘低阶种族’感兴趣——当然,这是一种傲慢、不礼貌的称呼。有时候,我们也喜欢变化成你们的形态。”“比如说,一个卡多雷。”“没错。”戴沙林表示同意,“虽然我可以任意变成所有种类的短命生物,但不同的龙类都有各自喜爱的形体。你会发现,每一个龙族都更倾向于变化成一种特定的短命生物。比如我们绿龙就喜欢变化成卡多雷,因为我们与伟大的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长久以来,他一直和我们分享着梦境。”萨尔点点头。绿龙说得没错。“我曾经观察过,红龙喜欢变化成辛多雷。而蓝龙经常会选择人类形体。至于说青铜龙,尽管他们的任务要求他们变化成为各类种族,但他们似乎格外喜欢变成……侏儒的样子。”萨尔笑了。“不管他们天生是什么样子,也许他们喜欢弱小无害的外形。”“也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我……不,我想我不会问这种问题的。”“你很聪明。”“我的确有一点见识。你们有没有……”这样的话该怎么说呢,他耸耸肩,直率地说道,“在短命种族中占据掌握权势的位置?”“一般来说,不会。不过死亡之翼曾经试过这样做。他的女儿奥妮克希亚则确实成功了。”戴沙林用隆隆的声音说道,“还有克拉苏斯。他曾经是……肯瑞托的一名掌握实权的成员。”“曾经?”“他的生命已经终结了。”戴沙林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很显然,这是一件他不愿多说的事情。萨尔改变了话题。“我听说,除了五色巨龙之外,还有其他种类的龙存在。”“确实,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有黑龙算是他们的主人。”戴沙林说,“死亡之翼的儿子奈法利安曾经尝试制造过一种新龙,被称为多彩龙。他利用魔法实验,将所有龙类的特性融合为一体。幸运的是,这样的试验中产生出来的幼龙往往都是畸形的,活不了多久。现在世上已经没有活的多彩龙了。暮光龙更接近于原始巨龙。他们的创造者希奈丝特拉利用古代巨龙神器和虚空之龙的力量制造出他们。他们要比多彩龙更稳定,寿命更长……而且还能任意变幻成虚体。这让他们在战斗中具有格外的优势。”“是一种很有挑战性的敌人。”萨尔说。“非常有挑战性。”戴沙林表示同意,“尤其是当他们被黑龙军团控制的时候。”萨尔看到绿意盎然的菲拉斯变成了千针石林沉没后形成的巨大水面。他摇了摇头。这片浩瀚水泊之上,只剩下了百十余个小岛。它们曾经是千针石林中一些最高石山的峰顶。这个世界改变了很多。这一点,萨尔非常清楚。他曾经查阅过无数份关于世界各地发生异变的报告,但从空中亲眼看到这番情景……萨尔很想知道,大地之环的兄弟姐妹们是否也像他一样见到过世界改变的现实景象。如果没有,他们是否也应该来亲自看一看。这时,萨尔和戴沙林正迅速飞过塔纳利斯沙漠。萨尔能够看见锋利獠牙一般的岩石直刺天空,还有一片片丘陵——看上去,它们也可能是倾倒的建筑废墟。歪斜的塔楼、破碎的圆顶,还有标准的兽人棚屋。那里是……一艘帆具破烂的航船?再向远处眺望,萨尔能看到两头青铜巨龙正在空中盘旋翻转。“这个地方,”戴沙林严肃地说,“就是时光之穴的广场。我要降落了。我们步行过去。他们一定很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想来应该是如此。”萨尔说。戴沙林落在地上,依旧保持着巨龙形态。萨尔想要跳下龙背,但戴沙林说:“不必下来,萨尔朋友。没有必要让你的两条短腿感到劳累。”然后绿色巨龙就踏在柔软的沙地上,向一座圆顶建筑走去。那座建筑物有一半被埋在萨尔刚刚从空中瞥过一眼的一座突兀石山中。几乎立刻,就有一头在空中盘旋的巨龙落到了他们身边的地面上。“这里不是你的领域,绿龙。”青铜龙用低沉愤怒的声音说道,“走吧,快一点。这里没有你的事。”“我的青铜龙兄弟。”戴沙林的声音中带有深深的敬意,“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守护者女王有所嘱托。”青铜龙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他调转目光,瞥了一眼骑在戴沙林背上的萨尔,神情中显出一丝惊讶。然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戴沙林身上。“你说,你们到这里来是因为伊瑟拉女士的命令。”青铜龙说道,他的声音显得不再那样严厉了,“我是克鲁纳里斯,时光之穴的守门卫士。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也许我能让你们进去。”“我的名字叫戴沙林。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辅佐这名兽人。他是萨尔,曾经的部落酋长。现在,他是大地之环的一员。觉醒的伊瑟拉相信,他需要与诺兹多姆谈一谈。”青铜龙轻声一笑。“哦,我知道萨尔。”然后,他径直转向绿龙背上的兽人,对他说道:“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短命种族中相当有地位的一个人物。但我不认为你能找到诺兹多姆。现在,就连作为同族的我们也找不到他了。”曾经执掌整个部落的萨尔并不会因为一头青铜龙知道他而感到惊讶。令他惊讶的是,诺兹多姆竟然失踪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也许他能够做到。”戴沙林友善地说道。“她亲自找到了你?我是说,觉醒的伊瑟拉?”克鲁纳里斯好奇地问道。萨尔点点头,向他讲述了自己与伊瑟拉见面的经过。整个讲述中,他没有对自己当时的状况有丝毫夸大。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小任务,直到不久以前,他才知道伊瑟拉要他挽救的是古树的家园,而这个任务实际上远比他的想象更加重要。他也告诉了克鲁纳里斯,当他恳求火元素停止伤害树林时,火元素做出了怎样的反应。克鲁纳里斯点着头,专注地倾听着。", "summary": "绿龙女王伊瑟拉向萨尔提出一个任务,要求他帮助菲拉斯的梦游者栖地,那里的元素失控,需要萨满的力量来安抚。萨尔起初对这个任务疑惑,但在与他的爱人阿格娜和萨满讨论后,他决定接受这个任务。暮光教父和他的追随者们占领了龙眠神殿,计划将其作为他们的新家园。暮光教父向死亡之翼报告了他们的成功,但死亡之翼对他的失败很愤怒,因为计划的最终目标是摧毁巨龙,而不仅仅是占领神殿。死亡之翼警告暮光教父,萨尔和伊瑟拉的联盟可能会威胁到他的计划,并命令暮光教父必须杀死萨尔。萨尔在前往菲拉斯的途中,经历了艰难的旅程。他最终到达梦游者栖地,发现这是一个暗夜精灵的营地。起初暗夜精灵对他抱有敌意,但在确认了萨尔的萨满身份和任务后,他们允许他帮助平息失控的元素。萨尔成功地与火焰元素沟通,使其停止了对树林的破坏。戴沙林向萨尔透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并告诉萨尔他一直在观察萨尔,以确定他是否准备好面对更伟大的任务。古树们,作为翡翠梦境的守卫者,告诉萨尔他们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需要萨尔帮助纠正。萨尔被告知需要前往时光之穴,与青铜龙诺兹多姆交谈,以解决时间线上的问题。萨尔和戴沙林骑乘绿龙前往时光之穴,戴沙林解释了巨龙对短命种族的看法,以及他们对伊瑟拉的忠诚。他们到达时光之穴后,与青铜龙克鲁纳里斯交谈,萨尔解释了他的任务和伊瑟拉的请求。"} {"context": "上午九点的时候,冯香香和蒋国富醒来。冯香香去洗澡的时候,蒋国富隔着半透明的帘子觉得那身体特别诱人,于是也跟到了浴室里去。半个小时后,冯香香化好妆,收拾好一切,走出富龙酒店。几番缠绵,她用她非常成熟的技巧俘虏了蒋国富,她很自鸣得意地觉得,从此她靠住了蒋国富这棵大树,走路的时候,她的腰如柳条一般摇摆,那被短裙裹圆的屁股扭动的弧度比平常也要大得多。她拦了辆出租车,说了家的住址,她觉得应该回去再好好睡一觉。像她们这种在夜场上班的生物,通常都是凌晨几点睡,下午才醒的。陪在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身边,还要飚着各种演技去讨好对方,明明感觉很恶心想吐,却还要强装笑颜,一副我很快乐的样子。身累,心更累。再宽大舒适的床,都睡不着,总是有一种不安全感,处在那种半睡半醒之间。盼着天亮,盼着这场戏的结束,找个时间的间隙,去做回自我。但冯香香没有想到,今天,就是她命运的归途。昨夜和今晨,是她最后的表演。她整部人生的大戏,就在不远处的下一个路口落下帷幕。靠在出租车上闭目养神的时候,精神恍恍惚惚之间,电话响了起来,她懒懒地从包里拿过手机。虽然她知道找她的每一个电话都可能是一次订房的机会,但她实在太累了,没法积极得起来。电话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下,想挂掉的,因为现在那些推销诈骗之类的骚扰电话太多了,一般来说只要是她的客户或者熟人她都存着名字。这种没有存着名字的电话十有八九都是骚扰电话。但她看见了电话号码上方显示的IP地址是西河市,她最终还是接了电话。因为很多骚扰电话都是外地,或者隐藏了IP信息的,显示本地IP的诈骗电话很少。“怎么,还在睡觉吗?”四眼装糊涂地问。“没有,早起床了,你换号码了吗?”冯香香一下子就听出了四眼的声音。四眼说:“我手机没电,用朋友电话打的,你赶紧到白环路的岔路口来,我在这里等你。”“到白环路的岔路口来,干什么?”冯香香不解。四眼说:“疤哥带兄弟们去龙岩度假村玩,吃野味。”“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带我一起,这都出城了才打电话给我?你根本就不是诚心的吧。”冯香香佯装生气。四眼说:“早的时候我也不好说呢,走到半路了,疤哥才突然说起,都是一群男的还是少点情趣,让兄弟们都把自己女票带上。疤哥还特别地让我喊你,说你会搞气氛。”“真的吗?疤哥真的这么说?”冯香香有些受宠若惊。“这还能假吗?”四眼说,“赶紧地来吧,别让我们等久了。”“嗯,好,我马上坐车过来。”冯香香说着,便让出租车司机改道白环路岔路口。当出租车将冯香香载到白环路岔路口的时候,她却并没有看见等她的四眼,于是就拨打了电话过去,说她到白环路岔路口了,怎么没看见他们的人。四眼说:“你站在那里稍等一下,刚才我回城帮疤哥拿东西了,马上就过来。”冯香香不疑有他,就让出租车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只过得几分钟,四眼就开着银灰色商务车停到了冯香香的面前,喊了声:“上车吧。”“怎么这么快?”冯香香问。四眼说:“想着你在等,所以就跑得快啊。”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回城帮秦疤子拿东西,他只是要错开那辆出租车。如果案发,警方很可能查到冯香香坐了什么车出城,然后通过那辆车来查,如果让出租车司机看见四眼和他们的车子,那就危险了。所以,他故意让冯香香到了,在路边等,等出租车走后,他再开车过来接冯香香上车。在秦疤子身边卧底这么久,明知道自己就活在刀口之上,这些年的日日夜夜,他会把每一件事的细节都考虑周全,不让任何一个疏忽断送了自己。所以,在面对李子豪的审问,甚至面对秦疤子的疑心,危机重重之中,他能急中生智地给蒋国富建议,让冯香香帮他背下这个锅。“疤哥呢,怎么没在啊?”冯香香上车之后,看见七座商务车上坐了五个人,个个面相凶神恶煞,但没有秦疤子。“疤哥坐的另一辆车,先走了。你也不想想,他怎么会坐我这种破车。”四眼说。“也是。”冯香香不疑有他。但在车子又跑了大约十分钟后,冯香香看着前面的一条岔路坡道,她来过很多次,知道往上就是去龙泉度假村,但四眼的车却往平行的路一直往前开了。“走错了走错了。”冯香香赶紧喊,“龙泉度假村该走那条上坡路。”四眼说:“放心吧,没有走错。”“绝对走错了。”冯香香很肯定地说,“我去过好多次了,龙泉度假村在山上,只有一条路能上去。”“给老子闭嘴!”突然,坐在旁边的强子冲着冯香香就是一声吼。一下子,就把冯香香给吼懵了。她对视着强子那凶恶和怒火的眼神,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地强装笑颜:“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我没得罪你吧?”“把你的臭嘴闭上就好了。”强子说,“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四眼,你停车,算了我不去了。”冯香香突然觉得自尊受到了极大地侮辱,而且四眼都没有说句话帮她,越是让她觉得委屈。“你还有脾气?”强子不由分说就是一耳光打过去,打得“啪”地一声脆响,接着又抓过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按在车靠背后方,咬牙切齿地,“信不信老子直接把你脑袋给拧了!”“啊……四眼,你们干什么!”冯香香喊叫起来。“算了强子,先消消火,到地了再说。”四眼边开着车说了声。强子便松开了她,但还是恶狠狠地警告:“别他妈的惹老子生气,否则你会死得很惨!”冯香香蓬头散发地,看着无动于衷开车的四眼,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强子和另外几个一声不吭盯着她的人,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吓得哭了起来:“四眼,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让你闭上你的臭嘴,没听见吗?要老子找针给你缝起来吗?”强子说,“你他妈有种再给老子说一句话,老子立马就弄死你,一秒钟都不让你多活!”“不是,大哥,我没有得罪过你啊。”冯香香一脸地可怜兮兮,“我认得你,跟疤哥来天河玩过,你们来的时候我都有好好招呼你们啊,你们要什么样的妹子,我就算坑蒙拐骗,都尽量找你们满意的啊……”“这跟找妹子有铲铲的关系吗?”强子一吼,“你做了什么对不起疤哥的事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做了对不起疤哥的事?”冯香香一愣,“没有啊,我对天发誓没有做过对不起疤哥的事啊,真的,四眼和疤哥经常照顾我的生意,我把疤哥当衣食父母一样,我怎么会做对不起疤哥的事呢?”“你不承认没关系,等下你自然会承认的。”强子说。“大哥,你说说看,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疤哥的事,我看能不能想得起来,或者是有什么误会?”冯香香问。“行,老子就给你点点水。”强子说,“前天晚上,疤哥在三弯路被人埋伏,知道吗?”“嗯,听说了。”冯香香说,“但这事跟我无关啊,警察也来找我了解过,跟我没有关系的,不然也轮不到你们找我,我早被警察抓了啊。”“警察?”强子一声冷笑,“他们办事不行,手段不够,你是吐不出来东西的。但在我这里,我能让你竹筒倒豆子,吐得一粒不剩!”“大哥,我真没有出卖疤哥,我对天发誓,要是我有出卖疤哥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冯香香着急地表态。“不要急,一会儿我会成全你,会让你不得好死的,我保证会让你选一种最痛苦的死法,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不信你问四眼。”强子收起了一些凶恶的表情,带着一些黑色幽默地调侃。“四眼,你帮我解释一下,我真没有出卖疤哥,你帮我说说啊。”冯香香又想抓住四眼这根救命的稻草。可她压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四眼为她挖的坑。果然,四眼只说了一句:“疤哥要来天河娱乐会所玩的事我是第一时间找你订的房,只有你知道。如果不是你出卖的消息,难道还是我吗?我跟疤哥这么多年,那天也全程跟在疤哥身边,不是你的话,难道还是我吗?”他这是在向强子他们先入为主地火上浇油,把冯香香出卖秦疤子这事坐实。“四眼,你居然也怀疑我,我是瞎了眼啊,那么相信你,你竟然不相信我。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现在我有事你都不帮我,还落井下石!”冯香香的绝望里透着几丝愤怒。四眼说:“我们的关系是我们的关系,如果一般的事情,你找到我会帮你,但疤哥这事,没有什么可能。谁害疤哥,就是害我,没有商量。你还是想清楚,自己承认了,向兄弟们求个饶,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如果非要死不承认的话,那就真的是自己作死了。”毫无疑问,他这是在误导冯香香,不管做没做过,承认了,还有活路,不承认,必死无疑。“我真的没有出卖疤哥,真的没有……”冯香香瞬间崩溃在那里,全身软成一滩烂泥。车子仍然在快速行驶,车窗外的庄稼地与高山在飞速倒退,可见离城市已经很远了。冯香香能恐惧地感觉得到,她的命运正被带向回不来的黑暗的深渊。她知道秦疤子这伙人的手段,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鲜血,她不想就这样结束还很年轻和有希望的生命。突然,她想到了求救。她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包,悄悄地把手伸进包里,把手机拿出来,将身子侧着,背对着强子,面向车窗外,就准备拨打报警电话。“你他妈还想报警?”一只手粗暴地扳过她的肩膀,并将她手里的手机夺过,座位后边的一个瘦子接着就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地往座位上撞。“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冯香香辩解着。“把手机给我。”强子对那个瘦子说。瘦子就把冯香香的手机递给了强子,强子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按下了两个“1”,就明白她确实是想报警,当即二话没说,就着手机就往冯香香头上拍下去。“老子让你报警,老子让你报,让你报……”强子边打边骂。“啊,我错了,我错了,四眼,救救我,救救我啊,求你了……”冯香香哀求着。“强子,别打死在车上了。”四眼轻轻地提醒了声。强子总算住了手。手上的手机屏幕已经被砸得稀碎,冯香香的额头上也有鲜血流下,强子没有半点仁慈,又将手指着她:“等下有你好看!”“大哥,我真的没有出卖疤哥啊,真的没有,我发誓……”冯香香连哭声都已经有气无力。强子反手就将冯香香的手机扔向了车外的一条小河沟。车子往一条岔道的坡路上去。大约二十几分钟后停了下来,因为路已经到了尽头,是一处草坪。但是,草坪上却停着一辆车。一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长安车。四眼皱了皱眉:“妈的,这里有人?”“这里路都没有,谁把车子停这里干什么,难道跟我们一样,也想在这里找块地杀人?”强子将目光四周转了圈问。四眼说:“有可能是打猎的,不管了,我们往上面去看看吧,看有没有人再说,没人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冬瓜,把后备箱里的家伙拿出来带上。”一混混应声,从商务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锹。然后,几人便拖着冯香香往山道上行来。“救命啊,四眼,救我啊,以后我跟你做牛做马都可以……”冯香香哀求着。“把她嘴堵上。”四眼吩咐。不知为什么,四眼有种莫名的心慌。或许,他本来就做贼心虚。也或许,是因为那辆停在草坪上的破长安车,显示着这片山上应该有人。而且,还是奇怪而不知来路的人。所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谁也不知道。一个混混找不到东西来堵冯香香的嘴,就把一只袜子脱下来,从她嘴里塞进去,她的声音便只能在堵喉咙里“喔喔”了。在山的上边,有一大片的荒地,这片荒地叫大坪。大坪曾经种满了庄稼,丰收过玉米和麦子。山下的村庄便因它而得名,叫大坪村,而这山也因它而得名,叫大坪山。大坪曾经是一个村子的希望。后来,改革开放的浪潮袭来,村子里有人跑去沿海城市打工,发现打工赚钱比种庄稼要容易得多。于是,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都去了外面,以至于后来只要是有一定劳动能力的,都跑去了外面,留下来的就只是一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和不谙世事的孩子。于是,不愿闲着的老人顶多也就是在屋前屋后比较方便的地方种点地自给自足,那些需要爬坡上坎山上的地,是再也没人种了。曾经欣欣向荣的大坪,如今长满了野草和荆棘,显得格外地荒凉。而比野草和荆棘更使这里显得荒凉的是,在大坪的边上有一座用石头砌起来的坟堆。坟堆上蹲着一个人。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用双手将坟堆上长起来的野草和荆棘一点一点地拔掉,拔得特别地认真。那双手上有好几处被荆棘刺破的地方,已经有血珠冒出来,他全然不顾,仍一点一点地,拔着野草和荆棘。终于,将坟上的野草和荆棘都拔光之后,那坟看上去像是新垒的一般,只是饱经岁月风雨的石头之上还有斑驳的青苔,在无声地述说着那些被风吹雨打过再也回不来的时光。男人立在坟前,就看着那坟堆。慢慢地,慢慢地,他的眼里泛起了泪水。似乎,他又陷入到曾经那令他痛不欲生的往日,他的眼中冒出浓浓的仇恨,咬得腮帮高高鼓起,整张脸都变得野兽般地狰狞。那双手握紧的拳头,发出骨骼爆裂的声响。良久,他愤怒而狰狞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平静起来,他的双膝往地面跪了下去,从旁边的一个包里拿出了一些黄纸和冥币,在坟前烧了起来,他很小心地将叠起来的黄纸和冥币,一张张地撕开,往火堆里加进去。烧一会纸后,他竟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盲女脸谱来,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张脸谱,本来平静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狰狞,凶狠,咬牙切齿,整张脸都变得扭曲。突然,男人的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了从山下面传来的隐隐的说话声,他的眉头皱了皱,略迟疑之后,还是提起旁边的包,转身往树林里进去了。四眼和强子等人带着冯香香爬到了大坪上来,都已经累得不行了,用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气。“四眼,你这找的什么破地方,累死老子了。”强子埋怨。四眼说:“累点没关系,安全就好。”抬眼四望间,突然发现了不远处腾腾冒起的青烟,不由得皱了皱眉。强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青烟,说:“那边有人在烧火吗?”“地都荒成这样了,谁还跑这上面来烧火?难道在烤野味?”四眼也很疑惑。“牛皮,你去看看。”强子吩咐,“别他妈这里有人,被偷偷摸摸报了警,那就不好玩了。”一个留着三七分头发的单眼皮青年应声,穿过荒地往那边奔去。“你怎么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强者看着四眼问。四眼说:“我老家是这山下的,对这里比较熟悉,在这上面杀个人,就地埋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监控拍不到,也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一场大雨,连足迹都会被冲毁。何况,这山上压根就不会有人来。”“不会有人来,那下边为什么停的有车,上边又为什么在冒烟?”强子问。“我也不知道,可能……”四眼想了想,“可能就是打猎的吧,政府下令封山育林后,林子都疯了地长,又出现了很多野物,有些人会带着猎枪到山里打打猎,也很正常。”“这山上有野物吗?”强子问。四眼说:“那当然,你看山林都这么茂密了,肯定有的啊。什么野鸡,野兔,成群的,野猪这些都有。我跟朋友来打过好多次,每次都满载而归。”强子说:“那行,等下咱们办完事,正好可以打几只回去,给疤哥补补身子。”正说着,过去看情况的牛皮回来了,说是那边有一座坟,有人在坟前烧了纸,还没有烧完,所以有烟。“没看见人吗?”强子问。牛皮摇头:“没有,应该是走了。”“走个铲铲,我们上来爬了半个小时都没遇见人,那破长安车估计就是那上坟的人开来的”强子说。四眼说:“不打紧,看那辆破长安车,不值两个钱,应该是村民的,他们会走山上的一些小路,也能下去,山上的小路很多的,他应该是从另外的路下去了,我们换个方向,往这边进去有一片松林,比较好办事。”强子点头:“你说行就行。”当下,由四眼带路,往侧边的小路进去,没走得几分钟,果然看见了一片松林,松林间有一块长满了杂草的平地,平地上还有不知多久以前烧过的火堆,剩下一堆漆黑的木炭和灰烬。一阵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作响,偶尔传来一声鸟儿的孤鸣。“就这里了。”四眼说。强子站在草地中间,向四周看了下,说:“嗯,地方开阔,远能见山,风水不错啊。”“你还懂风水?乱弹琴吧。”四眼笑。强子也笑:“你看这风吹得这么凉快,那边的石缝里还股小山泉,有风有水,风水自然不错了。”“哈哈哈,还有这种说法,我竟还无法反驳。”四眼说,“大写的服,看来你还不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心挺细的嘛,一眼之间,就把周围观察得这么仔细。”“很多人都对我有这种误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强子把手往冯香香一指,“来,带过来,跪着说话。”当下,两个混混把冯香香带到强子面前,按着跪在地上。强子半蹲下身子,打算伸手去把堵在冯香香口里的东西扯出来,手都伸过去了,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臭袜子,就把手拿开,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冬瓜,你的臭袜子,自己扯出来。”冬瓜还在开玩笑:“我没有脚气,袜子不臭的,强哥。”“少鸡巴废话。”强子说,“信不信老子等下塞你嘴里,让你看臭不臭!”几个混混都笑了起来。冬瓜上前把冯香香口里的袜子扯了出来。冯香香缓过一口气来,又立马哭求:“各位大哥,我真的没有出卖疤哥,我对天发誓,要是有出卖疤哥的话,就千刀万剐不得好死……”“还不承认,你的不得好死马上就得应验了。”强子说。“如果我做了,我也死得心服口服,可我真的没做啊,大哥,你要信我,四眼和疤哥都那么照顾我,我就算再狼心狗肺也不可能出卖疤哥的啊。”冯香香还是使劲地辩解。“你这叫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给你上点手段,你是不会说的,是吧?”强子问。“我没做,怎么说啊,我真的没做,冤枉啊。”冯香香哭着,又看着四眼,“四眼,你帮忙说说话啊,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能怎么帮你说?”四眼说,“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们这种在夜场打滚的女人,能相信吗?谁给钱,就能跟谁上床,只要上了床,就恨不得叫人老公。你说你能对谁忠心呢?”“四眼,你说这话有良心吗?”冯香香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愤然,“我冯香香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我是在夜场,我是贱,为了让人订房,就算恶心自己也要讨好别人,跟人逢场作戏。为了几个臭钱,我们要出卖自己的尊严,甚至出卖自己的身体。没办法,男人到夜场来玩,好的就是色,图的就是开心,满足不了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来。没有业绩,在这行就别想混下去,所以,里面的女人都会用各种手段去讨男人的欢心,哪怕做自己恶心的事情。老板都说了,要么别往这个圈子里来,来了就别他妈的装清高,没有人愿意白花钱,都得拿东西去换。谁让我们生来就没好命,没有生在有钱人家里呢?这个社会就这样,穷了,没人搭理,亲戚都看不起。有钱,就算伤天害理都有人巴结,怪我吗?再说了,我跟你,是图你的钱吗?你要换车,你说要买铺面差钱,结果是赌钱输了,这些年你找我拿了多少钱你自己没数吗?你说你哪次跟我开口,我没有帮你?我图了你什么吗?你长得帅,还是很有钱?我是念着刚入行的时候有人欺负我,你站出来帮我说话,没想你就这么看我……”“这不是我怎么看你的事情,是本来就是这样。”四眼说,“你为了钱,做什么我能理解,我也知道这是个笑穷不笑娼的社会。但你出卖了疤哥,我不可能放过你。”“我根本就没有出卖疤哥,我都对天发誓了,你为什么还不信我!难道你真的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吗?”冯香香声嘶力竭地。“没有出卖疤哥?”四眼冷笑一声,“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昨天晚上?”冯香香愣了下,“我干什么了?”“是不是蒋门神派人把你接去了?”四眼问。“是啊?怎么了?”冯香香问。四眼说:“虽然案子没有破,但明眼人都知道,三弯路埋伏疤哥的事是蒋门神干的。而当时知道疤哥晚上要到天河娱乐会所的人只有你和我,而你又跟蒋门神的关系如此亲密,怎么了还用细说吗?”“根本就没有的事。”冯香香说,“我跟蒋门神从来都没什么联系,我有想过巴结他,让他帮忙订房,可他从来只找我们那里的张璐璐订房。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想找个人陪着喝酒,听手下的兄弟说我能喝,就把我喊出去喝酒……”“你这话说出来有人信吗?”四眼冷笑,“他想找个人喝酒,无缘无故就把你喊去了?他蒋门神想人陪着喝酒,随便开个口,多能喝的人都有,会缺你吗?何况,还派过江龙亲自去天河接你?据说,过江龙不但亲自去接你,还给你开车门,要不是你跟蒋门神关系非同寻常,过江龙的身份,会对你这么尊敬?是你不懂道上的规矩,还是当我不懂?”“冤枉啊,真的是冤枉。”冯香香哭着,“我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回事,他们突然就对我那么好,平常的时候我往他们面前凑都不带多看我两眼的……”“看来,她是不会承认的了,简单粗暴直接点,送她上路吧。”强子说,“四眼,交给你了。”“啊?”四眼一愣,“我动手吗?”强子说:“疤哥吩咐的,你的人出了问题,你解决,兄弟们帮你站个场!”“嗯,好吧。”四眼回过目光,看着冯香香,伸手解下腰间的皮带。“救命啊……”冯香香吓得又大喊,转身想跑。旁边的冬瓜一伸手就把她拽翻在地,又捡起那只扔在地上的臭袜子塞进了她嘴里。四眼走过去,将皮带勒在冯香香的脖子上,慢慢地加大力气。他的双手在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是杀一个与他同床共枕恩爱过,并且帮过他不少的女人,他多多少少还是于心不忍的。但若不杀她,他就没法活命。冯香香的双手乱抓,双脚乱蹬,但渐渐无力。而此时,强子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刀,一按刀柄的按钮,刀锋就从里面弹了出来,他信步地走到四眼身后。几个混混看着他,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四眼也没有任何察觉。他只是很用力地勒紧冯香香脖子上的皮带,想尽快结束冯香香的生命,结束这场令他不安的噩梦。冯香香乱抓的手终于垂落下去,乱蹬的脚也终于停了下来,脖子无力地歪倒在一边。四眼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渗出来大颗的汗水,站起身来。突然,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头发,一把刀子就往他的腹部刺了下去!接着又往他腿部刺了几刀。“啊……”四眼痛苦地叫唤着,随着抓住他头发的那只手松开,他跌跌撞撞地摔倒,双手捂着肚子,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手上的刀子还在滴血的强子,充满了不解,“强子,你……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强子一脸戏谑地笑着,“有点懵是吧?那就对了,说明我演技还行,不比你差。你可能自以为自己演得已经天衣无缝了,就差拿奥斯卡了,可是,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傻子是不是,疤哥能够在西河独当一面,你以为他会比你傻?”“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四眼还在抱着侥幸,装着糊涂。“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强子说,“那就只能说明你够蠢了,你以为你和蒋门神狼狈为奸的事疤哥不知道吗?”“疤哥知道?怎么会,怎么会?”四眼一脸地至死不信,因为他觉得自己做得足够高明,滴水不漏了。“怎么会?”强子说,“你以为你让蒋门神把冯香香约出去,造成他们关系密切的假象,给疤哥放一颗烟雾弹就万事大吉了?你也不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天河那样复杂的地方,疤哥经常会在那里玩,他会不安插自己的人?既然安插自己的人,冯香香和蒋门神关系怎样,疤哥会不知道?在疤哥遭遇埋伏的第二天,蒋门神就约冯香香出去,还让过江龙亲自接她,替她开车门,做得也太假了点吧?试想如果冯香香真是蒋门神的卧底,是她将疤哥的消息出卖给蒋门神,发生了疤哥被埋伏的事,警方和疤哥都在明察暗访,这个时候蒋门神和冯香香是不是应该保持必要的距离,装得更生疏,掩人耳目才对呢?可他们非但没有丝毫地掩饰,反而大张旗鼓地在一起,搞得那么亲密。如果蒋门神不傻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是故意的,故意约冯香香,给疤哥看到这种假象。那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呢?肯定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被怀疑的人,这个人就是你,四眼哥哥了。因为可能泄露消息的就只有你和冯香香,不是冯香香,就肯定是你了。四眼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不是,不是我,我冤枉的。”四眼还不死心,“警察都调查了,我是清白的,强子,你跟疤哥说,真的不是我。”四眼说:“其实,疤哥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是你。但疤哥说了,是不是你都不重要。就你跟冯香香有嫌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两个都干掉,总有一个是对的。还有,我把你诱杀冯香香的计划跟疤哥说了,疤哥说你脑子太聪明,他身边可不敢留太聪明的人。你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吧,你费尽心思选的这么一块坟地,要埋的就是你自己。这叫什么呢,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不是?”边说着,他很潇洒地将刀子当耍杂技般在手里耍得滴溜溜地转,向四眼缓步逼了过去。四眼还是本能地用手拖着带血的身体倒退着,想尽量离死亡的距离远一些,立马又使出了他的歪脑筋来:“强子,你别杀我,和兄弟们放我一马,我给钱你们,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怎么样?”“不要。”强子很干脆地拒绝。“为什么不要?”四眼说,“出来混,刀口舔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钱吗?”“是为钱。”强子说,“但是,不是什么样的钱都能要的,你也在道上打滚这么些年了,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你见过这道上混的,有几个坏规矩的人有好下场的?你不就是个活生生的榜样吗?我还来步你后尘,你真当我比你傻啊!不过,疤哥好像说过,其实我们可以做个交易的。”“是吗?什么交易?你说,你说。”一瞬间,四眼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强子说:“疤哥说你还有老婆和孩子,就站在鬼门关的门口。看你能不能讲个故事,譬如你在疤哥身边卧底这些年,或与蒋门神狼狈为奸的那一天,由你讲,我录音,然后让疤哥决定,要不要把你老婆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当然,你看我只从你肚子捅了一刀,其他刀都落在腿上,就是为了留时间给你讲这个故事的,怎么样,要讲吗?不讲的话我就送你上路了。”说着,他又把手里的刀子挽了个圈。“我讲,我讲……”四眼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怕,浑身抖得老高。强子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设置。四眼说,很早的时候,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那时他刚跟疤哥,就背着疤哥出去赌了一次钱。他当时不知道那是蒋门神的场子,但他输了,借了高利,没钱还,他也不敢跟疤哥说,因为疤哥不准手下的兄弟赌。结果,他就被放高利的抓去了,按照规矩是要剁他手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蒋门神知道他是跟疤哥的,就跟他开了个条件,让他留在疤哥身边做眼线,不但免了他的借债,还每年给他五十万,就这样,再也回不了头。“看来你也还是有些演技的,演了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只可惜,这最后一出戏你没演好。其实,疤哥说当时也差点就被你骗了,以为是冯香香。可后来仔细一想,那么明显的东西,肯定有蹊跷,这说明你还是技不如人,下辈子把演技修好点再出来混吧。”“好了,你的故事讲完了,你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兄弟一场,只能祝你一路走好了。”边说着,强子上前捂住四眼的嘴,将他的头部按在地下,使其无法闪躲和喊叫,手中的刀子往其腹部胸部雨点般刺下。很快,四眼的身子就不动了。强子将手中的刀子扔在一边,回头对另外几个混混吩咐:“挖坑!”几个混混当即挥动铁锹和锄头,在草坪上挖起来。强子则在旁边点燃了一支烟,悠闲地抽着,就像是刚宰完一头猪的屠夫,有一种特别地成就感。一支烟抽完,坑已经挖好。“要埋进去吗强哥?”牛皮问。“嗯。”强子应声,突然又想起喊,“等等,把四眼手机拿出来,砸了。”牛皮应声,从四眼身上摸出手机,砸了个稀碎,然后和着四眼和冯香香的尸体,一起推进了坑里,然后将土掩上。强子则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电话很快接通,强子只说了一句:“疤哥,搞定了,可以派车到山下接我们了。”随后,一挥手:“兄弟们,走吧,晚上疤哥请大家好好放松一下,喝点失忆汤,今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过,该长的记性还得长。出来混,冒的是险,为的是钱,规矩还是得要的。”几名混混将锄头和铁锹都扔向山下的林子里,跟着强子下山。而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双藏在盲女脸谱背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这残忍而血腥的一幕,看不见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他只是那样安静地,如一尊雕塑般站在那里。他对这一切都没有反应,绝望地喊叫,喷溅的鲜血,对他来说,就像他小时候见到的,每到年关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将猪拉出来宰杀一样。很平常。他还记得他曾天真地问,妈妈,为什么要把猪杀了啊,看它叫得那么痛苦,好可怜。妈妈说,傻孩子,猪生来就是要被杀的啊,杀了猪才有肉吃,你不是说肉很好吃吗?他说,那我以后不吃肉了,我不想它们那么痛苦。妈妈笑,真是个傻孩子,猪牛羊这些牲畜本来就是养着吃的,用来改善我们的生活而已,只要我们生活得好,它们痛不痛有什么要紧。他那时候还小,才两岁,第一次跟妈妈去农村的外婆家,不懂妈妈说的这些道理。但是,后来,他再也不吃肉了。那时,他对生命还有悲悯。看见强子一伙人的离去,他将脸上的盲女脸谱取了下来,盯了脸谱半晌,喃喃地说了一句:“就算大海捞针,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会的!”然后,带着几分苍凉的背影转身离去。山林又变得一片寂静。那挖开又覆上的泥土,将两个人的从前和以后都隔断成永远,再也没有任何希望的永远。或许,他们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天。一个农村的女孩,走进城市,用双手换来的收入,太微薄。她看见别的女孩穿各种名牌,花枝招展,她们的日子每天都过得那么潇洒,滋润。她们到她的餐馆来吃饭,点各种很贵的菜,她收拾桌子的时候,看见那些没吃完的菜就想着,她们随随便便都能浪费她好几天的工资。有钱真好。有一天,她看见跟她一起在餐馆上班的一个女同事,也过上了那样的日子,她很惊讶,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女同事说要做到很简单,到KTV上班,陪人唱歌,喝酒,随便玩玩,只要客人高兴了,大把的钱。有钱人高兴了,钱就跟纸一样,随便撒。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开始也很犹豫,但后来她去了。她发现有很多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都在那个行当,靠出卖身体和尊严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那个女同事说的,她们这种没有背景,甚至也没有文化的女人,身体就是唯一的资本了。而这资本还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是资本,才能让男人垂涎。一旦过了年纪,人老珠黄,倒贴钱都未必有人要了。她接受了用双手不如用身体改变命运的观念。因为她知道这个社会,如果没钱,就得低着头。只要有钱,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不缺朋友。后来,她在这个行当渐渐地混熟,摸索出了她的一套口才和经验,去骗了许多单纯的女孩子,跟着她从事这个行当,凭着这些女孩子,她认识了很多有钱有势的男人,在圈里混得有模有样,那些新入行的女孩子都跟她喊姐,她就靠着背后操纵这一群女孩子,斡旋在那些有钱男人之间,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过上了那种她曾经羡慕的有钱人的生活。这时候,四眼出现在她面前,其实他根本不算是她想巴结的那种有钱人,他就是一个跟着秦疤子混日子的穷司机。可他特别能哄人,当她遇到的无数男人仗着自己有钱,都一副禽兽的样子时,戴着眼镜的他看起来那么斯文,也绝对尊重她,不对她随便动手动脚,令她很有好感。而且,后来他还说他跟的秦疤子,是西河市大哥,有谁敢欺负他,尽管找他,她真的感动了。以至于后来她跟他睡觉,都不要他的钱。甚至,他还找了各种借口找她借钱,她都借了。他曾跟她说,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说他老婆如何地好吃懒做,他一个人扛起生活,他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孩子才勉强凑合,等孩子大些了,他就会结婚,和她在一起。作为一个在夜场打滚,经历过太多男人的女人,知道男人嘴里的甜言蜜语是没几句靠得住的,听听也就算了。可她觉得他说来特别真诚,有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神,真的特别走心。她还是期望着那一天。因为,她真的很想找个男人嫁了。穷的时候特别渴望有钱,有钱之后就觉得钱其实不是那么重要了。一个女人,应该属于爱情,属于婚姻,属于那种回到家里有老公的关心,有孩子的吵闹。若不然,再有钱,一个女人的人生都是残缺的,空虚的。然而,她没有等来爱情和婚姻。她等来的,是她信任的男人亲手将她杀死。挺讽刺的是,她被杀死之后,杀死她的人也被杀死,然后,她和他居然被埋在了一起。只是,在一起的彼此,也只是冰冷和腐朽地面对。秦疤子静静地听着手机里的那段录音。强子垂手站在下方。录音放完,秦疤子张口就骂:“蒋门神这杂种,果然老奸巨猾,竟然老早就收买了我身边的人!”强子说:“是时候干掉他了,这么些年他一直跟咱们不对付,是疤哥你能忍,要是我的话,早让他身首异处了。”“我能忍?”秦疤子问,“你以为是我想忍吗?老子当年从监牢里出来就想弄死他的,但大老板发了话,他如果出了事,唯我是问,我才一直忍着这口气!”“这么说大老板在偏袒他啊。”强子说。“谈不上偏袒。”秦疤子说,“大老板只是保持中立而已,他不让我动蒋门神,也一样警告了蒋门神不要动我,谁动,他找谁的麻烦。他说了,他求的是财,不是事。谁如果意气用事,给他找了麻烦,谁就得从西河的江湖上消失。”“那这次蒋门神埋伏疤哥你的事大老板怎么说?”强子问。“能怎么说?”秦疤子说,“蒋门神根本就不承认,连警察都出面调查了,没有任何证据,他会把蒋门神怎么样吗?”“但我们现在有录音,四眼亲口交代的,不就是证据吗?”强子说。“是的,这件事你办得漂亮。”秦疤子狠狠地咬着牙,“现在我手里有证据,看大老板怎么说,他要不处理,那我就自己处理了。反正,先坏规矩的不是我!”“嗯,只要疤哥你一句话,我立马就去提了蒋门神的项上人头!”强子掷地有声。秦疤子拿出了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出去。“喂。”那边传来一个慵懒得像瞌睡没睡醒一样的声音。“老板,现在有时间吗?”秦疤子恭敬地问。“有事吗?”那声音问。“嗯,有点重要的事想跟老板聊聊。”秦疤子说。“不能在电话里说吗?”那声音问。秦疤子说:“电话里可能说不大清楚。”“那行,老地方见吧。”也不等秦疤子说话,那边就挂掉了电话。秦疤子当即起身出屋。强子跟在后面。“你不要跟着了,我一个人去。”秦疤子说。这是历来的规矩,每次见大老板,都是不能带人的,甚至连司机都不能带。用大老板的话说,除了秦疤子可以见他,不能让秦疤子手下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谁,即便是再信任的人,都不行。因为,谁也不知道哪张嘴关不严,把所有的事都坏了。半个小时后,秦疤子到了大老板所说的老地方。西江楼。一处靠近西河岸的幽静茶楼。一共是三楼,全是用木楼梯通往上面,秦疤子进了里面,有服务生过来问在哪个房间,秦疤子说自己找去就行。他是一年都难得到这个地方来一次的,大老板有规定,如果没有与他联系过,不能随便到这里来,所以,前台的服务员也并不认识他。他自己踩着木楼梯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门口,敲了三下门。“进来。”屋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秦疤子转开门把手,进了屋子。一个穿着穿着中式大褂带着大圆帽的老头背着双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涛涛流水的西河,对于秦疤子的进来没有任何反应。“老板。”秦疤子把门关上,毕恭毕敬地喊了声。“什么事啊?”大老板慢条斯理地问了句。“我拿到蒋门神找人在三弯路埋伏我的证据了。”秦疤子开门见山。“什么证据?”大老板听闻此言,一下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看起来圆胖的脸,两鬓头发已经花白,但那双目光却有如鹰一般犀利地盯着秦疤子。“老板你听听这个就知道了。”秦疤子说着拿出了手机,打开了那段四眼的录音。大老板听得很仔细。秦疤子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变化,能看得见那张本来平静的脸变得更加地阴沉,看得出他内心之中有一种情绪在不断地变化。但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整个录音放完,他仍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蒋门神这就是在坏老板你的规矩。”秦疤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个人呢?”大老板问。“谁?”秦疤子不明所指。大老板说:“就是录音里说他被门神收买在你身边,然后出卖消息给门神埋伏你的人。”“他?”秦疤子说,“已经被干掉了。”“被干掉了?”大老板的声音陡然加重。“是的。”秦疤子说,“这种出卖我的叛徒,我是不会让他活着的!”“那你这还是狗屁的证据!”大老板将手机往面前的茶几上一丢。“怎么不是证据了?”秦疤子一愣。大老板问:“死无对证,能是证据吗?”“但他说的是真话,有理有据啊。”秦疤子说。“没用的。”大老板说,“门神的老婆孩子也不知所踪了,假如这个时候他找个自己的兄弟,录一段音,说是你指使的他把门神的老婆孩子怎么样了,然后他将那个兄弟干掉,再拿着录音来找我,你觉得我是信,还是不信呢?或者我拿着录音来找你给个交代,你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秦疤子一下愣住了。他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大老板说:“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难道不知道让人无话可说的,只有证据吗?就跟门神之前来找我说,肯定是你请高手对他的老婆孩子下的手,我说没有证据的事我都不信,只要能拿出证据来,谁坏了规矩,我就让他从云端落下万丈深渊!你自己的人说了这么一段话,而且人还死了,根本没法对质,你让我怎么去找他给你交代呢?”“是我一时疏忽。”秦疤子说,“但老板你听得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听得出来没用。”大老板说,“我处事,也得以理服人。没有证据,就是没理。”“如果老板这样说的话,我也没话可说了。”秦疤子说,“我已经忍他很久了,都是给老板你的面子,想着大家出来求的是财,不是事。但有人想要我死,我肯定得让他先死!”“一把年纪了,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大老板问,“大家有今天容易吗?日子舒坦得不耐烦了吗?非要弄得鱼死网破的才开心吗?”秦疤子说:“现在不是我在挑事,而是他。”“我心中有数,你不要挑事就行了。”大老板说,“这几天接连发生门神老婆孩子失踪,和三弯路枪击案,警方都高度重视,西河市的新一轮严打即将到来,谁敢冒头,谁先死,你想去冒这个头吗?你再牛,还能和警察对抗?”秦疤子不说话了。纵然,他有满腔怨气,怒气,但他始终清楚一点,在严打风暴面前,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只能选择当孙子。“行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会找门神谈谈,不管有什么恩怨,先过了这一阵再说。”大老板说。“是,老板。”秦疤子躬身退下。老铁去查了华庭国际小区案发时间段监控里出去的几辆车子,无论是去的时间段和目的地,都能对得上。车子里面也用警犬嗅过了,没有问题。因为查证的几辆车,车内至少都有一个月内没有清洗过,如果是用车子运送了尸体,那肯定逃不出警犬的鼻子。李子豪听完老铁的汇报,又把监控看了一遍,看有没有删减过的痕迹,会不会凶手开车将尸体运送出去后,又用手段将车辆经过的监控画面删除了。结果没有。小区出入的监控画面很清晰和完整。这就有些怪了。当时李子豪有带着黑狼在小区里搜寻过,没有发现任何残留的味道和痕迹,说明罪犯一定是将尸体运出了小区的,可为什么在出入的监控里查找不到将尸体运送出去的线索?李子豪又反复地想了想,觉得除了小区的前后门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条出入小区的通道,而凶手选了这条通道!想到这里,李子豪当即开车前往华庭国际小区,到四周都看了看。另外的通道是没有,但小区的围墙却是可以攀爬的。围墙的高度大约在一米七左右,围墙上安装了一些铁刺,是为了防止有人攀爬的,但如果是真有人要攀爬,这个围墙的高度和铁刺都只能具有一定影响,但无法完全防范,因为围墙上嵌入的粗大的铁刺,反而可以用手抓住根部,借力爬上去。李子豪沿着围墙一直寻找。突然,他的目光在一个地方停住。那个地方有一个明显的鞋印,而且,他对那个鞋印的纹路非常熟悉,就是在蒋国富家里发现的,蒋国富所穿的皮鞋印。从鞋印的深浅上看,那是一双新鞋的印,没有磨损。因为在案发那天晚上,有下过一场暴雨,而围墙的边缘是花圃和泥土,所以鞋印在上面留得尤其明显。但李子豪顺着那个鞋印往后面看,后面就没法发现了,因为后面是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大雨过后,是没法在鹅卵石上留下脚印的。何况后来又接着下了雨,如果不是很深的脚印,都会被雨水冲掉。李子豪站在那个很深的脚印面前,发现那个脚印特别地深了一些,即便是当时有暴雨,泥土有一定松软,罪犯踩过,脚印也不至于有这么深,现出一个凹了。能让脚印这么深的可能只有一种,用了很大的力度。凶手爬上围墙而已,加上手抓住铁刺在上面借力,脚下需要用什么力度呢?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凶手带了两具尸体,而且,他当时应该要先将尸体从围墙内转到围墙外,脚下自然就会很用力。现在整个案件的脉络差不多是清楚了,凶手在蒋国富家中将他的老婆孩子杀死之后,就运送下楼,因为知道一楼住户有监控,并且电脑有联网,他便用技术手段侵入住户电脑,将他所经过的监控画面删除。而小区大门的出入监控,电脑在保安室,而且没有联网,就无法通过网络入侵监控,只能进入电脑控制室去电脑上删除监控,而电脑监控室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看守,根本没法去删除监控。所以,凶手就没有通过小区前后门进入小区,而是通过小区的围墙进出,所以在小区的出入监控里查不到凶手的行踪。李子豪也借着围墙上的铁刺翻了上去,站在围墙铁刺的间隙之间,看着围墙外的一条马路。凶手当时应该就是把车辆停在马路边,将尸体从里面转出,然后将尸体运走的。可惜的是,这条马路不是城市主要交通路段,没有路面监控,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循。发现了线索,可跟没有线索一样,仍然了无头绪。凶手到底是谁?仍然是个谜。李子豪只能从中得出另一个结论,就是凶手的力气很大,特别大,应该是一个身板比较强壮结实的男子,不然如何能将一个人从围墙里转到围墙外。毕竟,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举重动作,在他面前还隔着一道装有铁刺的围墙,会严重地影响他。他甚至没有在铁刺上留下一点关于尸体的血迹之类,可见他很干净利落地绕过铁刺将尸体转到了围墙外面。这是需要相当力量的。而从小区一楼住户的监控画面也可见,对方只删除了一个时间节点的画面,说明他是一次性将蒋国富的老婆和孩子带走的,无论是将两个人绑在一起扛着,还是一只手臂夹着一个,那都需要很大的力气,一定是经过高强度训练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凶手呢?从警六年,经过无数案子和穷凶极恶的罪犯,但此刻,李子豪的心里还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罪犯太过深不可测了,甚至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的一些行为。或许,这个人是病态的。而很多病态的人,在某方面都有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天才。李子豪还是将发现的线索取了证,然后返回刑警队。一整个下午,李子豪都在翻查7.20案件的一些线索,想从里面理出头绪,但没有任何头绪。他所知道的线索,只是一些模糊的概念,而他被困在这些模糊的概念里,就像一只爬在玻璃窗上的苍蝇,找不到出口。这个凶手到底是在报复社会,还是与蒋国富有仇?如果是报复社会,为什么没有出现同样写满死字的连环杀人案?如果是与蒋国富有仇,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仇,竟然连他的老婆孩子都不放过?而且,他既然已经杀害了蒋国富的老婆孩子,又为什么要将他们的尸体带走?显然,如果只是在蒋国富家里将他的老婆孩子杀掉,凶手自己离开,会轻松容易得多,也会更安全。可他却选择将两具尸体带走,这会给他增加很大的麻烦和危险。一是做起来太费力,二是随时都可能在行动的过程中被人看见,容易暴露自己。可他还是选择将尸体带走了?他的此种动机何在?里面藏着什么必须的目的性吗?突然,李子豪的脑子里一个激灵。他想到了凶手不只是做了将蒋国富老婆孩子带走这种费力的事,还在床单上写满死字,用蒋国富老婆手机下载软件发了定时短信给蒋国富的事。那个短信内容为: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人要死。这会让人产生一个误会,就是看起来像报复社会案件,因为对方没有具体指明要杀谁,所以显得杀谁都有可能。而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也没见这个凶手炮制有同样特征的案子,显得还有很多人要死仅仅只是一句恐吓之词。李子豪却突然想起了三弯路枪击案。一死一重伤。虽然跟华庭国际的凶杀案作案手法完全不像,可这其间却是有某种联系的。因为三弯路枪击案疑似蒋国富幕后指使,而蒋国富之所以幕后指使这一出枪击案,正是因为华庭国际凶杀案给他造成的伤害。是否,凶手所说的还有很多人要死,就包括了他做下这个案子,然后引导另外的人去杀人呢?是否有一种可能,凶手和蒋国富有仇,和秦疤子也有仇,所以他先对蒋国富的家人动手,却把线索指向秦疤子,让蒋国富再去对秦疤子动手呢?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凶手是纯粹的为了报复社会,他可以选很多更容易杀害的目标,不会选一个有保安和监控的地方增加危险系数,也可以选那幢楼的一二三楼,没必要非得选四楼。可见他是有针对性的。而他和蒋国富老婆孩子结仇的可能性很小,和蒋国富结仇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本可以直接把蒋国富杀死,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杀他老婆孩子,大概就是为了激怒他,然后让他去找对象报复。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毕竟,若是秦疤子派人干的话,他真的没必要多此一举,他完全可以找人直接对蒋国富下手,而不会来杀他老婆孩子。在这起案子里,孩子肯定是无辜的,可凶手仍然残忍地将他卷入进来,其目的肯定是为了给蒋国富造成更大的伤害和愤怒。如果真如他所料,凶手利用华庭国际凶杀案将蒋国富和秦疤子之间的仇恨升级。那么,这个凶手和蒋国富及秦疤子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呢?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案子发生,还有谁要死吗?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在李子豪换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袁雨佳又跑过来,满眼愧疚地对他说对不起。“你又怎么对不起我了?”李子豪问。袁雨佳说:“今天我去天鸿药业公司找了董曼妮,跟她解释了昨天的事,把整个过程都跟她说了,是我开的玩笑过分了点,你当时也只是迁就我的感受,希望她不要怪在你头上,可是……”“你不用太内疚了。”李子豪说,“我们的分手跟你没关系,只是刚好被这么一根引线点燃。没有这次误会,也总会有个什么节点来引爆。所以,你只是给了我们一个分手的籍口,一个合理的台阶下而已。”“怎么,你们的感情早就出问题了吗?”袁雨佳好奇地问。 “也许吧。”李子豪不愿过多提及,“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袁雨佳似鼓起很大勇气说。李子豪停了下,把目光看向她,她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我请你,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改天吧。”李子豪说,“这两天想案子头疼,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休息。”袁雨佳说,“喝个咖啡,看个电影什么的,不都很好吗?”“还是改天吧。”李子豪说,“没心情,做什么都没意义。”“嗯,好吧。”袁雨佳颇有几分失望,但也没再勉强,她看得出李子豪的心里对那段刚刚结束的感情和那个刚刚分手的人都还无法释怀,她本想在这个时候让他知道,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是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不愿和他继续走下去,但还有个人愿在他孤单失意时与他一起。可他不领情。她有很多的话想说,但知道这是个不合适的时候。李子豪回到家里。老妈帮忙端上饭菜,问房子去看了没有,让他早点落实。李子豪只好说去看了,但没有看到满意的,要买房子,得居住的环境好,还有医疗教育这些方面比较方便,所以,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他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拖延。但能拖延到什么,会让老妈怀疑,他也不知道。老妈还在说,要不明天中午把曼妮喊到家里来吃饭吧,我去多买点菜,然后让她也知道,你在想着买房子,她也能感到踏实些。或者,到时候带着她一起去看房子,也看看她喜欢什么样的。李子豪只好撒谎,说曼妮到外省出差了,要好些天才回来。老妈对此深信不疑,说那行,就等她回来了再说。李子豪的心里一直很拥堵,心里还有着对那段感情割舍不断的想念,有着对老妈如此关心他的愧对。他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地黑下去,那些灯火一盏盏地亮起。从未有过的,想起那个人来,他觉得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无法排遣的寂寞,这种寂寞随着滴滴答答的时间一点点地往他的血液里,往他的骨子里渗入,包围了他整个人。他受不了那种如蛛网般纠缠着他的寂寞,他出了屋子,开着车在这个仍然拥挤和繁华的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游荡,他也不知道自己没头苍蝇一样地到底想干什么,或许他知道,但他知道那不可能。断了,就是断了。没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尊严更重要,至少,感情,更需要有尊严地活着。车子穿行过那些曾经熟悉却再也回不去的街道,那些幽怨或是撕裂的歌声,汇聚成一片汹涌的汪洋大海,将他淹没,迷失。他才发现,他特别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放弃对想念的反抗。他将车子开到西河六桥边找了个空着的位置停下,顺着石桥旁边的小道步行下去。小道边的垂柳深深,遮挡了路灯的光。李子豪把脚下的每一步路,每一级石梯,都走得很平稳,有些东西根植在记忆里,就算闭上眼睛,也能了如指掌。从他和她的认识,到表白,到她离开这个城市后再回来,两个人有无数次经过这条绿柳成荫的小道。那时候的垂柳还没有这么高,没有这么密。两人正走着,一回头来就能看见身后满目繁华的城市,就像他们以为他们以后的爱情也会像这个城市一样,灯火通明,彻夜不眠。可现在,回过头来,已看不清那个城市。他沉默地行走着。想再看看她的脸,想再将她的温柔拥在怀中,想听她梦呓般的呢喃,想两个人火热的身体如那些刻骨的夜晚,不死不休地纠缠。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在目光不经意地抬起之间,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头在夜风中飘扬的长发。她就坐在河边的沙滩上。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那里,黑夜定格了她的坐姿,唯有长发随着夜风千姿百态地变幻。后来,他看见了她抬起手臂往脸上抹了几下。他站在她身后不过十几米的地方,只要跨过那条沿河的小路,他就能走到她身边。但他像使了定身法似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转身走,还是该上前去与她有轻声地问候。他明明是想的,可是,他已经找不到这种必要。她说,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又何必低声下气地往她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凑呢?也许,他只想好好拥抱曾经那份难忘的感情,那个让他感到幸福的人,但他怕她以为他想高攀。算了吧,还是给自己留点尊严,不要让彼此尴尬了。他这么想着,就想转身走开。两个从河边路过的小青年看见了独自坐在河滩上的她,看着那绝美而诱人的身影,不知道在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还发出那种不轨的笑声来,其中一个更是对着她的身后挑逗地吹起了口哨。他又停下了脚步,担心她出了什么事。这大晚上的,河边的光线又比较暗,过往的人零零落落地,万一呢?她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李子豪的心里一抽。他看见了她红肿如桃子的双眼,那还挂在脸上没有风干的大颗的泪。她也愣住了。她本只是被那两个无聊的小青年所骚扰,回过头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没想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他。“哟,怎么了美女,失恋了吗?”一个小青年见她回过头来,就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搭讪,“这世上好男人很多的,就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另外一个也跟在了后面。董曼妮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她的目光在和李子豪对视,黯淡的光线下,调戏的小青年根本没有察觉,边走近过去越发地放肆起来:“这河边的风吹着有些凉啊,要不咱们去开个房聊天吧,保证让你只有开心,不会伤心。”“就是,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谈一场恋爱,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跟另外一个男人去释放……”另一个小青年也帮腔。“滚!”董曼妮从牙齿缝里咬出一个字。“滚?”最开始那小青年不怒反笑,“这里到处都是石头,不大方便滚吧,还是在床上滚安逸些,难道你喜欢野战!”“战你妈!”骂声从后面传来,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个小青年直接被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你谁啊,干什么打人?”另一个小青年将手指着李子豪,一副凶恶的样子,却又不敢动手。因为相比之下,他太瘦弱了,而李子豪很高大,强壮。“趁老子没生气之前,赶紧滚。”李子豪冷冷地说。“你没病吧,我们又没惹你,你无缘无故打人,还有理了?”那小青年争辩。“他都动手了,你还跟他讲铲铲个道理啊,弄死他!”那个挨了一耳光的青年缓过神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最为武器,扬手就往李子豪砸来。李子豪可是警察学校毕业,擒拿格斗都技压群雄的,这种小混混哪里是他的菜,他只是一伸手,就将小青年的手臂抓住,那石头就扬在半空,落不下来。李子豪再将手上用力一扭,小青年负痛,“哎哟”地叫得一声,石头就落在了地上,李子豪再脚下一勾。“啪啦”一下,那小青年就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李子豪一脚就往他脸上重重地踩下去,将那张脸踩成了柿子饼一般,奚落地说:“别客气,起来弄死我啊。”“我X你妈的。”被踩着的小青年还不服气,还想反抗,用力地去扳李子豪的脚,却根本搬不动,他又顺手抓起一个石头,想用石头去砸李子豪的脚,李子豪将脚迅速抬起,一脚踩在小青年的手臂上。只听得一声杀猪般地惨叫。“大哥,住手,是我们错了,是我们有眼无珠,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朋友吧。”另一个在旁边早吓傻的小青年看出来李子豪本事厉害,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能够招架得了的,赶紧求饶。李子豪把脚拿开,冷吼一声:“赶紧滚!”那小青年扶起被打倒在地的同伴,如获大赦般屁滚尿流而去。李子豪没有再为难他们。虽然他恨不得将这两个可恶的家伙给打得满地找牙,可他毕竟是警察,出手得有分寸。而且,这点小事,也没法把他们抓走,当成一个案子来办,顶多送到治安科,关两天,批评教育一下,没什么意义。两个小混混滚远,河边只剩下两个人的四目相对。彼此,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并不知道怎么说。“这么晚,一个人在河边不安全的。”终于,还是李子豪先开口打破沉默。“我安不安全,跟你还有什么关系吗?”看得出来,董曼妮对他还有怨气。有种被刺痛的感觉,李子豪还是尽量装着平常:“我是警察,每一个市民的安全都跟我有关系。”“也是。”董曼妮悲哀一笑,“谢谢你刚才的出手解围了,要我明天给你送一面锦旗过去吗?”“我想,我还没有活得这么虚荣。”李子豪说,“你也不用讽刺我,因为,即便你再有钱,再显赫,也没有随便讽刺人的权利。”“那你身为警察,你就有劈腿的权利了吗?”董曼妮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起来,那一瞬间,眼泪又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转。“我说过,那只是个误会,雨佳说她也找你解释了,不管你信不信,那都是真相。”李子豪说。“那就是真相?”董曼妮的眼泪又大颗地往外滚出,“李子豪,你别以为我傻,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算藏着掖着,也不要以为瞒得过我,我真的不傻!”“是吗?”李子豪问,“我倒想听听,你说我藏着掖着什么了?”董曼妮说:“我们刚开始一起的时候,你哪天不是主动联系我,约我?就算出差在外,至少也会有电话。可自从我爸妈知道,表示反对之后,你就很少找我,每次都是我主动打电话给你,你还总说忙,没时间。我不高兴了,你才显得勉为其难地答应。这里面的变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跟我对天发誓,没有想过和我分手?”“我不否认,是想过,很多次地想过。”李子豪说,“我也承认,对你有意无意地疏远,但在去与留之间,我一直在坚持,不想失去你。只是,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我心里所承受的压力。”“你有什么压力了?”董曼妮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只选择你,我们就算熬,也要熬到他们妥协,你有什么压力了?”李子豪说:“我一直没跟你说,你爸找我谈过一次话。”“我爸找你谈过一次话?”董曼妮问,“什么时候?”李子豪说:“就是那次我们在街上被你爸妈遇到,他们将你带回去之后。你爸有找过我,说的那些话,让人……。”“他说什么了?”董曼妮急问。“他说……”李子豪说,“我们要想在一起,除非他死。他说,如果我能知趣点,主动离开你,他会记我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也会尽力帮我,那意思就是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想高攀,想当董家的寄生虫……”“他竟然这么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董曼妮问。“跟你说,有意义吗?”李子豪问,“让你回去找他们闹?他们会觉得,我更加有罪,让你们家庭不和。何况,你也跟我说了,你妈很心疼你,可你家是你爸做主,你爸脾气很暴躁,一旦有什么事他奈何不了你,就拿你妈出气,骂她,我不想让你本来幸福的家庭闹得硝烟滚滚……”“所以,那些日子,我特别地矛盾和痛苦。我想结束这段无望的感情,可是,我不想失去你,我也知道你为我受的委屈,你还一直在安慰我,鼓励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会想未来的我们,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我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等待,命运又能给我们多少的时间?每到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都爆裂一般地疼。我想,纵然我有一身正气,能在这个城市制止那么多的犯罪,保护那么多人的安全,让他们岁月静好。但我没法制止现实和命运对我的犯罪,没法保护我自己的幸福,让我自己岁月静好。”董曼妮说:“所以,你就一步一步地退着,跟别的女生约会,暧昧,慢慢产生感情,到你觉得,终于有一个人可以替代我的时候,就对我说,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还是算了吧。所以,你跟她不算是劈腿,只算是备胎?”“对天发誓,我对她真没有这种想法,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女孩,平常大家会开玩笑,但从没有任何的越界。”李子豪说。“得了吧。”董曼妮说,“或许,你真没那么想过,也没那么觉得,但那天我还不知道是你的时候,只看着那个场景,你们相处的融洽,我就感觉出来,你们是一对情侣。整个暧昧的过程,没有一丝生硬,很自然,也很让人羡慕。当我发现是你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那种甜蜜和幸福的感觉,就像几年前我才遇见你的时候,一个人撒娇,一个人宠。只是,几年之后,换了场景,换了一个人……人与人之间的有一种感情,叫日久生情。也许你没有想过去喜欢一个人,没有与她有什么未来的憧憬,但慢慢地,在两个人的嬉笑怒骂中,你就会发现,你再也离不开,不想失去。或许,你对她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李子豪说。“不是我想的太多。”董曼妮说,“是女人对感情的触角天生比男人要灵敏。而且,那个女的都承认了,她喜欢你,她就是有意识地接近你。而且,你也不傻,她的某些表现之间,你是有感觉的,但你没有明显地拒绝,而是把自己与她放在危险地带,任其野蛮生长,你的潜意识里,已经在背叛我了!”“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李子豪说,“反正,都是一段过去的往事,再作纠结也没有意义。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终究只能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虽然不能再像曾经那样温柔相待,但也不至于要反目成仇,无论你怎么看我,我还是装着大度地,祝你能找到那个与你般配给你幸福的人。走吧,时间不早了,回家睡觉吧。”“你自己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董曼妮说。“天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在这里。”李子豪说。董曼妮说:“你都不是我的谁了,你还管这么宽干什么呢?有危险,我还是知道报警的。”“好吧,晚安。”李子豪说着,便转身离去。听着踩在河沙上渐行渐远而去的脚步声,她的眼泪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从眼眶滚落而出。其实,她不想回家,是想他留下来陪她的。虽然她对他还是有那么多的成见,可是只要他能好好哄哄她,以后好好对她,不要让她对这份感情担心,她还是会心软,愿意不顾一切,和他重新开始。可是,他走了。因为他害怕,这种没完没了的纠缠,会是一个痛苦的泥潭。对于一名刑警来说,永远都会比一般人活得理智。到此为止,不再伤害,伤口终究会复原,若是一直伤害,只会一直痛苦。相爱而不会有结局,然后在没有结局的过程里,去担惊受怕,去怀疑,就是对彼此最大的伤害。", "summary": "冯香香和蒋国富在酒店醒来后二人发生了关系,冯香香离开酒店时接到了四眼的电话,他以秦疤子找她的理由将冯香香开车带走,在路上,冯香香发现路线不对后被强子暴力威胁,她的求救被四眼阻止并惨遭殴打。秦疤子怀疑四眼勾结敌对势力蒋门神,四眼为了打消秦疤子的疑虑,计划嫁祸冯香香,让秦疤子以为是她勾结蒋门神并杀掉她。他和强子将冯香香带到大坪山的荒地,四眼在强子的指示下勒死了冯香香,而后强子突然攻击四眼,强子已经知道真正与蒋门神勾结的是四眼,四眼最终也被杀害。警察李子豪调查华庭国际小区的案件时,因为案件的复杂感觉到压力巨大,他和董曼妮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董曼妮的父亲反对他们的关系,最终董曼妮决定分手。李子豪也认为应该保留尊严,结束这段关系。"} {"context": "我脑中的一切变得跟外层空间一样黑暗。我呆坐在那儿,上衣和手臂都沾满了鲜红的血。我只是看着她,看她松弛的脸和微张一半的嘴巴。忽然有人将她的尸体从我手中拖走——诺思抓着埃米的脚,好像她是布娃娃。约翰站在一旁,他就他妈的站在一旁,什么也没做。我发现我没力气站起来。诺思奋力拖动埃米的尸体,把她的脚丢进门口,然后绕过来,抬起她的肩膀并推过去。在另一边蟾蜍房间里的人群看到一具死尸从通道硬挤过来,似乎非常困惑,可是高大男子立刻就明白了,他高声尖叫起来,声音大得我在这边都听得到。很快地,他身边的人也懂了,房子里瞬间陷入恐慌。然而来不及了,埃米的尸体炸开,喷出一群团团转的白色小虫,飞行寄生虫看到一整个房间的宿主,立刻朝裸体群众冲去,人群惨叫着一哄而散。埃米剩下的尸体也爆开,有一点血迹和骨头飞进这边的走廊。我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像硬币落地的声音。同时诺思用力摔上门,再重新打开,这次门外只露出不具名小镇的夜空和倾盆而下的大雪。我打算站起来,然而诺思转过身,用枪对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而且你错了。”他还想继续说,但这时约翰从他身后冒出来,捶了他后腰一拳。诺思弓起腰,我突然看到先前发出声音的金属物体掉到地上,那是一块微弯的闪亮铁片,沾上了一点红色,像外科医生用来支撑受损脊椎的铁块。我捡起小铁片,戳进诺思握枪的手腕。我感觉到铁片陷进他体内,刺穿肌肤,卡进前臂的两块骨头中间。诺思厉声尖叫,手枪哐啷一声掉到地上。我拿起手枪,对准诺思的心脏,眼睁睁地看着他融化。我说真的,他化成一摊黏液,接着从中冒出和水母一模一样的生物。严格来说是僧帽水母……就像几天前那样,我们看着水母飘在半空中,我扣下扳机,对着它开了一枪又一枪。木头碎屑从墙上炸开。水母好像毫无感觉,静静地飘下楼。莫莉叫着追了过去。我们再也没看到它。地上留下一摊大理石色的黏液,看来好像在冒烟分解。是诺思的残骸。我往前踏了一步,跟诺思一样用力拉开门,一阵冷风和几片雪花吹了进来。沙利文家的院子就在门下三米处,我惊讶地发现室外还看得到一点日光。这整趟冒险大概只花了几个小时。我坐在硬木地板上,脸上一点一点黏黏的血滴逐渐干掉,雪花在我膝盖上融化,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再站起来了。我们走出屋外,想找我的越野车,才想起我的车不是停在沙利文家,而是停在大概一点五公里外的大卖场那儿;我的车钥匙也不见了,而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弄丢的。我们开始涉雪前进。我不太确定在脚踝高的积雪中走那么远,脚会不会冻伤,然而我们不在乎,只是拼命地往前走,两个人都没作声。下午逐渐转为傍晚,我们不知道等到夜色降临、影子愈扩愈大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走了几分钟后,我们几乎没前进多少,二十根脚趾反倒都没感觉了。这时一辆小货车碾着雪从后方开过来,在我们前面靠边停下。驾驶员探出头,是一名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年轻小伙子。“喂!”他看着我们外套上的厚雪,说,“怎么了?要搭便车吗?”当然要。他的车上只装了两个单人座椅,于是约翰爬上货车车厢,坐在后面。我问小伙子会不会经过旧卖场,他说不会,我又问他会不会往南经过我住的小区,他说会。我四处张望,寻找莫莉,发现它没有跟上来。我爬上车。我们开车前进。“这雪下得真夸张啊!”他说。他的下唇下方有一小撮三角形的胡子,一般人好像称之为“灵魂补丁”。我说:“对啊。”“在这种鬼天气开车最危险了,我开得曲里拐弯,又到处加塞,其他司机一定恨死我了。”我盯着他看。“你是弗雷德·德斯特吗?软饼干乐队的主唱?”他轻蔑地一笑,专心看路。最后他终于说:“我看外头越来越黑了,我想天全黑的时候,你们应该不会想在外面晃来晃去。晚上有东西会乱动,吸来吸去,恨来恨去,不过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我说:“你是说你跟它们不是一伙的?”我从后视镜看了约翰一眼,他迎着强风,瑟缩在货车车厢上。我开始盘算如果这家伙打算把我吃了,我能不能抢过方向盘并把他推下车。弗雷德·德斯特说:“这个嘛,我不是弗雷德·德斯特,你只是看到了你想看的人而已。换作约翰在这儿,他会看到别人。但重点是,这世上有黑暗没错,但也有光明,一切都会取得平衡,就像太极图——两只鱼永远追着对方的尾巴跑,你应该懂吧?”我仔细盯着他的蓝眼睛,说:“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不然我要揍人了。”“喂,我说了啊,是你自己没听见。我跟你是同一国的!我一直在观察你,甚至可以说,我在你旁边‘狗’视眈眈很久了。”“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心情陪你玩。你要是不认真讲就闭嘴。你是好女巫吗?还是某种天使?你是耶稣吗,弗雷德·德斯特?”“我是谁不重要。你有一项任务,而你也完成了,虽然你不知道这项任务,也不知道自己在执行。切除结肠癌的手术刀真的很倒霉,对吧?我想刀头切进血里跟骨头撞来撞去的时候,手术刀只能相信医生最后会成功地把它拔出来。”“我跟你说,你去死吧。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屁!我根本不知道现在该相信什么了,但我知道我们在那个世界杀了不少邪恶的家伙。现在埃米死了,她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从出生起就挨了二十年的衰运,现在还莫名其妙地死掉。我反而还活着。好久以前我就该死了。老天,我都想过自杀好几次了,替世界做个功德。”弗雷德·德斯特说:“嘿,我知道你不好过。你知道九十年代有个拳击手叫伊万德·霍利菲尔德吗?他拿到冠军后却得了心脏病,不但结束了他的拳击生涯,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伊万德跑去找一个电视上布道的人,就是那种满头发胶还穿人造纤维衣的家伙,布道师绕着他祷告、跳舞。后来他又回去看医生,医生说他的心脏病治好了。伊万德认为这是奇迹,然而其实是医生一开始就误诊罢了。”“这和我们谈的事没关系。弗雷德,你知道你们这种人像什么吗?像神灯里的精灵。有人得到一个愿望,他许愿要一百万美元,后来才发现那笔钱是保险赔偿金,因为他最好的朋友过世了。”“没错。”弗雷德说,仿佛我什么都没说,“他从来就没有得心脏病,很酷吧?据说只是他的X光片沾到了污渍。你希望自己代替埃米死吗?如果事情可以重来的话?”“闭嘴。”“是我在问问题。你愿意吗?”“愿意。”“真的?”“当然是真的。”“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她的?那从明天起,王大卫死了,埃米·沙利文则活着?”“弗雷德,不要再问了,你害得我头好痛。”“好。”“你想怎样,开枪杀了我吗?杀了我,然后让埃米复活?还是你想说我早就死了,就像布鲁斯·威利斯演的那部烂片一样?”“老兄,你每天还去上班,怎么可能已经——”“弗雷德,闭嘴。我们到了。”车子缓缓停下,我看到我的小房子,每个边角都被包在积雪中。弗雷德说:“我跟你说,不用怕黑,现在有人罩着你了,知道吗?”我没话想对他说,于是我跳下车,踩着雪走到人行道上。我听见货车开走,约翰跟在我身后。我朝大门走去,然而在半路停了下来。脚印,新的脚印从正门延伸向后院,而工具间就在后院。我居然完全忘了工具间和尸体的事,真是不可思议。我跟着脚印绕过屋子,发现自己愈走愈慢,拖着脚,好像是个要上刑场的人。等我绕过转角,一切都会改变,一切。不过我已经拖得够久了,早在两天前我就该面对现实。我绕过转角,看到工具间,对大门整个敞开毫不讶异。锁头挂在门上,没有上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钥匙就挂在厨房门旁的钉子上,有搜查令的警察都可以拿到钥匙。我走到门边,拉开门,却看见两样我一时无法理解的东西。第一样是埃米。她活生生地站在工具间里,双手抱着大衣外套,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显得非常困惑,好像她真的搞不清楚状况——我完全可以理解。她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露出几乎搞笑的惊恐表情。她看着我,又看看地板,再看向我。我说:“埃米,是我。”她没有反应。我走过去,想要抱紧她,将她带进屋里,永远不要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但她向后退,撞上摆满玻璃瓶的柜子,看起来好像想逃走——我也可以理解,这全是因为第二样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地上躺着的是我自己的尸体。尸体躺在埃米拉开的发皱帆布上,即使那张脸已经跟冻肉一样冰冻发青,我还是认得出那是自己的脸。我的胸口有个血淋淋的大洞。约翰靠到我背后,低头看着尸体,然后看向埃米,显然跟我刚才一样,正经历混乱的思考过程。约翰对埃米说:“我可以看你的脚吗?”埃米没有回答。约翰说:“我知道你觉得这要求很奇怪,但是不到二十分钟前,阿卫和我才看着你被杀。我们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埃米点点头,在我们重逢后第一次开口,说道:“好。”她走出工具间,坐在后门的阶梯上,脱掉小小的皮靴和袜子。雪花仍不停地落在她身上。我看约翰抬起她的一只脚,仔细检查,然后要她自己检查另一只。他转向我说:“没东西。”他这么一说,每件事突然都串起来了,就像拼好了最后一块拼图。如果你早就搞懂了,那你可以得诺贝尔奖了,天才先生。我说:“它们用复制品取代我们世界的人,把它们的人不断地送进我们的世界。这些人可以联结物质和精神的世界,让克洛克把它的黑暗魔爪伸进我们的世界,控制这些肉身人偶。它们就是这么做的,把怪物弄得像人一样,而那些怪物都受它们的控制,只受它的控制,就像德雷克那样。那真的德雷克怎么了?死了吗?”埃米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我要说什么了。约翰说:“天知道。或许它们把德雷克跟其他人都关在某个地方,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些替代品、复制品都需要正版的记忆,谁知道它们对正版的人做了什么。”我说:“那么脚上的符号就是它们的记号了,如果我们检查另一个埃米——”“我们就会看到像圆周率的符号。大概是它们的品牌标志。”“所以它们做了一个埃米,”我说,“应该是之前把她绑走的时候做的。它们做了新的埃米,让虫子在她体内下蛋——”“因为它们知道,如果我们把她当成真的埃米,我们就会想办法把她带回来。”我们同时说。约翰说:“那样我们的世界就完了。她孵化的时候会感染我们,然后我们孵化的时候……又会感染附近的人……”“所以诺思早就明白了,”我说,“他知道一定要杀了她,因为那不是真的埃米。”我站起来,朝工具间走了一步,却没办法继续前进。一颗红发脑袋贴在我身上,埃米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双臂环住我的肋骨,将她的脸埋在我的衣服里。她一直哭,说她很抱歉,但我听不出来她在为什么道歉。我用手梳过她的头发,悄声在她耳边说快结束了,这次真的一切都会没事,我只需要处理好最后一件事。约翰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去。这个动作很怪,几乎像在保护她。她因此不再抓着我,于是我往工具间走去。我听到埃米在我身后一边哽咽地哭着,一边说她把枪弄丢了,她说她在大卖场杀了那只怪物,然后就一直跑一直跑,还在雪地里弄丢了枪。后来她叫了出租车——约翰嘘了她一声,她就闭嘴了。我走向工具间,心扑通扑通地跳,突然觉得自己比空气还轻,仿佛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我抬头看着雪花从夜空落下,霎时间仿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说:“诺思开枪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前几天晚上,我杀了工具间的这个家伙,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走到工具间前,约翰没有跟过来,不过他显然早就知道我会看到什么了。我掀开包住尸体双脚的帆布,解开黑色皮制登山靴冻结的鞋带。这双鞋跟我的一模一样,就连拇指旁边的擦痕都有,复制身体的那群人未免也太讲究细节了——非这么讲究不可。我说:“那天我回到家,在院子里看到这个家伙,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于是我跑进屋里拿了枪,把他给杀了,不然他搞不好会杀掉我——”我停下来。我已经拔掉尸体的一只鞋子,脱掉冰冻的袜子,却没有在脚上看到任何符号。我莫名地发出几声轻笑,放下这只脚,抓起另一只,开始解鞋带。然而我冻僵的手指抓不住脚,干脆将脚一把推开,终于意识到我在自欺欺人。我站在原地,轻轻笑着,在黑暗中吐气,然后终于做了我一开始就该做的事。我走到后门,坐在埃米之前坐的阶梯上。经过他们两个的时候,约翰将埃米拉到身后,倒退着走开,跟我保持好长一段距离。我开始脱自己右脚的鞋,想了一下,又改脱左脚。我用力拔掉靴子并且脱下袜子,看着我的大拇指,然后开始大笑,笑得差点无法呼吸。约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已经知道了,看来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一阵子。埃米站在他身后,紧张地看着我们两个。我抱起脚,揉揉拇指上的圆周率符号,仿佛这样就能把记号抹掉。当然我知道这个记号永远、永远不会消失了。尾声“所以,呃,这就是我的故事。”我说,“我知道听起来很……脑残,不好意思。”当有人突然发现他旁边的人是假扮成人类的邪恶怪物时,现有的文字根本无法形容他的感受——或许可以叫作“发现怪物”。不过我想没关系,因为采访我的记者现在并没有表现出这种感受。《美国生活方式》杂志(还是《美国生活》杂志?这本杂志的名称实在太普通,根本记不起来)的记者阿尼·金石手中既没有拿着录音机,也没有笔记本,我们一边走过不具名小镇大卖场发霉的走廊,我一边向他重述我的故事。我停在一道关着的维修室小门前,转身对他说:“到了。这扇门……就是这扇门。”他瞄了一眼,然后夸张地说:“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这个嘛,之前是这样没错。穿过这扇门,再进入后面的小房间。但我说过了,里面那扇不是真的门,是幽灵门。”我本来还想说,我和约翰把另一个世界命名为“狗屁纳尼亚”,但我觉得还是不要继续破坏我们在他心中的形象好了。“嗯,”阿尼说,兴奋地搓着双手,“我们进去吧。”“你没听我说吗?就算我们能去到另一边,你真以为它们会让我们再逃走一次?况且我不确定那个世界还能不能住人。”“来嘛,我们就试试看啊,让我探头过去看一下就好。你别误会,我完全相信你的故事,我只是想要确认一项细节,看看这扇幽灵门是不是真的通往养虫人住的世界。”我怀疑他根本在取笑我,于是摇摇头,说:“就算我们想过去,也没办法试,因为门不见了,我是说里面那扇门。我和约翰来过好几次,但是之前幽灵门所在的那面墙已经变成普通的墙壁了。我知道你会说你想试试看,不是因为你相信那扇门真的存在,而是因为你觉得我疯了。”不过不完全是这样吧?如果他觉得我很危险,他真的会和我单独来到这个废弃的大卖场吗?要是我在这里藏了一整箱的枪怎么办?如果他觉得我在哄骗他,他早就有很多机会可以找借口离开了吧?所以他是怎么回事,病态的好奇心吗?阿尼,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阿尼伸手转动维修室小门生锈的银色握把。门发出吃力的嘎吱声,缓缓打开。他瞄了房中一眼,然后看着我,又指向房门,仿佛在说:“你看到了吗?”我说:“怎么了?”“你说怪物从门口冲进来的时候,把整扇门从门框上撞了下来?”唔。这个问题挺有趣。我走到维修室的门前,伸手摸了摸。“我猜他们后来修过了。不过你看对面的墙壁,隐约可以看到门撞上灰泥留下的痕迹。你看到上面那边的擦痕了吗?”阿尼耸耸肩,一脸不以为然。我试着想象他的报道被刊登在《美国生活方式》杂志上,旁边附上这面墙的全彩大照片,下面附注写着:“这些擦痕证明恶魔制造的一只邪恶怪物从旁边的门口冲进来,阻止王大卫穿越隐形门以及进入庞大的神秘空间。那儿有一条通往平行宇宙的通道,另一个宇宙住着半人类的怪物驯兽师。”我想我会看这篇文章,但读者大概也只有我一个。可是他为什么还在这儿?老天,当初他为什么同意跟我过来?不管他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他透露出想相信我的感觉,但我让他失望了。他已经很有耐心地听我连讲了六个小时,换作我绝对办不到,我大概会很有礼貌地说:“嗯,我想这样就够了!”然后朝反方向飞奔而去,同时一边疯狂大笑。然而,阿尼看来好像期待着能在这里找到答案,现在却可能要空手而归。在达拉斯的教科书储藏大楼,也就是李·哈维·奥斯瓦尔德开枪射杀总统肯尼迪的地方,我也曾在参观游客的脸上见过同样的表情。那时我参加导览,碰到一些阴谋论者,我们站在杀手站的窗前,往下看车队经过的地方。马路就在窗户底下,要对缓慢移动的车子开枪非常容易,一点也不悬疑,只是一个拿来复枪的孩子造成的悲剧。那些人来的时候,一心想揭发黑暗恐怖的事实,结果却发现更恐怖、更黑暗的事——他们的人生既平凡又无趣。我想到一件事,于是对阿尼说:“那个警察,约翰的叔叔德雷克,他真的失踪了,你查其他事情的时候可以一起查。目前已经有两名警察失踪,他们消失前最后碰到的人都是我。警察已经盘问过我,我也请了律师。”“你告诉警察他被吸进另一个空间杀掉,然后一只怪物取代了他?”“差不多,只是没有用‘另一个空间’、‘取代’或‘怪物’这些说法。我们告诉警察他像个疯子一样把我们拦下。记得他的黑人搭档,那个在胯下堆雪的家伙吗?他隔天回去上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埃米开枪射的就是他。”“我可以去跟他谈谈吗?因为他其实也是怪物吧?”“我不确定。我想他叫墨菲。不过我保证他不记得那天的事。”阿尼仔细盯着我。他没办法问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无法指出大家避而不谈的事——王先生,我怎么知道你其实没有杀了这些人,没有杀了那两名警察、弗雷德以及大吉姆?我怎么知道现在跟我讲话的人,不是货真价实的连续杀人魔?他反而说:“王先生,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不,等一下,别再玩记者这一套了。不要为了套出更多的信息,随便改变你的态度,一下装成怀疑论者,下一秒又变成我的朋友,接着又对我严刑拷问,只为了挖出我‘真正’的故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骗你,阿尼。”——几乎如此。“现在你也诚实一点吧,可以吗?你真的有真实的人格吗?还是全都是装出来的采访技巧?”他将双手往两边一摊,摆出“你想要我怎样”的动作,但没有回话。“我想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阿尼。你亲自挑了这个故事,对吧?每天都有人向你提想法,但是你负责决定哪些可以报道,对吧?你开车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从……呃——”“芝加哥。”“——从芝加哥远道而来,花了一整天听我的故事。而且你行前还做好了准备,不但做了笔记,还看了跟我们有关的所有网站。所以除了今天之外,你还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准备。阿尼,告诉我,你以为你会找到什么?”他又耸耸肩,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想到另一件事,又开口说:“现在不是你的上班时间吧?”他没有回答,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我将双手插进口袋,摸到小小的铁药罐,罐子非常冰冷。我长叹一口气,朝地板点点头。地面从来没有铺上瓷砖,只有一层粗糙的夹板,随着岁月发灰。“阿尼,你看到那边的地板了吗?墙壁旁边的夹板?有没有看到夹板边缘有一些刮痕,好像被撬起来过?”他没有回答,但眼睛盯着夹板。“帮我把夹板抬起来。你一定得看看。”怀疑爬上阿尼的脸庞,或许还掺杂了一点恐惧,他可能害怕地板下的东西,或者只是不想弄脏他的西装。我跪在地上,不等他就开始动手。地板已经翘了起来,很轻易就可以挪开。几个月前,约翰和我把夹板撬开后,并没有把钉子钉回去,因为那时候我们都醉得差不多了。我拉起这块大约宽九十厘米、长一百五十厘米的夹板,把板子靠在墙上,洞口露出支撑地板的铁架,更下面则躺着一具尸体。严格来说,现在应该更像一具骷髅了。我从地面上方形的洞口退后,示意阿尼自己过去看。他疑惑地看我一眼,往前走去,然后僵在原地,脸上露出——“发现怪物”的表情?——认清事实的冷漠表情。他不清楚我到底是谁,但现在他确切地知道我杀过人。他试着让声音保持轻松。“那是谁?”“我。”阿尼后退了两步。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一刻,阿尼要么转身逃走,要么纵身跳入疯狂黑暗的王大卫世界。阿尼看起来确实想要逃跑。我转身冷静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抬头望向他。如果他要跑,我不会阻止他。你不会吗?他迟疑了一下,抹了抹嘴。底下那具骷髅早就没了肌肉和皮肤,只剩下灰色的干枯骨架包在发皱的衣服里。我想到蠕动的甲虫、蚯蚓、蜘蛛和蛆,在下面吃我的尸体,在我的嘴里筑起扭动的巢。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我说:“我们本来要把尸体塞到通道的另一边,可是等我们回去,通道已经消失,幽灵门也不见了。于是我们讨论了快半小时,喝了十几瓶啤酒,终于决定把尸体藏在地板下,然后回家。”阿尼静静站了很久,然后说:“你们都不担心被别人发现吗?譬如说警察。”“他们能控告我犯了什么罪?自杀吗?”阿尼居然干笑了一声。他转身背对地板下方的尸体,显然希望能把时间倒转到他看见尸体之前。他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坐了下来。他说:“这不能证明什么。没错,地底下有一具尸体,但是不代表你的故事就是真的。”我叹了口气,说:“阿尼,你就认了吧。我懂你的意思,但是说实在话,你以为你能在这儿找到什么?老兄,告诉我。”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这是我的兴趣,就这样而已,我对超现实的事情一直很好奇。”他停下来,我等他开口。他接着说:“我想你在故事里提到的影子人有点吸引我的注意。现在网络上跟其他地方都有许多有关影子人的故事,我想迪安·孔茨还写了一本有关影子人的小说,只是我在想,究竟是他的小说先出版的,还是这些故事先出现的?总之,每个人突然都在谈影子人,每个人都在讲,表面上却完全没有人在说,你懂我的意思吗?”哦,阿尼,我当然懂。相信我,我懂。他继续说:“我想起那天在我家地下室看到的东西,那道会动的影子,然后想到在那天之后,或许我也曾经不时看到影子人,或者没有,你懂吗?就像你在厨房见过老鼠之后,你就会开始在屋里到处看到老鼠。可是还有另一件事,有的时候,通常是我真的很困的时候——天哪,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不过听完你刚讲的故事,我想我干脆也讲一讲好了——这些时候我觉得我会看到了一只猫,可能只是从眼角瞥见猫绕过转角或经过我的椅子。我会想,哦,那是毛毛,我的猫——毛毛。但是我从来没养过猫,然后我又觉得印象中我似乎养过猫,又好像没有;我发誓我有两种记忆,其中一段我养了猫,另一段则没有。然后我听说了你的故事——”“托德的故事?”我说,“你听了托德发生的事,觉得可能就是这样?或许是影子人带走了你的猫?”他摇摇头,不是反对,而是放弃的意思。他说:“我绝对不会亲口说‘影子人带走了我的猫’,你说了我也不会承认,毕竟我还有正常的人生要过。可是,对啊,我很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养了一只猫,但有人把这只猫从我的现在和过去偷走了。然后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闻,心想这个人和我碰到过同样的事,或许他和我有同样的精神病,或者大学嗑过同样的药。只要找到他,搞不好我也能把事情弄清楚。所以我来了。简单版的解释就是这样。”你说得没错,阿尼,我相信你。但事实不只是这样吧?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坦白一切呢?我说:“你还没说完吧?”他看着地上敞开的墓穴,说:“你说约翰帮你搬的尸体?”“当然啦,我一个人又搬不动,光抬我自己的胖屁股走来走去就够累了,现在加倍岂不是更重?”“所以他知道……事实之后,居然还留下来?”我耸耸肩说:“这个嘛——”“你们发现那个警察是怪物的时候,你们可是开枪杀了他。你跟那个警察有什么不同?”“嗯,不过他是真的变成怪物,我们才——”“还有埃米呢?我可以找她谈吗?”“呃,不行。”“她还——”活着吗?“——住在附近吗?”我没有回答。阿尼坐直身子,打起精神,重新回到记者模式,准备继续挖我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吧?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跟那个女孩有关吗?和埃米有关吗?她发生了什么事?”我揉揉眼睛,说……我坐在我家后院冰冷的雪地里。如果当时有人问我,我会说那是我一生中感觉最糟的时候。但这话说得非常荒谬,因为严格来讲,这时我的“一生”才只有几天而已。我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看着自己的赤脚和拇指上的符号。埃米站在几步外,惊恐得动弹不得。我看约翰坐到树桩上,拿出他的卷烟盒。他小心翼翼地卷好烟,然后翻口袋找打火机,这才发现自己把打火机忘在另一个世界了。他咒骂一声,把烟丢到一旁。这时埃米哭了起来。好像打开开关一样,一开始她哭得很小声,脸埋在手里,手指抓着一大把红铜色的头发;她靠着工具间,接着开始放声大哭,发出咳嗽般的可怜声音,身体随着啜泣而抽搐。她哭得像小孩一样毫无保留,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我们都进去吧……”约翰虚弱地说,“埃米,来吧。”她没有听见,全身因为啜泣而颤抖着,哭声听起来像两个肺在互殴,真的非常糟糕。我闭起眼睛,甚至想堵住耳朵,但这样还不够,因为情况已经糟糕到从空气的味道都闻得出来了。约翰看了埃米好久,然后转向我,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好像得出了什么结论。他说:“好吧。”他戳戳埃米。“埃米,”他用突兀的强硬语调说,“站直。”她没有照做。“嘿,埃米。”他大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她的身体,“勇敢一点,今天的冒险还没结束,你准备好了吗?”她擦擦脸,看着他。“好,”约翰说,“那条十字架金项链还在你这儿吗?阿卫给你的那一条。”她点点头。我注意到一片雪花落在她一边眼睛的睫毛上。“好,”约翰说,“拿十字架去碰怪物阿卫。如果他是坏人,他就会爆炸。”我穿上袜子和鞋子,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约翰,不要烦她了。”“人类阿卫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约翰大叫,连我的邻居大概都听见了,“你给我坐好,让她拿十字架碰你。”他转向埃米,拉拉她的手臂。“快去,勇敢一点。”他把她拉起来——我觉得他有点粗鲁,她对他喃喃说了什么,我听不见,而约翰回答:“别担心,我会处理。”她甩开手臂。他说:“埃米,我不是在拜托你,你非这么做不可。”她伸手从衣服里拿出十字架项链,将细链缠在拳头上。她有点怀疑地瞥了约翰一眼,他举手示意她上前。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十字架,像拿钥匙一样,小心地朝我走了几步,脸上警惕的神情显示她正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听到自己说:“埃米……”“闭嘴!”约翰大吼,“不要听他的谎话,埃米,那家伙很狡猾。”她伸直手臂拿着十字架,愈靠愈近。我低头看着积在裤子上的雪,然后突然抬头——十字架距离我的脸只剩两厘米——我的动作似乎吓到了埃米,她拿着项链往前一推,十字架直接刺中了我的眼睛。“哦,去你妈的!”我扑到地上,捂着发疼的眼睛,“你戳到了我的——”“我就知道!”约翰大叫,露出愤慨的“发现怪物”的表情,“埃米,退后。”约翰把外套脱掉,一把丢到雪地上,然后把上衣从头上脱掉,就这样裸着上身站在那儿,雪花像头皮屑般落在他裸露的肩上。我眨眨受伤的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瞎,不禁松了口气。我说:“约翰,不要耍——”“闭嘴!怪物阿卫,我希望你喜欢中国菜,”约翰举起拳头,“因为今天的主菜是功夫鸡,而且我要让你吃到饱,宝贝。”约翰一跳,摆出类似空手道的姿势,一手在身前,一手在身后,看起来像一棵卡通仙人掌。有那么古怪的一瞬间,我以为他摆动四肢的速度太快,居然划破空气发出咻的一声,但接着我发现其实是约翰在用嘴巴在做音效。“等一下!”埃米跑到我们之间,“我戳到他眼睛了!不要这样,约翰,拜托你冷静一点。”约翰当然乖乖让她阻止自己。他绕过埃米,用手指戳了我一下。“老兄,她救了你一命,不然我早就把你剥皮当裤子穿了。”我叹了口气,说:“我要进去了。”我转身走向后门。一会儿之后,约翰也放下双手,说:“好吧。”他从雪地上捡起外套和上衣,卷起来捧在手中,我们悠闲地走进屋里,仿佛刚打完疲倦的篮球赛回家。埃米没有跟上来,独自站在狂暴的大雪当中。约翰转向她,说:“埃米,屋子里比较温暖,我们一边喝啤酒,一边解决这件事吧。”她看看他,又看看我,不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约翰走回她身边,倾身严厉地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听不见,但感觉是他在骂她;她回了句什么,还不时紧张地偷瞄我。他们就这样秘密地争执了好几分钟,我在屋里从厨房往外看,不太确定他们在谈什么,后来也一直没搞清楚。终于约翰转身大步走向屋子,他最后一次回头,用我听得见的音量说:“你他妈的知道我的意思。你根本不认识他,我们第一次一起去你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怪物阿卫了,之后也一直是怪物阿卫。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说,他以前的个性可比现在差多了,但是你当然不知道。”他大步走开,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他走进厨房,从我身边挤过去。我对着他的背影说:“约翰,我们得把尸体运走。”“晚点再弄也没关系,反正你明天也不会活过来。”我看了屋外的埃米最后一眼,雪积在她身上,仿佛她是草地上的装饰品。我说:“你要进来吗?”她没有动,我在门边等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屋里。我走进客厅,坐在皮躺椅上,盯着远程墙上冰冷的空火炉。这个瓦斯火炉可以烧真的木材,让外观看起来更像真的火炉。明明是一台现代暖炉,却要做成传统样式,我一直觉得这个概念很蠢,我在想未来会不会发明一台激光火炉,外观却伪装成一般的瓦斯火炉,还接上假的瓦斯管线。我听见厨房门打开的声音,埃米终于决定进来了。我不该感到惊讶,毕竟她还能去哪儿?我想了一下,瞥向电话旁边的记事本,我通常会把待办事项写在上面(我潦草的字迹写着“买牛奶”)。我心想,如果现在我草拟一份遗嘱,不知道有没有法律效用?约翰可以当公证人,我只要写几行字,把房子留给埃米,她就有地方可住,等我签完名,就可以开枪轰掉自己的头。可是我拍拍口袋,再次想起好几个小时前我就把枪给弄丢了,只好暂时放弃这个计划。约翰穿好衣服,从浴室跑出来,转去厨房拦截埃米。他们又用粗哑的低语讨论了好一阵子,才一起走进客厅。埃米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双臂和之前一样环着肚子。我突然发现她这样坐的时候,左手的断腕会藏在右手臂之下,不会有人立刻发现她少了一只手,也就不会露出埃米一直害怕的惊讶表情。大家看她这样坐,只会觉得她可能有点冷。约翰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盘腿坐下。“好,”他说,仿佛他是这场谈话的主持人,“怪物阿卫,你记得多少?它们给了你哪些记忆?”我耸耸肩,说:“我想全部都记得吧,除了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忘记的半小时——”“你是说你来到这个世界,杀掉真阿卫的时候?”“嗯,我想应该是发生在院子里,因为地上都是脚印。除此之外,都跟以前一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没有任何真实的记忆。譬如你从哪里来,或你来做什么?”我说:“你刚出生的时候,会记得这些事吗?”“但是你应该记得你——我是说阿卫——小时候的事,像学校、你的爸妈,还有朋友?”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是啦,是啦。我们在计算机课上认识,格茨老师的课。你用计算机编码画了阴道,结果被老师赶出去。”“你也知道你明天要上班吧?你知道在哪里吗?”“出租店,沃利出租店。烂地方,同事都是智障,我知道。”“还有你上个月跟我借了五百美元。”“你去死吧。”约翰满意地点点头。“好啦,那我要走了。我今天非回家不可,因为明天还要上班。如果现在不走,我就要被大雪困在这儿了。埃米今晚会留在这里。”他举手制止我的抗议。“省省吧,”他说,“她要留在这里看着你。我们不知道你到底会变成什么,但是如果你变成我们之前看到过的怪物,我们至少知道它的弱点是怕火。埃米,如果你看到阿卫变成怪物,就拿火烧他。阿卫,告诉埃米哪里有可燃物,然后给她一个打火机。如果有的话,再给她一罐老太太用的大罐发胶,懂吗?”约翰站起来,埃米眯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他超越了某种应该不可能超越的蠢度标准。约翰对她说:“别忘了我们刚刚说的事。”他拉开大门,消失在暴风雪的白色旋涡中。在王大卫的社交尴尬评分表上,“一分”代表在餐厅直接走到“领餐”柜台,但是没有先点餐;而“十分”代表被全国电视台拍到和死狒狒上床——我认为接下来和埃米独处的时间大概可以得九点六分。我们沉默地坐了一阵子,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有一小时,我也不知道。然后电话响了,我们都吓得跳起来。我拿起话筒,望向窗外,看着一片片冰块从夜空掉到地上。“喂?”“是我,我到家了。马路滑死了,我在列克星敦街和主街交会口转弯的时候还打滑了一整圈。你已经变成怪物了吗?”“还没,约翰。”“你听我说,莫莉在这儿。”“在你家?约翰,它怎么可能知道你住哪儿?”“还不只这样。我到家的时候,它不是站在门外,而是在我的公寓里面。”“它闯进去了?”“天晓得。它现在在吃热狗。”我感到埃米从我身后走过,过了一会儿,我的浴室门关了起来。我说:“你把整包都给它吃了?”“是啊,反正都过期了,它吃饱了就会停下来吧?嘿,你家有没有停电?”“没有,灯都还亮着。”我才说完,灯就灭了。“干,现在我家也停电了,约翰。”“是啊,我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没电了。本来我以为是那些坏人搞的把戏,不过后来我打开收音机,才发现镇上很多地方都是这样,我想已经有人在修了。电视上每个台都在播暴风雪,讲得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冰雪把树和电线杆都击倒了;据说州立监狱围栏边的积雪太高,囚犯竟然直接走了出去,而且守卫怕惹火美国公民自由联盟,都不敢对他们开枪。”我没意识到这场大雪对镇上几乎每个人来说都是件大事,因为我们三个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我挂掉电话,眨眨眼以适应黑暗,然后从柜子里摸出蜡烛。埃米从浴室出来,肩膀上挂着包,她用手掌摸着墙壁探路,又戴起眼镜,好像这样就能在黑暗中看清楚。她问道:“停电了,你的暖气没问题吧?”“哦,我保证没问题。”其实我不确定。这种时候真的会有人在家里被冻死吗?我到处找火柴,厨房里没有,然后我进到浴室拉开储物柜的抽屉,找到火柴,又打开药柜——有人进来过。通常药柜里有三瓶处方药,现在药全不见了。老天,连阿司匹林都失踪了。上次我们回到家,发现有人搜过房子时,这些药都还在,我当时检查过。我翻找抽屉,看有没有其他东西被偷,结果发现剪刀也不见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放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突然想起埃米带着包走出浴室,这才终于想通——聪明人在约翰叫埃米留下来看着我的时候应该就明白了。结果暖气的事我真的错了。灯光灭掉之后,屋里开始快速降温。我想瓦斯还开着,但是吹送热气的风扇没有电也无法运转。一个小时后,埃米和我只能在假火炉前抱在一起,坐在地上裹着毛毯取暖,就像兔宝宝卡通里的印第安人。我点燃火炉,把温度调到最高。炉子里没有放木材,不过那本来就是做效果用的。蓝色火舌舔着空气,径自散发出热气。我们就坐在那儿,四周围绕着闪烁的昏黄灯光,屋里安静无声,只有瓦斯的嘶嘶声,以及狂风扑上外墙发出的嘎吱声响。这种寂静快把我逼疯了。“我的药是不是在你包里?”我终于问道。她没有回答。我说:“所以你还要看着我,以防我自杀?我的剪刀也在你那儿吗?”她说:“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在院子里抓狂的,我们应该接受别人原本的——”“不,不,埃米,你没错。你刚刚抓狂一点错也没有。你现在这样才有问题。你居然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你今天都很好啊,昨天也是。”“这不是重点。不管我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发生,我们都知道——我没办法控制。埃米,你得离开这个小镇,离开这个地方。”“那我们一起走。大家一起走。你同意的话,也可以带上约翰一起。”她说带上约翰一起,好像他是我的宠物……我说:“埃米,我跟你说过——”“不要,我们已经试过你的方法了。我们逃得远远的吧,如果坏人追过来,到时候再处理就好了。至少让我们试试。”“好吧,可是约翰和我没办法说走就走,我们有工作,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而且约翰的家人都住在这里。你不一样,你可以马上离开。我看你明天就走吧,你有地方可以去吗?有没有朋友住在外地?有人可以借你睡沙发吗?”“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有。我在网上认识一个女生,她和另一个女生一起住在犹他州,她们是情侣。”“好,很好。你打电话给她们,或用电脑发消息给她们,问她们能不能收留你。我们替你买张机票,把你送到犹他州去。”她没有说话,只是贴过来,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一丝丝火光在她的镜片上舞动。她终于说:“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不撒谎,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咕哝了几句让她安心的话。她说:“要我去可以,但我到了就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接我的电话。如果你不接,我会马上回来;如果你不回我电话,我隔天就搭飞机回来。”“好啊。呃,没问题。”她调整姿势,躺在地上,头枕着我的大腿,逐渐进入梦乡,呼吸也渐缓渐柔。她喃喃地说:“好酷哦,外面在下大雪,里面却这么舒服,雪下不到我们头上,太酷了……”她开始轻声打呼。我们就这样讨论完毕。我打好如意算盘,如果她离开这里,远离这个地狱小镇,找到工作,和她的同志室友一起上酒吧,很快她就会融入新环境,忘了这一切,也忘了我。到了外面的世界,男生会发现,就算少一只手,她还是很性感;她会认识其他的人,就不会再打电话回来,这样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可以举枪自杀,或者吞一堆药,一劳永逸地结束这一切;我甚至可以找律师替我立一份正式的遗嘱,规定约翰宣读我的讣闻时,要用裸女造型的双颈吉他,表演十七分钟的吉他独奏。至于我的财产,我可以全部留给——我瞥见左边有光线。我缓缓转头,发现虽然全镇都停电了,我的电视却打开了。手,我看见一双手,手掌紧贴着屏幕。接着又出现另一双手,手指紧抓着玻璃,仿佛想逃出来。一开始我以为手的后面在下雪,然而我的头脑很快就认出那些虫子,飞行的白色虫子在后方骚动。我觉得我听见了尖叫,或感到有人在尖叫,接着一片血红溅上屏幕上的手。一双手掉了下去,只剩下另一双绝望地抓着玻璃,而其中一只手握起拳头用力敲着屏幕,好像想把玻璃打破。拳头敲了又敲,我甚至觉得可以看到指节裂开、冒出血花;接着拳头往后拉,拼命往前一挥——砰!——电视晃了一下,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拳头又往后拉,又捶了电视一下,鲜血从指间点点滴落,我的电视又在电视柜上晃动起来,被撞得往前挪了几厘米。拳头最后一次往后拉时,电视屏幕突然关上了,变成一块黑屏。来自“狗屁纳尼亚”的传输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躺了四个小时才终于睡着。我们隔了好几天才替埃米订到机票。虽然暴风雪隔天就停了,但坏天气还是打乱了航班。埃米联系她的同志朋友,一天后才收到回复。她们听说埃米要过去,可能兴奋过度了,三个女生咯咯乱笑着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最后说好她们会到盐湖城机场接埃米。这两个女生住在米尔克里克,我猜大概就在盐湖城外。在埃米理应永远离开的前两天,我们一直很忙,因此我成功地避开了和她进行任何真正的交谈。人行道上积了一堆雪要清理,我甚至替莫莉清出一条路,让它可以走到后院。我们带埃米去大采购,她买了行李箱和一堆毛衣,因为我们无法说服她犹他州不是一年四季都像冰冷的高山荒地。我回到沃利出租店,做完拖了好久的工作,替每张DVD贴上防盗贴纸,这项工作真的很累,没人想做,我可不希望自杀以后还把这种苦差事丢给别人。星期三,埃米整理好行李,我驾着越野车,载她开了三个小时到不具名小镇国际机场。之前我哀求约翰一起来,好缓冲我们两人独处时的尴尬,可是他刚好有工作——暴风雪吹倒的树压垮了镇上一家餐馆的墙壁,他得和队员一起去修。一路上,埃米好几次问我“还好吗”,我都回答“很好啊”,然后调大收音机的音量。我几乎成功了。我替她把行李箱提进机场,办起似乎永远也办不完的报到手续。她拿到登机牌,将行李托运,然后门口的警卫明白地表示,只有拿登机牌的人可以进去。我跟她说再见,祝她一路顺风。这时埃米终于忍不住扑上来,抱住我的脖子,埋头在我的衣服里哭了起来,说我救了她一命,如果我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还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她要我发誓会照顾好自己,我还来不及多想就答应了。她退后一步,擦擦眼睛,说:“说好了哦?”“嗯。”“不可以忘记,你答应我了。”我指着她,说:“嘿,你要怎么说我都行,但我绝对不食言。”“你们两个会来犹他州看我吧?我说真的,如果你们不来,我会生气的。”“当然,埃米,我们可以睡同一个房间,约翰可以跟那两个女同志一起——”“你会照顾莫莉吧?还有,处理好我的房子?”她指的“处理”就是“毁掉”的意思。我们已经谈过,决定把那栋房子烧了,只是我想把火灾弄成意外,好领保险理赔金,但埃米不同意。她想让保险放着失效,直接把房子烧了。我们吻别,互相说了一些肉麻话,如果你不在场,一定会觉得听起来很蠢。我站在那里,等她登机。她通过安检,让警察检查她的鞋子和一堆东西。我看着她走开,又继续从航厦窗口看她的飞机起飞,变成空中的小点。我没有哭,你不信的话就来证明啊,浑蛋。我开始漫步走回出口,这时我注意到一名小女孩跟着我,看起来不到五岁,脸圆嘟嘟的,留着及腰的金发。我往前走,她也跟上来;我停下脚步,她也停止向前,眼睛始终盯着我。最后我转过身,正想问她是不是迷路了,她却突然四肢着地跪下,整个人趴在地上。我很困惑,本来打算直接走开,小女孩却开始像蛇一样在地上滑行——她的双脚并在一起,像尾巴一样在身后来回摇摆,就这样滑到最近的墙边,用头顶撞开男厕的门,爬了进去。我当然跟去了。我走进厕所便看见小女孩融化成一摊黑油,黑色物质飘起来并逐渐成形。我开始觉得好像不该进来。我倒退准备离开厕所,两个在旁边小便的男子都没有注意到任何异状。刹那间,黑色物体朝我冲来,我只能看见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冰冷的液体淹到我的脚踝,走动时跟着溅起来。我眨眨眼,勉强看出我在一个没有门的房间里。我伸手摸到一面铁墙,室内照明只有两盏小小的橘色光点,然后我惊恐地发现那是影子人的眼睛。四周持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我脚下站的地方似乎挪动并倾斜了一下,害我得伸手稳住身体。黑暗影子站在房间尽头盯着我。“我们在哪里?”我问,想看它会不会有反应。它并没有用听得见的声音回答,而是给我看画面。短短一瞬间,我脑中就浮现出一架客机,接着看到客舱下的中央油舱——我正站在一架客机的中央油舱里,我脚边的液体是机油。我大概猜到这是埃米搭的飞机,我就站在她的座位下方不远的地方,她可能正在跟隔壁的乘客攀谈。很奇怪,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甚至早于“我真的在这儿吗”——居然是它们忘了把油舱加满,接着我知道了答案:航空公司通常会依照航程和载客量,判断要将油舱加到多满。这时我才发现我竟然用心电感应跟那只怪物沟通,感觉好恐怖,于是我赶忙努力地关闭头脑。影子人动了起来,像微风中的烟雾一样飘动,停在从房间顶端垂到地面上的装置旁,那可能是用来测量剩余油量的。机油的臭气熏得我的眼睛、鼻子和肺痛,让我感到头昏眼花。黑色影子飘到装置旁,伸出黑色手臂,缠上一根导管,管子里大概包的是电线。影子人近乎挑逗地抚过电线,导管冒出火花。我放声尖叫。我转向阿尼,说:“四周又是光又是热气,吵得要命,听起来像垃圾场的废物从山上滚下来。”我集中精神,试着回想这段记忆。当时我真的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在一毫秒间挥发成蒸汽,骨头被烧成黑炭;然而现在我却想不起来了,这段记忆既模糊又不真实,就像我五岁时养了一只豚鼠,后来它逃走,被一只会咬人的乌龟给吃掉一样。我不记得豚鼠的样子,但我知道它曾经存在过,还记得它跑不快。“然后,”我说,“一切又恢复正常。我还是站在那个黑暗的房间中,鞋袜泡在发臭冰冷的液体里。当时我可不只觉得怪怪的,因为我明确有飞机爆炸的记忆,却同时也有没爆炸的记忆。”阿尼显得有点困惑,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说:“所以那架飞机到底坠毁了没有?”“没有,”我顿了一下才说,“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阿尼看起来更困惑了,但他很有耐心地等我解释,直到最后都像个好记者。我说:“当我站在恶臭和黑暗中,一个完整清晰的想法蹿进我脑中,原来是那个影子人的声音。‘这一刻,’它说,‘是永恒的。’我马上就知道,对它们来说,每一刻都是永恒的,它们随时可以回到这里,回到这架飞机又湿又臭的油舱里。它们可以回来,让那条电线短路,或弄坏某个阀门,把埃米和其他两百多个人一起炸成碎片。不过这其实没有很怪吧?比方说,你开车去医院看先前照X光的结果,你在车上祷告不要是癌症,不就是希望上帝能出手更改过去吗?希望回到照X光之前,甚至回到你去看医生之前,回到好几个月前,阻止肿瘤长出来吗?”阿尼点点头。“只不过你碰到的状况刚好相反吧?它们在威胁你,告诉你它们随时可以回到过去,让坏事发生,让你的女朋友从世界上消失。可能有天你醒来,看到身边空荡荡的床,你心想:‘老天,埃米在那么多年前就因空难过世了,真可怜。’然后你看看报纸,发现头条新闻都变了,那么多条生命瞬间消失,历史也被窜改,只为了符合它们的需要。”我说:“阿尼,你听得懂嘛,虽然花的时间有点久,但是你真的听得懂。”“它们想警告你,”他继续说,“要你放手,不然为什么威胁你?它们叫你不要再干涉它们的计划,否则它们就要回到过去,让埃米从时间轴上消失。”我开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我吞了下口水,才终于说:“我搞砸了。一开始我做得很好,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家庭,没有钱,没有工作,什么都没有,它们能对我怎样?能从我身边夺走什么?但认识埃米之后,一切都变了。现在我有把柄落在它们手上。每次我看着她,她都抬头用那双绿色眼睛看我,我就会想:拯救世界都是好莱坞电影里演的,我只能保护这块小小的世界——我和这个女孩所在的小角落。每次我这样想时,我都会听到一阵笑声——它们的笑声,仿佛游戏结束,我输了。”阿尼说:“你都没有把她吃掉?”“什么?”“你没有变成怪物,把她吃掉?”“没有,我从来没有变成怪物。”我想了一下,然后说,“至少我认为没有。”“但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怪物?”我耸耸肩。阿尼长吁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他说:“听完你刚刚说的故事,我不确定我想说的对你有什么意义,但我觉得你应该听听。”“你终于要把事情全部告诉我了吗,阿尼?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我得警告你,如果你真的打算把这些故事写成专题报道,一定没人想看。”“我要继续讲的话,”阿尼开始说,“我们先假设影子人真的存在,好吗?不是说我相信,只是这样我才讲得下去。”“好啦,好啦。”“还有,对它们来说,时间的定义跟你我认知的不太一样。就像你刚刚说的,它们可以回到过去,让你从过去、现在、一切当中消失,大家都不会知道。”“对啦,对啦。”我不耐烦地示意他继续说。“你觉得它们可以回到多久以前?它们可以回到过去,让治愈小儿麻痹的那个人消失吗?”“哦,我不——我觉得应该不行。”“不过假设它们做的事都会造成连锁效应,譬如它们让三十年前在车祸现场把比尔·盖茨救出来的人从来没有出生,也就没办法救盖茨,于是盖茨在小时候就过世了,这样明天我们醒来,全世界的人会都改用苹果电脑吗?”我抖了一下。“哦,我不知道,阿尼。你认为呢?”“你之前说你的电视上接了可以玩游戏的盒子,就是那种晃来晃去到处杀人的游戏?”“哦,那是约翰的电视,如果连放在衣柜里的都算,他总共有六台——一台Play Station,一台Xbox,还有市面上卖的各种游戏机。”阿尼点点头。“这些名字我都没听过。我问你,你们都不觉得这些游戏很诡异吗?你们玩的时候都不会觉得怪怪的吗?”我耸耸肩,说:“不知道哎,还好吧。”阿尼说:“一个月前我才第一次看到这种游戏机,但现在突然人手一台了。”他等了一下,但我没有回答。“我有一个侄子,”阿尼继续说,“十一岁,他最喜欢漫画、遥控车和罗伯·施奈德的喜剧片。可是几个礼拜前,我回到家,就看他身子前倾坐在沙发上,好像被催眠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小孩这么专心,真的。他手里拿着一个有按钮的塑料玩意儿,就这样疯狂地一直按。我转向电视,差点没吐出来——屏幕下方只有一根枪管,枪口不断冒出火花,屏幕上的人被轰成碎片,血喷得到处都是。这时我才发现,是他在控制那把枪。我觉得好像吃了发臭的食物,恶心死了。他就坐在电视机前面玩那台该死的谋杀模拟机,然后他妈妈进来,叫他跟我打招呼,说阿尼叔叔来了;她瞥了电视一眼,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以前,新兵刚上战场时杀人都会吐,现在的小孩做同样的事却好像很正常,他们可以看着人形生物——屏幕上那些人看起来跟我们一模一样——然后扣下扳机,看对方倒下,连抖也不抖一下,完全感受不到杀人带来的反射性痛苦……”阿尼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他接着说:“我在战场上和不少冷血王八蛋一起服役过,你也知道那些人,就是从小在街上讨生活的孩子,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被打。就连这些硬汉拿枪面对活生生的人,在第一次扣下扳机的时候,也会被吓到愣住。”我说:“这些游戏是很暴力啦,但也只是游戏啊——”“王先生,把耳朵掏干净,听我说。我不是说这些游戏出现很久,只有我这个老古板没注意到;这些游戏和玩游戏用的机器上个月以前都还不存在,现在却到处都是,接在每台电视上。如果你到外头问问,大家会告诉你这些游戏已经普及好多年了。我是记者,常常出差,我家也有小孩,所以我对这个世界很了解,我很肯定以前没有人卖这种游戏,因为这实在太夸张了。可是后来我开始看到影子自己移动,接着有一天我醒来,每个小孩突然都死抓着这台‘训练他们杀人’的机器。你没办法否认,整个美国,甚至整个世界,有数百万名小孩,每天花好几个小时练习,他们扣扳机的速度愈来愈快,愈瞄愈准,内心也愈来愈冷酷。这就叫训练,那些孩子摆明了是在学习。在你们的世界,现在这个世界,现在存在的现实中,没有人觉得很怪吗?真的?”“这个嘛……”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光想到那些坏人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就已经让我不知所措,全身麻木。更糟的是,我没办法直接说阿尼疯了,毕竟他几乎浪费了快一整天陪我,这样说他实在不太公平。“而且啊,”阿尼说,“随着时间过去,我慢慢就不这么想了。过去就像个梦,我想我渐渐习惯了现实。‘啊,没错,这些游戏已经出现很久了,是我有问题,我压力太大,年纪也大了,八成是以前嗑药害的。’但是当我翻报纸时,又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差异,让我觉得不对劲。譬如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他现在看起来快一百岁了,居然还在位,可是我明明记得他在九十年代初期就被枪杀了,由利奥不知道几世继位。我只要眯起眼,几乎就可以看到另外一位教宗的脸,他是个比较年轻的黑人,五十几岁,可是现在他根本不存在——又有一件历史事件被窜改了。这些事情规模之大,实在不可思议,光想想就让我觉得自己像只虫,卡在十八轮大卡车的轮胎纹路里。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缓缓点头。“嗯,阿尼,我懂。”“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这些怪事真的发生,我们要怎么办?”“我的建议是‘什么都不做’。”他转向我。“因为你担心他们会把埃米带走。你听我说,如果我们相信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而那个家伙——‘克洛克’——真的在乱搞我们的世界,我想它绝对不是为了要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好。我们一定有办法——”“哦,阿尼,我也知道当然有办法,这个办法就叫‘愿意为了远大理想而牺牲身边的每一个人’。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吧?每个伟人不都是这样吗?数万人为了建造金字塔而死,才完成创世之杰作。这就是你要的解决方法,只有这样才能打败坏人,你必须愿意像花钱一样牺牲你的朋友。刚才你问我有没有反社会人格,这个嘛,现在你会希望我有了,因为成功打造世界的人都有反社会人格,他们愿意将一百万名无辜的孩子送上战场,让他们惨叫着被砍成烂泥,只为了在另一块土地插上自己的旗帜,盖房子、建市场和铺马路。”我愈讲愈快,只好硬吞下下一句话,要自己冷静下来。我得专心。该死的注意力缺失症。我说:“之前,高中的心理医生要我做人格测试,就是依照反社会人格的特质,替你打零到四十分间的分数,这些特质包括能言善道、狂妄、暴力、有少年犯罪记录等,跟评估连环杀手的标准差不多,只要得到三十分以上,就算有反社会人格。我的分数是二十九分,我还得从档案柜里把档案偷出来才知道分数,够讽刺吧?你觉得这样我可以加一分吗?”他缓缓摇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阿尼,你觉得我怎么样才算是怪物?为了抗争而牺牲我爱的人?还是放弃抗争,保护我爱的人?”阿尼显然不想和我争论这个问题,他说:“你先听我说。假设我们公开你的故事,还有我的经历——”“为什么,阿尼?这有什么用?”“那些跟我们一样觉得不对劲的人才会出面啊,人多就是力量嘛。拜托,大家连天使、不明飞行物和一堆怪事都相信了,他们绝对会听我们说的。坏人总不能让我们全部消失吧?他们的能力一定有限,一定有的。”“为什么?”阿尼再次摊开双手,像因裁判判决而气炸的美国职篮球员。“王先生,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我没有信仰,也没什么技能,但我相信事实,相信人拥有知识能产生的力量,相信这些新闻系教我的东西,我只相信这些。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我没有别的抵抗方式,可是我知道,你那天不是随便接了我的电话,我觉得你跟我想的其实一样。”我说:“跟你见面其实是埃米的主意。”阿尼问道:“她还在犹他州吗?”“谁?”“埃米。”“只是确认一下。是啊,她还和那对女同志住在一起。她走之后发生了几件事:一个恐怖的巨人追杀我,我只好杀了它,而且杀了两次,最后还得把它的头砍掉;我在厨房发现一只大蛞蝓;我和约翰还碰到一只肉块组成的怪物。这些怪物总是乱来,我不希望埃米过这样的人生,我希望她过得更好,所以我试着和她切断联系,要她开始新的人生——她自己的人生。可是她总打电话给我,自从她离开之后,她一直打电话来,有个月还害我接到四百美元的电话账单。我跟她说你想见我,她告诉我应该答应,她说她有预感。”“你看,她早就知道了。她知道,你也明白,我们得让那些蟑螂见光死。阴影最怕阳光了,我们就用我的光照死这群王八蛋吧!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世界到底怎么了。”我说:“公开我们的故事一点用也没有。只靠两个疯子的说辞,大家都会以为我们跟看到罗斯威尔飞碟的人一样,只是几个宅男在发疯搞笑,写电子邮件来鼓励我们的也都是同样疯狂孤独的人。”“不然你打算怎么——”“我们拿这个给他们看。”我从口袋里拿出银色药罐。“这是真的,阿尼,实际存在的物证。这是埃米的点子,她说你可以把药罐交给某个人,譬如实验室之类的。外面一定有更多的‘酱油’,我们手边就已经有两个药罐了,搞不好药丸会跟之前一样,又出现在罐子里;或许罐子会自己产生‘酱油’也说不定。但是你得找在大学教书的人,他最好有电子显微镜,因为我认为不管是谁第一个仔细研究‘酱油’,他的白袍下摆一定马上会沾上咖啡色的脏东西。”我想了一下,又说:“你只要确保他会冷冻药罐就行了。”阿尼点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就主打‘酱油’吧。干脆让大家直接看药效算了——把药丸喂给实验室的老鼠,然后等着看老鼠飘在空中说法语。”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感到一种让人上瘾的希望,我试着压抑这份感受,逼自己面对现实,扼杀新生的可能,但我做不到。希望就像日出,像平日早晨小孩起床后发现下雪了。希望。或许一切都会没事,如此黑暗磅礴的洪流终究可以逆转。希望就像野火,像圣诞树下的礼物,像厨房飘来的饼干香气,像女孩眼中的某个表情,让你的心雀跃不已。希望正是噩梦和白昼之间美丽的界限,你发现所有困扰你的怪物都像烟一样消失,只留下温暖的被窝,还有周六清晨苍白的阳光。埃米·沙利文,她的名字叫埃米·沙利文。她搭的飞机安全降落在盐湖城,她两天前打电话给我,我们聊了四个小时。她刚买了一张新专辑,还逼我在电话上从头听到尾。埃米·沙利文,她还存在,埃米——我说:“你确定你要赌上一切?包括你的生命,你的家人?就算一切都很顺利,你的记者生涯也毁了,因为从今以后,大家讲到你都只会记得这件事。而且别忘了,搞不好我们的世界还有人不希望这件事公开,譬如到我家翻箱倒柜的人、那间工厂的人,还有中情局、国安局、“星际战警”之类的人——他们都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阿尼,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去死啦,王大卫,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九六四年的时候,我刚从新闻系毕业,就在种族隔离抗争游行的时候被打晕。醒来后,我看到我的相机在人行道上摔碎,血流得衣服上到处都是,一个胖子踩住我,说:‘死黑鬼,你给我躺着。’我想那时候我还知道为什么要干这一行,但后来过了几年——”阿尼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停了下来。“怎么了?”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回答。“怎么了,王大卫?”“他们……他们叫你‘黑鬼’?可你明明是白人。”“你在开玩笑吗?你在……嘿!你在笑什么?”我无法回答,这次是因为笑声害我吸不到空气。阿尼气得要命。“什么?浑蛋,快回答!”我实在没办法,我笑得太用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肺部和脑袋在不停抽动。我笑弯了腰。阿尼大步冲过来,抓住我的上衣,把我推到墙上。“干什么?”我勉强开口说:“阿尼,描述一下你的长相吧,告诉我你长什么样子。”阿尼往后退,恐慌取代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完全知道我的意思。他喃喃说:“不,不……你是在整我吧。”“快点,阿尼,我等一下还有事呢。”“不……”“在我看来,阿尼,你不是黑人,而是胖胖的白人,留着灰色胡须,系了条宽宽的胖领带,打成宽松的温莎结。”阿尼双眼瞪得很大,然后嫌恶地眯起来。他又把我推到墙上,然后退开。“阿尼,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我还这样告诉自己呢。那时候我就该知道了,结果现在我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他的鼻子喷出了某种恶心的东西,然后他转身快步冲出房间。我坐在地上,一阵阵压抑的笑声回荡在肠子里。我得停下来了,大家都知道异常狂笑是发疯的第一征兆。我深吸几口气。我的整个下午就这样毁了,眼前荒谬的情况愈来愈不好笑,甚至开始让我有点不爽。如果阿尼把车开走,就没人载我回镇上了。我站起身,跟随阿尼脚步的回音穿过大卖场。我在黑暗的停车场追上阿尼,他手里拿着钥匙走向租来的车,却突然停下来,盯着车尾的后车厢。我缓缓靠过去,不确定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永远不知道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反应。从他看着后车厢的眼神来看,他一定知道了什么。等他发现事实后,他会怎么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我走到他身后三米处,开口说:“你觉得后车厢里有东西吗,阿尼?”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车钥匙。“快点吧,阿尼,把后车厢打开。你越快打开,我们就能越快离开。”阿尼伸出颤抖的手,用钥匙打开锁。他抬起后车盖,看着眼前的东西,无言地站了大概整整一分钟。他的钥匙从手中掉落,叮的一声落在碎石地上。我一度以为阿尼会昏倒。不过死人还会昏倒吗?这个问题真有趣。我慢慢走到阿尼身后。后车厢里躺着一名细瘦的黑人男子,大概六十出头,发白的大卷发绕着头长成马蹄形,头上都是血。头并没有接在身体上,而是整齐地断开了,凶手的手法既迅速又有效率,连绑在断颈上的染血领结都没有松开,依然绑得好好的。后车厢里的男子和我认识的阿尼·金石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显然他才是本尊。我说:“阿尼,我很抱歉。我说真的。我想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像我这样真心同情你。”阿尼猛然转向我,仿佛我是恶魔,他用手比出手枪的手势,指着我说:“都是你干的好事!狗娘养的浑蛋,你杀了我!”“阿尼,看看你的身体,我是说后车厢里面的那具尸体,血迹都干了,你好几天前就已经死了。我猜有人听说你和我联络,就把你杀了。我真的很抱歉,这有点算是我的错。”“他妈的我才不是鬼!你在乱讲!乱讲!我开车把你从镇上载来的!我还可以摸你!”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服来证明。“浑蛋,你在搞什么把戏?这又是你的花招吗?就像你让我看见你车上的怪物那样?你给我下药了?”我举起手,轻易地拨开阿尼抓住我的手,然后伸手撑住他的腋下,把他举到空中。他大概跟百货公司的模特一样轻。我想你大概没举过模特,但应该猜得到模特不怎么重。阿尼的双眼再次瞪大,我轻轻将他放回到地上。我说:“你现在是灵体。你知道什么是灵体吗,阿尼?”阿尼没有听我说话,他抓着胸口,张望周遭的世界,仿佛每块石头和每株草都突然间带来了新的恐惧。我说:“灵体就是介于物质界和灵魂界的状态,只存在一半的身体。”阿尼拔腿就跑。他冲到小车的驾驶座,拉开车门跳进去,伸手想拿车钥匙,才发现钥匙不在手上。他双手捂着脸,靠在方向盘上,闭起眼睛。我走到车门旁,隔着窗户对他说:“阿尼,你就怪我好了,我不只害死你,还害你变成这副半生半死的德行。我创造了你的样子,这是‘酱油’带给我的能力。我猜我们讲过电话后,你马上就被杀了。你知道有的时候跟别人讲过话,你会依照他的声音想象他的长相。这个嘛,你被杀了之后,马上就变成我想——”“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我不相信!我……我还有孙子,六月的时候我还打算去大西洋城旅行,机票都买好了。”“嗯,你现在正处在否认事实的阶段,阿尼,这很正常。我要走了,好吗?我得打电话给埃米,跟她说她欠我五美元。”“王大卫,你给我闭嘴,现在就闭嘴!我不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从你的想象中跑——”阿尼消失了。我对着空车说:“对不起,阿尼,真的对不起。”我绕到车尾,正打算关上后车厢,才想到我大概不应该把指纹留在有尸体的车上,所以我也不能开车回餐厅了。我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阴暗天空,希望在走回我的越野车之前雨不要掉下来。", "summary": "王大卫目睹了埃米的死亡,随后埃米的尸体被诺思拖走,但他的尸体突然爆炸出大量飞行寄生虫。诺思想趁机杀死王大卫,但约翰出手相救。混战中,王大卫刺伤了诺思,诺思变成了一个水母状的生物。王大卫和约翰逃离,过程中由于失忆,忘记了车钥匙的位置,不得不穿过雪地。他们遇到了自称弗雷德·德斯特的司机,并搭上了便车。弗雷德透露自己是一个观察者,以及克洛克的代理人。王大卫回到家中,发现埃米竟然没死,而地上躺着的却是自己的尸体。他意识到,某个存在复制了他们世界的人,这些复制品是克洛克的爪牙,它们被用于传播寄生虫。王大卫曾接受记者阿尼·金石的采访,讲述了自己的经历。阿尼对王大卫的故事半信半疑,但也展露出对超自然事件的兴趣。王大卫透露了更多自己和约翰所遭遇的超自然现象。当埃米用十字架项链刺向他的眼睛时,没有发生超自然现象,约翰确定王大卫仍然是人类。三人探讨王大卫的记忆问题,他虽然拥有阿卫的记忆,但对于自己的由来一无所知。约翰离开后,王大卫和埃米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他们讨论了埃米的未来,埃米决定离开小镇,前往犹他州开始新生活。王大卫承诺会照顾好自己,并与埃米继续联系。"} {"context": "我们跑到楼下大厅,打开塔门。男爵的部下纷纷拥入:他们剩余的人数少得可怜。或许有一百人吧。他们挤进大厅,有些下楼去了地下室,所有人都满身泥泞,精疲力竭,被接二连三的恐怖场景吓得面容惨淡。他们很高兴能躲进塔里来,却躲着萨坎跟我。就连男爵本人也对我们侧目而视。“那件事不是敌人做的。”他说,他站在大厅里萨坎的面前,他的人躲到我们两边,成圆圈围住我俩。“那些死人。”“的确,要是你宁愿牺牲更多活人,麻烦你务必告诉我,下次我会注意,一定留心考虑你敏感的神经。”萨坎很是疲惫,我也一样觉得很累。我不知现在到天亮还要多久,也不想问。“让他们尽可能休息,你们能找到的饮食都可以自由分享。”很快卡茜亚就挤上楼梯,穿过拥挤的士兵。男爵把那些受伤和最为劳累的士兵派到楼下;只剩状态最好的人在他身边。“他们在撬开葡萄酒和啤酒桶。”她小声对我说,“我觉得这样猛喝下去,孩子们会不安全。涅什卡,发生了什么事?”萨坎已经坐到平台上:他正把召唤秘典放在高椅子的扶手上。他低声咒骂。“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乱子了。下楼去,把它们都变成苹果汁。”他对我说。我跟着卡茜亚跑到楼下。士兵们有的用手捧,有的用头盔,有的甚至直接在酒桶上开口,伸头在下面接着喝,也有对瓶吹的。有些开始争吵。喝酒吵架,一定比在各种邪恶魔法前喊叫更安全一些,也比面对活死人和杀人狂安全。卡茜亚把他们从我面前推开,他们看到我在场,就没有跟她对抗。我爬上最大的酒桶,把手放在上面。“利伦塔勒姆。”我说,疲惫地输出一波魔法,身体瘫软下去。魔力从我身上传递到所有酒桶和酒瓶。士兵们继续推推挤挤,抢着喝,需要过段时间,他们才会发现自己并没有醉得更厉害。卡茜亚碰了下我的肩膀,很小心,我转身紧紧拥抱她一会儿,很高兴能感觉到她的力量。“我还得回楼上去,”我说,“请保护孩子们的安全。”“我应该上去跟你在一起吗?”她平静地问。“保护好孩子们就好。”我说,“如果迫不得已——”我拉起她的胳膊,带她回到地下室远处。斯塔赛克和玛丽莎坐在那儿,已经醒来,正警觉地看着那些士兵。玛丽莎在揉眼睛。我把两只手放在墙上,找到那个秘道的边缘。我把卡茜亚的手放在裂缝处,让她搞清楚位置,然后从里面拉出一条魔法凝成的细绳,当作门把手。“把门推开,带他们躲进去,关上门。”我说,随后又把手伸向空中,说声“哈托”把阿廖沙的剑凌空抽出来,交给她。“带上这个。”她点头,把剑背到肩上。我最后吻了卡茜亚一下,跑上楼梯。男爵的手下全部进塔。外墙还能给我们些许帮助:马雷克的大炮依然无法对大门射击。男爵的几名士兵爬到塔两侧的箭台,正在向塔外的敌兵放箭。沉重的撞击不断落在大门上,一度还有魔法光芒闪现,喊叫和喧嚣声传来。“他们正准备放火烧门。”我跑回大厅时,楼上有人向下喊。“让他们烧。”萨坎头也没抬地说。我跟他一起坐上平台。他把那张王座一样的大椅子变成了简单的连体长椅,可坐两人,中间扶手上还有个平整的小桌,沉重的召唤密典就放在上面,等待着;已经熟悉,但仍有点儿怪异。我轻轻坐在位子上,张开手指按住封皮:那金色藤蔓一样的字母,还有封皮下面轻微的嗡嗡声,像是很远处的蜜蜂。我累到手指都反应迟钝了。我们打开封面开始朗读。萨坎的声音清晰稳定,精准地持续推进,渐渐地,我意识中的那团迷雾完全消失。我有时哼鸣,有时歌唱,有时低语,一直陪衬着他的声音。我们周围所有的战士都安静下来。他们坐在屋角或者墙边,就像深夜酒馆里的客人倾听一位优秀的歌者唱一首差劲的歌儿。他们的脸上会有一些困惑,很难跟上这离奇故事的节奏,也很难记住,尽管他们被这咒语深深吸引。咒语也同样拖带着我,我很乐于沉溺其中。这一天所有的可怕之处并未消失,但召唤咒让它们仅仅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部分。那魔力在积聚,越来越亮,越来越清透。我感觉到魔法力量冲天而起,像是第二座石塔。等我们准备好,我们将敞开大门,把不可阻挡的强光释放到大门前的院子里去。窗外,天空的颜色在变浅,太阳即将升起。门在吱吱响。有东西从它下面钻进来,顶端也有,那东西还穿过两扇门之间极微小的缝隙。门口的士兵大声示警。细细的、扭动着的阴影正在钻透每一道小缝隙,像蛇一样细,一样敏捷:那是藤条和根系末端扭动的长须,渗入的同时让木柴和石头一起碎裂。它们在木料表面蔓延,像冰霜沿窗框扩展、缠绕、包裹,而一种熟悉的,过于甜腻的气息从它们表面扩散。这就是黑森林。它现在正肆无忌惮地攻击,就像知道我们正在做什么,知道我们即将揭穿它的伪装。黄沼泽的士兵们心惊肉跳,用刀剑砍削那些根须:他们对黑森林也有足够的了解,能认出这意味着什么。但更多的藤蔓还是接连不断地涌进来,穿过最初那些同类留下的裂缝、小孔。长藤绕住了固定门闩和铰链的铁箍,开始撕扯它们。橙红色的锈迹迅速蔓延,像流血一样快,一百年的腐蚀在转瞬之间发生。那些触须挤到它们内部,绕在螺栓上,疯狂地把它们左右摇晃。铁箍发出吵闹的晃动声。萨坎和我无法停止。我们继续读,快到口齿不清,以最快速度翻页。但召唤咒有它自身的节奏,故事不能讲太快。在我们高速度的影响下,竖起的魔力之塔开始晃动,就像讲故事的人,开始跟不上她自己故事的线索。召唤咒不肯放过我们。响亮的断裂声传来,右侧大门有好大一块边角破碎。更多藤蔓涌入,这次更粗,展开之后也更长。它们有的缠住士兵的胳膊,把刀剑从他们手中夺下,再把人抛在一边。其他的找到了沉重的门闩,绕住它,缓缓向一侧拽,一英寸一英寸挪动,直到它从第一道铁箍完全脱落。外面的撞城槌又一次撞来,大门轰然洞开,把人撞到一边,连滚带爬。马雷克在门外,仍跨在马背上,站在马镫里吹响号角。他的脸上满是怒火和嗜血的激情,急切到甚至无暇怀疑门为什么突然被撞开。那些藤蔓的根在外面台阶旁的土地上,粗大灰黑的木质根藏在角落里,潜入台阶裂缝中,在熹微的晨光里几乎看不到。马雷克催马直接从上面跳过,都没看脚下一眼,径直冲上台阶,穿过破碎的大门,他所有幸存的骑士随后赶上。他们的剑挥起又劈下,掀起腥风血雨,男爵的士兵在用长矛向他们攒刺。几匹马儿悲鸣,倒地,垂死挣扎,人也在它们周围死去。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落在书页上,但我还是不能停止念诵。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这记重击让我马上无法呼吸,咒语从我口中滑落。一开始,我耳朵里完全是一片死寂,空洞的喊叫声充斥在我的周围,还有萨坎的声音,压倒其他一切,却像是跟我们无关。他像是在对着广阔原野中的一个狭小风暴眼念诵,我看到四周狂暴的灰雨,暂时还没有触及我,但我知道,只要再过一瞬间——地面开始裂开,从我们脚下向别处延展,裂缝撕开那本书,撕裂那张椅子,扯断平台,破碎地板和墙壁。它们不是木石中的普通裂缝;它们是整个世界的裂纹。在这道缝隙中没有任何实体,只有单调黑暗的空无。美丽的金色书卷——召唤密典自动合起,像抛入深水中的石子一样消失。萨坎抓紧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拽出椅子,正在带我离开平台。椅子也在坠落,然后是整个平台,整体隐没在空无里。萨坎还在继续念诵咒语,更准确地说,是在让它维持原貌,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最后一句。我试着重新加入,哼几声也好,我的呼吸却越来越困难。我感觉好奇怪。我的肩膀在抽痛,但我低头看时,却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然后我继续向下看,慢慢向下。有一截箭杆从我身上冒出来,就在我的胸腔以下。我盯着它看,有点儿蒙,完全感觉不到它。高处美丽的彩格窗向外迸碎,发出沉闷的啵啵声,裂缝已经蔓延至它们,彩色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落下。裂缝还在扩大,士兵也跌入其中,惨叫声在跌落中途戛然而止,被寂静吞没。大段的石墙和地面也在消失,石塔的墙体发出可怕的呻吟声。萨坎在勉强支撑残余的魔法力面,像一个试图控制疯马的人。我试着把魔力推送给他。他支撑着我全身的重量,他的胳膊像铁一样围在我身上。我的两条腿会互相绊到,几乎是拖在身后。我的胸口现在开始剧痛,强烈到惊人的痛楚,就像我的身体突然醒来,发觉有什么事情严重失常。我每次呼吸都想要尖叫,却没有足够的气力叫出声。还有几个地方有士兵战斗,也有其他人在逃离石塔,试图远离这个行将崩溃的世界。我瞥见马雷克踢开他的死马,跳过另一道正在向他逼近的地面裂痕。王后出现在破损的两扇门之间,晨光在她身后闪亮,有一会儿,我觉得那里站的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棵树,一棵有着银白色表皮的树,从地板直到天花板。萨坎带我退回到楼梯,带我下行。石塔在震颤,碎石在我们身后翻滚而下。萨坎每走一步,都要重念他的最后一句咒语,让剩余的魔咒不至于瓦解。我却无力帮他。当我再次睁眼时,卡茜亚正焦急地跪在我身旁。空气里满是尘土,但至少墙面不再继续颤抖。我靠在地下室的一面墙上;我们在地下。我不记得走下剩余的楼梯。旁边,男爵正在对他残余的士兵大声发令,他们推来酒桶支架和木桶,把铁罐也丢上去,在楼梯尽头竖立壁垒,用碎石将其加固。我可以看到阳光从上面照下来,就在楼梯拐角处。萨坎在我身边,还在一遍遍念诵同样一句话,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他把我放在一座锁死的金属壁柜旁边;门把手周围有烤焦的痕迹。他招呼卡茜亚来门锁前。她握住把手。锁头里喷出火焰,但她咬紧牙关,还是用力把门拉开了。里面是一架小瓶子,里面装了微微闪光的液体。萨坎拿了一瓶出来,指指我。卡茜亚看看他,又看看那支箭。“我应该把它拔出来吗?”她问。龙君用手做了个推的手势,向前推——卡茜亚咽了下口水,点头。她跪在我身边,说:“涅什卡,坚持住。”她两只手握住那支箭,折断仍然留在我身体外面的带羽毛的箭杆。箭头在我体内颤动。我嘴巴张开又闭合,痛,却出不了声。我无法呼吸。她加快动作,挑掉最大个儿的碎木片,让箭杆尽可能平滑,然后她让我侧身,斜倚在墙上,特别可怕地推了一下,让箭尖钻透我身体。她捏住从我背后透出的箭头,让整支箭穿过我身体。我呻吟,热血从身体前后涌出。萨坎打开小瓶,他把那液体倒在手心里,开始涂在我的皮肤上,把它按到伤口里。它有极强的烧灼感,我试图用无力的手掌把它推开。他无视我,把我的衣服扯开,继续涂更多药水上去。卡茜亚把我的身体向前推,他俩从背后把药倒进伤口。我立时尖叫起来,突然能叫出声了。卡茜亚给我一块布,让我咬住,我咬紧它,感觉自己全身不停哆嗦。伤痛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我从他们手中挣脱,试图靠住墙壁,贴紧那凉凉的石头,就像我想变成它们的一部分,不再有任何感觉。我的手指甲抠进泥灰里,哭泣不止,卡茜亚的手按在我肩上——最严重的疼痛就过去了。失血减缓,停止。我恢复了视觉,接着是听觉:楼梯上的搏斗,刀剑相撞的沉闷声响,石墙、金属剐蹭声,有时一声脆响。血穿过壁垒,缓缓流出。萨坎倒在我身边的墙上,嘴唇在翕动,但几乎不能继续发声,他的眼睛疲惫地闭紧。召唤咒现在就像海滩上的一座沙堡,一侧已经被海浪冲毁,其他部分也摇摇欲坠,他在用蛮力维持。如果剩余的魔法力面崩塌,我不知那种空无会不会吞掉整座石塔,吞噬我们所有人,只在这世上留下一个空洞,就像我们所有人都不曾存在过。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向卡茜亚和孩子们示意,两个小孩都蜷缩在她身边,害怕地从酒桶上面向外看。萨坎再次示意:走。他想让我带上她们逃走,一起瞬间转移,到某个安全的地方。我犹豫了,他的眼睛狠狠瞪着我,怒气冲冲;他用手向身旁空空的地面示意。那书已经不在:召唤秘典已经消失。我们不可能完成咒语,而等到他魔力耗尽——我深吸一口气,一只手紧握住他的手,重新加入魔咒。他抗拒。我一开始只是在轻声唱,每次都很简短,摸索着找路。我们不再有路线图,而我也不记得咒语原话,但我们以前做过这件事。我记得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试图建造的是什么。我像是给行将倒塌的沙堡城墙多推了一些沙子来,还掘了一道护城河,应对即将来临的海浪;我把护城河加长加宽。我继续哼唱,一点儿故事,一点儿歌谣。我在自己脑子里再次开始堆沙子。萨坎很拘谨,很困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我。我对他唱了一段略长些的歌谣,加入一点儿旋律,就像在他手里放了几个卵石,而他慢慢把卵石还给我,缓缓念诵,语音精准,节奏均匀,像是把石子一个一个排布在沙墙周围,让我们的沙堡地基升高,更加坚实。魔法结构在强化,又一次坚实起来,我们制止了崩塌势头。我继续前进,到处尝试,找到路途就告诉他。我等于是收集了更多沙子,让他把城墙修整得平滑、匀称。我们一起插了一根带树叶的细枝上去,作为飘摇的旌旗。我的呼吸还是很急促。我能感觉到自己胸口有奇怪的死结,还有深处的抽痛,那是药水在继续发挥作用,但魔法透过我在顺利运行,闪亮,迅捷,近乎满溢。人们在喊叫。男爵的最后几名手下正从另一侧爬上壁垒,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丢掉了刀剑,只是在试图逃命。一道光正沿着楼梯向下,其末端发出尖叫声。士兵们抬起手,帮助逃回来的人爬下来。他们人数已经不多。现在没有人再逃回,士兵们把最后一些木片和大铁锅丢上壁垒,尽可能堵塞通道。马雷克的声音在它后面回响,我还瞥见了王后的头,金发很醒目。男爵的士兵用长矛刺她,但矛尖都从她皮肤表面弹开。壁垒在解体。我俩还是无法从咒语中脱身。卡茜亚站了起来,她正拉开古墓之门。“下去,快!”她对孩子们说。他们快步跑下阶梯。她抓住我的胳膊,扶我起来,萨坎也挣扎着站起来。她把我们推进门,从地上捡起她的弯刀,又从铁柜里取出一瓶密封的疗伤药。“这边来!”她向士兵们喊。他们也都跟在我们身后拥进来。召唤咒也跟我们一起进来。我在环形阶梯一圈圈地走,萨坎紧跟在我身后,魔法在我们之间歌唱。我听到上面传来摩擦声,阶梯暗下来:一名士兵关闭了入口。两侧墙面上的字母在黑暗中显得明亮起来,轻声絮语,我发觉自己在调整我们的施法方向,以便轻轻滑向他们的魔法。渐渐地,我感觉到我们内心的魔法城堡变了;它变得更宽更大,更多回廊和窗户成形,空中还加了一座金色圆顶,更多灰白色石墙,上面刻有银色字符,就像阶梯旁的墙面一样。萨坎的声音减缓,他也发觉了这变化:古代石塔,失落之塔,来自很久以前。在我们周围,强光乍现。我们纷纷走进阶梯底端的圆室。这里的空气令人窒息,不足以供我们这么多人呼吸,直到卡茜亚拿起一根铁烛台,用底端敲开了通往古墓的墙壁。砖头纷纷掉落,清凉的空气涌进来,她把孩子们推进去,告诉他们躲在老国王的棺材后面。我们头顶远处,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王后正率领马雷克及其手下进来追杀我们。几十名士兵挤到房间里贴墙站立,一脸惊惶。尽管残破不堪,他们都穿着黄色战袍,所以都是我们一边的,但我没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没看到男爵。远处又有刀剑撞击声:仍被堵在阶梯上的最后几名黄沼泽战士正在战斗。召唤咒的光芒迅速增强。马雷克刺死了阶梯上最后一名士兵,他把尸体踢开,让它翻滚着落到下面的地板上。士兵们跳上前迎战他,几乎是满怀渴望:至少他还是个合乎常理的对手,是个有可能被击败的人。但马雷克用盾牌挡住一记猛击,蹲身上前,用剑刺穿第一名对手的身体;他旋转向后,又削掉了另一边那个人的头;完成挥击的同时,他用剑柄砸倒一个人,再顺势前刺,扎到另一个人的眼睛。卡茜亚上前一步到我身旁,大声抗议,举起弯刀:但她还没喊完那一声,身边的人就全部被打倒。但我们也完成了召唤咒。我唱出最后三个词儿,萨坎随后跟唱,我们又合唱一遍。强光照耀整个房间,几乎是从大理石墙里照射出来,马雷克向前进入他清出的空地,王后也站到他身后。她的剑尖向下,滴着血。她的脸平静、沉着,近乎安详。强光照耀在她身上,穿透她的身体,稳定又深入;那里没有任何魔法侵蚀迹象。马雷克也没问题,他身后的索利亚也一样,漫过王后身体的强光,也同样波及站在旁边的他们两个。王子和巫师体内都没有阴影:只有一份强硬到闪亮的自私,高耸如塔楼的骄傲;但在王后体内,连这些都没有。我瞪着她,喘息着,非常困惑。她体内真的没有邪恶魔法侵蚀。她体内什么都没有。召唤咒的强光可以直接穿过。她的内部完全腐烂到罄尽,她的身体只是一片空洞,外面包了一层树皮。她已经没有任何人性特征可供侵蚀。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们闯入险境去营救汉娜王后,所以黑森林就让我们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但实际上我们找到的,只是一个残留的空壳,只是林心树干的一部分。一个傀儡,空洞的傀儡,等我们完成一切考验,它才会现身,我们自以为一切都没错,然后黑森林就可以伸出手来,拿起控制傀儡的悬索。强光继续向她身上倾泻,慢慢地,我终于看清了黑森林,就像我重新去看一片云,看到的是一棵树,而不再是一个女人的面孔。黑森林就在那里——也是那里的唯一。她金色的头发来自叶片上的浅色叶脉,她的肢体都曾是树枝。而她的脚趾就是长长的树根,是爬出地面的部分,那些根可以深入地下。她在看我们身后的墙,看那通往古墓的裂口,还有它的蓝色魔火,她的脸第一次有所改变,这变化就像是细瘦的柳树在强风中折腰,似有风暴卷过树冠。黑森林背后的主宰者——不管它是什么,它都曾经来过这里。在召唤咒的强光下,汉娜王后奶白色的面孔被揭掉,像流水冲掉一层漆。下面是另外一位王后,全身颜色斑驳,有棕、绿、金黄等,她的皮肤布满桤木纹,头发是近乎黑色的墨绿,夹杂着几丝红、金和秋叶棕色。有人挑出了她那缕金色头发,把它们编成一个圆形小冠,固定在她头顶,中间夹了白色丝带。她还穿了一件白裙子,这衣服在她身上很不对劲,她还是穿着它,尽管这衣服对她本人毫无意义。我看到那位被埋在此处的国王,他的身体出现在王后与我们之间。他在一块白色亚麻布上被六个人抬着,面容平静,一动不动,双眼模糊,像蒙了一层牛奶。他们把他抬进这座墓室,轻轻放入巨大的石棺;他们把亚麻布折起,盖住他的身体。在召唤咒的光线里,另外那位王后跟着那些人进入墓室。她弯腰向棺材里看。脸上并没有悲伤,只是惊讶和迷惘,就像她不懂这是什么。她抚摩国王的脸,用奇特的长手指碰他的眼睑,她的指节像树枝节一样突出。国王没有动。她很吃惊,把手缩回来,给其他人闪出位置。那些人给石棺加盖,蓝光在棺盖上燃起。她看着那些人,还是困惑不解。其中一个在场的男子跟她说话,那人淡如鬼魂,我觉得,应该是告诉她随便在这里停留多久。男子鞠躬,弯着腰从入口处离开墓室,留下她一个人。他转身背对王后时,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甚至在那么久的过去,还是被召唤咒记录了下来,那表情冷酷又决绝。黑森林王后并没有看到那副嘴脸。她还站在石棺前,伸出两只手放在棺盖上,就像玛丽莎一样困惑不解。她不懂何谓死亡。她盯着那团蓝光,看它跃动;她转了一个圈,看空空的石室,带着一副受伤的、震惊的表情环顾。她突然停住,定睛细看。墙上那个小小入口,正被砌上砖块。她正被封死在坟墓里。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冲上前,跪在残留的入口处。那些人已经用砖块堵塞了大部分空间,还在快速封堵。那个冷面男子在别人忙碌时念诵咒语,银蓝色的光从他的两只手中噼啪响着闪耀,照在那些砖块上,把它们粘连在一起。她伸出一只手,表示抗议。但他不理睬,也不看那女人的脸。没有人看她。他们用最后一块砖封死了那堵墙,也用那块砖,把她的手推回了墓室中。她站起来,独自一人。她震惊,愤怒,心烦意乱,但她还没有感到恐惧。她抬起一只手,想要做些什么。在她身后,蓝火仍在跃动。四面墙上的字符都被火照亮,发出光芒,完成了楼梯上开始的漫长语句。她回转身,我可以跟她一起读出那个长句:在此永驻,在此长留,不动如山,永不回还。而这并不只是为长眠的国王谱写的诗句。这不是一座坟墓,这是一座监狱。这监狱本来就是为她建成。她转身,拍打石墙,她徒劳地想要推开它,想把手指插进缝隙里。恐惧在她心中腾起。石块将她围困,冰冷,巍然不动。他们特地从大山的根部采来了这些石料。她出不去,她做不到——突然之间,黑森林王后把整段记忆抛开。召唤咒的强光消散,像水一样从墓石表面流走。萨坎踉跄后退,我险些顺着墙瘫倒,我们都回到了圆形石室中,但王后的恐惧还在我胸腔内翻腾,就像一只小鸟,在撞击围困它的墙壁。它被囚禁,远离阳光,远离水源,远离空气。但她还是不能死。她至今未死。她站在我们中间,只是半掩在汉娜王后的脸孔后面。而她也不再是黑暗回忆中的那位王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她成功脱逃。她赢回了自由,然后她会——杀死他们吗?她的确杀了那些人,而且不只是那些人,还有他们的爱人,他们的孩子,他们的整个种族;她吞噬了他们所有人,成了跟他们同样可怕的恶魔。她制造了黑森林。她在黑暗中低声嘶鸣,不是蛇一样的咝咝声,而更像是树叶的摇动声,树枝在风中轻微的摩擦声,而在她迈步向前的同时,藤蔓跟在她身后,顺着楼梯翻涌而来,勒住所有幸存人类的脚踝、手腕和咽喉,把他们拉到墙边,摁在房顶,谁都不可以挡在她面前。萨坎和我还立足未稳。卡茜亚站到我们面前,像一面盾牌。她砍削那些藤蔓,让它们无法靠近我们,让我们保持自由,但其他藤蔓绕过她,进入墓室。它们缠住了孩子们,开始把他们倒拖回来,玛丽莎尖叫,斯塔赛克徒劳地砍那些青藤,直到手臂也被缠紧。卡茜亚从我们面前错开一步,靠近孩子们,她的表情十分痛苦,无法兼顾所有人。这时候,马雷克跳了出来。他把长藤砍开,自己的剑刃在闪光。他站在王后和孩子们之间,用握盾的手把他们推回棺室。他站在王后对面,而她也停下脚步,马雷克叫:“妈妈!”他很激动,丢下剑,想抓住她的手腕。他低头看王后的脸,而她也缓缓仰头看他。“妈妈,”他说,“摆脱她。我是马雷克——是你的马里切克。请回到我身边吧。”我贴着墙,吃力地站起来。马雷克王子浑身都是决心,都是渴望。他的盔甲到处是血和灰烬,他的脸上也有鲜艳的红色痕迹,但有一会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孩,或者是一名圣徒,纯洁,充满渴望。而王后就那样看着他,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然后杀死了他。她的手指变成尖刺、树枝和藤蔓;她用这样的手指穿透王子的盔甲,把手紧握成拳。如果汉娜王后还有任何残留,任何一丝意念,或许都在这一刻被她消耗掉了,换来一点点仁慈:马雷克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他脸上的表情没变。他的身体从王后手边轻轻滑倒,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胸甲位置多了一个洞,是她手腕插进去的地方。他仰面倒地,盔甲敲响石地板,眼睛依然清朗、自信,他确信母亲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确信他还能赢。他看起来像个国王。他那份确信也感染了我们。有一会儿,我们都被这结果震惊到动弹不得。索利亚猛吸一口气,惊呆了。卡茜亚跳上前来,挥舞她的刀。王后用自己的剑挡住。她们相对站定,势均力敌地对抗,磨在一起的锋刃上迸出几颗火星,王后身体前倾,她的剑慢慢压了下来。萨坎开了口,一通跟热力和火焰有关的咒语被他念出,王后两条腿周围的地面上喷射出火焰,黄——红色的火,炙热逼人。火焰靠近卡茜亚时,烤黑了她的皮肤,也吞没了两把刀剑。卡茜亚不得不翻个跟头躲开。王后的银色锁子甲熔化,一道道闪亮的液体从她身上流下,在地面凝成黑乎乎的一摊。她的衣服起火,腾起黑烟,但火焰没能伤及她的身体。王后苍白的肢体还是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索利亚也在用他的白色火焰鞭抽打王后,他的火焰与龙君的火焰相遇,会闪出蓝光,这混合来的蓝色火焰翻卷着烧过王后全身,试图找出弱点,找到入口。我握住萨坎的手,给他注入魔法和力量,让他继续用火焰打退王后。他的火也在藤蔓上延烧,尚未窒息的士兵们踉跄起身,逃上阶梯——至少他们还能逃。其他咒语,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脑子里,但我不用试就知道,它们都不会有用。火烧不死她,刀剑也砍不动她,不管我们试多久。我惊恐地想,也许我们应该让召唤咒失败,用那种巨大的空无把她吸进去,不知能否有用。但我觉得即便那样,也难以除根。她太强大。她应该有能力填补我们在世间开辟的任何空洞,然后仍有足够的部分残留。她就是黑森林,或者说黑森林就是她。她的根扎得太深。萨坎的呼吸特别迟缓,有时还会间断。索利亚瘫倒在阶梯上,魔力耗尽。我给了萨坎更多力量,但很快他也将倒下。王后转身面向我们。她没有微笑,她的脸上也没有显出得意,只有无尽的怒火和胜利临近的感觉。在王后身后,卡茜亚站了起来。她从肩头拔出阿廖沙的必杀之剑,用力挥出。剑刃砍中王后的喉咙,卡在那里,削透了一半。空洞的咆哮声响起,我的耳鼓几乎被震破,整个房间都在变暗。王后的脸静止住了。那剑开始不停吸取、吸取、吸取,它的饥渴无穷无尽,总要吸入更多。那声音越来越尖厉高亢。那感觉就像是两个无限力量之间的战争,一方是无底的深渊,一方是无尽的河流。我们都站在原地愣住,观望,祈求。王后的表情没有变。那把剑砍中她喉咙的地方,一种黑色光泽正试图向她全身扩展,从伤口向周围扩散,就像滴进清水里的一团墨汁。她慢慢抬起一只手,用手指触摸伤口,指尖触及之处,那种色泽就会消退一些。她低头看伤口。她重新抬头看我们,带着突如其来的轻蔑,头几乎是轻轻摇了摇,似乎在说,我们一直都极度愚蠢。突然她双膝跪倒,头、躯干和四肢都在抽搐——就像一只突然被操控者丢下的玩偶娃娃。萨坎的魔火瞬间就点燃了汉娜王后的身体。她短短的金发在黑色烟雾中燃起,她的皮肤变黑,爆裂。灰白色光线从焦裂的皮肤下投射出来。有一会儿,我以为这招管用,也许这把剑打破了黑森林王后的不死之身。但灰白色的烟雾还是从那些裂缝里呼啸着飞出,像洪流,咆哮着冲过我们身边——逃走了,就像黑森林王后曾经逃离这座监狱一样。阿廖沙的剑还在试图吸光她,追上这波烟雾,但它们飞走得太快,甚至连那把剑饥渴的欲望都追之不及。索利亚护住头,那团烟雾从他头顶冲过,飞上楼梯;还有些扭曲着飞出通气道;还有几股冲进埋葬室,再向上,消失在房顶上一条隐蔽的裂隙里,我肯定找不到这么隐蔽的缝隙,它特别微小。卡茜亚把孩子们挡在身下。萨坎和我蜷缩在墙边,捂住嘴巴。黑森林王后的精魄掠过我们皮肤的表面,带着油乎乎的可怕侵蚀,像老叶陈土的湿热臭气。然后,它就不见了——她不见了。失去了宿主,汉娜王后的身体马上碎裂,像燃尽了的木材散落成灰。阿廖沙的剑铿然落地。我们被孤零零地抛在那里,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所有幸存的士兵都已经逃走。死者被藤蔓和火焰吞噬,只留下烟熏的鬼魂在大理石白墙上逡巡。卡茜亚缓缓坐直身体,孩子们靠在她身旁。我双膝着地瘫倒,因为恐惧和绝望浑身战栗。马雷克的手张开着,就在我旁边的地上。他的脸还在房子中间,无知无觉地向上注视,周围环绕着烧黑的石头和熔化的钢铁。黑色利刃随风而化,转眼间就空留下一副剑柄。黑森林王后逃脱了这一劫。我们在朝阳下带孩子们离开石塔,明朗的阳光,不可思议地照在六千人静默的尸体上。现在有好多苍蝇成群结队嗡嗡叫,还有成群的乌鸦聚集过来。我们靠近时,乌鸦就飞上墙头,等着我们离开,别再妨碍它们。我们在地下室看到过男爵,他靠在壁炉墙上,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坐在血泊里。卡茜亚找到一瓶还没有开封的休眠药水,握在男爵身旁一名阵亡士兵的手里。她回到最下层打开瓶子,给两个小孩每人喝了一口。他们被带上来之前,就目睹了太多杀戮。现在斯塔赛克软塌塌地伏在卡茜亚背上,萨坎把蜷成一团的玛丽莎抱在怀里。我在他们身后艰难跟随,肚子里太空,不可能呕吐;泪也流干了。我的呼吸还是短促,痛苦。索利亚跟我走在一起,有时伸手扶我一把,爬过特别高的尸体堆。我们没有俘虏他,他只是跟我们一起出来,带着一脸困惑跟在我们后面,像一个明知自己不是在做梦,却感觉像是在梦中的人。在地下,他把残余的斗篷给萨坎,用来包裹小公主。石塔依然矗立,但摇摇欲坠。大厅地板像碎石迷宫,到处是死掉的根须和干枯的藤蔓,像楼下王后的尸体一样被烧得焦黑。有几根立柱完全倒塌。天花板有个洞,可以直通书房。还有张椅子卡在洞口。我们爬过石块和其他废墟离开时,萨坎还抬头看了一眼。我们不得不走过为了挡住马雷克修建的整条围墙。当我们穿过隧道时,古老的石材低声向我讲述忧伤的往事,我们沿途都没有遇见活人,直到进入被遗弃的营地。至少那里还有少数士兵,在军需品中翻找值钱的东西;有几个从帐篷里跑出来,见了我们就逃,手里拿着银杯之类的东西。我宁愿付出一打银杯,只要能听到一个活人的声音,只要能确认不是所有人都已经遇难。但他们都在逃,要么就是躲避我们,藏在帐篷或者成堆的补给品后面窥探。我们在寂静的野地里站了一会儿,我想起些什么,说:“那些炮兵。”他们还在,一个石化的连队,被推在一边,空洞的灰眼睛看着石塔,多数人没有被严重损坏。我们站在他们周围,默然。我们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解除咒语。最后还是我伸手给萨坎。他把玛丽莎抱在另一侧,让我握住他的手。我们吃力地凑出足够魔力,解除了石化状态。士兵们哆嗦着,抽搐着,从石头变回人样,战栗着适应重新得到的时间感和呼吸。有些人丢了手指头,或者在身体碰坏的地方留了伤疤,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平时操作的大炮跟任何魔法的威力一样可怕。他们瞪着眼睛避开我们,但当他们看到索利亚,至少还认可他的权威。“您有何命令,大人?”其中一个人不知所措地问他。索利亚眼神空洞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们,同样不知所措。我们一起步行去了奥尔申卡,道路积满尘土,因为昨天被用得太凶。昨天。我试图不去回想:昨天有六千人沿这条路进军;今天他们已经烟消云散。他们死在战壕里,他们死在厅堂中,他们死在地下室,还有漫长的下行阶梯上。我仿佛看到他们的脸,就在我们脚下的泥土里。奥尔申卡已经有人看见我们靠近,鲍里斯赶了马车出来,让我们上车走完了剩余的路程。在车上,我们像谷物袋一样左摇右晃。车轮的嘎吱声里,我仿佛听到了所有关于战争和战役的歌谣,马蹄声像是战鼓铮铮。所有那些故事,结局一定也是这样,有些人疲惫地返回家乡,身后是堆满了尸体的战场,但从来没有人唱关于这部分的歌。鲍里斯的妻子纳塔娅让我在玛莎以前的房间里睡下,这是间小小的卧室,洒满阳光,有个旧布娃娃放在架子上,还有条小小的儿童被。她现在搬去了自己的家,但房间还是她在家时的样子,一个温暖又热情的地方,像是很愿意接纳我。纳塔娅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感觉就像我妈妈的,告诉我睡吧,睡吧,大妖怪不会再来了。我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相信她。我睡到天黑才醒,这是个温暖的夏夜,浅浅的暮色正被暗蓝的夜取代。房子里有一种熟悉又舒适的忙碌声,有人在准备晚饭,其他人忙了一天刚刚回家。我坐在窗口,好半天没动。他们家比我家富裕多了:他们家房子还有个二楼,专门用作卧室。玛丽莎在大花园里跑,跟一条狗和四个小孩一起玩,他们多数都比她大。她穿了一条新裙子,上面染了好多草汁。头上原本精致的发髻也散乱了。斯塔赛克却只是坐在门口看他们,尽管花园里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就算穿上平民的衣服,他的样子也不像普通男孩,他总是坐得四平八稳,表情严肃得像一座教堂。“我们必须带他们回克拉里亚。”索利亚说。有时间休息之后,他部分恢复了那种过分的自以为是,自在地坐在我们中间,就像他一直都跟我们站一队似的。天完全黑了,孩子们上床睡觉。我们坐在花园里,手边有清凉的梅子酒,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假装已经长大。这太像我父母做的事,摆上扶手椅和摇椅,带客人坐在森林外的荫凉处,聊庄稼和家里人的事,与此同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到处疯跑,找浆果、野栗子,或者就是简单地玩捉迷藏。我记得大哥刚刚娶了嫂子麦戈西亚时,他们两个突然就不再跟我们一起疯跑了,而是跟父母坐在一起:一种特别严肃的转变,我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受其影响。单单是坐在这里,感觉都不真实,更不要说还要讨论什么王座、谋杀,那么严肃,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真的,而不是歌谣里编造的。听他们一起争论,更让我感觉很奇怪。“斯塔赛克王子一定要马上加冕称王,并确定摄政人选,”索利亚继续说,“比如吉纳大公爵和瓦沙大公爵,至少——”“这俩孩子哪儿都不去,只能去他们外公外婆家。”卡茜亚说,“就算我得背起他俩,自己一个人赶去。”“我亲爱的姑娘,你并没有搞清楚状况——”索利亚说。“我才不是你亲爱的姑娘,”卡茜亚说,她的语调特别凌厉,足以让索利亚闭嘴,“如果你说斯塔赛克现在是国王,那也好。国王陛下已经要求我,带他本人和玛丽莎去他妈妈的家人那里。所以,他们就会去那里。”“反正首都离这里也太近。”萨坎甩甩手说,有些不耐烦,懒得理鹰爵。“我的确能理解,瓦沙大公爵不会愿意看到国王落入吉纳大公爵手中。”当索利亚试图打断他时,他挑衅式地补充说,“而我并不在乎。克拉里亚以前就不安全,现在当然没有更安全。”“但现在没有任何地方安全。”我说,打断了他们,觉得这些家伙让我搞不懂,“都撑不了太长时间。”在我看来,他们争论的内容无关紧要,不过是把房子建在河的这边,或者河对岸,却无视河边树上的春潮水位,明明超过了双方的建房选址。过了一会儿,萨坎说:“吉纳在大海的边上,北方的城堡又适合坚守——”“但黑森林还是会来!”我说。这点我确信。我曾直面黑森林王后的脸,感觉到那份不可遏制的暴怒冲击着我的皮肤。这么多年来,萨坎一直能挡住黑森林的进袭,像把潮水挡在一道石坝后面;他把对方的力量分散开来,到上千处溪流和水井中去,遍布整条山谷。但这条堤坝本身也不可能永存。今天,下个星期,明年,黑森林早晚会冲破。它将收复所有那些水井、溪流,然后咆哮着冲到山区边缘。有了这些新获取的力量来源,它就将跨越山口。届时将没有任何力量来应对它们。波尼亚的军队被击溃,罗斯亚军也遭到重创——而黑森林却输得起一场、两场,乃至十几场战争,它会确保立足之地,散布它的种子,就算它被推回一道或另一道山口,最终都不重要。它会持续不断地反击,她会一直重来。我们或许能把黑森林抵挡到斯塔赛克和玛丽莎长大成人,变老,甚至到他们寿终正寝,但鲍里斯和纳塔娅的外孙、外孙女们怎么办,花园里奔跑打闹的孩子们怎么办?还有他们的孩子呢,都一直活在黑森林日渐强大的阴影下?“整个波尼亚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时候,我们无法全力阻挡黑森林。”萨坎说,“罗斯亚国将会渡过雷瓦河,力图雪耻。只要他们听说马雷克已死——”“我们根本就挡不住黑森林!”我说,“这就是那些古人试过的,也是你一直在做的。我们必须彻底阻止它。我们必须阻止那女人。”他凶巴巴地瞪着我:“是啊,这主意好棒。要是连阿廖沙的魔剑都杀不死她,那就没有什么能做到。你建议我们做什么?”我瞪他,在他眼睛里也看出了让我自己心惊肉跳的那份恐惧。他的表情平静下来,不再瞪我。他坐回椅子里,还是盯着我看。索利亚迷惑地轮流打量我们两人,担心地看着我。但其实没有别的选择。“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对萨坎说,我的声音在颤抖,“但我一定要有所行动。你愿意跟我一起闯入黑森林吗?”卡茜亚犹豫不决,她跟我一起站在奥尔申卡镇外的十字路口,很不开心。天空才刚刚泛出一抹灰扑扑的绯红色。“涅什卡,要是你觉得我能帮上忙的话。”她轻声说,但我摇头。我吻了她,她双臂小心地抱住我,一点一点加力,直到把我抱紧。我闭上眼睛,搂紧她,有一会儿,我们像是又变成了孩子,两个小女孩,活在遥远的阴影下,但还是很开心。阳光沿着大路照过来,触及我们的身体。我们放开手,向后退开:她一身金黄色泽,面容坚毅,美得不像人类,而我手里掌握着魔法的力量。我双手捧了她的脸蛋儿一会儿。我们额头向前轻触,她转身离开。斯塔赛克和玛丽莎坐在马车上,紧张地看着卡茜亚的方向,索利亚坐在他们身旁,一名士兵在驾车。已经有更多士兵走回镇上,那些在最终战斗之前离开战场和石塔的人,有些来自黄沼泽,有些是马雷克的手下。他们都将跟着充当护卫,他们不再彼此敌对,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真正的敌人。就连马雷克的手下,也以为他们是来救国王的后代的。他们只是被黑森林王后摆到棋盘敌对位置上的棋子,就为了让她能坐在旁边,看人们互相残杀。马车上装满了全镇送来的补给品,都是本打算今年晚些时候交给萨坎的贡品。萨坎给了鲍里斯黄金,买下马儿跟马车。“要是你肯驾车,他们还会另付钱,”他当时说,一边递上自己的钱袋,“你还可以带上家人一起去。这趟挣到的钱,足够你在另外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鲍里斯看看纳塔娅,她微微摇头。于是他转回身来说:“我们留在这儿。”萨坎走开时嘟嘟囔囔,对这种在他看来很蠢的行为很不耐烦,我却在看鲍里斯的眼睛。山谷的轻声诉说也在我的脚下响着,这里是家园。我故意没穿鞋子出来,这样就能蜷起脚趾夹住软软的青草和尘土,并把那种力量引入我的身体。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离开。要是我到德文尼克村,要求我父母搬走,他们一定也会拒绝。“谢谢你。”我对鲍里斯说。马车嘎吱响着离开,士兵们列队跟在后面,卡茜亚坐在车后看我,她双臂环抱着孩子们,直到行军队伍扬起的尘土像云一样升起,我再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我转身面对萨坎,他严厉又严肃地看着我。“怎样?”他问。我们从鲍里斯的大房子出发,沿路前进,走向磨房水轮的拨水声响起的地方,河水不断推动它。在我们脚下,道路渐渐变成松散的卵石,然后滑落到清澈的、微微泛起一点儿水沫的河水中去。水边系着几条小船,我们解开最小的那一艘,把它推进水里,我撩起裙子,萨坎的长靴被扔上船舱,我们上船时并没有什么优雅风范,但没有把身上弄湿,他拿起船桨。他坐下来,背向黑森林说:“给我计时吧。”萨坎划桨的同时,我低声唱起亚嘎女巫的加速歌谣,河岸在旁边一闪而过。升起的骄阳下,斯宾多河清澈又平直,水面波光粼粼。我们快速沿河急行,每滑一桨,就可以前进半英里。我看到波尼兹村有妇女在岸边洗衣,她们从成堆的亚麻布旁边站起来,看我们像蜂鸟一样迅速闪过,途经沃伊斯纳村,还曾驶过那里的樱桃树下,今年的果实才刚刚成形,水面还有落花。我没能看到德文尼克村,尽管我知道何时经过那里。我认出了一段河岸的形状,是村子以东半英里的地方,回头时,就看到教堂尖塔上的铜公鸡。风从我们背后吹来。我一直轻声唱,直到黑墙一样的树木出现在前方视野里。萨坎把桨放在船底。他回头看林木之前的土地,表情很严肃。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里没有土地烧焦的痕迹,只剩下繁茂的绿草。“之前,我们沿着林地边缘把它向回烧了一英里的。”他说。他向南看群山,就像试着估计黑森林已经逼近的距离。我觉得事到如今,这些都已不重要。不管多远,都是太远,而且还没有远到可能达到的程度。我们必须找到制止它的办法,否则就全盘皆输。斯宾多河的水流带着我们,继续漂浮前进。前方,细瘦的黑色林木伸出长长的臂膀,手牵手立在河岸上,像两岸竖起的高墙。他回头面对着我,我们携起手来。他吟诵了一段转移注意力的咒语,让我们隐身,我接过这个线索,对我们的小船轻轻诉说,告诉它做一艘随水漂来的空船,绳索磨损,断开,一路轻轻碰撞岩石。我们试图变成不值得注意的东西,不必被忌惮。太阳高高爬上头顶,一缕强光照在河心水面上,夹在两岸树荫之间。我把一支桨伸到船后当成舵来用,让我们保持在这条明亮的水路上。河岸植被变得更加繁茂、野性,刺丛中挂满红色浆果,还有龙牙一样的尖刺,灰白色,尖利得要命。树木也变得更密集,更巨大,更奇形怪状。它们侧生到河面上空;它们把细长的枝条伸向空处,抢占更多空气。看起来像是有形的嚎叫声。我们的安全通道越来越窄小,而我们船下的水毫无声息,就像它也在隐藏形迹。我们两个蜷缩在小船中央。一只蝴蝶暴露了我们,它是一个小家伙,黑黄两色,可能是在飞越黑森林的途中迷了路。它落在我们的船帮上休息,精疲力竭的样子,然后一只小鸟像黑色飞刀一样冲出树林咬住了它。小鸟也停在了船帮上,破碎的蝴蝶翅膀从它的嘴角露出,小鸟快速连吞三口,把蝴蝶吃掉,它那两只黑豆豆一样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们看。萨坎想要抓到它,但它箭一样飞回树林里,一阵冷风从我们背后吹来。两岸传来低吼声。一棵巨大的老树大幅下弯,根从地下拔出,吼叫着踏入我们船后的河水里。船身以下河水翻腾。我的船桨被扭到一边。我们抓紧船舷,稳住身体,小船在水面打着转,向前急冲,船头向后。船开始摇摆,河水从侧面泼洒进来,冰冷地浇在我的光脚上。我们还在转圈,在风浪中不由自主。转身过程中,我看见一只树人站在倒地的树干上喋喋不休,就在河岸旁边。萨坎喊了一声:“伦德坎、赛尔科兹!”我们的小船自动调整了方向。我一只手指向那只树人,尽管知道现在已经晚了。“波吉特!”我说,它树枝样的后背上突然迸出鲜艳的橙色火焰。但它转过身,还是四肢着地跑进了黑森林深处,背后带着橙色火焰和黑烟。我们被发现了。黑森林注视的全部威力降临到我们身上,像一记重锤。我躺倒在船底,惊骇莫名,冷水突如其来浸透了我全身的衣物。树木都在伸手抓我们,延长多刺的枝条封堵河道,我们周围的落叶突然增多,拖在小船后面。我们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六只树人,还有一只深绿色的螳螂带队,它们涉水进入河道,组成一道有生命的堤防。水流加快,就像斯宾多河很想送我们冲过它们,但它们“人多势众”,后面还有更多同伙下水。萨坎站在小船上,深呼吸准备施法,想要用火焰或者雷霆攻击它们。我吃力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拉他跟我一起从船后跳进水里,感觉到他吃惊之下在用力挣扎。我们深入河流,再次上浮时就像附着在树枝上的两片叶子,一片浅绿,一片棕色,跟其他叶子一起漂流。这是一种幻象,但又不是。我用全副心力维持着它,除了做一片叶子,别无他求,我只想做一片棕色小叶子。河水攫住我们,带我们进入一道狭窄的急流,兴奋地带我们继续前进,就像它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树人抓起我们的小船,巨螳螂用大镰刀把它切成几段,打成残骸之后,还把大头伸进去看,就像仍在努力找我们。它把闪亮的复眼缩回,一遍遍环顾周围。但那时,我们已经从它们腿边快速穿过。河流短暂地把我们吸入水底旋涡,沉在混浊的绿色寂静里,避开了黑森林的注视,然后在更远处把我们送上水面,一片方形的明亮的阳光下,跟十几片其他落叶在一起。在上游,我们身后,树人和巨螳螂正在搅水搜索,用肢体捕捞。但我们静静地浮在水面漂流,河水带我们继续前进。我们作为树枝树叶,在隐匿状态下待了好久。周围的河道开始变窄。而树木却长到那么巨大,头顶的枝叶如此密集,以至于根本没有阳光投射下来,只有被层层阻隔过的微光。这里的灌木全部死光,因为长年见不到太阳。针叶蕨类和红伞蘑菇一簇簇生在岸边,水面下是灰色水草,河边还有黑泥中暴露出来的根须,从河中吸水。这些深色树干之间距离扩大。树人和巨螳螂们来河边寻找我们,还有其他怪兽:其中一只是哼哼唧唧的巨型野猪,有小马那么大,肩膀格外宽大,两只眼睛像火炭一样鲜红,长嘴尖端尽是锋利的尖牙。它比其他东西靠我们更近,它沿河嗅探,挖开泥巴和枯叶,离我们小心翼翼漂过的地方非常之近。我们是树叶和树枝,我内心无声地吟唱。树叶和树枝,仅此而已,在我们继续漂流的途中,我看见那只野猪摇摇头,不满地哼哼着,回到了树林中。那是我们看到的最后一只走兽。当我们从视线中消失,黑森林强烈的愤恨有所缓解。它还在找我们,却不知从何处着手。我们继续向前,那份压力进一步减轻。所有鸟儿和昆虫的鸣叫声都在渐渐消失。只剩斯宾多河自顾自汩汩奔流,水声更响亮一些。它的河道进一步变宽,在一片布满平滑石块的浅滩上,水流加速。萨坎突然开始行动,用人类的肺惊叫一声,把我湿淋淋地拽出水面。不到一百英尺之外,河水咆哮着流下悬崖。而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树叶,尽管之前的一段时间,我俩都在努力忘记这一点。河水试图继续带我们向前,近乎哄骗。那些岩石像湿润的冰面一样滑,它们还老是碰我的脚踝、手肘和膝盖,我们一路摔倒了三回。我们艰难地爬上岸时,离瀑布也就几尺之遥。浑身水湿,瑟瑟发抖。我们周围的树木静默,阴沉。它们没在看我们。它们太高大,从地上看,只是长而平滑的高塔。它们的心智多年前就已经成熟,在它们看来,我俩不过是两只松鼠,在它们根部鬼鬼祟祟游荡的小动物。瀑布底部腾起一团巨大的水雾,隐没了悬崖边缘和下面的一切。萨坎看我:现在怎么办?我走进那水雾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脚下的地面湿润肥沃,河水的湿气紧贴我的皮肤。萨坎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我来找落脚和着手的地方,我们一路向下,艰难攀下这怪石嶙峋的悬崖。直到我脚下一滑,重重坐倒在地。他也跟着我摔倒,我们一起滑下了剩余的一段山坡,勉强能保持臀部着地,而不是连翻筋斗。直到斜坡把我们重重丢在一根树干上。这棵树很险地侧伸到水花四溅的盆状水塘上空,瀑布的终点,树根紧紧盘住一块巨石,才没有倒进下面的水塘里。我们躺在那里,被撞得一时喘不过气,仰面朝天,朝上面呆看。那块灰色巨石皱着眉头俯视我们,看上去就像个大鼻子老头儿,上半截有树根,可当作相当繁茂的眉毛。甚至在满身瘀青和划伤的情况下,我也感觉到一份释然,就像暂时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处。黑森林的愤怒没有扩展到此地。水雾时而涌来,携带着大量湿气,它总是来回摇摆。我透过它看到树叶缓缓地上下巅动,浅黄色的叶子,挂在银色树枝上。我极其想要休息,萨坎低声咒骂了半句,跳起来,又抓住我的胳膊。他拉起不停抗议的我,开始逃走,闯进没过脚踝的水洼里。他在那里停住,正好出了树枝覆盖范围。我回过头,透过水雾向后看。我们刚才躺在了一棵古老的、多瘤的林心树下,它就生长在水边。我们沿着狭窄的河道逃离那棵树。斯宾多河在这里不过是一条小溪,仅仅宽到可以让我们沿着它拖泥带水地奔跑,溪水底部是灰色和琥珀色的沙砾。水雾减淡,最后的湿气渐渐消减,直到刮来一阵强风,把一切妨碍视线的东西清除。我和萨坎停步,愣在原地。我们站在一片长满林心树的沼泽地里,而它们密密层层包围了我们。我俩紧紧拉着手,几乎不敢呼吸,就好像只要不动弹,就能让那些大树不发现我们。斯宾多河继续从我们身边流过,穿过树林,轻轻吟哦。河水如此清澈,我甚至能看到水底的沙砾,黑的、银灰的、棕色的,跟磨平的琥珀和石英混杂在一起。阳光重新又照耀下来。这里的林心树不像在山顶那样,会长成巨大、沉默的参天柱子。它们还是很粗,但只有橡树那么高;它们的树冠范围很大,满是纠结在一起的枝条,还有灰白色的春日花朵。干枯的金黄色叶子铺满树下的地面,这是去年秋天落下的;而在落叶之下,飘出一股淡淡的葡萄酒一样的气味,来自去年掉落的果实,并不难闻。此情此景,让我的肩膀总是不自觉想要放松。这些枝叶之间,本应该有无数鸟儿歌唱,还有小动物采摘果实,然而这里笼罩着一份怪异的宁静。河水继续轻唱着流淌,此外再没有别的动静,再无其他活物。甚至连那些林心树,看上去都一动不动。一阵风吹来,吹动叶子,那些树叶只是懒洋洋地嘟囔一阵,就静默下来。河水漫过我的脚掌,阳光从树叶之间照在水面上。我终于跨出一步。树里并没有跳出任何东西,也没有鸟儿惊叫。我又迈出一步,然后第三步。河水温暖,投射下来的阳光还足够强,能让我背后的亚麻布衣开始变干。我们在寂静里行走。斯宾多河引领我们,沿着略显曲折的路线,在树木之间,在它们的环绕下前进,直到河水涌入一座小而宁静的水潭。水潭对面长着最后一棵林心树:树干粗大,比任何其他的树都高,在它前面,有个绿色的土丘拱起,上面落满了白花。土丘上躺着黑森林王后的身体。我认出了她在石塔里穿过的白色丧服:她还穿着那件衣服,或者说,残留的部分。原本长且直的裙子已经破烂,侧面撕开了口子;衣袖也大半被腐蚀。她两只手腕上的珍珠手镯,也被古老的血迹染成棕色。墨绿色的头发披散在土丘侧面,跟大树的根系连接到一起。那些根也爬上土丘,像长长的棕色手指,轻轻环绕她的身体,把她的脚踝、大腿、肩膀和咽喉全都箍住;它们也贯穿她的头发。王后双眼紧闭,在做梦。要是还有阿廖沙的剑,我们或许可以用剑袭击她,穿透她的心脏,把她钉在地上。也许那样就能杀死她,在此地,她法力的源头,刺入她的本体。但那把剑已经不在。萨坎取出他残留的最后一点儿火焰之心:红金色的魔药,饥渴地在玻璃瓶中跃动。我低头看看它,没说话。我们来,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就是要烧毁黑森林;而这里,就是黑森林的黑暗之心。她就是那颗心。但当我想象把火焰之心倒进她身体里,看她的肢体拍打挣扎——萨坎看了一眼我的脸,说:“你回瀑布那里去吧。”他想让我免受这份折磨。我摇头拒绝,我并不是不忍心杀死她。黑森林王后该死,该感受一下恐惧:她自己就在播撒恐惧和死亡,煽动它们,扩散它们,永无餍足。卡茜亚在林心树下的无声呼喊,马雷克的脸,赤诚真挚,却被自己的母亲杀死。我妈妈在小女儿带来一围裙黑莓时的恐惧,只因为黑森林甚至不会放过小孩子。波罗斯纳的空房子,断壁残垣,一棵贪婪的林心树笼罩全村。还有巴洛神父,他的身体被扭曲成嗜血的怪兽。玛丽莎幼小的声音,叫着妈妈,却要面对母亲被刺穿的尸体。我痛恨她,想看她被烧毁,像那么多受到邪魔侵蚀的人被烧时一样,他们只是被她控制。但想要做出残酷的事,感觉就像是无尽轮回中的又一个错误抉择。古老石塔中的人们曾经把她困在石墙内,后来被她全体灭绝。她唤醒黑森林,还想要吞噬所有人。现在我们又要把她投喂给火焰之心,让这一汪闪亮的清流里洒满灰烬。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对,但我当时又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我和萨坎一起蹚过那片水潭。这里的水没不过我们的膝盖,我们脚下的小圆石非常平滑。靠近了看,黑森林王后的样子甚至更加奇特,不像是活的。她的嘴唇张开着,但胸部看上去并没有起伏。她甚至可以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她的皮肤表面有那种纵纹,就像是竖向劈开,然后表面磨平的木柴,有深浅相间的纹路。萨坎打开瓶子,快速点了一滴火焰之心在她嘴里,把剩余的全洒在她身上。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衣服着火,那棵林心树的根也燃烧起来,她的头发也起了火,火焰在她周围,像浓云一样腾起,萨坎拉着我迅速后退。她发出嘶哑、狂怒的吼声。烟火从她嘴里喷射出来,火星也开始在她皮肤下闪亮,像橙色恒星放出光明,从她体内的一处扩展到另一处。她在根系之间的土丘上挣扎,绿草迅速化为黑灰。大团的烟雾在她身边、身上翻涌。我看到她体内的肺、心脏、肝脏,像起火房间里的阴影。那些长长的树根被烧焦,卷曲着松开,她从土丘上一跃而起。她面对我们,像一根在火上烤了很久,如今剧烈燃烧的木柴:她的皮肤已经烧成黑炭,裂开来,显出下面的橙色火焰,惨白的灰烬从她皮肤表面吹走。她的头发变成火焰的怒涛,围绕在她头上。她再次尖叫,喉咙里闪耀着血红的火,舌头就像一根黑炭,她还在继续燃烧。她全身有多处喷出火苗,但新树皮一样的皮肤又会将缺口填补,即便当无尽的热力再一次烤黑了新皮,它还是能自动修复。她踉跄向前,走向水潭。我惊恐地看到这副景象,回想起召唤咒中看到的幻影,还有她的困惑,当她发现自己被封闭在石墓中时。问题不仅仅在于:除非被杀,她可以长生不死。问题还在于:她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死去。萨坎从溪水底下抓起一把沙石,向她扔去,同时念了扩大咒。沙石飞过空中时就已经增大,成了巨石。它们砸在她身上,一阵阵火星腾起,像是被拨火棍戳动的火堆,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化为灰烬倒地。她一直燃烧,却不见消耗。她继续前进,四肢着地扑倒在水潭里,溪水在她周围咝咝响着,腾起大团的蒸汽。浅浅的溪流突然加快节奏,急急涌过岩石,就像它知道水潭需要补充似的。即便在清澈的溪水下,她仍在发出火光,火焰之心在她体内闪耀,拒绝被湮灭。她双手捧水到嘴边。多数的水都被她焦热的皮肤蒸发掉了。她抓住萨坎抛向她的一块巨石,用一种奇特的魔法一抖,就把石头中间部分挖空,让她有一个大石碗来喝水。“跟上我,一起来。”萨坎向我大叫,“让火在她身上保持不灭!”我愣了一下,一直呆看她在燃烧的同时生长。我握住他的手。“波吉特、莫林,波吉特、塔洛。”他念道,而我则咏唱那燃烧的壁炉,关于轻轻吹火的歌谣。在黑森林王后的背后,燃烧的树根火势更盛,她体内的火也再次闪耀光芒。她从碗边抬头,在狂怒中咆哮。她的双眼变成黑而空洞的深潭,闪耀着火焰。藤蔓植物从河床上冒出,纷纷缠绕在我的双腿上。光脚的我设法摆脱了它们,但它们缠住了萨坎的鞋带,他摔倒在河里。其他藤蔓马上绕紧他的胳膊,并伸向他的咽喉。我两只手急忙下伸,抓住它们念:“阿拉卡拉。”绿色的强烈闪光传遍整条藤蔓,让它们快速逃走,我自己的手指也在刺痛。他快速念了一通咒,重获自由,把靴子留在了水底。我们两个爬到岸上。在我们四周,所有林心树都被惊醒,它们哆嗦着,挥舞枝条,全都很烦,像是在风里七嘴八舌地讨论。黑森林王后不再理会我们。她还在用那口石碗喝水,但也在向那最大棵的林心树燃烧的根部泼水,想要把火扑灭。斯宾多河的河水正在一点点湮灭她体内的火。她在深潭里的两只脚已经是坚实的木炭样子,不再燃烧。“那棵树,”萨坎哑着嗓子说,在河岸上艰难地站起来:他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痕迹,像是荆棘印迹做成的项链。“她在试图保护它。”我站在河岸边抬头看天:时间是傍晚,空气闷热潮湿。“卡莫兹,”我对着天空说,大声召唤。云朵开始聚集,混杂。“卡莫兹。”开始下小雨了,雨点一滴滴打在水面上。萨坎尖刻地说:“我们不是要尝试灭火——”“卡莫兹!”我大喊,双手举起,把闪电从天空拖下。这一回,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做好准备,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准备。闪电再次夺走了我整个世界,我周围只剩下那一个可怕的瞬间,炫目的白色静寂,然后它就从我面前跳开,呼啸着,带着雷声,击中那棵巨大的林心树,地动山摇的一击,沿中央劈下。那股力量把我向后猛抛,身体在空中打转。我晕头转向地落地,半身没在河床里,脸压在鹅卵石跟青草上,看到空中挂满金色叶子的树枝轻轻摇曳。我晕,我蒙,我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诡异的宁静里,即便是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一样的感官扰乱中,我还是能听到越来越响的尖叫,带着惊恐和愤怒。我双臂哆嗦,好容易用手撑起头。那棵林心树在燃烧,它所有的叶子都着了火,整条树干都被熏黑,闪电击中了树干较低处的主要分枝之一,几乎有四分之一棵树在分离。黑森林王后在尖叫。就像出于本能,她两只手放在树上,想要把裂开的肢体推回去,但她自己还在燃烧,她碰到的树干也会再次起火。她把两只手缩回。常春藤类的须茎从地面上狂喷出来,爬上林心树干,绕住它,试图让它保持完整。她转身,穿过水池向我逼近,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四脚着地,试图爬起来,战栗着,知道这招没管用,她本身并没有受致命伤,尽管这棵树被重创。林心树并不是能够危及她生命的施法渠道。那道闪电也把萨坎弹回了树木中间。他踉跄着走出,自己的衣服被熏黑,冒着烟,他指着溪水叫道:“克杜尔,弗伦干,”在我听来,他的声音像黄蜂一样微弱,几不可闻,但溪水翻腾不定。“图阿尔,克杜尔——”河岸开始崩塌,拓宽。流水犹豫着缓缓转向,进入新出现的宽广河床:远离水潭和那棵燃烧的树。水潭里残留的水,开始冒出大量蒸汽。黑森林王后转而面向他。她伸出双手,更多植物从水里疯长出来。她把那些藤蔓的尖端抓在手中,把它们向上拔起,然后丢向龙君。那些藤条在空中飞行时仍在生长,膨胀,它们缠绕住他,四肢全不放过,还不断加厚,变长。它们把他摁倒在地。我试图挣扎着站起来。我双手刺痛,鼻端满是烟火味。但她来得太快,这团活着的木炭,周身仍然翻涌着水汽和黑烟。她抓住了我,我尖声大叫。我闻到自己的肌肉被烧焦,她抓紧我双臂的地方都变黑了。她把我拖得两脚离地。我疼到看不见,也无法思考。我的衣服在冒烟,衣袖起火,从她紧握的手指之下脱落。她周围的空气像烤炉一样热,泛着水一样的波纹。我转脸避开她,挣扎着继续呼吸。她把我拖过水塘,登上她曾经休息的土墩,靠近那棵正在四分五裂的树。那时我猜到了她要怎样对待我,尽管在那样的剧痛之下,我还是尖叫着极力反抗,但她的掌控完全无法撼动。我用光脚踢她,只是烤伤了脚。我盲目地搜寻魔法,也念出了半条咒语,但她如此盛怒地猛摇我的身体,结果是我牙齿不停打战,无法继续。她就像是我身边燃烧的巨型火炭,到处都是火。我试过抓住她,挤紧她。我宁愿被烧死。我不想知道她为我设计了怎样的侵蚀方法,把我的力量注入林心树后还有什么计划,当黑森林的核心得到强化——但她的两只手无比坚定。她把我推过爆裂的木材和灰烬,塞进我用闪电劈开的裂缝里,收紧树干周围缠绕的藤条。林心树干在我周围合拢,像一顶棺材盖猛扣下来。", "summary": "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了男爵,他靠在墙上,空洞无神地坐在血泊中。卡茜亚用休眠药水让两个小孩陷入沉睡,避免让他们看到更多的杀戮。我们在朝阳下离开了石塔,在目睹了尸横遍野的惨剧后。我们到达奥尔申卡镇,鲍里斯和纳塔娅热情接待了我们。晚上,大家讨论了孩子们的未来,索利亚建议为斯塔赛克加冕,但卡茜亚坚决要带孩子们去他们外祖父母家。我和萨坎却想到,无论他们身在何处,黑森林的威胁始终存在。我和萨坎决定前往黑森林,寻找阻止它的方法。我们使用魔法避开黑森林的注意,最终仍被黑森林发现,我们跳入水中,以幻象化作树叶逃脱。穿过黑森林,最终来到一片沼泽地。在那里,我和萨坎发现了黑森林王后的身体,她与林心树的根系相连。我们决定使用火焰之心魔药焚烧她,希望能够结束黑森林的威胁。萨坎将火焰之心洒在王后身上,她的身体开始燃烧,但火焰似乎对她并无太大影响。我召唤闪电击中林心树,希望能够重创王后,但王后依然坚持着,继续与火焰和闪电的攻击斗争。最终,王后在愤怒中将我抓住,将我困在了林心树内。"} {"context": "韩哲心有余悸的看着两人离开,他心里哪还有一丝怠慢,虽然只来了两个人,可这两人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太惊人了。至始至终老头子都没有告诉他这两人的身份,不过他知道,这两人绝对不是依附在韩家其他练气者能够相比的。因为一个龙飞,让韩家变得战战克克,如今华夏南方,韩家的势力范围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这个人必须除掉。当然了,韩哲并不蠢,龙飞在燕京所干的事也有耳闻,罗家和钱家的强大均超过韩家,龙飞搞了两个家族一次还全身而退,绝对没有那么好对付。韩家大本营被袭击,龙飞却悄悄的出现在西方,基本可以肯定是在声东击西,试图打掉韩家在西方建立的势力。华夏在世界范围来说都比较特殊,韩家已经横霸南方,再想有所寸进非常困难,在西方建立势力,实际上是韩天德在壮大自己的同时为自己铺好了一条退路。所以,卢布斯家族有心吞掉韩家的势力,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从现在的局势来看,龙飞出现在西方,还和卢布斯家族的莎莉走在了一起,对韩家是个不小的威胁。幸好现在韩哲和亨利搭上了线,他也知道亨利表面上看是一个纨绔子弟,背地里的手段也不会少,不然拿什么和莎莉争夺卢布斯家族的家主之位,还有一点,亨利会真心和他合作吗?不,绝对不可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韩哲岂会不懂,亨利现在之所以和他合作,无非就是想利用他来对付莎莉,等达到了目的,估计会在第一时间反咬一口。据韩哲得到的情报,亨利和刺客联盟早就有了勾结,在打什么主义也心知肚明。然而,要想这么轻易的吞下韩家在这里的势力,亨利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两大家族交锋已经算久了,打来打去,其实根本性的东西并没有损失多少,表面上韩家的损失过半,可真实的情况只有韩哲自己心里才清楚。“二少。”刚才被扇飞的那人走近,嘴角还带着血丝。看了对方一眼,韩哲眯起了眼睛,“怎么样?”这人一定神,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这两人很厉害,虽然具体厉害到身份程度我摸不透,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什么?”“他们其中一人就算将我们所有的练气者杀死,我们会毫无抵抗力。”足足看了对方十秒钟,韩哲才回过神来,嘴角勾勒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样不是更好吗?”顿了顿,韩哲眼中闪过了一道冷意的杀意,“龙飞,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会死在我手里。”“二少,亨利那杂碎想利用我们,我看……”没等这人说完,韩哲伸手制止了他,脸上的冷意消失不见,被一种玩味的笑容代替,“人与人之间都是利用关系,不是吗?”这练气者也不傻,听出了韩哲的言外之意,“二少的意思……”“他想坐收渔人之利,没有那么容易。”笑了笑,韩哲眼中冷光毕露,“该部署的部署好了吗?”“二少放心,一切都按照你的安排准备好了。”韩哲点了点头,“那就好,不知道龙飞什么时候动手,我突然有种期待。”…………如今掌握了韩家和卢布斯家族的势力圈子,莎莉也没有丝毫隐瞒,将她的所有部署都告诉了龙飞。结合莎莉的话,还有索塔夫三人带来的情报,要想注意到亨利的动向就变得简单了。深夜。四处一片宁静。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老七,你说吧,怎么搞?”崔元浩凑近,这次的行动他们只是帮手,自然一切听从龙飞安排。而且九人组向来同气连枝,并没有因为国际而影响到他们彼此的情感。扫了众人一眼,龙飞叼上一支烟,“同时下手,以最快速度扫了韩家三个据点,我们打算重新部署。”藤原劲松那张脸依然死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据点,“我去这里。”“我说藤原,你丫的就知道挑好地方。”索塔夫嚼着口香糖,咧嘴大笑,指着另一处地方,“那我去这里。”崔元浩耸耸肩,一脸鄙夷,“谢特!都让你们挑完了。”站在龙飞身边的周山没急着说话,龙飞叫他们来,肯定有着自己的打算,继续等着龙飞说话。“不。”龙飞却摇摇头。“老七,啥意思?”索塔夫一脸不解,崔元浩和藤原劲松也看向了龙飞。龙飞的身边非常严肃,“别小看韩家,我知道你们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可依附在韩家的练气者不好对付。”“练气者算个毛,我就不相信还能刀枪不入了。”索塔夫骂了一句,突然发现周山等人又傻笑起来,“哥们儿,我没有说你们啊,你们也是很牛叉的,哈哈。”周山只是笑了笑,没有计较。将地图拉过来,龙飞仔细的看了看,伸手捏住下巴陷入了沉思,晌久之后才看向莎莉,“你的人准备好了吗?”“随时待命。”“将七成火力,集中到这里。”夏风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当看清楚龙飞所指的地方时,都露出惊讶之色。看了莎莉一眼,崔元浩才道,“老七,你让他们去那里,不是去送死,要不我去吧。”龙飞所指的地方是韩家三个重要据点的交汇处,如果首先袭击这里,莎莉的人很可能被全部吃掉,因为从三个据点都能快速赶来增援。“谁说的。”龙飞神秘的一笑,解释道,“三处据点覆盖半径交汇处,有谁敢来?”这句话一问,索塔夫来兴趣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而且必须卢布斯家族的人动手,如果这里被袭击了,你猜三处据点的反应会怎么样?”龙飞笑盈盈的看着所有人。藤原劲松猛然蹙眉,“我同意。”原因很简单,龙飞所指的位置可以说是韩家势力的腹地,论危险程度,甚至超过了三处据点,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韩家反而会松懈,第一炮将这里炸开,三处据点肯定淡定不了。“那万一韩家的反应速度够快,他们想逃脱身很困难。”崔元浩又说话了。龙飞吸了一口烟,戏虐的道,“我说老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谢特!”崔元浩狠狠的向龙飞竖起了中指。索塔夫大笑,“老七这招好啊,先打乱他们,给我们制造机会。”“没错,不过我们的时间要控制好,当莎莉的人动手之后,三个据点一有反应,就是真正动手的时候了。”龙飞道,顺眼看向周山,“你们七人加上我一共八人,两人一组,潜伏到每个攻击小组中。”“没问题。”周山回答很干脆。索塔夫将自己的沙漠之鹰拿到嘴边吹了吹,咧嘴一笑,“终于有好玩的呢。”“老四,记住我的话,别掉以轻心。”龙飞严肃的叮嘱,“韩家也不是蠢人,估计早就开始注意我们的动向,做好了部署,我们抢的时间,出其不意的攻击才能取到效果。”虽然龙飞的安排有道理,可莎莉还是心存担忧,在没有动手之前什么好说,可有句话说得好,计划不如变化快,万一中套了,她的人很大可能性都交代在那里,毕竟那个位置太危险了。最大的问题还有一个亨利在,之前在别墅被袭击,已经发现亨利和韩家勾结在一起。换句话说,一旦他们动手,亨利绝对不会只是看热闹那么简单,一定会趁机在背后捅刀子。“龙,这样做风险是不是太大了。”莎莉忍不住道。龙飞自然看得出来莎莉的担忧,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说道,“你将剩下的三成力量用来攻击亨利。”什么!本来还担心亨利背后捅刀子,龙飞说了什么,竟然让她依靠三成的力量主动去袭击亨利,这不是羊入虎口嘛。“美女,你只需要按照老七说的做就是,那什么亨利想坐山观虎斗,再趁机捡便宜,可没有那么容易。”索塔夫道。尽管这么说了,莎莉还是颇为担忧。“相信我吗?”龙飞扭头看着莎莉,不等对方说话,又道,“如果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沉默了一阵,莎莉才点头,“好!”安排好一切,龙飞长呼了一口气,终于要动手了,韩家让他死了那么多兄弟,报仇的时候到了。就在这时候,普金斯突然敲门进入,“莎莉小姐。”“怎么了?”普金斯犹豫了一下,最后将目光放在龙飞身上,“龙先生,有你的信件。”信?当看着普金斯递过来的信,龙飞一脸疑惑,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写信呢,而且用的是信件,不是采取其他通讯方式。接过了信件,上面只有四个字,龙飞亲启!顿时,龙飞心里颤了一下,从这四个字中,他能够感觉出来,给他写信的人应该是华夏人无疑,莫非是华峰?思量之后他将信件拆开,上面只有一行字:韩家有高手,为你而来,小心!就短短的一句话,没有署名,这更让夏风疑惑了,显然不是华峰写的,如果是他,肯定会留下线索,再说了,华峰有什么要告诉他,根本用不着写信这么复杂,一个电话就能搞定。那么,会是谁给他写的这封信呢。但是不论怎么说,这个写信的神秘人并没有恶意,是为了提醒他韩家有高手。那问题又来了,以龙飞现在的战斗,就算是遇到地级练气者也不用害怕,神秘的来信人告诉他有高手,肯定不是指的地级高手,那韩家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在呢?不管送信来的是什么人,最少他的动机不坏,同时也让龙飞心中泛起了狐疑,韩家那所谓的高手究竟什么来头。在燕京的时候,龙飞和两大家族交过手,不论是罗家还是钱家,都有不小的损失,而两大家族出动的练气者才是一个什么层次,就算最后在钱家时候,有神域一方的人插手,也顶多是天级。莫非韩家还有天级高手?对此,龙飞有点不相信。韩家横霸南方,还在西方开设了自己的势力,不过相比于罗家和钱家,肯定还是有一些差距的,那么,信件中提到的高手会是什么层次呢?当然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七,怎么了?”发现龙飞看完信件之后,脸上有微微的变化,崔元浩不禁问。咧嘴请笑着,龙飞摇了摇头,“没事,有人帮忙罢了,总之一句话,别轻视对手,让所有兄弟都谨慎点。”看了看时间,龙飞再道,“现在一点,三点钟动手。”索塔夫捏了捏下巴,“终于可以好好玩玩了。”…………某个秘密的地方,依稀的可以看见三个人影,每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其中一个五十多岁,非常彪悍,穿着十分随意,背上背着一把厚重的大刀,这把刀并不少见,就是卖猪肉剁骨头用的大刀,唯一不同的是这把刀比普通剁肉的大刀更大,足足三倍有余。另一个人穿着更奇葩,不能说随意了,而是邋遢,留着的长发有些凌乱,满脸胡子茬,要是放在街边,给他一个碗,觉得不会怀疑他是一个乞丐。最后一个人就要好上很多了,虽然一身粗麻衣服,却非常整洁干净,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十分诡异。三人坐在一起,地上摊着一张纸,摆着两只烤鸭和一只烧鸡,三人都不停撕下肉大口大口的吃着,还一边抓起军用水壶往嘴里灌,显然那不是水,而是高度的白酒。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烤鸭和烧鸡就下了三人的肚子,邋遢男和彪悍难斜躺下来,美美的抽上了一支烟。粗麻衣男却掏出一个类似鼻烟壶的东西,放在鼻子旁边,用力的吸了几下,然后销魂的吐了一口浊气。“老肥,干嘛给那小子送信?”邋遢男弹了弹烟灰,眯着眼睛问道。老肥就是彪悍男,将背上的大刀取下来,用刀尖剔着牙,将碎肉渣吐掉,“不给他提个醒,他会丢命的。”“他死不死和我们没关系,莫非你真相信他是老大的儿子?”邋遢男瞥了一眼道。“疯子,话不能这么说,不管怎么样,他很大可能就是老大的儿子,老大不在了,我们得帮他保住血脉。”老肥说道。疯子哼了一声,“那小子就是一个蠢蛋,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算是老大的儿子,什么也没有继承到。”一直没开口的粗麻衣男说话了,“一个常年流浪在外,能有现在的本事算不错了,疯子,你要求不要太高了。”“我高吗?”疯子没好气道,拨弄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咱们都只是猜测,他是不是老大的儿子还难说,况且这蠢蛋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了,他永远不知道,身边的人才是最大的敌人。”听到疯子这话,粗麻衣男和老肥都皱起了眉头,虽然这话不怎么好听,却是事实。“不如我去干掉那个小子。”粗麻衣男沉声道。老肥却摇头,“不可。”“为什么?”粗麻衣男不解。“老古,我知道你要杀死那人并不困难,可你得知道,一个人如果不经历一点挫折,如何成长?”老肥这一问,叫老古的粗麻衣男结舌了,顿了一下皱眉道,“可继续下去,他会被害死,死在编制的谎言里。”疯子却道,“如果不成器,死了就死了。”这么多年了,三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脾气,尽管疯子嘴上这么说,可老古知道,真要是被他碰上了,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查清楚他们这次出动的是谁吗?”疯子忽然问。老肥和老古对视一眼,纷纷摇头。疯子重新点上一支烟,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太奇怪了,韩家算什么,竟然能请动他们,我总感觉事情有点蹊跷,龙小子还不足以引起那些混蛋的重视才对。”“也许他们也发现了龙小子可能是老大的儿子。”老古说道,“或许是那人故意透露的消息。”老肥却不同意,说道,“不会,如果是那人透露的消息,他根本用不着编制谎言,也不能等到现在,早就可能将消息散播出去了,你们想想,假如龙小子是东方家族遗孤这件事传到七大家族耳中,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显然,老肥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拥有两面的同一个组织,分别以三叶花和神域,代表着正义和邪恶,可老肥三人却深切的知道,控制三叶花一方和控制神域一方的都不是好东西。昔日东方家族联手灭掉,至今都没有查出来有哪些家族参与了,换句话说,每一个家族都有嫌疑。龙飞的身份要是遭到了泄漏,哪里还可能从燕京全身而退,估计早就死透了。从目前看来,他的真实身份肯定还没有遭到泄漏。虽然不知道七大家族哪些参与了对东方家族的围杀,不过老肥三人却确定了一个事实,二十年钱东方家族的覆灭,‘葬墓者’肯定参与了。不是看不起其他家族,不说是超过一半的家族参与了,就算七大家族都参与了,要想将东方家族在一个晚上屠杀殆尽,根本不可能,当然,有‘葬墓者’的参与就不同了。要说真正的神秘,‘葬墓者’才是鼻祖级别的组织,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也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只知道这个组织非常强大。论个人实力,老肥三人没得说,任何一个都是横霸一方的人物,然而遇上‘葬墓者’却没有把握。这个组织的神秘性太强了,究竟有多少高手根本没人知道,三叶花和神域在‘葬墓者’面前,就如一个小孩和成人,根本没有可比性。现在‘葬墓者’的人现身在西方,并且是因为韩家,本身就是一个疑问,别说韩家了,除开练气者家族,就算是华夏最顶尖的家族也未必能请动他们。疯子的担心是没错的。很可能‘葬墓者’是从其他渠道确定了龙飞的身份,想从他身上得到一直垂延已久的东西。疯子三人都知道老大昔日手上有一件很神秘的东西,不出意外,‘葬墓者’和其中七个练气者家族勾结,就是为了那件东西,神秘的命盘,东方家族也是因为这样才引来了灭族的大祸。不过很多事情的确只是猜疑,并没有证据,如果是掌握了一些证据,三人早就拿这些家族开刀了。大家族的强大有的时候让人忌惮,有的时候却很无奈,尤其是招惹上了强大而疯狂的对手,那将会是一场灾难,而老肥三人,任何一人都足够做到这一点。二十年了,他们不动的原因是还没查清楚当年的真实情况,而且还摸不清楚究竟是哪些人动的手,要是胡乱杀一通,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本来,龙飞还不足以落入三个人的视线,也是因为那个人,老肥三人才注视到了他,并且发现他很有可能是老大的儿子,不过很有可能并不是真的,很多事还需要考证。二十年都等过来了,他们也不在乎多等一些日子,真相正在一步步的揭开,终究会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这次‘葬墓者’出现了两人,表面上看是协助韩家对付龙飞,可真实的目的或许不是这样。不过不管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说不定都会误打误撞的知晓一些。老肥之所以秘密给龙飞送去信件,也是为了让他多几分提防,即便现在对他的身份只是猜疑,也得小心,万一真的死在‘葬墓者’手里,到时候发现他真是老大的儿子,他们三人有何颜面下去见老大。疯子会提出怀疑也是有根据的,‘葬墓者’那两人实力在什么层次不清楚,可要杀死龙飞,觉得是轻而易举的,真是单纯的为了杀人,哪里还会等到龙飞主动送上门。只怕龙飞出现在西方第一时间就会遭到猎杀。‘葬墓者’没动,这就是疯子怀疑的根本。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论‘葬墓者’在打什么算盘,他们三人既然来了,都要查个究竟。而且以他们三人的实力,要杀死两个‘葬墓者’并非难事,就算无法弄明白对在打什么算盘,能杀死这两个人,也算是在为老大报仇的道路上,找回一点利息。“老大两个儿子,不知道另外一个是死是活。”老肥突然感叹了一声。疯子将烟头弹飞,“活着固然好,真要是死了也没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听着疯子这话,老肥和老古都沉默了。这话很不入耳,却又有几分道理,活着的人必须背负家族的血仇,所面对的敌人何其强大,还不如死了好,落得清静。“我们该走了。”疯子瞥了两人一眼,身影一闪,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黑暗中。老肥看了老古一眼,“不管怎么样,看着那小子一点。”“没问题。”提着厚重的大刀,老肥舔了舔嘴角,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冷的光烁,“是该慢慢讨回来了。”“是啊,我们沉寂了二十年,是该出来走动走动了。”老古也叹了一声,“老贺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也出来了。”凌晨三点,在一个大型的化工厂,虽然没有了白天机器带来的噪声,四处却都被照亮,探照灯不断的在来回扫动,更有不少人走动,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巡逻的人都是东方人面孔。一些人手里持着警棍,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拿手里的强光电筒照射,既然端了韩家给的这个饭碗,怎么也得上心点,当然在这些人中,如果仔细的看,会发现还有一批人身上挂着步枪。但总体来说,这里的守卫不算森严,还有不少人三两个成群,靠在一起抽着烟。此处位于韩家三个主要据点的交汇处,可以算得上是韩家在海外势力的腹地,三个在外边的据点有着重火力,就算如今正和卢布斯家族处于交火阶段,可想要轻易的打到这里来,还是有些困难的。“喂,把你的烟给我抽一个。”靠在一起的几人中,一个人向另一个人笑道。那人没好气道,“我说大哥,你不是有烟吗,我的也不多了。”“草,你小子太扣了吧,你那烟是国内弄来的,更带劲,嘿嘿,别墨迹,赶紧给我整一根。”点上一支烟,那人美美的抽了两口,昂着脑袋吞云吐雾,直到将烟气吐完,才笑道,“还是家乡的烟爽啊,喂,下次有机会给我也捎点来。”咔嚓!就在这人话音落下的瞬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动静,让几个抽烟的守卫顿时心中一紧,彼此交替了一个眼神,纷纷持枪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摸去。他们守在这里,安全性要比任何地方都高,然而,上头交代过了,现在正处于和卢布斯家族交战的非常时间,一定不能大意。当几个持枪的守卫摸响了声音来远处,手中的强光手电一照,发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草,哪来的死猫,吓老子一跳。”说着,这人就快速上膛,瞄准了那只猫。可刚准备开枪的时候,却被另一个同伴给制止了,“别开枪。”“还不滚,算你你运气好。”这人扬了扬枪杆子,将野猫给吓走,回头笑道,“走,这次抽我的。”倒不是说真被一只野猫给吓到了,他们也必须小心,见没有什么可疑,几人慢悠悠的回到之前所在的地方,彼此又点上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喂,我说,咱们不用这么小心吧,卢布斯家族的人就算再厉害,也未必敢来这里撒野,妈蛋,真要是敢来,老子将他们打成马蜂窝。”“得,别说这些废话,还是小心点为好,这里是西方,卢布斯家族才是地头蛇,我们不过是过江龙罢了。”“我呸,这些西方的长毛猴子,也是中看不中的东西,有种就来,老子正闲得蛋疼,如果……”可当这人将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发现不对劲,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在移动。“谁?”突然一声冷喝,让其余几个人都严肃起来,瞬间将强光电筒照射向了一个地方,不过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为了放心,几人又一次摸了过去,还是小心的搜寻了一遍,可是依然没有什么发现。“我说大哥,你别一惊一乍行不行,这里哪里有什么影子,草,真是自己吓自己。”可是当这人回头的时候,发现几个同伴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松懈,反而更严肃了起来,纷纷将枪口对准了他身后。靠!不会吧。就在这个守卫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微的呼啸,一把匕首破空而来,从脖子后面洞穿,刀尖刺穿了脖颈,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这个守卫甚至还没喊出来就已经无法再说话了。哒哒哒……哒哒哒!剩下的几人第一时间就开枪了,密集的子弹射向了黑暗处,枪声在第一时间就彻响了整个化工厂。一听到枪声,所有的守卫都惊讶了,按照常理来说,不仅是那几人,每个人都不会你相信卢布斯家族会秘密潜入这里,并且展开袭击。可现在却真实的发生了。“有敌人,所有人给我打起精神来。”韩家这些守卫也是训练有素的人,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全部动员起来,步枪,手枪,甚至手雷都弄出来了。“该死的长毛猴子,给老子去死。”战斗已经开始了,普金斯和浩克带的人也不在犹豫,冲暗处冲出来,就开始无情的射杀。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将这里给端掉,不然等韩家另外三个据点的人赶过来,到那时要想全身而退就麻烦了。其实,当普金斯等人接到命令的时候也赶到非常诧异,他们虽然都是莎莉用钱养出来的人,可并不是傻子,很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当然了,他们更知道这次袭击的重要性,也知道龙飞龙飞在打什么主意,袭击这里,出了是端掉这里,最重要的就是给其他三个据点造成干扰。“浩克,下手狠点,给我狠狠的打。”普金斯在麦克风里说道,转身就是一梭子打出去,四五个守卫被子弹给穿透。几秒钟后,麦克风里传来了浩克的笑声,“这帮孙子死定了。”枪声继续,越来越猛烈,时不时还伴随着手雷的爆炸,原本安静的化工厂顷刻间变得热闹起来。当暗处大批的人涌出来时,韩家的守卫都吓破了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卢布斯家族的攻击会这么猛烈。“该死,快……通知二少,卢布斯家族的人疯了。”作为三个据点的交汇处,距离三个据点的距离都不算远,这边的爆炸声和闪耀的火光已经引起了三个据点的注意,再加上接到电话,三个据点也炸开了锅。A处据点,一个大汉吼道,“麻痹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摸到我们地盘,兄弟们,跟我一起弄死那帮长毛猴子。”经他一声吼喊,六七辆吉普车在最短的时间就集结完毕,刚打算冲出门的时候,却被另一个人给拦了下来。“老苟,你干什么?”叫老苟的人神色严肃,“别冲动,很可能是陷阱。”大汉骂了一声,“草,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死,你知道对方这次出动了多少吗,最少两百个,要是晚了,我们只能去收尸。”老苟结舌了,迟疑之后道,“你们只能去三十个人,我给老张和老赵打电话,我们一边出一点人。”“好!”大汉也没有矫情,冲身后的兄弟大吼,“家伙都给我带足了,给我干死那帮孙子。”六七辆车快速的冲了出去,老苟马上就拨通了老张的电话,接着又给老赵打了电话,三个据点的负责人做了一个沟通,卢布斯家族能这么大规模的袭击,绝对不能轻视。老苟也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人,卢布斯家族这么大的动作袭击三个据点的交汇处,如果是单纯的想端掉那里,再向他们三个据点展开袭击,这肯定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次袭击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分散他们的力量。“卢布斯家族,算盘未必打得太好了。”老苟放下电话,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朗声大吼,“所有人给我打起精神来。”早已经摸到了外围的还潜入暗处,负责A处据点的正是索塔夫,舔了舔舌头,向麦克风里吹了吹,“兄弟们,都注意了,五分钟后开始行动。”“收到!”在某处。韩哲也接到了腹地被袭击的消息,并且三个据点负责人都给他来过电话,可是他并没有理想中那么慌张,反倒露出了深意的笑容。“都准备好了吧。”“二少,放心吧,我们都准备好了。”韩哲轻笑,“那就陪他们好好玩玩,另外,让那一队人开始行动,亨利想要坐收渔人之利,没那么容易。”说完之后,韩哲又走向了另一个房间,当看到那两个没事正下着象棋的高手,犹豫之后还是恭敬道,“两位先生,到时候麻烦你们了。”两个在下着象棋的高手只是随意的瞥了韩哲一眼,马山又将注意集中在棋盘上,“将!”“嘿嘿,你忘了我这里有炮,不好意思,隔山炮,我打。”显然,两人的态度让韩哲非常郁闷,可深知两个人的厉害,韩哲哪里敢表现出不快。被吃掉‘车’那人有着小郁闷,扭头看向了韩哲,“你该怎么安排就去吧,我们自有分寸。”“好,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韩哲勉强了笑了笑,在转身的时候,心里暗骂了一句。要不是看在这两人那么厉害,而且对韩家有用的份上,他真想干掉这两个王八蛋,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哪里不会知道,要干掉这两人,根本不可能。等韩哲走后,继续下着象棋的两人突然听了下来,一人问,“他你猜们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来都一样,二十年前他们逃过了一劫,这次没有那么容易了。”另一个人狞笑道。“别掉以轻心,那三个老鬼非常厉害。”“你忘了我们还有帮手吗,好不容易将他们三个老鬼给引出来,就算杀不死他们,也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强大。”说着,这人挪动‘马’,笑道,“不好意思,卧槽马,你输了。”“草,你玩阴的。”卢布斯家族的袭击猛烈不假,可三个据点各自出动了三十人,加上腹地本身集结的一批人,真要是打起来,谁输谁赢就很难说了。“快!给我再快点!”三批人,从三个方向冲向了腹地,以彼此的距离来说,顶多只要十分钟就能赶到。收到消息的龙飞暗笑一声,按下了对讲机,“A计划,开始。”腹地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双方的交战也趋于白热化阶段,卢布斯家族的出动了七成的力量突然袭击这里,的确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尽管现在韩家一方还不算完全的输,却处于绝对的劣势。轰!一颗手雷从空中坠落,掀起了新一轮的爆炸,几个始料不及的守卫直接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西方和东方就是这样不同,没有武器的限制,如果你有钱有势,别说是高爆手雷了,就算是坦克飞机也能弄到手。“可恶的长毛猴子,兄弟们,支援快到了,给我狠狠的打。”一个头目躲开了一梭子子弹的袭击,冲隐蔽着的十几个守卫吼道。几个守卫交替了一个眼神,两人点了点头,另外几人扔出两颗手雷,突然窜出来冲逐渐逼近的西方人展开了一轮袭击。子弹疯狂激射,枪口喷射出长长的火光,蛋壳乒乒乓乓的掉落在地上,早已经铺盖了一点。“趁现在,快!”有这几人的掩护,两个人快速的奔向了一个仓库,这里囤积的枪械弹药没法和三个据点相比,却也是不少,要不是刚才被突袭,韩家一方也不会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三四十人。两个冲向仓库的守卫只有一个目的,将里边的重型武器取出来,卢布斯家族的攻势太猛了,必须在支援赶来之前守住,虽然腹地距离三个据点的距离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然而,在这种交火的情况下,别说十分钟,现在秒秒钟都在死人,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当然,莎莉手下的人也不是菜鸟,明显看出了对方的意图,那仓库里一定有杀伤力更大的东西。“谢特!干掉那两人。”普金斯骂了一声,冲身边几个兄弟道。“没问题。”三个黑人大汉第一时间都绕向了仓库方向,不管仓库里有着什么,都不会让那两人拿到。韩家一方也捕捉到了三个黑人的动向,另一方的一个头目骂了一句,“截住那三个黑鬼,给那两个兄弟争取时间。”“是!”莎莉的手下在不断推进的之中,一个个大汉就如同来自地狱的收割者,不断的收割者韩家一方守卫的生命,当然,面对韩家一方的反扑,他们也不是没有损失,最少又二十多人死在了乱枪之下。两个守卫一边躲避子弹,争分夺秒的向仓库冲去,就在这时,冲在前头的那人小腿中了一枪,整个人就栽倒了下去,不过这人的反应并不慢,倒地后第一时间就翻滚开。刚刚一滚开,他倒地的位置就溅起了灰尘,一直延续到了他躲避的地方。“草他妈!”这人捂住伤口,脸上渗出了冷汗。另一个人绕了过来,一看对方小腿上的血洞,急忙问道,“怎么样?”“还死不了。”这人没有管自己的伤,快速给手枪换了一个弹夹,咬牙道,“我为你作掩护,拿到动东西给我狠狠的打。”“可是……”还没说话,这人就推了他一把,“少他妈废话,快走,这么多兄弟死了,要给他们报仇。”他没在说话,重重的点头,“一定要活着,坚持到支援来这里。”可是就在他转身遁走的几秒钟,身后响起了一声爆炸,刚才还和他说话的兄弟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混蛋!混蛋!”大骂之余,他没有停留下来,继续向仓库方向冲去。在这里发生了大规模交火的同时,三个据点的人正疯狂的往腹地赶,车子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很多躲避不急人都无辜的丢失了生命。“快,再快点。”一条道路上,六七辆车将车速提升到了最快,可就在这时候,前方一辆拉着桶装水的货车却缓缓的行驶而来,还不停的按着喇叭。“该死的破货车,贴着街边过去。”这里不算是繁华的街道,相反道路非常狭窄,而且过往的人比较多,大货车如果占着大部分车道,让韩家这队人的车只能贴着街边过去。司机一打方向,车子刚刚贴着街边,这时候意外发生了,只见对面一百米的大货车突然加速,车头猛然打了方向,一个急停,车上的桶装水顷刻间就滚落下来,将路边人行道给堵住。大货车的出现,还搞出这种事,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韩家这对人七辆车呼啦一声停了下来,每个人都紧握手中的步枪,带头的大汉吼道,“见人就给我打。”碰!一个子弹打在了挡风玻璃上,顷刻间玻璃就粉碎,司机瞳孔张大,一头栽倒下去。“麻痹的,都给我下车。”就在六七辆车三十来个人涌下的时候,从街道四处就涌出了打拼黑衣劲装得大汉,在最短的时间就向这边开枪。韩家这对人也不是吃素的,迅速找到了掩护的区域,双方立即开始交火,密集的枪声很快的覆盖这片区域,乱射的子弹将街边的很多东西都打得稀巴烂。发生拦截的不光是这条路上,另外两个据点赶向腹地的车队也遭到了袭击。半路上出现了拦截,说明卢布斯家族拿下腹地的决心非常大,越是这样阻止,就让韩家这三队人就越是有着更大的决心,他们也必须想办法往腹地冲过去。腹地的交火在还在继续,三方来增援的人也遭到了袭击,当三个据点的负责人知道了,脸色都在第一时间变得凝重。本来以为卢布斯家族只是声东击西,袭击腹地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真实目的是袭击他们三处重要据点,可是至今为止,三个据点都没有遭到袭击,这太奇怪了。等等!莫非是估计错了,卢布斯家族的真实目的不是三个据点,故意造成这种假象,真正的目的是吞下腹地,从内部向往他们三个据点进发,只是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了。B处据点的负责人脸上从没有此刻这么凝重,身旁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命令,一个个欲言又止,却没有人敢开口。“周围有什么动静吗?”“没有,我们向外延伸了一公里,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听到手下这话,负责人脸上更凝重了,沉思片刻后道,“再调三十人过去,要快!”“好!”又是几辆车带着重火力开出了营地,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集结人到离开,都在不少眼睛的监控之下。某处的龙飞得知情况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B计划,可以开始了。”从袭击开始,对腹地的攻击最猛,为的就是营造一种吃下这里的决心,至于路上的拦截,实际上并没有将那三十人干掉,打是在打在,而且看起来很猛烈,不过损伤并不大。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给拿下腹地的假象又添了一把火。大约过去了五分钟,也就是三处据点第二批人离开营地之后的五分钟,一直潜藏着的人终于开始动了。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三处绝点同时遭了袭击,让韩家三个负责人大惊失色,刚才还做了沟通,而且已经对营地周围测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人,这些袭击者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不发生已经发生了,卢布斯家族已经展开了新一轮的袭击,现在思考其他都是多余的,怎么想办法将敌人干掉才是最重要的事。几处地方都发生了疯狂的枪火事件,韩哲并没有理想中那么慌张,反倒一个人悠闲的坐在桌子上吃着牛排喝着红酒。站在他身边的人十分着急,甚至于心里有着不满,他们是韩家培养的人不错,可也是人啊,就韩哲这态度,分明是没有将他们当作人看。终于,这人忍不住了,“二少,腹地遭受了很强的袭击,看来卢布斯家族是铁了心拿下那里,而且咱们三处最重要的据点也正在受到袭击,二少,咱们……”铛的一声,韩哲将手上的刀叉放下,冷冷的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我怎么做需要你的教吗?”“不敢,我只是……手下的兄弟对韩家都衷心耿耿,这么死了有些……”这人没有说下去,意思已经到了。韩哲用餐巾擦了擦嘴,“我韩家待你们也不薄,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懂吗?”这人脸上很不好看。“谁说我们的人都会死,又是谁说,卢布斯家族一定会赢?”看着这人的脸,韩哲反问道。顿时,这人看着韩哲的脸时,却找不到话来说。“别看表面,我做事有分寸,你下去吧。”韩哲下了逐客令,而这人暗叹一声,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就在转身的时候,韩哲向另一个人递了一个眼神,后者快速的拔出手枪,碰的一声,前者就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缓步走过来的韩哲,“为……为什么?”韩哲小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还端到眼前轻轻的晃动着,看着里边深红的酒液,慢悠悠的说道。“别质疑我的话,更别质疑我做事的方法,而你犯了大忌,明白了。”这人咬着带血的牙齿,奋力大吼,“姓韩的,你不得好死,韩家也会倒台的,一定……一……”又是一声枪响,这人死得不能再死。开枪的人面无表情,韩哲道,“将他拖出去,另外,叫那边可以开始了。”“是,二少!”等所有人离开,韩哲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自言自语,“龙飞,你真以为能赢得那么容易吗,你想得太简单了,正因为你这种幼稚的想法,会让这里成为你的葬身之地。”韩家和罗钱两家比起来是还有点差距,可韩哲并不认为自己就比别人差,罗家和钱家两个小辈都死了,他却活得好好的,还会成为龙飞的终结者,最少,此刻他是这么想的。在韩哲期待着龙飞表演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也抱着同样的心态,那个人自然就是亨利。和韩哲合作目的是借他的手将莎莉的势力给拔掉,就在这个深夜,莎莉的人终于动手了,这当然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他出手的时候。在亨利眼里,莎莉一个女流之辈想和他争夺卢布斯家族之位,无疑是此人说梦,至于韩哲嘛,一个原本就和家族有着冲突的东方人,怎么会是他真心合作的对象。要是韩家的势力不趁机打掉,继续扩张,对他,以至于对他以后统领卢布斯家族都是一个极大的障碍。还有,这次计划他付出的代价不小,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刺客联盟的胃口非常大,假如不想办法吞掉韩家的势力,就算勉强的坐上了家主之位,家族的产业却会被分割一大半,这个位置也是坐不稳的。“亨利先生。”一个白人中年这时候走来。亨利将手中的香槟放下,挑眉看向白人中年,“情况怎么样了?”“莎莉对韩家发动了最猛烈的袭击,韩家三个重要据点以及腹地都遭到了袭击,双方的交火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一听这个消息,亨利朗声大笑,莎莉和韩家打得越凶,他就越高兴,虽然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他却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是吗,那你猜谁会赢?”在问这个话的时候,亨利却是一脸笑意,因为这场厮杀,谁输谁赢对他都是绝对的好处。白人中年蹙眉,本来不想说话的,可是他毕竟在卢布斯家族这么多年,又是亨利这一派系的,有些事看得更为透彻。见白人中年犹犹豫豫,亨利收住了笑容,“有话就说吧。”“亨利先生,今晚莎莉和韩家的厮杀来得太突然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白人中年人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亨利瞳孔紧缩在一起,示意白人中年继续说下去,后者点头只有又说道,“如今咱们三方势力,莎莉一心想和亨利先生争夺家主之位,她为什么这么好不顾忌的进攻韩家,这有点不符合常理。”顿了一下,白人中年再道,“韩家和咱们合作根本不可能是真心诚意的,彼此都不是傻子,他肯定留了后手,今晚他们却打得热火朝天,我担心这背后还隐藏着阴谋。”听了白人中年人话,亨利许久没说话,陷入了沉思,晌久后淡笑着看向对方,“比克斯,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叫比克斯的白人中年愣了,有点不明白亨利这话的意思。亨利起身站起来,掏出一支雪茄点上,顺手将胸前的十字架拿在嘴边亲吻了一下,“上帝会见证我亨利的一切的,他们能想到的,我同样能够想到,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见亨利这么说,比克斯没说话了,这个时候,另一个人高个子白人快速的进门,脸色十分着急。比克斯一怒,“没规矩,不会敲门吗?”高个子白人急忙道歉,亨利却摆了摆手,“说吧,发生了什么事。”“亨利先生,不好了,我们遭到了一股势力的袭击。”高个子白人道。“怎么回事?”担忧终于还是发生了,比克斯严肃的问道。看了亨利一眼,高个子白人才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们一个重要据点突然被人袭击,一个照面就造成了数十人的损伤。对方来得很突然,并没有试探性的袭扰,第一时间就发动了最猛烈的袭击,据点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蒙了。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恋战,只维持了十来分钟,打了就立即退走,让据点的人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抓到。“谢特!一群蠢猪,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忘记我怎么交待的吗,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掉以轻心。”比克斯当即就大骂。被指着鼻头骂了一顿,高个子白人脸色异常难看,亨利却将他制止,冲高个子白人道,“摸清楚是什么人动手的吗?”高个子白人道,“他们蒙着脸,可是从武器和体型上能够看出来,是东方人。”亨利安静了下来,慢慢的,嘴角浮现了玩味的笑容,“看来咱们东方朋友不打算让我闲着啊。”“比克斯,立即调一队人追击那些袭击者,动静能闹多大就闹多大,另外,启动那批人,咬莎莉一下。”亨利道。比克斯郑重的点头,“我这就去。”…………亨利一方这个被袭击的据点,这里的火光还在蔓延,刚才的交火只持续十分钟,那些袭击者就散去了,一切发生得太快,消失得也很快。暗藏在某处的一批人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即便双方刚才打的热火朝天,他们只是躲在角落里看热闹。“咦?”只见一个车队快速开来,车上都携带着重火力,一个大块头朗声喊,“都给听好了,以最快速度给我追,一定要干掉那帮东方猴子。”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出,向刚才那些逃走的袭击者追去。暗藏暗处的一批人依然没有动静,一个人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等!”说话的是一个东方人。“这位先生,我们何不如趁机吃掉他们两股势力,就躲在这里,太憋屈了。”一个黑人青年道。另一个东方人却制止了,“不行。”“为什么?别忘了我们之间是合作,我们没有必要完全听你们的。”黑人青年不客气的道。嗡!很轻的声音,黑人青年脖子旁边突然架了一柄利剑,这个东方人冷冷的说道,“如果你想将所有事搞砸,我不介意先干掉你。”其余的西方人都紧握着枪,看向两个东方人的时候充斥着一股敌意,可另一个白人大汉却低喝了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口,有动静。”果然,在白人大汉话音刚落下,又有一个车队出现了,只是和之前的方向不同,而且在那些人中,有一半都是东方面孔。见车队绕过了弯消失不见,其中一个东方人扭头看着刚说话的白人大汉,“兵分两路,一半人跟着我们俩人袭击这个车队,另外的追击刚才的人,都小心点,别死了。”说完,两个东方人就第二个车队离开的方向追去。“妈蛋,真当自己……”黑人青年不爽,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却顶了一把枪,白人大汉冷言道,“下次再听到你说这话,我会一枪干掉你。”黑人青年猛吞了一下口水,立即选择了闭嘴。“他们说得没错,你们一队人跟上去,配合那两个东方高手,记住,我们现在是盟友,谁他妈要是掉链子,老子一定收拾他。”白人大汉训斥道。这批人正是夏风在行动之前安排来袭击亨利的人,是莎莉手下的三成力量,只是他们还没有动手,却出现了另一批人,其中一个东方人立即和龙飞取得了联系,才一直暗藏着不动。今晚三方势力都会被拖下水,谁也不会安然的度过,而且每个人都在打自己的主意,他们率先对韩家发动了袭击,双方已经达到了白热化阶段,亨利想在这个时候添一把火,坐收渔人之利,显然有些太你真了。当然,现在每一方的人都出来了,新一轮的交锋即将上演,只是现在的交锋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亨利背后有刺客联盟的人,迄今为止都没有露面,韩家的练气者也没动,他们都在等。龙飞收到的神秘信件中提到了韩家会有很厉害的高手,让他务必小心,在提高警惕的同时,他反倒有点期待韩家的高手。韩家腹地。莎莉的手下袭击依然异常猛烈,道路上赶来支援的人也被袭击了,彻底了被孤立了。可是那个成功冲到仓库的人却弄出一件具有超强杀伤力的武器,MN9智能武器,这台智能武器携带了十六枚火箭弹,一万发穿甲弹,成了了韩家一方突围的一大保障。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增援还没赶来,韩家腹地这帮残存的保卫都心里有数,他们要活下去只有依靠自己,幸好这里藏着这样一件超级武器。当MN9出现时,的确给莎莉一方造成很大的损失,十六枚火箭弹的威力非常巨大,还有那一万发穿甲弹,将很大一片范围都打成了废墟。这一轮的反击,莎莉手下的人死了三成有余,刚才的优势也没有了,面对这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谁冒出头等于是在送死。某处。龙飞面色平静的站立着,周山在旁边,试了几次都没有说话,扭头看着他,龙飞道,“让自己的兄弟都谨慎点。”“嗯。”说着,龙飞又打开麦克风,“别打了,放出一个口子,让那些人离开。”腹地被夏风放开了一个口子,四处变得静悄悄,韩哲一方还剩下的几十人还是很小心,依靠着MN9的掩护缓慢的向外摸去。“麻痹的,这群该死的长毛猴子,死了活该。”看着地上的尸体,一个守卫骂道。“别废话,我们快走。”三个秘密据点也在一轮疯狂的袭击下变得面目全非,在和腹地逃出来的人取得联系后,他们也逐渐往一个方向撤离。收到消息的龙飞露出笑容,“韩家二少爷,果然有魄力,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龙飞,我们追不追?”周山问。淡笑一声看着周山,龙飞扬眉道,“我们当然要追,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交锋,我们要是不追,韩家二少爷会失望的。”“谢特!”亨利用力将杯子摔在地上,被派出去的两队人都遭到了袭击,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本来还打算着趁着韩家和莎莉交手的时候再添一把火,现在看来是失算了,甚至于究竟是哪方的人将他两队人吃掉的都不能确定。比克斯站在一旁不说话,他老早就想提醒亨利别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可是他不敢说出来,没想到这么快他的担忧就应验了。或许这样也好,不然亨利永远会活在眼高于人的世界中,不吃点亏是不会长记性的。亨利气冲冲的站起来,冷眼扫向了比克斯,“现在情况怎么样?”“韩家的人撤离了,莎莉损失也不小,不过……”见比克斯犹豫,亨利脸色一沉,“法克,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比克斯眉头一皱,“莎莉今晚的攻势很猛,韩家三处重要据点的火力也很强,韩家腹地的损失非常大,要不是最后弄出一件智能武器,恐怕已经被莎莉给吞掉了,可是有件事很奇怪。”“怎么奇怪了?”比克斯又道,“就算有那件智能武器,可莎莉处于绝对优势,最后却放了一个口子让韩家的人离开,这有点不和常理。”听了比克斯的话,亨利脸色凝重了,“现在动向怎么样?”“韩家三处据点的人和腹地活着的人都撤离向了同一个方向,而莎莉的人似乎也开始重新部署,估计现在已经追去了。”亨利坐了下来,顿时沉默了。他的确小看这两股势力,虽然之前派出去的两队人比起主力军来说并算不了什么,可是,就这样被吃掉了,还是让他忍不住动怒。如今韩家和莎莉正在为下一轮的交战蓄势,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如果因为刚才两队人损失选择了躲避,那他坐收渔人之利的算盘是不是落空了呢,假如没有趁韩家和莎莉疲软的时候动手,等他们整顿之后要想再得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但是,如果选择进攻,前面会不会又被人设下陷阱,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思量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亨利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辛苦了这么久,要是因为担忧就放弃,这不是他的性格。“让所有人整装待命。”比克斯一怔,随即点头,“是的,亨利先生。”等比克斯一离开,亨利就立即拨通了格瓦斯的电话,“格瓦斯先生,该你们出手了。”…………在动手之前,龙飞就预料到了会发生现在的事,首先,今晚不管是在腹地还是那三处据点,韩家的人是损失了不少,可真正意义上的高手一个都没出现,这就是大问题。其次,从那封神秘的信件上看,韩家已经知道他来了西方,并且和莎莉还是盟友,为此还请来了很强的高手坐镇,那么,负责西方势力的韩哲一定不会轻易的让他活着。综合两点可以判断出来,韩家一方的人现在所撤离的地方,才是今晚真正角逐的地点。“死了多少兄弟?”重新汇聚之后,龙飞向莎莉问道,后者脸色并不好看,三处据点和腹地袭击,她手下的人总体损失了将近四成。见莎莉没说话,龙飞叹了一声,“从你选择那天开始,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他们虽然是为了钱而活,但我从来没有拿他们当佣兵。”莎莉带着几许惆怅。身边听到莎莉话的大汉,眼中都闪动了一下,没错,他们是为了钱而选择战斗,可他们不是傀儡,也是有思想的人,所以,不管莎莉是不是作秀,这句话都触动了他们。龙飞看了莎莉一眼,扭头又看向了那些佣兵,平静的道,“我们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有一个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们选择了战斗。”走到了那群佣兵的身边,龙飞在几个人脸上看了一眼,“我,也是佣兵,我和你们过着同样生活,我们都是为了生存,不仅仅是为了钱。”为首的白人大汉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选择说话。伸手在起肩膀拍了拍,龙飞又道,“前段时间,我亲眼看着我的兄弟死在敌人的手里,很多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那一瞬间,我的心在滴血。”白人大汉怔了怔,和另外几人交替了一个眼神,不过依然没人开口打断龙飞。“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自己的兄弟白死,我们是佣兵,但我们也是人,我们有别人所不能理解的情谊,敌人我们的兄弟,我们应该怎么办?”“报仇!”这时候,白人大汉说了一句。“没错,我们要报仇,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将敌人杀死。”此刻,龙飞的神色非常严肃,一改平时的玩味,“当那些死去的人是你们的兄弟,就拿起你们手中的枪。”其实,白人大汉几个带头的人并不是不知道龙飞的目的,今晚对韩家四个地方进行袭击,死得都是他们的人,担心剩下的兄弟在情绪上有变化才说了这些话。他们是带头的,他们心里能够理解,并不代表其他兄弟会这么想。“莎莉的为人你们比我更清楚,多的话我也不说了。”龙飞又拍了拍白人大汉的肩膀。白人大汉几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点头之后道,“龙先生,给我们五分钟。”“去吧。”等几人离开,周山凑了过来,“你担心他们掉链子?”“不得不担心啊。”看了周山一眼,龙飞眉毛堆积,“总之你记住,让兄弟们一定要谨慎,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索塔夫,崔明浩和藤原劲松一直没说话,却深刻能够体会到龙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只是在渲染气氛,刺刀之所以能在几年的时间崛起,横扫了西方佣兵界,奠定了自己地位,其根本原因就是他们所有人是兄弟。这次老三,老五和老九去华夏,还带了一批兄弟,尽管都是名义上帮助龙飞,最后死在了那里,可是没人会怪龙飞,因为他们是兄弟。刚才龙飞在说话的时候,三人能清晰的感觉到龙飞心中因为兄弟之死的恨意。为什么要对付韩家,他们不想去理会,只要是兄弟的事,那就是自己的事,那批死去的兄弟不仅仅是龙飞的兄弟,也是他们的兄弟,为兄弟报仇,没有任何理由。“干吧。”…………某条道路上。两辆大货车停靠在路边,一辆车的引擎盖打开,两个人正打着手电用工具在里边捣鼓,一个车队呼啸从身边路边,溅起了一阵灰尘。当车队驶过,两个司机打扮的人才放下手中的工具看向了车队,十辆吉普车,每一辆车上都坐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人,更架着一挺重机枪,中间是两辆货车,里边也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在货车后面还有两辆面包车。就这个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非洲的反叛武装。“老大,他们走了。”其中一个司机打扮的人看了另一人一眼,说道。另一个人嘴角轻轻一咧,“先等等。”“我看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我看不如趁现在就干掉他们。”两人之中,年轻的一个说道。被称作老大的人瞪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候,后面又开过来一个车队,与之前不同的事,这个车队都是清一色的雪佛兰suburban,看不清楚里边有多少人,携带了多少武器。不过,从胎压上看,车内应该有不少人。“这些人才是我们的最大敌人。”老大皱眉道,年轻那个也收住了笑容,“老大,我去吧。”老大摇了摇头,敲了敲车厢,探出头的是一个女人,“老大。”“让荔枝下来。”这三人不是别人,叫老大正是刺刀九人组老大袋钦,年轻的一个是老三莫斯,而那女人,就是之前从华夏赶回来的九妹艾丽。艾丽碰了碰在车厢里打着瞌睡的荔枝,“叫你。”将冒着取下来,荔枝打了个哈欠,纵身一跃从车厢里跳下来,满脸微笑,“老大,你叫我。”正所谓入乡随俗,荔枝死皮烂脸的从云家追到了西方,就是为了艾丽,艾丽的老大也是他的老大。最开始荔枝很不受人待见,索塔夫几人都和他交过手,在所有人心中都知道艾丽喜欢是老七,却突然多了一个东方人在艾丽身边,一点也不适应,可一交手,他们才知道这个东方人并不是一个软脚虾,而后从莫斯口中也得知龙飞对老九一直没有那心思。尽管心中感到有些惋惜,但是呢,这个叫荔枝的东方人能从华夏追到西方来,说明对九妹还是有心的,包括老大袋钦,都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看了荔枝一眼,袋钦道,“我们分成两组,你和我一组,老三和老九一组,我们跟上这伙人,老三,你和老九跟上之前那批人。”“老大,为什么不是我,让这家伙跟你去。”莫斯有点小郁闷。袋钦瞥了他一眼,“你能打过荔枝吗?”“我……谢特!”莫斯不爽的看了含笑的荔枝一眼,“笑个毛笑,不就是能打一点吗。”“三哥,照顾我好老婆。”荔枝耸耸肩,冲袋钦道,“老大,刚过去的就是那个杀手组织的人吧。”袋钦点了点头。“那好,我老早就想领教世界上最大的杀手组织了,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韩哲留了后手,亨利也留了后手,不过龙飞也不傻,刺客联盟是杀手组织,这次能获得这么大的利益,前来的绝不是菜鸟,在华夏和罗钱两家动手之前,就已经和老大商量好了。亨利想趁机在背后捅刀子,龙飞是不愿让他这么如愿的。“停!”龙飞伸手示意,然后整个人蹲了下来,身后悄然跟随的人也都止住了脚步。“老七,怎么了?”索塔夫凑过来问道。将红外线望远镜拿起来对着几个方向望了几眼,龙飞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放下望远镜的时候,扭头对身边的人道,“不能再前进了。”定眼向那些不断在撤离的人看去,赶到十分纳闷,韩家四处地方的人还在继续奔行,速度比刚才更快,似乎发现了有人跟在后面一样。这个时候不继续咬住,一旦拉开了距离,要想在咬住对方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整个跟进的时候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之前所保持的距离是最好发动袭击的,这时候龙飞为什么会选择停下来。索塔夫一脸不解的看着龙飞,“老七,干什么停下,我看应该加速冲过去,直接将这些人干翻。”龙飞没有应话,崔元浩却用你是傻笔的眼神瞪了索塔夫一眼,“我肯定你以前被踢过。”虽然感觉到崔元浩眼神不对,索塔夫却一脸纳闷,“我被什么踢过了,没有啊。”就连平时死板的藤原劲松也忍不住露出了僵硬的笑容,解释道,“华夏有句话,叫脑子被驴踢过,被驴踢过的人通常会用来形容比较蠢的人,老四,还需要我解释吗?”“谢特!”索塔夫冲伸出两只手狠狠的冲两人竖起了手指。周山几人都是华夏人,都是无奈的笑了笑。“好了,都闭嘴!”龙飞制止了还准备斗嘴的崔元浩两人,剑眉堆积在一起,“这一个小时,他们一共加速四次,放慢了两次,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一听这话,所有人都严肃起来,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显然,几乎的人都发现了这点。“虽然明知道我们会跟上,不过他们依然会担心我们跟丢了。”索塔夫舔了舔嘴角,“妈蛋,这帮猴子敢情是在耍我们,法克他祖宗十八代。”龙飞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又说道,“这次他们又加快了速度,依然是想让我们紧紧的咬住,但和之前的目的不同,不是担心我们会跟丢了,而是想将我们引进埋伏圈。”“什么!”索塔夫惊呼一声,刚发出声音又急忙的捂住嘴,“这帮杂种,居然玩阴的。”一直没说话的周山也开口了,“龙飞,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龙飞指着刚才用望远镜看的几个方向,在每个方向找出了位置,说道,“你们看,这些地方是最好埋伏人的地方,是韩家最佳的伏击地点,要是我们还傻着跟上去,立即就会掉入陷阱里。”经龙飞这么一说,每个人都看向了他所指的几个地方,再看向了韩家那些还在加速奔行的人,从目测距离上看,那些人已经跃出了伏击的范围,一旦追上去,在保持一定的距离前提下,他们刚好就落入了埋伏圈。“老七,那怎么办,韩家能将这里作为最终的交战地点,肯定聚集了大批的火力。”崔元浩严肃着问。看了崔元浩一眼,龙飞皱眉沉思起来,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韩哲的意图已经猜了个透,现在明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可是却不敢乱动,必须为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沉默了几分钟,龙飞将己方的位置和可能是埋伏圈的地方做了一下盘算,最后将麦克风拨动了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频道,将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遍,跟着才道,“十个人一个小组,检查好武器装备,分散到外围再摸进去。”莎莉手下几个头目都在第一时间将手下的人安排好,大约过了两分钟,浩克从后面摸了上来,“龙飞先生。”几人都看向了浩克,龙飞道,“浩克,怎么了。”浩克指了指在两点钟方向,大约两公里的地方那片带着灯光的区域,然后说道,“据熟悉地形的兄弟说,那是一个玻璃厂。”玻璃厂?听到浩克的话,夏风先是愣了一下,跟着便眼冒精光,顿时明白了浩克的意思。“去吧,多弄点来。”浩克嘿嘿一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很快,浩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周围的人却满脸疑惑,不明白浩克的笑容和龙飞眼中那道光烁是什么意思。看着几人,龙飞才解释道,“碎玻璃和玻璃珠会加大炸弹的威力,这可是好东西。”顿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在华夏燕京的时候,和钱家交手那个晚上,夏风和华峰手下十六个高手被困住,他们就依靠过钢珠来制造更大的冲击力,包括现在,大多数地雷里边都安放了大量的钢珠。玻璃珠虽然没有钢珠的威力大,可是也不能小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玻璃珠和碎玻璃更让人赶到恐惧。钢珠的穿透力在炸弹爆炸的推动力下更大,可玻璃珠却更容易碎,这玩意打在身上,很大可能会被震碎,碎片全部都会留在体内,比起子弹造成的伤害大多了。受过枪伤的人都知道,子弹留在体内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它会挤压到肌肉和神经,可是子弹能想到办法弄出来,可是玻璃碎片镶嵌进了人的身体,根本无法弄出来,就算是超一流的外科医生都会感到疼痛。“谢特,那就好好给他们喝一壶。”龙飞带着人追了足足了一个多小时,不快不慢,一直咬住不放,可到了现在,却突然没有了动静,韩家那批人也快速的隐藏了起来。在某个地方,韩哲拿出望远镜,在一片黑暗的区域扫寻了一遍,整个区域都非常安静,并没有大规模摸进的痕迹。“二少,他们怎么停下来了。”身旁一个练气者有点弄不明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韩哲笑道,“如果就这么莽撞的进来,他也不是龙飞了。”“可是……”伸手制止了这人,韩哲又道,“燕京一站,龙飞将罗钱两家都狠狠的搞了一次,你想想,以两个家族在燕京的势力,居然无法弄死他,莫非你认为他会很蠢。”这位练气者高手同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严肃起来,“那万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敢进来了,那我们所做得的一切不是白费了吗?”韩哲露出深意的笑容,又看向了那片安静的区域,轻飘飘的道,“他会来得,等不了多久。”半个小时过去了。韩家一方潜伏的人都非常疑惑,最开始明明能够捕捉到动静,现在居然没有动静了,卢布斯家族的人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呢?当然,尽管很多人心中都带着很大疑惑,却得到了命令,不能提前动手,他们就只有窝在自己所在的位置不动,等着下一道命令。因为时差的关系,这里大约要将近八点钟才天亮,现在超过了五点,意味着还有两个小时。黑势力的交锋通常都放在晚上,白天的影响力太大了,在晚上你打得再厉害都无所谓,政府也都明白,算是一种默许,可是在白天动手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会出手阻挠。换句话说,今晚的留个三方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这一战不管是龙飞等人还是韩哲,或者说亨利,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彼此都斗了这么久,是该真正的分出胜负了。亨利的人也摸了进来,和龙飞等人保持了一段距离,那批刺客联盟的杀手却从另一个方向缓慢的摸近。“老大,用不用先干掉这些人?”荔枝碰了碰袋钦,压低声音征询意见。袋钦皱眉,摇了摇头,“别打草惊蛇,要动手,就要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疏忽会更大,那时候才是我们动手的时机。”杀人的个人素质都非常高,敏感程度也非常高,现在彼此都还没有动手,他们先动手打起来不是一件好事。再者,袋钦说得没错,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最容易疏忽,杀人的个人素质虽然很高,可他们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漏洞。“让兄弟们小心一点,别暴露了。”“好叻!”大约又过了十分钟,终于有动静了。“二少,你看,他们开始动了。”一个人拿着望远镜看了之后,然后将望远镜递给了韩哲。韩哲看起来看了几眼,的确发现一波一波的人正向这边的推进,不过对方十分谨慎,没有大股的人,都是几个十来个组成了一个小队。“终于来了吗?”汉子咧嘴一笑,将望远镜递还给刚说话的人,“通知下去,等他们推进五百米后再动手,最开始别太猛了。”“是,二少。”点上一支雪茄,韩哲眯起了眼睛,自言道,“龙飞,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可是,只有这次了。”在龙飞的安排下,这些推进的兄弟只是为了转移那些埋伏着的视线,后方安排了超过二十把狙击枪进行掩护,而且不管是莎莉的人还是自己的人,都非常专业,在推进的同时完好选择了掩体,也就是说,哪怕是韩哲的人打算攻击,要想轻松的杀死推进的兄弟也不怎么可能。在这批推进的兄弟吸引视线的同时,浩克和普金斯分别带着一批兄弟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埋伏地两次,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一个袋子,里边装的全是玻璃珠和碎玻璃。“都给我听着,将炸药绑好了。”摸到了伏击点的上方,普金斯和浩克两批人就开始忙活起来,在高爆炸药上用胶带粘上了玻璃珠和碎片,炸药不够的,索性将几个高爆手雷绑在一起,这玩意儿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韩哲的人没发现浩克两批人,在外围亨利一方的却发现了。“那帮人在干什么?”“哼!不管他们干什么,我还巴不得他们狠狠的咬住对方,这样对我们才有好处。”", "summary": "韩哲知道龙飞在燕京让罗家和钱家受损,还全身而退,意识到龙飞是个威胁。韩家在西方建立势力准备退路,但龙飞与卢布斯家族莎莉联手了。韩哲与亨利合作,但又提防亨利。韩哲计划部署对抗龙飞,龙飞收到神秘信件提醒要小心韩家,龙飞加强了警惕。龙飞与莎莉商量同时攻击韩家三个据点。龙飞安排莎莉的七成力量攻击韩家腹地,而其他人则潜伏准备。韩家的化工厂遭到袭击,韩家守卫虽训练有素,但卢布斯家族的攻击力强劲。韩哲安排了两个高手准备对付龙飞,同时计划对付亨利。龙飞命令普金斯和浩克带人攻击化工厂,制造混乱分散韩家注意力。韩家人马赶往支援,但在路上遭到卢布斯家族的伏击。亨利打算借机削弱莎莉和韩家,但自己的据点也遭到东方人袭击。亨利命令追击袭击者,并启动另一批人对付莎莉。龙飞安排手下对亨利的人进行袭击,三方势力的冲突一触即发。在另一边,亨利的两队人马遭到袭击,无一生还。比克斯认为亨利过于轻视对手。他联系格瓦斯请求援助。龙飞预料到韩家的行动,判断韩家撤离的地点是真正的角逐场。袋钦、莫斯和艾丽等人准备对付杀手组织。龙飞在追击韩家时发现埋伏,重新安排战术。普金斯和浩克在埋伏地点上方准备炸药。韩家的人在一旁希望双方能互相消耗。"} {"context": "早晨,京都。“织田军在越前败退,溃不成军。” “率领殿后部队的相良良晴,至今仍然生死未卜。” “织田信奈拋下全军逃往京都的途中,在叡山遭到敌人狙击,好像伤得很重。”京都的人们骚动不安。在各种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宁宁一直在妙觉寺里等待良晴回来。不过,良晴迟迟没有回来。唯一可以仰赖的竹中半兵卫又尚未醒来。“听说信奈大人平安无事,现在人在本能寺。”听到这个消息的宁宁,天一亮就独自赤脚跑到了本能寺。正当宁宁想踏进本能寺时,却被守备的士兵拦了下来,幸好丹羽长秀碰巧撞见,於是背着宁宁进入寺内。“丹羽大人,哥哥大人还没回来吗?” “目前还没有接获消息喔,宁宁。” “可是,织田军不是在丹羽大人等人的活跃下顺利退回京都吗?现在应该立刻派兵前去救援哥哥大人啊!” “这个……眼下的事态变得很棘手,一分。” “事态很棘手?” “可能是听到织田军战败的消息,逃窜到四国去的三好一党又开始有了动作。躲藏在甲贺的六角承祯也再度在南近江现身,除此之外,浅井朝仓军也朝着京都逼近。” “可是,这样下去哥哥大人会有生命危险!请让我晋见公主大人!只要当面请求公主大人的话,一定——” “好吧……不过宁宁,接下来妳看到的事情……千万不能洩漏出去喔。” “……!?”丹羽长秀带着宁宁来到信奈的房间。然而……房间里却看不到那个总是精神抖擞、一身傻瓜打扮的信奈。没有虎皮地毯,没有熊猫皮地毯,没有地球仪,没有南蛮望远镜——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床垫。“……公主大人!?”信奈就躺在床垫上。腹部缠绕着白色的绷带。看到渗出绷带的暗红色血迹时,宁宁惊讶得说不出话。“呜……呜……”信奈全身冒著晶莹的汗珠,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看起来似乎没有意识。在一旁照看信奈的人,正是被誉为“神医”的白衣老翁,曲直濑贝尔休。“喔~~这里是战场,小孩子不该来这里喔。” “……啊……啊……公主大人真的被狙击了……?”宁宁两腿一软,瘫坐在榻榻米上。牙齿不停打颤。“腹部挨了两发子弹,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奇蹟了。如果不是意志力坚强的人,恐怕在中弹时就当场死亡了,信奈大人的意志力果然非同凡响。” “子弹!?” “老夫已经动过南蛮式的手术,取出体内的子弹了。要是子弹穿透肠子的话,那就回天乏术了……幸亏有这玩意削弱子弹的劲道。”曲直濑贝尔休把被子弹射穿的南蛮时钟拿给宁宁看。“这是哥哥大人的……!” “大概是遗物吧。” “……遗、物……” “在逃亡时连铠甲都脱掉的信奈大人,好像唯独把这个未来的南蛮时钟放在怀里。看来信奈大人是舍不得丟掉良晴大人的遗物。巧合的是,两发子弹都正好击中了这个时钟。托这玩意的福,劲道被削弱的子弹才没有深入信奈大人体内。”宁宁这次来本能寺,原本是想先狠狠赏信奈一巴掌,然后痛骂信奈一顿。您怎么可以弃哥哥大人不顾!过去那么重视哥哥大人的公主大人居然……宁宁真是看错您了!可是现在……满腔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了。因为信奈拋下良晴逃走,内心其实也很舍不得。宁宁明白了这一点。“……公主大人……呜……呜啊啊啊……!”宁宁握着信奈的手,忍不住大哭起来。丹羽长秀伸手轻抚宁宁的背,并且细声说:“公主正处於生死关头。虽然靠著曲直濑大夫的手术度过最初的危机,身体仍然失血过多,所以现在必须静待公主恢复体力……” “……呜、呜……丹羽大人,也就是说没办法动员织田军啰……?” “是啊,看公主的样子,令明两天恐怕是关键期。身在小谷城的信澄大人好像也被浅井家的人抓住了,目前音讯全无,织田家正面临瓦解的危机。” “可是、可是,再拖下去的话哥哥大人他……!” “我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实在无能为力。浅井朝仓军正沿着琵琶湖从西近江街道向京都进军。宁宁,要是我们把兵力调离京都的话,相良大人当初牺牲自己让我们从金崎撤退就没有意义了。零分。”长秀低头。曲直濑贝尔休也摇摇头说:“信奈大人虽然拥有惊人的意志力,但是她的内心似乎受到很大的创伤,接受了手术之后,她的『气』就迅速衰弱。照这个情况看来……” “你是说……公主可能跨不过这一关……?” “垂死之人能否得救,最终还是取决於本人的『求生意志』啊,长秀大人。老夫是个医师,不是魔法使,医术无法让人起死回生,仅能做到辅助性的治疗而已。信奈大人不知为何逐渐失去了求生意志……虽然还没有完全丧失,但是确实越来越微弱了。如此坚强的人怎么变成会这样呢?真是令人难以理解。”长秀也无言以对。到底哪里出错呢?这样下去的话,相良大人的死就白费了……不,虽然还不能断定他已经死了,不过十之八九是没命了……长秀一边安抚啜泣的宁宁,一边擦拭信奈额头上的汗水。“宁宁、曲直濑大夫,公主她……好像在说些什么。”接着长秀把耳朵凑近信奈苍白的嘴唇。“……快逃……猴子……快逃啊……”信奈到底是做了什么恶梦呢?嘴里不断重复同样的呓语。“良晴……对不起……”说了这句话后,双目紧闭的信奈眼角流下了一行泪。“老夫明白了。信奈大人陷入了良晴大人战死沙场的恶梦之中,所以她的求生意志才会越来越薄弱——” “……曲直濑大夫,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前的状况医术也派不上用场。长秀大人,妳自己决定吧。” “就凭我根本想不出计策来突破这个四面楚歌的局面……半兵卫大人又躺在病床上没有清醒过来……!” “冷静一点,长秀大人。要是现在连妳都放弃的话,织田家就真的完蛋了。”丹羽长秀是个兼具温厚与冷静的武将,辅佐主君的能力堪称天下一品,是织田家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她不是那种能够拟定大战略、亲自率领军队出征的类型。至於勇猛无双的柴田胜家,则是除了突击之外就没別的战术了,假如现在让胜家掌握兵权的话,目睹信奈与良晴的悲剧而情绪激动的胜家,搞不好会不顾一切朝浅井朝仓军直线突进——到时候织田军与浅并朝仓军恐怕只会两败俱伤。不,实际上长秀自己也很想立刻率领全军前去营救良晴。就算失去京都,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救出良晴,给信奈带来活下去的希望。不过……这么做的胜算几乎是零。勉强保持住理性的长秀,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因为有信奈这位主公的存在,长秀和胜家才能够在战国乱世发光发热。在信奈与织田家面临这个空前绝后的危机时,两人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宁宁紧闭起嘴唇,赤脚跑到了庭院。“神明大人也好、佛祖大人也好、猫神大人也好,不管什么都好!请你们救救公主大人和哥哥大人……!”跑到井边之后,宁宁开始用井水沐浴净身。她多么想提起长枪到战场上去。不过对于年幼的宁宁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向上天祈祷而已。“宁宁,妳这样会感冒的。”长秀虽然赶紧出言制止,不过宁宁对冰冷刺骨的井水却丝毫不在意。被宁宁的身影打动的人,不是只有长秀而已。“丹羽大人和柴田大人请率兵固守京都!让我明智十兵卫光秀独自潜入近江,前去救出相良前辈!” “……犬千代也要去。犬千代对山野环境很熟悉。” “我我我我也要去~~”除了宽额头之外几乎完美无缺的美少女,明智光秀。身材娇小却打扮奇特,身披虎皮的犬千代。以及头戴狸猫耳配上眼镜,个人风格强烈的松平元康。刚从金崎顺利撤回京都的三个人,一齐在长秀面前自告奋勇。“可是只凭妳们这几个人……白白送命的可能性很高,潜入救援行动应该交由忍者去办比较好。二十分。”长秀试图制止三人。当然了,如果能派遣忍者的话,长秀早就派了,偏偏五右卫门前往近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侍奉松平元康的服部半藏又跟著良晴共同行动,因此目前根本没有可以派遣的忍者。“反正信奈大人无法得救的话下场也是一样!更何况我光秀聪明伶俐,却在把火枪借给相良前辈的时候,不小心犯了一个重大的疏忽!” “明智大人,妳的意思是?”光秀冷汗直流,难以启齿的她小声嘟哝:“……我、我只借给相良前辈火枪,却忘了把火枪手一起借给他……假如不管他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觉,要是相良前辈化成鬼来找我怎么办……”那还真是……要命的疏忽啊,三十分——长秀表示。“可是公主大人曾经交待过,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把接下来的事业讬付给妳。我和胜家大人都决定尊重公主的想法。倘若明智大人不幸丧生……公主大人又遭逢不测,天下布武的事业又该由谁继承呢?” “不,跟我的性命比起来,信奈大人的性命重要干百倍!我光秀虽然自认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才,又是继承土岐源氏血脉的高贵美少女,却也明白自己的器量远远不及信奈大人!没有信奈大人的话,天下布武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知道了。”长秀终于妥协了。只要静观其变搞不好就能继承织田家的光秀(虽然有点自视过高),为了拯救信奈和良晴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面对这样的忠义之心,长秀也无法加以否定。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死守京都,直到信奈醒来为止了。不能妄动、不该妄动,在所有人都想采取行动的现在,必须有人接下“防守”这种沉重刻苦的任务,这样的任务就该由自己承接——长秀下定决心。“……犬千代说什么也要去,阻挡也没用。挡我者——统统砍了。” “犬千代大人,我本来就不认为阻挡得了妳……可是松平元康殿下……您是公主的盟友,再说您走了的话,留在京都的三河兵又该怎么办呢?” “我曾经受过猴晴先生的大恩~~而且只要能救吉姊姊的话,就算可能性几乎是零,也应该赌一赌~~”所有的三河兵就暂时交由长秀小姐指挥——松平元康抖动狸猫耳,态度坚定说出这些话。松平元康。虽然平时总是温温吞吞的,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给人一种暗藏心机的感觉,不过一旦打定主意就绝对会不改变,是个相当顽固的女孩。顽固好像是三河武士的特征。也许元康是那种情况越危及,就越能发挥潜力的类型。反过来说,这个女孩在安稳的日子里可能什么都不会去想,不到紧要关头就什么都不会去做……长秀点了点头。这是非常危险的赌注。但是她仍然决定……扛下全部的责任。“……我知道了,不过不要忘记妳们要去的地方是敌人的阵地,切莫过度深入,一定要活着回来。” “了解!”三人向不断净身祈祷的宁宁保证“我们一定会带回妳哥哥”之后,便逐渐消失在通往近江的山路上。当率领织田军以近乎毫发无伤的状态撤回京都的光秀、犬千代、元康三人,马不停蹄投身潜入救援行动的时候,良晴与殿后部队在龙穴的最终决战尚未开幕。季节已经是冬天。山路也被落叶覆盖。“就是在这附近。”三人策马疾驰於与比叡山相连的云母坡时,犬千代不甘心地低声嘟哝。“……公主大人就是在这附近被击中的,普通的狙击手不可能连续命中快马加鞭的公主两次,下手的人多半又是那个杉谷善住坊。” “甲贺的暗杀者……忍者是吗?” “犬千代小姐,那后来杉谷善住坊怎么样了?” “……可惜被他逃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这就怪了,这附近应该无处可逃才对。”大概是躲到山里去了——元康说道。“杉谷善住坊听起来就像是僧侣的名字,也许他和叡山的和尚有些交情。又或者是……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不过,搞不好整座叡山都与吉姊姊为敌了~~”这怎么可能?信仰虔诚的光秀提出反驳。“身为叡山统领的天台座主·觉恕大人是姬巫女大人的兄长,织田家捐献了大笔献金给大和御所,照理说他支持信奈大人都来不及了,更不可能会与信奈大人为敌。” “可是天台座主大人现在不在叡山~~或许目前掌控叡山实权的带头和尚是反织田派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杉谷善住坊突然消失的谜底就解开了……犬千代说道。“这这这、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叡山要与信奈大人为敌呢?就连聪明的十兵卫光秀我也完全想不透!” “……被密教或修道者视为修行圣地的古老灵山,至今大多仍然施行女性禁令~~像是富士山、白山、高野山,以及叡山~~可能是叡山里的某些和尚不乐见身为女大名的吉姊姊上洛成为天下霸主吧~~”我越来越不明白了。追根究柢,佛教的教义里又没有什么限制女性的规矩!女性到底是哪里汙秽了!光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会妨碍到他们在灵山的修行~~要是可爱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禁欲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尤其是对年轻和尚来说~~” “……听说深山修行者一旦破除禁欲,就会失去神通力。” “真是一厢情愿的说法!看到女孩子就心生色欲,明明是男方本身的问题!” “……不过良晴还是去做一下禁欲修行比较好。”猴晴先生确实该学着禁欲呢~~元康笑着附和。“不不不,要是把色欲从那个男人身上剥夺掉的话,肯定没多久就会枯萎而死了。相良前辈就是靠著异于常人的色欲才有办法生存至今!就算说他本身就是披着人皮的色欲也不为过。” “说得也是~~猴晴先生不但让包含吉姊姊在内的许多女孩子苦等他回去~~还趁乱和吉姊姊定下了『活着回来后要让我吻妳』的约定~~” “真受不了,那只猿人到底有多好色啊!” “我想猴晴先生一定还活着~~” “……没错,还活着。” “那个蠢蛋,我说什么也要把他拖回信奈大人面前!”三人互相点头示意后,便继续默默赶路。总有一天,非得要求敬山交出杉谷善住坊不可。不过,对手是那个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而且叡山的和尚大多是武装的僧兵,叡山以灵山与佛法为盾,在京都附近自成一个独立王国,可谓中世强权的象征。就连代代的足利将军家,也对叡山的僧兵头痛不已。对于满是女武将的织田家来说,要和叡山交涉是相当困难的事,毕竟女性就连登上叡山都不被允许。所以现在还是专注於救出相良良晴一事上头。三人沿着长秀为了良晴部队整备的退路逆向前进。当初为了让良晴的殿后部队顺利逃脱,沿途安置了许多替换马匹与粮食,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三人的行进速度快如闪电。虽然一路上不时遇到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不过以救出良晴为优先考量的三人硬是摆脱了对方。三人很快抵达了朽木谷。但是却没有看见良晴的身影。两眼无神的朽木信浓守向三人表示没有任何人通过朽木谷。“殿后部队大概还在若狭国境的水坂峠一带,呼、呼哈哈哈哈哈。”信浓守一边哈哈傻笑,一边把描绘详细地形的地图交给三人。那个男人不大对劲……光秀等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时间深究。而且举止怪异归怪异,信浓守对织田家的忠诚心似乎是货真价实的。於是三人继续前进。然后——就在她们抵达水坂峠山顶的同时——只见遍体鳞伤、满身疮痍的殿后部队正在若狭国境的谷底,和加入朝仓阵营的土御门久脩召唤的式神进行激战。“在那边!大家都在那边战斗!啊~~真是的,为什么不用种子岛火枪应战呢?” “士兵的人数少了好多~~会不会是弹药已经用尽了~~” “……敌人的式神会飞在天上,不可思议。” “我看到了!相良前辈正对着那些妖怪乱打一通!身手还是一样差劲,相良前辈!哈哈哈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千钧一发之际——光秀等人赶上了。良晴还奇蹟似地活着。就在良晴的性命有如风中残烛的时候,光秀等三人即时赶上了。虽然敌人的式神部队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不过她们隐约看见服部半藏出现在战场上,并且施放出烟幕。带着种子岛火枪的光秀连忙大叫:“听说式神会怕火枪!就是现在,我们立刻冲下山谷助阵!” “把猴晴先生带往我们先前準备好的退路吧~~一定逃得掉的~~” “……犬千代,要上了。”这样一来——这样一来,良晴和信奈都能得救了。三人如此确信。但是——幸运只是昙花一现。就在三人冲下山谷的顷刻之间,情况却急转直下。“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少年阴阳师从洞窟深处现身——少年将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半藏施放的烟幕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光秀等人看到了。在殿后部队的男人们相继被张牙舞爪的式神击倒的画面中——浑身浴血、表情冰冷的服部半藏,不知为何用匕首抵住了相良良晴的脖子。受到半兵卫吩咐“保护良晴先生”的前鬼则是不知去向。难道是被式神军团打倒,所以消失了吗?少年阴阳师脸上浮现傲慢的笑容,并且做出胜利宣言:“看样子是我赢了。只要能取得那只猴子的首级,其他杂兵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太麻烦了,就放你们一马吧。”接着半藏回答:“知道了。我就用最后一颗炸裂弹,把相良良晴炸得粉身碎骨。”就在半藏结起手印,身影随着飞舞的树叶一同消失的同时——“臭小子,说话要算话啊!我就用我的命来换在场所有人的命!不过,身首异处是武士之耻!我的脑袋偏偏不交给你!你休想称心如意!”良晴扯开喉咙大声叫喊。下一瞬间——式神们朝着良晴一拥而上。然后——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式神们一齐被炸飞。血肉横飞。相良良晴的身体被炸得支离破碎。啪哒啪哒啪哒……曾经是良晴的肉块,宛如下雨般地陆续掉落在地面上。目睹这幕光景的光秀——“……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光秀的心中——发出了某种破裂的声音。居然……!杀。杀。杀。杀了你……光秀举起背在背上的种子岛火枪,锁定少年阴阳师当头就是一枪。“还有火枪啊!”被枪声吓到的低级式神们连忙飞上天空东逃西窜。“哎呀,没想到竟然因为意气用事选择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猴子的想法还真令人难以理解啊。”小孩子模样的阴阳师若有所思地用护符挡住十兵卫的子弹后,脸上露出吸血鬼般的冷笑。“虽然没有必要遵守忍者和猴子的约定,不过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因为我成功除掉了织田家的相良良晴——只要你们不追上来,我这次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但要是谁敢追上来——一律杀无赦。”话一说完,少年阴阳师便跳到一匹外型类似翼龙的式神身上,缓缓升上天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居然……!我要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光秀单枪匹马朝着翱翔於天空的阴阳师追了上去。她的两眼布满血丝。思考完全一片空白。“不、不行啊!对方一定在前面设下了陷阱……请等一下~~!”即使元康连忙制止,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光秀前方的大地突然产生一道深远的裂缝,但是光秀丝毫没有注意到裂缝有如地狱入口般不断扩大。她的眼中只有飞在天上的式神。满脑子只想着要杀掉可恨的敌人——杀掉把相良良晴逼死的阴阳师。不,她已经什么都没在想了。无与伦比的怒火支配了光秀的全身。於是——光秀连人带马……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啊、啊啊啊……不、不会吧……猴、猴晴先生和光秀小姐都……怎么会这样……!”光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地的裂缝里。那是个深不见底的裂缝:从掉落的高度来看,是绝对不可能活命的……元康和犬千代一脸茫然地呆立在原地。周遭那些伤痕累累的殿后部队幸存者们纷纷发出哀号。“呜喔喔喔喔喔喔!对不起,大将……对不起……!” “连女孩子都遭到牵连了……大将九泉有知一定会生气的……!” “……大将……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些人的命啊啊啊!” “这下子……我们还有什么脸见织田公主呢……!”没有人为自己幸免於难感到开心。犬千代跪在地上,默默回收散落一地的良晴遗骸。然而一阵风吹过,肉块便如同沙粒般随风消散了。“半藏,这是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保护好猴晴大人不是吗~~!?”元康边哭边斥责无声无息地跪伏在眼前的半藏。“听到刚才的爆炸声后,落难武士狩猎集团很快就会赶来。现在必须立刻逃离这里,否则大家将会全灭。”半藏面不改色地建议。“回答我的问题,半藏!” “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在土御门的式神手上,还是用自己的性命拯救其他同伴,相良良晴只是凭自己的意志做出了终极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话——!” “公主大人带着这么少的人马来到这里太危险了,从现在起,服部队将全力护送公主大人回京。” “半藏?可是我们至少也要救出光秀小姐……” “土御门的能力相当可怕,除非发生奇蹟,否则那个女孩是不可能生还的。何况对服部队来说,公主大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服部半藏果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他以丝毫不受动摇的坚定口吻宣告:“我们并非织田家的家臣,而是公主大人的家臣,保护相良良晴的任务就此中断。现在开始必须保护吾主——公主大人平安回京。”事态风云告急。为数约三万五千人的浅井朝仓联军,沿着综贯琵琶湖西岸的西近江街道行进中。眼看大军逐渐逼近京都。织田家方面没有等待信奈甦醒的余地,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只好率领两万五千人马出阵迎敌。虽然从越前撤退时,多亏有相良良晴的殿后部队拖住敌方的追击,织田军才免於全军覆没,不过仍然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此战的总大将是织田家最强武将,首席家老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则是担任辅佐的工作。两人一边骑马并行,一边讨论对策。“我我我我不知道到到到到到底该怎么办!?总而言之,突击就对了!嗯!” “胜家大人,决战地点就选在坂本。” “坂、坂本?” “就是位于叡山东方山脚的重要据点。一旦突破坂本,就能一举入侵京都,要是让敌军进京的话,我们就输了。”长秀详尽说明坂本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不过胜家却一直歪著脑袋。“总总总而言之,我的字典里只有『突击』两个字而已!我要跟对方速战速决!尤其是浅井久政,那家伙是背叛公主大人的仇敌,我一定要亲手收拾他!……呃,我这样真的可以当担任总大将吗?长秀?” “嗯,唯独这次非得在短期之内分出胜负不可。要是战事拖延太久,包含甲贺的六角承祯在内,各地的反织田势力都会陆续蜂起。胜家大人,九十分。” “既既既然有长秀给高分掛保证,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看着吧,长秀,本人柴田胜家——将会化身成战场上的恶鬼罗剎,替公主大人报仇雪恨!” “嗯,期待妳的英勇表现。”这一战,是给单方面破坏同盟约定的卑鄙背叛者,浅井久政挥下正义铁锤的一役。被称为东海道最弱的尾张兵们,这次的士气也异常高昂。士兵们虽然不晓得信奈遭到狙击的事情——但是失去了受众人景仰『信奈大人的猴子』相良良晴,一样令他们愤怒无比。不过——就在胜家与长秀两人即将抵达坂本的时候,探子却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浅井朝仓军无视坂本据点,登上叡山去了!” “你、你说什么~~那些家伙登上叡山!?……喂,长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懂啊?呜啊啊啊……” “……我们的状况,只能打十一分了。”长秀紧咬下唇。“看样子敌方之中也有足智多谋的人物,他们恐怕是打算盘据在叡山上头,想要跟我们打持久战。” “所以?”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包围叡山,战况会陷入胶著。时间拖得越久,织田军的处境就越不利。不但南近江会被六角承祯夺回,京都也可能落入三好一党手中。但是如果放弃包围叡山的话,叡山上的浅井朝仓军势必会伺机从背后袭击我们。” “等、等一下!京都现在防备薄弱,要是我军被困在这里的话情况很不妙,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为什么韶山会与我们为敌啊盱我们有做过什么惹恼叡山的事吗!?” “我也不晓得,叡山和浅井朝仓军联手的时机太过巧妙,浅井久政的背叛应该是连长政也不知情的突发事件,难道是有人在暗地里居中牵线……”织田军失去了攻击目标,为了重整态势,只好在坂本布阵扎营。先是在越前金崎狼狈撤退,如今又眼睁睁看着敌军躲进叡山。熊熊燃烧的复仇心无处宣泄,再加上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行军,士兵们一个个身心俱疲。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哇哈哈哈哈哈哈!贫僧乃是叡山的山法师·正觉院豪盛!不知自己有几两重,还妄想天下布武的野丫头们,放马过来啊!”一群僧兵军团出其不意从叡山攻向坂本。带头的巨汉法师·正觉院豪盛挥舞巨大的铁棒,刚猛的气势有如鬼神。正在坂本扎营的织田军来不及做好迎击的準备,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胜家大人,现在正是妳展现武勇的时刻!” “了解!一决胜负吧,正觉院什么来着的!” “喔啊啊啊啊啊啊!”手持长枪的柴田胜家单枪匹马冲向敌军,一面扫荡眼前的僧兵,一面朝正觉院豪盛逼近!只见胜家所经之处,僧兵们纷纷遭到击飞,就算是叡山的僧兵军团,面对勇猛无匹的胜家也不禁心生怯意。“我们到底是哪里跟你们扯上关系了?臭和尚,你的脑袋就由我柴田胜家收下了!吃我这招!必杀!祕太刀·碎瓶大斩击!”跟随在一旁的侍童扔出一个巨大的瓶子,接着胜家挥动引以为傲的长枪,镰啷一声準确命中瓶子。瓶子瞬间应声爆裂,无数的碎片有如子弹般朝四面八方急速飞散。碰、磅、铿。“呀!” “呜!” “哼——小丫头有两下子!”被碎片击中头部或背部的僧兵们接二连三倒地。胜家硬是在自己与敌将·正觉院豪盛之间杀出一条路。不愧是织田家第一猛将,虽然这招祕太刀是首次在实战中使用,不过不晓得是平时的修行锻鍊发挥成效,又或者是胜家本身的怒气加持,总之祕太刀的威力极为强大。“喂,正觉院!和我一对一单挑吧!” “哼,和汙秽的女武将一对一单挑,搞不好会受到佛祖的惩罚——不过既然妳都这么说了,贫僧就如妳所愿,嘎哈哈哈哈哈!”正觉院豪盛把铁棒舞得虎虎生风,朝着胜家突进。当!当!锵!长枪与铁棒互击了三、四招,虽然在腕力方面是正觉院豪盛略占上风,不过骑在马上还能準确出枪的胜家在技术方面更胜一筹。“看招看招看招~~!织田家『特攻柴田』在此!正觉院,觉悟吧!” “好惊人的力量!?妳、妳该不会是男人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勇猛的女人!” “什么——!你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对方节节败退了~~!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胜家大人~~!原本四处逃窜的织田军士兵们看见胜家奋战的英姿后,又再次重振士气了。“哈哈哈!贫僧真正的任务是守护叡山。小丫头,今天暂且先到这里为止。”正觉院豪盛转身背对胜家,带领僧兵们开始向叡山撤退。怒气未消的胜家大叫:“给我站住!单挑才刚开始而已,你就想逃了吗!?胆小鬼~~!” “嘎哈哈哈!不甘心的话,就尽管上叡山来追贫僧啊!竟然想与神圣的叡山僧兵过不去,愚蠢至极的女武将们!”可恶——!那个臭和尚,都逃跑了还那么嚣张,我们现在就攻上叡山——!火冒三丈的胜家举枪吶喊,却被骑马赶来的长秀连忙制止。“请、请等一下,胜家大人!叡山是守护京都鬼门的日本代表性名山!本堂的根本中堂里安置著自开山以来传承至今的『不灭法灯』,相传要是法灯之火熄灭的话,叡山封印鬼门的灵力就会消失,进而给京都带来灾难。进攻这样的圣地根本是不智之举!更何况,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我和胜家大人別说进攻了,就连踏进山里一步都不被允许!” “咦~~!?禁止女性进入?为什么?” “大概是宗教上的理由,也有学者认为那是在佛教传入前就存在的古老规矩。” “这么说来,我们既不能攻击躲在叡山里的敌人,又不能解除叡山的包围网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啭” “没错,所谓进退维谷就是这么回事……两分。” “呜呜呜呜~~正觉院那家伙,只会出一张嘴大放厥词,结果自己却逃到禁止女性进入的安全地带——怎、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和尚啊!”胜家和长秀楞楞地抬头望向标高约八百五十公尺的灵山·叡山,深刻体认到织田军未来黯淡无光的事实。至於在本能寺昏睡的织田信奈,此时仍尚未甦醒过来。叡山上。不灭法灯前坐着三名男子。其中一人是将孩子·长政幽禁於竹生岛,重新当回浅井家当主的浅井久政。“……想不到一开始就采取坚守叡山的策略,听说织田信奈尚在人世,我们真的打得赢这一战吗?”不善作战的久政脸色铁青。和织田家撕破脸的现在,如果无法消灭织田军的话,浅井家就没有未来可言了——他的脸上写满不安。相较於慌张的久政,另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则是举止优雅地喝着侍童所斟的酒。一头黑发。头顶没有扎发髻。年约三十岁上下。虽然身材高大,身上却没有多余的赘肉。有著一副如同野生猫科动物般的精悍肉体,明明身处战场,却穿着京都公家风格的服饰。“久政啊,时间拖得越久,战局就对我们越有利。互相残杀的战争是很丑陋的,更何况我不希望让那些女武将流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向世人展现我方的威势——我们只要慢慢剥夺织田信奈的时间就行了。”优美的声音与他俊美的外貌极为相称。脸上还施了淡淡的胭脂。越前的大名,朝仓义景。名门朝仓家的第十一代当主。和男装佳人·浅井长政不同的地方在于,朝仓义景虽然有著美型的外貌,但是身心方面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但是他拥有十分极端的兴趣——是个极度追求风雅的人物。醉心於京都王朝文化的他,不但把越前的城都·一乘谷町彻底改造成京都风格,因而获得“小京都”的封号,还成天把以『源氏物语』为主题的平安绘卷带在身边。朝仓义景对于『源氏物语』的兴趣并非仅只於绘卷而已,他甚至把城主之馆建得跟光源氏之馆一模一样,甚至还请到了北陆的年轻天才画家·长谷川等伯在建筑物的墙壁、天花板和纸门上画下『源氏物语』里的各种场面。窝在馆中沉浸於『源氏物语』的世界,可以说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血气方刚的战国大名传了十一代后,也是会出现这种爱好风雅的人士。这样的朝仓义景是个相当排斥战争的男人。这次的出兵也是因为织田信奈进攻越前在先,为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火苗,所以才勉为其难展开反击。不过——“虽然这样的局面令人忧郁……但是既然开战了,就一定要取得胜利。贸然行事造成士兵无谓的死伤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天时与地利,只要掌握这两项关键,胜利就会如同熟透的柿子一样,自然落入我们手中。”一旦披上战袍,朝仓义景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精通战略的武将。“等到击溃织田信奈之后,还请把天下霸主之位让给我儿长政。”久政低头恳求比自己年轻的义景。“好啊,反正我对夺取天下这种麻烦事也没兴趣,听说长政是世间少有的英杰,京都也好天下也罢,你们想要就尽管拿去,可是京都里的风雅之物全都要运到我的一乘谷——我不忍心看到历史悠久的艺术品毁在京都的战火之中。”朝仓义景是认真的。这个男人对天下毫无兴趣。那类的俗事交给如同朝仓家部属的新兴大名浅井家操烦就行——他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正因如此,朝仓义景才能不受私利私欲蒙蔽双眼,将战局看得如此透彻。至於在场的第三个男人——“武家之首还是得由男人担当!凭织田信奈那种黄毛丫头也想称霸天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贫僧会倾尽叡山之力协助二位!”则是与织田军交战之后返回叡山的巨汉山法师。大口豪迈喝酒的正觉院豪盛。这个大块头正是统领叡山僧兵军团的男人。叡山在佛教传入之前,就是古老信仰中的灵山,除了是培育出众多高僧的佛学中心地,同时也具备了由数千名强悍僧兵组成的武斗集团,是中世日本的一个独立王国。不过像正觉院豪盛这种本人与名字一样豪迈的家伙,僧兵之中也找不到第二个。禁杀生?禁酒?那是什么?在赌场惹事生非和喝酒是他的最爱,既会吃肉又会搞放贷,要是有人还不出钱就杀到对方家里,另一方面,自己却又率领僧兵上京要胁足利幕府颁布“将叡山的欠债一笔勾销”的德政令——正觉院豪盛就是这样的破戒僧。此外——“把天下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上还像话吗!贫僧对于时下的武家风潮非常痛心!什么『女大名』啊?只有具备强健体魄的男子汉才算得上武士!” “女人只不过是妨碍贫僧悟道的恶魔!”对女武将激增的当今战国趋势甚感不满的豪盛,似乎相当厌恶女武将的存在。“浅井殿下、朝仓殿下,我们不能让不净的女人对这个国家恣意妄为,贫僧不久前才率领僧兵和对方打了一仗,对方现在一定疏于防范。立刻展开夜袭!在入夜的同时出动全军和对方来场大决战!別担心,万一情势不利的话,只要逃回叡山就行了,嘎哈哈哈!” “真是个夸张的杀生和尚。”朝仓义景笑着说道,胆小的浅井久政仍然忧心忡忡。“……可是义景殿下,一旦到了十二月,返回你的领国·越前的道路不是就会被大雪封闭起来吗?” “时间上更为窘迫的是织田军。这一战,织田军势必会率先瓦解。” “唔、唔、嗯……不过,一直在敌方大军面前按兵不动,好像有点……能不能采取其他手段呢?例如派遣暗杀者收拾掉在坂本布阵的织田军大将怎么样?只要那个武勇不在豪盛大人之下的柴田胜家消失的话——”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是女武将吧?別做那种扫兴的事。” “嘎哈哈哈哈哈哈。总有一天,贫僧会亲手送那个忘记女人本分的柴田胜家上西天。不过说到暗杀者,一个名为杉谷善住坊的神枪手正好在本山作客,就是他狙击了从越前逃回京都的织田信奈。”正觉院豪盛吩咐一旁的小和尚,把狙击信奈后躲进叡山避风头的杉谷善住坊带到根本中堂。杉谷善住坊正是之前在近江把相良良晴当成诱饵,企图狙击信奈未遂,后来又在云母坂连开两枪命中信奈的暗杀者。然而……“——別烦我,让我喝个够。”被找来的善住坊正喝得烂醉如泥,眼圈泛黑地发酒疯。“喂,善住坊。成功狙击织田信奈的天下第一神枪手怎么变成这副德性啊?” “……我两次都没能杀死那个女人,还算什么天下第一神枪手……!我不懂,是我的技术不够成熟吗?或者不够成熟的是我自己……”肚子挨了两发子弹,织田信奈也活不了多久了,一定是因为她身为女人却妄想夺取天下,所以佛耝才会如此惩罚她——豪盛大笑。“……我这个人向来只会让猎物一枪毙命,看着猎物身受中弹之苦有违我自己的原则。不,其实我非常喜欢欣赏別人痛苦的样子,但是如果无法一枪杀死猎物的话,就不配被称为天下第一神枪手。” “喔——像你这样追求完美的人,为什么会狙击失败?”原本显得心不在焉的朝仓义景,突然对善住坊产生兴趣。发现杀手也有杀手的美学之后,义景好奇地探出身子。“只要瞄準脸的话,就可以确实置她於死,可是我……我无法对织田信奈的脸开枪。” “喔?无法开枪?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丫头的笑容太耀眼了,当我瞄準她的脸时,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像我这种蝼蚁之辈不可冒渎的感觉——我杉谷善住坊为何会心生这样的迷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善住坊越说越小声。要是你当初射穿织田信奈的脸,事态就不会演变至此了!浅井久政出言斥责,却被朝仓义景喝止:“別说那种不解风情的话。” “於是我临时改射她的肚子,那两发子弹应该确实贯穿织田信奈的肠子了,想不到那丫头还是没死……我杉谷善住坊居然连续两次暗杀失手,只能说织田信奈或许受到了上天无形的庇佑……”看来这个男人已经没有用处了——豪盛搔著头低声嘀咕。“你滚吧,贫僧豪盛不想养一个连女人都不敢杀的饭桶!说来说去,你根本是被织田信奈的美色迷住了!” “我才没有那么庸俗!別小看我杉谷善住坊!” “这表示这个男人也领悟到风雅之心了。”朝仓义景一边微笑,一边摊开『源氏物语』的华丽绘卷。“我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在目睹到至高无上的艺术品时,不忍心加以破坏也是人之常情,织田信奈真的是这么美丽的女人吗?我很难相信现世中会有比『源氏物语』绘卷里描绘的公主还要美丽的女人。说到被源氏掳获的若紫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也多么想去欣赏北山之樱啊……年幼的若紫哭着寻找雏雀,那样的梦幻场景是否会在现世中上演呢……呵、呵、呵呵呵呵……各位,你们知道若紫和源氏相遇的北山在哪里吗?我蒐集了各种相关书籍,现在仍然无法断定北山的真实地点,北山指的应该是京都北方的山,所以我个人猜测可能是鞍马山……你们觉得呢?”(真是奇怪的男人,比起活生生的女人,他好像更迷恋绘卷里登场的公主。)浅井久政眨著眼睛侧目看着朝仓义景端正的侧脸。“光源氏给对现世绝望的我带来无比的希望。如果能像光源氏一样,将有著母亲面影的可爱少女带回家软禁起来,依照我的意思培养她,就能得到宛如若紫一样理想的女性了……呵、呵、呵呵呵。” “义、义景殿下,风雅的话题先搁在一旁……” “对了对了,对花心的源氏心存嫉恨,化为生灵将情敌纠缠致死的六条御息所也令人难以割舍,还有无法坦率向源氏表达心意,总是冷淡以对的葵之上,那股傲气也是令人心醉神迷。每当我读到葵之上被生灵纠缠所苦的段落时,总是难过得喘不过气。附带一提,源氏晚年迎娶的年幼妻子·女三宫是出名的爱猫人士喔,从猫神信仰大行其道的现代来看,女三宫可以说是走在时代的尖端。”朝仓义景一提到『源氏物语』的女性,嘴巴似乎就停不下来。浅井久政和正觉院豪盛都无言以对。不过就在善住坊被僧兵们赶下山的同时——打断义景自说自话的人物现身了。“朝仓先生、浅井先生,猴子死啰,唯一遗憾的是他被炸得粉身碎骨,连脑袋都炸得乱七八糟——往后就由我来接替杉谷善住坊的工作吧。”白净脸孔的少年阴阳师。土御门久脩。他带着一群外型丑陋的低级式神来到根本中堂。“不愧是叡山,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气』……式神们的力量也比在若狭的时候增强了十倍不止。”简直就像百鬼夜行——豪盛看着成群的怪物笑了笑。“这个小孩子就是土御门家的当主?又没有提回猴子的首级,还得意什么啊?”浅井久政此话一出,立刻被一匹长着翅膀的式神架住脑袋,连忙哭喊:“饶命啊!” “猴子的脑袋被服部半藏用炸裂弹炸得支离破碎,他大概是很不想把脑袋交给我吧,呵呵呵呵呵。” “我知道了,请快点把这只怪物弄走!饶了我吧啊啊啊!” “等到消灭织田家后,要让土御门家重返京都,并且召集漂流在日本各地的阴阳师,让身为安倍晴明公直系子孙的我统领他们——別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喔。” “随你高兴,我也很想回到阴阳师和式神在京都横行的平安时代……京都将再次被中世的黑暗垄罩,这不是一件极为风雅的事吗?”朝仓先生真是通情达理啊~~土御门久脩嘻嘻笑着。“对了对了,我把那个明智光秀也杀掉了,就是曾经在朝仓先生那里作客,自尊很高却是个穷光蛋的宽额头姑娘。杀了她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这样啊。确实挺可惜的,如此才华洋溢的高贵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殡,如果她的额头再窄一点,就能成为我理想中的若紫……不过硬要说的话,她应该和胧月夜比较像。”织田家最为棘手的两名重臣——相良良晴和明智光秀都被土御门打倒了。以少数兵力镇守美浓尾张的斋藤道三,现在也夹在甲贺的六角承祯和东边的武田信玄之间,无法轻举妄动。投入伊势战线的灌川一益也是一样,在六角家的防壁阻挡下,无法赶到叡山支援。织田军表面上把叡山团团包围,实际上却是被孤立在众多强敌当中。如果计算四国的三好一党再度登陆畿内,直捣形同空城的京都所需的时间——“两个礼拜,只要守在叡山上两个礼拜左右,胜利就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嘎哈哈,我们赢定了,朝仓殿下。柴田和丹羽都是女武将,无法踏进叡山一步,更不用说发动攻击了!竟然想到和用叡山禁止女人进入的规矩,你的头脑真是聪明啊。” “我身为风雅人士,只是不想把女人卷入腥风血雨的战争中罢了,女人这种生物……应该要软禁在家里,每晚替换各种不同的服饰供人欣赏、供人疼爱。呵、呵、呵。”这个人感觉好恶心——还是小孩的土御门久毫不掩饰说出了心里话,不过朝仓义景不以为意,只是忧郁地想着:(这两个礼拜回不了家,真伤脑筋。叡山上尽是些无聊的男人,早知道应该把长谷川等伯一起带过来才对。)京都本能寺。客房。一直照顾著信奈的曲直濑贝尔休,在宁宁的百般纠缠之下,只好对她说明目前的战况。“不能进攻叡山又不能撤退,这太糟糕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假如良晴大人或光秀大人在的话,也许可以想到出人意表的计策。” “足智多谋的半兵卫大人呢?” “因为药效发挥的缘故,她暂时不会醒过来。不瞒妳说,半兵卫的病情意外严重,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喔。” “……这样啊……” “至於半兵卫何时会醒过来,就要看她的体力何时恢复了。” “呜……大家都身陷险境,还是小孩子的宁宁却什么都做不到。不甘心!” “没那回事。宁宁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不断以井水净身祈愿,又到寺里参拜神佛百来次,妳的心意一定能够传达给良晴大人和信奈大人的。” “可是,信奈大人她——信奈大人的情况——”曲直濑贝尔休低下头。没错。信奈的情况日益恶化。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虽然目前发着高烧,不过余热终究会和体内的毒素一同消失,等到退烧之后,信奈应该就会自然醒来。然而……“因为高烧的缘故,信奈大人似乎一直在做恶梦。人心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恶梦使得虚弱的身体更加衰弱,於是又导致反覆发烧,所以信奈大人才会迟迟无法甦醒。再这样下去,信奈大人她……” “请您务必想想办法!曲直濑大夫不是兼修东洋与南蛮医学的神医吗!” “……就算是医师也无法干涉人的梦境啊。”倘若继续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下去,信奈大人顶多只能剩一、两天可活了。两眼目睹过无数人命的消逝,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曲直濑贝尔休,面对泪眼婆娑的宁宁,却也不忍心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不过,聪明的宁宁意仍然意会到曲直濑没有说出口的真相。“……公主大人已经……没救了吗……呜呜呜呜呜……哥哥大人,假如哥哥大人能平安回来的话……!”本能寺里一片死寂。仿佛化成黄泉世界一般。就在此时,一名不远之客飘然而至。“呵呵,老爷子,看样子似乎该轮到我出马了。”身上散发着异国风情的强烈香气。头上戴着乌头花发饰。褐色的肌肤,高叉开到大腿根部的唐风服饰,以及一根长烟管。绰号“毒蠍”的松永弹正久秀。已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的久秀——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出现在曲直濑贝尔休的面前。“喔,松永大人?京都正盛传著妳看到公主大人被狙击之后,就拋弃了织田家逃回大和的谣言喔!” “呵呵,那是因为京都的说长道短之辈都很讨厌我,我这段时间是在为信奈大人调配祕传的灵药。”此话一出,曲直濑贝尔休突然打了冷颤。“弹弹弹弹正?妳、妳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指著久秀问道。这名越老越风流的色医师·曲直濑贝尔休,过去曾经和松永久秀合力编撰过房中术之书,当时曲直濑试图用花言巧语向久秀求爱,却被久秀以一句“我讨厌老头子”拒绝,而且还遭久秀下了芥子毒,连同垃圾一起被丟出多闻山城。每当想起这段可怕的黑历史,曲直濑总是心有余悸。“听说信奈大人至今尚未从恶梦中甦醒,我想这个状况恐怕不是老爷子有办法处理的,呵呵呵呵。” “所以弹正调配药物要给信奈大人服用?可疑,好可疑啊~~” “没什么好可疑的。波斯相传的祕术中,有一种操纵梦境的祕药。只是在这个国家要凑齐药材并不容易,所以花了我不少时间。” “喔——妳说操纵梦境的祕药?” “只要服下这个,公主大人就会从恶梦中甦醒吗!”宁宁询问。“是啊。这帖药可以终结恶梦,让人看见美梦。信奈大人将会看见打从心底盼望的幸福之梦。如此一来信奈大人便会恢复力气,高烧也会退去,自然就会甦醒过来。”拜托您了!宁宁紧握久秀的手,不断低头恳求。“宁宁,这个女人用的波斯药物几乎都跟毒药没有两样。就算能给人体带来一分的疗效,也会产生十分的副作用。如果服下那么危险的药物,恐怕只会给信奈大人虚弱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危险啊。”曲直濑贝尔休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难以接受。“那么,老爷子有办法拯救信奈大人吗?”被久秀锐利的视线一瞪,曲直濑顿时不敢吭声。如果再敢妨碍我的话,我就把你连同旁边的小女孩一起毒死……久秀的眼神中流露出这种威胁感。“良药苦口,只要能够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一丁点副作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呵呵。” “可是弹正啊,妳那所谓的波斯祕药……有经人体实验过吗?” “放心,我在自己身上实验过了。药效发挥的时候,除了做过『在多闻山城和信奈大人一边享用七彩香菇火锅,一边哈哈大笑』的梦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別的副作用,呵呵。”听起来还真危险啊——宁宁说出这句话。“弹正,妳是因为摄取过太多药物和毒物,所以身体对毒素产生抗性,体质和我们常人不同,所以无法当成参考啊。”至少保证可以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我用我松永弹正的脑袋担保——久秀瞇起双眼,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笑容。曲直濑贝尔休虽然内心仍然觉得不妥,还是做出了觉悟。於是他让久秀一个人进入信奈的寝室里——“真的没问题吗?宁宁有点担心。” “嗯,这是个很大的赌注啊……弹正的药究竟会是良药,抑或是毒药……就要看信奈大人有没有天运了。” “信奈大人,您竟然憔悴成这样……真可怜。”久秀看到发着高烧病奄奄的信奈后,不由得泪从中来,紧紧握住信奈的手。据说用种子岛火枪狙击信奈的犯人躲进叡山去了。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也就是说,以女武将为主体的织田军无法随意上山搜索。事实上,久秀有好几次向叡山提出“交出犯人”的要求,但是没有被对方当一回事,只得到“本山与不净的女大名毫无瓜葛”的回应。不只如此,叡山还收容了浅井朝仓军,协助他们打拖延战术。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因为身为女武将的缘故,无法踏进叡山一步。真是卑鄙……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了。久秀曾经有一段在京都的战火中失去家园与家人,结果被奈良兴福寺收留的过往。她在那里对僧兵们的堕落感到失望,也因此舍弃了求佛之道。当然了,并非所有的僧侣都是破戒僧。严守戒律、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是存在的。不过,那些身为佛教徒却手持武器任意杀生、侍奉佛祖却抱持“女人不净”的傲慢态度,不守清规、沉沦在欲望之中的家伙,她完全无法忍受……小时候的久秀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奈良,都被僧兵们视为“异国孽种”饱受轻蔑。所以她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学习枪法和使毒的招数。回想起过去的体验,久秀心中燃起黑色的怒火,表情变得十分凶险。“信奈大人,我弹正一定会逮住犯人,然后对犯人处以『锯引』极刑,那是一种把犯人的头部以下埋进土里,让路过的人用锯子一点一点锯其脖颈的刑罚,因为大部分的庶民都不敢做出如此血腥的行为,所以受刑人会被折磨很久才断气,这样才好,光是杀死他难消我心头之恨。竟然在信奈大人的冰肌玉肤上留下伤疤……我绝对饶不了那个人,说什么都要让他尝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久秀在信奈的耳际细声呢喃,同时把液体状的黑色药汁倒进天下珍品茶器·平蜘蛛之中,慢慢煎起药来。“好了,请喝下这碗药,如此一来恶梦就会结束了。做一场快乐的美梦,一场信奈大人真正想做的梦。”这孩子即使伤得这么重,变得这么虚弱,却依旧如此美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妳的。久秀痴痴望着信奈的睡脸,把茶碗的边缘贴在信奈干涩的嘴唇上,缓缓餵信奈喝下药。“……呜……呜……嗯。”………………“猴子,快逃啊……!”梦中的信奈仍然在化为地狱的金崎徘徊。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不断反覆梦到的恶梦。为了天下布武的梦想把相良良晴拋在金崎的信奈,自从被火枪击中昏倒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徘徊在金崎寻找良晴的身影。“猴子,良晴!我真是个大笨蛋!如果你死掉的话,我又要跟谁一起迈向辽阔的大海呢?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算实现梦想也没有意义不是吗!所以……求求你,回到我身边……!”信奈一边哭泣,一边在山路上奔驰。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翻过这个山头后,我又会再度看到猴子被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逮捕并且杀害的光景……而且……每当看到猴子死去,我的心也会跟著死去。真希望能结束这场恶梦。如果活着就必须看到如此残酷的梦,那倒不如……不过——这次的梦却不是恶梦。因为越过山头的另一端时,她看到了率领五百名殿后部队堂堂行进的相良良晴。“……良晴……!?” “哇!信奈?妳妳妳妳跑回来做什么啊?还有良晴是谁啊?” “不就是你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成?你的智商该不会真的跟猴子一样低吧?” “少、少啰唆!还不是因为妳突然叫我『良晴』,才害我吓得忘了自己的名字!” “……良晴!!”信奈奔向马上的良晴,无言地紧紧抱住他。泪水不停湧出。本来还以为是梦……不过这不是梦。眼前的良晴是真正的良晴。身体既温暖,又带着一点汗臭味,而且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噗通噗通跳动——他是货真价实的良晴。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无所谓了。我的梦想是天下布武,然后搭船航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亲眼看看全世界,还有……还有,这个宣称来自未来日本的奇怪男人,能够陪伴在我的身边,守护著我,对我说:“信奈,我比谁都明白这个国家需要妳。就算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能理解妳,也还有我理解妳。”——在我的背后支持我。这个感情是恋爱吗……又或者只是把他当成关爱自己的哥哥般仰慕呢?和自己以前对南蛮传教士抱持的感情是一样的吗……这点信奈还不清楚。虽然还不清楚,不过,这个感情一定……父亲大人……传教士大人……平手爷爷……蝮蛇……这个感情和至今为止我对喜欢男性抱持的感情有不一样的地方,有决定性的不同。因为——光是看到他的脸庞,胸口就会如此苦闷,这种感觉过去从来没有。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我一定是……“喂,信奈,妳要抱我抱到什么时候啊?感觉妳一反常态非常温顺,是吃错药了吗?” “什、什么~~?我我我我我是担心你才特地跑回来的,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大将!真恩爱啊,咻——咻——!” “回京之后立刻举办婚礼吧!” “你们吵死了——!虽然说被软禁的浅井长政顺利逃脱,并且从父亲手中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还帮我们打倒了朝仓军……在返回京都之前远足都还不算结束!更正,在返回京都之前战争都还不算结束!”良晴让信奈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抱着信奈纤细的柳腰,一手牵着缰绳策马前进。良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骑马的……信奈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疑问。“对了,良晴,你说长政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这是真的吗?” “是啊,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殿后部队早就全灭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十兵卫她们也顺利返回京都了!” “是吗……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吗?”是啊——良晴用力地点点头。“所以信奈,等到回京之后,再继续展开天下布武之战吧!朝仓家在浅井长政电光石火的攻势下举白旗投降,畿内地区再也没有人敢与妳作对了!堺町的今井大叔也运来庞大的军事资金,织田军的兵力现在已经增加到二十万人之多!可以说是日本最强的势力了!” “啊……嗯。不、不过,那个,之前我不是和你约好,如果你活着回来的话要给你赏赐吗?必须先实践那个约定才行……” “啊~~妳是说接吻的恩赏?时间宝贵,干脆我们就在这里……” “慢著,不不不不行啦!士兵们都在看不是吗!?我、我、我从来没有和男人接吻的经验!一、一、一定要选在没有人的地方才行!啊,可是回京都后又会被万千代和六她们阻扰……!”已经再也不会有人阻扰我们了——良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奇怪……怎么觉得丧晴的男子气概比平时增加了五成以上……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帅气吗?信奈不解地歪过脑袋。算了,那不重要。別去在意那种事。“信奈,妳什么都不知道吗?长秀和胜家都不会再阻扰我们了。虽然胜家多少还是会吃醋大闹。不晓得为什么,长秀好像打算替我们举办婚礼,目前正在京都筹备当中喔。” “咦咦咦?等等,你是说……等一下!我我我我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你你你你你这只死猴子啊!更何况我我我我我们的身分相差那么悬殊!” “真拿妳没办法。”牙齿异常洁白的良晴拨了拨浏海,面带微笑地说:“哼哼……在『金畸撤退战』中创造传说的我,现在已经是京都百姓和公家众眼中的大英雄了。人们都说配当织田信奈夫婿的人,放眼全日本也只有我一个!真伤脑筋……我对妳这种只有外表漂亮,内在却任性又粗暴又蛮横又目中无人的啰唆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硬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胸部大的女孩子——” “吵死了!凭良心讲我的胸部也不小呀!至少比半兵卫大得多了!再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拘泥於女孩子的胸部?胸部只是为了哺育婴儿才存在的不是吗?你都长这么大了,难道是变态吗?”胸部是男人的浪漫!良晴竖起大拇指,洁白的牙齿发出了闪亮的反光。什么跟什么啊,无法理解……信奈噘起小嘴。“不过连那个姬巫女大人都对我说『织田弹正就拜托你了』……我不好拒绝啊。』既既既既然是姬巫女大人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拒绝的话就是不忠了——信奈拼命別开视线,支支吾吾地附和。“妳看,京都就在眼前啰,信奈。” “啊……”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并且祝福我们踏上新的旅程喔。”黄昏时分的京都——热闹的庆典开始了。恭喜啊、恭喜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笑容。接下来两人的婚礼就要开始了。“……公主大人就拜托你了。”手持朱枪的犬千代。“我我我我的公主大人啊,呜哇啊啊啊啊~~!” “这样一来公主大人的幸福就有保障了,满分。”胜家和长秀忙着收下堺町和京都民众不断送来的贺礼。“真不愧是猿人……更正,相良前辈!竟然能掳获信奈大人的芳心,我十兵卫光秀越来越敬佩前辈了!信奈大人,请你们一定要幸福!”在庙会风格的摊位煎著章鱼烧的光秀,也放下手边的工作上前恭贺两人。“婚礼是在南蛮寺举行,这次我将充当神父一职。”弗洛伊斯笑着说道。喔,弗洛伊斯的胸部不管看几次都是那么壮观!良晴露出色瞇瞇的表情后,立刻被信奈在脸上留下五道爪痕。“不愧是日本第一美丽、高傲又强悍的信奈大人,良晴先生会承认您是天下第一美少女也是理所当然,我竹中半兵卫不是您的对手,还是当良晴先生的侧室就好了,呜咽呜咽。” “哎呀,相良氏的好色程度真是非同凡响是也,没想到居然打破古老的规矩,迎娶啾己的啾公为妻……忍、忍。” “不过小子啊,要是你敢对我们永远的偶像,首领出手的话,我们绝对会宰了你!!!” “你、你们吵死了咻也!” “好耶,首领吃螺丝了——!!!” “为了不让哥哥大人对公主大人以外的女人花心,宁宁的辛苦监视总算是有价值了!宁宁可是促成这门亲事的头号功臣喔!”接着浅井长政和信奈的弟弟信澄、元康、今川义元等人也陆续前来祝贺。“料理也是要花心思,这次的婚宴料理承办人是我今井宗久,请各位不要忘记包红包。”然后是今天的第二主角。从美浓赶来的女方义父·斋藤道三。“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信奈殿下,想不到老夫还有机会亲眼看到义女出嫁的一天……老夫斋藤道三真是日本最幸福的父亲了。”毫不掩饰脸上悲喜交织的表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三,用“佛陀道三”形容他再贴切不过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土田御前。过去甚少和信奈有交集的——信奈的生母。“吉,过去对妳那么冷淡,真的很抱歉。我这个做母亲的,其实只是不想看见身为公主的妳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我希望妳能得到身为女性的幸福,所以才会对一心想夺取天下的妳那么刻薄,不过从今天起有相良大人保护妳,往后我们母女俩就可以和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了。”土田御前也流下了喜悅的眼泪。这下子外部和内部的问题都顺利解决了——抱着信奈的良晴搔搔鼻子。“那么我们走吧,信奈。还是说从今以后我应该叫妳『吉』比较好?”光是听到良晴说出『吉』这个字,信奈的心头就紧揪在一块。为什么没看到松永弹正呢?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和良晴结婚了!“等等等等一下!我还没有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到想嫁给你的地步!更何况喜喜喜喜欢不是有很很很多种吗『我对男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又没有谈过恋爱……我想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所以……!” “喔~~这么说来妳是讨厌我啰?信奈。真是遗憾啊,我被甩了吗……”周遭众人不约而同地对信奈发出阵阵嘘声。“我、我我我我哪有讨、讨、讨厌你呀!只、只不过,那个……毫毫毫毫无预警就说要结婚,实实实实在太突然了……!”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像妳这种高不可攀的女人,我放弃了!我决定改娶超级美少女十兵卫当老婆!” “咦?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相良前辈!太棒了——————!”当当当啷——南蛮寺的乐队开始演奏起南蛮式的结婚进行曲,满脸喜悅的光秀牵起良晴的手逃离信奈身边……“慢著,十兵卫,妳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在高兴什么呀——!良晴不是妳的竞争对手吗?给我站住——!良晴是、良晴是……属于我的啦啊啊啊!”砰——!“大家快逃啊,精神错乱的信奈开始乱开枪了!” “呜~~新娘化身成第六天魔王了是也!”呀——呀——呀——呜——哇——哇——搞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如往常的结尾嘛。真是的,织田家的成员全是一些吵吵闹闹的家伙……", "summary": "织田军战败,织田信奈身受重伤,藏身在本能寺。宁宁得知信奈在本能寺,急忙前往,发现信奈伤势严重,宁宁了解到信奈内心的挣扎,对他的愤怒转而化为悲痛。织田家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宁宁请求救援良晴,但长秀也无能为力。明智光秀、犬千代和松平元康自告奋勇,三人前往朽木谷,从朽木信浓处获得地图,在水坂峠发现了良晴部队正陷入苦战,光秀等人马上前往援助,却遭到背叛,服部半藏将良晴杀害,光秀跌入深渊。织田家的危机加深,浅井朝仓联军逼近京都,长秀和柴田胜家领军迎战,敌军却通过叡山避开了坂本据点。织田军遭受叡山僧兵攻击,织田军陷入困境,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圣地,织田军无法进攻。浅井久政、朝仓义景和正觉院豪盛讨论战略,义景只想保护艺术品,久政则担忧战局。正觉院豪盛提出夜袭的建议,但被义景拒绝。松永弹正久秀来到本能寺,提出用波斯秘药帮助信奈苏醒。久秀给信奈服用秘药,信奈在梦中与良晴重逢,信奈在梦中意识到她对良晴的情感。"} {"context": "我光脚换了球鞋,跑到楼下,大雨如注,天空像是被谁无端挖去了一个洞,哭得天昏地暗。我看到阿布站在雨里继续挥动着他的双臂,像一个失去控制的木偶。我把伞撑开来,大声喊他的名字。他惊讶地转头,看到我,直奔了过来。他站在楼道口呆呆地看着我,他的全身已经被雨淋湿,刘海很滑稽地贴在额头上。不过说真的,他这个新发型真是失败,让记忆里的那个阿布荡然无存。“回去吧。”我把伞递给他,“这样淋雨你会感冒的。”“你肯下来。”他把伞接过去,收起来,用激动的语气对我说,“你居然肯下来?”雨太大了,我退后一步,让他可以站得进来一些。他果真上前了一步,局促黑暗的楼道让我稍许有些不安。他又上了一步,我无处可躲了,只好上了一级楼梯。这样,我们可以有差不多的身高,我看着他的时候,不必艰难地抬起头来。“我做的飞机,你看到了吗?”他说,“我做了五个晚上,用的是我自己发明的高射炮,如果有合适的风,可以全部飞进你的窗户。”“谢谢你,阿布。”我说,“你快回家吧,我要上去了。”“莫莫,你等等!我明天回北京了。”他朝我大声喊,“晚上可不可以一起玩?一次也不可以吗?我保证,我什么也不会做,也不可以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悲伤,像是遇到了极度不如意的事情。虽然我不能确定这样的悲伤是不是一定与我有关系,但我在他那样的表情里,心莫名其妙地就痛了起来。“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放低声音说。我耳边的幻听又来了,莫莫,莫莫,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心里喊着我的名字。我转身往楼上飞奔,他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不肯放。“我真的很喜欢你!”他大声地重复,手上的力道一点儿也没松减。我试图挣脱,但是无用,如果此时我爸爸从这里经过,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放开她!”就在这时,路理的声音从楼上响起。阿布却抓得我更紧了。路理一步一步走到我们身边。微笑着对阿布说:“就算把她的手臂拉掉,你觉得有用吗?”“一边去!”阿布说,“这是我跟莫莫的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路理冷冷地说,“你最好马上放开她。”“如果我不呢?”阿布说。他言语刚落,路理的拳头已经直直地打向了他的脑袋。阿布哀叫一声,松开我,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脸。“上楼。”路理唤我。我仍在迟疑中,他已经伸出长长的手臂来揽住了我的肩。我身不由己跟着他往楼上去,在楼梯的拐角处,我转身的时候,廊灯忽然亮了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往楼下看了一眼,阿布正拿着我给他的伞,用尖尖的伞柄用力地戳他自己的肚子,一下,一下,又一下。我想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路理扭过了我的头,不许我再朝下看。他居然……打人。那天夜里,我又失眠。傍晚下过雨后,空气就变得格外清爽。我把空调关上,七点就躺到了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睡。我迟疑地从枕头里把那个好久没有拿出来的玻璃沙漏拿了出来。天色还没有完全的暗下去,天空最后一缕霞光斜斜地射进窗户,把白色的沙漏照得像个神奇的宝盒。我把它握在手里,闭上眼,对自己说:“睡吧睡吧。”多少个难眠的夜晚,我都是靠它勉强睡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眼前一把寒光闪闪的伞柄,一下一下地朝着一个人的身体扎过去。我全身一抖,睁开了眼。他会不会很痛?我的心突然狂跳不已。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里的一切寻常如是,只有窗外高高低低的蛙鸣此起彼伏地传来。按照以前的经验,如果睡前我的情绪得不到平静,到半夜时,我多半会饿醒。我把沙漏重新藏回枕头里,开始慌乱起来。幻听又来了,我试图塞着棉球睡,可是那声音还是依然不断传进我的耳朵。我又试图打开窗,蚊子趁机飞进来,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把桌上的书倒在地上,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我带着耳机听英文磁带,可是我发现复读机已经没电了。我到楼下开了电视机,可是这个时间段除了无聊的连续剧什么也没有。现在似乎不是睡觉的时候。可是我却快要崩溃了。我是在九点时做出的决定,我要出门走走,也许只是散散步,也许是散散心,总之,我不能呆在家里。我光着脚走下床,胡乱换了身衣服就下了楼。爸爸今天出差回来,但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火车上。餐桌上放着半碗稀饭,路理走之前我吃下了半碗,我记得我一面喝粥一面听他像我爸一样地唠叨:“能吃的时候就尽量多吃点,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少吃多餐,不要强迫自己的胃。”我就把筷子扔掉了。他却笑,骂我:“小脾气又犯了?”我哪有什么小脾气。我可不想在他面前有什么小脾气,我把碗一推说:“过两天就开学了,开学前你要是忙,就不用来了。”“开学后呢?”他问。“你高三了,会很忙的。”我说。“我相信你自己能跟上进度的。”他很狡猾,并不正面对我对话,只是说,“不过你一定要注意身体,这是最重要的。”我送他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但我还是找出一把伞来给他,他把伞放回鞋柜,吩咐我说:“把门锁好,睡觉的时候空调温度不要太低。”“好。”我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关上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我。“以后,不要打人了。”我说。他咧开嘴笑,挥挥手下了楼。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好?现在的他,不知道会在做什么呢?复习,上网,或者和家人聊天?其实关于他的生活,我一点儿都不了解。我看着我的脚,我居然又忘了穿袜子,不过我不想再爬上阁楼去,于是我仍然光脚穿上我的球鞋,把门轻轻合上,下了楼,走出了院子的大门。我走在街道上,万家灯火。身边有一个小孩子一歪一歪地走过,父母在身后紧跟着,他天真地捏一个棒棒糖在手里,给妈妈尝一口爸爸也尝一口,他们是出来散步的。从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之后,而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再走过夜晚的街道了。在我的记忆里,我,爸爸,还有白然,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夜晚。记忆变成空白,遗憾就会像绳子一样捆住你的心。我在街头踯躅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去天中看一看,虽然我是那么讨厌这个学校,它有着最古板和严肃的教学楼,每个教室里都武装着那么多先进得可怕的多媒体设备,连走廊都是直线形的。但是,离开它一个暑假,我居然有些想念。想念“天一中学”那几个又大又耀眼的金字,不知道它在夜色里,是不是依然显得又神气又威严呢?我不自觉地往天中的方向走去。大约半小时的样子,我就到了那里。电动门像是为我特意留了一道缝,我一侧头,就直接走了进去。天中的建筑群在蓝色月光下,像个巨大的黑色城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在高高的阶梯之上,亮着一排暗暗的廊灯。廊灯的灯光是凄惨的白色,一厢情愿地照着紧闭的玻璃大门。我依然记得,当我第一次推开它走进主教学楼的大堂的时候,是怎样的诚惶诚恐以及难以自持的激动。我依然记得,当那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打出“欢迎新同学”五个漂亮的楷体大字的时候,我又是怎样的感动到窒息。我似乎就是在那一刻下定的决心,刻苦努力,做一个好学生,凭自己的能力考好分数考好大学。然后默默无闻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白然也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决裂。就在这时,整个“城堡”忽然铃声大作。哦,十点,这是晚自修的放学时间。就算放假,铃声从来都不休息。我站在操场上,灰色长裤里忽然灌进一场凉爽的风,我抱着双臂,情不自禁地朝着花蕾剧场走去。我走过小花园,绕过橘林和假山,来到小路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他,那天天下着小雨,他把手里的一叠A4的纸给我当避雨的工具。从第一次见到他,他的眉间就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前生,也许来世,我都注定要认识他。只是,他和我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就像那次在医院里,米砾说的那句话,成为我心里翻不过去的一个坎。暑假过去,我跟自己说过一百次,等暑假过去,这一切就该结束了,不是吗?我思绪混乱地继续走着,可是还没走到路的尽头,我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又没有风,前面的草丛却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又侧耳听,应该不是什么松鼠之类的动物,因为我分明能听到人声。好像在说:“闭嘴!”我天生落脚轻,如果寻常夜晚走路,很少被人听出声。我心跳得异常快,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却选择了继续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循着声音,一步一步地挪动。借着月光,我分明看到在靠近树丛的地方有几个人影。这一带的树草长得相当繁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树杈,才可以勉强看到不远处的情况。我定了定心,才看到,那挣扎作一团的是两个男的和一个女孩子。其中一个男的用另一只手钳住女孩的两只手,把大腿搭在那个女孩的肚子上,我知道这是一种威胁,如果女孩出声,他就要用力地抵下去,这样必然疼痛难忍。另一个男孩飞快地扇了还在挣扎的那个女孩一巴掌,很轻易就把她的外套扒了下来。女孩的一只金色皮鞋在她双腿用力的挣扎中被甩出去好远。那只鞋我很熟悉。因为这个女孩子,曾在初三的时候,穿着这只鞋,用它的后跟狠狠地踩过我穿着露趾凉鞋的左脚。她是蒋蓝,没错。我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还有从她嘴里从没听到过的可怜的请求的语气:“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玩真的,求你们了……”我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自己的左脚。心越跳越快了,我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不远处的蒋蓝用尽全力向后仰起自己的头,她紧闭着眼睛,妆早就花掉,头发乱七八糟,像一只快要死掉的鸟。她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萦绕,她一直不停地低声地在求他们,可他们并没有住手的意思。我看到她的裙子,也被扔在了地上。她乞求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呜咽,听不见。就在这时,我再也忍不住地,在树丛这头大声喊了一声:“保安!”为了制造更多的动静,我甚至捡起一块砖头,用力地扔向远方。我想过了,如果他们冲过来我就大声喊救命。除此之外,当时的情况,真的不容许我想更多。幸运的是,他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就飞快地爬上高高的栅栏,像两只被追赶的野狗一样不要命地从高高的栅栏顶端跳了下去,一瘸一拐地跑掉了。我拨开树丛走到蒋蓝身边。我蹲下来,还没有想好该问她什么。她却从地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伸出手慌乱地摸自己的脸。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右脸上有一道又长又粗的指甲的划痕。她摸到了血,大惊失色,一边喃喃地说“毁容了,毁容了”,一边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圆镜子,照了自己一眼,尖叫了一声,立刻把镜子扔得老远。她蹲在地上,不顾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以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发型,甚至只穿了一只鞋,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很尖利,就连哭声都一样。我站起来,到远处把那只伤害过我的鞋拣起来,放在她脚边,就准备走。没走两步,她却突然对我的背影大喊:“莫醒醒,站住!”我回转头,发现她动作真快,已经把裙子都套上了,她“腾”地站起来,飞快地把脚套进那只耀眼的鞋里,伸出尖尖的食指指着我说:“要是你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老娘死都不会放过你!”或许她连自己现在自己丑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居然还有心情跟我发飙。我只是用冷静的语气对她说:“去洗把脸吧,以后和男生玩的时候,不要穿那么低领的衣服。”她没再说话,而是下意识地护住自己露在外面的那只肩膀。这是我再次回头时她做的最后一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让我觉得有些酸楚和动容。我忽然觉得今晚的蒋蓝和以往不同,虽然她还是那么神经质,还是那么嚣张,可是她却比她被泼得满头是水那时候,比她想在路理面前邀宠却落得灰不溜秋那时候,比任何时候,都要落魄,卑微,一文不值。我居然救了她,老天爷。站在楼下的时候,我抬腕看了一下我的手表,十点半,估计他应该到家了。如果他问我去了哪里,我该如何撒谎才好?我一面想着一面三步两步地上了楼。我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用钥匙开的门。门一推开,一股浓重的酒气夹杂着烟味扑鼻而来。茶几上摆了两瓶二锅头,一瓶倒在桌上,一瓶放在茶几的边缘,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过都是空的。怀里还抱着半瓶酒的他,半躺在沙发上,不知是醒是睡。他又喝酒了!只是,按时间算来,他到家应该才一小会儿,怎么就能醉成这样?我快步走进去,先把空调关了,再打开窗。随着夜晚湿热的空气一下子涌入,让人恶心的酒味终于被慢慢冲淡。我疲倦地把满满的烟灰缸冲洗干净,又把空掉的酒瓶扶正,放到了桌脚。这才走近他,把手伸向他怀中的半瓶酒。“别跟我抢。”一直没说话的他突然开口,而且声音毫不含糊。“你怎么又喝酒了?”我握住酒瓶上部,想把它抽出来,可是怎么用力都不行,酒被他用十倍于我的力气按在胸前,好像要把整个酒瓶按进他身体里去。我只好缩回了手。他忽然扬起头,在从窗口渗进来的惨淡的月光中,用一种憎恨的目光直视我。他的眼皮是肿的,整个脸部都是紫红色,眼珠浑浊,布满血丝,凄厉而憔悴。他的确是喝醉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醉。好像从来,我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对白然,对我,对许琳,甚至对外人,对白然去世后说风凉话的那些邻居们,他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一个忠厚得有些窝囊的男人,从一个誓死保卫祖国的志愿兵到退伍后成为一个事业单位的小科员,事业上毫无起色,进而结婚生子,买菜,做饭,直至丧妻,性格才变得有些孤僻。现在虽然辞职,做着一份看上去还算不错的生意,骨子里却依然改不掉前半辈子的懦弱和善良。所以,当他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简直是有些呆住了。我能看出他的哀怨,却不知道这哀怨从何而来。我只好在客厅里装模作样的忙碌,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罪孽。”他突然用他沉闷而低哑的嗓音说了这样两个字,接着从沙发的背面缓缓掏出一张巨大的黑白相片。是他和白然的结婚照!我习惯性地抬抬头,原先挂照片的地方果然是空的。他把照片举到我面前,白然那张巨大的骇人的笑脸紧紧贴着我的鼻子,他还在把照片往前推,一边推一边粗声粗气地对我说:“道歉,你要道歉!”我的全身像过电一般地颤抖了一下,我用力把照片一推,站起来大声说:“你真的喝多了!快去睡吧!”“你对不起她。”他的手一松,照片滑落在地上。白然躺在地板上,在那层薄薄的灰尘后面,依然笑得那样无耻而寂寞。他珍惜地抱着那瓶二锅头,突然纵声大笑。这种笑令我窒息,我手足无措地把窗户噼里啪啦关上,他在我身后继续说:“关窗户!你关什么窗户!不该让别人知道知道吗?你害死自己的妈妈!你这个罪孽!”他用一种陌生而嘲笑的口吻说完这些,又一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种笑声转眼就瓦解,变成了干涩的呜咽。我艰难地转回头,他把自己手中的酒瓶朝我扔过来,我没有躲,酒瓶却没有打中我,而是砸在地板上,早就过时的旧地板上又多了一块新的划痕。我摇摇晃晃地俯下身去收拾玻璃碎片,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着我大喊:“住手!你这个罪孽!罪孽啊!你说,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欠了你什么!我大半辈子的人生,大半辈子都毁了,都被你毁了。你把我送到你妈妈那去,你把我送到你妈妈那去!”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从沙发上滚下来,膝盖在地上迅速地移动,碾过玻璃碎片,朝我的方向挪来,他握着拳头举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等待我用手铐把他铐起来一样,他把拳头送到我的眼前,晃着它们对我喊:“然然,然然,带我走吧然然!”他逼近我以后,我才发现他真的在流泪。眼泪从他纵横的皱纹里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他头发蓬乱,衣着肮脏,潦倒异常。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其实并不是很生他的气,相反,我真的很想把这样一个受伤失常的爸爸搂住,和他一起大哭一场,可是他却对我掷地有声地喊着她的名字。然然,然然。一声又一声。然然!哼,你可曾知道,她的灵魂从未系在你和你的女儿身上?你可曾知道,她在死的那一刻是那样快活而甜蜜?她有多么不堪你和我的重负,她有多么解脱而放松,而你可曾知道?哦,不对,你应该知道,不是吗?你了解一切真相,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呢?想到这里,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爬到那幅巨大而肮脏的黑白照片旁边,举起了它。我站起身,把白然的脸转朝地面,用尽全力高举起它,把它摔在了地板上。我不愿看到她的脸,无论是破碎还是完好。一分一秒都不愿。那一刻,我脚下的地板有些轻微的震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破碎声之后,我的耳朵里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我只看到他抱着酒瓶半躺在地上,我没有听到他坚硬的哭声,也没有听到桌脚的酒瓶倒地的声音,我只是飞快地跑上了楼,把我的房间锁了起来。这一次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我只是很累。我躺在我的小床上,从阁楼的小窗户里,数着那些飘过的云彩。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朵都被太阳染得鲜红,那么醉人。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楼下终于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我也不愿意去猜测和关心,我只是数着我的云彩,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朵朵鲜红,朵朵醉人。其实到第二天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夜晚,哪里会有什么云彩呢?我也是疯了,真的疯了,被他们逼疯了。这是迟早的事。那晚我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很奇怪的,我在梦里梦到许琳,她穿得像个新娘子,头发剪得很短,她伸出手来摸我的脸,人却忽然消失在空气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敲我小阁楼的门,一面敲一面低声唤我的名字:“醒醒,醒醒。”我挣扎着爬起来开了门。路理弯腰进来,看着睡眼惺忪的我说:“都中午了,你怎么还在睡?”我理了理凌乱的睡衣,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他:“几点了?”“十一点半。”他说。噢,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我忽然想起来:“你怎么进门的?”“你爸开的门。”路理说,“我和许老师一起来的。”我跑到门边,想探头看看楼下的动静。路理在我身后说:“许老师是来告别的,你知道吗,她调到省里的一所学校去了,明天就走。”“什么?”我大惊,忽然明白他昨天醉成那样的原因了。他是爱她的。“那边邀请她很久了,她到今天才做决定。”路理说,“我先下去,你换了衣服快点下来,今天中午我们到外面吃饭。给许老师饯行!”阁楼的门重新被关上了。我坐回我的小床边,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她要走了,他喝成那样,他和她是不是再也不会有故事了?这难道不是我一直盼望的结局吗?可为什么它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不堪承受了呢?我想起他昨晚骂我的样子:你这个罪孽!罪孽!!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只是在借白然开口,他生气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他不得不和他心爱的人分飞天涯,不是吗?想到这一点,我差点要跌坐到地板上去。罪孽!罪孽!他骂得没错,不是吗?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咬着牙对我说:“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哦,谁能告诉我,我该如何安排我自己,才能不影响到他的生活呢?我坐在床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我换好我的衣服下了楼。我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路理和正在埋头扫地的许琳。许琳果然换了新发型,不过不是剪了短发,而是烫了头发,让她看上去更年轻更时尚。“我爸呢?”我问。“他在里面换衣服。”路理说。许琳的动作很快,只不过短短时间,我家地上除了划痕什么也没有,到处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昨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放照片的墙壁,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钩子还在那,像一个很大的委屈。只是照片不在了,不在了也好,未必有多少人愿意看到它整天挂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以前我从来没见过的衬衣,崭新的淡黄色的,穿在身上,也显得年轻些。“我还有事,不去吃饭了。”他说,“我把你们送到饭店就好。”谁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气氛忽然变得很僵,我看到许琳笑了一下,然后问他说:“忙成这样,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他把脖子昂起来,装出很酷的语调说:“你应该早说。”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话中有话。许琳沉默了一下,从沙发上拿起她的包:“既然这样,那我看就改期吧。”“等下!”我拦住许琳。“有什么吗,醒醒?”我觉得我们都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这样的日子过着,我累,他累,她也累,兴许连死去的自然都会觉得累,不是吗?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清楚的语气说道:“你们结婚吧,我可以离开这个家。”“你胡说什么?”他上前一步,像是要揪住我的衣领。我则后退一步,用更大声更清楚的语气再说了一次:“你们结婚吧,我可以离开这个家。”“闭嘴!”他是真的生气了,脖子上青筋直冒,用手指着小阁楼,大声地冲我喊道,“你给我闭嘴,你给我滚到楼上去,去,上去!”“你别吼孩子!”许琳插话。他们真是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我现在就滚。”说完这句话,我迅速地跑到门边,弯腰套上我的球鞋,拉开门就跑了出去。我受够了他们这种把戏。喝醉,离开,双簧,吵架,不就是要结婚吗?结结结!不就是我多余吗,我消失行不行?我滚行不行?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夏天正午炎热的大街上埋头疾走,没有方向,不能思想。哦,白然,如果你在天之灵看到此情此景,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我真替你为难。那一天,我在街上走了多久,他就跟了我多久。当我终于在西落桥的桥边停下脚步的时候,阳光已经晒得我睁不开眼睛了,我只是觉得很累,需要休息一下。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顶的头发,出奇的烫。我站在西落桥上看西落河,浓浓的绿色河水,恶臭冲天。我在浑浊的河水里依稀看到自己有些红的脸颊,却没想到倒影里还有另外一张脸。是的没错,我转头,惊讶地看他。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他一直跟在我后面。他的胳膊搭着扶手,把一瓶一看就知道冰过的冰红茶推到我面前,用它碰了碰我的胳膊说:“来,喝点水再走,不然会中暑的。”他看看手表,朝我扬扬眉毛,用一种赞美的语气说:“一小时四十七分钟,原来你是运动健将,要是校运动会有竞走这一项目,我看冠军非你莫属!”这个时候,我完全没心情接受他的调侃。请原谅我,现在的我,对他,虽然不算恨,却也实在谈不上信任,特别是在他亲眼目睹了那一直无人知晓的私密以及我和我父亲的失态以后。我甚至怀疑,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偷听到我和许琳的对话起,他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他却掩饰得那么好,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就好像向我表明他是神,对于那些隐瞒在我心里许久的发潮的秘密和想法,他早已经一览无余,心中有数。所以我的一切行动和语言,在他眼里都显得笨拙而多余了。谁能保证他对我从来没有从心底里有过一点鄙视呢?我怀着说不上是逃避还是辛酸的心情,没有接他的水,而是埋着头往桥下冲去。他紧跟着我上来,在我身后大声对我说:“这里很脏,我们能不能离它远一点?”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巨大的吊车,正把满满一车的垃圾从半空中倾倒在一个巨大的场子里。桥下真的很脏,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已然变成了一个垃圾场。这里没有风筝,没有香樟树,没有竹林和花丛,小房子都被推倒了,残垣断壁依稀可见,在正午酷辣的阳光里,像一个个经历战争后留下的废城垛。我捂住鼻子退后一步,他拉住我的胳膊,一直把我拉回到桥上,把冰红茶的盖子一把拧开来,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喝完它!”我还是没伸手接。他笑:“你是想离家出走吗?”我不打算理他。他继续说:“或许你该学学米砂,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可是装备齐全,连指南针都没有忘掉。”是。我知道这是他一直想说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和谁一样,我跟别人也没有办法一样。我的家,我的病,我的现实,把我逼得狭隘,易怒,小心眼,毫无可爱可言。可是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些,为什么明明洞察一切,还要故作糊涂?我看他病得比我还要厉害。“好了,别闹了。”他说着,已经把瓶子放到了我的唇边,他的语气出奇的温柔,身子靠我很近,我们的姿势看上去很暧昧,不巧的是,旁边正好有两个女孩子经过,我的心理作用又作祟了,我总觉得她们好像就是天中的。她们走得很慢,用看马戏的眼神看着我俩。我可不想再成为校园新闻的头号角色,只好把瓶子从他手里抢过来,靠在桥上,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他很满意地看着我,问我:“还需要来一瓶吗?”我摇摇头。“我带你去麦当劳吃点东西。”他说。“不。”我倔强地说。“我也饿了。”他苦着脸说。我这才想起来,已经快下午两点钟了,他也没有吃午饭。可是我走得匆忙,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不然,请他吃顿饭也是应该的。“我可以借钱给你请客。”他明明洞察了我的心思,却装作一脸无意。我偏偏不想收受,继续看着自己的脚尖无动于衷。他接着说:“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许老师的小八卦,兴许你会愿意听。”好吧,我投降。当然吸引我的不是什么八卦,我太累了,也太饿,我急需要吃点东西。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和他一起站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万一他再做出什么“喂水”的惊人举动,我怕是会被他的“路粉”们集体追杀。我和路理坐在麦当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午后的阳光像被一把小勺子盛着的蜂蜜,又甜又腻地倾泻下来。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他买了一大堆东西,鸡翅,汉堡,薯条,苹果派……我的肚子像一座空城,我觉得我饿得就快要停止呼吸了,我只想飞快地解决掉它们,但我没有动,我怕我一动起了就会像上了马达的机器,怎么也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跟许老师发过信息了,”他说,“吃完后,我就送你回家。”“不。”我说。“呵呵。”他笑,“好吧,那我就继续陪你竞走。”我盯着一桌子的食物干巴巴地说:“你不必管我。”“那怎么行?!”我反问他:“怎么不行?其实,你完全不必为了你干妈讨好我,许琳不欠我任何,是我自己的问题!”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这里冷气很足啊,你怎么还冒汗?”说着,他拿了一张餐巾纸,伸手替我擦额头上的汗珠,我想要躲,却没能躲开,因为他的手迅速地跟了上来,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她,她穿着牛仔裤和绿色T恤,低着头,跟在米砾的身后。他们正推开麦当劳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往里面走来。哦,我的米砂。9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法把我的眼光从她的脸上再移开。已经过去多久了呢?那张无忧的种满快乐的脸,那双一度因为得到爱情而充满娇羞的大眼睛,那个难以计数的脆弱时刻我唯一赖以依靠的怀抱,那段因为疾病和是非差一点崩溃的日子,那些曾经相互安慰相拥睡去的十七岁的夜晚,它们仿佛已经在生命里失踪很久,却因为这一个熟悉的身影重现在我面前而猝不及防地,无可拒绝地,在我面前一一闪现。我心绪错乱,手一抖,险些把面前的杯子碰掉在地上。路理把替我擦汗的手缩回去握住杯子,问我:“你怎么了?”就在这时候,米砂也看见了我。哦,她终于看见了我。大约几秒钟后,她直直的走了过来,她习惯地一歪脑袋,用一种听上去非常轻快的语气跟我们打招呼:“嗨,醒醒,路理,你们好!”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就在我着慌地想用手背擦掉它的时候,米砂迅速地坐到了我身边,拿一张麦当劳大大的餐巾纸,捂住了我的眼睛。“不许哭。”我听到她说,“不许。”我闻到她身上的清香,那是茉莉花和雏菊交织的味道,那是很高档的洗衣液和洁肤皂一起搓洗出来的味道,那是她独有的味道。你看,上帝对我还算不薄,我刚刚丢失了一个家,忽然又找到了一个家。我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的手,跟她跑出这个地方,随便跑到哪里,只要没有人在。上帝啊,你一定知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米砂终于松开了她捂着我脸的手,我把面纸从脸上摘下来,潦草地擦了擦。我抬起头,看到路理正站起来,他把座位让给站着的米砾,说:“你们要吃点什么,我去买。”米砾却不理他,他只是站在桌边粗声粗气地对米砂哼了一声就走开了,一个人坐在远远的位置,背对我们。我想我太明白那一声“哼”的意思。我的胃部在这时突然抽动了一下,我明白大事不妙,只能把右手握成拳头,死死抵住那里,因为只有这样能让我舒适一些,不必食物的抚慰也能得到的短暂舒适。米砂歪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她呆住了,问我:“醒醒,你怎么了?”我摇摇头,只说:“我想喝水。”路理把可乐递给我,我把插在上面的吸管迅速拔掉,举起那大杯冰水,一饮而尽。细小的冰粒卡住我的喉咙,又被接踵而至的水冲进了食道。我摸着自己冰凉的胃部,感到一刹那间全身上下都充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然而接下来的那一秒,便是更大的饥饿感侵袭而来。路理惊讶地看着我,摇摇那个空纸杯,问:“还要吗?”我几乎忘记了刚才的失态,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又把手伸向了汉堡。我飞快地撕开包装纸,那一刻,我只知道我需要它。我用手指抓着大块热热的食物塞进嘴里,我闻不到它油腻的香气,也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我丧失了一切感觉,只想着要把它咽下,只想让它们堵伤我的喉咙,最好撕裂我的食道,我希望所有的食物一起进入身体,淹没我的五脏六腑,使它们颤抖,紊乱,出现一道一道裂缝,最终爆炸。只要这样,我就可以顺顺利利死掉。但奇怪的是,当我把那一整个汉堡全部送进嘴巴里的那一瞬间,当我看到空空如也的纸包的那一瞬间,我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于渴求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食物。事实是,我望着一桌子金黄翠绿的食物,开始遏制不住地想吐。是的,但是更为迫切的是,我根本吐不出来。我只想用我的手指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抠出来。我突然无比厌恶它们存在我的体内,我突然觉得那些鸡肉和生菜是如此的肮脏,仿佛我刚才吃下去的是一条一条蠕动的虫子,一包一包的垃圾,烂掉的叶子,苍蝇,老鼠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我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来,对着麦当劳干净的木地板干呕不止。我把手伸进我的嘴巴里,想要拨动我的小舌头。我知道,只要我持续这样做下去,无论我有多么不想吐,最后都会吐出来。我的眼前出现另一个我,可她仿佛不是我。她的眼睛是那样充满光泽,充满爱。她穿着新裙子和新皮鞋,额头上有一枚用唇膏点上去的圆而大的红色美人痣,她忘我地跳舞,像音乐盒里的小人儿。就在这个时候,米砂用力把我的手指从手中拔了出来。她用力捏我的虎口,直到我痛得全身发抖,想要尖叫。我知道,这一次我吓坏了所有人。当我终于在疼痛的驱使下,从和食欲的搏斗中清醒过来时,我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带着一种荒诞不经而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看一条发疯的野狗,在看一个失心疯病人。我把眼神从他们的脸上移开,又撞到路理怔怔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充满不忍的神色,甚至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哦,是泪花吗?我也吓坏了他,是的,我明白。米砂抓起我的手,对我说:“醒醒,跟我走!”好。当然好。她扶起我往门外走,路理跟上来,她转头对他说:“你请留步。”路理呆了一下,居然听她的话站住了他的步子。米砂拉着我飞快地走到大街上,我几乎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跟随她上了出租车。直到我们在后座坐定,她才揉了揉我的手,问我:“疼不疼?”我摇摇头。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看样子似乎很疲惫。她用手轻轻地捏着我的胳膊,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转过头,看着茶色窗玻璃外的世界,光堂堂,亮晶晶,嘈杂而纷乱。我也闭上了眼睛。想不到好久不见,就让她看到我这样的狼狈样。我很想跟她说话,但是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相信她也是一样的吧。所以,我们就这样,各自怀着满腹的话,无声地坐了一路的车。由于小区在修路,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就把我们放了下来。烧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着我滚烫的皮肤。我不太习惯这样的曝晒,过于强烈的紫外线总是能把我的皮肤变成深红色,像爸爸喝过酒后的脸一样。所以在跟随米砂往家里走的路上,我一路都抱着自己的胳膊,滚烫的手臂和手心的皮肤接触,聊以安慰般觉得好一些。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好,我还在对刚才那一幕耿耿于怀。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种千方百计渴望食物与自己身体分离的感受。我的小舌头还在灼灼疼痛,跃跃欲试想要呕吐。“跟我来。”米砂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把大门打开。我跟着她的脚步跨进她的家。她弯腰,替我找了一双棉拖鞋,对我说:“你穿这个,我家冷气开得大。”“谢谢。”我说。她转过脸去,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然后她走到饮水机旁,给我倒了一小杯温开水。对我说:“你等等,很快就有好吃的来。”“嗯。”我说。“麦当劳是坏胃口的地方,我也不爱吃。”米砂说,“我最近学会了好多新的菜式,中式的,韩式的,日式的,还有西式的,你想试哪一款,随便挑哦。”“米砂你好吗?”我握着那杯水,问她。“还好。”米砂耸耸肩膀,恍然大悟地拍着脑袋说,“不过这两天被米砾带着看破电视剧,没睡好。马上开学了,这种日子也要结束了,是不是呢?”说完这些话,她就走进了厨房。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米砂家的天花板,听米砂在厨房里忙碌,整个人像被抽空,思维全线停止。我真的很饿,我还没有得到满足。我急躁地把杯子重重放在在玻璃桌上,站起身来,四处观望和找寻,看有没有可以拿过来塞在嘴巴里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我的视线范围内,只有客厅边上那台看上去很夸张的饮水机。我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边,这个饮水机实在太复杂了,好多的开关大大小小排列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按哪一个,只能两手慌乱地瞎按一气。就在这时,米砂端着一盘金黄色的东西在我旁边蹲下,对抖抖索索倒着水的我仰起头,把那盘食物举到我面前,对我说:“醒醒,来,我们吃这个。”“不。”我退后,我生怕我的吃相,会再吓到久违的她。“来,试试。”米砂说,“这是我最拿手的土豆饼,你一定会喜欢。”“不。”我虚弱地说,“我不饿。”两眼蓄满泪水的米砂,捧着那盘金黄色的土豆饼,呆呆地看着我,终于眼泪滚滚而下。她的眼泪击痛了我,也击走了我疯狂进食的欲望。“你居然没好?”就在我怔怔不知所以的时候,她扔掉了手里那盘东西,扯着我的衣领,像要把我拎起来,可是她的力气不够大,于是又用力把我往地板上压。她就这样大力地揉着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我大声嘶喊着:“他居然没有治好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我用力推开她,后退好几步,靠着墙,维持我的站立。她却跟上前来,像背书一样地流利地说:“神经性暴食厌食症!发病初期常常表现为情绪过激或者过分抑郁,到了后期,就会出现引吐的症状,引吐的症状如果得不到救助,最终便会发展为死亡!是不是这样醒醒?神经性厌食是一种自己有意造成和维持的,以节食造成以食欲减退、体重减轻、甚至厌食为特征的进食障碍,常引起营养不良、代谢和内分泌障碍及躯体功能紊乱。是不是醒醒?神经性厌食症最基本的症状是厌食、食欲极度缺乏、身体消瘦。这种症状的产生主要与心理因素有关,并不是消化系统器质性疾病引起的。是不是醒醒?急性精神创伤或心情持续抑郁,都可能在一定条件下导致此病。是不是醒醒?对付这种病,除了住院之外,还可以采取心理治疗,药物治疗,躯体支持治疗,个别难治病例,可应用胰岛素治疗,是不是,醒醒?”我缩在墙角,听着她一连串的话,接不上一句。天,她到底研究了多久,了解了多少?是为了我吗?一定是为了我,不是吗?“你跟我来。”她扯住我的胳膊,“来!”我不敢拒绝她,只好跌跌撞撞地跟着她的脚步。她一直一直把我拉进了她家厨房,拉到了她家的冰箱面前,她用力地把她家那个硕大的冰箱门拉开,对我说:“你看!”我看到冰箱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它们排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像等待谁检阅的士兵。“都是我做的。”她说,“我用了很多时间来学习,我一直等着有一天你来,我可以一样一样地请你品尝,你一定会告诉我说,真好吃,米砂,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米砂,你真能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老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泪水砸在我的心里,像一颗一颗小砂子,看似没有重量,却无比疼痛。我哑哑地对米砂说:“对不起。”说完这三个字,我就无力地跪到了地板上。我真的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的良苦用心了。我跪在那里,想着忏悔的语言该如何说出口。或者等她再度抓起我,给我一个用力的耳光。却没想到她也跪了下来,搂住了我的头,和我一起呜呜地哭了。我又一次被她这样搂着,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可是我能听到米砂的心跳,她那脆弱而勃勃的心跳,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我只想在她的怀抱里永远睡下去,做一个没有忧愁的好梦。我听到她用颤抖的声音在说:“醒醒,请你爱自己。你不可以像么么一样无情,请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该如何原谅我自己?”我只能伸出手抱住米砂,抱住我亲爱的米砂。她身体的温热终于让我紧绷的神经感到舒缓,我像是一个许多天没有睡觉的疲惫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张床,可以放松地闭上我的眼睛。唯一遗憾的是我离开太久,归来太迟。但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是不是?过了许久,我抬起头来对米砂说:“那个土豆饼,我想试一试,就一个,好不好呢?”她还在哭,却又微笑了。我发誓,那笑,让我倾尽所有去换取,我都真的真的愿意。这个城市的秋天,总是来得太早。九月初,阳光已失去夏日的温度。风一吹,树叶争先恐后地掉落,生怕来不及化为泥土,好供子子孙孙再度鲜绿。开学那一天,我从他的二手桑塔纳上下来,拎起我的小包,埋着头跟他说再见。他摇开窗户,探头问我说:“这个周末要我来接你吗?”“不用。”我说,“我自己坐公车回家。”他点点头,把车开走了。他早说要买辆新车,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还没能如愿。其实我很难猜到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关于“钱”这个问题,我和他之间总是羞于启齿,他很少跟我谈他的生意,自从他从单位辞职后,其实我连他到底在做着些什么都不清楚。对我而言,他的经济状况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在我觉得他一点儿钱都没有的时候他又会忽然让我感觉他还有些钱,在我感觉他很有些钱的时候他又会让我感觉好像没什么钱。但凭心而论,他对我还是很不错的,比如,我的新书包,新球鞋以及我新书包里的新IPOD和新复读机。这些凭空而降的新学期的礼物让我的心情多多少少好出一些,被人重视及宠爱,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我还记得那一天,米砂把我送回我家,他猛地拉开门来,看着我时的眼神。我以为他会大声地骂我,说一些“你不是要走吗,又回来做什么?”之类的伤人的话,或者干脆把手里的锅铲用力地往鞋柜上一拍说:“你还回来干吗?”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用那种差点让我崩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温和地笑着,大声对米砂说:“噢,是米砂啊,好久不来,留下来吃饭好吗?”“好啊。”米砂说,“叔叔烧的鱼很好吃,我一直记得呢!”我们坐在餐桌上吃饭,他开了一小瓶二锅头自斟自饮,不停地替我和米砂夹着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知道我和他都在心里计算着原谅,两个说到底相依为命的人,原谅彼此总是显得比较容易。更何况有冰雪聪明的米砂在一旁搞气氛,睁着大眼睛问他:“二锅头到底什么味道?会不会真的够烈?”他把酒杯往米砂面前挪一点点:“尝尝?”米砂用筷子蘸了一小滴,伸出舌头舔了舔,脸歪曲得像在照哈哈镜。“鱼香肉丝不是这样。”米砂批评他说,“你应该多放点姜丝,少放点糖,才正宗!”“是吗?”他歪着头,很认真地说,“下次一定注意。”米砂不知道,白然是不吃姜的。我趁他不注意,看着他的侧脸。他的鬓角已经有白发,皮肤不再像昨夜那般潮红。他把酒杯送到嘴边,很小心地喝了一口,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我说:“以后爸爸都不会喝醉了,今天当着米砂的面,为昨晚的事情跟你道个歉!”“没事。”我低下头,生怕他再说下去。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慎重地向我道歉。简直让我手足无措。好在米砂哈哈笑起来,替我打圆场说:“莫叔叔你别介意,醒醒早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继续喝了一小口酒。真的是很小的一口,他好像说到做到,那瓶小二锅头,一直到最后,他不过喝掉了一小半。吃完饭,米砂和我一起爬到我的阁楼上。她坐到我的床边,手往枕头下探,探到了她送我的那个沙漏。“果然在。”她笑着说。我坐到她身边,语气不太自然地问:“你是不是恨我?”“怎么会?”她说,“你就会胡思乱想。”“他对我好,跟那些是没有关系的……”我说到这里,米砂已经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不允许我再说下去。“我早忘了他了。”米砂说,“年少那些事情,不作数的。”我当然知道她在撒谎,但是,把我心里要说的话说出来,就算没有说完,我也相信她能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她弯起左手的食指,用力地刮我的鼻子。我没有躲,疼痛让我觉得安心,她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上帝知道,我是多么满心欢喜。那天送米砂出门后,发现他还没来得及收拾餐桌,而是点了一根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着。我穿上围裙做事,他并没有表示阻止。照往常,他这会儿会开了电视看新闻联播,但那天他没有,他只是一直在抽烟,等我洗完碗到客厅里拖地的时候,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快满了。我用手掌把烟灰缸盖住,不让他弹烟灰,他有些抱歉地看了看我,打着哈哈说:“呵呵,最近烟瘾比较大。”“你去看看她吧。”我说,“她明天就要走了,你应该去看看她。”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其实,”我有些艰难地说,“失去面子和失去朋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我故意淡化那些,说的是“朋友”两个字。他轻呼一口气,好像用了半天在思考我说出的那句在他听起来一定哲理到爆炸的话,然后他问了我一个我认为他死也不会问我的问题,他说:“你觉得许阿姨这人怎么样?”“不错。”我说。“真的?”他有些不信。“你不努力可配不上她。”我说。“哈哈。”他短促地笑,掩饰他的窘迫。他并不见得是开放的人,和女儿谈及自己的情人,总是一件窘迫的事情吧。“去吧。”我怂恿他,“干干脆脆说声再会也是好的。”他再度用新奇的眼光看我,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朝他笑笑,把他的半包烟没收到我的围裙口袋里。他很生气地说:“还我!”“不。”我说,“你今天抽太多了。”“我可以出门再买一包。”他就像个孩子。“好吧,”我给他台阶下,“你真要买我就管不着了。”他伸出他的一根手指,装作很生气地指了一下我。然后,拿好他的外套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在他打开门的瞬间,我把那半包烟放回原处,人有很多时候都输给自己内心对自己的抵抗,所以,给他一个出门的台阶,我知道他一定会谢谢我。我拎着我的小包,走过行政楼前面的操场,突然想起来,许琳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我放假时存放在她办公室里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方便地取到。据说她去的,是一所贵族学校,她的工作很轻松,在那里教学生弹弹钢琴,可以有比在天中高出一倍的收入。207的窗户关得紧紧的,不知道会是谁将会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用她那台旧的电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和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他回来的时候大约是夜里三点多钟,我并没有睡着,只能凭着楼下的响动揣测他的心情。可惜我至今还没有真正地爱过,所以很难去体会个中的滋味。只希望他不会因为我的不懂事而心存芥蒂。其实,我也是爱他的。只是我们都羞于表达。手机短信响了,是米砂,她说:“亲爱的,新学期快乐,一定要加油哦。”我看着那些轻快的字,仿佛看到她人就在我身边,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轻松了下来。我站在操场上给米砂回了短信,然后决定先回宿舍看看。我上了久违的女生楼,推开宿舍的门,就看到伍优趴在书桌上呜呜地哭,再看李妍,默不作声地在收拾她的床。见我进去,李妍对我说:“路理把你存在许老师那里的被子送来了,在你床上。”“噢,谢谢。”我指指伍优,“她怎么了?”李妍朝我努努嘴,我看到我的上铺上面放着一个绿色的大箱子。自米砂转学走后,那张铺一直空着。看来,是有新人要进来住啦,可是伍优哭什么呢?我正这么想着,宿舍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我看到蒋蓝,她手里端着一个盆,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低胸衫配牛仔短裤,脸上涂着绿色的面膜泥,很生气地冲到伍优面前:“哭什么哭,今天又不是清明节!你他妈给我马上闭嘴,不然我就再抽你!”伍优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趴在那里兀自哭个不停。我的天,记得去年期末考试的时候她就不住这里了,走的那一天她惊天动地地收拾东西,请了三个家政保姆来替她提行李,还丢了三个发卡给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女生,说:“姐妹们,好好收着,十年后可值大钱!如果你们苦了两年还是没考上大学,就拿去卖吧!”她不是早就扬言退学去北京当明星了吗,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为什么又会突然回来上学?难不成还住进我们宿舍了?我正这么想着,事实就已经证明了我的想法。只见蒋蓝把盆子往桌下一放,人两步就跨上了上铺,动作太大力,原先挂在伍优床头的旧风铃被震得散了架,一把工艺贝壳掉了一地。“莫醒醒!”她瞟了一眼地面,冲着我大喊说,“把地扫了!帮那个爱哭婆把她的破烂玩意收拾收拾!”伍优抬起头来,看到满地狼藉,哭得更凶了。蒋蓝拔掉脚上的一只拖鞋直接朝她的位置扔过来,说:“别让人觉得我欺负了你似的,谁叫你嘴巴不干净?我警告你,你他妈以后再敢八卦我就撕烂你的嘴,我说到做到!”伍优不敢再放声哭,而是蹲在地上,一边抽泣着拣贝壳一边小声叽叽咕咕:“有本事到北京当明星去,回来撒泼做什么?”“你说什么?”蒋蓝用矫健的身姿从上铺跳下来,“你给我说大声点!”这时,李妍站在门口喊我:“莫醒醒,一起去打水!”我应着:“好。”我递给蹲在地上的伍优一张面纸,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跟着我一起提了水瓶出了门。“莫醒醒你给我等一下!把我的水壶也提上!喂,我说你听见没有?”我重重把门拉上。提水?见鬼去吧。我提着我的水壶一个人快步走在最前面,走到楼梯口,仍旧能听到她的咒骂声:“我靠,你们什么态度!”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不把她赶出我们宿舍,赶出米砂睡过的那张床,我就不是人!关于那天发生的事,到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伍优因为跟隔壁宿舍的女生说蒋蓝没当成明星又回来上学的事情,刚好被她撞见听到,她直接揪着伍优的头发,甩了她两巴掌。真是疯了。没有当成明星的蒋蓝越来越变态,她从不叠被子,宿舍连连扣分;她在宿舍吃榴莲,把壳丢在伍优的鞋盒里;她每天最晚起床,走之前还要留下一地的化妆棉以及脏兮兮的面纸;她把内衣内裤晾在伍优原先挂风铃的床头,刚刚摘下来又挂上去新的。伍优开始前所未有的恨她,导致的结果就是,流言以无比迅疾的速度在整个校园内传播:蒋蓝本来是满怀着希望要去北京混的,谁知道蒋蓝的表姐著名的蒋雅希原来根本就不买她这个表妹的账,刚到北京,她就给讽刺了一通,被踢了回来;还有,蒋雅希家有钱并不代表蒋蓝家有钱,蒋蓝的爸爸其实是个管道工,她家境其实相当普通,为了交钱给她上天中而四处举债,她今日的光鲜全都靠各种各样有钱的男生支持。最毒的传说莫过于蒋蓝压根就没去北京,她不在学校的那些日子,是去医院打胎了!随着这些流言的传播,蒋蓝的支持率在整个学校里直线下降,就连她从前的室友都敢当着她的面把她送的发卡掰作两截,丢进垃圾筒。看在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份上,我暂时还不想与她太计较。谁知道她自己不知趣,非要惹我。那一晚,她又在宿舍擦粉,又丢了一地的化妆棉。心里恨得不得了的伍优不怕死地凑上去说:“你晚上还化妆?今天要出去约会吗?”她重重地把手中的粉底摔在桌上,扬着眉毛说:“又来管不该管的屁事了吗?”伍优居然相当的从容,她拿着自己的牙刷杯,趿着拖鞋从她身边经过时,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不知道这声“哼”令她想起了什么,她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伍优,借着又开始用非常痛恨的目光盯着我。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擦粉。对面容姣好的蒋蓝来说,脸上的任何瑕疵都足以破坏她脸蛋的完美,所以,即使是一丁点轻微的痕迹都不能有,更何况,那是一道长长的伤痕呢?我想起那个晚上她的狼狈样,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莫醒醒,你最好给我记住,多嘴的人舌头迟早要被切掉。”她语气恶狠狠,可我根本就不怕她。我整理好自己的睡衣就爬上了床,戴上了我的新耳机,闭上眼睛听我复读机里的英语课文。她不甘心地冲过来,一把扯掉我的耳机,说:“又装处女!你装呀,你再装?你装够了没有?”我从床上坐起来,夺过我的复读机,死死盖上被子。就在这时,熄灯了。大家都躺在床上不出声,广播里传来宿管阿姨的声音:“三分钟后查房!请大家速速上床休息!”蒋蓝愤愤地骂了一声“妈的”,咣当咣当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一次地动山摇地爬到了我的上铺。模模糊糊地,我听到一个人叽叽咕咕地在说:“脏,真脏!”我把被子掀开,头顶却传来震天响,好像她踹了床板一脚。我侧耳倾听,才听明白,原来她在说这张床。她不停地拍打被单,神经质般地抖动自己的蚊帐,正当我揣摩不定时,她却把头从床边上垂了下来,长长的卷发像拉面一样落下来,她倒挂着的嘴巴夸张地动着,对我幽幽地说:“你们,究竟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好事?”我真想把她倒挂的脑袋从上铺扯下来。可是,她却及时把脑袋缩了回去。“明天我要买个刷子,把这张床好好刷干净!”她继续发表意见,我用力抓着床单来克制自己的愤怒,否则我不敢肯定我是否会冲到上铺掐住她的脖子。对她睡在米砂的床上,我已经是一万个不满了,现在,她的床板又一直吱吱哑哑响个不停,像是面临飓风的危房。我捂住耳朵,几欲崩溃。我突然很想念米砂,想发短信给她抱怨,又一想,这个时候她一定睡了,所以我只能在被窝里打开手机,不断调到这两天我们发的短信,看了又看。最后一条短信她这样跟我说:“醒醒,你理那些泼妇就是抬举她们。”我当然不想抬举谁,于是我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半夜,我胃痛,爬起来上厕所,却看见她靠在厕所的墙壁上,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抽烟,像一个寻仇的女鬼,不仅眼神幽怨,而且,也和那些女鬼一样,长着一副苍白漂亮的脸孔。我不打算理她,她却举着自己手中的一件衣服对我摇摇,哑着声音说:“你看,漂亮不?”我定睛一看,那是伍优的真丝睡衣!与先前不同的是,在胸前部分,用烟头烫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破洞。“逆我者死。”她叼着烟,欣赏着手中的“杰作”,含含糊糊地说。“逆我者死。”这似乎是她的口头禅,我仍然记得那时还是初一,她给我同桌一个很胖的男生传纸条,纸条没折好,落在我脚下,上面就是龙飞凤舞写着这句话。那个男生接到这个纸条以后,鼻血马上就流了下来。我还记得,她那时盘一个很高的发髻,虽然像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可却依然光彩照人,尤其是她的眼睛,大得仿佛能捏人心魄。她傲慢地转过头来看着胖男生的狼狈样,笑得前仰后合。多年以后,当我在美学讲座上,听到老师对“崇高”一词的解释,他说:“崇高感从美学角度上讲,就是恐惧感。”如果这样说,蒋蓝的眼睛,的确是令人恐惧的“崇高”。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能做到依然如故地惹人讨厌。真不容易。我想把伍优叫醒跟她理论,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我不想宿舍里再出什么事,米砂说得对,理她就是抬举她。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伍优摇醒的。她举着一件充满破洞的衬衣颤抖着声音对我说:“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她从她的床上把她的睡衣,睡裤甚至毛巾都拿到我的床上来,将那一个一个蜘蛛网似的“作品”展示给我看。我爬下床眺望蒋蓝的床,被子堆成一座矮矮的山,人却早已不知去向。一股难以抑止的怒火终于从我心底升起。米砂还说过:“对蒋蓝这种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方法。”我怎么就忘记了呢?我当机立断地从床底把她的大箱子抽了出来,又把她的橱门一把拉开,把里面的衣服和化妆品通通塞进箱子里,接着爬上她的床,把她的被子枕头抱了下来。我就这样一手提着箱子,一个胳膊夹着一个枕头一条薄薄的夏被,撞开门,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扔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聚集在我们宿舍的门口,研究着满地的名牌服装,我大力关上了门,将那些令人烦恼的东西关在了门外。伍优抱着她的衣服,愣在原地看着我。我拍拍双手,平静地对她说:“终于清净了。”对不起,莫醒醒又一次吓坏了所有人。", "summary": "莫醒醒在大雨中遇到了阿布,阿布激动地向她展示自己做的飞机模型,并邀请她晚上一起玩,但被莫醒醒拒绝,阿布情绪失控,抓住莫醒醒不放,被路理制止。晚上莫醒醒由于阿布的原因失眠,于是出门散步,并来到天中学校,回想起蒋蓝曾经被霸凌的情景,想起自己曾帮助蒋蓝却反被其威胁。莫醒醒回到家中,发现父亲醉酒,情绪失控,他指责莫醒醒害死了母亲白然,莫醒醒无法接受,跑回自己房间。第二天,莫醒醒得知许琳即将离开,她决定让父亲与许琳结婚,自己则离开这个家庭。父亲愤怒地拒绝,莫醒醒离家出走,遇到了路理,路理尝试安慰她却没能成功,又将她交给米砂,莫醒醒在米砂的帮助下逐渐平静下来。开学后,莫醒醒发现许琳已经离开学校,蒋蓝却意外回来了,她行为恶劣,还与同学发生了冲突,莫醒醒决心用扎小人的方式警告她。"} {"context": "众人来到胡同外十余丈处,焦公礼的几名弟子已迎了上来,说闵子华和他师弟洞玄道人在屋里说话。众人见袁承志出手相助,精神大振。焦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可以动手了么?”袁承志道:“叫大伙守在外面,咱们几个人先去一探。”焦宛儿道:“好!”低声对众帮友吩咐几句,和袁承志等跃进墙去。焦宛儿轻功较差,落地时脚下微微一响,屋中灯火忽地熄灭。焦宛儿知仇人已经发觉,不能再探到什么,微发轻哨,四周屋顶到处都探出头来。焦宛儿叫道:“姓闵的,出来瞧瞧,是谁来啦!”屋中人默不作声。焦宛儿叫道:“点了火把进去!”金龙帮四名帮友取出火折,点燃带来的火把,昂首而入,旁边四名帮友执刀卫护。突然啪啪啪数声,四根火把打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跃而过。金龙帮帮众一涌而上,四下围住,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火把增燃,将大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闵子华和洞玄道人知落重围,背靠背地拼力死战,顷刻间把金龙帮帮众刺伤了六七人。伤者一退下,立即有人补上。再斗一阵,闵子华和洞玄又伤了三四人,但洞玄左臂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舍命力战。两仪剑法本是他使左手剑,闵子华使右手剑,左右呼应,回环攻守。现下两柄都是右手剑,威力立减。斗不多时,洞玄与闵子华身上又各受了几处伤。袁承志在旁观战,心想:“一命还一命,杀闵子华一人已经够了,不必让洞玄也陪在这里。”见两人即将丧命,踊身跳入圈子,金光闪动,呛啷啷一阵响,不但洞玄与闵子华手中长剑被金蛇剑削断,金龙帮诸人的兵刃也有七八柄断头折身。众人出其不意,都大吃一惊,向后跃开。袁承志不意此剑竟有如斯威力,连自己也是一呆,心想这都是各人趁手的兵器,自己不过要双方罢手停斗,不料竟削坏了多件兵刃,好生不安。这时闵子华和洞玄全身血迹斑斑,见袁承志到来,更知无幸。洞玄把断剑往地下一掷,惨笑道:“我师兄弟不知何事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翻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猛往自己胸膛插落。袁承志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手腕,夹手夺过匕首,火光下看去,见匕首和闵子华刺死焦公礼那一柄全然相同,柄上刻着“仙都门下子字辈弟子洞玄收执”一行字。洞玄铁青了脸,喝道:“我学艺不精,不是你对手,死给你看便了。快把匕首还我!”袁承志怕他又要自杀,将匕首插入腰带,正色道:“待得料理清楚,自然还你。”洞玄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人!”说着劈面一拳。袁承志侧身避开,愕然道:“在下何敢相欺?”洞玄凛然道:“这匕首是本派师尊所赐,宁叫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中。”袁承志一愣,疑云大起,心想这匕首既如此要紧,闵子华怎能于刺杀焦公礼后仍留在他身上,却不取回?当下将匕首双手奉还,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要请教道长。”洞玄接过匕首,听他说得客气,便道:“请说。”袁承志转过身来,对焦宛儿道:“焦姑娘,那布包给我。”焦宛儿递过布包,手握双刀,紧紧监视闵子华。袁承志打开布包,露出匕首。闵子华和洞玄齐声惊呼。金龙帮帮众眼见凶器,想起老帮主惨死,目眦欲裂,各人逼近数步。闵子华颤声道:“这……这……这是我的匕首呀!你从哪里得来?”伸手来取。袁承志手一缩。焦宛儿单刀挥出,往闵子华手臂砍落。闵子华疾忙缩手,这刀便没砍中。焦宛儿待要追击,袁承志伸手拦住,说道:“先问清楚了。”焦宛儿停刀不砍、流下两行泪来。闵子华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言明,双方解仇释怨。金龙帮干吗不顾信义,接连几次前来伤我?你叫焦公礼出来,咱们三对六面,说个明白。姓闵的到底哪一点上道理亏了……”他话未说完,金龙帮帮众早已纷纷怒喝:“我们帮主给你害死了,你这奸贼还来假撇清!”闵子华和洞玄都大吃一惊,齐声道:“什么?焦公礼死了?”袁承志见二人惊讶神色,不似作伪,心想:“或许内中另有别情。”问道:“你真的不知?”闵子华道:“我把房子输了给你,没面目再在江湖上混,便上开封府去,要跟掌门大师兄水云道长商量,哪知师兄没会到,途中却不明不白地跟金龙帮打了两场。焦公礼好端端的,又怎会死?”焦宛儿听他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哽咽道:“我爹爹……是给……给人用这把匕首害死的……就算不是你,也总是你的朋友。”闵子华恍然大悟,道:“嗯,嗯,这就是了。”焦宛儿喝道:“什么这就是了?”闵子华急忙分辩,结结巴巴的却说不明白。金龙帮众人只道他心虚,声势汹汹地操刀又要上前。洞玄道人接过闵子华手中半截断剑,掷在地下,凛然道:“各位要让焦帮主的大仇不能得报,让真凶奸人在旁暗笑,我师兄弟饶上两条命,又算什么?”挺起胸膛,束手就戮。众人见他如此,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袁承志道:“这样说来,焦帮主不是闵兄杀的?”闵子华道:“姓闵的出于仙都门下,也还知道江湖上信义为先。我既已输给你,又知有奸人从中挑拨,怎会再到南京寻仇?”袁承志道:“焦帮主不是在南京被害的。”闵子华奇道:“在哪里?”袁承志道:“徐州。”洞玄道:“我师兄弟有十多年没到徐州啦。除非我们会放飞剑,千里外杀人性命。”袁承志道:“此话当真?”洞玄伸手一拍自己项颈,说道:“杀头也不怕,何必说假话!”焦宛儿道:“那么这柄匕首从何而来?”洞玄道:“我这时说出真相,只怕各位还不相信。现下我带你去个地方,一看便知。”闵子华急道:“师弟,那不能去。”洞玄道:“口说无凭,须有实据。焦帮主为奸人杀害,此事非同小可,务须查个水落石出。袁相公和焦姑娘两位是何等样人,决不能坏咱们的事。”闵子华点点头。焦宛儿道:“去哪里?”洞玄道:“只能带领袁相公和你两位同去。人多了不行。”金龙帮中有人叫了起来:“他要使奸,莫给他们走了。”焦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你说怎样?”袁承志心想:“看来这两人确是别有隐情,还是一同前往查明真相为妥。要是他们想使诡计,谅来也逃不脱我手掌。”说道:“那么咱们就同去瞧瞧。”焦宛儿对金龙帮众人道:“有袁相公在,料想他们也不敢怎样。”自焦公礼逝世,焦宛儿已隐然为一帮之主。她率领帮众大举寻仇,众人对她言听计从。袁承志是金蛇营首领,早已是帮众的头脑,他为人仁义,武功高强,众人欣然称是,更无异言。☆☆☆袁承志和焦宛儿随着闵子华师兄弟一路向北。来到城墙边,洞玄取出钩索,甩上去钩住城墙,让焦宛儿先爬了上去,然后他师兄弟先后爬上城头,让袁承志在后监视出城。四人出城后,续向北行。这时方当子夜,月色如水,道路越走越崎岖。再行四五里,上了个乱石山岗,袁承志和焦宛儿都感讶异,不知这两人来此荒僻之处,有何用意。焦宛儿寻思:“莫非这两人在此伏下大批帮手?但有袁相公在此,对方纵有千军万马,他也必能带我脱险。”上岗又走了二三里,才到冈顶,只见怪石嵯峨,峻险突兀,月光下似魔似怪,阴森森的寒意逼人。洞玄和闵子华走向一块大岩石之后,袁承志和焦宛儿跟着过去,只见岩边赫然停着一具棺木。焦宛儿于黑夜荒山乍见此物,心中一股凉气直冒上来。洞玄捡起一块石子,在棺材头上轻击三下,稍停一会,又击两下,然后再击三下,双手托住棺盖往上一掀、喀喇一声响,棺材中坐起一具僵尸。焦宛儿“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抓住了袁承志左手,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身上。只听那僵尸道:“怎么?带了外人来?”洞玄道:“两位是朋友。这位袁相公,是金蛇郎君夏大侠的弟子。这位焦姑娘,是金龙帮焦帮主的千金。”那僵尸向袁焦二人道:“两位莫怪。贫道身上有伤,不能起身。”洞玄道:“这是敝派掌门师兄水云道人。在这里避仇养伤。”袁承志和焦宛儿才知原来不是僵尸,当即施礼。水云道人拱手答礼。那水云道人脸如白纸,没半丝血色,额角正中从脑门直到鼻梁却是一条殷红色的粗大伤疤,疤痕犹新,想是受创不久,为那惨白的脸色一加映托,更是可怖。水云道人说道:“我师父跟尊师夏老师交好。夏老师来仙都山时,贫道曾侍奉过他。他老人家可好?”袁承志心想这时不必再瞒,答道:“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水云道人长叹一声,惨然不语,过了良久,才低声道:“刚才听洞玄师弟说道,阁下是金蛇弟子,贫道十分欢喜,心想只要金蛇前辈出手,我师父的大仇或能得报。唉!哪知他老人家竟也已归道山,只怕要让奸人横行一世了。”焦宛儿心道:“我是为报父仇而来此地,哪知又引出一桩师仇来。”袁承志却想:“程帮主适才说道,黄木道人为五毒教所害,那可又拉在一起了。”洞玄低声把金龙帮寻仇的事说了,求大师兄向焦宛儿解释。水云道人“咦”了一声,越听越怒,突然手掌翻过,在身旁棺上猛击一掌。水云道人道:“焦姑娘,我们仙都弟子,每人满师下山之时,师父必定赐他一柄匕首。贫道忝居本派掌门,虽然本领不济,忍辱在这里养伤,但还不敢胡说打诳。焦姑娘,你道这柄匕首是做什么用的?”焦宛儿恨恨地道:“不知道!”水云道人抬头望着月亮,喟然道:“敝派第十四代掌门祖师菊潭道长当年剑术精妙绝伦,只可惜性子刚傲,又颇有些不明是非,杀了不少无辜之人,结仇太多,终于各派剑客大会恒山,以车轮战法斗他一人。菊潭道长虽然剑下伤了对头十八人,最后筋疲力尽,身受重伤,于是拔出匕首自杀而死。本派因此元气大伤,又得罪了天下英雄,此后定下一条规矩,每名学艺完毕的弟子都授一柄匕首。洞玄师弟,你到那边去。”洞玄不明他用意,但还是朝他手指所指,向西行去。水云等他走出数百步,高声叫道:“行了。”洞玄停步。水云低声问闵子华道:“闵师弟,这把匕首,叫做什么?”闵子华道:“这是仙都戒杀刀。”水云又问:“师父授你戒杀刀时,有四句什么训示?你低声说来。”闵子华肃然道:“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点点头,向东边一指,道:“你到那边去。”待闵子华走远,把洞玄叫回来,问道:“洞玄师弟,这把匕首,叫做什么?”洞玄道:“仙都戒杀刀。”水云又问:“师父授你此刀之时,有何训示?”洞玄肃然道:“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把闵子华叫回,对袁承志和焦宛儿道:“现今两位可以相信,敝派确是有此训示。敝派弟子犯戒,妄杀无辜,也是有的,可是凭他如何不肖,无论如何不敢用这戒杀刀杀人。”袁承志问道:“这匕首为什么叫‘戒杀刀’?”水云道:“敝派鉴于菊潭祖师的覆辙,从第十五代祖师起便定下一条门规,严禁妄杀无辜,本派每两年一次在仙都山大会,有人犯戒,便得在师长兄弟之前,用这戒杀刀自行了断。闵师弟要杀焦帮主,虽然当年闵子叶师兄行为不端,有取死之道,但为兄报仇,本来也不算是妄杀,可是后来既知受奸人挑拨,再去加害,那便犯了重大门规,谅他也是不敢。”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戒杀刀是自杀用的,要是仙都弟子遇敌之时,武功不如,而对方又苦苦相逼,脱身不得,便须以此匕首自杀,免损仙都威名。闵师弟就算敢犯师门严规,天下武器正多,怎会用戒杀刀去杀人?而且刺杀之后,怎么又不把刀带走?”袁承志和焦宛儿听到这里,都不住点头。水云又道:“焦姑娘,我给你瞧封信。”说着从棺材角里取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堆文件杂物。他从中捡出一信,递给焦宛儿。焦宛儿眼望袁承志。袁承志点点头。焦宛儿接过信来,月光下见封皮上写着“急送水云大师兄亲启,闵缄”几个字,知是闵子华写给水云的信,水云道:“焦姑娘,请看信!”焦宛儿点点头,抽出信笺,见纸笺上端印着“蚌埠通商大客栈用笺”的红字,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文理也不甚通,写道:“水云大师兄:你好。焦公礼之事,小弟已明白受人欺骗,糊涂之极,报仇什么的,就此拉倒不干了。但昨晚夜里,小弟的戒杀刀忽给万恶狗贼偷去,真惭愧之至。如果寻不回来,我再没面目见大师兄了,千万千万。小弟闵子华拜上。八月十八日”焦宛儿读完此信,心想:“我与爹爹七月间在山东参与泰山大会,此后南下徐州,爹爹于十一月初二在徐州被害。这信写于八月十八,该当不是假的。”当下更无怀疑,身子颤抖,盈盈向闵子华拜了下去,说道:“闵叔叔,侄女错怪好人,冒犯你老人家啦。”拜罢又向洞玄赔礼。两人连忙还礼。闵子华道:“不知是哪个狗贼偷了这把刀去,害死了焦帮主。他留刀尸上,就是要你疑心我呀。”焦宛儿道:“侄女真是鲁莽,没想到这一着,只道闵叔叔害了爹爹后,还要逞英雄好汉,留刀示威。”闵子华道:“我失了戒杀刀,急忙禀告掌门师兄,再和洞玄师弟到处找寻,没一点眉目,后来接到大师兄飞帖,召我们到京师来,这才动身。路上你们没头没脑地杀来,我也只好没头没脑地跟你们乱打一阵。幸亏袁相公赶到,才弄明白这回事。”水云道:“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要是贫道侥幸留得性命,定要帮焦姑娘找到这偷刀杀人的奸贼。这件事仙都派终究也脱不了牵连。”焦宛儿又裣衽拜谢,将匕首还给闵子华。袁承志心想,他们师兄弟只怕另有秘事商酌,外人不便参与,便拱手道:“兄弟就此别过。”两人和水云等作别,走出数十步,正要下冈,洞玄忽然大叫:“两位请留步。”袁承志和焦宛儿一齐停步。洞玄道人奔将过来,说道:“袁相公,焦姑娘,贫道有一件事想说,请两位别怪。”袁承志道:“道长但说不妨。”洞玄道:“这里的事,要请两位千万不可泄漏。本来不须贫道多嘴,实因与敝师兄性命攸关,不得不冒昧相求。”按照江湖道上规矩,别帮别派任何诡秘怪异之事,旁人瞧在眼里,决不能传言谈论,否则凶杀灾祸立至,此事人所共知,但洞玄竟如此不放心,不惜冒犯叮嘱,自是大非寻常。袁承志心中一动,虽事不干己,但想大家武林一脉,有事该当相助,说道:“不知令师兄有甚危难之事,兄弟或可相助一臂。”洞玄和袁承志交过手,知他武功卓绝,不但高出自己十倍,也远在仙都第一高手水云师兄之上。听他这么说,心头一喜,忙道:“袁相公仗义相助,真是求之不得,待贫道禀过大师兄。”匆匆回去,低声和水云、闵子华商量。三人谈了良久,似乎难以决定。袁承志心想:“既然他们大有为难,不愿外人插手,那就不必多事了。”高声叫道:“两位道长、闵兄,兄弟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一拱手就要下冈。水云道人叫道:“袁相公,请过来说几句话。”袁承志转身走近。水云道:“袁相公肯拔刀相助,我们师兄弟委实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本门私事,情势凶险万分,实在不敢要袁相公无故犯险。还请别怪贫道不识好歹。”说着拱手行礼。袁承志知他是一片好意,心想这人倒也颇具英雄气概,说道:“道长说哪里话来?既是如此,就此告辞。道长如需相助,兄弟自当尽力,随时送信到正条子胡同就是。”水云低头不语,忽然长叹一声,说道:“袁相公如此义气,我们的事虽然说来羞人,如再相瞒,可就不够朋友了。两位请坐。洞玄师弟,你对两位说吧。”洞玄等两人在石上坐好,自己也坐下说道:“我们恩师黄木道人生性好动,素喜到处云游,除了两年一次的仙都大会之外,平日少在山上。五年前的中秋,又是大会之期,恩师竟并不回山主持,也不带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众弟子又是奇怪,又是担忧。恩师这次是到南方云游采药,大伙儿忙分批到云贵两广查访,各路都没消息。我和闵师哥在客店之中得到点苍派“追风剑”万里风的书信,说有急事邀我们前往。我们两人赶到云南大理万大哥家中,见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一问之下,原来是为了我们恩师才受的伤。”袁承志想起程青竹曾说黄木道人是死于五毒教之手,暗暗点头,听洞玄又道:“追风剑万大哥说道,那天他到大理城外访友,见到我们恩师受人围攻。点苍派跟仙都派素有渊源,他当即仗剑相助。岂知对方个个都是高手,两人寡不敌众,万大哥先遭毒手,昏倒在地,后来由人救回,恩师却生死不明。万大哥肩头和胁下都为钢爪所伤,爪上喂了剧毒。看这情形,必是五毒教所为。他后来千辛万苦地求到灵药,这才死里逃生。于是我们仙都三十二弟子同下云南寻师,要找五毒教报仇。可是四年来音讯全无,恩师自是凶多吉少。五毒教又隐秘异常,踏遍了云南全省,始终没半点线索,大家束手无策,才离云南。不久前北方传来消息,说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到了顺天……”袁承志“啊”了一声。洞玄道:“袁相公识得她么?”袁承志道:“我有几位朋友昨天刚给她毒手所伤。”洞玄道:“令友不碍事么?”袁承志道:“眼下已然无妨。”洞玄道:“嗯,那真是天幸。我们一得讯,大师兄便传下急令,仙都弟子齐集京师。我们在来京途中遇到焦姑娘,那不必说了。大师兄比我们先到,他与何铁手狭路相逢。那贱婢竟然出言讥刺,十分无礼。大师兄跟她动起手来,这贱婢手脚滑溜,大师兄一不留神,额上为她左手铁钩所伤,下盘又中了她五枚暗器。她只道这铁钩喂有剧毒,大师兄一定活不了,冷笑几声便走了。好在大师兄内功精湛,又知对头周身带毒,在动手之前已先服了不少解药,身边又带了不少外用解毒膏丹,这才幸没遭难。”水云叹道:“贫道怕她知我不死,再来赶尽杀绝,不敢在寓所养伤,只得找了这样古怪的地方静养,再过三个月,毒气可以慢慢拔尽。师父多半已丧在贱婢手下,这仇非报不可。只是对头手段太辣,毒物厉害,是以贫道不敢拖累朋友。”闵子华问道:“袁相公怎么也跟五毒教结了梁子?”袁承志于是将如何在惠王府遇到五毒教、程青竹如何为老丐婆抓伤的事简略说了。水云道:“袁相公既跟他们并无深仇,吃了点小亏,也就算了。你千金之体,犯不着跟这等毒如蛇蝎之人相拼。”袁承志心想自己有父仇在身,又要辅佐闯王和义兄李岩图谋大事,这种江湖上的小怨小仇,原不能过于当真,否则纠缠起来永无了局,点头道:“道长指教甚是。我有一只朱睛冰蟾,可给道长吸毒。”当下用冰蟾替他吸了一次毒,乱石冈上无酒浸出蟾中毒液,于是把冰蟾借给洞玄,教了用法,要他替水云吸尽毒气后送回。水云、闵子华、洞玄不住道谢。袁承志和焦宛儿缓缓下冈,走到一半,宛儿忽往石上一坐,轻轻啜泣。承志轻拍她肩膀,低声问道:“怎么?焦姑娘,你不舒服么?”焦宛儿摇摇头,拭干泪痕,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承志心想:“这一来,她金龙帮和仙都派虽化敌为友,但她杀父大仇如何得报,却更渺茫了。也难为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居然这般硬朗。”☆☆☆两人回进城里,天将微明,袁承志把焦宛儿送回金龙帮寓所,自回正条子胡同。他在长街一排民房屋顶上展开轻身功夫,倏然之间,已过了几条街,一时奔得兴发,使出“神行百变”绝技,真如飞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耳旁风动,足底无声,正奔得高兴,忽听身旁低喝一声:“好功夫!”袁承志陡然住足,白影微晃,一人从身旁掠过,娇声笑道:“追得上我吗?”语声方毕,已蹿在七八丈外。袁承志见这人身法奇快,心中一惊:“这是个女子?轻身功夫竟如此了得?”他少年人既好奇,又好胜,提气疾追。那人毫不回顾,如飞奔跑。时候一长,袁承志的内力、轻功终于高出一筹,脚下加劲,片刻间追过了头,赶在那人面前数丈,回转身来。那人咯咯娇笑,说道:“袁相公,今日我才当真服你啦!”只见她长袖掩口,身如花枝颤袅,正是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她全身白衣如雪,给足底黑瓦一衬,更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武林中人所穿夜行衣非黑即灰,使得夜中不易为人发觉,敌人发射暗器不能取得准头。她竟然一身白衣,若非自恃武艺高强,决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袁承志拱手说道:“何教主有何见教?”何铁手笑道:“袁相公昨日枉驾,有不少碍手碍脚之人在场,大家分了心,不能好好见个高下。小妹今日专程前来,讨教几招。袁相公半夜三更的送一位美貌姑娘回家,好风流多情啊!”边说边笑,语音娇媚。袁承志心想:“我送焦姑娘回家,原来给她瞧见了。此事不必多提!”便道:“教主这般身手,男子中也难得一见。兄弟十分佩服。却不必再比了。”何铁手笑道:“昨日试拳,袁相公掌风凌厉之极。小妹力气不够,不敢接招。今日比比兵刃如何?”也不等袁承志回答,呼的一声,已将腰间一条软鞭抖了出来,微光中但见鞭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给它扫中一下,皮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何铁手娇滴滴地道:“袁相公,这叫做蝎尾鞭,刺上是有毒的,你要加意小心,好么?”袁承志听她说话,不觉打个寒战。她语气温柔,关切体贴,含意却极狠毒,两者浑不相称。袁承志却不欲跟她没来由地比武,抱拳说道:“失陪了!”何铁手不等他退开,手腕轻抖,蝎尾鞭势挟劲风,径扑前胸。袁承志上身后仰避开,不等蝎尾鞭次招再到,已蹿出数丈。何铁手知追他不上,朗声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脓包,败坏了师尊一世威名!”袁承志一愣停步,心想:“我几次相让,他们五毒教骄纵惯了,还道我当真怕她。”心念微动之际,白影闪处,蝎尾鞭又带着一股腥风扑到。袁承志眉头一皱,暗想:“这等喂毒兵器纵然厉害,终究为正人君子所不取。她好好一个女子,却身在邪教,以致行事不端。”料想蝎尾鞭全鞭有毒,不能白手抢夺,索性双手拢人袖中,身随意转,滴溜溜地东闪西避,使的是木桑所授的轻身功夫。何铁手鞭法虽快,哪里带得到他的一片衣角?袁承志捷若飞禽,何铁手只瞧得心魂俱醉,大为颠倒,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高明武功。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何铁手娇喝:“你一味闪避,算什么好汉?”袁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夺你鞭子?又有何难。”俯身向前,双手在屋顶分别捡起一片瓦片,凝视鞭影,看得真切,叫道:“撤鞭!”两块瓦片一上一下,已将蝎尾鞭夹在中间,顺手里夺,右足晃动,瞬息间连踢三脚。何铁手刚想运劲夺鞭,对方足尖已将及身,只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个空,跌下屋去。袁承志抢住鞭柄,笑道:“金蛇郎君的弟子怎么样?”但听得何铁手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刚一着地,又即蹿上屋顶,饶是袁承志身有绝顶轻功,也不禁佩服。何铁手右手叉在腰间,身子微晃,腰肢款摆,似乎软绵绵地站立不定,笑道:“还要领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我们五仙教有一门含沙射影……”袁承志听她娇声软语地说着话,也不见她身转手扬,突然间眼前金光闪动,大惊之下,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数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原来这门暗器是无数极细的镀金钢针,机括装在胸前,发射时不必先取准头,只须身子对正敌人,随手在衣内腰间一按,一股钢针就由强力弹簧激射而出。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何况钢针既细,为数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剧毒。武林中任何暗器,不论是钢镖、袖箭、弹丸、铁莲子,发射时总得动臂扬手,对方如是高手,一见早有防备。但这毒针之来,事先绝无半点征兆,叫外人知者极少,等到见着,十之八九非死即伤,而伤者不久也必送命。这暗器他们称之为“含沙射影”,端的武林独步,人间无双。袁承志身子未落,三枚铜钱已向她要穴打去,怒喝:“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下此毒手?”何铁手侧身避开两枚铜钱,右手翻转,接住了第三枚,轻叫一声:“啊哟,好大的劲儿,人家的手也给你碰痛啦。”看准袁承志落下的方位,还掷过来。听声辨形,这枚铜钱掷来的力道也颇不弱,袁承志刚想伸手去接,突然心里一动:“这人手上有毒,别上她当。”长袖挥动,又把铜钱拂了回去。这一下劲力就没手掷的大,何铁手伸出两指,轻轻拈住,放入衣囊,笑道:“多谢!可是只给我一文钱,不太小气了些吗?”手掌伸出来时迎风一抖,十多条非金非丝的绳索向他头上罩来。袁承志恼她适才偷放毒针手段阴毒之极,当下再不客气,扬起蝎尾鞭,往她绳上缠去。何铁手陡然收索,笑道:“蝎尾鞭是我的呀。你使我兵器,害不害臊呀?”说的是一口云南土音,又糯又脆,加了不少嗲声嗲气,手下却毫不延缓。袁承志把蝎尾鞭远远向后掷出,叫道:“我再夺下你这几根绳索儿,你们五毒教从此不能再来纠缠,行不行?”何铁手娇笑道:“这不叫绳索儿,这是软红蛛索。你爱夺,倒试试看。”说着蛛索横扫,拦腰卷来。这蛛索细长多丝,四面八方同时打到。袁承志侧身闪避,想抢攻对手空隙,哪知她十多根蛛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刚收回守御,原来缩回的又反击而出,攻守连环,并无破绽。拆了十余招后,袁承志已看出蛛索的奥妙,心想:“这蛛索功夫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的。”乘她一招使老,进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御的索子已蓄势发出之际,身形微斜,陡然欺近她背心,伸手向她胁下点去。这招快极险极,何铁手万难避开,忽然间身子侧过。袁承志见这一下如点实了,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脸上发热,凝指不发,心想:“你这招太也无赖!”何铁手左手钩疾向右划。袁承志疾忙缩手,嗤的一声,袖口已给铁钩子划了一条缝。何铁手道:“啊哟,把袁相公袖子割破啦。您除下长衫,我去给你补好。”袁承志见她狡计百出,心中愈怒,乘势一拉,扯下了右臂破袖,使得呼呼风响,不数招,袖子已与蛛索缠住,用力挥出,破袖与蛛索双双脱手,都掉到地下去了。袁承志道:“怎么样?”何铁手咯咯笑道:“不怎么样。你的兵刃不也脱手了么?还不是打了个平手?”反手在背上一抽,右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钩子。袁承志见她周身法宝,层出不穷,也不禁头痛,说道:“我说过夺下你蛛索之后,你们可不能再来纠缠。”何铁手笑道:“你说你的,我几时答允过啊?”袁承志心想果然不错,她确没答允过,但这般一件一件地比下去,何时方了?哼了一声,说道:“瞧你还有多少兵器?”心想把她每件兵器都夺下来,她总要知难而退了。何铁手道:“这叫做金蜈钩。”左手前伸,露出手上铁钩,说道:“这是铁蜈钩,为了练这劳什子,爹爹割断了我一只手。他说兵器拿在手里,总不如干脆装在手上灵便。我学了十八年啦,还不大成。袁相公,这钩上可有毒药,你别用手来夺呀!”只见她连笑带说,慢慢走近,袁承志外表虽然淡然自若,内心实深戒惧,只怕她又使什么奸谋,正自严加提防,忽听远处隐隐有呼哨之声,猛然心动,暗叫:“不好!莫非此人绊住了我,却命她党羽去加害青青他们?”也不等她话说完,回身就走。何铁手哈哈大笑,叫道:“这时再去,已经迟了!”金钩空晃,铁钩疾伸,猛向他后心递到。袁承志侧过身子,左腿横扫。何铁手纵身避过,双钩反击。这时曙光初现,只见一道黑气,一片黄光,在他身边纵横盘旋。这女子兵刃上功夫之凌厉,仅比在盛京所遇的玉真子稍逊而已。袁承志挂念青青等人,不欲恋战,数次欺近要夺她金钩,总是给她回钩反击,或以铁钩护住。这铁钩装在手上,运用之际的是灵动非凡,宛似活手。袁承志拆到三十余招,兀是打她不退,探手腰间,金光闪动,拔出了金蛇宝剑。何铁手笑容立敛,喝道:“这金蛇剑是我们五仙教的啊!你怎么偷去了?”袁承志刷刷数剑,何铁手武功虽高,怎抵挡得住?当的一声,金钩给金蛇剑削去半截。袁承志喝道:“你再纠缠,把你的铁手也削断了。”她脸上微现惧色,果然不敢逼近,随即微笑,屈膝行礼,正色道:“袁相公,昨天我见到你后,一晚睡不着,今晚更加睡不着了。我……我……好想拜你为师,叫你一声师父,师……父……”袁承志正色道:“那可不敢当!”收剑回腰,疾奔回家,刚到胡同口,见洪胜海躺在地下,颈中流血,忙抢上扶起,幸喜尚有气息。洪胜海咽喉受伤,不能说话,伸手向着宅子连指。袁承志抱他入内,只见宅中桌翻椅折,门破窗烂,显是经过一番剧战。袁承志越看越心惊,撕下衣袖替洪胜海扎住了咽喉伤口,奔进内堂,里面也是处处破损,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呻吟。袁承志忙问:“怎么?”胡桂南道:“青姑娘……给……五毒教掳去啦。”袁承志大惊,问道:“沙天广他们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袁承志不及多问,急跃上屋,只见沙天广和哑巴躺在瓦面,都受伤中毒。虽幸喜无人丧命,但满屋同伙,个个重伤,真是一败涂地,青青更不知去向。袁承志愤怒自责:“我恁般糊涂,让这女子缠住了也没警觉。”宅中童仆在恶斗时尽皆逃散,这时天色大明,敌人已去,才慢慢分别回来。袁承志把哑巴和沙天广抱下地来,写了张字条,命仆人急速送去金龙帮寓所,请焦宛儿取回朱睛冰蟾,前来救人。他为沙天广、胡桂南等包扎伤口,一面询问敌人来袭情形。铁罗汉上次受伤卧床未起,幸得未遭毒手,说道:“三更时分,胡桂南首先发觉敌踪,把哑巴老兄扯上屋去。两人一上屋,立让十多名敌人围住了。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楚,就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只有干着急的份儿。眼见哑巴老兄、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伤了好几名敌人,但对方实在人多。大家边打边退,在每一间屋里都拼了好一阵,最后个个受伤,青姑娘也给他们掳了去。袁相公……我们实在对你不起……”袁承志道:“敌人好不狠毒,是我糊涂,怎怪得你们?眼下救人要紧。”他到马厩牵了匹马,向城外驰去,将到惠王府时下了马,将马缚在树上,走到屋前大叫:“何教主,请出来,我有话说。”边门开处,一阵狺狺狂吠,扑出十多头凶猛巨犬,后面跟着数十人。他想:“这次可不能再对他们客气了!”左手连挥,十多枚金蛇锥激射而出,金光闪闪,每只巨獒脑门中了一枚,只只倒毙在地。他绕着众犬转了个圈子,双手将金蛇锥一一收入囊中。五毒教人众本待乘他与巨獒缠斗,乘隙喷射毒汁,哪知他杀毙众犬竟如此神速,不由得都惊呆了,待他收回暗器,当先一人发一声喊,转身便走。余人一拥进内,待要关门,哪里还来得及?袁承志已从各人头顶一跃而过,抢在头里。他深入敌人腹地之后,反而神定气闲,叫道:“何教主再不出来,莫怪我无礼了。”只听嘘溜溜的一阵口哨,五毒教众人排成两列,中间屋里出来十多人。当先一人是何红药,后面跟着左右护法潘秀达、岑其斯,以及锦衣毒丐齐云璈等一批教中高手。袁承志道:“在下跟各位素不相识,既无宿怨,也无新仇,各位却来到舍下,将我朋友个个打得重伤,还将我兄弟掳来,那是什么缘由,要向何教主请教。”何红药道:“你家里旁人跟我们没有冤仇,那也不错,因此手下留情,没当场要了他们性命。至于那姓夏的小子呢,哼,我们要慢慢地痛加折磨。”袁承志道:“她年纪轻轻,什么事情对你们不住了?”何红药冷笑道:“谁叫他是金蛇郎君的儿子?哼,这也罢了,谁叫他是那个贱货生的?”袁承志一怔,心想她跟青青的母亲又有什么仇嫌了?何红药见他沉吟不语,阴森森地道:“你来胡闹些什么?”袁承志道:“你们如跟金蛇郎君有梁子,干什么不自去找他报仇?”何红药道:“老子要杀,儿子也要杀!你既是他弟子,连你也要杀!”袁承志不愿再与她纠缠不清,高声叫道:“何教主,你到底出不出来?放不放人?”屋中寂然无声,袁承志挂念青青,斜身从何红药身旁穿过,向厅门冲去。两名教徒来挡,袁承志双掌起处,将两人直掼出去。他冲入庁内,见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转身直奔东厢房,踢开房门,只见两名教众卧在床上,却是日前给他扭伤了关节之人,见他入来,吓得跳起身来。袁承志东奔西蹿,四下找寻、五毒教众乱成一闭,处处兜截。五毒教教众所住的招贤馆宾馆是在偏屋,与惠王府正屋有厚墙隔开。过不多时,袁承志已把招贤馆偏屋的每间屋子都找遍了,不但没有见到青青,连何铁手也不在屋里。他焦躁异常,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里面饲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五毒教众大惊,忙分人捕捉毒物。宾馆还住有其他江湖人众,眼见局面凶险,登时逃避一空。潘秀达叫道:“是好汉到外面来决个胜负。”袁承志知他在教中颇有地位,决意擒住他逼问青青下落,叫道:“好,我领教阁下的毒掌功夫!”施展神行百变轻身功夫,双足一顿,已跃到他面前。潘秀达见他说到便到,大吃一惊,呼呼两掌劈到。袁承志道:“别人怕你毒掌,我偏不怕!”潘秀达叫道:“好,你就试试。”袁承志右掌挺出,往他掌上抵去。潘秀达大喜,心想:“你竟来和我毒掌相碰,这可是自寻死路,怨我不得。”双掌运力,猛向前推,眼见要和敌掌相碰,相距不到一寸,突见对方手掌急缩,脑后风声微动,这时劲力在前,待要缩身回掌,颈中一紧,身子已给提起。五毒教众齐声呐喊,奔来相救。袁承志抓起潘秀达挥了个圈子。众人怕伤了护法,不敢逼近。袁承志喝道:“你们掳来的人在哪里?快说。”潘秀达闭目不理。袁承志潜运混元功,伸手在他脊骨旁穴道戳去。潘秀达登时背心剧痛,有如一根钢条在身体内搅来搅去。袁承志松手把他摔落。潘秀达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滚来滚去,却不吐声息。袁承志道:“好,你不说,旁人呢?”灵机一动:“我的混元功点穴法除了本门中人,天下无人能救。且都给他们点上了,谅来何铁手便不敢加害青弟。”当下身形晃动,在众人身旁穿来插去。教徒中武功高强之人还抵挡得了三招两式,其余都是还没看清敌人身法,穴道已给闭住。片刻之间,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人。本来穴道受闭,尽管点穴手法特异,旁人难解,几个时辰后气血流转,穴道终于会慢慢自行通解。但他这次使上了混元功,真力直透经脉,穴道数日不解,此后纵然解开,也要酸痛难当,十天半月不愈,甚或终身受损。那日他在衢州静岩点倒温氏四老,使的便是这门手法。何红药见势头不对,大声呼啸,夺门而出。余众跟着拥出,不一刻,一座大屋中空荡荡的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动弹不得的几十人,有的呻吟低呼,有的怒目而视。袁承志大叫:“青弟,青弟,你在哪里?”除了阵阵回声之外,毫无声息。他仍不死心,又到偏屋的每个房间查着一遍,终于废然退出,提起几名教众逼问,各人均闭目不答。他无法可施,只得回到正条子胡同。见焦宛儿已取得冰蟾,率领了金龙帮的几名大弟子来到相助,将沙天广等身上毒气吸净、伤口包好。承志见各人性命无碍,但青青落入敌手,不禁愁肠百结。宛儿软语宽慰,派出帮友四处打听消息。过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嘭的一声,屋顶上掷下一个大包裹,众人吃了一惊。袁承志焦急异常,双手力扯,拉断包上绳索,还未打开,已闻到一阵血腥气,心怦怦乱跳,双手出汗,揭开包袱,赫然是一堆给切成八块的尸首,首级面色已成乌黑,但白须白发宛然可辨,看清楚是独眼神龙单铁生。他跃上屋顶,四下张望,只见西南角上远处有条黑影飞跑疾奔,料知必是送尸首来之人,当下提气急追,赶出里许,只见他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袁承志直跟了进去。只见那人走到树林深处,数十名五毒教教众围着一堆火,正在高声谈论。一人偶然回头,突见袁承志掩来,惊叫道:“恶家伙来啦!”四散奔逃。袁承志先追逃得最远最快的,举手踢足,把各人穴道一一点了,回过身来,近者手点肘撞,远者铜钱掷打,只听得林中呼啸奔逐,惊叫斥骂之声大作。过了一盏茶时分,林中声息俱寂,袁承志垂手走出,拍了拍身上灰尘。这一役把岑其斯、齐云璈等五毒教中高手一鼓作气地尽数点倒,只何铁手和何红药两人不在其内。他心中稍定,寻思:“只要青弟此时还不遭毒手,他们便有天大仇恨,也不敢加害。”☆☆☆回到住宅,焦心等候。傍晚时分,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报说没有线索。天交二更,袁承志吩咐吴平与罗立如,将单铁生的尸首送往顺天府衙门去,公门中人见到他的模样,自知是五毒教所下毒手。焦宛儿领着几名帮友,留在宅里看护伤者,防备敌人。袁承志焦虑挂怀,哪里睡得着?盘膝坐在床上,筹思明日继续找寻青青之策。约莫坐了一个更次,四下无声,只听得远处深巷中有一两声犬吠,打更的竹柝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他思潮起伏,自恨这一次失算中计,遭到下山以来的首次大败,静寂中忽听得围墙顶上轻轻一响,心想:“如是吴、罗二人回来,轻身功夫无此高明,必是来了敌人。”当下安坐床上,静以待变。只听窗外如一叶落地,接着一人咯咯娇笑,柔声道:“袁相公,客人来啦。”袁承志道:“有劳何教主枉驾,请进来吧!”取出火折点亮蜡烛,开门迎客。何铁手飘然而入,见袁承志室中陈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笑道:“袁相公好清高呀。”袁承志哼了一声。何铁手道:“我这番来意,袁相公一定是知道的了。”袁承志道:“要请何教主示下。”何铁手道:“你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你,咱们这个回合仍没输赢。”袁承志道:“我想不必再较量了。何教主有智有勇,兄弟十分佩服。”何铁手笑道:“这是第一个回合,除非你把我们五仙教一下子灭了,否则还有得让你头疼的呢。”袁承志一凛,心想他们纠缠不休,确是不易抵挡,说道:“何教主既与我那兄弟的尊人有仇,还是径去找他本人为是,何必跟年轻人为难?常言道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何铁手嫣然一笑,说道:“倘若那人真是你的兄弟,事情倒不易办了。这般花容月貌的大姑娘,连我见了也不禁动心,袁相公只怕不能任由她落入一批心狠手辣之辈的毒手吧?客人到来,你酒也不请人喝一杯么?”袁承志心想此人真怪,于是命童仆端整酒菜。宛儿不放心,换上了书童的装束,亲端酒菜,送进房来。何铁手笑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袁相公的书童,生得也这般俊。”袁承志斟了两杯酒。何铁手举杯饮干,接着又连饮两杯,笑道:“袁相公不肯赏脸喝我们的酒,小妹却生来卤莽大胆。”宛儿接口道:“我们的酒永远不会有毒。”何铁手笑道:“好,好,真是一位伶牙俐齿的小管家。干杯!”袁承志和她对饮了一杯,烛光下见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含羞带笑,神态娇媚,暗忖:“所识女子之中,论相貌美丽,言动可爱,自以阿九为第一,无人可及。小慧诚恳真挚。宛儿豪迈可亲。青弟虽爱使小性子,但对我全心全意,一片真情,令人心感。哪知还有何铁手这般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铁手见他出神,也不言语,只淡淡而笑,过了一会儿,低声道:“袁相公的武功,小妹拜服之极。似乎尊师金蛇郎君也不会这点穴手段。这门功夫,袁相公是另有师承的了。”袁承志道:“不错,我是华山派门下弟子。”何铁手道:“袁相公武功集诸家所长,难怪神乎其技。小妹今晚是求师来啦。”袁承志奇道:“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何铁手笑道:“袁相公倘若不嫌小妹资质愚鲁,就请收归门下。”袁承志道:“何教主一教之长,武功出神入化,却来开这玩笑。”何铁手道:“你如不传我解穴之法,难道我们教中几十个人,就眼睁睁让他们送命不成?”袁承志道:“只要你把我朋友送回,再应承以后永远不来纠缠,我当然会给他们解救。”何铁手道:“这么说来,袁相公是不肯收我这个弟子了?”袁承志道:“兄弟学艺未精,求师还来不及,哪敢教人?咱们好言善罢,既往不咎,你道怎样?”何铁手笑道:“你把我的部属治好,咱们就两家言和,化敌为友。不过,你的夏姑娘是我姑姑请去的,虽跟我不相干,我却混水摸鱼,另有用意,那是要挟,要你收我为徒,我才肯放人。像你这等明师,千载难逢,我阴魂不散,非拜你为师不可。师父!你答应了吧!”说到后来,软语相求,娇柔婉转,听来简直有些销魂蚀骨,倒似是以女色相诱一般。宛儿听到这里,走出房外。袁承志见她娇媚百端,不敢稍假辞色,板起了脸,默不做声。何铁手盈盈站起,笑道:“啊哟,咱们的袁大盟主生气啦。”裣衽万福,笑道:“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袁承志还了一揖。何铁手道:“夏姑娘在我们这里,我担保决不敢有一分一毫无礼相待,我就当她是师娘一般恭恭敬敬,总要感动得你做成我师父,徒儿自然把我师娘好好送回给师父。此后也决不再骚扰你别的朋友。明儿便请你大驾光临,救治我的朋友。”袁承志道:“救你部属,一言为定。其余却免谈了。”何铁手微微躬身,转身走出。她并不上屋,径往大门走去。袁承志只得跟着送出,童仆点烛开门。焦宛儿跟在袁承志身后,暗想:“这女子行动诡秘,别在大门外伏有徒党,诱袁相公出去袭击,我先去瞧瞧。”于是慢慢落后,身上藏好娥眉钢刺,越墙而出,躲在墙角边向外望去,只见大门口停了一乘暖轿,四名轿夫站在轿前,此外却无别人。焦宛儿矮了身子,悄悄走到轿后,双手把轿子轻轻一托,知道轿内无人,这才放心。正要走回,大门开处,童仆手执灯笼,袁承志把何铁手送了出来。宛儿寻思:“袁相公对夏姑娘钟情极深,她给人掳了去,袁相公担心之极。我要查到夏姑娘的所在,好让袁相公去救人。我要拼了命报答袁相公的大恩。”她存了报恩之心,也不怕艰险,缩身钻入轿底,手脚攀住轿底木架。那暖轿四周用厚呢轿障围住,又在黑夜,无人发觉。只听得何铁手一阵轻笑,踏入轿中。四名轿夫抬起轿子,快步而去。只觉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原来抬轿的人也都身有武功,她不禁害怕起来。这时正当隆冬,寒风彻骨,暖轿底下都结了冰,为她口中热气一呵,化成了冷水一滴滴地落下。宛儿只得任由冷水落在脸上,不敢拂拭,只怕身子一动,立给何铁手发觉。☆☆☆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一声呼叱,轿子停住。一个男人声音喝道:“姓何的贱婢,快出来领死。”焦宛儿心中奇怪:“这声音好熟,那是谁啊?嗯,那是闵子华!”只听得四周脚步声响,许多人围了上来。轿夫放下轿子,抽出兵刃。焦宛儿拉开轿幛一角向外张望,见东边站着四五人,都是身穿道袍、手执长剑的道士,心想:“西、北、南三边必都有人,仙都派大举报仇来了。”只觉轿身微微一晃,何铁手已跃出轿外,娇声喝道:“水云贼道死了没有?你们胆子也真大,想干什么?”一名长须道人喝道:“我们师父黄木道长到底在哪里,快说出来,免你多受折磨。”何铁手咯咯娇笑,柔声道:“你们师父难道是三岁娃娃,迷路走失了,却来问我要人。你们把师父交给我照管了?好吧,我帮你们找找吧,免得他可怜见儿的,流落在外,没人照顾。也不知是给人拐去了呢,还是给人卖到了番邦。”宛儿心道:“原来这女人说话,总是这么娇声媚气的,我先前还道她故意向袁相公发嗲。”那长须道人怒道:“五毒教逞凶横行,今日教你知道恶有恶报!”何铁手笑道:“仙都派平时不敢来找我,现今知道我们教里多人受伤,就来闹鬼。哈哈,呵呵,嘻嘻,嘿嘿!”她笑声未毕,只听一人“啊”的一声惨叫,想是中了她毒手,一时只听得呼叱怒骂、兵刃碰撞之声大作。这次仙都派倾巢而出,来的都是高手,饶是何铁手武功高强,却始终闯不出去。斗不到一盏茶时分,四名轿夫先后中剑。宛儿在轿下不敢动弹,眼见仙都门人剑法迅捷狠辣,果有独得之秘,心想当日袁相公一举而破两仪剑法,那是他们遇上了特强高手,才受克制,寻常剑客却决非仙都门人对手。她怕黑夜之中贸然露面,给仙都门徒误会是五毒教众,不免枉死于剑下,只得屏息不动。这时二十多柄长剑把何铁手围在垓心,青光霍霍,冷气森森,只看得她惊心动魄。何铁手在数十名好手围攻下沉着应战。一个少年道人躁进猛攻,被她铁钩横划,划伤肩头,登时痛晕在地,由同伴救了下去。再拆数十招,何铁手力渐不支。闵子华长剑削来,疾攻项颈,她侧头避过,旁边又有双剑攻到。只听铮的一声,一件细物滚到轿下。焦宛儿拾起一看,原来是半枚女人戴的耳环。她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何铁手这一役难逃性命,可给袁相公除了个大对头;忧的是她若丧命,青青不知落在何处,她手下教众肯否交还,实在难说;突然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夏姑娘倘然就此永不回来,袁相公却又如何?”脸上一热,一颗心怦然而动,觉得此事不宜多想,忙侧头去瞧轿外的恶斗。只见何铁手头发散乱,已无还手之力。长须道人一声号令,数十柄长剑忽地回收,组成一张烂银也似的剑网,围在她四周。长须道人喝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他是生是死,快说。”何铁手把金钩夹在胁下,慢慢伸手理好散发,忽然一阵轻笑,铁钩迅如闪电,伤了一名道人。众人大怒,长剑齐施,这一次下手再不容情,眼见何铁手形势危急万分,突然远处传来嘘溜溜一声呼哨。何铁手百忙中笑道:“我帮手来啦,你们还是快走的好,否则要吃亏的呀。”宛儿心想:“如不知他们是在拼死恶斗,听了她这几句又温柔又关切的叮嘱,还以为她是在跟情郎谈情说爱哩!”那长须道人叫道:“料理了这贱婢再说!”各人攻得更紧。转眼间何铁手腿上连受两处剑伤,但她还是满脸笑容。一名年轻道人心中烦躁,不忍见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笑靥迎人的姑娘给乱剑分尸,喝道:“你别笑啦,成不成?”何铁手笑道:“你这位道长说什么?”那道人一呆,正待回答,眼前忽然金光闪动。闵子华急呼:“留神!”但哪里还来得及,波的一声,金钩已刺中他背心。酣斗中远处哨声更急,仙都派分出八人迎上去阻拦。只听金铁交鸣,不久八人败了下来,仙都门人又分人上去增援。这边何铁手登时一松,但仙都派余人仍是力攻,她想冲过去与来援之人会合,却也不能。双方势均力敌,高呼鏖战。又打了一盏茶时分,闵子华高叫:“好,好!太白三英,你们三个卖国贼也来啦。”一人粗声粗气地道:“怎么样!你知道爷爷厉害,快给我滚。”焦宛儿寻思:“太白三英挑拨离间,想害我爹爹,明明已给袁相公他们擒住。爹爹后来将三人送上应天府衙门,怎地又出来了?是越狱?还是贪官卖放?”这时何铁手的帮手来者愈多,宛儿向外张望,见四个白发老人尤其厉害。仙都派眼见抵挡不住,长须道人发出号令,众人收剑后退。仙都门人对群战习练有素,谁当先,谁断后,阵势井然。何铁手身上受伤,又见敌人虽败不乱,倒也不敢追赶,娇声笑道:“暇着再来玩儿,小妹不送啦。”仙都派众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霎时之间,刀剑无声,四下里但听得朔风呼呼。宛儿从轿幛孔中悄悄张望,见场上东一堆西一堆地站了几十个人。一个老乞婆打扮的女人道:“他们消息也真灵通,知道咱们今儿受伤的人多,就来掩袭。教主,你的伤不碍事吧?”何铁手道:“还好。幸亏姑姑援兵来得快,否则要打跑这群杂毛,倒还不大容易呢。”一个白发老人问道:“仙都派跟华山派有勾结吗?”一个嗓音嘶哑的人道:“金龙帮跟那个姓袁的小子搅在一起。咱兄弟已使了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料想姓袁的必会去跟仙都派为难。”那白发老人道:“好吧,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宛儿在轿下听到“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这几个字,耳中嗡的一响,一身冷汗,心道:“说这话的,不知是太白三英中的史秉文还是史秉光?是了,是了,害死我爹爹的,原来是这三个奸贼。”她想再听下去,却听何铁手道:“大伙儿进宫去吧,轿子可不能坐啦。”众人一拥而去。焦宛儿等他们走出数十步远,悄悄从轿底钻出。不觉一惊,原来当地竟是在禁城之前,眼见一伙人进宫去了。仙都派围攻何铁手,拼斗时刻不短,居然并无宫门侍卫前来查问干预。她不敢多耽,忙回到正条子胡同,将适才所见细细对袁承志说了。袁承志大拇指一竖,说道:“焦姑娘,好胆略,好见识!”焦宛儿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拜了下去。袁承志侧身避过,慨然道:“令尊的血海深仇,自当着落在我身上。焦姑娘再行大礼,那可是瞧不起我了。”沉吟片刻,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去找他们。”焦宛儿道:“这些奸贼在皇宫中必有内应。皇宫禁卫森严,袁相公贸然进去,只怕不便。”袁承志道:“不妨,我有一件好东西。本来早就要用,哪知一到京师之后,诸般事务烦忙,竟没空去。”说着取出一封书信,便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写给宫里司礼太监曹化淳的密函,本是要洪胜海送去的。袁承志知道这信必有后用,一直留在身边。焦宛儿喜道:“那好极了,我随袁相公去,扮作你的书童。”袁承志知她要手刃仇人,那是一片孝心,劝阻不得,点头允了。焦宛儿在轿下躲了半夜,弄得满身泥污,忙入内洗脸换衣,装扮已毕,又是个俊俏的小书童。袁承志笑道:“可不能再叫你焦姑娘啦!”焦宛儿道:“你就叫我宛儿吧,别人还当是什么杯儿碗儿呢。”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要是我真能变作一只杯儿碗儿,一生一世伴在你身边,陪伴你喝茶吃饭,那才叫好呢!”不由得红晕上颊,瞧向袁承志的眼光之中,映出了一股脉脉柔情。正要出门,吴平与罗立如匆匆进来,说顺天府尹衙门戒备很严,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捕快换班,才把单铁生的尸首丢了下去。袁承志点头道:“好!”焦宛儿说起要随袁承志入宫寻奸,为父报仇。罗立如忽道:“袁相公,师妹,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么?”焦宛儿眼望袁承志,听他示下。袁承志心想:“这次深入禁宫,本已危机四伏,加之尚有不少高手在内,要保护焦姑娘周全已甚不易,多一人更碍手脚。”正要出口推辞,忽见吴平伸手暗扯罗立如衣角,连使眼色,说道:“罗师弟,你伤臂之后身子还没完全复原,还是让袁相公带师妹去吧。”袁承志心中一动:“他似乎有意要我跟焦姑娘单独相处。昨晚我和她去见水云道人,青年男女深夜结伴出外,只怕已引起旁人疑心。虽然大丈夫光明磊落,但还是避一下嫌疑的好。”于是对罗立如道:“罗大哥同去,我多一个帮手,那再好没有。委屈你一下,请也换上童仆打扮。”罗立如大喜,入内更衣。吴平跟着进去,笑道:“罗师弟,你这次做了傻事啦!”罗立如愕然道:“什么?”吴平道:“袁相公对咱们金龙帮恩德如山,师妹对他显然又倾心之至……”罗立如颤声道:“你说让师妹配……配给袁相公?”吴平道:“恩师在天有灵,必定也十分欢喜。你跟了去干什么?”罗立如道:“大师哥说得对,那我不去啦!”吴平道:“现今不去,又太着痕迹。你相机行事,最好能撮成这段姻缘。”罗立如点头答应,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对这小师妹暗寄相思已有数年,只是她品貌既美,又不苟言笑,协助焦公礼处理帮中事务颇具威严,一番深情从不敢吐露半点;断臂后更是自惭形秽,连话也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这时听吴平一说,不禁怅惘,但随即转念:“袁相公如此英雄,和师妹正是一对。她终身有托,我自当代她欢喜。”言念及此,心情登时豁然,便即换上了仆从服色。", "summary": "金龙帮袁承志与焦宛儿等人在胡同外准备行动时,由于焦宛儿轻功不足,落地声响惊动了仇敌,随后,金龙帮众人与屋内的闵子华和洞玄道人交战,二人伤重,袁承志观察后出手,以金蛇剑削断双方兵器。闵子华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袁承志觉得可能有误会,决定深入了解。他们跟随闵子华师兄弟在乱石山岗发现一具棺木,发现了受伤的仙都派掌门水云道人,水云道人向袁承志展示闵子华写给他的信,说明匕首被偷,与焦公礼之死无关。焦宛儿相信闵子华是无辜的,向他道歉。闵子华又解释了失刀后的情况,袁承志决定不再追究。袁承志怀疑仙都派师父黄木道人的失踪与五毒教有关。袁承志回家发现兄弟青青被五毒教掳走,决定带着满清睿亲王的密函进宫寻找。焦宛儿则假扮袁承志的书童,随他一同进宫。焦宛儿在躲藏时听到了五毒教和仙都派的对话,得知太白三英想要使用离间计,使袁承志与仙都派相争。袁承志赞扬焦宛儿的胆识,决定为她报仇。"} {"context": "雪门正厅中,一片沉寂。这一日,正是处置川中唐门余孽的日子!待到湛羽和莲花走进来,雪门七大堂主都已经聚齐,紫檀木椅上,依然是执法长老杜衡坐在七位堂主的首位。玉石地面上,却跪着两个满身血污的人。川中唐门唐家堡堡主唐则和他的手下,一个精瘦,即便受了很重的伤,双目却还是灼灼生光的汉子。叶初寒斜靠在软榻上,细长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伸出光洁的手指无声地把玩着绝世珍宝噬血珠,一袭白衣光鲜灿然。他看到了莲花走进来,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要她走近,三年来,莲花在这正厅的位置,就是守候在门主叶初寒的身侧。“那伤你的人,就是这老头唐则吧?”他笑着看她,面如冠玉,语气轻柔。莲花还没有说话,一直全身是伤瘫倒在地面上的唐家堡堡主唐则却忽然尽全力暴起,满脸血污,双眸震怒。“就是老子伤了又怎样?!小妖女如此心狠手辣,叶初寒你这妖孽早晚作茧自缚,死在这妖女手里--”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放肆!!叶初寒冷冷一笑,淡然出声,“说得好!!”正厅之内,只听到叶初寒这一声,犹如玉石之音,透出一股铮铮戾气,叶初寒的手指只不过略略一动,通体红润的噬血珠竟就从他的手指间飞出,径直掠向了唐家堡堡主,迅速贴合在唐则面部的伤口上。一接触到唐则面部的伤口,噬血珠竟如活了一般,开始滴溜溜地飞速转动起来,珠内,红光血气大盛。魔教噬血珠,遇血则噬,不吸干最后一滴血决不罢休。整个正厅内,唐家堡堡主唐则的凄厉呼喊之声摄人心魄,他全身僵硬,双目圆瞠,最后僵直地躺倒在地面上。噬血珠光芒大盛,嗖的一声,竟再次回到了叶初寒的手里。一直跪在堡主身旁的精瘦汉子终于也露出一脸惧色,远远地避开堡主僵冷的尸首,颤抖着几乎全身伏地。满厅堂主尽皆变色。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普天之下,也只有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才做得出来。“我说过--”叶初寒居然笑看莲花微微有些苍白的面容,依然轻轻地把玩着那枚追魂夺命的噬血珠,“我要让伤你的人,千倍万倍地偿还。”莲花一怔。台阶之下,忽地传来一个惊惧的声音。“我愿意归伏天山雪门,定当竭心全力为雪门效力,从此绝无二心!”精瘦汉子伏在地上,拼命地表达自己的忠心。他如此恐惧,只因他不想死。叶初寒轻笑,“你不是川中唐门的人吗?这么快就归伏了我?”“我不是川中唐门的人,只不过是混在其中而已,”那精瘦汉子抬起头来谄媚地一笑,“若干年前,我也曾与天山雪门打过交道,我的真实身份,是血影四煞里的老二。”他的脸笑得有些扭曲,竭力套着近乎。然而。站在叶初寒身边的莲花却在突然之间脸色煞白,瞪大眼睛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精瘦汉子,愤怒刹那间在她的眼底凝结成凌厉的杀意。她死死地看着那个人,“你说你是谁--”那精瘦汉子却似乎找到了生机一般兴奋地笑起来,“我就是血影四煞里的二当家,我们四兄弟当年也曾扬名江湖……”他的话未说完,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下去了。银色软鞭刹那间勒住了他的脖子,莲花手持软鞭的另一端,乌黑的长发随风舞起,双眸中凝满了杀意。“你可知我是谁--”“你……”精瘦汉子被勒到双目突起,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那银色软鞭束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将他的脖颈折断。莲花的眼珠竟有泪滚出,声音犹如从齿间磨了出来,“八年前,野郊荷塘,那个被你们打到死去活来的小女孩,你可还记得?!”那精瘦汉子面如死灰,恍若一条死鱼,浑身僵硬,“……你……你……”他全身忽地一松,已然气绝。正厅之上,满座皆惊。莲花居然敢在叶初寒的面前杀人,尤其是在叶初寒还没有下令要处死此人的时候。莲花收回银鞭,转过身去面对叶初寒,已然单膝跪下,眼眸沉静,“莲花擅自行动,请门主责罚。”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袭来。那是暗器袭来的风声。精瘦汉子居然还没有死!!转身面向叶初寒的莲花,背后的空门要害已经完全暴露在暗器之下,毫无防护。叶初寒锐利的眼眸陡然睁大,修长的手指间,噬血珠呼之欲出,却在刹那间被他硬生生地收住。一道青色的光芒匹练般在正厅里闪过。凌厉的杀气自锋利的剑刃中如青龙般吞吐而出,只听到“当”的一声,暗器与青冥剑相击,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声响,长剑已然刺入那发暗器之人的胸膛之中。两枚毒蒺藜落在了地面上,透出一抹暗淡的光来。湛羽拔出刺入那精瘦汉子胸膛中的青冥剑,在彻底死去的精瘦汉子身上擦干净剑上的血迹,面容沉冷,收剑回座。这一番兔起鹘落,从毒蒺藜中救得莲花性命,不过一瞬。莲花静静地站着,纹丝未动。三年来,湛羽和莲花,携手抗敌的次数,已然无法计算。每一次执行天山雪门的任务,他们都不用去看自己的背后,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对方一息尚在,必会为自己守住身后的所有要害空门。金戈铁马,执手江湖,他们之间,那一份生死与共的默契无可替代!叶初寒复又缓缓地斜倚在软榻上,眸光如初淡定,唇角含笑,然而终于还是轻轻地攥紧了那枚血气森然的噬血珠,似乎再没有了把玩的兴致。他的目光在莲花和湛羽的面容上,缓缓地扫过。大厅里,一时之间,死寂无声。叶初寒忽地轻轻地笑出声来,绝美的面容上,那一抹笑意犹如春雪融却,可令世间万物失却颜色。“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让叶某倾羡啊!”他转向杜衡,随手拿过一旁的茶盏,若有若无地淡笑,“看来我再不成人之美,为他二人订下终身之约,恐怕天山雪门的众弟子都要笑我叶初寒太不知趣了。”杜衡大笑,附和道:“湛堂主英雄少年,莲花姑娘不让须眉,二人还真是天山雪门的一对璧人,非成全不可啊!”杜衡一句话落,只听得“啪”一声!久不在雪门的执法老人杜衡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愕然看到那原本完整的青瓷茶盏竟在叶初寒的手中变得粉碎!满厅堂主皆震!叶初寒居然在瞬间将杯盏捏成粉碎,而那张绝美的面孔上却依然有着云淡风轻的柔美笑意!莲花平静地面对着叶初寒那含笑的面容,沉默不言。湛羽稳稳地坐在天璇堂堂主的位置上,清俊的面孔上亦无半点惧色,不动声色,正如他多少年荣辱不惊的隐忍内心!“非成全不可……”叶初寒轻轻地念出那几个字,凝注着堂下的湛羽和莲花,唇角噙着那一抹绝美温柔的笑意,随意地松开手,一些细细的青瓷碎渣从他的手中簌簌落下。青瓷杯转瞬间竟在他的手中化为齑粉。他却更加儒雅斯文地轻笑,温煦如春风般的目光扫过那两人,低声喃喃:“还真是……非成全不可呢。”花谷。一株梅树屹立在温泉池旁,花瓣飞舞,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花瓣,踏在上面只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叶初寒缓缓地向前走去,月华蝶围绕在他周围,自由飞舞……湛羽和莲花被他带到了这里。“湛羽。”叶初寒慢慢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飞舞的月华蝶,狭长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尖锐的颜色,唇角意味深长地扬起。“你过来。”“是。”湛羽低头领命,从莲花身边离开走上前去,站在了叶初寒的身后,然而他刚刚站定,还未开言,只觉得一道势劲力疾的冷风直袭门面而来,亏他身经百战,绝处逢生无数次,一惊之下,身体已经急速向后翻跃出去。叶初寒霍然转身,出剑攻击!身后的莲花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凶险的一幕,面孔在瞬间骇白,却已经来不及救援,脱口惊呼。“湛羽--”生死瞬间!苍玉剑在湛羽的眼前险险划过,冷冽刺骨的杀戮剑气已经刺破了他面颊的肌肤,划出一线鲜红的血痕,武功已臻化境的叶初寒,竟然一出手就是绝杀。而湛羽,居然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绝杀!“好个湛堂主,难为你在天山雪门这么多年,我还真是没有小看了你!”看着湛羽险之又险地躲开这一击,叶初寒手执冰雪苍玉,冷冷一笑。“今日就让我与湛堂主过过招,看看湛堂主你这一身本事,到底能接我多少招!!”湛羽竟是喘息未定,“门主……”叶初寒不待他说完,身已如流星飞月,苍玉剑剑光回旋,如疾风骤雨般攻了过来,湛羽身体疾退,青冥剑已然出鞘,快速格挡叶初寒的凌厉剑招,叶初寒剑招瞬息万变,奔腾矫矢,去势极疾收势极快,湛羽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毙于剑下!叶初寒攻势凌厉,湛羽唯取守势,尚能自保!花谷间,戾气忽地大作。莲花定定地站在一旁,凝盯着这一场缠斗,心跳如鼓,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十指。“湛堂主因莲花姑娘激怒了门主,如今性命难保,原来莲花姑娘是可以这样冷眼旁观的啊!媚姬还真是佩服。”柔媚的声音传入站在一旁的莲花耳里,媚姬袅袅娜娜地走来,在莲花身旁站定,伸出纤细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一缕秀发,笑容分外地奢靡甜美。“佩服莲花姑娘如此地冷心冷面呢。”莲花不看她一眼,“不关你的事!”“呵!”媚姬短促地冷笑一声,千娇百媚的面孔上一片嘲弄之意,“难为湛堂主对你的一片真心呢,看来莲花姑娘的心是在门主这一边了?”没有时间理会媚姬的冷眼嘲讽。莲花凝神屏气看着叶初寒与湛羽之间的过招,湛羽的青冥剑完全笼入苍玉剑织出的密密剑网中,森严的剑气让湛羽的剑招越来越散乱,败象已显……而那两人的面容却越来越严峻,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过招,但见两人身影斗在一起,剑气纵横,剑刃相接,金石撞击之音惊心动魄,竟似一场生死搏杀!在莲花的身侧,媚姬忽地冷冷说道:“门主有杀湛羽之心!”眼看湛羽已经不支!莲花秀眉一轩,一手拉下银色的束发软鞭,纵身掠起,一袭白衣飘飘转瞬已至二人中间,银鞭犹如银白色的流苏般甩开,竭尽全力挡住叶初寒的一击,而后急速闪到湛羽身侧,与他便并肩站住。叶初寒收剑在手,抬眸看着站在一起的湛羽莲花,眼眸登时闪亮如电。“门主今天好兴致。”莲花与湛羽肩并肩,银鞭灌注内力,她一双水般清澈的眼眸望向叶初寒,低声说道:“莲花愿和湛羽一起领教门主高招!”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和湛羽站在一起!媚姬远远地站立在树下,湖绿的衣衫随风飞扬,清香的花瓣落了她一身,她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一边的僵局,一双杏眸中竟带着隐隐期待的笑意。独霸了叶初寒近四年的宠爱,她对叶初寒分外在意的莲花,自然是恨之入骨!叶初寒长久地凝盯着她,手中的苍玉剑微微垂下,唇角含笑,声音却低沉至极,“莲花,你说什么?”他的话语很慢很慢,眼瞳里的脉脉笑意却更加地深了。然而只有这样的叶初寒,才是最可怕,最最让人胆战心惊的!“门主……”“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刷--莲花已经扔掉手中的银鞭,单膝跪下,仰头看着几步外手持苍玉的叶初寒,“请门主赐莲花一死!”“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初寒竟然一口答应,身形急速向前,苍玉剑一声龙吟,径直切向了莲花最脆弱的咽喉。这一番惊险变故,不仅是湛羽,就连站在战局之外的媚姬都惶然大骇!苍玉剑划破虚空,横切莲花咽喉。莲花却面容如初,眸光定在那一抹剑光之上,一动不动,仿佛是甘心受死,而叶初寒却毫无手下留情之意!一只手忽然在莲花的眼前闪过!在苍玉剑至她咽喉的瞬间,那只手快疾地抓住锋利的剑刃,硬生生地拦住剑势,叶初寒的眼瞳瞬间缩得如针尖般大小。苍玉剑堪堪停在了莲花的面前!湛羽用自己的一只手抓住了苍玉剑刃,任凭手掌被锋利的刀刃割得血肉模糊,却不肯放松一分一毫!花谷间,忽然没有了声息。空气仿佛是在那一瞬凝固的,时间亦停止了!媚姬愕然地看着那僵住的三人,她的目光落在了湛羽握住苍玉剑刃的手上,看着他的鲜血一滴滴地从剑身上滑落……她呆住了。莲花依然单膝跪在地上,只是她的目光明亮如炬,凝盯着叶初寒。叶初寒把自己的视线从湛羽滴血的手上移开,与莲花明亮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在那一瞬,他忽地淡笑,低声道:“你赢了。”莲花凝声,“是,我赢了。”…………那一日,当被拒的叶初寒的笑容带着一丝丝嘲弄,他漠视了她的感情,笑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湛羽的时候……“如果是湛羽,我不会拒绝!”叶初寒扬起优美的唇角,那一抹笑意却更加深了,“为何?”“因为湛羽他不会猜疑我,不会不信任我,不会一再地试探我,不会忘记我和他之间的一切过往。”莲花凝注着叶初寒,眸中波光如水,坚定自信。“无论是临阵还是对敌,他都以我的性命为重,他会为我挡住所有的危险,决计不会像门主这样用剑对着我!”“这么说来,你倒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是!我愿意相信他,因为他即便隐忍冷漠,什么都不说,却有一颗真心,而门主却恰恰没有!”…………刷!叶初寒收回苍玉剑!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湛羽和莲花,这样就没有人看到他面容上一刹那闪过的表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莲花明日前往江南,按原计划夺取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末了,他冷冷一笑,声音却寒彻入骨,补上一句,“你二人之间的情谊我管不着,但只是若坏了我的大事,不管是谁--杀无赦!”莲花眸光一动,她沉默地看着叶初寒离去,雪白的狐裘在微风中轻颤,漆黑的长发划过长衣,挺拔修长的身形,犹如一把犀利可怕的剑。一把为了保护自己而疯狂刺伤别人的剑!媚姬迎向叶初寒,欢笑着投入他的怀里,对于她来说,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到叶初寒的宠爱。莲花默然地看着他们远去。身旁传来的是,湛羽低沉凝重的声音,“痛么?”“痛啊!”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望着叶初寒离去的背影,如梦一般呢喃出声,“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傻瓜,一个为了一句誓言来到这里,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我却还要痴痴等下去的傻瓜。”****** ******深夜。湛羽的屋舍内。青冥剑放在木桌一旁,湛羽坐在木桌前,黑衣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猎猎作响,冷硬瘦削的面容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珠犹如漫长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莲花坐在他的对面,将他受伤的右手放在桌面上,聚精会神地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慢慢地为他缠着雪白的绷带,认真而小心。她一句话也不说。左手缓缓地捏紧,湛羽锐利浓重的目光在投向莲花那张清丽的容颜时,竟然泛出一抹复杂的沉寂。他们之间,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湛羽的目光微微闪烁,声音低沉,决意要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天山雪门要对江南慕容世家动手了。”“嗯。”莲花眼望着他受伤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头上的束发细带在透过木窗的月光照耀下闪烁着一片银色的光芒。湛羽表情沉寂,毫无波澜起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真的那么重要吗?”“人的贪念是很可怕的东西,它永远都没有止境和边际,没有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湛羽的眼神透出墨一般的黑,“而拥有的,却不知道去好好珍惜。”“湛羽,你来到天山雪门,是想得到什么呢?你也有贪念?”湛羽微微一怔。他侧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莲花,月光下,莲花的素颜清透无比,仿佛是融入了这澄净的月色。“我没有贪念,只想求一分心安。”他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凝注着遥远的雪崖方向,握紧的手指透出青白的颜色来,“我要为那些留在我的心里的人,做一件事情,惟有这样,他们的灵魂才能安眠,才能不再痛苦挣扎,才能轮回转生。”莲花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他们都死了吗?”“是。”夜色里,湛羽的声音冷寂如铁,透出一抹沉重的心伤悲哀。莲花沉默,不再问下去。湛羽的心中,也许有着一段很伤心的往事,就是因为这样伤心的往事,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孤寂沉冷的人。这么多年。他都是一直沉默着,沉默地守在可以遥望见天山雪崖的这间屋舍里,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守望些什么。湛羽收回包扎好的右手,他黑衣凛然,将一旁的青冥剑握在手里,任由冰冷的剑鞘带去他手心上的温度。“三年前,你为什么要来天山雪门?”莲花凝视着桌上的一盏灯烛,苦苦一笑,“就是因为那一句誓言啊!”湛羽看她。在烛火的摇曳中,莲花苍白的面庞柔和而恬然,菲薄的唇角噙着一抹分外苦涩黯然的笑容,那轻盈的声音恍若梦喃。“虽然我知道我要找的并不是这样的他,我曾爱过的也并不是这样的他,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三年来,我甘愿守着他……”莲花抬头望着湛羽,清眸晶莹如水,烛光荧荧,映照着她纯白无瑕的面孔,透出一抹美丽的柔光,恍若一个温暖的梦。“爱了就是爱了,你可以枉顾任何人的爱,只为他一个人痛苦难过,你可以辜负任何人的情,只为他一个人牵肠挂肚,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是伤害自己身边的人,也在所不惜!即便……他心中已无情,即便他从未相信过我!即便他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窗外,落梅阵阵,夜已深沉。莲花看着沉默下来的湛羽,她却仿佛是一个倦极了的孩子一样单手托着自己的下颌,静静地问他。“那么你呢,三年来,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我?”她知道湛羽对她,从未有过爱!因为她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另有让他刻骨铭心、无法忘记的人!她感觉得到!!“因为三年前,当我在花谷口的时候,流泪的你……像极了一个人。”“你爱之人?”她脱口问出。他顿住,手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青冥剑,浓墨般深沉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痛楚的黯然,隐忍深沉的湛羽,竟也在刹那失神。“是的。”他这样低哑地回答她,一言犹伤,“一个我此生唯一爱的,却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爱的人!”木桌上,烛光如豆。她看着他黯然的模样,“原来如此!”湛羽低声,“你去了江南之后,如果可以,就不要再回来了。”“为什么?”他望着莲花被月色映照得分外柔和的面容,浓重的黑瞳终于浸染上了层层的柔和之色,而那淡淡温和,犹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天山雪门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只有温暖的江南,才是你的家,你最应该停留驻足的地方,在那里……也许总有一个人,值得你如此心甘情愿地去爱!”“那么你呢?”“我……”他的手指握紧了青冥剑,黑瞳瞬间沉黯,唇角浮现出一抹清冷痛楚的笑, “我是一个被鬼神唾弃的人,若不能在有生之年弥补心中之愧……恐怕即使死去也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湛羽的声音苦涩凄凉,莲花慢慢地抬眸看他,在目睹了他面容上那抹窒息般痛苦的悲伤后,她竟微微呆住。湛羽从莲花的面前慢慢站起。莲花坐在桌前看着他走出木屋,看着他抱剑立于满地银辉中遥望着远处的雪崖,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远远地,月光倾泻天山雪,洒下一望无垠的银辉,亘古千年的冰雪,萧条孤寂,偶有一只雪鹰划破苍穹,振翅直冲天际。哗……立于月中的湛羽,慢慢地从刀鞘内拔出了青冥剑。青冥剑的寒冷青光映照着他清俊冷寂的面容,那一瞬,人与剑,竟有了一种默然合一的契约,人似剑,剑如人,湛羽霍地一剑向着虚空斜斜刺出,青冥剑剑气如虹,在夜空中划下一个绚烂的光圈……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青冥剑舞中,那一抹孤寂的身影,犹如深夜里虚幻的灵魂,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是有了生命力,如劲松孤柏,迅风冷电。一剑挥落,月光下的湛羽回首,那个依然坐在屋舍窗前的女孩子,白衣胜雪,纯白的面容犹如丝毫未经雕琢的白玉,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月下练剑的身影,转瞬已是两人。湛羽莲花,青冥银鞭,剑影闪闪,银光熠熠,他迅即转身,剑尖冲天,她甩开银鞭,刹那流苏,卷起点点落英,美不胜收。变幻万千的是剑,空灵宛转的是鞭,月夜下的心意互通,胜过人世间的千言万语,这是一个只要他们在,任何都不可能破坏的温暖世界。心,就是在那一刻变得柔软无比。在这月光如洗、星光灿烂的夜幕下,他二人携手舞剑,刚柔相济,正如三年来的历经百战的不离不弃!不知过了多久……青冥剑一声长啸,破空刺出!湛羽利落地一个转身,在淡笑回看莲花的所在时,他的身形忽地定在了那里,青冥剑尖向着夜幕,再也没有落下。他的身侧,那持鞭翩然起舞的女孩已然消失不见,只剩落叶阵阵随风翻飞……月夜下,只有他一人!她已去!青冥剑从空中缓缓地落下,却是第一次如此的颓然和无力。“走了好。”湛羽呆呆地望着那空荡荡的身侧,痛楚在他坚忍的心中一点点地蔓延,浓墨般的眼瞳里泛起的是一抹凄凉的苦涩微笑。“要记得,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他默然站立,无声地闭上了眼睛。自古多情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伤,世人只道黯然消魂,百般凄凉,却不知何时守得云开,柳暗花明……***** *****清晨。温泉池边,暮霭深沉,白雾迷离。晓寒深处,清澈的池塘,水面上,映出了一张绝美的男子面容,狭长的眼眸,如繁星落入的眼瞳。风吹过,万籁俱静。有一页纸笺置于七弦琴上,任风轻摆,却没有随风而去。纸笺上,是几行淡淡的墨迹,却诉尽了一个女孩无奈的爱和哀伤。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君为我谱无声曲,此去闻曲如闻君。今日的你,是否还记得曾经那一句,相守到白头……--莲花。叶初寒静静地伫立在池塘旁。他站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远远站立的媚姬终于也露出了紧张的颜色,但她却不敢走上来一步。凉风吹来,吹动着满池的塘水。执法长老杜衡缓慢地走上前来,在叶初寒的身后,慢慢地单膝跪下,鹰一般的眼中,透出的也是鹰的锐利。“门主。”叶初寒望着那被风吹动的塘水,秀雅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终于还是仰起头来,望向花谷上空,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她已经走了吗?”杜衡低声答道:“一切都打点妥当,莲花姑娘此时已经离开天山。”叶初寒微微地一笑,望着眼前那一片空荡荡的池塘,“杜长老,从现在开始,我也有得忙了,你知道……江南莲的种法吗?”杜衡不解。叶初寒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了那片池塘,眼角含笑,“从今天开始,我要在这片荷塘里,种满江南莲。”…………“待得这池塘莲花绽放之日,你可愿意像这世间最平凡的女子那样,凤冠霞披,喜帕出阁,在洞房红烛摇曳之中,温婉幸福地等待夫君归来?”…………只要我想--江南莲花就将在这里,西域天山永远地绽放!!第二篇云起江南扬州五月。正是微风融融,柳丝清扬,满城光溢花香的好时间,扬州城内,到处花香阵阵,乳白色的琼花香馥四溢。夜晚。扬州城的一角。彩绸高挂,声乐阵阵,高耸的花楼之上,高高悬挂着沉香檀木招牌,雕刻在上面的“红袖招”几个大字灿然生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这里正是天下第一歌舞伎馆--红袖招,附庸了诗中的那几分风雅,端的是歌舞升平,霓裳羽衣,玉树蒹葭。从外面遥望里面,几十面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将大厅遮蔽,从里面飘出来的龙涎香气浓烈馥郁。名满天下的红袖招,老板娘云娘多年来经营红袖招,长袖善舞,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无论是官路,还是商路,都会卖几分颜色给她。今日。正是红袖招最热闹的日子。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红袖招的大厅里更是明灯高挂,富丽堂皇,贵客盈门,扬州城内的富豪官商全都聚集在这里,奢靡的气息洋溢在花楼大厅的上空,貌美的小丫头纷纷手持金盘,为满堂宾客奉上红袖招最精美的饭菜。花魁大会,自然是为了选出红袖招乃至整个扬州城最美丽的姑娘,整个花楼里,洋溢的是浓浓的香艳多情的韵致,而红袖招里的头牌,莫过于春夏秋冬四阁的头牌姑娘。然而,今天红袖招的老板云娘,却迟迟没有将这四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带出来,反而在花楼大厅里招呼宾客。只见她一身大红的衣裳,笑容甜蜜多情,粉蝶一般地在每一个富商老板面前打转,尤其在一张紫檀木大桌前,笑容更加甜美了。“朱老板,云娘知道今天是您的大寿,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扬州城内,谁不知道朱老板富可敌国,出手豪阔,据说当今盛世王朝的丞相都与他有八拜之交。雅座之上,朱老板抬起肥硕的面孔,一脸庸俗自得的笑容,“好说,好说,云娘又何必这么客气呢。”他大笑,肥脸油腻,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不过能让红袖招的云娘准备的大礼,一定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美人了。”“美人,美人,当然是美人,美到销魂蚀骨,保证你一见了,这辈子都忘不了。”云娘多情妩媚地笑着。她朝着花楼入口处的丫环招了招手,那几个心腹丫环心领神会地走下去,云娘也朝着入口走去,只是在走路的过程中,如水的丹凤眼若有若无地朝着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看了一眼。云龙屏风后面,隐隐有一个颀长的人影,坐在桌后,似乎是在自饮自酌。倒还雅趣得紧。云娘抿唇一笑,柳枝般的腰肢轻摆,走到了花楼的后庭院。少顷,妩媚多姿的云娘又走了回来。只是这一次她走回来却与刚刚完全不同,她的手里拿着一条精钢所制的细锁链,长长的锁链上,挂着无数枚灿然生辉的银色铃铛,在大厅内辉煌的灯光照耀下,灿然生辉,炫惑人目。云娘走上前来,锁链上银铃丁丁当当,早已经吸引了大厅里所有富商大贾的目光。朱老板最先发问:“云老板,你这锁链的那一头,就是给我的大礼吗?”云娘甜甜地一笑,声音妩媚,双眸生光,“算不得什么大礼,只要朱老板喜欢,出得起价钱,那么这份大礼就是朱老板的了。”出得起价钱?!这个扬州城内,还有朱老板出不起价钱的大礼么?!花楼的中央。但见云娘的手轻轻地一拉锁链,声音轻松却带着一股命令式的冷漠,“你还不出来给各位大爷见礼么?!”锁链上,银铃哗哗作响。花楼的阴影里,有个人影缓缓地移出来。那个人影双手被锁链锁就,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了,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慢慢地,走到了光亮处。灯光闪亮。一阵花香扑面而来。大厅里所有宾客的眼睛却都在一瞬间呆住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衣、柔纱罩身的女孩,光是站在那里,就恍若一道晶莹洁白的光芒,绝美的姿色,倾国倾城。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仿佛泉水一般清澈,宛若花朵一般柔美,犹如云彩一样洁白的女孩子。朱老板完全看呆了,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大厅里寂静无声。云娘喜上眉梢,拉了拉锁链,清了清嗓音,“今天,哪位大爷出的价钱最高,这位红袖招花魁哦,就归那位大爷了。”全场一阵哗然。这还用问吗?整个红袖招里,有谁还有扬州半边天朱老板一掷千金的魄力,到最后,还不得是朱老板抱得美人归。朱老板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我出五百两!!”五百两!!这简直就是扬州城一个小康之家不吃不喝整整一年的收入。云娘却微微一笑,不出声音。朱老板看到云娘毫无反应,稍微愣住,却听到花楼宾客之中,忽地传来一个带着冷嘲的声音。“朱老板一向出手大方,这一次也忒小气了。”朱老板转过头去,却看到满座宾客之中,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一脸冷笑,伸出一个手指来轻蔑地摇了摇。“我给朱老板翻一倍,我出一千两。”云娘终于笑出声来,“张老板不愧是长白山第一采参客,出手毫不含糊呢,看来您今天是要拔我们红袖招的头彩了。”她这样甜甜地说着,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高高在上的朱老板面红耳赤的模样。“我出两千两!”朱老板终于出声。“三千两!”长白山的张老板初来扬州,花钱居然毫不手软。朱老板颜面尽失,忽地拍案而起,“五千两!!”五千两!!全场再次哗然,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居然卖到了五千两,这一回,朱老板可真是出了狠手了。谁知。张老板却还是淡然地坐着,冷冷一笑,“两万两。”两万!!朱老板刹那间气焰殆尽。云娘虽然还在尽力平静地笑着,但是已经难掩满脸的喜色了,她拉了拉手中的锁链,锁链那一端的女孩踉跄着跌倒在地。云娘不客气地回头斥道:“这会儿你的主子在那边呢,你倒下来做什么,还不快点过去拜见张老板。”女孩瘫倒在地,竟再也爬不起来了。云娘刚想斥骂,谁料手中的锁链竟被别人接了过去,张老板早已经走下来,拿过拴住女孩锁链的另一端,一脸得意地笑容。“我已经买下你了,从今后你就要跟着我了。”满堂宾客早已经围了上来,放肆地看着女孩娇美的容颜,每一张面孔上都写着垂涎,每一双眼中都闪着贪婪的光。人群的中央,女孩蜷缩在那里。她抱着膝盖惊恐地坐着,一身白衣如雪莹白,她的脸上都是泪痕,乌黑的长发泻下来,如海藻一般包裹着她蜷起的全身,乌发之下,露出纤细柔白的手腕,手腕上的锁链已经将她娇嫩的肌肤磨出斑斑血痕。云娘得意地笑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果然让她大赚了一笔。那个被锁链锁住双手的绝色女孩,确实美丽得不像凡人,她倾国倾城的面孔上,蛾眉颦蹙,泪痕点点,却更加增添了几分她的清丽绝色,惹人怜爱。“张老板,请。”云娘笑着示意张老板可以将女孩带走了。张老板握住锁链,看了看已经属于自己的那个女孩子绝色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用力一拉锁链。“小美人儿,跟我走吧。”锁链另一端的女孩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被他一拽之下,再次跌倒在地,手腕上全都是被锁链磨出的血丝,她低声呜咽着,滚烫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快走,哭什么哭!!”张老板似乎被女孩子的眼泪弄到很不高兴,毫不疼惜地用力一扯锁链,女孩子踉跄着扑倒在地。她哭得似乎更伤心了,为自己即将被奴役、践踏、折磨的日子而无助地哭泣。周围人淫荡的笑声却更加响亮起来。没有人可以帮她,即便她祈求,痛哭,只会让那些人更加开心而已。香气馥郁的大厅里。女孩无助的哭泣声,张老板的斥骂声,还有周围人淫荡冷漠的哄笑声,这些声音掺杂在一起,就已经变成了一幕让人义愤填膺的人间惨剧。没有人会理会弱者的哭泣声。因为那种哭泣声,只不过会让那些卑劣的强者更加开心和兴奋而已。轰--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骤然倒下,满堂残忍的笑声刹那间被硬生生地卡断,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云龙屏风倒下的方向。云娘亦抬起头,只是眼眸中的光芒在触到屏风后面那个人影时,微微错愕。推倒云龙屏风的,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大汉,一脸的愤怒,大声怒吼,“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怕丢脸么?!”然而,即便他这样大喊着。真正让大家惊呆的,却不是这位大汉,而是他身后,那位稳稳地坐在了木桌前,面前只放着一杯茶的少年贵公子。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宁静。一身明黄服饰,镶着华丽的金边,华贵耀眼不可方物,他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温润白皙的面容,清如远山眉目。然而乌黑的眼眸中投射出来的,是一片淡泊高远的气质,却恰恰如皎月中天,清泉流水。这个身着明黄锦衣的男子,拥有的是超脱世人的温和与清俊。就在大家怔忡之间。被锁链锁住的女孩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着屏风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奔过去,扑倒在了那位公子的面前。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望,她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可以救她。她被锁链锁住的双手努力地向前伸出,似乎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突然摸到一个软软的衣角,刹那间,她死命地捏住那衣角,虚弱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救……救命……”她低垂着头,纤细的手腕上全都是斑斑血迹。她只希望有个人可以救自己。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自己抓住的衣角,是明黄色的,那是只有盛世王朝的天潢贵胄才可以使用的颜色。“求求你……救救我……”女孩哆嗦着痛哭着,双手的血迹晕染了那一片明黄的衣角。女孩的意识即将模糊,全身到处都火辣辣地疼痛,她似乎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右手握住的那一片衣角,不敢再松开。“……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恍惚间,似乎那个人缓缓地俯下身来,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女孩流血的手腕,摸到了那冰冷的锁链……他俯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扶起了跌倒在尘埃中的女孩。被锁链锁住的女孩虚弱地抬起头,满眼惊惶的眼泪,那些眼泪,顺着她脏脏的面孔大颗大颗地滚落下,她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虚弱颤抖。“……救命……”映入她惶恐眼瞳中的,恍若是一道悠远宁静的光芒。此刻。华衣贵公子望着女孩手腕上的锁链,看着锁链上的鲜血,微微动容,不知不觉地蹙起了眉头,“名满天下的红袖招,难道就真的做得出来这样残忍的事情么?!”他的质问,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尊贵的冷。人群忽然寂静一片。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质问,就连手持另一端锁链的张老板,也讪讪地不敢如刚才那样嚣张,却不肯将锁链放下,硬撑着回答。“这是我刚买的女奴,该怎么对待她是我的事!小子,你还是识时务一些,少在这里多管闲事!”人群一阵哗然。云娘的面孔一阵青白。这张老板果然是初次来扬州,而且还是个睁眼瞎,愣头青。他居然没有认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公子是何许人,也不看看那一身的明黄衣饰,居然还敢如此大呼小叫。他居然还敢叫这位公子识时务些!!那自尘埃中扶起女孩的公子却依然面容淡定,眉宇间尊贵,恍若天地间最美丽耀眼的一道光芒,超脱凡尘。他只是淡淡地一笑,“慕容胤只知公理,不识时务。”张老板的面孔在刹那间煞白一片。话已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还不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华贵男子是谁的话,他就真的可以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慕容胤!!名震天下的江南慕容世家慕容十三少,这响当当的名头,江湖之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南慕容世家。武林中三大世家之一,手握据说印有武林绝世武功九王玉炔,同时又深通五行八卦之术,以九宫八卦之位排列的石阵作为慕容一族的御敌屏障,且为王爵世家,王爵之位世袭往替,就连当朝太子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世家大族。张老板哆嗦着扔下锁链。他跪了下来,跪在了慕容胤面前,结结巴巴,“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十三公子饶小的一命。”慕容胤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的光华如玉莹然,“把锁链解开。”张老板慌张站起。他走到颤抖瑟缩的女孩面前,而他自己竟比那个女孩还要颤抖得厉害,居然已经一头冷汗。当--女孩手上的锁链落在了地上,她莹白的手腕上,已经是斑斑血痕。慕容胤沉默着。他似乎想了想,却还是伸出手去,将那个蜷缩瘦弱的女孩抱起来,没有理会所有人,只是抬头看了看云娘。他淡然说道:“这个女孩我带走,我会让人送来三万两给你。”云娘诺诺连声,拼命点头。“你红袖招里的女孩,都是命苦之人……”慕容胤轻叹一口气,“云老板你当年……也曾凄苦过,何苦如此难为别人呢。”他的话语,不轻不重,却含着淡淡的威严。这是这样几句话。云娘身子轻轻一颤,已经跪下身来,“云娘以后再也不敢如此折磨红袖招里的女孩子,还望慕容公子饶过云娘。”慕容胤面容温和,只是淡然一句,“那就最好了。”他已经转身离去。一直站在慕容胤身后的一个高大壮实的人影,正是慕容家的家奴,元青,也是慕容胤的随身仆从。元青冷漠地看了那跪倒在地的张老板一眼,冷哼一声,“算你好命,碰到咱们好心的慕容胤公子,否则,我非将你这蠢货摔成两半不可。”张老板已经是汗湿衣衫。元青怒喝一声,“还不快滚,在这杵着等吃你元爷的拳头呢!!”他话音刚落,那张老板早已经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钻出人群之外,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一溜烟地消失不见了。元青这才转头,跟上了慕容胤公子。****** ******优雅临水的楼阁。晚霞满天,淡淡的红晕洒落在这间素雅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华贵的摆设,珍玩珠宝,只有几架书阁,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紫檀木圆桌。伤痕累累的女孩坐在圆桌的面前,脸上和手上的脏污已经洗净,也已经换了一套干净柔软的白色衣裳。只是她手腕上的那些伤口,却是洗不干净的。此刻。宁静温和如灵玉一般的慕容胤公子,正坐在女孩的对面,女孩受伤的手平置在桌面上,他低着头,轻轻地给她上药。白色的药粉落在女孩的伤口上,些微的刺痛让女孩一颤,似乎想要缩回自己的手。慕容胤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疼吗?我再小心一点,你这些伤口,要仔细清理才不会留下疤痕。”灿烂的夕阳,映照出他面容上那出尘的笑容。他似乎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女孩忽然心口一窒,慌忙低下头去,苍白的面颊上,竟然出现了淡淡的红晕。慕容胤清雅地一笑,已经为她包扎好了伤口。女孩紧张地缩回了自己的双手。房门外,忽然传来元青的声音,“十三公子,饭菜我已经端过来了。”房门被推开。高大壮实的元青端着饭菜走进来,走到紫檀圆桌前,将饭菜摆在了女孩的面前。一碗晶莹的米饭,丰富的菜色。女孩抬起头来看稳坐在自己对面的慕容胤。慕容胤微微点头,笑容和煦温雅,彬彬有礼,“姑娘请用,这些都是我叫人为你准备的,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女孩用包扎好的手,拿过了一旁的筷子。她低下头,吃下一口米饭,又吃下一口菜,再抬头紧张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慕容胤,似乎还是在害怕着什么。慕容胤始终微微地笑着。他的笑容,有着足够的淡定,温柔和骄傲,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放下心来,不再紧张和惶恐。女孩真的已经很饿很饿了。她终于不再害怕,吃饭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应该是这几天来饿得狠了,她低着头拼命吃,拼命咽,脸上竟还有着饭菜的汁水,没有一点女孩的矜持和羞涩。她似乎真的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一筷子菜被夹过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碗里,慕容胤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清泉般明朗悦耳。“慢慢吃,不够的话我让他们再添。”他坐在她的对面,宁静地微笑着,给她布菜,盛汤。女孩抬起头来。她的面容苍白如雪,眼瞳乌亮如水,她凝注着笑容温暖的慕容胤,眼中的水光忽然轻轻地一颤。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窝中滚落。慕容胤微微错愕。女孩哭得竟是这么伤心。她低下头,用包扎好的手捏着长长的筷子,轻轻地啜泣着,等到一方白帕出现在她的面前,慕容胤淡雅的声音响起。“你不必难过,你家在什么地方?我让元青送你回去。”女孩摇摇头,滚烫的眼泪溢出眼眶,“我一直都没有家,没有亲人。”慕容胤愣了一下,微微沉吟,再次说道:“既然如此,我让元青给你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我在苏州有一些……”“公子是我的恩人。”女孩忽然站起身,径自跪在了慕容胤的面前。慕容胤一震,忙站起身来扶她,谁料女孩抬起泪眸,依然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面容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既然公子买下了我,我就是公子的人了,这一辈子我都会跟着公子,为奴做婢我都甘愿。”“你不能跟着我家公子。”站在一旁的元青已经性急地出声,“咱们慕容世家有九宫八卦阵的屏障,向来都不允许外人踏入的。”女孩似不解地抬起头,望着慕容胤。慕容胤微微沉吟。他明亮如寒星一般的眼中带着些许的犹豫。的确,作为江南第一大王爵世家的慕容世家,向来都很少接纳外人进入的。可是眼前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无依无靠的孤女,他既然已经出手救了她,又怎么能够将她扔下不管呢?!“姑娘!”身旁的元青忽然一阵惊呼,慕容胤闻声吃惊地抬起头。瘦弱的女孩已经软软地瘫倒在地面上。慕容胤忙俯下身去抱起昏厥的女孩,她的双眸紧闭,脸上还带着点点泪痕,他抱起她,她的额头滚烫如火烧。慕容胤心中抽紧,忙抬起头来看元青,“快去找大夫来,她发烧了。”“是。”元青很快地奔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了慕容胤和昏厥在他怀里的女孩。女孩苍白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她苍白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慕容胤只觉得他的手指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握住,怀中的女孩吃力地睁开眼睛,她凝望着他,眼中全都是悲伤的泪光……慕容胤紧张地看着她。女孩握着他的手指,就好像是一个婴孩,握住她认为可以倚靠的温暖一样,她只能紧紧地握住他,一字一字缓慢吃力地说下去。“求……求……你,别……扔下我……别扔下莲花……”慕容胤的心无声地一颤。她的名字叫莲花。他只觉得怀中的莲花除了额头之外,全身都是冰冷颤抖的,清丽的面容雪一样白,只要他撒开手去,她就会死去一样。他,成了她的倚靠。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还未消失,扬州城外,草长莺飞,琼花如雪。一辆马车在道路上飞驰着。赶车的高壮汉子正是元青,他时不时担心地转头看看身后方方正正的车厢,叹了口气挥着鞭子,继续驾驭着面前的两匹白马。他的十三公子,似乎对天下所有人都是这么好。马车颠簸着。车厢内。一身锦衣的慕容胤静坐在那里,看着躺在锦塌上的女孩莲花。刚刚退去高烧的莲花还在沉沉地睡着,如玉莹然的面颊上带着淡淡的苍白,呼吸绵长而细弱,小小的身躯看上去羸弱不堪。慕容胤只觉得心中掠过一丝轻微的痛。这样一个孤女,若不是遇到了他,还会遭受到怎样痛苦的命运呢。锦塌上。那个瘦弱的女孩忽然轻轻地动了动,她在昏迷中,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娘……你不要死……娘……”她在睡梦中低喃着,末了,忽然轻轻地念出一个字来,“……哥……”那是很轻很轻的声音,犹如负伤的小兽,发出那虚弱的哀鸣。慕容胤的身体却重重地一震。他怔忡地看着她。女孩的脸上,有一滴泪。那滴冰冷的眼泪顺着女孩的紧闭眼眸中流下,缓缓地落在她面容下的锦榻上,冰冷的泪水,很快融入了薄薄的锦被中。莲花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她迷茫地转头,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很大的车厢,除却自己躺的这个锦榻之外,还有几张锦垫,很多的书籍,还有……“莲花姑娘,你醒了……”温和的声音从她的侧面传来,含着清澈无垢的笑意,“这一觉,睡得可好?”莲花转过头。慕容胤微笑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眸里,他看着她醒来,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个白玉杯子,倒了一杯茶。他将茶送到她的眼前,“喝点水,你会好得快一些。”莲花接过白玉杯,她感觉到这辆马车有些微的颠簸,有点紧张地抬起星眸看着慕容胤,小声地说道:“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慕容胤儒雅地一笑,宁静悠远的乌眸中有着清澈的光,仿佛蕴含着天底下最温润的灵气和轻柔。“我带你回家。”莲花的手指轻轻地一颤,“回家?”“对,回家。”慕容胤点头,乌眸一片温和,“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无依无靠,慕容山庄就是你的家,慕容胤就是你的亲人。”亲人……莲花的眼眸中出现刹那间的失措。她忽然低下头,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白玉杯,不敢去看慕容胤那毫无尘垢的双眸,那天下至善的微笑。因为和他比起来,她就像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然而。他却带她同归一个不再让她无依无靠的家。江湖中,从没有一个外人可以随意踏进江南慕容世家。据说,作为江南慕容世家屏障的九宫八卦阵高深莫测,除了布阵的慕容胤之外,根本无人可破,无人能入。而这位慕容胤公子虽然不会武功,却是博闻强识,通晓天下绝学,精通五行八卦之术,曾在举手谈笑之间为当时正被外族入侵的盛世王朝布下九卦阵,生擒敌方亲王,使外族蛮夷再不敢轻易觊觎中原,慕容胤之名遂震惊天下!马车停在了大路边。元青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嗓音粗犷,“十三公子,已经到了九宫八卦阵外,今天要走哪一个方位?”车厢内,传来慕容胤的声音,“这个时辰坎宫主杀、艮宫主困、你按照朔位走坤宫,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出去。”元青低头领命。他挥动马鞭,按照慕容胤的指引走下去。天边晚霞如火。夕阳下的慕容山庄,依山临水而建,飞檐玉璧,气势恢宏。山庄外。马车已经停下。慕容胤一袭明黄锦衣,耀眼尊贵,金黄色的夕阳映照下,他的眉宇间一片宁静如初的光华流转着。他转过身,面对遮挡车内的白色帘幕,声音带着融化冰雪的温柔,“莲花姑娘,请恕慕容胤唐突。”他伸出修长的手,慢慢地掀开白色的帘幕。莲花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内。她的手指似乎紧张地有些发紧,乌黑的长发下,那清丽白皙的面孔带着忐忑不安的表情,下意识地抬起如水一般的眼眸,望着为她掀开帘幕的慕容胤。慕容胤看着她。他微笑,温暖的微笑无声地化解了她的不安,“莲花,这就是我们的家。”整洁简单的院落。一处莲花朵朵盛开的池塘,弯月般的九曲桥直通其上,晚风入怀,满院琼花,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里是我的清风苑。”慕容胤将那些雅致的亭台楼榭指给莲花看,“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对我说,我会照顾你。”莲花点头。他带着她继续朝前走,指点那些盛开的莲花给她看,桥下的池塘内,竟然还有十分罕见的金莲。这就是江南莲,亭亭玉立,灼灼其华,飘逸高洁。莲花望着那一池的莲花。她微微呆住。“十三哥!”响亮的声音忽从慕容胤和莲花身后传来。他们转过身。一个有着明亮眼睛,身穿绯红衣裳的少年从小桥的另一端快步走上来,他一脸急切的表情,“我看到元青就知道十三哥你回来了,你找到小慈了吗?”他话说得很快,带着些微的冒失。慕容胤神色微微黯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少年已经看到了站在慕容胤身边的莲花,他的眼睛更加的明亮了。“这就是小慈吗?小慈--”他竟然不等莲花答复,就上来一把拉住了莲花的手,眼中竟似有泪光要涌出来,“小慈,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华辰,你的……”这个有明亮眼睛的少年,竟然开心的手指发颤。他,单纯冒失的像个孩子。莲花的脸一阵发白。她连退几步,想要躲开华辰,慕容胤早已经伸出手来,将莲花从华辰热切的眼神中解救出来。“华辰,她不是小慈。”华辰抬头,“她不是……小慈?”“对不起,我还没有找到小慈,”慕容胤眼中的黯然缓缓地加深,“她叫莲花,是我救来的一个孤女。”华辰先是怔忡地看了看慕容胤。他又转头看莲花。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再也没有惊喜的热切,而是一片失望……又慢慢地……转变为一丝丝难以压抑的愤怒……他似乎要发怒了。莲花睁大眼睛,咬紧嘴唇,怯生生地站在慕容胤的身侧,下意识地捏紧了他明黄色的衣袖。华辰的面色变得很难看,唇角出现一片冷笑,“好啊,你这个做哥哥的出门没有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倒先把嫂子给弄进门了。”慕容胤十分清楚地知道表弟华辰暴躁的脾气,他略微沉吟,“华辰,莲花也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华辰却不等他说话,转身就走。慕容胤上前一步,担心地看着这个冲动的表弟,“华辰。”华辰头也不回,径直朝前走,“小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如果你这个做哥哥的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我就自己去找她。”小桥的那一端。华辰怒气冲冲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慕容胤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清俊的面孔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他轻轻地蹙起清如远山的眉宇。一只小手无声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慕容胤看她。莲花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就像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孩子一般紧张,“我……让你为难了吗?”慕容胤柔笑。他摇头,依然微微地笑,“没有,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难过。”他的语气就像是呵护一个惊慌的孩子。莲花低下头去。开满莲花的荷塘边。她拉着他明黄色的衣袖,微低着头,看着桥下池塘里潺潺流水里的倒影,大大的眼眸中,一片澄澈的光。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清俊男子,他是即便自己心里有多少分难过,却还是不忘记去宽慰温暖别人。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夜晚。琼花细细碎碎,如雪般飘落,一阵微风吹过,满池的莲花在荷塘中轻轻地晃动,一如仕女柔软的腰肢。九曲桥上。慕容胤静静地坐在九曲桥的小轩里,凝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明黄色的衣袖随着夜风轻扬。一件温暖的长衣披在他的肩头。慕容胤转过头,莲花站在他的身边,她温婉的面色已经好看了很多,晶莹的眼眸愈加的清丽明亮。“十三公子,小心夜凉。”慕容胤面容温雅,微笑着道:“你不必叫我十三公子,我本名慕容胤,你就和华辰一样,叫我十三哥吧。”慕容胤的眼中始终含笑。江湖中人都说,慕容世家的慕容胤是天下至善之人,也只有他这样心胸坦荡的人,才会拥有如此宁静悠远的微笑。琼花随着夜风轻轻起舞。慕容胤忽然轻轻笑道:“在很多年前,我的妹妹小慈,她和华辰一样,每日围在我身边,叫我十三哥。”“……”他望着遥远的夜空,长衣上,有着一片银辉洒落,“小慈是我唯一的妹妹,只可惜,六年前,还只有十四岁的她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华辰是我表弟,他和小慈从小就有婚约,他们两个……一直都很要好。”莲花静静地听他讲述。慕容胤转头看莲花,月光下,莲花的面容洁白如雪,“我本来是为了寻找我的妹妹小慈才去了红袖招,却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你,终究是缘分。”月光下。他的眼中有着暖暖的光,足以温暖人心。夜风徐来。九曲桥的荷塘下,曼妙多姿的莲花随风无声地摇曳,翠绿的莲叶伸展着宽大的叶片,清香沁满整个庭院。莲花缓缓地坐下,坐在了慕容胤的一旁。她一言不发,轻轻地靠在了慕容胤的肩头上,明黄色的衣饰,在她的眼前,闪烁着一片灿烂的暖光。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低柔的感情,“十三公子,你一定会找到小慈的。”慕容胤怔了怔。“但请你……”莲花静静地靠着慕容胤的肩,目光通透无瑕,声音如水般宁静,“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扔下莲花好不好?”慕容胤眼中的怔忡慢慢地褪去。他微微侧转头,静静地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孩,眼眸深邃温和。夜风轻凉。几丝乌发在女孩白嫩的面颊旁落下,弯翘的长睫毛犹如蝶翼般柔弱地垂下,小巧的嘴唇却带着些许的苍白。这个凄苦无依的孤女,终于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倚靠。她却还在害怕着。慕容胤的心轻颤。他伸出手,慢慢地握紧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她的手很凉。这一份凉意带给他微微的心痛,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包容着她的手,这样,他手心的温热,就慢慢地传递给她。那一夜。琼花在夜风中雪一般飞舞着。慕容胤的面容宁静如天地间最初的一瞬光芒,他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恬静温润的笑意,对着眼前的孤女,点头。“好,我答应你,莲花,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扔下你。”***** *****西域天山。天山之巅,碧空之下,白雪无尽蔓延,雪鹰自天空振翅飞过,一声长啸,划破长空,飞越冰冷,以至雪门花谷洞天。雪白的飞鹰,径直朝着花谷西苑外的一个黑衣人影掠去。湛羽稳稳地站着。雪鹰直接落到了他的肩头,那是一只分外神奇的天山鹰,雪白的羽毛,锐利的眼神,如用铁钩一般的利爪上,缠绕着一张小小的布条。湛羽取下布条。他垂下眼眸,目光一闪,迅速扫过了布条上的内容,表情依旧淡然,“禀告门主,莲花已经顺利进入慕容山庄,我们可以出发了。”湛羽站在西苑禁地之外。而此时,在西苑石屋内的,自然是唯一可以走进这里的天山雪门叶初寒。石屋内,映出一片淡淡的烛光。少顷。叶初寒含笑的声音自西苑传出,依旧是凭借深厚内力的隔空传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湛羽的耳朵里。“你要多久可破慕容山庄,取回九王玉炔?”湛羽面容森寒,他的眼底,一片幽暗的狠决冷漠,“如果破了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只需一夜,我就可以让慕容山庄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叶初寒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仿佛是在诉说着这天下最轻松的事情,“那好吧,你此次前去与莲花汇合,只需记得我一句话……”湛羽抬头,眼神依然傲然冷寒。“一旦得到九王玉炔,”叶初寒从西苑传出来的声音,带着悠然自得的笑意,“马上灭掉江南慕容世家,不要留下一个活口。”湛羽已经明白。他的手,握紧了怀中的青冥剑,青冥剑冷彻入骨,他的眸光却比这冰雪青冥更冷了几分,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湛羽领命。”他转身离去。当他走到花谷洞天外,淡淡的夜色里,一个蜷缩在花丛里的瑟缩人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眼中的冷光无声一闪,已经走了出去。那是叶初寒曾经最美的侍妾,现在却已经失宠的媚姬,因为新来的两名美貌胡姬,叶初寒弃她如弃草芥!她伏在花丛里,犹如一只野猫一般,愤恨地看着花谷里那些得宠的女人,妩媚的双眸竟似有火喷出来。她没有注意到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湛羽。“何苦让自己变得如此不堪!”冷寂的夜色里,忽地传来淡淡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地传入媚姬的耳里,她霍然转头,看到的却是湛羽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伟岸身影。她听到了他的话。媚姬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应:“我本就是一个不堪的人!即便变得更下贱些又有什么关系?!”夜色里。湛羽的身形微微顿了顿,他最终没有停下,径直踏入苍茫冷寂的夜色中去。西苑石屋内。依旧是燃着一根灯草的火烛,依旧是冰冷的石桌,依旧是一壶美酒,两只琥珀杯,杯内,竟是殷红如血的大宛葡萄美酒。依旧是石桌对面,那个被锁链锁就的消瘦人影。只是这一次的叶初寒,却没有坐在石桌前。叶初寒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白衣如雪,乌黑的发,肌肤苍白得令人窒息,狭长的眼眸里,是如剑上秋水一般清冷的目光。他手举着一壶酒,微微仰头,嘴对嘴将那壶酒灌了下去,清洌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浸湿如雪的衣襟。一壶酒很快喝干。叶初寒扔掉酒壶,又举起了一旁的酒杯,微微侧头看着被锁链锁住的那个人,在侧头间,他漆黑的长发无声地滑落于纯白的长衣,宛若冰冷的流泉。叶初寒漠然地笑了笑。“你听到了么?江南慕容山庄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石桌对面,没有半点声音。“对,我忘了,你什么也听不见,”叶初寒淡淡地笑笑,薄薄的唇角弧度弯高几分,俊美无铸,“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他的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份嘲弄。那个人,无声无息。“白氏连心蛊,昆仑血舍利,魔教噬血珠,慕容九王玉炔,这武林四大至宝,就要归于我一个人的手中。”叶初寒望着那个石雕一般的人,眼中仍是一片嘲讽,“你们当年不顾一切也不过抢得白氏连心蛊,太可怜了。”他这样淡淡地笑着,然而眼中那一片深邃的冷光却一点点地浓厚,加深。狭长的眼眸中,锐利的冷光恍若凌迟的匕首。“啪--”", "summary": "在天山雪门的正厅中,雪门门主叶初寒杀死了唐家堡堡主唐则,只因唐则曾伤害了叶初寒的侍女莲花。此时,一个自称血影四煞老二的精瘦汉子求饶,莲花认出这是八年前伤害她的凶手,她亲手将其杀死。花谷中,叶初寒与湛羽过招,莲花选择与湛羽并肩作战,帮助他赢得比试。比试过后,叶初寒提出让莲花和湛羽结为夫妻。未曾想遭到了莲花的拒绝,叶初寒因计划被打乱而愤怒,若不是湛羽及时相救,莲花差点被叶初寒杀死。莲花随后被派去江南执行任务,叶初寒警告她不要扰乱他的计划。在江南,莲花被慕容世家公子慕容胤救下,并被带回慕容山庄。莲花因慕容胤的照顾对他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天山雪门内,叶初寒与湛羽计划攻打慕容山庄,夺取九王玉炔。叶初寒独自饮酒时,还向被锁链锁住的人影炫耀自己的计划。"} {"context": "尧雨已经是心头火起,本想给许翊中脸色瞧瞧,他以为她不敢辞职么?他想用银子砸她,那要看她有没有心情站在原地等着接! 许翊中打电话给尧雨她再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许翊中就直接来大唐公司报到了。他上班就来,和王磊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这一次,他对王磊直言不讳,\"我就奔尧雨来的!\" 王磊一张胖脸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小子,上回野营,哥哥会错了意,这次一定叫你如了心愿!\" 许翊中隔着玻璃门盯着外间的尧雨,笑得好不得意,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玩《传奇》。 尧雨视而不见,上网浏览资料。只听得身边小田望着总经办对着小陈得意地说起上次去野营玩双扣,如何和王总一起把许总和王琳一勾到底。 她顺势抬头往总经办看了一眼,岂料正对上许翊中贼兮兮的笑容。尧雨白了他一眼,埋下头做事再也不往那边看。 许翊中玩着《传奇》混时间,他正对外间坐着,尧雨的表情尽收眼底,连她低下头、撇撇嘴的细节都没放过。他笑着想,只要你在这里上班,我还怕见不着你人? 中午十一点,王磊乐呵呵地走出办公室,对大家说:\"今天中午都别出去吃饭了,我叫下面餐馆送菜。\" 办公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平时到了中午,大伙儿都是三三两两地约着去在外面的小馆子吃面条、吃盒饭,天气一冷,就爱窝在办公室里点外卖,不外也是盒饭之类的。能沾许翊中的光吃免费大餐,除了尧雨,办公室里人人欢喜。 王磊回到办公室对许翊中说:\"她面浅,大家都在公司一起吃,她一个人跑出去吃算怎么回事啊?我赌尧雨不会走。\" 尧雨是没走,有免费的大餐,她懒得出去吹风,最主要的是吹完风还不是一样要回办公室坐着被许翊中盯着看。 没过多久,餐馆送来一桌子菜,大家动手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铺开报纸放菜,拿了碗盛饭准备开吃。小田笑着说:\"许总你以后每天都来我们公司得了,我们太欢迎你了。\" \"就怕你们王总担心给他的广告费还不够每天的饭钱。\" \"翊中,说什么呢,咱哥儿俩还介意这些?只要你肯来,我天天请。\" \"好啊,那我天天来。\" 尧雨一边夹菜一边吃饭就是不吭声。心想,你就以大唐为家吧,我就看你能来几天。正想着,碗里多了一块鲑鱼,许翊中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她身边,\"小雨,你太瘦了,多吃点。\" 小雨?他居然当公司这么多人的面这样亲昵地叫她,还敢公然夹菜给她?尧雨的脸刷地红了。她飞快地抬头往四周一瞟,还好没人注意。她埋头吃饭,悄悄地抬脚狠狠地往许翊中脚上使劲一踩。没反应? 尧雨正疑惑的时候,只听许翊中大声说:\"磊子,你怎么这么胖?你们公司的美女们个个身材都苗条,你说是不是给你累的?\" 大家都笑了,纷纷附和着。 许翊中于是在大家的目光中,又给尧雨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小雨,好不容易他请客改善伙食!\" 小田她们一下子就嚷了起来,\"许总太偏心了,只顾着尧雨。\"看过来的目光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明了。 尧雨一口饭立马哽在喉咙口,犹如卡了一根刺在那里,她瞪着碗里的菜无比悲愤,他简直就是个痞子!真后悔今天没穿七寸细跟鞋来上班,虽然她就没有这样的鞋。 许翊中已挨个地夹菜以示安慰,嘴里还不停地说:\"美女我都照顾。谁叫你们跑大唐来,要在我们嘉林集团,包管个个都喂得比磊子肥。\" 听到这句话,尧雨哽在喉咙口的饭猛地呛咳了出来,许翊中赶紧掏纸巾给她,尧雨一把抢过,突然就笑了,她脑子里条件反射般现出一个比王磊还肥的女人。大家都望着王磊的啤酒肚大声笑了起来。 \"看看,老板我才是真对你们好,去了嘉林集团,小心都嫁不出去!\"王磊也笑了。 许翊中看尧雨笑了,趁大家没注意,轻声说了句:\"我接你下班。\" 尧雨慌乱地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舒了口气。照许翊中这样的整法,她在大唐可怎么混? 吃过午饭,许翊中施施然走了。他不信尧雨今天敢不等他。 下午尧雨正东张西望想提前开溜,许翊中的短信来了:等着我来接你,不然,我明天继续来。 她盯着短信看了半天,许翊中公然威胁她?尧雨哼了一声,不再左顾右盼,背着包提前二十分钟离开了公司。 许翊中五点二十到了大唐公司楼下,等到六点还没见尧雨人,就笑了。他怎么就忘了尧雨压根儿就不拿他当回事呢? 正想着,王磊从公司出来,一眼就认出了许翊中的车。他笑着走过去敲车窗,\"咋了?又给涮了?\" \"可不是!我明天再来,你把人给我留在公司!\" \"好,一定照办!\"王磊忍俊不禁。尧雨来公司两年了,他怎么?没瞧出小姑娘这么有性格! 第二天,许翊中再来,一进办公室就挨个招呼,\"今天中午我请大家,餐已点了!\" 走进王磊办公室,他直奔主题,\"人呢?\" 王磊忍住笑,\"再被涮一次,你会怎样?\" 许翊中眼一瞪,\"明年甭想嘉林的活儿了。\" \"人家请病假,我总不能要求她带病坚持工作吧?\"王磊慢条斯理地说。 \"真话假话你都看不出来?该教育就教育,随随便便想请假就请假,说病就病,把公司当自个儿家啊?\" \"好,有这句话就行!\"王磊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就打,\"究竟哪儿不舒服了?说病就病,想不来就请假,病假条也不补一张,什么态度!当公司是自个儿家?今天不出现,以后就别来上班了!\"他语气严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王磊眨着小眼睛望向许翊中,\"怎么样?够哥儿们吧?今天无论如何也把人给你弄来!陪你午餐!\" 许翊中愣在办公室,突然跳起来掐王磊的脖子,\"你害死我了,要看到我在公司,她还不得恨死我!\" \"哈哈!\"王磊大笑出声,一把拍开他的手,\"逗你呢,她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瞧你急的,真上心了?\" 许翊中笑着喘了口气,一拳打在王磊肩上,\"玩我是吧?\" \"不是,我总得掂量一下吧?\"王磊笑着说,\"你小子要只是玩玩,还是别在我公司下手了。\" 许翊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先玩玩再说。\" \"什么话!\" 中午餐馆送菜来,许翊中和王磊有说有笑地出了办公室。等到吃完饭,给每个女孩子都夹了菜,许翊中还是没见到尧雨。 王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招呼着员工吃许翊中点的大餐。他轻声对许翊中说:\"看来这招不灵。\" 许翊中点点头,\"兔子太机灵了,那就换一种。\" 尧雨借着在外办事,一直拖到过了中午再回公司。没看到许翊中,她舒了口气。刚坐下一会儿,王磊就叫她进办公室。 王磊看着手里的资料,一本正经地翻翻,\"尧雨啊,这马上就过春节了,照理说你家在外地,不该再派活儿给你了。可是,你知道,嘉林是大唐的大客户,我和许翊中是同学哥儿们,于公于私都该帮他。嘉林在江阳区新项目的事儿本来是交给你们策划部的唐兰。现在呢,临到春节她忙不过来。嘉林集团又抽不出人手,让唐兰两边跑也不是事儿,所以,我和嘉林商量,你这就去他们项目组守着,施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明天就去项目组上班,就节前这十来天。\" 王磊一口气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尧雨。 尧雨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直叫王磊心里发虚,他微微地动了动身体,在与尧雨的对视中,王磊这才仔细地看清楚了她。脂粉不施的一张清水脸,皮肤相当好,白皙,一粒斑点都没有,长发及腰,黑亮清纯,看上去很舒服。王磊发现尧雨和他对视的目光里平静无波,整个人也淡淡然地站在那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明白,她知道这是许翊中的意思。王磊轻咳了两声,掩饰被看穿的尴尬,\"他们春节赶开盘,差不多也就忙这十天左右。\" \"王总,我不用去嘉林可以吗?现场施工我去守就成了。\"尧雨还是想避开。 \"你还没听明白啊?就是两边跑来跑去协调联系太麻烦才叫你过去嘛,也就这十天时间,好不好?\"王磊脸笑成了一朵花。 尧雨轻轻笑了,\"好,我现在就去熟悉一下情况!\"她说完转身就出了门,收拾东西就去嘉林集团。 王磊轻舒一口气,拿起电话打给许翊中,\"翊中啊,我现在才发现你为什么孜孜不倦了。这尧雨不卑不亢的,我被她看得都有点心虚。对了,人现在就过来了,你自己处理了啊。\" 尧雨已经是心头火起,本想给许翊中脸色瞧瞧,他以为她不敢辞职?他想用银子砸她,还要看她有没有心情站在原地等着接! 然而,等她冲到嘉林集团楼下时人已冷静下来,社会上在哪儿不是一样?换家公司就不会遇到一个王翊中张翊中?尧雨给王磊打了电话,\"王总,这次是唐姐在负责,我半路来帮手,能提成多少?\" 王磊愣了愣,开口,\"两千!\" \"每天的出租车费呢?在嘉林的开销呢?\" 王磊迟疑了下,说:\"这样,三千,你知道本来不会有这么高的。\" 尧雨转头又给许翊中打电话,\"这次加班费又怎么算呢?\" \"一天两百!\"许翊中看尧雨打来电话想笑,心情舒畅。 \"一天五百,这是你们公司出,先说好,我们王总不知道我要加班费的事,因为,是你想让我加班,不干拉倒,你看着办吧。\"尧雨不宰许翊中,心里不痛快。 \"你就奔钱来的?\" \"我奔钱来还好点,要是奔你来的,你也太便宜了!\" 电话那头许翊中笑得张扬,朗朗的笑声刺激着尧雨的耳膜,让她直后悔开价太少,买个心情愉快花几千元对他来说算啥? \"嗯,还是奔钱来的好,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时候来?\" \"我在你们集团楼下。\"尧雨想,这个月接嘉林两次活儿赚一万多,总算能安慰自己了。 尧雨的办公桌在市场部,她和市场部的人打交道不多,接待她的人引她到办公桌前,然后就离开了。尧雨想起王磊说明天才来上班,她收拾了一下离开,加班费从明天起算她就明天准时上班。 市场部和许翊中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许翊中不急,他没有露面,只吩咐了市场部的人安排一下。 尧雨刚走出市场部就和杜蕾打了照面。杜蕾站在走廊里,穿着高跟鞋的她比尧雨高出一截,她居高临下地瞟着尧雨,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一丝兴奋。杜蕾轻笑着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你几时把工作和钱看这么重的?\" \"人总是要变的,我现在觉得赚钱很有乐趣。\"尧雨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嘴边慢慢浮起一朵笑容来。 \"能待多久?\" \"看你们许总的心情了。\"尧雨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佟思成好像回来了吧?\" 杜蕾看着尧雨,愣了愣,她忍不住心情大好。听到尧雨来嘉林负责新项目的施工协调她有些意外,也有些等着看戏的心情。她想,她已经习惯了身边出现一个尧雨,不然生活会多无趣。 走进办公室,许翊中办公室的门没关,他正站在窗前。杜蕾直觉地怀疑,他是在看尧雨离开。她冷冷地笑了笑,这么高的楼,他能看到? \"许总,\"杜蕾轻叩着门,\"我看到尧雨来了,这次新项目是她在做吗?\" 许翊中转过头笑笑,\"不是赶春节前完成吗?专门抽过来跟项目组现场施工的。对了,你们是同学,她对嘉林不熟,你多协调照顾一下。\" \"那是自然。\"杜蕾笑若春花。他现在才意识到,尧雨那股子满不在乎的劲儿是怎么来的了。她烈起来连命都不要了似的,她还在乎啥啊?她十足就是个土匪性子,霸着他、吃定他了。 第二天,许翊中就召集市场部开会,尧雨当然列席。 会开完了,许翊中笑着说:\"这次赶春节开盘,辛苦大家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全体参加!哦,顺便欢迎大唐公司的尧小姐。\" 于是,尧雨就成了酒席上的主角。 嘉林市场部的人又拿出了敬张林山的劲头,许翊中没拦着,他想看尧雨如何推辞。但是杜蕾马上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说:\"我和尧雨是同班同学,她可不会喝酒,她的酒我代了。\" 市场部向来以狼多肉少著称,对杜蕾有意思的小伙子就有两个。一大桌人养眼的女孩子就杜蕾和尧雨。眼看今天杜蕾这么活泼,小青年们的酒杯就跟着递过来,敬杜蕾就当敬尧雨了。 几杯酒下去,杜蕾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许翊中这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心里有数,照杜蕾这样的喝法,不多会儿就会醉。他端起杯笑着说:\"看来还是美女养眼,老板坐这儿都没人敬酒献殷勤。\" 话音一落,市场部肖经理带头敬酒。目标又转到许翊中身上了。 喝了几杯,许翊中笑着说:\"酒悠着点儿,有气氛就好了。\" 气氛的确很不错。杜蕾巧笑嫣然,周旋其间。酒席的氛围百分之八十是被她带着活跃起来的。 许翊中含笑地看尧雨,她端着饮料对付市场部的小伙子。他敢肯定,尧雨脸都笑僵了。他知道尧雨特别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和不熟悉的人吃饭不说,还得不停地起身应酬说场面话。他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效果?许翊中算着时间想,就这十天,他每天都安排这样的饭局。 不睬他是么?连朋友都不要做是么?最好再也不要去找她了是么?他心里狂笑,那就在工作上的接触呗。 尧雨心里连声叹气,数着时间过。像这样的饭局从晚上七点吃到十点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她悄悄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暗暗对自己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坚持。 抬头就对上了许翊中的眼睛,他嘴边带着笑容,一双眼睛发着兴奋的光。尧雨马上想起餐桌上放着的热气腾腾的蛇羹,她想知道先前那杯绿幽幽的蛇胆喝谁肚子里去了。 这么高兴就因为想看她无奈地应酬?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她垂下眼帘,眼角余光扫到杜蕾正笑嘻嘻地看着她,眼睛里也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光。尧雨心里嘀咕,杜蕾为什么这么好心要帮自己喝酒?她今晚就像是没给自己打过那个电话一样。 正想着,杜蕾已坐在了她旁边,她轻声对尧雨说:\"我不会让你喝醉呢。\" 尧雨看着她,再看看对面的许翊中,她蓦然笑了,一点机会都怕给?她也轻声说:\"我喝醉不是很好?你瞧得更清楚一点。\" 杜蕾目光瞬间转冷,\"你知道你一小杯就会醉,你不怕现场直播丢人现眼?\" \"呵呵,怕啊,我怕得很,不过,我是个小心眼儿呢,你说,要是许翊中看我喝酒,他会是什么样?你会不会很失望呢?想不想知道?\" \"你成心?\" \"你泄露策划案,告诉他我的生日,想让我再不接嘉林的活儿,想让许翊中瞧着我和佟思成在一起失望?\"尧雨声音冷了下去。 她说完站了起来,笑着说:\"初来嘉林集团,你们这样客气,不敬大家一杯实在过意不去。这样,我酒量不好,我喝三杯可好?\" 她熟练地把白酒倒在啤酒杯里,\"这第一杯我还是敬老板,谢谢许总一直对我们大唐的支持!\"尧雨仰头一气喝完了杯中酒。 许翊中看得呆住。这一杯二两多,她就一口?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想起上次尧雨喝酒的状况,心里一急,冲口就说:\"你干什么?!\"站起身走过去就把酒杯抢了下来。他知道过不了十分钟,尧雨就不行了。 许翊中拿起尧雨的包,说:\"你们尽兴,我送她回家。\" 他没看尧雨的脸色,拉着她就往外走。 杜蕾和市场部其他人看着许翊中板着脸拉着尧雨就走,不由得面面相觑,杜蕾死死地揉着手里的餐巾。她可真好,说喝就喝,许翊中的表现就这么直白?她这次不想让尧雨喝醉,不想醉了让许翊中照顾她。她就偏偏要喝,还一气喝这么多? 许翊中不停地咒骂着,死死地拽着尧雨冲出酒楼。 \"放手!我想吐!\"尧雨开始后悔不该和杜蕾赌气。她是怎么了?平时不答理,这会儿怎么就冲动起来了。 \"你疯了你?!\"许翊中怒吼。她一小杯酒就发酒疯,喝成这样会成什么样? 尧雨吐得苦胆都快出来了,瞅着他说:\"我是故意的,好玩吧?\"人摇摇晃晃地刚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许翊中吓得抱起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他没看到跟出来的杜蕾站在酒楼门口,脸上还闪动着冷冷的光。 这一夜尧雨没?发酒疯,整个人完全没了意识。许翊中在医院里气得暴跳如雷,他简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尧雨的烈性实在太出他的意料,她完全可以不喝酒,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他后悔没有坐在她旁边,可以来得及伸手抢下酒杯,她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就把一啤酒杯的白酒喝了下去。 她是故意的,她直逼得他后悔不该捉弄她。 他现在才意识到,尧雨那股子满不在乎的劲儿是怎么来的了。她烈起来连命都不要了似的,她还在乎啥啊?她十足就是个土匪性子,霸着他、吃定他了。听听,她说的什么?我是故意的!就明告诉自己就是喝给你看的,看你还敢勉强让她去赴她不喜欢的饭局?! 许翊中瞪着尧雨苍白的脸,突然又没了脾气,一丝心疼泛了起来。他伸手拂开她散在面颊上的散发,手触到她脸,柔嫩细腻,一如他平时的猜测。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苍白的唇,想抱着她哄着她的想法就冒了出来。 他向来想着什么就做什么,许翊中走到另一侧躺下,连人带被子抱住尧雨,她的头靠在他胸口,软软地依在他怀里。 突然她抽搐了下身体。许翊中一惊,轻声地哄着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说完长叹一声。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人!她对他没心没肺的,她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报应!许翊中脑中闪过这两个字。他活了三十年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现在报应来了,尧雨就这样不经意地让他紧张、让他牵挂,枉他还成天想着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怎么就忘了呢,不在意他的女孩子又不是没有。他几时这样过?可现在他只有苦笑。 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许翊中冷静下来,看了眼怀里的尧雨,开始回想酒桌上的一幕幕。杜蕾和她说了什么?她和尧雨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前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尧雨彻底没事了。她醒来时,许翊中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尧雨对昨晚的事后悔不迭。这样赌气有什么意思?她没打算和许翊中、杜蕾搅和在一起。 尧雨盘算着该怎么说才好。许翊中放下报纸,瞅着她呵呵地笑了,\"你以后啊还是别喝酒的好,昨晚那一杯,我们集团市场部的小伙子今天还在念叨,说大唐的女孩子太可怕了,以前你们公司的王琳就把他们喝趴下过。还好,我及时把你带走,不然,会吓坏一桌人。\" 尧雨的脸红了红,笑着说:\"不是没酒量有酒胆嘛,谢谢你昨天及时拉走了我。\" 阳光照在许翊中身上,暖暖地包围着他挺拔的身躯,他突然苦了脸,尧雨马上觉得屋子里暗了下来。许翊中叹了口气说:\"我今天还专门给杜蕾解释来着。你不是王磊的人么,我哪敢让你当场丢人,没准儿说我们嘉林欺负大唐的人了。\"哦,原来他拉走自己是这个原因。尧雨看了许翊中一会儿,轻叹口气也笑了,\"是啊,这么丢人的事,以后不敢了。\" \"没事,你可以,就是别让我在场为难就行。\"许翊中不在乎地说道。他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尧雨摆明了吃软不吃硬,他不得不改变对策小心地藏着、掖着。生怕一句不对,尧雨就对他说,以后别去找她了,也别拿什么朋友来当幌子了。 许翊中想了一晚,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得出结论,他要想追到尧雨,就不能对她表露出情意绵绵,特别是在尧雨心里还有那个佟思成的情况下。让她觉察出不对,连接近的机会就不会给他,就惊得飞了。 尧雨听了许翊中的话,想的却是那一句,他对杜蕾解释半天。她心里释然了,笑着说:\"不会了,以后绝对不沾酒了,好在身体好恢复快,我赶着在春节前把你们新项目的事做完吧,春节我还要回B市的。\" 许翊中点点头,\"你恢复了就好,明天开工吧。\"他不敢挡着她,说让她休息的话。许翊中对自己实在没半点信心,这个尧雨拒绝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下来几天,尧雨和嘉林市场部的人混得极熟。她性格开朗,做事也卖力、认真。许翊中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尧雨遇着他们点点头就走开。 杜蕾心里奇怪,自从那晚之后,许翊中了解新项目各处施工的情况都带着她,基本上也没有找过尧雨,似乎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有接触的。 她拿定主意,试探着约许翊中吃饭,许翊中只要有时间也不拒绝。有好几次一起走出办公室时,遇着尧雨和市场部的小伙子们从工地上回来,许翊中随口问了几句情况就带着她走了。 杜蕾仔细地观察许翊中的神情眼色,没看出有多一分落在尧雨身上的时候,不由得想,许翊中对尧雨的三分钟热情已经耗尽了么? 许翊中退后了一步,知道了什么叫海阔天空。他站在远处,清楚地观察着尧雨。他发现只要他和杜蕾在一起,尧雨对他就越自然。她是相当在意杜蕾的感受么?她和杜蕾的心结在哪儿呢? 许翊中于是约了杜蕾。他相信,杜蕾那儿总会有他想知道的东西的。 离春节还有一周时间,城里各处都开始弥漫着过年的气息,许翊中喝着茶问杜蕾,\"春节你回B市么?\" \"回啊,我爸妈就等着我过年了。\" \"我去过B市,很美的一座城市,也是依山傍水的。不过,去的时候就待了一天时间,也没机会好好逛逛。\" 杜蕾呵呵地笑了,\"有机会我来给你做向导。B市有座云顶山,是省级风景区,这时候山上全是雪,还可以滑雪的。山下还有座古镇,民风淳朴。\" 许翊中漫不经心地问她:\"对了,杜蕾,你这么漂亮是遗传你爸还是你妈呢?\" \"哦,我妈,她是话剧团的演员,年轻时很漂亮的。\" \"那你怎么没去当演员呢?你当演员没准儿就走红了。\"许翊中笑了起来。 杜蕾也笑了,转眼神色又黯了下去,幽幽地说:\"漂亮有什么用?我爸还不是不要她了。\" 许翊中一怔。杜蕾轻声说:\"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他们对我倒是都好,就是过不到一块儿去。我年年春节都两边家里跑,感觉是尽义务,都要陪着,都不像是自己的家。我特别想要有自己的家。\" \"会的,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会有的。\" 杜蕾心里感叹,是啊,是会有的,不用心计却是得不到。她垂下眼睑遮住闪烁的眼神,低声说:\"翊中,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许翊中觉得杜蕾也不容易,父母离异时她还小,难怪她比尧雨懂得体贴人。 杜蕾迟疑了下,说:\"我爸妈都很关心我的,老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这阵子成天打电话来,想我能带一个回去给他们瞧瞧,他们就放心了。\"她看着许翊中热切地说,\"你要春节有时间,能不能……要是为难,就算了。\" 去B市,假扮她的男朋友?许翊中还真有点犯难。\"杜蕾,你才二十五岁,也不是年纪大了,父母放心不下,这样哄着他们,到时候知道了,不是会更操心?\" \"你不知道,要是我有男朋友,他们就会放心了。他们都觉得欠了我,我又一个人在A市,所以三天两头挂电话来关心,我就不想让他们操心,找别的人我又怕人家误会。找你不会,我们只是朋友。\" 许翊中想了想,脸上浮起笑容,\"好,我反正也想去B市玩玩,就当旅游了,就去你们家露露脸就行了?\" \"嗯,最多在我爸家吃顿饭,我妈家里也是吃顿饭,完了你说要回A市就成了。\"杜蕾听到许翊中答应,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许翊中把情况想得太简单,他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才能找着个借口春节去找尧雨。如果打着假扮杜蕾男朋友的身份去,这样就不会让尧雨觉得他是专程为了她而去的。 如果时间倒流,许翊中绝对不会答应杜蕾。事后,他不只一次后悔找这个理由去B市。有些人是沾不得丝毫暧昧的,许翊中太小看杜蕾,他忘记了杜蕾曾经对他的诱惑,也太不了解杜蕾对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放弃。佟思成微闭了下眼,眼里淡淡的涩意一闪而过,回来这么久,一直忍着不去见她。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吊着她的同时也吊着自己。 陶千尘约尧雨逛街,漫无目的地一条条街逛着,见着每家店都进去瞅瞅。以前她们就喜欢这样消磨时间,衣服、鞋子小饰品什么都看,看到合适的就狠着性儿杀价,商家不卖掉头就走,就算不买看着也舒服。 她们总是不买东西的人唱白脸,千挑万选让老板侍候着心烦意乱。可是今天在千尘第N次换了身衣服走出来时,她终于发现尧雨不对劲了。 尧雨今天就没有试衣服的高兴劲儿,刚开始说大冬天的不打算买,懒得脱衣服试,然后就一直瞧千尘试衣。千尘每次笑着问她:\"这件怎样?\" 尧雨看一眼点点头,\"行,好看。\" 等千尘自己感觉不满意,换家店又试时,她还是那句,\"不错,挺好的。\" 千尘终于忍不住了,\"小雨!你怎么每件都说好看啊?和萧阳一样,没乐趣!\" \"尘尘,你人漂亮,身材又好,我觉得穿哪件都好看嘛!\" 千尘受不了了,坐在尧雨旁边沮丧地说:\"阿阳每次也说这话,你今天不对劲!你以前逛街哪次不是挑来拣去的?其实衣服也差不多,你就喜欢找这种乐子,怎么了?\" 尧雨扯出一个笑容,\"可能生理期来了,疲倦了。\" 千尘体贴地拎起买好的东西拉起她,\"走了几条街,难怪累,走,我们喝咖啡去,我也走累了。\" 两人坐下后尧雨习惯性地点了杯摩卡,吩咐不要打奶泡。千尘呵呵地笑了起来,低声问她:\"就没见你喝过别的咖啡,你还是忘不了佟思成!\" 尧雨烦躁起来,\"别提他,谁忘不了他啊!\" 千尘静静地看着她,尧雨的脸上明显地堆满了烦恼,她想了想,说:\"其实佟思成很努力的,人比刚回国那会儿瘦了一圈,这个月他和阿阳累惨了。他们的公司业务做的很不错的,都不知道佟思成在哪儿拉到的客户。唉,阿阳忙得都没时间陪我逛街了!我无聊就上网找人聊天,灌水发帖玩。\" 尧雨喝了口咖啡,苦涩的感觉就滑下了喉咙。她取过糖包加糖,加了半包,搅了搅再喝,还是苦。尧雨索性把一包糖都放了进去,再喝时,她叹了口气,\"千尘,咖啡加糖原来这么难喝。\" \"那是你已经习惯喝咖啡不加糖了。\" 习惯么?她习惯了佟思成把她捧手心里时时刻刻念着挂着吗?他回来一个多月了,转眼春节就要到了,他,还是没有露面。 只是时不时和千尘在一起,她会说起他,回来如何与萧阳一起为公司的事忙活。尧雨还没看见他,就能想出忙碌着的佟思成的样子。 专注的男人都是好看的,在尧雨一边看着小说一边时不时地偷瞟忙碌着的佟思成时,她就总结出这一点来。因为认真,所以专注。 尧雨喜欢佟思成编程时双手如飞一般在键盘上掠过的样子。他眼睛盯着屏幕,眉心时不时地会微微皱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佟思成不看尧雨也知道她在看他。他会在异常专注的时候,双手不停下地突然问一句:我比小说好看? 尧雨就会扔下书用手蹭蹭他,佟思成嘴边就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 又喝了一口甜得没了咖啡味的咖啡,她放下了杯子,唤过服务生另点了杯卡布奇诺。不同的咖啡有不同的味道,摩卡还是不加糖的醇,甜咖啡还是卡布奇诺好。 习惯不容易改变,如果不扔掉它,只是改变,只会让人更不适应。 千尘注视着尧雨,她现在不用猜就知道,\"其实,佟思成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好点的环境和生活。\" \"我知道。\" \"公司元旦才开业,你知道他和阿阳都是靠自己在打拼,所以刚开始忙点,要是一来找你,就没时间了。\" \"是啊,萧阳也想早点把公司引入轨道,以后有固定客户就好办了。千尘,你和萧阳现在如何?\"尧雨转开了话题。 \"还是那样呗,我爸妈时不时地就提哪家熟人的儿子,要不就是我哪个叔叔、阿姨又有人选想介绍。拖呗!\"千尘打定了主意,现在萧阳在忙,也不急。她咬了咬唇,眉间闪过一丝疑惑,\"小雨,我好几次打电话给阿阳,他都在打牌。公司忙,陪客户就一定要打牌吗?\" 尧雨喝了满满一口奶油,甜腻到心里,她咂咂嘴不喜欢这股子奶味,随手拿起张纸巾擦嘴,\"千尘,这事说不好,没准儿他那些客户就喜欢打牌呢?\" \"可是小雨,\"千尘有些急切地说,\"我感觉不是这样的呢,有时候明明可以推的,难道不陪他的客户打牌,生意就做不成了?\" 千尘有些埋怨萧阳。她老爸不知道怎么知道萧阳打牌的事情,看着她就叹气。本来老爸就说萧阳社会气息重,自从知道了萧阳爱打牌还被学校抓过赌,记过大过,对萧阳更是不满意。她记起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千尘,赌为什么会成为娱乐?只因为它带着贪欲。人是被利益驱动的动物,但若是一个控制不住这种欲望的人,你怎么能让我们放心?所以小赌怡情,而喜欢上赌就不好了。 父亲说的道理她懂,她也知道萧阳有时候就是自己想去打牌,嘴里却忍不住为萧阳分辩,他也是陪公司客户。 父亲接下来又说,千尘,还是多看看,咱再比较一下,嗯?眼界放宽一点,别只盯着一个萧阳好不好?你毕竟只交过他一个男朋友。 尧雨看到千尘明显带着一种困惑和不解,就笑着说:\"萧阳再打牌,你每次打电话过去,他连一次都没挂过呢。我见过很多爱打牌的,像我们公司的那些人,上了牌桌,不管是谁的电话,三言两句就挂掉,萧阳很在意你的。\" 千尘叹了口气,没再接口,清亮的眼中飘过一丝忧郁。在意她为什么就戒不了牌呢?每每想起父亲的说法,再去劝萧阳,他总是听过就当耳边风。她不能想象以后萧阳到家里来,父亲不喜欢他,母亲更不用说了,她,处在中间该如何是好。 不管是加糖的咖啡还是浓香的卡布奇诺都没换回尧雨的心情。她瞧着静默下来的千尘笑着说:\"现在有精神了,我们进商场再逛逛?\" 尧雨挨着广告分布的街道察看着。这次嘉林为了春节的开盘,广告铺天盖地。她有些奇怪,新项目的楼盘不过三百来亩,说是大盘也不用这样打广告的,远远超过了以往的量。现在是卖房子还是卖广告?她走到市中心十字路口,这里正在安装巨幅广告。尧雨停了下来,装好它嘉林的新项目也就完了。尧雨舒了口气,还有两天,她就回家了。佟思成有意无意拉开的距离让她困惑。她有时候竟然想找着他,问他到底想要干吗?尧雨不喜欢这种吊在半空的感觉。 时不时会冒出对以前的回忆,而他就在这座城市里,通过千尘,通过回忆不让她忘记。尧雨想赶紧完工回家,缩回她的壳里去,用浓浓的亲情驱散心里的不确定。她想了千百遍佟思成回来后她如何与他见面的情形,现在仿佛都成了泡影。 她和现场施工负责人谈了会儿,就靠在街边的栏杆瞧着。 她不知道,在她看着广告施工的时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佟思成停住了脚步。 临到春节公司总算清闲了会儿,佟思成正盘算着怎么去找尧雨,他两年没有回来,下午就上了街。远远的,尧雨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 佟思成微闭了下眼,眼里淡淡的涩意一闪而过,回来这么久,一直忍着不去见她。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吊着她的同时也吊着自己。几乎是瞬间的反应,他张开嘴想要喊她。脚步向前轻移了下,终于踏回了原地。 他停了下来,站在一棵小叶榕旁边静静地瞧着她。尧雨还是这么瘦,衣着还是和从前一样随意,她的头发和以前一样垂在腰间,动静之间带着出尘的美丽。 出国后,佟思成才觉得中国女孩子直发垂肩的韵味独具魅力。他不只一次回想尧雨的如瀑长发。柔韧黑亮,天然带着坠性,从手指间似细沙一样滑落。 她一点没变么?她的手比划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佟思成看到尧雨离开栏杆走到广告牌前,她现在做事很认真了?她似乎在和现场施工的人争论着什么。 过了会儿,佟思成看到尧雨退了回来,继续靠在栏杆上瞧着。他看到她搓了搓手,她还是怕冷。一月份了,外面风冷得一会儿工夫就冻脚。 佟思成记得尧雨是最怕冷的,一到冬天就缩成一团。以前他每每好笑地命令她:抬头挺胸直腰! 尧雨整个人只舒展了几秒钟,又缩成了一团,她总是撇着嘴撒娇,好冷呢,思成! 正想着,他又瞧着她急步走到一边,费劲地去扯了扯广告下角的拉绳,对上面喊了句什么。几个工人跑过去,上下一起把广告往角钢上绷了绷,尧雨退后看了看,点了点头笑了。 有多久没看到她笑了呢?佟思成有点佩服自己的眼力,隔了一百多米,他都能看到,她笑了。 天慢慢黑了,佟思成一动不动地站着。那边的广告牌也装好了,正在试灯。他看了看时间,都晚上七点多了。尧雨在灯光下的身影是那么单薄,看上去她却极为高兴。 佟思成知道那种感觉,有一种工作着的充实的快乐。她生活得很充实,佟思成轻轻笑了。尧雨一直这样,她总是很容易快乐起来。 这时他看到一辆车开到她面前,下来一个挺拔、帅气的男人,他也看着广告在笑。不多会儿,尧雨跟他上车走了。 佟思成皱了皱眉。这人会是谁呢?他心里突然有点紧张,这个男人给他很不好的感觉。他想了想,招了辆出租车走了。 许翊中接了尧雨,只问她广告的事,绝口不谈别的。在许翊中看来,这种不带压力的接触比暧昧地接近更容易让尧雨接受他。 尧雨说完工作,也不吭声。 \"吃饭?\" \"不想吃了。\" \"总得吃点?\" \"麦当劳。\" 许翊中生气,自己就是快餐,尧雨吃完就想跑?他不动声色地开车到了麦当劳,对尧雨说:\"我去买,你在车上等着。\" 不多会儿,他买了快餐把纸包递给尧雨,她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干脆就一点时间也不浪费,\"吃完再回家,还是拿回家吃?\" 就这样?尧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谢谢,回家吃!\" 许翊中把车开到她楼下,笑嘻嘻地也说了声再见就开着车走了。 尧雨笑了。这样的许翊中多好,不给她任何压力和多余的想法。她想,许翊中也是很好的人。他天生就是副衣架子,穿啥都好看,家里有钱,性格也不错,难怪符合杜蕾的条件。她问自己怎么就没对许翊中动心呢? 她摇了摇头,她心里究竟还是忘不了过去。 尧雨转身往家走。这一回头,她就看到了佟思成。 他站在花台边的路灯下,静静地凝望着她。尧雨瞬间有种恍惚,仿佛觉得回到了C大宿舍,走出宿舍楼时看到的佟思成。 他总是站在路灯下,清冷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把佟思成瘦削的身影拉得更细长,尧雨常常一脚踩在影子的头上。佟思成一摆头,尧雨就跳着去踩…… 路灯下的佟思成在她脑中曾经是最美的一幅图画。 她抬头往上看,路灯下居然飞着一只孤零零的蛾子,绕着灯光扑扇着翅膀。 深秋时节还会有蛾子?尧雨有点惊奇地看着它。它的?伴在夏季走完了完美的一生,它还试图去追求光明?尧雨木讷地望着它不知死活地撞击着灯。是感动吗?尧雨想是的,她向来喜欢那种不顾一切的激情。 如果用石头比喻人,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是山上自然形成的岩石。他听着泥石流、山风和泉水等过路客对外面世界的形容,就奋不顾身地脱离了母体滚下了山崖。 风吹着他顺着水随波逐流,水最初是温柔的,带着一路奔流,指点他看两岸风景如画。初时他还在水的温柔怀抱里快乐地翻腾,累了就在溪边安逸舒适地躺着晒太阳,倦了就又跟着溪水前行。 等着溪流合并,江水滔滔拍起惊天骇浪,他能被水带着走得更远、看得更多的时候,石头蓦然发现,如果不想粉身碎骨,他只能磨平棱角。在石块与石块的相互撞击中,彼此忍痛磨合,直到彼此都变成光滑的鹅卵石,然后厌倦了漂流,只想静静地躺着仰望蓝天白云。心中还是坚毅,却无人有心打碎那层厚厚的壳,重新露出它的棱角来。 尧雨觉得自己就是被磨成了一半的卵石,她总以圆滑的一面与别人相处,小心地把棱角护着。 蛾子在尧雨的目光中不知疲惫地飞着。尧雨想,定是眼睛盯着久了,眼瞪酸了,才会有流泪的冲动,不是她想哭! 今晚佟思成的身影同样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尧雨瞧着地上的阴影,他的头部离她的脚不过十来公分,她只要伸脚就能踩上去。她试探性地伸出脚,还没踩下,阴影的头部不见了。尧雨习惯性地往两边瞧,佟思成已大大地跨近了一步,尧雨还没反应过来。佟思成已轻声对她说:\"尧尧,你踩在心脏的位置上。\" 尧雨惊跳着往旁边走开,佟思成一个健步走近,\"尧尧。\" 这两声亲昵的称呼彻底地让尧雨迷糊起来。他就站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那个佟思成还在?她几乎有点分辨不出来这两个人的不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尧雨瞬间没了思想,两个人安静地站着,尧雨想她听到了佟思成的心跳,急促而热烈,一声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如果,她记性差点就好了,如果,她能忘了当时走过那两百米的绝望就好了。尧雨看着脚下佟思成的影子,想起她走下体育场时被台阶割裂的影子,他还是完整的,她已被锯成无数段了。尧雨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佟思成。 在印象中,从来都是她黏着佟思成,从来都是佟思成笑着拉开她:好啦,怎么这么黏糊? 尧雨记得她认真地对佟思成说:思成,我要是不黏糊你了,我肯定不喜欢你了。 佟思成也想起了这句话,心里一阵又一阵空落。他沉沉地看着尧雨,清冷的路灯让她的脸越发苍白。\"尧尧,你还好吗?\" 他,不再是心底里那个只有美好没有分离的佟思成。尧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 \"很好啊!\"尧雨没有抬头,\"你呢?\" 佟思成笑了,\"不好,人都累晕了。\" 她的声音神态再自然,她始终没有敢正视着他的眼睛。佟思成想笑,她在他面前怎么都藏不住心事。\"怎么不看着我?\" 尧雨费劲地想抬头,她突然就想哭。她突然抬腿就跑,她不要看他。他回来这么久,就这样出现,他就这样招呼都不打就出现了?! 佟思成一把拽住她,拉她入怀,尧雨闷着声挣扎着。佟思成没有松手,他用力圈住她,声音一声比一声温柔,\"是我不好,我不好,嗯?\" 尧雨没有出声,她没气力挣扎了,想说的话全堵在胸口。佟思成抬起她的脸,吻了下去。他没给她时间思考,也不想让她再跑。 尧雨死闭着嘴,佟思成没有勉强,只覆着她的唇,只想让彼此感觉着对方的气息。那种熟悉慢慢地回来,尧雨慢慢地平静下来。 佟思成拥着她,两人在路灯下一动不动。他突然鼻子有点发酸,\"我错了,尧尧,不走了,以后都不了。\" 尧雨轻轻地推开了他,\"我累了。\"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佟思成皱了皱眉,伸手去握她的手,\"以前每次我都送你回去的。\" 尧雨一下子把他的手挡开,她眼睛里露出一丝倔强,\"那次你没有。\"说完她转身往家走。那一次,他只看着她走,他都没有喊她一声。那一次,他没有送她回去,他只是目送着她离开。 佟思成也想着那一次。她还记得不是么?她还没有忘记不是么?看着被她挡开的手,他轻声地说:\"尧尧,我没有想过你会原谅我,或者我们就能和好。我还是那句话,我回来了,我们重新开始。给我,也给你自己时间好吗?\" 尧雨满脑子乱成了糨糊。她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她今天,今天就只看了他一眼,她连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觉得今天怎么这么累,累得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一步步走上楼,尧雨觉得两腿异常沉重。 佟思成默默地看着尧雨的背影,她总是给他意外。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反复咀嚼尧雨的那句话。那次没有,那次他用了多大的毅力让自己没有!他错了么?他只是想得实际了一些,可是现在他回来了,他不用和她分开,他有能力让她过得好。 佟思成一动不动,站在路灯下,抬起头看着尧雨上楼。 回到家,尧雨走到窗前,习惯性地要往下看,手刚撩起窗帘的一角,她猛然觉得不对,窗帘飘动的时候,佟思成似有感应似的抬头往尧雨家张望。尧雨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头,瞬间看到的画面再次刺激了她。路灯下的佟思成,他还站在路灯下! 佟思成看到窗帘动了动。有些习惯养成了总是难以改变,他知道尧雨回到家必然会向下张望。他相信遮住了尧雨身影的窗帘总有一天会被她用手拉开的。 佟思成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他笑着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扬扬手,走了。 ?雨无力地倒在床上,她有被佟思成看破的尴尬。她突然生气,气自己怎么就下意识跑到窗前去看呢?难道她心底深处还盼望着瞧着路灯下的他吗? 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没有征兆,没有告知,让她毫无准备。 瞬间看到的佟思成的那张脸,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尧雨仍然觉得近在眼前。他眉梢眼角都清晰可见。他抬起头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含笑。他眼中有着期待,一如每次回到宿舍里伸出窗外看到的一样,他等待着她探出窗外的身影,再挥手道别。 两年过去,他比原来壮了不少。尧雨想起从前看佟思成穿西装就笑他:你这样子就像一根竹竿上晾着的衣服,风一吹,就一扇一扇的。今晚几眼瞥过,西服穿在他身上已能撑住了。 他的鼻子还是那么挺。佟思成有次故意叹息:我们实验室的一个女生望着我叹气,说,佟思成,你的鼻梁怎么就这么挺呢? 尧雨咯咯直笑,是啊,来,我刮刮,刮平点。 …… 他的眼睛多了沉稳和探究,他的拥抱和亲吻再熟悉不过,他的笑容还一如从前…… 这个夜晚,再见面已惘然。这个夜晚,没流泪已成伤。 尧雨头痛,是真的痛。她闭上眼就睡了。佟思成又一次看着她离开,她走得这样匆忙、这样着急,她是在躲避吗?她来这里就是因为无法忘记。他微笑地看着她,她心里还有着他的。 尧雨是被敲门声叫醒的,因为没盖被子,醒了后冷得她牙齿打战。开了门看到许翊中,一愣一下开口都是颤抖着声音,能听到牙齿碰撞地脆响。 \"怎么?看到我害怕得牙齿打架?\"许翊中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他不以为自己是在做半夜鬼敲门的事。 \"什么事?\"尧雨终于问出来,再打了个喷嚏。 \"怎么冷成这样?\"许翊中奇怪地问,顺便把手上提的餐盒拿高晃了晃。他满意地看到尧雨的眼睛跟小狗似的被餐盒吸引住了。他抬腿进门,轻车熟路地把餐盒放在桌子上,回头招呼尧雨,\"你放在我车上的麦当劳忘拿走了,想你没吃饭,专门去买的,免得磊子抱怨说为了我们的工作饿着你们大唐的人了。\" 尧雨又打了个喷嚏,她冻着了,伸手就抱住了热乎乎的餐盒暖手。 \"趁热吃呵。\"许翊中拿出筷子,这回他学乖了,买了很多,他坐在桌边也开吃,\"我也没吃,快吃!\" 尧雨捧着餐盒,\"我没胃口。暖暖手就好。\" 许翊中停下筷子,看尧雨鼻头都冻红了,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还没等尧雨把手抽出来,许翊中已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态度告诉她,就是很正常的关心而已。 \"吃点东西暖和下就好了。\" 尧雨一点食欲都没有,头还在痛。 \"你不用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吧?\"许翊中早就决定无视尧雨一切类似拒绝不待见他的言行,\"对了,这是你的加班费,这两天工程就结束了,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尧雨看看信封,笑了笑又推回去,\"我拿了公司的提成的,谈不上加班,这个是当时想着你设计我,非要把我放眼皮底下才故意要的。\" \"五千啊!可不是小数目,你拿着吧,反正我也同意了。\"许翊中感到意外。他蓦然笑了,\"是啊,我当时就是不服气呗。其实也是真的忙。\" \"都说了不是加班了,这个月我做你们的狂欢活动,还有这次,还有基本工资,我收入都超八千了,够高了,这个钱不能要的。\"尧雨想起当时开口宰许翊中就乐。 尧雨苍白的脸生动起来,那抹笑容深深地触动了他。他再次意识到,他就喜欢和尧雨在一起的感觉,舒服且自然。许翊中没有勉强,反而高兴地说:\"唉,不要最好,这钱可是从我的工资里扣出来的,你以为集团里说要加班费就能给?你勒索得我心疼啊!\" \"呵呵,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说吧,你肯定不信,我一个月就一万二,连车的费用都在里面,你说我老爹和大哥抠门不?生怕我成了败家子似的。\"许翊中恨恨然。 尧雨放声大笑,胃口来了,拿起筷子就吃,\"要不限制你,你真会败家!我一开口就要了你半月工资,你眉毛都不皱一下,难得你会心疼圣诞大餐硬拽着我陪你去吃。\" 许翊中也跟着笑,这个晚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尧雨第一次不觉得许翊中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一刻,她边吃着东西边和许翊中天南海北地聊天,忘记了去想佟思成的出现,也忘记了去想杜蕾。 \"我一直对家世好的男人有成见,总觉得没有那种男人味儿,不思进取,只知道啃老。\" \"现在呢?不觉得我有男人味儿,好学上进,为老爹打工一样被他榨取剩余价值?\" \"不是呢,是我觉得你还是个人。\" \"什么话?\" \"哦,哦,说错了,你头上没有那个圈圈的。\" 许翊中奇怪地问尧雨:\"什么圈?\" 尧雨笑倒在沙发上,\"天使啊,神啊,头上不都有个圈么?\" 许翊中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尧雨的笑容一丝不剩地都被吸进了他深邃的双眸中。兔子?守株待兔她就绕开走;直接去捉她,拎着她的耳朵放在眼皮子底下,她会咬人;只有拿好吃的喂她,隐藏想吃了她的欲望,她才会乖乖地上当。许翊中无比得意自己及时调整了方针策略。他想起了煮青蛙的故事,等水一点点加温到青蛙察觉的时候,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尧雨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许翊中,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不能送我去?\" 她心情好转,想去一个地方。 晚上十点多,寒风吹来,许翊中送尧雨来到了C大。毕业后,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体育场。从前,是她不敢来,她避着这里,躲着这里。可是今天,见到佟思成之后,尧雨想来。 尧雨扬起笑脸,对许翊中解释,\"我想在这里待会儿,你回去吧,不用等我。我自己叫车回去。\" \"我等你吧?\"尧雨想来的地方是C大,许翊中看尧雨的神情就明白这里肯定有她和佟思成的回忆。他只是不知道这是他们分手的地方。 \"不用不用。谢谢你送我来。再见!\" 有时候人是需要这样的独处来反思的。也许再回到充满记忆的地方,感觉已经不同。尧雨能让他送她来,他已经觉得又前进了大大的一步。\"哎,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我待一会儿就出来。\" 尧雨从小门进了体育场,在冬天这时候的体育场内空无一人。路灯惨白地透进来,体育场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霜一样的冻着。她紧了紧衣裳,抬脚走上了台阶。这里有十四级台阶,每一层有五十公分高,尧雨闭上眼一步步地迈上去。等她数到十四时睁开了眼,是数错了么?面前怎么还有一层? 尧雨有点疑惑,瞬间就明白了。台阶是十五层的,只是每次到了这一层,她都喜欢停下来仰起脖子看佟思成。思成,要是你有这么高就好了。 \"那我就超两米了。依你的算法,我算是残废。\" 尧雨给佟思成算男人的最佳高度,她向来以自己为标准,和她差不多高或比她矮的一律是残废,比她高出一个头以上的也叫残废。她就用手比比佟思成的身高,她的头刚好抵住他的下巴。尧雨就笑着说:\"你好危险呢,你再长高一公分就是残废了!\" 尧雨后来就改变了这种算法,比如站在十四层仰着脖子看十五层台阶上的佟思成,她觉得刚刚好。 \"怎么你的算法又变了?\" \"因为,\"尧雨抱着他的腰,\"我喜欢这样抱着你的感觉。\"她喜欢把脸埋在佟思成的肚子上,使劲一压,佟思成则用劲一弹,\"又干什么?\" \"想知道武功里的棉花肚是什么感觉啊?\" 佟思成啼笑皆非,又禁不住尧雨闹腾,每次就成了接头信号似的。 尧雨仰起头,体育场外的路灯太晃眼,没有佟思成为她挡着,尧雨的眼睛被晃得花了。她眯了眯眼,迈上最高那层台阶回头往下看。 从前,她走进体育场时,佟思成就直起身站在这里看她,会是什么感觉呢?她望着空荡荡的体育场想象着。 她仿佛看到佟思成走了进来,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尧雨的脸上绽开一朵笑容,是啊,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向他靠近,而他就绽开了这样热烈而盼望的笑容。 尧雨泄气地坐了下来。 他回来了,站在路灯下等她。她要和他重新开始吗?忘记分手的一幕,重新开始? 她爱坐在春日阳光下的台阶上看小说,风吹开书页,卷走了里面夹着的花瓣。枯萎的淡黄色的昙花花瓣飞了出去,半透明地飘向台阶下,她跳下台阶去拾。拾起两瓣后就看到佟思成手指拈着一瓣,饶有意味地读上面题的词:自在飞花轻似梦…… 还我!尧雨脸红。 佟思成嘴边忍不住的笑意,那一刻,尧雨看到了春日阳光温暖明媚。他把花瓣送到她面前淡黄色的花瓣躺在他手掌中像托着只蝶,翩翩欲飞。 …… 这里是这么冷清,路灯照在她背上,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台阶上。尧雨冷得缩成一团。她突然想起在体育场外等她的许翊中,不好让人久等的,还是回去吧。 她一起身,影子拉长了,被台阶锯成了几段。影子如刀薄薄地从心口划过,不经意的呼吸就迸出丝丝刺痛。尧雨跌坐下去,埋下头,无声地掉泪。 她对他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她以为她找到了书里写的那种最美好的爱情。她是那么爱他,那么爱他呢。 许翊中在车里等了良久,他下了车摸出烟来吸,他有耐心等,他知道尧雨一个人在里面待那么久必然有她的原因。他极想进去瞧瞧她,努力告诉自己她需要时间和空间,许翊中压下心里的冲动,选择了在外等待。 体育场对面树林后的教学楼还亮着灯,路上偶尔有骑自行车的学生经过,车链条发出轻轻的摩擦声。他不禁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宁静的校园,教室里的晚自习。许翊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多么值得怀念的学生生涯。 单纯,热情。 他回头望了眼体育场。尧雨也是这样的怀念着大学时的恋情吗?她还小,不明白即使再喜欢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许翊中叹了口气。 他理解她,一如他也曾经这样迷恋过学生时代的感情。 这时候,他瞧见一个穿着大衣的男子慢慢地走过来,他没看到站在树林阴影里的许翊中,只瞥了一眼路旁停着的车,便走进了体育场。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许翊中想了想,也走到了小门旁。 他看到高高的台阶上,尧雨小小地缩成了一团抱膝坐着,像块石头,没有生气。 许翊中的心抽了一下,就一个想法,不要她这样。他情不自禁想过去,瞬间又收回了脚。 那个穿大衣的男子正向尧雨走去,直觉告诉许翊中,他肯定就是那个佟思成。灯光照着他的侧脸,许翊中看到他怔了怔。他望向尧雨的样子,浑身笼罩着一层伤痛。 真是巧,许翊中轻叹一声,尧雨想来,佟思成也来,这种默契只有相恋极深的人才会拥有,他无意看他们的碰面却碰了个正着。他沉默地站在门边,终于还是返身走回了车里。或许,他该离开。 佟思成感觉心脏一阵狂跳。 那次你没有。他回到家,尧雨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他又来到了这里。 回来这么久,他已来过这里无数次了。他盼望了无数次,坐在台阶上望向小门的方向,她都没有出现。可是当他想她绝对不会出现的时候,她却坐在那里,坐在他往常坐着的地方。让冬夜的路灯把她照成了一处剪影,黑乎乎地蜷坐在最高的台阶上。 佟思成想起了在苏格兰原野上破败的城堡,每一块石头在月夜中散发着百年孤独。悔意再次涌现,是他的错! 他沉沉地看向高处,这是他的尧尧现在的气息吗?她无论何时都是开朗明媚的,她有无数的小趣味转移不开心。她有次考文学原理得了六十三分,佟思成从来没见过尧雨为考试不开心,就问她:不是及格就好么? 不是,老师说我的理解不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首诗就非得照书上的解释来。 是什么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诗人写的是他的心境和心情,孤独空明。我理解的却是,如果有人陪他一起不是更好?就用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也一样扣着雪啊,我这一解释,老师说文不对题。郁闷。佟思成哈哈大笑,逗她说:那杜甫写茅屋为秋风所破的诗,你会不会用天当被盖地作衣,大丈夫当如是也来安慰他老人家? 不,我会说杜老的家自然环保,取材无污染。兔从狗窦入,雉在梁上飞,他与动物和谐相处。 佟思成笑喷。 就是这样的尧雨,尧雨就是这样。她从不悲伤,伤心瞬间就过,又活蹦乱跳。 佟思成慢慢地走上台阶,站在十四层停下了。 尧雨埋着头听到脚步声,她不想让许翊中瞧见她哭了,闷声说:\"你不是在外面等吗,等不及就先走吧,我待会儿就好。\" 佟思成想起外面那辆车。等她的人是那天开车来接她的帅气男子吗?他沉默了下,轻叹出声,\"是我,尧尧。\" 尧雨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除了她爸妈,只有佟思成叫她,尧尧。 她和佟思成恋爱后,就笑着告诉他,家人才这样叫她。朋友都叫她小雨。 \"尧尧,你在想我当时怎么就瞧着你走出去么?\"佟思成蹲下身子,望着她。 尧雨又想起生日那天穿着佟思成买的蓝色的裙子来见他,他就是这样蹲着望着她。只是此时佟思成的眼神里少了那时的热烈,多了一种沉痛。 她怔怔地看着。然后就瞧见他拉住了她的手。他的唇又印在她掌心,没有了那时的灼热,冰凉的唇带着刺骨的寒冷从掌心直达心脏,尧雨受惊地抽手。 佟思成的眉皱了皱,看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尧雨哆嗦了一下。 \"对不起,\"佟思成轻声地说,\"尧尧,\"他说着,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目光中满是眷恋和心疼。\"怎么这么凉,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傻瓜。\"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暖着,一如从前。他的眉越皱越深,在眉间形成浅浅的一道褶皱,\"这样会冻病的,不知道么?\" 尧雨心里狂喊了一声,她猛地站起来,嘴皮都在发抖,\"我,还有朋友在等,我走了。\"她逃也似的跳下台阶。 \"我等你!尧尧!\"佟思成的声音仿佛魔咒一般。 尧雨只觉得心慌,她怎么跑这里来了?她怎么又遇到他了?今晚,她看到他两次!她不敢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在这孤单寂静的体育场里因为情感的脆弱而失掉冷静。 佟思成又一次看着她离开,她走得这样匆忙、这样着急,她是在躲避吗?她来这里就是因为无法忘记。他微笑地看着她。她心里还有着他的。 尧雨跑出体育场,她没有看到许翊中的车。她有点急,她害怕佟思成走出来看到她一个人。尧雨哭了起来,边哭边顺着路往校外走。 拐出这条路,她听到按喇叭的声音,回头一看,路边许翊中含笑地坐在车里。\"上车,我在这里等你呢。\" 尧雨擦了擦眼泪,上了车,\"好冷!\" 许翊中把空调开到最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坐那么久,不冷才怪,给你买的。\"他边开车边递过一杯热热的珍珠奶茶。 尧雨如捧珍宝似的捧着,喝了一口直暖进了心里,\"你买这个去了?\" \"怎么?没看到我以为我走了?\"许翊中看到她一个人出来已经很开心了,他准确地判断出尧雨现在不想原谅那个佟思成,意味着他得加快脚步了,\"我答应了等你,就肯定在,我特别讲信用,这是做生意练出来的,所以啊,我说的话以后就不用怀疑了。\" \"你哪有这么好,没准儿啊,是自己等不及了就去喝奶茶,结果发现太甜,买了又不想喝,就说是给我买的。\"尧雨坐在许翊中车上特别安心。她决定等春节回家再好好想想佟思成的事。 \"我还没喝够呢,你不喝还我!\" \"凭什么?你还欠我九百九呢,可以买多少杯奶茶了?\" \"什么时候欠你的?大餐你吃了又不是没吃!\" \"吝啬!\" \"我靠工资吃饭,我不节约点能行?\" 尧雨瞪了瞪他,心里涌出一种感激,他看到她哭了,他只字未提,他只是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话让她开心,\"谢谢你。\" \"嘴上说谢不行,来点实惠。比如请我喝茶、吃饭一类的。\" \"嗯,好吧,我不要你的九百九了。\" \"明明是我自己的银子。\" \"那也是我存你那儿的,存银行还有利息呢。\" 许翊中心情很好,这时候的尧雨哪还有半点才和前男友邂逅的悲伤。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罢了。", "summary": "尧雨在经历许翊中的追求后,心生不满,准备辞职。许翊中为了接近尧雨,到她工作的公司,公开称对尧雨有意思。许翊中让王磊安排尧雨去嘉林集团的项目组工作。尧雨虽然不愿意,但为了工作,还是去了。在嘉林集团,尧雨遇到同学杜蕾。许翊中邀请所有人吃饭,尧雨成为焦点,杜蕾主动帮她挡酒。尧雨不满杜蕾的控制,故意喝下大量白酒,许翊中不得不将她送往医院。许翊中在医院照顾尧雨,对她的性格很是无奈,也对尧雨的态度更加珍视。尧雨醒来后,对昨晚的行为很是后悔,决定不再与许翊中和杜蕾纠缠。许翊中答应杜蕾春节时假扮她的男友回家,以此为契机去B市找尧雨。尧雨在嘉林市场部工作表现出色,与同事们相处融洽。许翊中发现尧雨很在意杜蕾。尧雨的好友陶千尘发现尧雨情绪低落,尧雨解释对佟思成还有感情。尧雨完成了嘉林集团的广告项目。佟思成在远处观察尧雨。许翊中接尧雨离开,尧雨认为许翊中是好人,但内心仍忘不了过去。尧雨被许翊中送到C大体育场,佟思成和尧雨相遇,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但尧雨因分手的痛苦而无法面对他。许翊中在车里等待,理解尧雨需要时间和空间处理情绪。尧雨决定春节回家再考虑与佟思成的关系。尧雨感激许翊的贴心。"} {"context": "“我这一生都没缺过钱,更不会少了钱。”“赚钱只是一个小目标,却从不是总方向,这一次我们谈下这个三千亿的单子,你我就都是朋友,未来还有三万亿,三千万亿的项目等着我们。”“从我真挚的眼神之中,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我的诚意以及我的潜力——今天就当我们先为未来项目交个朋友,三块?”任飞的手紧紧抓着面前老头的一只手,而在老头手下还抓着一沓冥币,不管任飞说的怎样天花乱坠,就是不松开:“五块,说五块就五块,少跟老头子我扯这些没用的!”任飞露出一丝尴尬,使劲了的翻了几下自己比脸都还要干净的口袋,翻了半天才从里面翻出来了皱巴巴的两块钱。后面好像又想到什么,摸了摸裤脚位置,又从哪里取出来了一个五毛钱的硬币,将它们全部一把塞到老人手中去:“就当交个朋友好了,我吃点亏没关系——今天我们谈下这个三千亿的项目,下一次我保证再过来跟你谈三万亿,三十万亿可好?”“老头子我卖冥币这么多年,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头一次,给我滚,不要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什么服务态度,不懂得客人就是上帝吗?”任飞被赶走,愤愤的将身上全部资产收起来,转身呸了一声快速跑远。而在他的手中却是多出来了三张面值千亿的冥币,满脸得意大笑:“小老头子跟我斗,傻了吧你,哈哈!”得手之后,任飞快速返回精神病院中,刚一出现,一个神神叨叨,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子就猛然一把将任飞给拽到了他的房中。“您坐,您请坐下。”疯老头顺手把门关上,按着任飞在他的床上坐下,还伸手去给人的肩膀做按摩,一脸讨好笑容。任飞无比享受。疯老头捏着,嘿嘿笑道:“小飞呀,我托你办的事,得手了吗?”任飞闭着眼睛享受,另外一只手却是从裤包里面抽出来了一张一千亿的冥币,在他眼前晃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疯老头作势就要去抢,但是被任飞给避开了,怒视着他:“干什么干什么?”疯老头搓着手,露出囊中羞涩的笑容:“要不换一个?你把它给我,等我出去了后,保准给你烧一个媳妇?”任飞冷笑:“隔壁那个说是冥王的老爷子可是说要给我分兵十万,还有那个自称秦始皇的更是要封我做大将军,到你这里一个媳妇就打发了?”“我给你说啊,他们都是一群精神病,脑子不正常,说这些话糊弄鬼呢,你别信!”疯老头抓住任飞胳膊,又不好明抢,只能苦口婆心的晓之以情:“小飞啊,在这里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了的,小时候帮你提过尿呢,难不成我堂堂灶王爷,还会少了你一个媳妇吗?”任飞猛翻白眼,这精神病院里面的人,就没几个是“普通人”,要么他面前自称是灶王爷的疯老头。还有天天爱看小猪佩奇的秦始皇?更还有说自己是太上老君,要给你炼炼丹的,只需要亲他一口,当然,性别仅限女!这都是一群什么跟什么人啊,跟他们待久了后,任飞骗人的话都已经是张口就来,全都是被他们给教的!“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出去帮你弄这东西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的!”任飞伸出五根手指:“我帮你跑腿,你给我五块钱,你个小气老头子别说没钱,我都看到了,在你鞋底子下还藏着十块钱,搞快点!一口价!”“这都被你给发现了。”疯老头蹲下身去将鞋子给脱下来,后面又从鞋垫子底下取出来一张五块钱,肉疼的交到任飞手上去。$。#0‘任飞也不嫌弃,从他手中接过,但疯老头并不放手!他脸庞上的肉在抖动:“小飞,这可是老爷子我出去的车费啊——你真的不要媳妇吗?实在不行,两个也成啊!”“十个也不要!”傻逼才信你呢!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自己心里是真的没有B数吗?任飞猛然一把将五块钱给抢了过来,然后将那张冥币丢掉他手中。就这样赚到了五块钱,任飞被自己的经济头脑所动容!他惊醒,这剩下的这两张还可以去冥王或者秦始皇哪里再赚他十块钱!这医院跟他们一样不正经的病人差不多有三十来个。任飞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一人卖一张,先赚他一百五十块钱再说!想着,任飞就发现到了一条生财之道,对着疯老头挥挥手,朝着外面走去:“哎灶王爷,您慢慢玩,我还有事——”轰!他声音还没有落下说完。面前刚刚还站在那里的疯老头居然在一声轰响声下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他猛然转身看去。房中还剩下一张还在燃烧的冥币从空中慢慢掉落下来。而疯老头却是已经消失不见,从这个密封了的房间中给消失不见了?!!我去!这什么情况啊!任飞大脑瞬间懵状,还连忙朝着床下和可能藏人的地方看去,可是一圈下来,什么也都没有啊!“这什么情况?”任飞紧贴着墙壁,冷汗嗖嗖的就掉落了下来。这他么的也太吓人了吧?难道这个神神叨叨的精神病老人,还真的是那什么灶王爷?“啊啊啊,我没病,我真的没病!”突然,门外传来了十分不甘的大叫声音。任飞连忙将关起来的病房给打开,在外面走廊上就看到了疯老头的身体正被三个医生给强按住从外面朝着病房中架过来。疯老头一脸的不甘和生无可恋:“你们信我,你们信我啊!我真的是灶王爷,你们放我出去,我给你们一个人烧一个老婆?一个不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商量着给啊!”“你灶王爷,我还阎罗王呢!”“还想跑?这医院外面已经装上了红外线警报,你能跑到哪里去?老实的待在这里吧!”“有什么好跑的,这里这么多神仙陪着你,你还不开心吗?”几位医生三言两句的就将一脸绝望的疯老头给架了回来,放到了他病房的床上去,看着疯老头认命的躺在上面去,也就没有打镇定剂了。而是对着一旁傻傻站在那里的任飞道:“任傻子,看好他,只要你能让他消停下去,今天不吵着自己是灶王爷了,晚上额外赏你五块钱!”任飞懵状的点头。这换成先前的话,他早已经乐得裂开了嘴。可是现在。他的心思全都在疯老头身上,心中已经容不下这区区的五块钱!马上几位医生跟着离开。任飞机械式的将头给转了过来,看着坐在床上,老神在在,还惬意的翘着二郎腿,拿着一根牙签剔牙,跟一个大爷似得的疯老头。完全没有了先前被抓住时候的失控模样!“你,你,你——”任飞颤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近前去,双腿一软,差点就给跪下去了:“你刚刚是怎么出这个房间的?”真的是灶王爷?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而且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要是灶王爷,你会沦落到进入这里?还灶王爷,真吹牛皮也得像隔壁房间那样,最次也整个黑白无常、秦始皇什么的啊!“我是灶王爷你信吗?”灶王爷哼着小曲,没有了往日那样的撒泼劲了,任飞还有点不习惯。他试着说道:“信你的话,还有媳妇吗?”“有,一个不够两个凑,实在不行商量着走。”“那我信你,你的确是灶王爷!”灶王爷直接就从床上翻了起来,一把紧紧抓着任飞的手臂,四处张望,确定房间被关上,这里不可能被人发现后。顺手拿出一只手扣了扣鼻子,在任飞那狐疑的眼神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手。“小飞,我也不跟你废话什么,在这整个医院中,你知道为什么我就偏偏选中了你,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吗?”“不是因为我是这里唯一一位可以自由进出医院的“病人”,再加上你和其他人说,他们也不相信吗?”要不是你说出五块钱,你认为我会真信了你这糟老头子的鬼话,跑出去给你弄面值一千亿的冥币?“肤浅!偏见!”灶王爷愤愤呸道:“那是因为我看你骨骼清奇,相貌堂堂,是大富大贵之象,未来必定不可限量,这才决定告诉了你真相!”“刚刚我没能跑出去,是因为一张一千亿的冥币效果不够,只能让我去到医院门口,然后就被电到,触发了这里的报警,才被带了回来!”灶王爷说起来就非常的生气,唾沫直飞,好几次都差点落到了任飞脸上去,他想躲,可是手却被他给紧紧抓住了,不能动弹!“我估算了一下,我要从这里出去,大概需要两张一千亿冥币才行,情况也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信灶王爷我吗?”任飞试着问道:“信你的话,老婆包漂亮听话吗?”“包!”“那我信你!你就是灶王爷!”任飞一脸深信不疑。“不多比比,你再出去帮我跑一趟,记住,至少都需要两张,只要再弄来两张,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恢复了法力后马上就给你烧过来一个绝对漂亮听话的老婆!”灶王爷拍着胸脯保证。“你看我这里,这是什么?”任飞顺手一掏,从包里将剩下的那两张本打算再拿去卖给秦始皇和冥王,再换十块钱过来的两张价值一千亿的冥币!“好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未来之星,这拯救世界的大任,今后也非你莫属!”灶王爷一声大笑,手疾眼快的就从任飞手中将两张冥币给抢了过来,急着就要下床。任飞连忙拦住了他,“灶王爷,我们可说好了的,要漂亮、听话的老婆,差一点都绝对不行!”“你信我吗?”灶王爷动作一顿,深深的看着任飞。任飞被他眼中的真诚所打动,重重点头:“我信!”我特么的要是不信你的鬼话,我会在这里鬼地方待着?“既然你信灶王爷我,那就将刚才给你的五块钱还给我吧!”灶王爷脸色一变,露出囊中羞涩的表情。“什么?”任飞紧紧的握住裤兜,一脸愤愤:“你不是出去后就能恢复法力,你不是神仙吗?要这五块钱干什么啊!”“怎么啦!”灶王爷大叫:“谁规定神仙就不能坐公交啦,我就问你小子一句,你信我吗?”任飞:“。。。。”任飞极为不舍的将兜里还没有捂热和的五块钱又还给了灶王爷。灶王爷接过,在一声大笑声下,猛然消失在了任飞的眼前。任飞的面前只剩下了两张在空中燃烧并且下降的冥币,以及灶王爷无比开心的笑声:“小子,马上就给你烧一个老婆过来!”任飞以为他是说着玩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坏老头子是真的给他烧了一个老婆过来!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很漂亮,很听话,额,的确非常听话!待在房中半个小时后的任飞接住了从空中飘落下来的一张画像陷入到了深深的深思之中!画中画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如同天外仙女一样,美到虚幻,好像还一直对着任飞在笑,笑容嫣然,勾魂夺魄。任飞的魂儿差点都被她给勾走。很漂亮,同样也很听话。比如任飞让她乖乖的不要动,她就没有动。再比如任飞让她就这样看着她,不准看其他男人,她也是乖乖听话。再比如——“天杀的!!!”任飞差点将手中的这一幅画给生撕了,一脸上当受骗了的表情。我任飞这辈子,做过最荒谬的事情就是相信了一个叫做灶王爷的糟老头子,听信了他的胡说八道,不但生意没有做成,反而还赔了五块钱进去,人生耻辱!任飞最后还是没能下去手,而是小心翼翼的将这幅画给卷了起来,收入到怀中去。而在他不知道的是,怀中的这一幅画里面那个画中女子却是从画里面飞了出来,进入到了任飞的身体里面。而对于这一切他都毫不知情。因为任飞陷入到沉思中。这老头子真的是灶王爷,没有骗他,也真的履行了承诺给他烧来了一个媳妇,就只是没表达清楚,坑了任飞一把!但是!问题不大!没有了灶王爷,这里可还有着差不多三十来位的神仙啊!任飞有一种发现了宝贝的感觉,双眼发光!任飞马上离开他的病房,摸到了隔壁秦始皇的房间里面去。秦始皇躺在床上,看也不看进来的人是谁。只是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冷冷道:“我,秦始皇,放我出去,封你做大将军,统帅八十万大军!”任飞赶紧跑了过去,床上侧着身子躺着的秦始皇看到进来的人是任飞后,马上就不一样了,从床上直接就翻身而去,一把抓住任飞的手不让他跑掉!“小飞啊,我跟你讲,你千万不要相信隔壁那几个疯子的话,这是什么年代?怎么可能会有神啊鬼啊什么的,朕乃真命天子,大秦帝国之主,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世上没有鬼神!”秦始皇正声喝道:“他们都是一群真正的精神病,你千万别相信他们的鬼话,他们都是在骗你,只有我,是绝对不会骗你的!”任飞使劲的点头:“对对对,隔壁那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就已经被他给骗了——那个皇帝陛下,我想问你一下,你刚刚说要封我做大将军,统帅多少兵马来着?”“八十万!”秦始皇手臂猛然一挥,霸气无比:“朕的国家军队全都归你管,叫什么皇帝陛下,太见外了,叫我一声老秦,秦老哥,什么都好!”这回任飞留了一个心眼:“这八十万都是活人?”“都是活的!”“这八十万人全部都听我的?”“肯定是第一听我的,第二才是听你的!”“最后一个问题。”任飞微微放心下来,如此看来,果然秦始皇更加靠谱很多,比灶王爷那老头子靠得住多了,是可以合作的伙伴。“以秦国的法律,我可以娶几个老婆?”“哈哈哈哈!”秦始皇放声大笑,手臂一挥:“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你又是朕手下的大将军,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娶多少个老婆还不是动动手指就办得到的事情?”任飞大喜过望,也重重的握住了秦始皇的手臂,果然老祖宗还是比灶王爷更靠得住啊!你瞧瞧这待遇,能比吗?“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一个智力残缺的傻子!”这时,外面一位医生推门而入,在他手中还拿着一根镇定剂,老远就听到了他们狂笑的声音。跟在这医生身后的两个护理人员脸上也是挂满了嘲讽,看着任飞的眼神不禁摇头,一脸鄙视。还八十万大将军,还娶多少个老婆。还真是傻子疯子不分家啊。“任傻子,既然你也在这里,那就帮个忙,将他给我按住,他又需要冷静一下了!”医生大步走过来,手头上拿着让秦始皇恐惧的东西,激动的大叫:“护驾,护驾,朕的爱卿何在,快来护驾!”“醒醒吧,大秦早就亡啦!”两位护理人员跟着也走了过来,一把死死的抓住秦始皇的左右双手,将他给死死固定在床上不让他动弹。看任飞还傻傻的站在一旁发愣。当中一位护理人员娇喝道:“任傻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来帮一把?晚饭还吃不吃了!”“任爱卿,任将军,快护驾,护驾!”秦始皇也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朝着任飞激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们的这东西会封印朕的天命之气,让朕无法从这里脱困,朕绝对不能再被打这玩意了,不然朕的江山,就全完了啊!”任飞一个激灵,视线猛然一转,旁边的医生已经去掉了针头上面的胶套,对准秦始皇的胳膊就要打下去,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容!封印?大秦要亡了?什么?大秦要亡了??那大秦如果亡了的话,我这什么狗屁大将军还有什么用啊!我还如何去娶他一百个媳妇?“住手!”tp%d%0任飞一声大吼,猛然就朝着医生扑了过去,将他给撞了一个踉跄,这一针没有打在秦始皇的胳膊上!“大胆贼子,竟敢行刺吾皇,罪该万死!”任飞一把将他给推开,大义凛然的挡在秦始皇的面前,对着医生严厉呵斥!“爱卿,干得漂亮,削他,给朕狠狠的削他,待朕回去,赏你三千佳丽!”后面被按住的秦始皇更加的激动起来,那两个小姑娘也快要将他给按不住了!“任傻子,你是真的傻掉了吗?”医生懵了一下,跟着望着面前一脸怒意的任飞,顿时火冒三丈,挥手就朝着任飞脸上打去:“护驾?吾皇?我特么今天不打死你!”任飞本能的抬手格挡。嘭!打过来的医生手狠狠的落在了任飞抬起来的双臂上,可是却被任飞体内传过来的一股巨大力道给狠狠弹开出去!“你还敢还手!”医生更加的愤怒,愤怒的将手中的镇定剂给放下,顺手就将身上的白大褂给脱了下去,露出里面被肌肉高高撑起,欲要炸裂的衬衣!作为一位专业的精神病院主医生,想要病人听话,就必须要有让病人信服的实力,也正是他过人的说服力,导致整个医院上下的病人,没有哪一个不怕他!“哇,刘医生真的好帅,身材好好啊!”“好劲爆有力的胸大肌,好像躺在上面睡觉哦!”旁边按住秦始皇的两位护理姑娘看到刘医生露出一身健壮有力的肌肉后,马上犯了花痴。“看来你是存心想要挨打了!”刘医生冷笑,直接就上手,一拳头恶狠狠的就朝着任飞的脑袋砸去,眼里满是嘲讽!“狗一样的垃圾,赏你在这里有一口饭吃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护驾?还大将军,老子今天不将你屎打出来,算你小子拉的干净!”任飞身子一抖,想起被他支配的无数次恐惧,本能的就双手护头不敢动弹,任由他这一拳恶狠狠的砸过来!嘭!他这一拳重重的落在了任飞抬起来的手臂上。可是任飞却是没有感觉到一点的疼痛,反而是狠狠打过来的刘医生狼狈的倒退出去了五六步远!他震惊的张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他的双臂已经不再瘦弱,反而是充满了紧密真实的力量感!全身上下都是如此,有一股股的暖流不停的流过,让他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任傻子,你居然还敢还手!”“刘医生,你有没有事呀,这任傻子别的不行,野蛮劲还有一些,你小心呀,别被他给伤到了!”看到刘医生居然退出去了几步,后面两位护理人员连忙提醒。秦始皇却是激动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任爱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给朕打,狠狠地打,打好了之后,朕重重有赏!”“你闭嘴!”“再一口一个朕的,以后就没有了小猪佩奇给你看!”两个姑娘一人一巴掌毫无留情的落到了嘚瑟的秦始皇头上。“啊!”秦始皇惨叫:“不要啊,朕不能没有小猪佩奇,嘤嘤嘤——”秦始皇被按住,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委屈巴巴的看着任飞,眼里满是希翼的光芒在闪烁。任飞还处于自己身体变化的震惊之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仿佛身体一下子有了无穷尽的力量一样,用都用不完!“什么?”刘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居然连这个任傻子都打不过?而且他居然还敢抵抗和还手?“你还敢躲?信不信我打死你也都没人给你收尸!”刘医生更加愤怒,任飞在他眼里就是一团垃圾,随便蹂躏,可是现在居然敢阻碍他的工作,还还手打他?更是被两个护理人员看了笑话,这极大的刺激到了他的荣辱心,要给任飞点颜色看看!他深吸口气,凝聚全身的力气,再一次猛然一拳朝着任飞的脑袋砸去!任飞这一次不再躲避,眼里面原本的恐惧之色现在也是被浓烈的自信和愤怒所填满!先前,被父亲丢在了这里,一丢就是六七年之久,前面还好,还有一笔钱可以支撑,可是后面钱没有了后,就成为了他们玩弄、欺凌的对象!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被迫的在这里打零工,受他们百般刁难,这才有了一口饭吃!而这当中,这位刘医生更为过分,无数次践踏他,让他多次都体无完肤,本来就没事,任傻子这个名字也是被他口口相传所说出!更是成为全院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他不能反抗,因为他还不能离开这里,需要在这里等他父亲回来,只能忍着!可是现在,他知道他已经无需要再这样永无止境的忍耐下去!“我不是傻子,你才是!”他怒吼一声,也抡起了自己的拳头对着刘医生打过来的拳头狠狠轰了出去,全身气息滚动,声如雷震,虎虎生风,竟然让这生出了一股细微的飓风!咔擦!两拳交接,任飞的身体无动于衷,而刘医生的拳头中却是传出来了沉闷的碎裂声音,他发出惨叫,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那只手直接弯曲变形!)正版首发0B五指碎裂,鲜血瞬间沾满了他的双手,狼狈摔在地上的刘医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捂住右手手腕哀嚎,又不敢去触碰扭曲变形的几根手指头。“啊,刘医生,你有没有事啊!”“刘医生,你受伤啦!”两位护理人员脸色跟着一变,连忙朝着他跑去,伸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任飞心中也非常震惊,这一拳他虽然用了很大力气,但更多还是防备,而且并未用出全力,他会成为这样,完全是因为反震之力的关系!是他自己将自己一拳打成了这样!看到他变成这样,任飞心中不但没有分毫的慌张和自责,反而感到无比舒爽,压抑在内心数年之久的怨恨,都在这一拳下面,全部宣泄而出!“任傻子,你疯啦,你连刘医生都敢打?”“任傻子,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刘医生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两位护理人员心疼的稳稳扶住他向外面走去,同时生气的对后面慢慢收回拳头的任飞喝道。任飞深深的凝视着两人,她们并没有怎样欺负他,也只是口头上一些侮辱而已,任飞也就没放在心上,他真正恨得是这里的部分以捉弄他为趣味的那些医生!只是现在,他的心思也已经完全不在他们身上,想要一直不被人欺负,想要找到离开的家人,就只有不断的变强下去才行!而眼前,似乎就有一条变强之路。虽然任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夕之间变成这样,但必然和灶王爷脱离不了干系,一个灶王爷就能让他这样,那将这里三十位的神仙也全部都解放出去?那自己岂不是....任飞没有理会他们,三人快速消失在了病房中,搀扶着刘医生去治病了。床上的秦始皇顺势就坐了起来,一脸严肃表情:“任爱卿,你做的很不错,朕龙颜大悦,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准了!”“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想搞钱。”任飞两眼放光。“咳咳!”秦始皇剧烈咳嗽:“这个爱卿,情况你也就可看到了,朕目前除了你以外,就是一位孤家寡人,暂时也帮你搞不到钱。”“没事,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帮助你出去吧。”任飞道:“之前你不是说了吗,放你出去,封我做将军,统帅八十万大军。”“对,只要放我出去了,我就可以恢复身份,封你做朕的大将军!”秦始皇霸气的挥手,长长一哼,睥睨天下!“那我该怎么帮你呢?”任飞连忙追问。秦始皇凑近了任飞,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现在还帮不了我的,你还欠缺一样东西。”“什么东西?”任飞一脸懵状,“我都已经帮助灶王爷出去了,怎么会帮助不了你出去?”“他那小老头子算个屁呀,要出去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秦始皇不屑的挥手,“你需要激活你们任家的天星宫盘才行,只有激活了之后,你才可以放朕出去。”“天星宫盘?”任飞再次懵状,“我任家的东西?等等,你认识我父亲?”“那小子朕当然认识了,哼,就算是化成灰,朕都不会放,咳咳,都认得他!”秦始皇轻咳两声,赶紧将话题转移回来,道:“你现在已经正在觉醒,你难道没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吗?”任飞又捏了捏拳头,他的确感到了很巨大的变化,而且在他体内肩中俞穴位处,有一个明亮的光点,他体内的力量都是从哪里流淌出来的,作为了力量源点!秦始皇拍拍任飞的肩膀,“任爱卿,你想要解救朕出去,就得再点亮一颗源点才行。”任飞却是看着他,再没有了之前的惊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任家的东西如此了解,我父亲他到底去了哪里?你还知道些什么?”秦始皇眼神狡黠,神色更是显得狡猾无比:“想知道的啊,当你做了朕的大将军后,朕自然全部都告诉你,而现在,你该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你们任家的第二处源点了!”任飞还要再说什么,大门又被推开,一道风风火火的呻吟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啊,小猪佩奇,我要看小猪佩奇,没有小猪佩奇陪伴的我,人生都是残缺空虚,嘤嘤嘤——”刚才还一本正经说这话的秦始皇下一瞬马上就躺在床上像小孩子似得耍赖撒娇??这画风!看傻了一旁的任飞,以至于等到外面的人走过来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你跟我走!”更{}新最快X上0走过来的是一位女医生,也是在这里唯一一位对任飞关照有加的医生,不仅没有欺负他,反而还一直都很照顾他,许多时候也是她出面,避免了让任飞一次次的受伤。她沉着脸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任飞的一只手,看都不看一眼躺在床上翻滚的秦始皇,拉着任飞就朝外面走去。“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望着杨子婵冰冷的面孔,任飞紧张的问道。杨子婵没有说话,快速拉着他去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中,松开他的手放在一旁就没有理他。而是在哪里快速的收拾整理一些东西。任飞分明看到了他的一些衣服,这里面还有许多的生活用品,很快就打包起来,最后她又从自己的包里面取出来了一千块钱,全部塞到了任飞懵逼的手中!她看着任飞,凝声道:“小飞,你打了刘医生,现在刘医生情绪十分不稳定,虽然说你现在身份还是精神病的病人,打人了警察也不好管。”“可是你毫无背景,也没有家属,他要报复和整你,没有人拦得住,而且他家里也有一些关系,因为他手上骨折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现在就得走,马上离开!”“杨姐姐——”任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如此着急是因为刘医生的关系,害怕自己受伤。心中涌现出一股巨大的难言感动。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将他当做正常人看,没有一个人会去关心他。但是,她的出现,却是给他昏暗的世界增添了几分色彩,让他感觉到了温暖和真诚。如果没有她在的话,他很有可能早就已经坚持不住,无法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已经死去。见任飞还在发呆,杨子婵以为他被吓到了,将钱塞到他裤包里去,又将那一团的行李递入任飞怀中,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你先去外面的东华宾馆住一夜,将今天过去了再说,我家里面开了一家餐厅,到时候我安排你过去打工,也可以生活。”“杨姐姐,我——”任飞傻傻的接过她为他打包好的行李。“好了,你赶紧走吧,不要让太多人看见,我那边还有一个病人需要去照理一下,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要保重!”说着,杨子婵就转身出了房间,快速离去。任飞放下行李包站在门口望着杨子婵远去的背影,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杨姐姐对他的恩情,值得他这一辈子付出生命去偿还!杨姐姐,你对我的恩情,来日我必然涌泉相报!任飞拿起行礼,深吸口气也准备离开,决定出去寻找第二处源点,找机会将其掌握,收回他任家散落在外的三十一处源点!他走出去一些距离,刚要离开,旁边突然传过来了一阵阵的咆哮声音,紧跟着整个精神病院好像都沸腾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任飞一愣,朝着声音来源的房间看去,紧跟着脸色一变,哪里的房间不是杨子婵前去的病房中吗?怎么回事?没多想,任飞连忙放下行李包,朝着哪里的病房就冲了过去!病房中,一位中年妇女正指着捂住脸庞低头不语的杨子婵破口大骂!杨子婵她手掌捂住的地方,分明还有一些没有遮住的红色印记,而且她手腕上也还有明显的抓伤淤青痕迹!冲进来的任飞猛然睁大了眼睛!杨子婵被病人的家属给打了?看到杨子婵诶狠狠的打伤,而且还在不停的指责,辱骂她。任飞浑身的血液都是在这一瞬间猛然飙升,满肚子都被怒火所点燃!他快速冲到病房中去,而这个时候,病房里面聚集着不少的人。这间病房是一个有着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老人居住的地方,但是现在却是站满了人!房中除去低头不停赔笑,捂住脸庞快要哭出来的杨子婵以外,还有其他的几位护理人员。除此之外,便是一群黑压压的人站在病床外面,将孤立无援的杨子婵给包围在当中。一位妇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在不停安抚着在病床上大喊大叫大哭的老人,而其他人全都在呵斥着杨子婵。“你们这精神病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来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到了你们这里后就变成了这样子!”莫坤有大声怒道。身后老爷子传来委屈的哭腔:“坏人,坏人,他们都全是坏人,趁你们不在就一直欺负我,呜呜呜——”“杨子婵,你怎么回事!”冯主任伸手指着面前低着头不断道歉的杨子婵喝道:“告诉你过多少次了,对待病人要进行友善沟通,你是怎么沟通的!”“冯主任我看到了,杨护理经常对莫老爷子大吼大叫,还有几次都对他动手了!”旁边一位护理大声叫道,眼里一片冷意,嘴角还挂着冷笑,这一次看你怎么死!“对,我们也看到了,强烈建议开除杨护理这样的员工,完全不将病人的情况当一回事!”又有人大吼,将杨子婵视为了拦路虎,她不走,她们都不好上升!“是这样的吗?”莫坤有一脸乌云密布:“真的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没,我没有——”捂着那张发烫的脸庞,杨子婵连忙辩解:“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莫老爷子。”“还敢说没有,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还能一起冤枉了你不成!”说着,冯主任一声大喝,猛然一巴掌朝着杨子婵的另外一张脸上打过去!快速跑过来的任飞刚好看到这一幕,瞬间吓的脸色狂变,速度再度一个提升,猛地一下从门口冲到了他们面前,伸手一抓,将柔弱可怜的杨子婵一把抓住,从前面拉到了自己怀中!冯主任的这一巴掌径直的挥空,没有落到杨子婵的脸上!他一脸怒意的转头,等着突然跑过来的任飞,脸上的的怒气又加深了几分:“任傻子,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给我滚出去!刘医生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你还敢乱来?”任飞气到浑身发抖!杨子婵乃是医院里面最有耐心,最善良的护理人员,许多事情都亲力亲为,深得许多病人的喜欢,所以一路晋升的也很快!正因为如此,也就少不了传来一阵的流言蜚语,许多人都不停的针对她,然而这些杨子婵都没有给予理会,依然如此!任飞却是没有想到,她的让步,居然让他们变得如此过分,不光颠倒黑白,还帮着外人一起来欺负和针对她,让她陷入到无边的被动中!任飞喝道:“冯老怪,你不就是因为跟下面的人通情被杨姐个发现了,害怕她捅出去,就想将她排挤走吗?”冯主任脸色猛然一变,人群中一位护理人员脸色也跟着一变,特别是周围的人有意无意朝着她望过去后,更是当场挂不住了脸,指着任飞骂道:“任傻子,你一个神经病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干什么?还不滚出去!”“傻小子,学别人强出头是吧?”在莫坤有的旁边一位少年走了出来,一脸的痞气,伸手朝着任飞伸手推去,眼中充满了厌恶:“这个女人伤害了我爷爷,我直白的告诉你,今天的这事绝对没完,我给你三个数,马上从这里爬出去,就当你没来过!”“小飞,你快走,这里不用担心,没事的。”杨子婵低着头对着任飞摇头,还伸手去推任飞,反而是非常担心他现在的处境。这时,外面跑进来了一位医生,他大声叫道:“莫公子,这个任飞虽然也是我们医院中的病人,但是经常的做出出格的事情,不但不接收管束,还经常的去欺负其他病人,在这里面,他多次在杨子婵的示意下欺负莫老爷子,这事医院中许多人都知道的!”“是的,我可以作证!”前面破口大骂的那个女人连忙尖叫:“这个傻子经常欺负莫老爷子,我们多次阻止,可杨子婵滥用私权,还是让我们防不胜防!”“我也可以证明,这个任傻子目无王法,什么事都敢做!”马上就传来了几声符合声音,进来的那医生脸上都挂着冷笑,敢打刘医生?那就借莫家之手灭了你!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一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傻子。都从这里滚出去吧,省的留在这里碍眼!冯主任也是一脸阴沉的走过来,在脸色阴沉的莫坤有面前停下,低身道:“莫先生,这些事我也可以证明,这个任飞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傻子,他没父没母,死了也没人管!”冯主任的话让任飞和杨子婵的脸色都是一变。杨子婵气的娇躯轻颤:“没有,没有这些事情,莫先生,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小杂种!”面前的莫陵表情猛然一变,抬起巴掌就朝着任飞脸上扇去,怒道:“你居然还敢对我爷爷动手,今天我要让你碎尸万段!”什么?任飞的心当场爆炸,巨大的怒意从心头涌升上来!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的嘴脸居然如此丑陋!为了不承受莫坤有一家的怒火,就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到杨子婵和他的身上来?更是不停的朝着他们身上泼脏水,更还要让他们将自己给打死?好,好!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可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任飞猛然挥手,在莫陵声音刚刚说完的瞬间便是猛然一巴掌率先甩在了他的脸上!“啊!!!”莫陵的身体像是炮弹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还足足愣了一两秒才从墙上掉落下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整张脸都是自己的鲜血!“啊!”在床边安抚着莫老爷子情绪的那美妇人脸色大变,朝着被打飞出去的莫陵跑过去,发出刺耳的尖叫:“天杀的小畜生,居然敢打我的儿子!”“任傻子,你是真的疯掉了吗?”冯主任被吓的差点跳了起来,指着任飞愤怒的咆哮:“你给我跪下,跪下任凭莫家处置,否则我将你给饿死!”“饿死我?”任飞身子一动,便是猛然出现在了冯主任的面前,紧跟着愤然一巴掌又甩在了冯主任的脸上,将咆哮的冯主任紧跟着抽飞出去!嘭!r0Z任飞猛然一巴掌扇在冯主任的脸上,一声清脆无比的响声传来,冯主任的半张脸直接当场血肉模糊,里面的牙齿一颗颗的随着他身体朝后面快速飞去的速度而从口中飚射了出来。咚!他的身体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中重重砸在了门口位置处的墙壁上,又是一声低沉的碰撞声传开,冯主任当场失去了意识,满身是血的瘫在地上!“啊!冯主任!”“天杀的,这个任傻子今天是真的疯掉了吗?”“这个傻子想害死我们全院的人吗?”任飞连续出手,不光将莫家少爷个打伤,还跟着动手打了冯主任?在场的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当看清楚后,任飞已经停下手,包含怒气的眼神从一位位护理人员身上扫过。而他们无不是纷纷低下头去。“狂妄!”莫坤有摸着手指上的大扳指,怒道:“岂有此理,还敢当着我的面行凶动手?当真我莫家好欺负不成?”“杀,将这一对狗男女碎尸万段,剁了丢出去喂狗!”他下达命令,瞬间身外就冲出去了六位身上散发着浓烈腥臭气息的保镖,猛然的杀向任飞!看着他们一幅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杨子婵被吓得魂飞魄散,快要跌倒在地:“小飞,小心!”“臭鱼烂虾!”啪!任飞却是没有一点惊慌害怕,反而是无比的冷静!他们的所有动作在他眼中都慢到无处遁形,在外人看来严密无比的进攻可是在他眼里却是充满了破绽!他全身的血液也是在这一刻全部沸腾,欺负了杨姐姐,还想着将他们剁了出去喂狗?今天不让你们一个个的从这里爬出去,就权当这里的地板拖得太干净!一手将身旁的杨子婵给护住,而另外的一只手已经猛然扇出,当场就将冲过来的一人一巴掌拍飞出去,他的整张脸迅速坏掉,鲜血溅满了长空!嘭!嘭!他侧身,避过旁边两人的攻击,回身又是快如闪电的两拳挥出,力大气沉,携带着万钧之力,恶狠狠的落在那两人的肚子上,将他们直接打飞,重重砸在了上面的天花板,然后再落到地上!当场便是不行,再也爬不起来!只是一个照面,任飞就出手解决掉了三个人,而他们却是连任飞的衣服一角都触碰不到!“废物,废物,你们都是废物!”《{Q0I妇人在后面发飙大吼:“你们不是最专业的保镖,号称能一个打十个吗?快打死他啊!”“打死他啊!!”进来的那医生内心在怒吼,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任飞这个一直被他们取消逗乐的傻子居然会如此的强?不,绝对是幻觉,对,全是假的!“老爷,这人是个高手,应该是一位武修士。”站在莫坤有身后的那位贴身保镖低声道,眼里闪过一丝凝重。莫坤有冷笑不已:“武修士又怎样?难不成我莫家还会怕了他不成?你对上他有几成把握!”“七成!”那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傲之色,眼中满是睥睨之色,傲视天下!“那就够了,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一个精神病院中还能碰到这样一个人物,不过这又如何,哼!”莫坤有心中大定,但是看到眼前剩余三位保镖又被任飞三拳就给砸飞出去,全部瞬间丧失战斗力后,脸色还是十分难看!挥手将几个碍眼的角色给全部解决掉,任飞动作不停,拉着一脸懵状的杨子婵大步朝着他们走过去:“是谁打的她?”“小子狂妄,我来收拾你!”这时,莫坤有身后那人猛然一声轻喝,在一道沉闷声响下,身子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下一刻出现时,已经来到了任飞的眼前!他口中发出暴喝声音,捏紧了拳头猛然朝着任飞的脸上砸去!这一拳砸下,任飞身边三米内的空气纷纷凝固,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恐怖的拳势爆发,将任飞给全面笼罩,避无可避!这一拳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便眼前是一头牛,都可以被他一拳给轻易轰爆!男人眼里满是冷意,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亲手将这些自诩天才的青年给扼杀于未成长当中,让他们为自己的狂傲和分不清楚定位而付出代价!“死吧!”他对自己这一拳非常有信心,绝对可以将眼前的这个少年给一拳轰死,结束这场无聊的争斗!“你还不行!”任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同之处,也是一直在观察着他。他现在一出手,马上就吸引来了他的注意力,在他出手的瞬间,他也就反应过来,跟着猛然出手!嘭!他深吸一口气,肩中俞处的光芒猛然爆发,一股股强大的力量流窜全身!周围的空气如狂龙一样飞来,被他吸入体内。身躯好像在这一瞬间膨胀大了三四圈,整个人的气势也是猛然在发生转变,完成了一个从一到五的蜕变!气势上,瞬间碾压了眼前的这个人!“什么?”他眼神一变,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少年居然如此之强?嘭!可是他发现的已经太晚了,任飞无情的拳头已经蛮横砸来,一声脆响声音传来,他的手指骨全面的炸碎,五根手指具裂,全部飞了出去!人更是像一枚炮弹一样,在任飞的拳头下面,恶狠狠的飞了出去,砸破了后面的墙壁,整个人的身体都镶嵌在了墙壁里面!一拳!只是一拳!这个莫坤有身边的贴身保镖,为他一直以来最大依赖的高手就这样被任飞给一拳爆掉,毫无抵抗之力!“什么?”“这,这么可能?”“不会,这不会是真的!”莫家一家三口发出了震惊的否定三连,全部不敢相信!别说他们不相信,就连这些跟任飞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六年的人也都不敢相信!一位位医生和护理人员全部都傻在了原地,愣愣出神,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所有发生的一幕!许多人身体不停颤抖,牙关也在颤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不会吧。”“这下得罪了莫家,我们肯定要完蛋了!”无数人脸色大变,看任飞眼中充满了恨意!“这个灾星,就知道惹事!”许多人都慌张起来,怨恨无比。杨子婵更是如遭雷击,站在任飞的身后,望着这个一脸严肃表情,双眼璀璨如星辰日月一样明亮的男人。她发现,她居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慌神,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被她照顾和保护着的小男人,居然如此的强,如此的有男人气魄!解决掉所有碍眼的角色后,任飞脚步不停,拉着杨子婵继续朝前面走去,随后停留在了莫坤有和他妻子的面前。“你,你,你想要干什么?”那妇人被吓的连连后退,躲在了莫坤有的身后,眼里又是厌恶又是恐惧和愤怒:“我警告你,我们莫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今天敢这样做,你肯定是死定了!”“这位朋友,今天的事——”莫坤有头上滴下嗖嗖冷汗,在任飞那死神一样的眼神下,更是不敢说一句硬话,下意识的服软。啪!可是,等待他的没有任飞的谅解和借助这个台阶下去的意思,而是猛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那张脸上,将他当场给一巴掌打倒在地!后面的妇人一声尖叫,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张牙舞爪的朝着任飞扑过来:“小混蛋,老娘跟你拼啦!”“哼!”任飞冷哼,在她冲过来的瞬间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恶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也将她给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不要以为我不打女人,恶婆娘,你在敢给我嚎叫一声,我让你今天躺着从这里出去!”本在惨叫,还想着发飙的妇人连忙闭上了嘴巴,眼中含着泪看着旁边气到身体发抖的莫坤有。“我再问你们一句,是谁动手打的她!”任飞将身后捂着脸庞,眼角还带着泪花的杨子婵给轻轻推了出来,指着她脸上的狼狈,脸色不善的看着地上的两人。“是我又怎么样!”那妇人尖叫到:“难道她欺负了我爸,我还不可以帮我爸出气吗?”\"w0:。“这里有监控,你老爹一直都有被害妄想症,这是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事情,同样也只有杨子婵有耐心过去照理他!”任飞怒火中烧,恨不得生撕了她:“可是经常杨子婵都会被失控的莫老头给抓伤,在她身上至少都有着五六道还没有好的抓痕,这些调监控也可以看到,分明只是看看监控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为什么你们还要动手打人!”妇人闭上了嘴巴,眼神凶狠的看着任飞。“小飞,算了,我没事的。”杨子婵轻轻的拉着任飞的衣服,对他叹息摇头。任飞转头又看向后面的一众医院工作人员,怒气未消:“还有你们,你们自己摸着良心说,杨子婵真的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一个人吗?那一回出了事不是杨子婵出面解决?莫老头你们忍受不了,也不是杨子婵亲力亲为的在照料?你们的良知呢,也被狗啃了吗?”在场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跟他对视,但是脸上却是充满了不屑的冷笑。你一个狗屁不是的死傻子也敢在这里逞威风?等下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咚咚咚!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三道黑衣身影从外面大步踏了进来,身上散发着无比威胁的气息!“我刚刚听说,有人欺负我莫家的老爷子?”为首的那个男人漠然的将眼睛上的墨镜给摘了下来,大步朝着房中走来,一步一个深坑,让在场所有的护理人员都感受到了死亡冲击!“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那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这样做!若是不将他撕成碎片喂狗的话,我莫怪生这条命白给!”“二弟,你来了!”看到莫怪生走进来,躺在地上的莫坤有马上就站了起来,一脸欣喜,眼里满是狂傲!他二弟天下无敌,打遍花城无敌手,也正是有他在,他们莫家这也才有了现在的这一亩三分地,即便是何家、程家都会给他们莫家面子,属于在这里横着走的存在!可是现在,居然在准备过来将老爷子接回去,转移到国外一家最好治理医院中去,将他心病医好时,却是听到了来自老爷子内心的无数诉苦。顿时火冒三丈,从来都只有他们莫家欺负人的,什么时候被别人欺负过?现在居然一个精神病院的傻子也敢踩到他们的头上,动手打他?天大的胆子!“弟弟,这一对狗男女不仅欺负老爷子,还打了我们和你侄子,一定要将他们给碎尸万段,否则的话,难泄我心头之恨!”妇人看到莫怪生走进来后,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马上从地上站起来,厉声尖叫。“呜呜,小生你来啦,他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不想呆在这里啦,你快带我走吧。”病床上的老爷子看到他进来后,更加的得理,在床上不停的翻滚,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真的像是受到了很大委屈一样,极大的刺激到莫家的这两兄弟!“二叔,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的莫陵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眼里充满恨意!“莫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医院的杨子婵——”一位医生赶紧走上前来,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提起胆子去说。但是莫怪生却是一巴掌重重抽在他脸上,将他当场抽飞出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莫怪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是怎样的一件事,难道我莫怪生的眼睛看不到,还需要你来说吗?”在场医生和护理人员纷纷瑟瑟发抖,更没有人敢再多言一句,只是恐惧的看着这个花城中非常出名的莫家二爷!他走到病房中的中央处,身后的两位黑衣人也是停下了脚步,冷冰冰的站在他身后,如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让这里无数人都望而生畏,很想要逃离这里。“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一个精神病院中,居然还能有你这样一号人物。”莫怪生视线落在任飞身上,那是一双如厉鬼一样阴冷、绝情的眼眸,仿佛吞噬了天地间所有情感一样。而且还有着很深魔力,可以吞噬周围的情感、温度,让人不敢和他对视。任飞心中震惊,居然也不敢跟他对视,但最后还是撑住了这口气,这辛酸的六年都已经挺过来,这又算什么?他道:“难道莫家就可以随便的欺辱人,就可以不讲道理,恩将仇报了吗?”疯了!在场的医生纷纷摇头,这任飞还真的是傻子啊!莫怪生都这样杀过来了,难道他会跟你讲道理?这个时候还不认错,求得一个最轻的处置方法,或者是保护杨子婵,居然还要刚正面,这不是打算将自己的活路都给封死吗?莫怪生看了一眼后面病床上的老头子。老爷子马上大叫:“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一直在欺负我,还不准我告诉你们,呜呜,这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他们都是坏人!”莫怪生将头转了回来,冷冷道:“小子,你觉得我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我爸的话?”“小飞,你找准时机走吧,他们不会为难我的。”杨子婵感到无比紧张,在任飞身后轻声催促。任飞摇头,走?他怎么可能会在这节骨眼上走掉?更何况若是自己走掉的话,那杨姐姐岂不是会承受着莫家和医院的双重怒火?这不是害了杨姐姐吗?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他做不到!“好,好一个莫家,好一个仗势欺人!”任飞大笑一声,全身气息又变得磅礴了几分,令房中都产生了一股不弱的波浪:“正好今天的事情我也没有打算就这样结束,无论是你们莫家,还是你们这一群小人,我都不会放过!”“你们一起上吧,我任飞又有何惧!”任飞将杨子婵紧紧护在身后,伸手一指面前三人,神色比之莫怪生进来的时候还要猖狂三分!“猖狂,放肆!”莫怪生大怒,对着身后两人挥手,低喝道:“打,给我当场打死!”“是!”身后两人的黑衣人猛然一动,同时化作两道黑影袭向任飞,速度比之刚才那位保镖还要快上两倍!黑影扑来,空气都沉闷了数倍,一股窒息感迎面袭来,身后杨子婵被吓的花容失色,下意识抓紧了任飞的衣服,眼里充满担忧。好快,好强!任飞心中也很震惊,不敢大意,将自己身体连忙展开,左右开弓,将杨子婵给紧紧护住,随后伸出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两人重重轰过来的拳头!嘭!嘭!任飞的两只手抓住两人拳头,但他们的拳头太重了,跟一座山倒塌压下来一样,瞬间爆发的冲击力,让任飞身上的衣服瞬间鼓动起来,且出现了条条裂痕。脚下地面更是肉眼可见的碎裂开来,如蛛网一样迅速蔓延出去,杨子婵发出一声惊呼,受到这股力量的冲击,从任飞身后踉跄退出去了数步远,差点摔倒在地上。“杨姐姐!”任飞脸色微变,但看到杨子婵没有太大问题后,也就放下心来,但这时,身前两人又发动了新一轮攻击。沉闷的拳头疯狂朝着任飞身上砸过来,在任飞眼前出现一道道残影,快到就连空气都被搅动,气浪翻滚。莫怪生双手环胸抱臂,冷冷的站在那里冷视着任飞,眼神冰冷,很是不屑。这样的人,还远没有资格让他出手!“打,打死他!”看到任飞被疯狂的进攻,打的没有还手之力,那美妇人发出无比得意的大笑:“还有那个臭婊子,也绝对不能放过!”莫坤有扶着手杖,脸上也是一片冷笑!他莫家能够崛起花城,并且在这里闯出一片名声,如果没有点硬实力又怎么可能?一个不知名的臭沙比居然也敢踩到他们莫家人的头上来?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任飞处于下风和被动中,被两人狠狠压制着,身上也会不时的被打中几拳,很是狼狈,随时都有要被打倒的迹象。但是慢慢到后面,任飞却是将自己给稳住,他虽然才刚刚获得力量,可却像是天生就会,与生俱来的一样。对力量的操控,对战斗的意识,都在飞速苏醒,愈发熟练,力量也在不断的进行新的开发,肩中俞穴位的源点更是飞速扩张,喷吐出源源不断的灵气,滋润任飞浑身上下!他的气息在战斗中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还在不断的攀升、爆发,无止境的一样暴涨!很快,面前的两人就发现到了不对劲,面前的这个少年居然开始慢慢压制他们,让他们处于下风中,只能被迫的进行防御?“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一下子变强了这么多?”GX+正p版}e首发}0H$两人心中惊骇,眼中的冰冷杀意也是迅速被诧异所取代!嘭!嘭!任飞马上就掌握了主动,不断进攻,拳拳破空,爆发出千钧之力,不断落到两人身上,两人抬起自己的胳膊抵抗,任飞的拳头落在他们胳膊上,两人手臂同时发出了骨裂的声音!两人两条胳膊同时被打断,脸色同时一变,但两人都没有出声,反而是更加疯狂的朝着任飞扑去,同时重重抬脚,一左一右封锁了任飞两条退路!他们用出了全身的力量,抽过来的鞭腿带着淡白色的光芒,抽的空气爆裂,空气如沸水一样沸腾,周围人的还感觉到哪里的视觉都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痕迹!这两脚如果落在了人身上的话,绝对可以将一个人踢成两半!这样一个念头闪过无数人的心头,紧张无比的看着他们,更是还有许多人捏紧了双拳,非常的期待看到那样一幕。一个什么也都不是的傻子,一个人都可以欺负的沙比现在居然一下子变强这么多,想要翻身骑到他们身上来?这绝对不允许接受,必须死,只能当傻子,不能当其他的什么人!啪!啪!突然,在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两人会不会一脚将任飞踹死或者任飞能不能挡住时。站在那里不动的任飞身子突然一动,原地跃起两三米高,猛然出现在了两人的头顶之上,在两人震惊的注视下,他下面的左脚化作了一道模糊的残影,犀利狠毒的摔在了两人脸上!两人的脸庞、脸骨、鼻梁等等,全部都在这一脚下面散架,两边的两边都当场炸开!那清脆无比的响声,就是他们脸庞炸开的声音,紧随其后,两人在任飞身体落下时,纷纷如炮弹那样逆射倒飞了出去,重重镶嵌在后面的墙里面,当场晕死!“什么?”“这,这怎么可能!”“这两位可也都是武修士啊,而且还是非常厉害的武修士,这个小杂种,究竟什么来头!”无数人震惊,同样这一突然变化,就连莫怪生都感觉到始料未及,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莫怪生眼神一动,他们刚才一直在叫他任傻子,那么这个姓任,又是如此厉害的武修士,难不成是那个人的后人?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无法直视的声音,那双眼睛当中,凶光更盛!“小杂种,当着我的面子居然还敢逞凶!”他一把将身上的西装脱下,在一声怒吼声下,猛然冲向任飞!气势如虹,光芒四射,身下的地面在他冲击下面出现一条鸿沟痕迹,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毁坏痕迹!他扑杀前来,其气势和力量至少都在先前那两人的十倍之上,且这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杀意,更让任飞的心神都产生了一瞬间的纰漏!这个人很强,非常的强!很有可能还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对付的。仓促之间,任飞只来得及伸出手臂护在自己身前,硬生生的挨了他这暴怒一拳!咚!任飞脚下的地面猛然塌陷,出现了一个大坑,恐怖的气浪瞬间于他们那里席卷而爆发,让在场的人都纷纷后退,受到了波及,表情大变。而场中的任飞则是在他这一拳下面,径直着退后去了五六米之远,在地下出现一条深达一尺的深沟!他这一拳的威力,可见一斑!任飞眼神惊骇,在他这一拳下面,感到双臂一阵的酥麻,好像要断了一样的疼痛,双腿也是一样,承受了快要超出极限的压力,双腿上许多地方还流出了血迹。这个莫怪生真的好强,让任飞感到一种面对他,就是面对了死亡的危机感。“小杂种,我今天不活活将你给打死,我莫家就难以在此立足!”任飞这一拳刚刚接下,还没有缓过来一口气,莫怪生的下一拳又已经疯狂袭来,大刀阔斧,径直蛮横的轰向任飞胸膛,恐怖的气势将任飞封锁!他的身体像是被定在了这里一样,动弹不得!“小飞,小心!”退到远处的杨子婵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看任飞出现了一丝走神,连忙出声提醒。可是已经晚了,莫怪生的这一拳已经重重落下,再次轰击在任飞的胳膊上,这一拳的力量虽然不如刚才那一拳。但也远非任飞可以承受,将他的防御击溃,人当场就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落地时,便是当场吐出来了一大口的鲜血。“小飞,小飞你有没有事啊!”杨子婵连忙跑到倒地的任飞面前,紧张的将他扶起来,不断检查他的身体。“哼,不堪一击!”莫怪生缓缓收回自己的拳头,两拳将任飞打败,他心中更为不屑,同样杀心也已经生成,决定趁此机会将任飞直接扼杀,减去这个未来的隐患!“好,就是这样!”美妇人兴奋的尖叫:“把这一对狗男女都打死,反正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莫坤有也在冷笑:“竟敢欺负到了我莫家头上,死不足惜!”“杨姐姐,这边危险,你到一边去。”任飞艰难的从地上起来,见莫怪生走了过来,他连忙将杨姐姐给护住,这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任飞在他身上嗅到了很浓烈的血腥味。他绝对杀过人,而且还不是少数!“小飞,放弃吧,再这样下去你很容易被他给活活打死的。”杨子婵对他摇头,眼中带着痛苦的泪花。任飞正要说什么,前面的莫怪生已经猛然冲了过来,速度非常快,对着任飞和杨子婵同时伸出了手,要将两人一同掐死!“小心!”任飞眼眶欲裂,没有多想,近乎是出于本能的将身旁的杨子婵给一把推飞出去几米远,跟自己分开。嘭!w最F新%K章q节eN上/e0可是他的身体却是被莫怪生重重一拳打中肚子,这一拳差点让他将胆汁都给吐了出来,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位了一样,瞬间夺走他的战斗力!莫怪生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重重按在后面的墙壁上,满脸冷色:“小子,任凌虚认识么?”任凌虚?任飞脸色微变,那不是他父亲的名字吗?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我不认识!”任飞艰难的回应。莫怪生只是冷笑,任飞的变化已经给了他所有的答案,也已经知道了任家这最后的传人到底在哪里,又是什么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任家还有一位子嗣在人世界,但是被藏了起来,这些年无数人也是在暗中不断寻找他的下落。可是却没有人可以想到,这个人一直都藏在了精神病医院中,被当成了一个傻子而对待。藏了整整六七年之久,躲过了无数人的耳目!但是现在,还是露出了马脚!“小子,你可知道你的人头有多值钱吗?至少都值两百个亿啊!而且你的价值更是可以影响到当前世界的格局!”莫怪生满脸冷笑,手臂上却是极大了力道:“我是真的很舍不得杀死你,但你太危险,我莫家也吃不下去,强行留着你,只会带给我莫家无穷灾难,所以今天你必须死!”他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响在任飞心中,让他心里掀起巨大浪潮!他现在更为坚定,这个人知道他父亲的下落,而且还跟他有所渊源!“你,你到底,是谁!”任飞的脸已经被涨红,在他如此巨大力量的捏住脖子下,慢慢缺氧,双眼泛白,快要顶不住。心中却是无比牵挂着自己的家人,发出十分艰难的声音。“我是要你命的人,小子,去死吧!”说着莫怪生加大了手中力道,要将任飞给一把掐死!嗡!突然,这时任飞的体内猛然爆发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竟将莫怪生的手给猛然弹开,于任飞身上,燃起一层耀目金辉,神圣璀璨,不容侵犯!瞬间亮起,竟照射的这里所有人都快要张不开眼睛!“这股力量?什么?”莫怪生节节败退,接连退后去十多米这才稳住身体,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发生巨大变化的任飞,眼中忌惮更深了几分!可是,突然爆发的任飞气势太过狂暴和强大,竟然让他在这瞬间中无法靠近半分?“怎么回事?”这突然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莫坤有更是大步走来,紧张询问。莫怪生脸色凝重的摇头,“暂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小子身上怪得很,但毕竟还太弱小,今天说什么也得将他解决掉,免得日后成长起来,是一个巨大麻烦!”嗡!嗡!任飞的体内,有一道身影不断飞过,穿越了他的身躯,游历了他生平记忆,打开了他的脑洞。她在他的四肢百骸,大脑四肢之中任意穿梭,像是气流、又像是魂魄。仿佛就是他自己一样,可以知道一切,可以办到他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她闭着眼睛,仿佛在做着无意识的举动,可是她每游走一圈,却是能让任飞的身体素质至少都强大一分!且有无数的信息、意志乃至是力量都在这样的壮举之下,源之不断的涌入到他体内,将他的身躯不断催生,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的巨大蜕变!任飞沉入心神,注意力全部都在身体、脑海中不断飞舞的那道身影中流连忘返,惊讶的发现,她的身影竟然就是灶王爷烧给他当媳妇的画像女子?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她的气息为什么会与我的气息如此的契合,相似?看着她更有一股难言的亲近感。", "summary": "精神病院中一个老头称自己是灶王爷,他告诉任飞,如果任飞可以拿到大量的冥币他就给任飞许多钱还有漂亮的老婆。任飞花了一点钱从卖冥币的老头手中买了千亿的冥币,又在精神病院中和灶王爷一起提高价钱卖给别人。最后灶王爷通过冥币逃跑,只给任飞留下五块钱和一个画中人。任飞又遇到了一个称自己是秦始皇的病人,秦始皇要封任飞为大将军,但是医生打断了他们的讲话,将他们控制住。任飞在反抗的时候发现他也有了神奇的力量,他决定将精神病院中的神仙们都找到。任飞拥有了神秘能力后不再被其他病人欺负。莫家想要欺压任飞和杨子婵医生,任飞使用力量惩治了莫家。莫家二爷莫怪生来到精神病院里和任飞对峙,莫怪生给了任飞重重一击,任飞用突然爆发的新力量抵御了攻击。莫怪生告诉任飞他的父亲身份不一般,他想要杀死任飞,灶王爷送给任飞的画像女子救了任飞一命。"} {"context": "古唯脸色变幻不定。片刻后,他随手一挥,绝对领域倾刻间土崩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谢谢不杀之恩!”“是我们不自量力,还请别与我们一般见识。”“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重获自由的十几名准武神,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慌不择路的向远方逃离。古唯没有多看一眼,反而复杂的看了面无表情的东蒙一眼,“你主人可是设下陷阱等我?”“抱歉,恕我无法……”“殷燕舞还活着!”对方话还没说完,古唯便随口说了一句。刹那间,东蒙如遭雷击,身躯剧震。“你说什么?殷燕舞还活着?”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蒙声音都在颤抖,冷漠的脸色也变得激动了起来。“不但还活着,而且我已经帮他恢复了自由!”古唯补充道。“她恢复了自由?”东蒙更加难以置信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她不是长乐宫主的奴仆吗?”“之前是的,但我荡平了长乐宫之后,逼长乐宫主解除了她的魂契。”古唯笑道。“天呐,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东蒙满脸震惊。“我之前就说过,我能帮你恢复自由之身,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古唯意有所指道。东蒙不说话了。在此之前,古唯确实对他说过,但他嘴上附和,心里却没抱任何希望。因为他的主人寂灭圣君,已经矗立于准武神之巅,除了人族历史上的九位武神,几乎无人能够撼动得了。古唯的潜力虽强,但在他的主人面前,所谓的潜力,应该只是个笑话。然而听到他的心爱之人殷燕舞居然恢复了自由之身,而且还是拜古唯所赐,对他心灵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洪水猛兽。如果古唯所说不假,那么这个消息,就像让他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还记得申格吗?”古唯反问。“申格?”东蒙一怔,皱眉道:“当然记得,我曾从他手中夺走圣天武神的法器千机玄冰扇,后来又给了你。”“他死了!”古唯道:“为了成全我而死的!”“怎么回事?”东蒙不解道。“我们潜入长乐宫……”为了说服东蒙,古唯也没有隐瞒,立刻将他与申格去长乐宫的经历大致叙述了一遍。听完后,东蒙残存的一丝疑虑,终于荡然无存。“原来当初我能从长乐宫逃脱,是她故意让我有逃走的时间,她其实是在乎我的……”说着说着,东蒙的眼眶都渐渐湿润了。十年来,他耿耿于怀,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突然间误会终解,他沉寂已久的心,仿佛重新焕发出了活力。“谢谢!”独自沉吟了片刻,他突然对古唯深深鞠了一躬,“只要她安好,纵然我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了!”“我既然能救她,说不定就能用同样的方法……”“主公好意,我东蒙心领了!”古唯话还没说完,就被东蒙接了下来,“你还是先和我去见我主人吧!”“在此之前,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古唯微微皱眉。“没有了!”东蒙再次恢复了平静。“好,那走吧!”古唯也不再多说,瞬间冲天而起,飞到东蒙面前,沉声道:“你主人在哪里?”“通天路入口!”东蒙道。“通天路入口?”古唯一怔。“到了你就知道了。”东蒙不再多说,立刻划开虚空,打开了一条空间通道。“我要去哪里你应该知道的吧?”东蒙侧头问。“知道!”古唯点了点头。只要对方在面前打开空间通道,大致坐标在哪里,旁边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空间瞬移的常识。“那走吧!”东蒙最后复杂的看了古唯一眼,闪身进入了空间之门内。古唯也不耽搁,随手打开空间之门,跟着瞬移而去。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一片浩渺无垠的高空之上。这一次,他们整整瞬移了十万里。周围是湛蓝的天空,云层在遥远的脚下缓缓飘动。“来这么高的天空做什么?”打量了周围浩瀚的虚空一眼,古唯诧异道。周围这片空间,除了提前一步瞬移到这里的东蒙,空无一物。他们两人置身于这片浩瀚的虚空中,仿佛只是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继续!”东蒙看了他一眼,再次打开通往另一个位置的空间之门。古唯深吸了口气,继续如法炮制。如此反复循环了无数次,中途因为灵气枯竭,他们都不知道停下来休息了上百次。又经过半个月的瞬移和飞行,当最后一次瞬移之后,古唯终于来到了一个足以让他惊掉下巴的地方。这是苍穹深处,距离地面已经不知有多高远。然而,这苍穹深处,并非无尽的虚空,而是一座倒立的巨峰。此刻,他们就停在这座巨峰的顶端。不过,他们的头,却与巨峰顶端相对,就像头顶着这座巨峰,他甚至担心巨峰随时会坠落下来,将他们活活压死。他们两人的身躯,在这座庞大的巨峰下,渺小如蝼蚁。沿着巨峰顶端往上,就像一根锥形的擎天柱,越往上越宽,一直延伸向苍穹更深处,距离越远,视线越模糊不清,古唯也没能看清全貌。“这是天之尽头吗?”古唯颤抖着声音问道。“可以这么说!”东蒙指了指头顶上倒悬着的峰顶,“看到通往山峰内部的洞窟了吗?”“看到了!”古唯点了点头。头顶上倒悬着的巨峰顶端,确实有个宽阔无比的大洞,洞口对着他们,深入巨峰内部,一眼看不到底。“这便是通天路入口!”东蒙道。“这便是通天路?”古唯再次被震惊。随东蒙来此之前,他就想象过无数次,但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也始终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苍穹深处。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苍穹深处居然会有一座倒置的巨峰。巨峰顶端,还有一个通往苍穹深处的大洞。而这个大洞,就是东蒙口中所谓的“通天路”。通天!字如其义,尽管东蒙没有仔细解释过这个大洞通往哪里,他却想到了无尽的可能。只是每一个可能,都足以颠覆他以往的认知。“不错,这便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谓之通天路!”这次东蒙还没回答,宽阔无比的大洞内,就传来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谁?”古唯猛然抽身向下方暴退,眼中布满惊骇之色。以他现在的修为,感知力之强,几乎洞悉秋毫,然而这人声音都传出了,他才后知后觉,可见来人实力有多恐怖。果然,当看到缓缓从大洞内坠落而下的身影时,他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宽阔的通道内,两道身影缓缓降落而下,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全身衣物与发丝飘飘荡荡,空灵得让人误以为是幻觉。尤其是两人的长相,更是让古唯瞬间有种见鬼了的感觉。这两人同为人族青年。一个身穿灰袍,长相阴柔,眼神深邃,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另一名青年长相俊郎刚毅,气息同样让人无法揣测。“寂灭圣君?”“九幽魔君?”古唯彻底惊呆。这两人,他虽然都只见过一次,但两人的音容笑貌,却早就如同烙印般,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见到我们很惊讶吗?”首先从通道内缓缓飞出的寂灭圣君笑了笑。声音很平静,但落在古唯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悬赏我的人头?”“还有,你是怎么追踪到我的,你给所有悬赏者的追踪神器又是怎么做到的?”“你为何要单独悬赏我一人?”……因为这一切太过光怪陆离,古唯也顾不得对方是否回答得上来,一股脑问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已经藏在他心里太久太久,眼见马上就能找到答案,他自然无比急切,急得甚至失态了都不自知。然而回应他的,不是寂灭圣君的解释,而是一道雄浑无匹的掌印。“嗡!”虚空震动,寂灭圣君随手向前一按,一道栩栩如生,宽大无比的掌印,顿时浩浩荡荡镇压而下。如果是在地面,恐怕掌印未到,大地就得成片塌陷。“你干什么?”古唯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多问了,双手在往上一撑,口中大喝道:“天罡游龙,神龙降世!”“嗷!”龙吟声猛然回荡开来。与此同时,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自他双掌间暴冲而起,扶摇直上,直直迎向寂灭圣君镇压而来的掌印。“嗵!”两两相接之下,一股狂暴的力浪扩散开来,直将已经退到远方的东蒙掀得吐血倒飞。就只有一直冷眼旁观的九幽魔君,任凭周围力浪奔涌,他始终岿然不动。毕竟他与寂灭圣君处于同一高度的存在,又岂会被这样的力浪给震伤?而撞在一起的巨龙与掌印,却不分上下,巨龙崩溃的同时,掌印也随之支离破碎,涣散成漫天光雨飘散开来。“虽然只是略一试探,不过能挡住我这一掌,还不错!”寂灭圣君笑了笑,继续道:“接下来你可要小心了。”“等等,你干什么?”古唯慌了,急忙道:“你赶紧停下来,话都不说清楚就对我出手,这算怎么回……”“事”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时候,寂灭圣君已经再次出手。“嗤嗤嗤!”双指在虚空中来回划去,动作看似行云流水,但却快得行云流水,就连以古唯此刻的目力,居然都只能看到一片残影。“逆空三式,混沌交错!”低喝的同时,寂灭圣君两指往两边一伸。“唰唰唰”一阵剧烈的破空声,无数厉芒瞬间陷入虚空中,仿佛就此遁去,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然而古唯却在这个时候脸色大变。“金钟罩!”“金刚不坏身!”先是同时开启了两层防御。金钟罩启动之后,一个金光灿灿的大钟随之出现,钟口朝下,将他笼罩在内,看起来厚实得坚不可摧。而金刚不坏身,则会让他皮肤变成金色,仿佛黄金浇铸一般,让人无法撼动。除此之外,他还施展出鬼影迷踪,“嗖嗖嗖”一阵变幻,他以一化八,变成八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民向八个方向闪掠而去。与此同时,他的八个分身,还施展了踏雪无痕,将速度提升到了极点。但哪怕如此,他的八个分身还没蹿出多远,他所处的空间,一道道厉芒骤然闪现,如漫天雨点般倾泄而下。刹那间,整片虚空被攒射得千疮百孔,出现一道道细小的黑色窟窿。这是生生洞穿虚空才出现的景象。古唯体撑的金钟罩,在这些凌厉的刃芒下,脆弱得如同泡沫一般,第一道厉芒射至时,连一丝抵挡之力都没有,便“砰”的一声碎裂开来。这一刻,虚空陷入了一片极度的混乱状态,仿佛要彻底崩裂了一般。古唯的分身还来不及避开,就全部被覆盖。防御一层接一层被瓦解,分身一道接一道消失。不过片刻间,就只剩下最后一道他身。但也正在这时,只听“唰”的一声,一片如同伞状的羽毛撑开,将唯一剩下的古唯笼罩在内。那羽毛如冰如玉,绚丽至极,就像孔雀开屏,唯妙唯肖。“千机玄冰扇?”寂灭圣君低呼了一声。另一边的九幽魔君也眉头一挑,释然道:“难怪他敢来见你,看来他也早有准备啊!”“铿铿铿!”这时,无数厉芒齐射而至,如浪如潮般将千机玄冰扇撑开的护罩淹没。只是厉芒再凌厉,护在古唯周围的,却是人族历史上第三位武神的法器千机玄冰扇。任凭厉芒漫天飙射,那片护罩却始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片刻后,所有厉芒消散在了虚空中。而护住古唯的护罩,也随之“唰”的一声张开,变成一把扇子回到了古唯手中。“你差点就杀了我!”古唯咬牙切齿道。这一刻,他是真的怒了。刚才见寂灭圣君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还以为对方只是跟他开个小玩笑。后来才知道,对方来真的。如果不是他留有各种强大的后手,现在的他,已经身死道消了。而对方,或许又只是洒脱一笑,就像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不了了之。“是的,你刚才如果不动用圣天武神的千机玄冰扇,可能就真的死了!”寂灭圣君点了点头。“你……”古唯气极。然而,没等他再说什么,寂灭圣君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九幽魔君,饶有兴趣道:“看来他的手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啊,我一个人还有些棘手,不如我们两一起动手吧,看看他还能撑多久。”此话一出,古唯只差没一口鲜血喷出来。面对寂灭圣君一人,就让他险象环生了,再加上同样处于准武神巅峰的九幽魔君,自己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古唯,你接我这一招大日衍杀试试!”九幽魔君冷笑一声,一只手缓缓向他伸来。动作看起来很轻,但伸出的刹那,虚空却层层坍塌,迅速向古唯所在的方向蔓延了过来。“看来你们是真要杀我不可啊!”古唯气得咬牙切齿。大日衍杀可是九幽魔君最厉害的战技之一,没想到一来就直接对自己施展。只是任他再不甘,坍塌的空间,还是迅速蔓延到了他前方,浩浩荡荡,如浪如潮。倘若无法避开,古唯的身躯绝对会跟着坍塌的虚空一起碎裂。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坍塌的空间还没蔓延到这里,他五指一撑,千机玄冰扇“唰”的一声打开。他手握扇柄,对着坍塌的空间一挥。“呜啦!”一股澎湃的力浪自扇尖涌出,狠狠与那只无形大手撞在了一起。“嘣!”虚空剧烈震动了一下,对撞中心,瞬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窟窿,里面漆黑一片,深邃得令人绝望。“居然挡住了我的大日衍杀?”九幽魔君有些震惊。不过他并没有停手,手掌继续向前压来。“嗡嗡嗡!”力量一波强过一波。古唯手持千机玄冰扇,苦苦支撑,但却节节败退。那压力实在太强了,哪怕他倾尽全力,也被压得不断后退。但就在他感觉难以抗衡之时,“嗖”的一声,一道身影突兀在他身后出现。正是寂灭圣君!“逆空三式,寂灭指!”低喝的同时,寂灭圣君一指向他戳了过来。古唯如芒在背,但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至于格挡,他的千机玄冰扇正与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苦苦支撑,一旦收回来,就算挡得住寂灭圣君这式寂灭指,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也会将他绞杀成碎片。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的一声,一道身影凭空出现。身躯足有十米高,魁梧壮硕,伟岸无比,身上块块肌肉鼓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不过,这具身躯却没有头,而是以乳为目,手持一把宽阔的战斧,往那里一站,就像一座铁塔,巍峨得仿佛无可撼动。正是古唯召唤出来的图腾,上古战神刑天!而刑天,则是他修为迈入准武神两星后,所能召唤的最强图腾。“当!”刚刚出现,刑天手中的战斧一横,瞬间挡住了寂灭圣君戳来的寂灭指。挡是挡住了,不过刑天却被震得向后飞退,倾刻间与古唯撞在了一起。古唯身躯只有一米多高,与十米高的刑天实在太不成比例了,撞在了起的刹那,古唯就像撞在了钢板上。不过他此刻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借助刑天厚实的身躯,他竭力驾驭千机玄冰扇与九幽魔君对峙、而刑天,也双手撑住战斧,挡住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嘿嘿,你撑不了多久的!”九幽魔君冷笑道。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又道:“放弃吧,你不可能是我们两人的对手!”“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古唯艰难的问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打不过,就得死,就这么简单!”寂灭圣君冷笑道。“那你为什么又要让东蒙把我带来这里?”古唯咬牙道。“让他带你来送死啊,这么明显的问题你还问?”九幽魔君好笑道。“你、你们……”古唯又惊又怒。不过任他再郁闷,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的却不断加强压力,让他退无可退。“主公,必须分开,否则长此下去,我们会被挤压而死!”刑天焦急道。“好,那就分开!”古唯点了点头,旋即与刑天同时向两边分开。“轰隆!”他们刚刚分开,寂灭圣君的寂灭指,瞬间与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撞在了一起,瞬间将那里的虚空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来。不过古唯与刑天,却也因此而逃了出去。“你逃不了的!”九幽魔君冷哼了一声,再度向他杀来。而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则杀向了刑天。“当当当!”刑天手中板斧大开大合,直劈得虚空出现道道斧痕。不过寂灭圣君实力已经处于准武神巅峰,哪怕刑天在华夏传说中拥有战神之称,依旧被压制得节节败退。他劈出的斧芒再凌厉,总是被寂灭圣君轻描淡写的挡下。比如手掌一震,斧芒便被震散;一拳打出,不但能轰碎刑天的斧芒,还犹有余力的轰向刑天。才交战了短短一刻钟,刑天就已经伤痕累累,身上被寂灭圣君戳出了几个血洞,鲜血如泉水般从伤口内涌出,染红了周围的虚空。至于古唯这边,也一直被压着打,这还是他拥有千机玄冰扇的原因,否则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法与九幽魔君正面抗衡。尽管如此,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他终于渐渐感觉有些不支了,体内的灵气几近枯竭。原本达到了他这个境界,灵气雄浑得仿佛用之不尽,但为了应对九幽魔君的凌厉攻势,每一次出手,都不得不施展出最强大的战技。而威力越强大的战技,所消耗的灵气也就越多。将所有最强大的战技施展了一遍之后,他终于成了强弩之末。“嘿嘿,灵气要枯竭了吗?”九幽魔君冷笑了一声,非但没有停止攻击,攻势反而越来越凶猛。“轰!”一声巨响从另一边传来。一直在苦苦支撑的刑天,终于被寂灭圣君一掌轰碎了身躯。“完了!”古唯的心一沉。而对面的九幽魔君,又双掌齐出,朝他狂拍而下。“嗡!”虚空层层坍塌,湮灭一切。“难道我今天真要莫名其妙惨死在这里吗?”古唯心里苦涩到了极点。穿越到天斗大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死亡危机。此时此刻,生死当真只悬于一线。“给我破!”他怒吼一声,奋起反击。在他的操纵下,千机玄冰扇迅速扩大,倾刻间变成一片宽阔的弧形巨伞,挡在了他的头顶上方。“轰隆!”坍塌的虚空蔓延而至,狠狠撞在千机玄冰扇上。古唯直感觉全身剧震,一股庞大无比的压力涌来,将他震得向下方坠落。这次交锋,他彻底败了。尽管没死,但却被震出了内伤,向下坠落的同时,他嘴角已经溢出了一缕鲜血。然而,当他向下坠落的时候,已经解决了刑天的寂灭圣君,居然又从另一边杀了过来。“逆空三式,万象幻境!”寂灭圣君大喝一声,双手向高空展开,漫天瑞彩丝丝缕缕飘荡而下,倾刻间占据了百里虚空。而古唯,也倾刻间被淹没其中。倒转轮回瑞彩千万条,如圣光般飘满整片天空,一眼望去,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而被淹没其中的古唯,眼神一阵恍惚之后,居然陷入了痴呆之状。寂灭圣君的这式战技,没有实质性的攻击,而是精神攻击,一旦被瑞彩淹没,就会立刻陷入无休止的幻境。“哈哈,这小子完了!”眼见古唯眼神痴呆,寂灭圣君冷笑了一声。九幽魔君也叹了口气,“看来是我们高估他了。”“一起动手,杀!”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点了点头,同时施展出自己最强大的战技,向古唯轰杀了过来。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大手过处,直将虚空层层压得坍塌。寂灭圣君的逆空三式之寂灭指,手指戳来之时,虚空生生被戳出一个凌厉的黑洞来。古唯此刻岌岌可危,命悬一线。然而,他依旧浑然不觉,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深度的幻境之中。恍惚间,他仿佛重回故地,回到了久违的地球,回到了他的亲人身边。他每天上班,和同事喝酒聊天,下班回家,和父母同桌吃饭……没有天斗大陆的残酷杀戮,没有各种惊天阴谋,没有迫在眉睫的事情等待自己去处理,一切都过得无比充实。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身在天斗大陆的经历,仿佛他从未来过,而是一直生活有平静而平凡的地球上,他还是那个普通人。天斗大陆的一切,好像才是梦,某个夜里做的离奇梦境,只有依稀的片段,梦醒后就会忘记那种。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美好的时光中无法自拔时,脑海深处,突然响起各种大道圣音,时而如浩大佛音,响彻天宇;时而如万魔齐啸,震天荡地;又时而如末世之音,翻天覆地……这些大道圣音来得气势恢宏,浩大而猛烈,但始终模糊不清,古唯听不清在吟唱些什么。不过他恍惚的神色,却随着这些大道圣音的响起而恢复了清明。尽管脑海深处的幻境过了很久,但对于外界来说,却好像只是一瞬。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才刚刚蔓延而至,寂灭圣君的寂灭指也才从另一边戳至。只是,这一切都太晚了。以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的实力,哪怕他挣脱了束缚,也绝对无法避开。“不,你们不能……”远方,东蒙气得大叫。但他距离战场原本就比较遥想,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再者,就算他能及时救援,以他的实力,来了也无可奈何。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嗡!”一声震人心魂的轰鸣,原本已经快要将古唯淹没的两种战技,居然沿着原来的轨迹退了回来。“怎么回事?”“天呐,这……”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满脸震惊。所谓覆水难收,打出去的战技,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根本就不可能再收回来了。然而,他们打出的战技,居然会沿着打出去的轨迹倒退了回来。这就好比泼出去的水,又以泼出的动作回到盆里来了一样。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时间倒流。一片固定的区域内,时空发生了倒流,而其它地方一点也没变。“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倒转时空,是我人族史上第二位武神,轮回武神帝一的战技倒转时空!”某一刻,寂灭圣君似乎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惊呼道。九幽魔君也脸色大变,“什么,居然是我们人族史上第二位武神,轮回武神帝一的绝世战技,倒转时空?”“是的,只有传说中的轮回武神,才能将一片区域内的时空生生扭转,让一切重回过往。”“可这小子明明还没得到轮回武神的蒲牢符,他是如何练成这绝世战技的?”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惊骇欲绝,脸上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惊恐之色。而在他们打出的战技沿着原来的轨迹往回倒退时,身在其中的古唯,却不受任何影响。“嗖”的一声,他闪身避了开去。直到他避开,两人倒退的战技,才重新以原来的轨迹狠狠轰在一起。“轰隆!”天地颤动,声音震耳欲聋。只是古唯却已经远离了那里,根本就没有遭受到任何冲击。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没有继续回手,只是震惊无比的望向已经闪掠到一边的古唯。“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是已经进入幻境中了吗?”“轮回武神的倒转时空,你是怎么修炼而成的?”“你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两人连续问了很多问题,也不顾古唯是否能回答得上来。“我能悟出轮回武神的倒转时空,其实还拜你们所赐!”古唯手持千机玄冰扇,缓缓向两人逼了过来,声音冰冷得令两人如背脊发凉。“如果不是你们把我逼上绝路,不是你们让我陷入幻境,我恐怕还无法领悟这式倒转时空!”“你是刚刚领悟出来的?”寂灭圣君满脸的难以置信。“是的!”古唯点了点头,“你的幻境让我重新经历了一次人生百态,让我无意间领悟出了时空的奥义!”“我不信!”另一边的九幽魔君咆哮道:“倒转时空是轮回武神的战技,世间除了他,没人能够让时空发生逆转,你一个才准武神两星的修炼者,如何能做到?”说话间,他双掌齐出,同时压向古唯。“嘎嘣嘎嘣嘎嘣……”虚空成片坍塌,如同毁天灭地般,黑压压向古唯翻卷而来。古唯丝毫不惧,坍塌的虚空逼近之时,他才缓缓伸出一只手,五指撑开。“嗡!”虚空中一阵震荡后,一轮太极图凭空出现。古唯五指成扣,抓着这轮太极圈逆时针扭动。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了。只见那片坍塌的虚空,居然以原来的轨迹向回倒流,仿佛时间回溯一般。尽管只是一片特定的空间,但这一切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天呐,真是倒转时空?”九幽魔君终于信了。而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则摇了摇头,苦涩道:“行了,他刚才施展的,确实是倒转时空,在我们面前,他已经能立于不败之地,试探到此结束吧!”“试探?”古唯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东蒙与你在这片空间相遇,以及后来对你的悬赏,其实都只是试探的一部分。”寂灭圣君感叹道。“为什么要试探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古唯一脸茫然。为了让对方回答这些问题,他甚至都忘记了刚才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好几次就置自己于生死边缘。因为他长久以来追寻的答案,或许马上就能得到个肯定的回答。为了得到这些答案,他可以忽略一切。“我们只是引路人,而你,才是这一切的关键。”这次寂灭圣君还没回答,九幽魔君就抢先道:“而现在的你,已经合格了。”“合格?”古唯更加不解了,“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看到这个窟窿了吗?”九幽魔君指了指通往巨峰内部那个大窟窿。“看到了。”古唯下意识点了点头。这座倒悬在苍穹深处的巨峰,确实有个窟窿通往山峰内部,深邃无比,一眼看不到底。“这通天路,乃是你的归宿!”九幽魔君道。“归宿?”古唯不明所以。“我们只是把关者,只要你打败我们,就有资格通过。”寂灭圣君又补充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古唯直听得一头雾水。“你心里不是有很多疑问吗?”寂灭圣君指了指通天路,意味深长道:“里面有你需要的所有答案。”“里面究竟有什么?”古唯好奇道。“你进去就知道了!”寂灭圣君神秘一笑。古唯迟疑了。确切的说,是惶恐与不知所措。尽管话已经说得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一切答案,就在通天路上,但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又会不会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不清楚。如果一切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又或者,远远超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范畴,该怎么办?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怀着恐惧心理。古唯也不例外。尤其是这条通道路,越看越深邃,越看越觉得其中很有可能蛰伏着什么穷凶极恶的魔物,只要进去,就会被其吞噬一般。“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沉吟了片刻,古唯目光灼灼的望向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我们刚才说了,你需要的一切答案,都在……”寂灭圣君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接了下来,“不,这需要你们自己来回答!”“我们?”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相视了一眼。“我记得还在人族境内时,我与你们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我才刚刚进入这片空间,就被你们捕捉到了?”古唯迫切道。“因为,你身上融合了人族九符!”寂灭圣君道。“人族九符?”古唯身躯一震,“莫非,你们还能追踪到人族九符的气息不成?”“是的!”寂灭圣君点了点头。“为什么?”古唯一怔。“因为,东蒙给你的那枚辟邪符,也是我们让他给你的!”九幽魔君神秘一笑。“你们让他给我的?”古唯身躯剧震。这一刻,他直感觉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长久以来的想法与认定的事情,全都因为这句话而彻底被颠覆。刚才他还不相信所谓的试探,以为这只是对方被自己打败后的求饶借口,现在看来,对方确实只是在试探。否则在此之前,以自己的实力,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要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要给我辟邪符?”脸色剧烈变幻了片刻,古唯又问道:“人族九符可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宝物,你们自己不用,为何要给我?”“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融合人族九符!”九幽魔君道。“只有我?”古唯惊呼道:“为什么只有我?”“十万年前,自从我人族那位空前绝后的天才证道成武神后,第一枚人族九符就已经出现……”“你是说,我人族史上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六师赟曌?”寂灭圣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接了下来。对于人族九位武神的传说,他太熟悉不过了。而且其中一些武神留下的遗物,此刻还在他身上。人族十万年来,总共出现过九位惊才绝艳的武神。第一位,永恒武神,名字叫六师赟曌,法器玄黄印,伴随衍生的人族九符为囚牛符。第二位,轮回武神,名字叫帝一,功法倒转轮回,能让一片空间的时间发生倒流,衍生的人族九符为蒲牢符。第三位,圣天武神,名字苏羽,成名法器千机玄冰扇,此刻在古唯手里,而圣天武神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辟邪符。第四位,君邪武神,真名不祥,大多数人只知其外号,武器鸿蒙至尊剑,至今下落不明,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狴犴符。第五位,北冥武神,真名北冥宸,乃是百战族始祖。其武器索命戮魂,传闻与死神镰刀一样,战技幽冥之门诡异莫测。而其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赑屃符。第六位,逆央武神,传闻未老头先白,功法日月神录,兵器忌冥,衍生的武器乃是狻猊符。第七位,葬痕武神,九位武神中,唯一一位女武神,赤龙帝国皇族始祖,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螭吻符。第八位,星辰武神,衍生的人族九符为嘲风符。第九位,光耀武神,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睚眦符。九位武神,每一位都拥有一枚人族九符,而这九符,居然奇迹般的与地球华夏传说中的龙生九子一致。自从第一次听到人族九符的传说之后,古唯就被震惊住了。同时他也深信,这天斗大陆,一定与地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或许总有一天,就能找到返回地球的途径。而现在,自己距离这一步,或许就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像寂灭圣君所说的那样,进入通天路内,或许就能解开长久以来的积压在心里的答案,就能找到一条通往地球的路途。传闻只要聚齐九符,就拥有改天换地的无上伟力。而这,也是他一心想要聚齐九符的初衷。他不想要改天换地,他只想用这种通天彻地的力量,助自己找到回家的路。谁能想到,一个从百折不挠,历尽无尽坎坷却始终不肯放弃的梦,竟然如此的卑微与微不足道。回家!就在古唯渐渐陷入沉思中时,寂灭圣君的声音传了过来。“难道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人族十万年来,曾经得到过人族九符的人不少,但为什么没人能够融合吗?”“为什么?”古唯一怔,恍惚的神色瞬间恢复了清明。“我刚才说了,这个世间除了你,没人能够融合人族九符!”“为什么是我?”古唯不解道。“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你的一切经历,都只是为了磨砺你,只是为了让你不断变得强大,让你拥有承受自己宿命的能力!”寂灭圣君感慨道。“我是被选中的人?”古唯满脸不解,“谁选中了我?这一切又到底怎么回事?”“有些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你是被选中的人,这是你无法逃避的宿命。”寂灭圣君指了指通天路,继续道:“进去吧,里面有你想要的一切答案。”九幽魔君又狂热的补充道:“十万年精心部署,总算等到最后时刻了吗?”“什么最后时刻?”古唯问道。“九符齐聚,混浊重开,万法重塑。而我们的使命,也终于完成了!”说着,九幽魔君伸手在乾坤戒上一抹,“嗡”的一声,一物凭空出现。那是一枚玉片,如巴掌大小,其上刻满复杂无比的符纹,外形似龙非龙,栩栩如生。“蒲牢符?”古唯失声惊呼。“是的!”九幽魔君点了点头,“正是我们人族史上第二位武神,轮回武神帝一的蒲牢符,现在是你的了!”说着,九幽魔君将蒲牢符抛了过来。古唯下意识伸手接住,但却没有第一时间融合,反而下意识问道:“为什么给我?”“因为我们只是代为掌管,却无法使用,既然你已经融合了前七枚玉符,这第八枚,是该给你了。”“那最后一枚呢?”古唯又问。“在通天路内!”九幽魔君指了指深邃无比的通道。“我……”古唯还想再问什么,九幽魔君已经抢先道:“别问了,我们知道的很有限,与其在这里与我们浪费时间,你还不如直接融合了蒲牢符,然后去通天路内一探究竟。”寂灭圣君也附和道:“不错,答案就摆在你面前,你自己不去亲自揭开,怎么反倒在这里问长问短?”古唯身躯一震。他之所以一直在这里问,无非是对所谓的真相有些恐惧而已。但在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这一番刺激下,他心里残存的一丝恐惧,终于被决然所取代。下一刻,他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倾刻间融入蒲牢符内。“嗡!”光芒骤起,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不过却只是一闪而逝。片刻后,周围的光亮又恢复了常态,尽管显得有些昏暗,但众人还是很快适应了过来。而此刻的古唯,气息明显比之前强横了很多。准武神四星!融合了蒲牢符,他的修为倾刻间突飞猛进,从原来的准武神两星,一举迈入了准武神四星。每一枚人族九符内都蕴含着极其磅礴的力量,只要融合,他就能将之吸收为己用。除此之外,他脑海里的大道圣音也更加清晰了。“多谢两位成全!”彻底稳固了新境界后,古唯对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拱了拱手。“这是我们的使命,能看到你融合蒲牢符,我们同样很欣慰。”九幽魔君的声音方落,寂灭圣君又道:“希望你别辜负众望,能开辟出一片崭新的世界来了。”“崭新的世界?”古唯诧异道。“九符齐聚,天地重开,万法重塑,这个传说,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寂灭圣君反问。“这个传说是真的?”古唯一怔。“当然是真的,传说总会有一定的依据,不会空穴来风。”寂灭圣君道。“那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古唯不解道。“人族十万年来,一直受天地桎梏的束缚,每过一万年才有一个人能冲破桎梏,证道成武神。”说到这里,寂灭圣君目光灼灼的望向古唯,“只要你打破天道,让世间万法重塑,我们任何人就都有机会证道成武神。”“原来如此!”古唯点了点头,旋即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说。”寂灭圣君做了个“请”的手势。古唯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蒙,这才道:“能否请前辈解除他的魂契,让他恢复自由?”“这个不用你说,我自然会解除。”寂灭圣君笑道:“我之所以奴役无数准武神做傀儡,就是不想他们出现任何差错,助我们完成使命而已,既然使命已经完成,我自然会还他们自由。”说着,寂灭圣君神念一动,另一边的东蒙,顿时欣喜若狂的欢呼道:“魂契没了,魂契真的没了。”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激动过度,急忙强行压下激荡的情绪,对古唯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主公成全,此恩此德,我东蒙必定终身不忘!”“我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帮你做到!”古唯笑了笑,也不多说,径直向倒悬在苍穹深处的巨峰入口飞去。“祝你一路顺风!”“希望回来之后,你能助改变整个天斗大陆的格局!”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复杂急忙跟上来送别。千言万语说不尽,在东蒙三人身上扫视了一眼,古唯不再耽搁,加快速度蹿进了巨峰顶端的窟窿内。就像泥牛入海,倾刻间消失不见。那个窟窿太宽阔了,直径至少横跨几里,古唯这个一米多高的身躯没入其中,根本就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古唯的速度奇快无比,刚刚冲进去,就拼了命的向深处飞去。结果,他飞了很久很久,却一直飞不到尽头。而在这个所谓的通天道上,根本就没有昼夜交替,没有日月轮回,时间仿佛不会流逝一样,古唯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飞了多远。只知道,当他足够深处时,再回头看去,身后已经是湛蓝一片,再也见不到之前的入口。而此刻,他身处一片无边无垠的浩瀚虚空中,没有方向感,没有一丝杂物,到处一片明净。在浩渺的深空中,一股自我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的恐惧与孤独感。没有声音,没有边缘,就像坠入了一片绝望的深渊,这种环境,会让人的孤独感与恐惧感无限膨胀。然而,就在他开始绝望之时,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变幻了起来。原本浩瀚无垠的虚空,突然剧烈收缩,不过片刻间,就变成了一间大殿。大殿内明净透亮,空旷无比,一根根巨柱横陈在四周,如擎天柱般,每一根都庞大得犹如山岳。古唯身处其中,就像一个房间里的一只蚂蚁,渺小到了极致。“天呐,这是……?”扫视了周围一圈,古唯颤抖着声音惊呼了一声。这个大殿周围,还矗立着九座高台,每座高台上都且道虚影。每道虚影都各不一样,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还有一道虚影是女的。唯一相似的这一点,就是每道虚影都朦朦胧胧,如烟雾如雾,仿佛由实质的光交织而成,充满了梦幻感。九个高台分布在大殿四周,将置身于大殿内的古唯包围在中央。“你终于来了!”其中一道虚影开口了,声音神圣如神佛吟唱,浩渺而空灵,让人仿佛置身于圣地之中,正在全身心的接受最神圣的洗礼。“你们是……?”某一刻,古唯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人族历史上的九位武神?”“是的!”其中一道虚影回应道:“我们曾经是各时代的最强武神。”“原来你们一直在这里?”古唯更加震惊了。任何天斗大陆的人,对九位武神的大名绝对都如雷贯耳,古唯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与九位武神同堂并列。这是多大的荣耀,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情景。九位武神,每一位都相隔一万年,九位武神同时处于同一殿堂,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石破天惊般的事情。只是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又不解道:“既然你们都已经证道成武神,冲破天道桎梏,为何没有实体,这无尽岁月来,你们为何不在人世间出现?”“谁告诉你,我们已经冲破天道桎梏了?”其中一道虚影道。那是葬痕武神。九位武神中,唯一一名女武神。每一位武神所在的高台,似乎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大殿最上方那位,应该就是人族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六师赟曌了。至于刚刚说话的这位,正是一位体态婀娜,排列在第三个高台上的虚影。再加上声音温婉如女子,不用想,肯定是人族第三位武神,葬痕武神。“不是说,证道成武神之后,就能冲破天道桎梏,逍遥于天地法则之外吗?”古唯诧异道。“那只是世间愚昧之人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哪怕证道成武神,依旧要受天地法则的束缚,同样无法逃脱这浩荡天威。”排列在第二个高台的轮回武神帝一威严道。“诸位前辈的躯体呢?”古唯又问。“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随着轮回武神的声音落下,九道虚影的目光,全都望向了古唯。“什么意思?”古唯身躯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难道你现在还是没发现吗?”排在最末的光耀武神又意有所指的问道。“发现什么?”古唯下意识反问。“第一,人族九符,为何只有你能融合。”“第二,天斗大陆与地球没有半点联系,为何人族九符会是华夏传说中的龙生九子。”“第三,你的灵魂为什么会从地球上穿越而来。”“第四,你脑海里的万古神魔卷,为什么拥有地球华夏神话传说中的各种图腾,而且还能将之召唤出来为你战斗?”永恒武神的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像是当空惊雷,狠狠劈中古唯,令他身心俱震。因为这些问题,就是他长久以来想要寻找的答案。然而时至今日,他却从未与任何人具体说过,没想到永恒武神居然一句话,就道出了他心里的诸多疑惑,可谓字句如刀,针针见血。“你、你怎么会……”某一刻,他颤抖着声音想问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永恒武神接了下来,“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知道你这么多秘密是吧?”“是、是的!”古唯点了点头,脸上布满了难以名状的震惊。因为这些消息对他心灵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洪水猛兽。然而,当听到永恒武神接下来的回答时,他才明白,只有更震惊,没有最震惊。“因为,我们都是你!”永恒武神平静的说道。“你们都是我?什么意思?”古唯不解。“你刚才不是问我们的躯体去哪了吗?”永恒武神道:“因为我们的身躯,就在你身上!”“我身上?我的身躯?”古唯目瞪口呆。“我们都是你,你就是我们!”轮回武神解释道:“其实人族的九位武神,归根究底,就只有一位。”“什么意思?”古唯还是听得满头雾水。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笑道:“我这么说吧,除了我之外,后来的八位武神,以及现在的你,都只是我轮回的下一世。”“这怎么可能?”古唯彻底惊呆了。按照永恒武神的说法,人族史上,根本就没有名震古今的九位武神,而是只有一位。因为后来的每一位武神,都只是第一位武神六师赟曌的一次轮回。而他自己,居然也是!照这么看来,他岂不只是永恒武神六师赟曌的第十世轮回?“不,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在说谎,如此荒谬的说辞,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因为太过震惊,他一时间都彻底乱了,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身躯剧烈颤抖,各种极端的表情在脸上轮番闪现。“我知道你相信了,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这时,排在最末的光耀武神苦笑道:“其实当初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和现在的你一样,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排在第八位的星辰武神又道:“你是我们的希望,如果你无法接受,那么十万年来的大计,将功亏一篑。”“什么十万年来的大计?”古唯下意识问道。“我们既然是同一个人,自然都来自地球,我们在寻找返回家园的办法。”“想办法找到返回地球的途径,就是你们所谓的十万年大计?”古唯顿时抹了把冷汗。他还以为,只有自己这种不思进取,不懂得何为强者境界的人,才会执着于如此卑微的梦想。万万没想到,人族最负盛负的九位武神,居然也和自己一样。只是想了想,他又释然了。如果九位武神所说不错,他们就是自己。那么自己的梦想,岂不就等于对方的梦想了吗?“既然你们说我只是你们的第十世轮回,为什么我没有你们的记忆?”古唯继续问道。“因为,每一次轮回,都需要舍弃肉身,将力量压制到普通人的境界,并抹除大部分记忆,只保留从地球穿越而来的记忆。”永恒武神道:“每次轮回,直到重新证道成武神,才会打开被封印的记忆。”“为什么要不断轮回?”古唯不解道。“九九归一,只要九符集齐,便能让天地重开,万法重塑。为了在天道的桎梏下顺利聚齐九符,才想到了十世轮回这个延续了十万年的计划。”永恒武神道。“聚齐九符,就能让我们返回地球吗?”古唯迫切道。“这个……我们也不太确定!”永恒武帝迟疑道。古唯一怔。不确定?这是几个意思?如果顺利聚集九符,都无法返回地球,为什么还要费尽千辛万苦来完成十世轮回?疯了吗?要知道在天道法则之下,每一万年才会出现一位武神,为了顺利聚集九符,需要九世轮回,也就是九万年。“等等……”似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古唯又惊疑不定道:“既然只需要完成九九归一,你们明明都已经聚集了九人,为什么还要进行第十次轮回,也就是……我?”“因为,所谓的九九归一,前九只是准备,第十世才是关键。”“为什么我会是关键?”古唯继续问。“九世积蓄力量,第十世作为载体,承载前九世积攒的力量,方能破开天道,重塑天地法则!”九九归一,我是载体?又是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古唯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周围九道虚影,直感觉天旋地转,不真实到了极点。自己长久以来寻找的答案,今天确实找到了,但结果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你现在总该明白,为什么我们把九符留在人族各个区域,但其他人无论修为有多高,都无法融合,你却能轻易将之融合了吧?”永恒武神适时说道。古唯身躯一震,强行压下心里的激荡情绪,沉声问道:“那万古神魔卷又是怎么回事?”“万古神魔卷,乃是我们根据从地球穿越而来时的记忆,以精神烙印强行印入万古神魔卷上。”轮回武神回应道。“精神烙印?”古唯一怔,旋即不解道:“但为什么会有实体?”“因为我们轮回的前九世,每一世都堪称世间实力最强的武神,我们的精神烙印,能够以虚化实,不但其他人以为是实体,就连轮回后的我们也认不出来,除非重新证道成神,记忆恢复。”轮回武神帝一说道。“那你们前九世的力量,就积攒在你们的虚影中吗?”古唯问。“有一部分是的,但大部分,却封印在人族九符内!”圣天武神指了指古唯。“人族九符?”古唯眉头一皱,“我融合的前八符,每一枚力量似乎也不太强吧,这种力量,真能改天换地?”“不,你错了!”排列第四的君邪武神道:“你融合的时候,只是释放了万分之一的力量。”“什么?才万分之一?”古唯彻底被震惊到了。要知道每融合一枚人族九符,他的修为至少能飙升两星以上,尤其是修为比较低的时候,动辄三星、四星,还能在自己体表内形成一层防御膜。如此磅礴的力量,几乎胜过世间任何灵丹妙药。然而君邪武神却说,自己融合之时,只是释放了每一枚玉符中万分之一的力量?如果全部释放,那该得有多恐怖。光想想,就让他心跳加速。“只要我们九世融合,再集中到你这个载体之内,或许就能打破天道桎梏,令天地重天,万法重塑,而我们,或许也可以重返地球家园了!”排列第五的北冥武神感慨道。“重返地球?”古唯古怪的打量了北冥武神一眼,讪讪道:“我记得,诸位好像都在天斗大陆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后裔,如果重返地球,那这些后裔怎么办?”其他武神他还不太清楚,但其中两位武神,却在天斗大陆留下了后代。比如刚刚说话的北冥武神,就留下了百战族这么一个偌大的种族。除了北冥武神之外,还有排列第七的葬痕武神,也是九位武神中唯一一名女武神,也留下了后裔。而其后裔,便是第初期成长之时,所在的赤龙帝国葬氏皇族。按照这种说法,每位武神几乎都算是在天斗大陆落叶归根了。从另一方面说,如果自己与另外八位武神,真是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六师赟曌的轮回转世,那么十万年过去,就算还能重返地球,可地球上还有什么?十万年过去,恐怕地球已经天翻地覆,所有亲朋好友恐怕早已化为枯骨深埋地底。“天斗大陆的时间和地球并不一定相等,所以别看天斗大陆过去了十万年,地球说不定才一万年,甚至更短,所以……”逆央武神原本想安慰一下古唯,但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开始说不下去了。别说一万年,哪怕只是一千年,对地球来说,依旧足以面目全非了。这时,葬痕武神又道:“无论我们距离地球有多远,我们生在那里,只要还有一线机会,都必须回去。”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哪怕只是回去看看。”古唯这次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与前九世一样,也只是为了返回地球,回到自己的家乡。但如果放开的想,就算回去了又如何?在天斗大陆,他能称王称霸,成为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主宰者。然而返回地球,或许他的力量会自此消失,再度沦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扫视了九位武神的虚影一眼,古唯又突然尴尬的挠了挠头,讪讪道:“这么说,我们真的要融合?”“那是自然!”永恒武神想也不想便道:“筹备了十万年,不融合我们如何能完成目标?”“可是……”古唯尴尬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不过,他没说,眼神的余角却不着痕迹的瞥了葬痕武神的虚影一眼。就算他接受了自己确实是永恒武神的第十世轮回,也能勉为其难的接受十世融合,但是,葬痕武神为什么会是女的?“你觉得与我融合,有什么问题吗?”似是看出他心里所想,葬痕武神问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古唯悻悻道:“既然我们是男的,为什么第七世轮回的时候,会变成女的?”“这是一次尝试!”葬痕武神径直道:“每一世轮回,都以男子之身,所以第七次的时候,我们想以女子之身重新证道,结果除了肉身上的差异,结果却没什么变化。”顿了顿,葬痕武神又道:“况且我们现在都没有肉身,只剩下最为纯净的力量,你要融合的只是力量,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呃……这倒是!”古唯这才后知后觉。融合的既然只是力量,那确实没什么可排斥的。只是旋即,他又道:“是不是融合了之后,我就会拥有你们的力量与记忆?”“是的!”这次是永恒武神回答,“我们本为一体,莫非你还在意由谁主导的?”“当然在意!”古唯答得斩钉截铁,“就算我只是你们的第十世轮回,不过我就是我,我不愿做任何人。”“这……”永恒武神眉头一皱。片刻后,他感叹道:“十世轮回,看来每一世都已经分裂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是啊,不但是他,我之前也有些不甘呢。”轮回武神也苦笑道。“如果融合了之后,我就不复存在,那我拒绝融合!”古唯再次表明态度。九位武神的虚影有些为难。不过用眼神交流了片刻,最终还是永恒武神开口说道:“你的载体,其实融合之后,就算你拥有我们的记忆,身体的本能依旧会让你成为这具新身躯的主体,你只是拥有我们前九世的记忆。”“如果我不想要呢?”古唯惊疑不定道:“或许你们记忆占据了我的记忆呢?”“不会!”永恒武神肯定道:“我们现在只剩下力量体,而你是有血有肉的身躯,我们融合之后,你可以选择是否保留我们的记忆,如果你不想,可以直接把前九世记忆抹去。”“真的可以?”古唯大喜过望。他最怕的就是,融合之后,除了身体,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那这种融合,无异于让自己变成行尸走肉。不过如果自己还是主体,当然另当别论。要知道融合之后,就有可能打开通往地球的道路,他何乐而不为?“对了,我之前每融合一枚人族九符,脑海里总会出现那些模糊不清的大道圣音,这是怎么回事?”古唯又问道。“那是我们残留在九符中的意念。”轮回武神道:“这些意念,主要是我们前九世对于世间力量的一些领悟,虽然含糊不清,但或许能助你领悟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功法战技。”“确实对我很有帮助。”古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路走来,他的很多战技,便是从这些模糊不清的大道圣音中感悟出来的。比如踏雪无痕、空天翼、辟天十三斩,以及后面的十面埋伏、湮灭等等。“事不宜迟,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是不是可以开始融合了?”永恒武神催促道:“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可等了整整十万年,如果最后出现什么差错,十万年的心血将功亏一篑。”剩下的八位武神没有说话,却都将目光聚焦到了古唯身上。“我……”古唯有些紧张,有些惶恐。一旦决定,他的人生将从此天翻地覆,他不知道是否能接受改变后的样子。又或者,他只是纯粹的担心融合之后,依旧无法改变什么。毕竟就连最先布置这个计划的永恒武神,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返回地球,如果真正融合后,发现依旧要受到天道法则的制约,依旧无法摆脱桎梏,那这十万年的部署,岂不是付诸东流了吗?只是犹豫再三,一想到这是自己返回地球的唯一契机,他又顾不得那么多如果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好,融合吧!”“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们现在会把力量体注入你体内,然后助你冲破准武神桎梏,成为真正的武神。”“而只要你的实力达到武神之境,融合在你体内的九符力量会全部释放,融合进你的四肢百骸,到时候你将成为天斗大陆有史以来天地间的最强者。”永恒大帝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可我现在只融合了八枚人族九符!”古唯焦急道。“放心,我们早已准备好!”说话间,永恒武神伸手一翻,一枚玉符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似玉非玉,似龙非龙,正是九符之一的囚牛符!“其它人族九符都遗落在人族境内,为什么你却单独留下囚牛符在这里?”古唯不解道。“以防万一!”永恒武神解释道:“如果中途有变,或许有其它人能够使用九符内的力量,至少我们手里还拥有一枚。”“看来你们为了这个十万年的计划,还真是处处留手啊!”古唯感慨。“如果不处处留手,现在的你,又怎么能顺利站在这里?”轮回武神帝一冷哼道。“那如果我中途不小心死了呢?”古唯又突然好奇道。这一路走来,可谓波折不断,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如果其中一次运气不好,岂不是要身死道消?而如果自己中途死了,这十万年的计划怎么办?“这是一场残酷而艰苦的历程……”永恒武神道:“如果你中途死了,轮回还是会继续,直到有一天成功的那一世走到这个大殿为止。”“那你们之前可有……”“有!”古唯话还没说完,君邪武神就道:“每一世轮回,中途都会夭折很多次。”中途都夭折很多次?那岂不是说,自己这一路走来,能顺利来到这座大殿,简直就是万幸?“中途夭折的,已经被抹去,能走到这里的,才是最后成功的,所以你应该能想象,我们为了这十万年的计划,受了多少挫折!”星辰武神感叹道。“那你们之前也像我一样,拥有万古神魔卷吗?”古唯小心翼翼的问道。“当然有,除了第一代的永恒武神,剩下的八世轮回,几乎每一世都拥有万古神魔卷。”北冥武神回应道。“那世人为什么不知道?”古唯诧异道。如果十世轮回,每一世都有万古神魔卷辅助,按理说,世间应该留下传闻,或者记载才对。但实际上,他在天斗大陆历练这么久,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前人拥有自己这般诡异的辅助手段。“因为我们和你一样,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万古神魔卷的秘密,包括最亲密的人!”葬痕武神解释道。“原来如此!”古唯终于释然。所有问题都已经得到了完美的答案,他不再耽搁,“既然万事俱备,那么来吧!”深吸了口气,他敞开心胸,准备接受前九世的融合。“我先来!”永恒武神六师赟曌从高台上冲出,全身一震,化为一股炽烈的光芒后,猛然钻进了古唯体内。“嗡!”刹那间,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古唯体内扩散而出,澎湃汹涌,席卷周围虚空。“轮到我了!”轮回武神长笑一声,也将自己的力量虚影涣散成一股炽烈的光芒钻入古唯体内。“嗡!”每次力量的注入,都疯狂增强着古唯的力量。不过在增强的同时,这些力量都太强大了,轮回武神才汇聚到体内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身躯快要被撑得爆开。而接下来的另外七位武神,还在一个接一个幻化成纯净的力量钻入他体内。“啊!”某一刻,他再也承受不住,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只是,再也没人听得见了。因为九位武神的力量,已经全部汇聚到了他的身体内。这一刻,古唯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而在精神恍惚的同时,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还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里,像无数纷呈的画面轮番呈现,栩栩如生,每一个画面都犹如昨日。这是属于前九世的记忆,信息量杂乱而磅礴,直欲撑爆他整颗头颅。而在接受记忆的同时,钻入他体内的九道力量躯体,已经成功与他完美融合。“嗡!”一股强横至极的波动自他体内传出,浩浩荡荡,震荡九霄,之后又形成一股狂暴无比的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先是传递到通天路入口那里,让寂灭圣君、九幽魔君、东蒙三人身心大震,如临末日。“他成功了,他一定成功了!”寂灭圣君激动的声音刚刚落下,九幽魔君又语无伦次道:“只要他成功,我们就挣脱天道桎梏的希望就来了!”这股波动浩大无比,从通天路入口传出后,又继续蔓延到天斗大陆每一个角落。小到昆虫鼠蚁,大到飞禽走兽,几乎都在片刻后感应到了那股威压盖世的气息。“新武神出世了!”“天斗大陆第十位武神终于在这一刻诞生了吗?”“也不知道谁有如何潜力,竟然能证道成为天斗大陆第十位武神。”“前九位武神出自我们人族,真希望第十位武神不会落到其他种族头上才好。”一时间,世间修炼者议论纷纷,猜测连连。当然,激动的也只是世间大部分修炼者。因为新武神的诞生,意味着争斗结束,世间将再一次恢复到和平状态。不过那些还在奋斗路上,一心想要踩着各路天才证道成武神的修炼者,却在这一刻绝望与心碎了。他们还在努力,就有人已经证道成武神,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想要再次竞争,除非等到一万年以后。因为天道法则,每一万年才允许一位生灵证道成武神。当然,或许已经没有下个一万年了。因为古唯已经融合了前九世的力量,如果能成功释放人族九符内的所有力量,他就有可能改天换地,打破天道桎梏,重塑万物秩序,成为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此刻,苍穹深处,通天路尽头。随着前九世的力量身躯融合成功,古唯也凭空多出了九个不同人生的记忆。不过,永恒武神并没有骗他,记忆始终只是记忆,并不影响他是这具身躯主体这一点。尽管他现在已经成了天斗大陆第十位武神,实力与前九位并驾齐驱,不过他现在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因为真正痛苦的,还在后面……前九世的融合,还只是助他突破到武神境,真正能改天换地的力量,是融合在他体内的人族九符。按照永恒武神的说法,一旦他的境界突破到武神境,九符内蕴含的力量就会释放。而九符内的力量有多恐怖,他早已见识过。每融合一枚,都能助他突破两星以上的修为,而这部分力量,还只是万分之一。现在九符齐聚,封印的所有力量同时爆发,他都担心自己还没成功融合,身躯就会被撑爆,然后化为飞灰。“嗡!”突然,一股磅礴的气息在他体内蔓延开来。力量之强,就像火山在体内爆发,直欲摧毁他的五脏六腑。“不好,是第一枚人族九符的力量释放了!”古唯大呼不妙。只是他却无法阻止,因为人族九符内的封印,早就已经设定好了,修为一旦突破到武神境,就会主动释放,丝毫不受他自己控制。“滋滋滋!”狂暴的力量在体内肆意乱蹿,冲刷着他的每一块皮肉,每一根筋脉,每一根骨骼。原本这是世间最纯净的力量,如此冲刷着身体,是在强化他的肉身。然而力量却太凶猛了,哪怕他现在已经是武神境,依旧挡不住这浩浩荡荡的强化方式。“噗!”某一刻,他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口吐鲜血的同时,他身体表面的筋脉像虫子一样在来回蠕动,皮肤也由紫变红,出现条条裂痕,仿佛整个人随时都会裂开。不过,他还在苦苦支撑,表情早已因过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皮肤开始有红光从里面透发出,就像身体再也无法将这股狂暴的力量压制住,人爆体而出一般。“啊……”突然,他仰天大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得如同野兽的低吼,如果有人在旁边听到,一定会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他之所以发出如此凄厉的大吼,实在是已经达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砰!”随着大吼传出,已经膨胀到极致的身躯瞬间爆裂,倾刻间变成了漫天血雾。", "summary": "古唯释放了绝对领域使十几名准武神静止,但他不想将他们杀死,于是又解除了绝对领域任由准武神们逃跑。古唯告诉东蒙自己可以帮助他恢复自由,东蒙瞬移带古唯来到了苍穹里的巨峰顶端,古唯遭遇寂灭圣君和九幽魔君的双重攻击,他一个人对抗两个强大的敌人,情况十分劣势。古唯突然进入幻境来到了地球,在幻境里他学会了新的招数,并用新的招数成功抵御了寂灭圣君和九幽魔君的攻击。原来寂灭圣君和九幽魔君攻击古唯是为了试探他是否拥有足够的实力去融合人族九符。古唯在大殿里遇到了自己曾经九世的轮回,这九个轮回已经变成了九个武神,他们告诉了古唯事情的经过。古唯得知他们十个人可以融合,实现九九归一重新回到地球。古唯得到了曾经的记忆和力量,他变成了第十位武神,但是极度的痛苦让他的身体炸开了。"} {"context": "梅梅领着两三个姐妹,怒气冲冲地,一路奔跑进了工厂的筒子楼。在这一伙姑娘的后面,还追着一个姑娘,她叫文丽,是梅梅的表姐。这一伙姑娘冲上楼梯,冲进楼道,一个个在楼道里左右张望。一个姑娘问:姓庄的新房在哪儿啊?另一个姑娘说:有喜字的门就准是。此时的大庄,被工友们催促着,正和新娘子在咬苹果。今天是大庄结婚的日子,大庄的新娘子是个东北农村姑娘。在工友们的哄笑声中,正准备和新娘子亲嘴的大庄亲不成了。他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接着就是一声尖叫:姓庄的!你个大流氓!屋里办喜事的人都惊住了。冲进门的梅梅和身边的一个姑娘一眼瞄上大庄,就扑了过去。大庄见是梅梅不禁惊叫一声,举目无处可逃,就一头钻进大衣柜的后面,把头藏进去,捂住了耳朵,屁股露在外面就不管了。大庄的新娘子,那位庄嫂,一时不知所以,只是惊慌地、哀怨地看着梅梅。梅梅尖声叫喊着:结婚,我叫你结个六!嘴中叫着冲过去就动手砸东西。人群中面貌憨厚的佟志看不过便出头了。他挡住了梅梅,说道:嗨嗨嗨,你哪儿的你?大结婚的你捣什么乱?梅梅被佟志拦住,气得直跳脚,顺手抓起写着喜字的暖瓶就往地上摔。佟志拦了两下。梅梅行动受阻火更大了。佟志最后也没招了,他拦不住发狂的梅梅。眼看着梅梅叮叮咣咣摔壶砸碗,佟志急得挥手叫工友赶紧去叫保卫科来人,这可是破坏国家的财产!这时,文丽冲进了屋,扒开众人冲上去拽住梅梅往外拉,边拉边劝:你冷静点儿,啊!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多丢脸啊!梅梅哭闹着不走,大声喊着:姓庄的,你是个大骗子!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的,你说你从来没爱过别的姑娘,你说你这辈子非我不娶,你全是在骗我呀!你个流氓!文丽又拉了一把说:咱回家说去,跟这些人咱犯不着,啊!走吧!佟志在一旁不乐意了,说:啥子?你这怎么劝架呢?你跟谁犯不着呢?文丽眼睛斜了佟志一下,没理会他,拽着梅梅往外走。梅梅却抓着门把手哭着不松手,急得文丽也要哭了。这时,就听见走廊上响起喊声:孙师傅来了……孙师傅见了这个场面,冷静地把梅梅拉进了另一间屋,一边招呼大庄也进去。一直撅着屁股躲在大衣柜后面的大庄回过身,垂着头跟进了另一间屋。孙师傅回头喊了一声:佟子,你劝劝大庄爱人。没想到庄嫂却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跑大风似的哭声。佟志和文丽都有点发怔。片刻,回过神来的佟志埋怨说:好端端的婚礼,都被神经病给搅了!那是姑娘家家做的事吗?文丽看了眼佟志,目光中带着一丝厌恶,说: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表妹态度是急躁了一点,我也劝过她,可这事儿从根上讲是庄同志不对。他和我表妹谈恋爱,却和别的女人结婚,这道德吗?佟志这时仔细看了文丽一眼,突然他的眼神有点飘,这姑娘挺漂亮的。佟志说话就有点语无伦次了:哎哎!不了解情况没有发言权啊!这庄嫂是大庄的未婚妻,他们订婚都十二年了!你表妹插进一脚,庄嫂怎么办?文丽一愣,问:庄同志今年多大?佟志说:二十六啊!怎么了?文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他们俩是娃娃亲?难怪啊,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算一算啊,大庄今年二十六岁,订婚十二年,就是说大庄十四岁就订婚了,十四岁的小孩子懂什么感情?这不就是旧社会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吗?这是应该受到批判的。我有些理解庄同志和我表妹了。佟志一下子张口结舌了。文丽冷傲地看佟志一眼,不屑地说:请你好好学习学习恩格斯理论,对婚姻恋爱问题有一个正确认识!在佟志发呆中,文丽已经出去了……佟志和文丽完全不知道他们还会见面,而且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那是两个月之后,太阳很温暖的日子。佟志夹着本书匆匆走到工厂操场旁长椅的边上,看到长椅上没有人,就来回地数了会儿电线杆子,转了几个圈后,便在长椅上坐下翻书。看一会儿书,又抬头四下张望。佟志是被孙师傅从被窝里拽出来,来和某个职小老师相亲的。现在,他的屁股上还能感觉到孙师傅巴掌下的疼爱。一个女师傅打男徒弟的屁股,这就是疼爱。佟志的目光被书的内容吸引了,低着头看进去了。一会儿,一身双排扣列宁式军装,梳两条小辫的文丽溜溜达达走来了。文丽是在大姐文秀和妈妈的劝说下来和一个知识分子、青年突击手、连续?年的先进工作者相亲的。据文秀说,这人只比她大两岁。本来文丽是不来的,但为什么又来了呢?是因为不能不来,介绍人是主任,得罪不得。文丽来的目的就是看一眼,她不缺追求者,她有选择的空间。文丽看到长椅上只坐着佟志,就觉得不像,转一圈,看看表,时间也对,但这里只有这么一个人。文丽又看不清一直低头看书的人,便咳嗽了一声。佟志闻声抬头。两个人认出了对方,同时愣住了。文丽的目光瞄了瞄佟志手里的书,问:你就是重工车间的那个技术员?佟志看着文丽手里的杂志,也问:你就是那个职小老师?叫文丽?文丽脸上保持着矜持,也不坐下,想走,又觉得不合适。她就又瞄了瞄佟志,还皱了下眉。佟志感觉到了别扭,说:你能不能坐下!坐下不会吗?文丽淡然一笑,说:我看不必了,咱们见过面,我对你也有一定了解。就这样吧!文丽点点头,就要走。佟志看着文丽傲慢的表情,冲口说:什么叫就这样吧?就哪样啊?文丽眼睛看着别处,说:我们不合适。佟志也想说我们是不合适,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那为什么?文丽看着佟志,张口要说什么。佟志赶紧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要跟你怎么怎么样,我就是讲一个道理。我们就见过一次面,你怎么好像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呢?这说不上吧?这一点一定要谈。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还真是想不通。文丽说:这多清楚啊!我们价值观、人生观、道德观都不一样,我看我们没办法说到一起去。佟志问:那你说我什么价值观、道德观啊?你了解我吗?文丽一下子生气了,说:这还用我了解吗?大庄和梅梅的事你是知道的,你不批评帮助教育大庄,不去阻止一个违背道德的婚姻,却鼓励和支持大庄背叛梅梅,整个一善恶不分、为虎作伥。你这种行为就是说你是不道德的人。这个话题使得佟志也生气了,说:请你不要老是道德道德的拿大帽子压人。庄嫂十岁就是庄家的人了,大庄要是不娶她,你让庄嫂怎么活下去?知道吗?大庄是有良心的人。我也是有良心的人!文丽说:你这叫强词夺理。庄嫂可怜和梅梅受骗根本是两回事儿!庄嫂现在这样嫁给大庄就不可怜吗?大庄这样做既是对梅梅的不忠,也是对庄嫂的不道德!大庄是双重不道德!佟志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了,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数学老师。文丽好奇了,问:你什么意思?!佟志答道:同志,生活不是小学算术题。有时候,一加一不等于二。大庄和庄嫂不是没有感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你就不要瞎搅和了!再说大庄也没对梅梅怎么样啊!文丽歪了下头,语气明显愤怒了,说:还要怎么样才算怎么样呢?你什么朝代人啊,有没有文化?懂不懂什么叫感情什么叫爱情!大庄对梅梅的伤害那是一辈子的!佟志反驳道:哪有那么严重!梅梅又没失身!文丽脸红了,瞪着佟志:说什么呢你?我谈的是感情!你这种人,冷血、麻木,简直就不配谈感情!佟志不干了:哎,哎!你说话注意点儿啊!文丽掉头走了。佟志望着文丽离去的背影,叹口气。因为佟志知道,文丽已经走进他的心里了。佟志直直地看着文丽走远了,低下头踢了踢地上冻硬的泥,慢悠悠地低着头往回走,走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径直去了大庄家。大庄家的小房间早就收拾停当了。大庄和庄嫂由于梅梅的介入引发的内部战争也暂时停战。他们也顺利地过了一阵日子了。庄嫂是个能干的人,见到佟志来了,就里里外外忙个不休。而大庄呢,端坐在椅子上,边抽烟边和佟志吹牛。大庄看着佟志说:我可看出来了,你惦记那丫头哪,可人家掉头走了呀!那是看不上你。没事儿,赶明个我帮你找个中学老师去,小学老师算什么!佟志急了,说:去去去,谁惦记那丫头啊!我是想不明白,我长这么大就没人这么挤对过我。不行!我还得找她去。大庄说:你一大小伙子跟个小丫头较什么劲!佟志说:这不是较劲不较劲的问题,是做人问题!我的名誉、人品!我……大庄突然笑了,斜着眼看佟志,压低声音:唉,那天我偷偷瞅了一眼,那丫头长得不错,可比梅梅强多了。佟志说:去!她长得好?你眼睛有毛病吧?大庄嘿嘿笑了笑:得!你较劲去吧,找她好好理论理论,哥们儿你是冬天的萝卜,冻(动)了心了!大庄说对了,佟志真的动心了,也就借机去文丽的学校找了文丽。当文丽被传达室李师傅叫出来,一眼看到佟志,就愣住了,问:你怎么?怎么是你找我?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佟志非常礼貌地说道:能耽误你一会儿工夫吗?昨天我还没表达完整我的意见你就走了。文丽微笑说: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佟志正色道: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因为你是在对我的人格做评价,如果随便说说,我要告诉你,你不应该这么随便给人下定论。这样不对。如果你真这么看我,我更要告诉你,你看错了。我参加工作五年,年年先进工作者,从来没人用善恶不分、冷血麻木、不配谈感情这样刻薄的字眼形容过我。文丽想不到佟志纠缠这个问题,说:算了,算了。跟你这种无理搅三分的人没什么可说的。佟志说:你又错了,“无理搅三分”这种形容你懂吗?来!来!你跟我走。文丽吓了一跳,直往后退。佟志又说:你跟我找我师傅孙桂荣去,我师傅介绍我认识你的,你让我师傅告诉你,我是什么人!文丽生气地说:你爱什么人什么人,跟我什么关系啊?两人互相瞪着。佟志真诚地说:我没有别的什么,我就是想让你必须明白,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那种坏人!文丽不耐烦了:我爱怎么想怎么想,你管得着吗?文丽的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她回头就走,佟志跟着。文丽不要佟志跟着,瞪着眼说:我跟你没话说!佟志只得站住,眼巴巴看着文丽走远,突然扯着嗓子喊:我有证明,我拿给你看!文丽回头送出一句:神经病!就没见过这么厚脸厚皮的人!时间到了下午,文丽一进办公室就愣住了,一个背冲门的男人正在看墙上的奖状,听到有人进来,转过身,又是佟志。佟志看着文丽仍然倔头倔脑地说:我说过要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是什么人!说着伸出手,将手上一堆材料堆到桌上。说是证明材料!文丽直发愣,问:这是什么?你想证明什么?佟志似乎也一怔说:证明……看着文丽秀美的脸,佟志抓抓头皮,说:证明我是好人,不是善恶不分、冷血麻木,不配谈感情……文丽看着突然沉默的佟志,说:你奖状上的先进工作者称号只能证明你工作努力,它并不说明你懂感情。你说是不是?上课铃又一次响了。文丽不再说什么,拿起教案,转身走了。佟志抓着材料的手慢慢放下,看着文丽的背影,沮丧极了……五一国际劳动节到了,工厂里晚上举办舞会。大庄拉着佟志进来。这家伙一进场就东张西望地找人,眼睛突然一亮,捅佟志一下,说:看谁来了。佟志回过头,身体不由得挺直了。门口处,两个身穿布拉吉的姑娘引人注目,是文丽和梅梅。佟志一把没拽住,大庄便已经迎了过去。佟志也跟了过去。此时的梅梅脸扭向一边,眼睛却斜视着大庄。文丽发现不对劲,用力拉了拉梅梅,想赶紧走开,梅梅却不动。大庄笑呵呵看着梅梅,做出邀请的姿势。梅梅出乎佟志意料地拉起大庄的手,两人下场开始起舞。被丢在一边的文丽气得说不出话来,佟志气得脸也白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前,不由分说,拽着大庄就走,梅梅却紧跟上去。文丽这边也傻了,不由自主地也跟上去。四个人进了幕布后面。佟志把大庄一推,说:你这算什么?啊?有没有点道德观啊!你是结了婚的人,你和梅梅早就应该一刀两断了。大庄不满地说:就是跳个舞呗,有啥大不了的?梅梅也说:就是,我们是朋友,跳舞怎么啦?佟志的矛头立刻对准了梅梅,说:你这个女同志也是啊,你明知道大庄已经有老婆了,还和他藕断丝连干什么?他这个人立场不坚定,意志特薄弱,你要吃亏的。梅梅却哼了一鼻子,拽着大庄就走了。大庄边走边回头,一脸得意。文丽一脸忧伤,看了眼佟志说:这是什么事?昨天还跟我说在梦里杀了大庄呢,今天就一起跳舞了。这么快就背叛自己,也够缺德的。佟志看着文丽,声音很诚恳,说:请你相信我,我拿我的人格做保证,虽然你也不见得相信我的人格,可我必须告诉你,大庄不是坏人。他真是身不由己,你要恨就恨万恶旧社会的封建思想。大庄也是受害者。他就像巴金小说里的那个大哥,爱的是梅表姐,可最后娶的却是瑞钰。他这辈子都会非常痛苦的。文丽不禁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懂感情的!佟志没听清,问:你说什么?文丽脸“刷”的红了,低下头,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佟志感到有些尴尬。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舞台下音乐声缭绕。文丽一脸矜持低着头。佟志鼓足了勇气,说:文老师,能请你跳舞吗?文丽抬头看了眼佟志,突然笑了。文丽和佟志终于恋爱了。他们进入热恋中的时候就到了夏季,离收获的秋季不远了。这一天休息,佟志在宿舍里穿上新擦过的皮鞋,抓起桌上的烟,抽一口,赶紧掐灭,然后推开窗户,用报纸往外扇烟。还想藏烟灰缸时,文丽就敲门进来了。文丽四下看着,说:比我想象的要干净些。佟志指着自己的床说:这张床是我的。说着拖过一张椅子,发现没擦干净,有脏水印子,赶紧拿湿抹布擦。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说:这准是小李干的。文丽看到佟志桌上有一个自制的小书架,上面堆满了技术书和苏联小说。文丽翻着那些苏联小说,抬眼看佟志,低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啦?佟志认真地说:当然,每天都看,我特喜欢苏联小说,太美啦。然后就背诵起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碌碌无为感到羞愧……文丽一边听着一边纠正着佟志的读音:哎,现在中央大力提倡普通话,你这川音得改改啊。佟志停止背诵说:别扫兴啊!文丽抿着嘴笑,将书放回书架。书架上却掉下一包烟。佟志吓住了,低头不敢看文丽。文丽问:你抽烟啊?佟志依旧低着头说:不怎么抽,这烟是老吴的。文丽说:我听说动脑筋的人都要抽烟。你们搞技术的,经常动脑子吧?就是别抽得太凶了。佟志抬起头说:不抽不抽。我抽它干吗呀?挺费钱的!就是。文丽看着几张床又问:你们宿舍就你一个外地人啊?佟志说:有三个呢,其中两个是倒插门。可怜,一到星期天就得去丈母娘家干活。文丽不乐意了,问:去丈母娘家干活可怜吗?佟志说:路远不说,第二天还得上班呢。那多麻烦。文丽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问:要我们那什么了,你住我家,你乐意吗?佟志言不由衷地说:那当然好了,太好了!文丽说:你真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我就烦在家里住。这么大了,我妈还管头管脚,烦死人。再说我大姐住家里,家里也没空房子了。佟志松了口气说:我还真以为要我倒插门进你家呢!可是文丽有些忧心,说:那以后我们那什么了,住哪儿呢?佟志得意地说:这你放心,我这几个哥们儿都拍胸脯保证了,只要我结婚办事,他们都搬出去。文丽嗔道:德性!佟志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伯父伯母呀?文丽低下头说:看了不定说什么呢。两个人正说着,听见敲门声。佟志拉开门,愣住了。文丽也愣住了。文母、文父、大姐文秀、二姐文慧一溜人齐齐走进来,站成个半圆形,个个盯着佟志看。佟志被突然袭击吓傻了。文丽惊慌地站起来介绍:我妈、我爸、我大姐、二姐……佟志紧张地差点碰翻脚边的暖水瓶。文丽赶紧找椅子,佟志跟着乱找。文秀、文慧也跟着搬椅子。这个过程中,文父、文母就盯着佟志看。文家人加上文丽,一共五个,排成一排,坐在佟志对面,很像考试或者审判。佟志紧张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呆呆地坐在对面床上。文母问:小伙子叫什么呀?佟志正想说话,文丽赶紧使眼色。佟志完全不懂。文丽使得劲大了,文秀、文慧偏过头看文丽。文丽赶紧低下头。佟志恭恭敬敬地答道:我……我叫佟志,四川重庆人。爷爷、父亲都是产业工人,家里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只有我一个儿子。现在国营“红光”重型机械厂精工车间做技术员,和文丽同志认识八个月零療天了。文丽一脸绝望。佟志一口气说完这些,不说话了,端正坐着。文母看一眼沮丧的文丽说:要说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都有什么打算啊?文丽不好意思地说:妈,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咱回家说吧。文母说:你要早说了,何至于咱家这么兴师动众?你不说就是你做不了主。你既然做不了主,家里就得替你做主。是不是啊,佟同志?佟志起身,深深鞠一躬,说:伯父、伯母、大姐、二姐,我和文丽同志是正当恋爱,我们的爱情是经得起考验的。我现在正式向文丽同志求婚。我请伯父伯母批准我和文丽同志结婚。文丽羞得满脸通红,起身跑出门去。佟志看着文丽跑走,转过脸,一脸诚恳地看着文父。文母又问道:你了解文丽吗?这孩子打小拔尖儿任性,也不大会做家务。你又是个外地人。你们在一起合得来吗?佟志忙回道:谁都有个性,但婚姻的首要条件是感情基础。我爱文丽。她不会家务,我做;她任性,我让着她。文慧说:你能让她一辈子吗?文秀瞪一眼文慧。文慧嘀咕道:本来就是。恋爱时说得好好的,一结婚没准就变。这种事儿见得多了。佟志说:我会,我会让她一辈子,一辈子都像现在一样。文慧又嘀咕说:说得跟百灵鸟唱歌一样好听。佟志没听清,看着文慧,表情焦虑。文母和文父交换眼神,两人先起身。文秀、文慧跟着起身。佟志也站起来,看着四个人走出房间,说:伯母伯父,大姐二姐,请你们相信我。文秀最后一个出门,回过身看着佟志说:我们得回家商量一下。你等回话吧。佟志看着文家人走了,自语道:什么?等回话?我们可是自由恋爱啊!文家前脚走,大庄后脚就溜进来关切地问:怎么着?真有你的,老丈人全家上门相女婿了?佟志坐下了,挺沮丧地说:好像不怎么满意我啊!大庄不解地说:不会吧?你小子差啥了?佟志说:我知道就好了!终于过了“面试”这一关。一天,文丽和佟志在湖边散步。文丽告诉佟志,要想结婚得写一份保证书。这是家里人的意见。佟志为难了,手里抓根干树棍,敲打敲打鞋上的泥,说:这谈对象比入党还难吗?入党要写入党申请书。这谈对象也要写保证书?这保证书怎么写啊?文丽表情严肃地说:这保证书你可要好好写,要写保证你结婚以后对我好啊。要是你敢对我不好,我就把这保证书拿出来,我和我们家也就有的说了。佟志皱着眉头不说话了。文丽看着佟志为难,突然笑了,说:吓到了?我没替你答应!甭理他们,新社会恋爱婚姻自由,咱们找个好日子,把手续办了吧!文丽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充满希望地看着佟志。佟志明白文丽是希望他写保证书,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真写啊?文丽不看佟志,说:这种事儿吧,我觉得得自觉自愿,别人让写多没劲啊。佟志下决心说:那就写!不就是把我心里话写出来嘛!文丽上前伏在佟志的怀里,说:你还别说,我妈她们一说你脾气不好,我就想起你和我吵架时眼珠子瞪得是够大的。这保证书第一条就是结婚以后不能冲我瞪眼珠子,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个。佟志听了直点头,连声说好好好……公元1957年元旦的这一天,一场大雪覆盖了北京城。文丽和佟志在这一天结婚了。文母看着文丽幸福的样子,想起要问文丽一件重要的事,抓住文丽的手说:娟儿,这结婚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这个……你知道我意思了吧?文丽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妈!你想说什么?文母不知道怎样说了,可是不说又不行。于是文母说:你和佟志一天到晚腻在一起,你们都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了吧?文丽理解错了,忙说:妈,我和佟志在一起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啊!文母着急了,说:妈不是干涉你婚姻自由,可有的事儿,就是共产主义它也还是一样。这男人女人在一起这阴和阳、公和母、雌和雄,它讲究一个……一个……文丽走神了,她走到衣服架旁,拿下新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后转过身来,冲着母亲笑:妈,瞧我穿这身好看吗?文母看着一身新衣一脸灿烂笑容的文丽,那重要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新婚之夜,文丽僵直地躺在床上,佟志慢慢俯身过去。两人身体开始接触。文丽一点也不配合,只是佟志在忙乎。文丽不但不配合,并且两眼直瞪天花板,开始胡说八道:我妈说男人和女人一起这个那个的,什么阴和阳,公和母,雌和雄。她特急。我一点不懂她想说什么,我怕!文丽猛地坐起来,“叭”地一下子打开灯。佟志满头大汗也坐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佟志说:是我不好,我有点紧张,我没经验。我们……我们再来好不好?佟志慢慢拉开文丽的被子,还没碰到文丽,文丽“嗷”地一声尖叫起来。佟志吓一跳问:怎么了怎么了?文丽哭着打佟志说:我疼!我不结婚了……佟志说:我还没有碰到你,痛啥子痛?好吧!好吧!你睡吧。我不碰你。我看着你睡。文丽抽泣着钻进佟志怀里。佟志大瞪双眼,一动不敢动。他们度过了一个无性的初夜……次日早上,佟志走在厂区的路上,显得无精打采的。大庄从后面追上来,和佟志并肩走着,歪头看一眼佟志说:你这大结婚的又是元旦,怎么还搞加班?是不是弟妹也像这天一样,有点冷你才跑出来?佟志不理会。几个工人一见佟志也围上来。一个工人说:这不是新郎官吗?被新娘子赶出洞房了?一个工人贼头贼脑地问:唉!你整了几次啊?昨晚!佟志没听懂,问:什么整几次?一个工人说:嗨,结了婚的老爷们儿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就那昨晚上干了几次?佟志听懂了,也发毛了,说:无聊!赶紧工作去!大庄板起面孔说:去去去,你们怎么这么庸俗啊!都关心些什么呀!工人们却围着不走,起着哄说:一次?还是两次?要不就四次?佟志急了。大庄却先说:还六次呢!工人们一听炸了窝:六次啊,这佟子平时看着蔫了巴叽的,那玩意儿还真管用啊。佟志却叹了口气……佟志下班了,想到马上到家可以和文丽再试试整整夫妻的事,心里就比较高兴,吹着口哨回了家。却看到文丽背对着门,低头摆弄自己那些随身的小东西。佟志挨到文丽身边,小声问:哎,想我了吧?文丽抬头看着佟志,一脸可怜巴巴,说:咱回我妈家吧。好吗?佟志愣住了,不明就里,还是点了头。文丽娘家在一条胡同里,胡同里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迎新年的标语和门神。文丽家里还挺热闹。文丽和佟志提着点心匣子一进门,大人孩子都围上前。文秀说:不是说好了下个礼拜天回娘家吗?怎么才一天就往家跑啊?佟志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文丽却搂上文母的脖子,说:我想妈了呗。文母高兴地说:来了好,来了好!正赶上晚饭。秀啊,赶紧把昨晚上那半只鸡化了炖上。姑爷进门,小鸡断魂。哎哟!瞧我小闺女这手冻得冰凉冰凉的。吃完了晚饭,文秀回自房去睡了。文丽呆在父母的房间里不走,缠着文母说话。文母不晓得文丽是恐惧和佟志睡觉,就和文丽说着闲话。文母问:你那被子是新弹的棉花,还软和吧?文丽说:软和。一觉睡到大天亮。文母说:结婚了别那么贪睡。母女俩在里屋聊着忽听在外面等急了的佟志喊:娟儿!文丽答应着:你进来吧,喊什么?佟志低头进来,也不坐下,冲着文丽使个眼色,说:挺晚了,咱回家吧?文丽一听此言,立刻拽住文母的胳臂,说:不,我要住在家里。文母笑着推文丽说:这孩子,都结婚了还缠着妈!赶紧走吧,晚了该没车了。文丽像受了惊吓一样,死死攥住文母的胳臂,头埋进文母怀里,声音里带了哭腔:妈,你怎么赶我走啊?文母意识到什么不对,看佟志。佟志掉过了脸。文母一笑说:那就在这凑合一晚上吧。文丽和佟志就睡在文丽以前的房间里。那张床很窄。佟志脱了衣服搂着文丽,越来越兴奋,手就不老实了。文丽紧张地闭上眼睛,不敢动,嘴里还小声说:这可是我家啊,我爸我妈就在旁边,我大姐也住家里,我妈睡觉可轻了,厨房里逃只耗子她都听得见。佟志不说话,往文丽身上爬。文丽咬咬嘴唇,也想了,小声说:那你……那什么你小点动静。两个人又开始了昨晚没完成的游戏。佟志试着有所作为。文丽大瞪双眼,强忍着。佟志突然加大力度。文丽不禁长嚎了一声,双手猛推佟志。佟志不防,一下子光着屁股摔下了床。屋里的两条长凳也被撞翻了。佟志火从心头起,爬起来一脚踢开了那条长凳。“咣当”一声大响,两人吓得愣住。这时门被推开了,文母和文秀站在门口。佟志和文丽赶紧穿衣拉被裹身子,乱成一团。文母看着,和文秀交换目光。文丽缩在床上,说:妈,吵了你了。赶紧睡吧,我们没事儿。佟志点头如捣蒜,说:真的!没事儿,真没事儿。文母说:小佟啊,你先去堂屋吧,妈跟小娟说点事儿。文母和文秀看着佟志出去,关上门,看着文丽忽然笑了:妈以为咱家几个闺女就你读书最多,没想到,你啥也不懂!文丽瞪一眼母亲,低下头脸红了。文母说:这传宗接代的事你怎么不懂呢?结婚前妈就想跟你叨咕叨咕,可怎么跟你说都听不懂,现在懂了吧?文丽摇摇头。文母气馁了,叹气说:得了,秀儿,你跟你妹妹说吧!文秀不乐意了,说:那我结婚的那会儿也没人跟我说啊,我受罪受大发了。文母说:谁叫你是老大,你受的罪就是你妹妹的福!你说说。我走了。文秀气哼哼看着母亲的背影,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当老大,丁点儿好处也没有!文秀又看看文丽,扑哧一声就乐了。文丽傻傻地问:见我难受你就高兴啊!还姐姐呢!文秀说:你可真够傻的!得了,我告诉你吧,有你乐的了。文秀的法术起了作用,文丽和佟志连夜回了筒子楼自己的家,用文秀的话说,他们连一秒钟都不想在咱家呆啦。文秀说对了,佟志和文丽回到家,一进门就脱衣服上床,光了屁股就开战了。他们如果想到会在一起这样整几十年,也许这个晚上就会少整事,多睡会儿觉了……佟志的婚假结束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佟志连走在路上都吹着口哨。在下班时,佟志对大庄说:唉,一会儿打会儿篮球去!大庄说:我可不去,我累了。我可不像你,每个晚上整那种事折腾到天亮。佟志得意了,说:嫉妒了吧?大庄不屑地说:嘁!女人关了灯都一样,有啥可嫉妒的!佟志说:你不嫉妒还老溜我家门缝听墙脚?你看我什么时候溜过你家门缝?大庄说:造谣不打草稿啊你!我是怕影响不好替你关门。咱那条走廊可都是没结婚的小青工。你结婚了就是老同志了,也不知道做个表率!佟志“咣”地给大庄一拳说:你倒好,你老婆母狼似的叫,还真好意思说,像打架似的。佟志转身要走。大庄气得扔掉手中工具,冲着佟志背影喊:我和你打赌,你出不了一个礼拜就得跟你老婆打架。你以为你那酸溜溜的文老师受得了又打呼噜又磨牙又放屁的你?嘁!佟志不理会,吹着口哨得意洋洋走了……筒子楼楼道上放着做饭的炉子。佟志回到家就扎上围裙忙着生火做饭。随后回来的大庄看见佟志做饭就笑了,说:我操!你也太宠你老婆了啊!你这是起了个坏头。我老婆如果跟你老婆学,我可得费大工夫了。不行不行,你小子得改改,男爷们儿?饭太那个了吧?佟志说:你这人管你自己得了,管别人干什么?两个人正说着,文丽进了楼道。大庄一眼看到,马上打招呼说:文老师下班了?文丽表情淡然,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佟志说:我来吧。佟志说:文老师辛苦了,赶紧屋里歇着去,这饭马上就得了。佟志看文丽不理大庄进房了,给了大庄一巴掌,说:别老冲我老婆挤眉弄眼的!大庄说:你别胡说八道!你老婆对我咋那态度?佟志说:谁让你勾搭她表妹?大庄瞪眼说:我要知道梅梅有这么水灵灵的表姐,我还能理梅梅?佟志又给大庄一拳。两人嘿嘿一笑。吃晚饭的时候,庄嫂还在忙乎,大庄却坐着喝小酒。庄嫂推开窗户取窗外的冻肉,因为身体胖,撞到窗边小桌,小桌晃晃,上面东西哗啦啦倒下。大庄喊:瞧你那身肉,不能少吃点多活动活动啊。你瞅人家佟子老婆,那小细腰,细胳膊细腿穿什么都好看。看你那大布衫子,能盛下四个人。庄嫂忍气吞声惯了,没吱声,拎着肉往外走,门带得重一点。大庄又喊:你还敢摔门你!找抽吧你!文丽端着锅哼着小曲在筒子楼水房接水,看见庄嫂进来没说话。她又洗干净案板横放在水槽上。庄嫂身体胖,过时碰到了案板,案板“当”的一声落地了。文丽还没等发作,庄嫂却先发难了:这谁这么不长眼啊,公家地方当自己家啊,乱放东西!文丽说:公家地方就是大家公用,大家都当自己家爱护才对。你说是吧?庄嫂理都不理,掉头往外就走,“当”的一脚把文丽的案板踢开一尺。文丽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声音大了一点,说:你怎么能用脚踢,这是案板!吃饭用的。庄嫂已经出去了,在水房外哼一声,说:脏成那样了还案板呢,我还当是厕所盖呢。文丽也冒火了,厉声喊:你给我捡起来!庄嫂站在水房外不走了,她正找一个吵架的机会,这会儿如意了,叉着腰犯横,喊:凭什么给你捡,你挡我道我还没骂你呢!文丽压了压怒气,说: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捡起来!庄嫂尖声喊道:你挡我道倒成我的不是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文化就可以欺负人啊,真没见过你这号的!多管闲事多放屁!文丽气愤地说:你怎么骂人啊!一点教养也没有!佟志闻声赶来,赶紧把文丽拉走了。可是庄嫂却开始哭喊:合起伙欺负人是不是?是不是?文丽和庄嫂的这场战争直接影响了文丽的心情。文丽被佟志拉进房,一进门就哭了,委屈道:这过日子怎么这么难啊,洗次碗都受气;这是什么邻居啊,一点教养也没有。佟志我们吃食堂吧,多省事儿啊,也不用看讨厌的人了。我也不用做饭了,人家不会做嘛。佟志安慰着说:好好好。我做我做。姑奶奶你就躺床上,看爱情小说吧。文丽不哭了,说:瞧你这德性,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保证书整个一白写。你是骗子。佟志忍住气往外走,说:得了,我不跟你说了,晚上还加班呢。文丽一听急了,问:什么?又加班,这一个月你加几回班了?佟志说:现在厂里赶英超美,就需要天天加班加点,还要向右派份子作斗争。怎么?你们在学校不读书不看报啊?文丽说:什么和什么啊?我晚上一人在家我害怕。佟志说:你不是小孩儿害什么怕啊!文丽说:我从小到大就没一人睡过,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佟志皱着眉说:你有毛病啊,我在那儿工作,你去干吗?文丽呆呆地看着佟志,问:你烦我了吧?我们结婚才半年,你就烦我了?佟志说:不烦不烦,想去就去吧。那些工人可盼着漂亮姑娘媳妇去了,一见女的嗷嗷叫。文丽被吓住了,委屈地独守空房。佟志在车间技术室画着图纸,困得不行,偷偷打开抽屉,摸出一支烟,放到嘴边,想想,放下。又开始犯困,最终还是打开抽屉,拿出烟,点燃了,狠狠吸一口,美得长长地吐出烟雾来。门在这时悄然被推开了,大庄悄然进来,突然嘎嘎冷笑:哈!原形毕露了吧!就知道你小子有这一天。佟志拿根烟砸向大庄。大庄说:还抽个屁,下班了。下夜班的工人三三两两往外走。佟志脚步匆匆,跑到自行车棚,骑上车就跑。大庄在后面喊:嘿,你等我一下。佟志说:快点儿!大庄边找车边说:你急什么,又不是刚结婚那会儿恋床。佟志停了下来说:废什么话!我老婆肯定不睡觉等我呢。大庄说:合着你老婆真成你身上的寄生虫了,一步也离不开你啊。难怪你师傅要批评你家庭观念严重,丧失了革命斗志。佟志不理大庄,骑车先走了。因为有工人叫住了大庄。佟志说得没错,文丽抱着佟志的枕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趴在枕头上看书,越看越睡不着。正要起床,门悄然推开。佟志进来,见状故意假装吃惊,问:你怎么还不睡啊?文丽气呼呼地说:我一个人睡不着!佟志叹气,说:唉,你可真难伺候。佟志说着往床上爬。文丽问:你洗了吗?佟志说:洗什么洗,我困死了。文丽说:水我都给你烧好了,我给你倒水洗洗。佟志烦了,说:我加了一晚上班,你那工序能不能省一道啊!文丽闻声立刻看着佟志问:你想干吗?佟志问:什么干吗?文丽说:说话怎么这种语气啊!我知道了,你要跟我吵架吗?佟志赶紧:谁跟你吵架啊!我洗我洗!等文丽倒了水时,佟志已经和衣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文丽一见之下立刻拉下了脸,咣当一下放下水盆,走到床前开始推,还喊:起来!起来,脱衣服洗洗再睡!佟志纹丝不动。文丽开始用力,然后掐鼻?,摇脑袋。佟志就是不醒。文丽一急,手滑了一下,佟志的脑袋咣当一声滑落,磕到床沿上了。他疼得惊醒了,猛地翻身坐起,眼睛血红,冲着文丽喊:你干什么?文丽不看佟志,一个劲拍床单,说:脱了衣服,洗洗去,回来就睡,脏死了!佟志大喝一声:你有完没完啊!文丽吓一跳,看佟志正瞪着她,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杀气。文丽被吓住了,说:你干什么这么凶?佟志说:我跟你说我天天加班,我累得要死,你还洗啊洗的,你有点人性行吗?文丽抓起枕头砸向佟志,喊:我没人性?让你讲卫生有什么不对的?说你一句看你凶的,想吃人啊!结婚前还写保证书,结婚才半年就原形毕露!我妈说得一点没错!佟志也喊:你当我爱写那保证书啊,那都让你给逼的,我早就忍无可忍了。文丽瞪着佟志,说:你什么意思?你忍什么你忍?我有什么让你忍的?你说呀!说呀说呀你!佟志说:你嚷嚷什么?你以为你身上毛病还少啊,我不爱说就是了。文丽一下扑到佟志身上,喊:你毛病少啊,你呼噜跟打雷一样,吵得我天天晚上都失眠。脚那么臭,臭袜子能熏死一头大象,吃饭吧嗒嘴,也不好好穿鞋,老踩鞋帮子,说你多少回了你都不改。还有你说戒烟,信誓旦旦的,结果你老偷偷抽!还不爱刷牙,不洗脚,还骗我说爱看小说,你结婚以后看过一篇小说吗?根本就是欺骗!和大庄一样,大骗子!佟志说:那你呢?臭讲究臭美,碰你一下手你洗半天。文丽尖着嗓子叫:讲卫生有什么不对的?党中央都号召开展爱国卫生运动!你那么脏我为什么不能说说?佟志说:你嫌我脏是不是?人家老百姓夫妻过日子,几千年都这么过来的,我看就是你精神有毛病,洁癖。哪点像个工人阶级啊,你纯粹是资产阶级,你得好好改造!文丽要哭了,说:你说谁是资产阶级?你说谁资产阶级?佟志说:你!你不是资产阶级你是什么?文丽怒喊:资产阶级是随便说的吗?我舅家大表哥就被单位说是资产阶级,打成右派了。你想打我右派啊!佟志冷不丁一下吓到了,急忙说:这哪儿跟哪儿啊!我说的是家务事儿,说你臭讲究,洁癖,就是打个比喻。你上纲上线,你真无知!文丽声音也小了,说:你才无知!工人阶级就应该不讲卫生不爱干净吗?你简直在给工人阶级脸上抹黑!你简直就是右派言论!佟志也冒火了,说:右派帽子是随便扣的吗?这时,有人敲墙壁,闷闷的声音喊道:吵什么呀,深更半夜的。文丽和佟志互相看着。文丽突然跳起来找出保证书,恨恨地说:保证书有什么用?一把火烧了算了。文丽说着就找火柴烧保证书。佟志赶紧抢下来。保证书被撕破了。佟志大声说:有理你说理啊!玩什么火你!文丽推开佟志说:我不是资产阶级吗?别碰我!文丽起身要走。佟志怒喊:你哪儿去?文丽瞪眼喊:你管得着吗!佟志说:大晚上的别来劲啊!文丽更生气了,“啪”地推开门就走。出了楼门走几步,回头看佟志没跟上来,却看见有人从楼道出来,赶紧躲到树后,结果不是佟志,文丽气呼呼快步走了。佟志追出来,围着楼转了一圈,没找着文丽,却看到大庄骑着车回来,老远就嚷嚷:佟子,大晚上不睡觉瞎转悠什么呀?佟志说:去!大庄一脸坏笑,说:我知道了,和老婆打架了吧?佟志说:瞎说什么。我出来倒垃圾。大庄笑了,说:原来你老婆是垃圾!佟志瞪着眼,压低声音说:你说我就说她几句,嘿,离家出走了,什么意思吗!大庄不笑了,问:真让我说着了,你们终于吵架了。佟志说:你来劲是吧!大庄拍着佟志的肩膀,说:小夫妻吵吵架是好事儿,不吵不闹那才坏菜了呢。你们以前那样,那太假,简直不像人过的日子!现在好了,终于上道了。佟志说:去去去!大庄说:回家吧,你老婆胆儿小,这么晚了能往哪儿跑?肯定悄悄回家了。佟志想想也对,就跟着大庄回家了。文丽孤零零站在车站上,周围没有人,文丽开始害怕了,左看右看,远处一个骑车的黑影过来了,文丽吓得赶紧往家跑。而这时,佟志在家里没看到文丽,就坐在床上,又生气又担心。拿根烟也抽不下去,正想推门再次出去找,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文丽冲了进来。佟志刚想上前,文丽一通怒斥:我真是瞎了眼,怎么能跟你这种狠心的人结婚呢,我一女的三更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要碰上坏人怎么办啊?你连找都不找,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啊!文丽说着就哭了。佟志叫屈说:我怎么没找啊,我满世界找你,又怕你先回家没钥匙,我紧着赶着往家跑。你也是,跑哪儿去了?不胆小吗?这离家出走胆儿就大了?文丽说:你还说我,还说我!我告诉你我今儿亏得没出什么事儿,要出了什么事儿,全赖你!佟志直点头说:好!好!得!赖我全赖我。文丽说:你还不服气?说好一辈子哄着我,不让我生气,不跟我吵架,全是假的,你这个大骗子!佟志想想大骗子的帽子决不能戴,就从桌上拿起保证书,说:现在破了的保证书已经被我粘好了。佟志是好同志,他没骗你,他一点也不想跟你吵架,今儿这事儿,就算他错了。文丽伤心地说:可是,我们终于开始吵架了啊!这是事实啊!佟志说:是你吵,我可没吵,我是在和你辩论,真理越辩越明!文丽眼睛慢慢发红了,说:我还以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永远永远不会吵架。你就是个大骗子。文丽流泪了。佟志抬手拍了下脑袋,看着痛哭的文丽愣住了……文丽和佟志晚上走在工厂的仓库区里,他们是来找废钢铁的。这是文丽学校交下的任务,因为要赶英超美,全国人民都上阵大炼钢铁。文丽四下张望一下,说:这地方我带学生来过,掘地三尺,连个小镙丝钉都没放过,哪还有废钢铁啊!你骗我吧?佟志说:你熟悉工厂还是我熟悉?跟着走完了。仓库后面那有个井盖儿,咱找块木板给换了,那井盖沉着呢,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文丽听着起急,说:那快点啊,被别人发现不就坏菜了吗?佟志得意了,说:别人哪知道啊!在仓库后面,大庄和梅梅也在到处找铁。梅梅找不到废钢铁,担心完不成任务有点急,对大庄说:你不说有好几根废盘条吗?在哪儿呢?大庄说:别急,别急。梅梅说:干吗不急,不急我能找你吗?我告诉你,我们学校这个月小高炉炼钢指标还差老些呢!校长都急了。每个教学组必须完成废铁指标。我连发卡都交上去了,还不成。关键时刻你就得帮我。大庄说:我还要怎么帮你啊!我家的铁器就剩铁锅了,连锅盖都捐了,我横不能把厂里机器砸了给你吧。梅梅给了大庄一拳,说:快找吧,就会说大话!大庄也还了梅梅一拳。两人正打闹时,佟志和文丽过来了。佟志先看见他俩,赶紧想挡住文丽。文丽已经看见了,立时气得脸色发白。大庄和梅梅也看见佟志两口子,两个人不闹了。大庄的表情有点虚,梅梅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梅梅冲着文丽喊:我们这儿捡废铁呢!你干吗跟来?文丽说:捡废铁干吗非找他,还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半夜三更犄角旮旯的,别把别人当傻子!梅梅不服气地说:废话,你有丈夫你当然有人帮,我不找大庄我找谁?我们组这个月废铁指标完不成,你帮我啊!文丽说:别狡辩了,怎么没男人帮你?那个飞行员呢?又吹了,还不吸取教训啊!梅梅脸上有点红,她不想扯出那个飞行员,说:去去去,没工夫跟你掰扯!学校小高炉还等着废铁呢!在另一边,佟志在教训大庄。佟志说:你老婆都要生了,你怎么还在外面瞎搞啊!这让你老婆知道了,还不气死了!佟志想想便来气,又说:就算你捡废铁,你哪儿捡不好,非上厂里捡!偏让文丽看见,我这一个劲向文丽宣扬你和庄嫂青梅竹马感情基础特深厚,你心地善良,你就给我来这么一下,你可真能给我长脸啊!大庄也生气了,说:得了,别拿我老婆说事了,我知道你维护自己在你老婆心里的破形象。佟志气哼哼说:废话。我这形象从开始就被你破坏了。我这结婚以后一直在修复,我修复一点你就破坏一片。你气死我了。大庄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你老婆多好啊!脸蛋漂亮身材又好,有文化还有修养,走到大街上这手一挎小腰一扭,人见人爱。你瞅我那屋里的,啊,那吨位,没怀孩子往屋里一放,半间屋子就满了。现在挺个大肚子,简直就是三座大山啊!我在家连气都喘不过来。我帮梅梅就算有点私心,也不过就是想透口气。我咋啦?人家梅梅主动找我,你这瞎起什么哄?佟志琢磨过来,说:原来你看我老婆好,你暗藏祸心啊!大庄愣一下,却不理佟志的话,说:不跟你说了,你这人不讲义气!不够哥们儿!佟志大声说:你说清楚了,谁不讲义气谁不够哥们儿?梅梅在那边喊:大庄,到底有没有废铁啊?没有咱上别地儿找去,别在这碍眼了!大庄答应着,和梅梅前后走了。文丽气得掉头就走。佟志在后面喊:还捡不捡废铁了?文丽站住,回身瞪着佟志问:你知道大庄和梅梅一直保持关系,是不是?佟志赶紧拉着文丽往一边闪,说:你疯了?这在厂里,瞎嚷嚷什么?文丽甩开佟志的手,说:我告诉你,梅梅就算是我亲妹妹,她愣要往火坑里跳我也管不了。我气的是你。你老和大庄这种人混在一起,近墨者黑你懂不懂?佟志说:那你是黑是红啊?我是跟你在一起多还是跟大庄一起多啊?文丽说:你少来,少狡辩啊。你说,你是不是和大庄一样,有什么瞒着我的?佟志吓住了,说:谁跟你说的?这乱嚼舌头的,烂他的嘴。文丽一下子呆住,问:你真有事儿啊?!佟志即刻反应过来问:什么事儿?文丽脸色冷下来,说:我说你怎么那么向着大庄,合起伙来骗庄嫂。反正你今天不坦白交代,我不回家。佟志说:坦白交待什么?我有啥子可交待的嘛。文丽问:你认识我以前有没有什么相好的?佟志急得转一圈,说:哎,我这个人的个性你是晓得的,我内向得很嘛,我怎么可能像大庄一样乱爱嘛。你要不信,问问我师傅孙桂荣啊!要不你问我妈妈呀。我妈妈最了解我嘛。文丽有一点释然,她瞪着佟志,说:我要发现你骗我,我可没庄嫂那么好脾气。佟志直叹气,和文丽弄了废井盖,回到家,简单地吃了饭。两个人躺在床上。文丽故意按亮了台灯,又往佟志身边靠靠。可是佟志的手却伸到床下,想摸烟抽,又没敢。文丽说:哎!你说,梅梅看上大庄什么了?要长相没长相,要个头没个头,还流里流气的,除了技术好点,哪有什么魅力啊!我看给梅梅介绍的那几个对象,个个都比大庄不知道强多少倍,你说她怎么就那么不开眼?这大庄给她施什么法术了吧?佟志手里还攥着烟,想上厕所抽烟,又对这话题没兴趣,说:我哪儿知道为什么,这得问你表妹自己。佟志就着起身说:我上厕所。文丽一把拽住,说:等会儿,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佟志说:你想憋死我啊!文丽只顾说自己的:大庄既然爱梅梅,肯定对庄嫂没感情吧,可没感情还能一起过日子还能生孩子?我想不通。佟志说:包办婚姻也不一定没感情。过去都是包办婚姻,日子过得也好着呢!没听说先结婚后恋爱嘛。文丽翻个身,后背冲着佟志,说:我们是先恋爱后结婚吧?你在我以前,恋爱过吗?佟志立刻警惕了,说:你就套我吧,我刚说的你就忘了?文丽笑了:哈哈,警惕性还倍儿高。佟志突然问:那你呢?文丽没在意,说:我什么?佟志说:你认识我以前,恋爱过吗?文丽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佟志。佟志看着文丽。文丽扑哧一声笑了,说:你这么问还真把我问愣了。我告诉你啊,我们师范是女校,我在学校还真有几个特别好的姐妹,大家老是宝玉啊黛玉啊、梁山伯祝英台的乱叫,有一个女生真要当我丈夫呢。佟志嘻嘻一笑说:看你这傻大姐样,也不像恋爱过。文丽说:你后悔了吧?不满足了吧?特愿意找梅梅那样风骚女人吧?佟志责怪说:胡说八道!梅梅可是你表妹!和我有什么关系!文丽说:我不想要这种妹妹了,太不检点!整个一个没是非,没定力,早晚得栽大跟头!佟志看着文丽说:得!我上厕所啊。佟志没上厕所,他上了大庄家。他有话问大庄,也顺便过烟瘾。庄嫂没在家。佟志和大庄坐在桌边抽烟。佟志看着大庄,左看右看,看得大庄直发毛,问:干啥?佟志说:我老婆问我,你有啥魅力,怎么挺漂亮的梅梅就这么死守着你,愣不嫁人。我也纳闷啊,你都怎么梅梅了?大庄得意了,说:这是天机能泄露吗?我要是没这娃娃亲,文丽那种女人也得死迷上我。佟志心里跳了一跳,立刻瞪了眼,问:什么?大庄赶紧说:哎哎!我是打个比方。佟志说:你以后离我老婆远点儿啊!大庄说:嘁!就你那老婆,酸死了,闻着味儿就能熏死人,见着了能跑多远就多远啊,还用你说!佟志给了大庄一巴掌。大庄嘿嘿乐,说:“你回家吧,时间长了你老婆就怀疑了。一泡屎的时间不能长……关于文丽怀疑佟志过去有过恋爱的事,在几天后就证实了。那天,佟志吹着口哨进了工厂车间技术室,技术室里靠窗站着的一个姑娘回过身来,佟志的口哨声就卡住了。姑娘是佟志的老同学,有过恋爱关系的姚爱伦,也叫方卓娅。方卓娅一脸温柔地对着佟志微笑,说:还爱吹口哨?佟志一阵紧张,说:姚爱伦,你怎么……方卓娅说:你要叫我方卓娅。佟志说:噢噢,方卓娅,好!怎么你,你是来找我的?方卓娅说:你们厂炼钢产量全局第一。我们厂组织了取经团,专门来取经的。佟志说: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你不是前几天还有信吗?方卓娅说: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好啊!你一封也没回,我还以为你调工作了。佟志一脸尴尬,说:坐,你坐!佟志胡乱拉着椅子,跌跌撞撞,差点撞翻技术室里那些摆图纸的架子,架子上的仪器劈里啪啦往下掉,佟志更尴尬了。方卓娅倒是大大方方帮佟志一起收拾东西,她的手碰到佟志,毫不犹豫抓着不放。吓得佟志立刻甩开,倒退不已,头撞到柜子角,疼得叫出声来。方卓娅看着佟志,说:别这样,我只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佟志退避三舍,揉着头说:坐坐坐,我就是觉得有一点突然。你来打招呼就好了。方卓娅说:我来出差,一直没你的信,就想来看一眼。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方卓娅说着,含情脉脉看着佟志。佟志躲避方卓娅目光,又无法解释没回信的事,只得说:其实我是想给你回信的,就是有一点忙。方卓娅说:别解释了。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家对不起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抱怨你。方卓娅说着眼圈有点红。佟志感到别扭,赶紧掏手绢,想递给方卓娅,又怕她嫌脏。正犹豫着,方卓娅却一把抓过手绢,细细擦起来。佟志问:你过得还好吧?方卓娅擦着眼睛,哽咽着说:就那么回事儿,过日子呗。你呢,还好吧?佟志也附和着:凑合吧。方卓娅闻言立刻瞪眼看着佟志,语气中充满期待,说:以前都怪我不好,我没坚持。佟志一愣,忙说:别这么说。大家还是朋友,朋友!方卓娅眼睛又红了。佟志正着急间,听到门外大庄跟人说话的声音,立刻打开门,大叫:大庄!大庄闻言立刻跑过来,进门一眼看见眼睛红肿的方卓娅,立刻鬼鬼祟祟地关上门,斜眼看着方卓娅,低声问:干吗?佟志说:这我老同学,方卓娅。大庄冲着方卓娅点头,方卓娅也非常矜持地点头打招呼。佟志说:厂里找我有点事儿,你帮着招呼我同学一下,待会儿中午吃饭帮我带两份饭回来。大庄说:这没问题!见佟志这么说,方卓娅坐不住了,起身说:既然你忙,那我就先走了。我们这个取经团不光要学习你们厂,还要学习别的单位,在北京还要呆些日子。过几天我们老同学找时间聚一下。你说好吗?方卓娅因为当着大庄的面,普通话说得拿腔拿调极难听,大庄在一边直撇嘴。佟志一个劲点头说:好好好,我要去厂部,我就不送你了。大庄你帮我送一下。大庄说:从命!卓娅同志,走吧。方卓娅矜持地说:不必客气,我自己认得路。方卓娅说完,走到佟志身边,冲他笑了笑,推开门走了。方卓娅一走,佟志赶紧翻开抽屉找烟抽。大庄则靠着墙哈哈大笑。佟志一屁股坐下,点着赶紧抽两口,这才瞪着大庄问:你乐什么?我和你可不一样啊!大庄在佟志对面坐下,一脸正经地说:这女人不能碰。佟志倒奇了,问:我碰她干什么。哎,为什么不能碰?大庄说:你说你啥命啊,怎么都遇上这号难缠女人啊,那文老师和这位卓娅比起来可就是太女人了。这方卓娅啊,矫情,不可爱,幸亏你没娶她。佟志得意地说:那当然,要不我怎么会娶文丽呢,这方卓娅追我追得多狠啊,我就烦她那股子假劲。不过,今天看她吧,心里还怪难受的,技校那会儿,她还是我们班班花呢。今天看整个一个老妇女,你说这女人一结婚咋变得那么快?大庄说:你们文老师倒是变得少,结婚两年了小腰还那么细。佟志说:我老婆可没的说。我告诉你啊,她说她特喜欢我的头发味儿。大庄凑近了,问:是吗?怎么喜欢?佟志刚想回答,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文丽的声音飘进来:佟子,你在吗?佟志吓得赶紧拉开抽屉,把烟塞进去,然后拉开门问:你怎么来啦?文丽说:捡废铁呗。我们学校的小高炉胃口太大了,可把我累坏了,连厂里阴沟地缝都让我们翻遍了。你知道江小丁今天干了件什么事儿?他爸给他一块吸铁石,他拿着,愣吸出好几根生锈的小铁钉。三个人都笑了。正笑着,文丽吸了吸鼻子,突然问:怎么有烟味啊,哪着火了?佟志和大庄赶紧回头,啊呀叫一声,佟志赶紧拉开抽屉,烟已经把抽屉里的东西点燃了。大庄操起暖水瓶浇上去,火灭了。没等文丽发话,佟志立刻瞪着大庄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上班时间不能抽烟!老是不听劝。大庄也瞪着佟志说:你这技术室也没贴禁止抽烟标记,怎么就不能抽啊?文丽看看两个男人,淡然道: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没听说好多家庭就是因为抽烟把房子都点着了吗?佟志和大庄都点头。文丽说:今天吃食堂吧?家里米没了。佟志一个劲点头说:吃食堂吃食堂。食堂今天有烧茄子,我给你打回去。文丽又看看那个抽屉,就走出了门。两个男人看文丽走了,赶紧掏出烟,继续对着喷。下班了,佟志从食堂打了饭回家,和文丽吃完了晚饭。佟志借上厕所的时间在楼梯口抽烟,一边抽烟一边打蚊子,啪啪响。文丽悄然走来,看着丈夫一边贪婪抽烟,一边使劲打蚊子,想起白天佟志把烟藏进抽屉的事,心里突然一阵自责,说:回家抽吧。别燃烧了这楼。佟志吓了一跳。文丽把佟志叫进屋,看着他身上被蚊子咬的包,便帮佟志擦清凉油边说:你可真是舍命不舍烟,你要真那么爱抽就抽呗,干吗骗我说戒了啊?佟志嘿嘿笑着说:不是怕你嘛,政委同志。文丽说:你骗我的事不下十来件,就说那保证书……佟志急忙说:咱不提那保证书成不?我不都给你裱好了吗,你要不嫌寒碜我就当光荣榜挂屋里。哟,真痒死了。蚊子怎么就爱咬我呀!比老鼠还可恨,除四害怎么就不能赶尽杀绝这些小王八蛋呢!文丽赶紧低下头继续给佟志抹清凉油,一边唠叨着:你就会骗我,欺负我心眼儿好。佟志说:你还实诚?你比如来佛都精,我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文丽放下清凉油说:算了吧,别那么可怜了,以后在家抽吧。烟味儿点我倒也能忍,可也太费钱了。佟志赶紧保证说:我以后一天就抽一包。文丽掰着手指头算账,说:一包两毛钱,十天两块,一个月三十一天,十来块钱呢!太费了。佟志说:那,一天半包。再说了,那小月不才三十天嘛,二月份才二十八天。文丽说:二月还二十九天呢,你怎么不算二十九天啊。对了,明天咱们该回家看看了。你可要记得,以后一天最多半包。次日,文丽一个人回了娘家。文母和几个女儿在厨房忙碌着。文母问文丽:佟子怎么没跟你来啊?文丽听文母提到佟志就有些生气,说:他说有外地同学来北京,几个分在北京的老同学搞个聚会,晚饭时来。这时,院子里传来男人寒暄的声音。又传来文父响亮的招呼声。文丽循声回头看着,问:我爸有客人?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着文父进屋。文丽见了这男人愣一下,接着又跟进几个和文父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文父给文丽介绍:这几位你都见过。指着年轻男人又说,这位钟老师是爸爸新结识的一位朋友。钟老师,这是我小女儿,也是老师,跟你同行。钟老师慢慢回头。文丽惊讶地说:是你!老师?钟老师也愣了一下,即刻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说:是你啊,文丽,你是文先生的女儿?这么巧。文父问:你们认识?文丽说:爸,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师范学校最受学生欢迎的语文老师啊!文父说:想起来啦,钟老师,知道就早请你家来啦。小娟可崇拜你啦,把你上课的每句话都记在本上。你在课堂讲的那些苏联小说,她回家就买,天天看,觉都不睡,眼睛差点看瞎了,结婚别的不想,就想着那些苏联小说。文丽脸红了。钟老师温和地看着文丽,问:你结婚了?文丽红着脸说:是啊,老师,我听说你调工作了,是吗?钟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说:啊!是啊。文父说:小娟让你妈赶紧摆桌子,客人都到齐了。客人吃完饭,陆续走了,屋里就剩下钟老师。钟老师在昏黄的灯光下,和这些古旧的东西在一起,有一种奇特的凄凉感觉。文丽给钟老师递过茶。文丽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中山装,感觉特怪。你还是穿西装潇洒。钟老师一笑,喝口茶。文丽说:你还喝咖啡吗?钟老师愣了片刻,说:不太喝了。文丽问:你现在还教语文?钟老师说:我现在教音乐和美术。文丽又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我听过。钟老师平静地说:我现在拉二胡。文丽笑笑不说话了。钟老师看着文丽,说:在学校觉得你们班里你最小最不爱说话,现在也结婚了,爱人是做什么的?挺好的吧?文丽说:他是技术员,挺好的。钟老师你也结婚了吧?钟老师说:我下个礼拜准备结婚,本来是请文先生参加婚礼的,你也来吧。文丽兴奋了,说:我见过你的女朋友,又漂亮气质又好,听说和你是大学同学。钟老师看着文丽兴奋的笑脸,脸上闪过一丝忧郁,没回答,说:我该走了。文丽送钟老师从屋里出来,文丽说:爸爸真是,你要走了他送客人还不回来。", "summary": "1957年元旦,文丽和佟志结婚,当晚文丽拒绝与佟志亲近。后文母和文秀向文丽解释了夫妻生活的重要性,夫妻俩首次尝试亲近成功。佟志在与同事大庄对话中透露出婚后生活的幸福与一些小摩擦,婚后佟志承担起做饭等家务。与庄嫂发生争执让文丽感到邻里关系的复杂,佟志在工作上的压力和加班也让文丽感到孤独和害怕。两人因为卫生习惯等矛盾发生争吵,甚至提到了离婚。最终两人虽然和解,但文丽对婚姻生活的美好幻想受到了冲击。文丽和佟志在工厂仓库区寻找废钢铁,以完成文丽学校的任务。大庄和梅梅也在这里,两人私下的亲密相处让文丽感到不快。文丽问佟志是否有外遇,佟志否认并提到自己的内向性格。前任方卓娅邀请佟志参加婚礼,佟志认为方卓娅变得老态。佟志对文丽否认了过去的恋爱,并反问文丽同样的问题。文丽提到自己曾有过亲密的女性朋友,但没有真正的恋爱经历。文丽在娘家遇到了父亲的新朋友钟老师,她曾是文丽学校的语文老师,她邀请文丽参加婚礼。"} {"context": "“什么!该死!”放下电话时,龙飞的脸色极度阴沉,完全被愤怒代替,“秦风,你找死。”看见龙飞非常难看的脸色,刘超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楚凝烟被秦风带走了。”龙飞此刻非常后悔,或者说忽视了楚凝烟,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才对,从楚雄失踪那时就该提高警惕。“草!”叶少天也凑了过来,“怎么了?”“我们去吧,抓住那狗杂碎。”刘超狠言道。龙飞沉思半晌,摇了摇头,“我自己去,你们协助刀疤他们收拾残局,千万要小心,段五爷的人肯定早就开始注意我们了,不要太过暴露你们的实力。”“好!”兵分两路,龙飞以最快的速度与叶晨汇合,同时又通知刺刀情报组的兄弟全力开始寻找楚雄的下落。秦风在接到了楚凝烟之后,神色变得非常严肃,楚凝烟也变得非常紧张,“秦风,怎么回事?”“你哥出事了,先离开这里再说。”一边开着车,秦风严肃道。之前接到刘勇的电话声称酒吧出事了,让她别去那边,可楚凝烟却非常担心,再次拨打刘勇的地那话事却没人接听,为此让她更加担心,放心不下的她还是准备去酒吧那边一看究竟。就在准备赶往酒吧的途中时碰到了秦风,见气表情,让楚凝烟觉得事情更加复杂。“该死!”秦风暗骂一声,通过后视镜两辆车正急速的向这边追了过来,猛踩油门,将速度提升到了更快。一看秦风着急的样子,楚凝烟心乱如麻,急忙掏出电话又给刘勇打过去,但手机却没有信号,她根本不知道在车上早就安装了屏蔽器。“秦风,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抓紧!”一个飘移,车子甩进了另外一条街道,秦风道,“这几天道上彻底乱了,几个老大都遭到了暗杀。”楚凝烟虽然出来混的,可守着蓝鸟酒吧的她多少听说了一些道上的事,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庆南市整个黑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混乱。“你哥逃出来后一直不敢露面,我通过朋友找到他,可还是晚了一步,他被人劫走了。”那些年对楚雄的确存在很大的埋怨,但他们始终是兄妹,楚凝烟不否认一个事实,大哥是爱她,从蓝薇空中听说楚雄逃走的时候也的确松了一口气,可现在又出事了,心里又纠成了一团。“你是不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你别问了。”“告诉我。”楚凝烟不傻,能够从秦风的话中听出来,他肯定知道却不愿意说。过弯之后是一条直路,将后面两辆车甩开了一段距离,秦风才看了楚凝烟一眼,“是你最不想知道的答案,凝烟,你放心,无论如何都我都会想办法救出你哥。”秦风这样的搪塞不仅不会让楚凝烟心安,反而让她更加担心,而且秦风的话已经透露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是她不愿意的知道的答案,那意味着抓走她哥的人她认识。“是我认识的人对不对。”秦风表情为难,楚凝烟却道,“我想知道是谁。”重重的喘了了一口气,秦风妥协了,吐出两个字,“龙飞。”龙飞!是他!楚凝烟表情木讷,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龙飞,用力的摇头,“不可能是他,不会的。”“凝烟,你醒醒吧,我知道你还爱着他,不错,我是很喜欢你,但你知道我的为人,如果不是真的,我还不至于故意中伤他,他已经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不不不,我不相信。”楚凝烟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她不相信龙飞会这么做,就算楚雄曾经拆散了他们,可仅凭这样龙飞就回来报复,这说不过去,而且她已经知道龙飞有喜欢的人了。秦风露出情深的眼神,“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可这是事实,文件夹里有他这几年的资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调查他,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看着摆放在控台上的文件夹,楚凝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颤抖的手将它拿下来,沉重的呼吸了几口将气打开。当看完龙飞的资料,掩着嘴唇,眼泪再一次的滑落了下来。不过楚凝烟没有发现,就在她无法相信看到的一切时秦风嘴角却勾勒起了得意的笑容,稍瞬即逝。“他参过军,不过没有多久因为伤人就退伍了,在国内其他几个地方都混过,最后因为一次重伤入狱七年,今天才出来,凝烟,这次庆南市道上打乱也是他一手策划的。”显然,秦风的话又成了助推器,让楚凝烟浑身忍不住颤抖。碰!车尾被猛烈的撞击,车子横在公路上飘移了几十米,秦风大骂一声,急速调整方向让车子保持平衡,着急道,“抓稳了。”两辆追击的车不过是秦风为了做戏安排的,他没有发现在两辆车的后面还有一辆车。叶晨猛然加速,将一辆车逼到了路边的水沟里,下车冲过去将司机揪出来,“说,秦风准备去哪儿。”司机被撞得七荤八素,见到叶晨要吃人的目光,心中多了一丝后怕,但咬着牙并不打算吐露半个字。“去你麻痹的。”叶晨五指成爪,强行扭断了司机的胳膊,疼得两眼泛白,随即就昏了过去。另外两人刚爬出来就被他一手锁住了一人喉咙,另一个打断拔枪,却被叶晨一脚踢飞,反手抽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机会只有一次,否则死!”“咳咳,休想!”“那你去死吧。”五指合拢,犹如钢钳一般,只听咔擦的一声,后者就断了气。被匕首架住脖子的人眼神中多了几分恐惧,丝毫不怀疑一个事实,这个人说杀人就杀人,绝对不会手软。“该你了。”“我……我说,别杀我。”脖子处感觉到了匕首的冰凉,此人猛吞了一下口水,“西郊一个宰杀场。”得到了答案,叶晨瞳孔紧缩,一刀划过了脖子,捡起被踢掉的手枪,退到自己车边对着油箱处连续开了两枪,在子弹的撞击下,零星的火光将车子点燃,轰的一声,火光伴随着浓烟升腾到了天上。擦掉了指纹,叶晨将枪丢掉,上车之后扬长而去,一边拨打着电话,“西郊一个宰杀场。”在路上疾驰的龙飞突然一个飘移后掉头,猛踩油门,车子如野兽一样蹿了出去。“我靠,极品飞车吗?”在龙飞掉头的地方,一辆保时捷里一个非主流的女孩喔着嘴巴道。旁边一个年级差不多的男孩道,“欣欣姐,这人好猛。”“废话,系好安全带,老娘开始追了。”西郊很大,要找到屠宰场不容易,叶晨继续跟上前面的车,而龙飞从另一个方向拼命的追赶。二十分钟后。秦风看了看后视镜,没有发现追逐的车子,才装作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着楚凝烟,“凝烟,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我们先去避避。”楚凝烟嗯了一声,跟着下了车,不过心里却变得无比的复杂,她怎么也接受不了现在的龙飞。一个人随着年龄和经历增加都会有所改变,但龙飞的变化让她觉得非常陌生,也非常可怕。“放心,一切有我。”秦风拍了拍楚凝烟的后背,趁这个机会将她搂住,心中却冷笑,“龙飞,一次的输赢并不代表最后的输赢。”叶晨开着车到了西郊,向几个人打听之后才找到前往宰杀场的方向,不过刚拐过来,前面停了三辆车,不下于十个人站在车的旁边。露出阴沉的笑容,叶晨将车子熄火,打开车门走下来,慢悠悠的向挡在前面的人走去。“你杀了他们。”“很快就轮到你们了。”叶晨将匕首拔出来,脚下猛然蹬地,扑向了对方。对方的车上一个年轻人摇下车窗,平淡的说了一句,“杀了他。”十个人眼中寒光毕露,纷纷抽出了腰上的尼泊尔军刀,从不同的方向迎了上去。另一边的龙飞也找到了宰杀场,刚刚将车子停下,四处就涌来了一群黑西装,手上都带着家伙。“秦风在哪儿?”龙飞阴沉着脸质问。围住龙飞的一群黑西装脸上找不到任何表情,就跟死人没有什么分别,其中一个机械的道,“你见不到秦少,因为今晚你会死。”“既然这样……干掉你们我再去找他。”一股杀气骤然间从龙飞身上溢散,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赵怡欣将车开到了西郊,顿时没了脾气,“气死人了,老娘的保时捷居然跑不过一辆破车。”“欣欣姐快看,那边有轮胎摩擦的痕迹。”旁边的男孩指着右边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因为轮胎抓地而摩擦出来的两行深槽。顺看看过去,赵怡欣喜上眉梢,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小猴子,你立功了。”侯刚一脸郁闷,“欣欣姐,下次你在别人面前别摸我的头好不好,别人都说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一样,不能随便摸的。”“你还男人?切,都不知道毛长齐了没,坐稳了,本姑奶奶开始冲了。”论近身战,龙飞从没有害怕过任何人,截杀十三式集合了各种近身格斗的优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死伤。围住龙飞的不下于十五个人,一轮交锋之后能站着已经不足一半,有三人直接毙命,还有四五个倒在地上,捂住被打伤的地方,浑身冷汗直流。“秦风在哪儿?”龙飞第二次问道。这里的任何一个都是秦风手下经过精心培养的人,短短不到三分钟就三死五伤,剩下的七人已经不再是面无表情了,看向龙飞的眼神出现了深深的恐惧。“不说是吧,你们全都死吧。”腾的一声,龙飞又一次发动袭击,比之刚才更加凌厉。很多时候刀比枪更好使,叶晨手中的匕首非常灵活,短短几分钟时间,十来个黑衣壮还有战斗力的仅剩下三个,其余的人都变成了尸体。用力拉过一个人,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叶晨用力一扭脖子,咔擦一声后只剩下两个人。在车内的年轻人终于坐不住了,打开车门走下来,动手的整个过程他没有错过任何细节,对方脸不红气不喘就干掉八人,足够引起他的重视。“你绝不是平常的混子。”年轻人一双眼睛如猎鹰一般紧锁在叶晨身上。匕首在手中翻转了一个圈,叶晨平静的咧出笑容,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对面的年轻人远比刚才这些人厉害很多。“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下来。”叶晨轻描淡写的道。年轻人剑眉堆积在一起,舒展开时却带着一丝不屑,“你很强,可是你太自大了。”“三分钟之内,他们两人就会死。”“你杀不了他们,我保证!”年轻人很有仔细。叶晨只是微微一笑,突然笑容戛然而止,脚下猛然踏步,将目标锁定在了最后两个黑西装身上,“你的保证没用!”在叶晨出手的同时,年轻人也动了。两人一个主攻一个主防,而那两个黑西装就悲剧的成为两个高手搏斗的木桩。咔擦!最后一个被扭断了脖子,龙飞将其丢在旁边,整理了一下衣服,扭头看向了角落一辆车,从到西郊途中就发现了这辆车跟在身后,刚才动手杀死这些人也全都落入车内之人的眼里。究竟会是谁?是杜毅峰的人还是林浩的人,龙飞不敢保证。脸上找不到半点生气,龙飞一步步的向保时捷走去。车内的赵怡欣和小猴子早就已经吓飞了魂儿,本以为跟上来会见识到一次飙车,没想到跟过来时看到的却是整个杀人过程。“欣……欣欣姐,他……他他……他过来了。”小伙子拉住赵怡欣的胳膊,脸都被吓绿了。“我看见了。”赵怡欣何尝也不是一样,惊吓过度的她已经忘了开车,眼见龙飞走近才慌慌张张的发动车子,可这个时候偏偏就打不着火。走到车子边上,龙飞敲了敲车窗,“下来吧。”见其不动,龙飞冷喝道,“下来!”嘎吱——车门打开了,赵怡欣两人一左一右的下车,看着龙飞那张阴沉的脸,两人紧张的站在一起。龙飞很是诧异的看着两人,本以为会是林浩或者杜毅峰的人,现在看了居然是一对少男少女,而且从他们的反应判断应该不是林浩和杜毅峰手下的人。“为什么跟着我。”“欣欣姐。”小猴子害怕的缩在赵怡欣的身后,探出个脑袋看了龙飞一眼,又急忙的缩了回去。赵怡欣吞了吞口水,“我·····我我……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可你们都看见了。”龙飞剑眉猛皱。“大……大叔,我们真没看见,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赵怡欣不知道哪来的用力,不仅没有后退,还上前一把拉住龙飞的胳膊。大叔?龙飞一脸黑线,他才二十五岁,在这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眼里居然成大叔了。“大叔,我们什么不会说的,我发誓!”脸上的阴沉缓缓消失,龙飞微微一笑,看着这个非主流女孩,“你不是没看见吗?“这个……是……是看见了。”赵怡欣弱弱的道。佣兵在很多时候比杀手更残忍,一旦卷入了战火,在他们眼里就只有战友和敌人,所以,曾经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开上两枪。但今时不同往日,真的动手杀人灭口吗,龙飞多了几分犹豫,对两个无辜的人下手,他有些做不到。不过如果不动手,他们若是报案就会惹来很大的麻烦,现在一心想找到楚凝烟,根本来不及将尸体处理掉。怎么办?龙飞开始犯难。“大叔,大叔,我们真的不会乱说的。”赵怡欣哀求着的同时,又一脚踢在小猴子的屁股上,“你死了啊,说句话啊。”“大大大大哥,欣欣姐说得对,我……我们不会……不会说的。”“你妹的,我叫他大叔,你叫他大哥,这么说我比你小了一辈,小猴子,你是不是想死。”小猴子哭丧着脸,也无语到了极点,都这个时候了,这位大姐头还有心情开玩笑。龙飞无奈的摇摇头,瞥了保时捷一眼,又是两个富家弟子而已,转身就走了。“喂,大叔,你怎么走了?”刚转身,又听到赵怡欣的声音,小猴子急忙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大姐,你傻啊,我们快跑。”顿下脚步,龙飞扭头沉声道,“走吧,记住你们说的话,如果乱说一个字,我保证江里会两具喂鱼的尸体。”“是是是,大哥,不不不,大爷慢走。”就在龙飞还没走进那十几具尸体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但很快就消失了。扭头看向了传来杀气的方向,龙飞回头看了已经掉头的保时捷一眼,自言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希望什么也没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子走出来,“阁下放心,今晚的事没人看见。”“不送。”龙飞道。男子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在男子消失后几秒钟,另一个道身影向这边冲了过来,到了龙飞面前,喘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尸体道,“十五个,的确牛叉。”“你那边也遇到人了?”“十一个,不过都成了死人。”龙飞点点头,直冲冲的向宰杀场内走去,一边道,“让兄弟们过来处理掉。”“好。”宰杀场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龙飞在四处寻找了一遍都没发现秦风的身影,让他不禁开始猜测秦风是不是将楚凝烟带到这里来了。先是楚雄被抓,现在又是楚凝烟,目的都只有一个,让兄妹俩成为手中的底牌。从表面上看,两次和秦风见面都没有起直接的冲突,不过相比于林浩和杜毅峰,龙飞更想干掉秦风。有可能干掉了秦风会惹来段五爷的报复,但龙飞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笃定段五爷会发怒,却未必会干掉他,段五爷需要的是有用的人,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干掉,不然这些年就真的白费了。突然一个轻微的声音传入了耳朵,龙飞跟随着声音的来源处摸了过去,绕过了发出恶臭的地方,后方却非常干净。“季先生,我们两批人都死了。”季东海脸色很不好看,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一个手势,“注意警戒,龙飞已经来了。”“是。”等几个人分散开来,季东海才转身走进了屋。龙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收敛着杀气摸进了,在听到季东海两人对话的同时已经觉察到了屋内的动静,不出意外就是秦风和楚凝烟。“如果你不这样玩,你会多活几天。”龙飞心中满是杀意,也已经对秦风宣判了死刑。就在他准备进屋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出来的是楚凝烟,“我出来透透气。”“好。”秦风也跟着出了门,“我陪你。”怎么回事?龙飞感到非常惊异,得到消息是秦风带走了楚凝烟,难道并非自己以为那样是绑架,而是楚凝烟主动跟秦风来这里的。想到这里,龙飞脑海你急速猜测整件事,将秦风惯用的手段拉通想了一遍,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又被摆了一道。这够杂碎。怒火从心里燃烧,龙飞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干掉秦风。“秦风,你真的会帮我找到我哥吗?”楚凝烟突然问。秦风眼神温柔,重重的点头,“放心吧,我会找到他的,不管龙飞有多大的势力,我会尽我的努力保护你们兄妹。”楚凝烟呼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秦风,“谢谢你。”“你知道我的心意,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秦风的表情很柔情,也很认真。女人最感动的时刻往往就在一刹那,很显然,秦风对这点拿捏得非常好,比起强硬的绑架楚凝烟,用这种方法击败龙飞更有趣。“看来你已经猜到你会死。”一个声音传来,跟着,从暗处走出一个人。秦风和楚凝烟同时扭头,当看到龙飞那张脸时,他急忙将楚凝烟拉到身后,“龙飞,你来得好快。”看了脸色惨淡的楚凝烟一眼,龙飞锐利的目光紧锁在秦风身上,正色道,“我不得不说,你心思很缜密,用了我没有想到方式。”秦风心中一笑,脸上却满是害怕,努力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楚凝烟,“你休想伤害凝烟。”“你和你的人都喜欢表演。”龙飞突然拍了拍手,“堪比影帝的演技,我龙飞佩服得五体投地。”“龙飞,少说这些没用的,我本以为你会对凝烟很好,如果你们两厢情愿,我主动退去,可你太让人失望了,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凝烟。”看着大声叫嚣的秦风,再看到楚凝烟脸上的煞白,龙飞被气得浑身颤抖,已经不可否认,楚凝烟被秦风耍得团团转,恐怕现在从心底都认为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好一个秦风!龙飞的确没有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秦风,你骗得了任何人,可你骗不了你自己,更骗不了我,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个人会倒下。”“你以为我会怕你?”“我没想过你会怕,也不在乎你会不会怕,你喜欢玩阴的是吧,我什么都陪你,你放心,我会将你的尸体送到你干爹面前。”楚凝烟一直没说话,泪痕悄然的划过了脸颊,嘴角猛烈的颤抖,挣脱了秦风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直视着龙飞的眼睛,“你变了!”“你信我还是信他?”是人都会变,从娃娃落地到苍老入土,每个阶段,每个年龄,都会随之发生变化。不过变化又分很多种,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楚凝烟的表情让龙飞心里很不爽,虽然是秦风在中间挑拨,但是他依然是个人,是人就会存在情感,接受不了现在的一切,尤其是质问的对象还是自己曾经的初恋。如果说真有那些事,是他对楚雄不利也就罢了,他会毫不犹豫的承认,可偏偏没有这些事被当做有,此刻整颗心感觉都被尖刀刺一样的疼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报复吗?”眼泪又一次从楚凝烟的眼角滑落,看向龙飞的眼神却非常决绝。用力的呼了一口气,龙飞避而不答,更不想解释什么,冷言看着秦风,“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呵呵,秦风,你太聪明了,可有句话你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龙飞,回答我。”楚凝烟直逼龙飞。秦风嘴角勾勒出得意的笑容,还向龙飞投来挑衅的眼神,不过这一切楚凝烟根本没有看见。“你特么找死。”龙飞指着秦风,刚准备冲过去,却被楚凝烟给拦住了,“龙飞,为什么要那么做。”听到这句话,龙飞浑身微微的颤抖,“让开!”“就算我哥曾经拆散了我们,那也是小时候,你难道还在为小时候的事动怒吗?”楚凝烟眼泪婆娑,摇着头道,“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我哥,龙飞,我等了你整整八年,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也就是说我说什么也没用,那你何必在这里废话,再说一遍,让开!”龙飞语气冷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秦风挑衅带来的怒火,另一方面是因为楚凝烟被蒙骗之后的态度。“如果你真要动手,连我也一起杀吧,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已经变了,彻底的变了。”楚凝烟的态度十分决绝,到最后几乎都咆哮出来的。龙飞拳头嘎吱作响,心里那种挣扎别人根本不能体会。秦风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凝烟,你让开,我今天倒要看看他究竟想怎么样,我绝不会让他伤害你。”“秦风,你找死。”楚凝烟挡在两个男人面前纹丝不动,看向龙飞的眼神多了几分失望,几分难过,几分忐忑,几分复杂……“龙飞,你要是一个男人就冲我来,别拿一个女人说事,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这样不择手段,楚雄当初拆散你们是对的,你不配得到凝烟的爱,你没有那个资格。”“草你麻痹!”被怒火燃烧的龙飞再也忍不住,突然一把拉开了楚凝烟,一脚将秦风踹飞。就在这时候,季东海带人赶来过来,“秦风少爷,该死的,给我拦住废了他。”十几个黑西装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不过这次手中没有拿刀,都是清一色的钢管。“小子,秦少对你几番忍让,你太过分了。”心中完全被怒火填满的龙飞终于找到了泄愤的对象,抓住一人就是死手,咔擦的脆响伴随着惨叫声连续不断。“秦少,你们快走,我们挡住。”从地方爬起来的秦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跌跌撞撞的冲到楚凝烟的面前,一把拉过她,“凝烟,我们快走,他已经疯了。”碰碰碰碰碰!五声闷响!龙飞一拳一个,五个被打中的黑西装倒飞了出去,鲜血猛然的从口中喷出来。“拦……拦住他,秦少,快走!”楚凝烟被秦风拉着,冷漠的看着龙飞,“我恨你!”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叶晨无奈的摇了摇头,“女人啊,真让人头疼。”如果是秦风绑架了楚凝烟,或许他早就动手了,可现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楚凝烟已经完全掉进了蒙骗的圈套,叶晨觉得吧,这件事还是他自己解决比较好。十几个黑西装倒了一片,龙飞拧断最后一个人的脖子,冲看热闹的叶晨吼道,“看完就处理掉。”“OK,OK!”叶晨跳下来,而龙飞已经向秦风两人逃走的方向追去。从宰杀场出来的路上,楚凝烟失魂落魄,做梦都没有想到爱着八年的人会变成这样,她的心好痛,比针扎还痛。“凝烟,我们快走,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到了车边,秦风急忙催促道。可龙飞已经追到了面前,已将将秦风正准备打开的车么踢坏,转身一个耳光将他扇飞,“秦风,你彻底的激怒了我。”“草你麻痹,龙飞,有种就杀了我。”“秦风你快走!”楚凝烟死死的托住龙飞,“龙飞,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要是对他怎么样,我会恨你一辈子。”龙飞用力挣脱,冷笑看着楚凝烟,“你要恨就恨吧。”“住手,龙飞,你给我住手。”被推倒在地上的楚凝烟已经成了一个泪人儿,浑身无力的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龙飞一步步逼近,要吃人一样的瞪着秦风,地上看上去很狼狈的秦风脸上却全是得意,压低声音道,“龙飞,这次你输了。”“你会死!”碰!一声枪响划过了夜空。龙飞脚下溅起了尘土,季东海带人冲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龙飞,劝你最好别动。”“有种就开枪。”“别以为我不敢。”季东海打开了保险,脸色沉了下来,别着头冲其他人道,“带秦少走。”“是,季先生。”“放开我,凝烟,你快过来。”秦风挣脱开一个搀扶他的人,却被另外几个人挡住,“秦少,我们走吧。”“该死的,放开我,你们放开,凝烟,凝烟!”秦风嘶吼起来,可楚凝烟却呆呆的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重复着刚才的话。龙飞眼中快要喷出火花,但被七八把枪对准不敢乱动,而且秦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次交锋,他输了,熟得很彻底。“秦风,我劝你最近别露面,不然下次你会死得很惨。”冷哼一声,龙飞转身走向楚凝烟,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拦腰将她抱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管,放开我!”楚凝烟拼命的挣扎,不过她那点力气却无法挣脱龙飞的束缚。将楚凝烟丢上车,龙飞将车门反锁,上车后点燃了一支烟,静静的抽了起来,丝毫没有理会后排座嘶吼的楚凝烟。一支烟抽完,龙飞发动了车子,电话却响了,听完刺刀兄弟传来的消息,将电话丢到一边,“你哥没事了。”楚凝烟浑身一震,不明白龙飞这话什么意思,可怎么询问换来都是沉默。下车后,龙飞脸上看不到过多的表情,打开车门,“你哥在里边。”说完,龙飞转身就走,留下浑然不知道楚凝烟。龙飞一个人静静的抽着烟,脸上浮现了苦笑之色,用力的揉了揉脸,奋力的嘶吼了几声。“很难搞吧,谁让你这么花心。”叶晨叼着一支烟走近。瞥了叶晨一眼,将烟头弹飞,“笑个毛笑。”“话说老七,你才回来多久,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周若琳一个,陆芊柔一个,洛溪妍一个,还有楚凝烟,啧啧,个个都是绝色美女,你能忙活得过来吗?”“关你毛事。”叶晨笑着耸了耸肩,“我才懒得管,嘿嘿,九妹那丫头最近没空,如果等她空了,估计第一时间就会回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一提到那个小麦色的西方美女,龙飞顿时成了苦瓜脸,“你知道我一直将她当成妹妹。”“可她没有将你当成哥哥,我说老七,你也真是的,连其他女人你都能接受,为什么偏偏不接受九妹呢?”“……”龙飞无语。“说实话,我们巴不得看到你们成为一对儿。”叶晨打趣道。龙飞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哪边凉快那边去。”看着龙飞走开的背影,叶晨浅笑着,“九妹啊九妹,你要是还不来,以后情敌可是不少哦,我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什么的呢?”楚凝烟冲进屋里,当看到楚雄时,眼泪再一次飚了出来,扑进怀里,“哥!”楚雄回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妹妹,微笑着抚摸着她的秀发,“傻丫头,哭什么,哥没事。”“让我看看,你伤着没有。”擦掉眼泪,楚凝烟又慌张的看着楚雄脸上的伤,“还痛吗?”“不痛了。”“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说着的同时,楚凝烟泪水又忍不住滑落下来。想到被秦风抓住这几天,楚雄就是满肚火气,咬牙道,“是秦风那王八羔子,幸好龙飞的兄弟及时找到我,不然我已经……草,这个仇老子迟早要报。”听到楚雄的话楚凝烟身躯猛然一震,心里犹如被一记重锤敲中,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往门外跑去。“这丫头怎么了?”楚雄自言自语。跑出门的楚凝烟恰好看到准备离去的龙飞,她想喊却又发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刚才那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她知道她的一句句话就是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的刺痛着龙飞的心。“对不起,对不起。”最终,楚凝烟都没有喊出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静静的望着龙飞走远。叶晨走到旁边,叹了一声,“男人的心其实也很脆弱,美女,你的确太伤人了。”扭头看着叶晨,楚凝烟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都特么哑巴了,告诉我怎么回事?”仓库里传来秦风的怒吼。楚雄被救走了!当秦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完全被怒火掩盖,道上交锋他输了,不过在楚凝烟身上却搬回了一局,只要楚雄不现身楚凝烟就不会轻易的原谅龙飞,他要做的就是将楚雄给控制在手里。谁会想到龙飞早就将认定了楚雄是他抓的,这边交锋的同时救走了楚雄,已经感觉处于平衡的秦风又输了一次。碰!一脚将面前其中一个黑西装踢开,转身又是一巴掌扇在另一个脸上,秦风愤怒的咆哮,“你们特么都干什么吃的,连一个人也看不住。”一群黑西装敢怒不敢言,以秦风的身份可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一句话不对头就可能彻底和这个世界说拜拜。站在一旁的季东海迟疑后上前劝阻,“秦风少爷,我们都小看龙飞了,他早就认定楚雄的事和我们有关,太大意了。”气愤不平的秦风冷哼了一声,可他不是莽撞之人,也知道季东海其实是干爹的人,也不好过分的得罪,不然对他没有好处。见秦风的火气消了不少,季东海又道,“既然道上没有击溃他,我们何不如从其他方法下手。”闻言,秦风瞳孔紧缩,跟着舒展开,所有所思起来,脸上浮现了狰狞的笑容,“龙飞,你真以为就这么赢了吗,哼!才刚刚开始。”季东海已经将近五十的人,平时虽然都跟着秦风,何尝又不是段五爷安插在秦风身边的眼线,其实很多事大家都明白,只是没有说穿罢了。这次龙飞冒出头是一个意外,不过也印证了段五爷的话,秦风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还欠缺,他没有打过江山,一切都是现成的,对太多的东西都过于自负。季东海也明白段五爷现在没说话的原因,龙飞的出现对秦风也是一个考验,如果秦风经不起这个考验,即使有着义子这层关系依然会被放弃,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这么残酷。…………很快两天过去了。道上的事龙飞不想参与,刀疤几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灰熊很清楚龙飞的目的,既然选择了这场赌博,那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刘超几人暂时跟在他们身边,一则是为了监视,另则是为了保护,还能打消他们心中的顾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段五爷至今都没有什么动作,打着什么主意龙飞多半能够猜出来,庆南市是西南地区重要的城市,如果说他就这么撒手不管肯定不可能,至今不动只有一个可能,他在等。如此一来,反倒让龙飞他们的任务有了更大的空间。但龙飞相信段五爷肯定已经注意到他们身上,这个时期比以前更要谨慎,一旦暴露就麻烦了,最少在羽翼还不够强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叶晨的意见很重要,在完成任务的同时需要组建自己的底子,段五爷也好赵一平也罢,只是这条路上的过客而已,真正的敌人是“三叶花”,要与这样一个强大而神秘的组织对抗,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刀疤几个老大在刘超几人的帮助下短时间就收买了不少人的心,对于出来的混的人,说直白一点,跟着谁混不是混,现在这年头只要在讲义气的同时赚到钱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切都是扯淡。道上的事龙飞不想过多的去理会,目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解决,楚雄的通缉令还没有撤销,一天不撤销,他就不能公然现身。尽管楚雄对刀疤三人陷害的事很不爽,不过在龙飞的调解下,更知道一切都是秦风在背后威逼利诱,对刀疤和灰熊的怨恨也没那么大了,答应了龙飞要继续走这条路,就要以大局为重。秦风两次都输了,可龙飞绝对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罢手,一定还会搞什么小动作,吴亮三人也被暗中干掉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吴家就会发现吴亮失踪,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是龙飞做的,但之前的几次冲突,龙飞会成为第一怀疑的对象。那么,秦风会不会抓住这点发难呢,谁也说不清楚。林浩和杜毅峰也在一旁虎视眈眈,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很快就会知道最近发生的一切,龙飞也不会相信林浩会真正的妥协,顶着四大公子的名头,真那么妥协了,那将会是狠狠的一巴掌。还有洛溪妍的事,想到那晚发生的事龙飞就是一阵头疼,四个月搞定一百亿的缺口,如果仅凭现在根本不可能,除非动用在国外的关系,感情债啊,既然欠下了就得扛下来。市警局。道上发生的变化自然不会逃过他们的视线,好在刀疤等人很低调的处理,并没有对社会造成什么影响,不然恐怕早就被修理了。刘政等人都对近期的事做出了讨论,得出的结论也是暂且观望。黑与白永远是对立的,也是相互依存的,只要彼此都不过分,对社会造不成太大的危害,国家是不会耗费财力物力人力来打击的,出来混的也是明白人,把握好那个度,不踩过界就会相安无事。“刘局,我觉得应该密切注意一下龙飞,这个人太不简单了,他身边几个人身手都不弱,让秦风都吃了亏,这种人突然出现在庆南市,万一……”不等说完,蓝薇就打断了说完的人,“刘局,我觉得不应该将精力放在龙飞身上,我们手头的事已经够多了。”陈立皱着眉头看了蓝薇一眼,“蓝队似乎是故意在偏袒龙飞,是不是因为你们认识?”蓝薇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就哼了一声,“陈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陈立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你!”“够了!”刘政微怒道,看着蓝薇道,“说说你的看法。”“不错,龙飞突然出现在庆南市,并且废了黑虎,最近道上的事也和他有关系,可这就能说明什么呢?”“蓝队长这话就不对了,一个能搅动庆南市道上浑水的人,你说能说明什么?”陈立质问道。蓝薇看也没看陈立一眼,继续说道,“第一,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如果我们警方盯着他只会弄巧成拙,在坐的都清楚,对于出来混的人我们打不绝,只能引导。”不少人都点了点头,刘政示意继续说下去。“第二,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带着什么目的,只要不过分对我们都没有坏处,即使引起了段楷的注意又怎么样,让他们鬼打鬼不是更好吗,我们何必这时候耗费精力盯着他?”“第三,龙飞并不是那种主动找事的人,据我了解,每次和别人起冲突都是因为别人找事在先,如果仅凭这样就盯着他,哼!我们是警察,应该干我们去干的事,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当蓝薇的话说完,陈立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刚想反驳却被刘政先道,“蓝队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龙飞这个人没有踩过界,我们没有理由找他麻烦,不过注意是有必要的,注意尺度就行了。”虽然是讨论,不过最终的决定权却在刘政身上,本来他还在考虑这次会议上如何打消其他同事的顾虑,没想到侄女倒是帮了他一个忙。上次重伤黑虎事件,刘政就隐隐的猜测出龙飞的身份不简单,不然绝不会有国家上级的人出面带走他,现在那两个居然跟在龙飞身边,傻子都知道这里边有问题,而且已经有人找他,告知不能泄露任何有关的事。曾经的张副局因为某些事被卸任,甚至进了牢笼,恐怕也和这件事有关,从而就让刘政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了。别看他是一个局长,有太多的事因为权限问题不能接触,不过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做事,不然他和张副局会走上同一条路。“是,刘局。”“好了,如果没事就散会吧。”点了点头,刘政道。等其他同事起身离开,蓝薇却被刘政叫住了,“蓝队长,你留下来。”“是,刘局。”陈立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不悦的看了蓝薇一眼,可很多事他无法左右。“薇薇,你和龙飞应该还不至于这么熟吧。”刘政点上一支烟,笑着道。那天晚上从青狼山下来后,蓝薇就知道一些事,既然已经答应了龙飞,自然不会多说,哪怕面前这位是自己的舅舅。“舅舅,我也是就事论事,这和熟不熟悉没关系。”刘政笑容更胜,带着几分满意,“薇薇,你成熟多了。”“嗯?”蓝薇很不明白刘政这句话的意思。弹了弹烟灰,刘政站起来,看了蓝薇一眼后说道,“舅舅不是傻子,你应该知道了一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你通过什么渠道,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我们不能给他们添乱。”听到刘政的话,蓝薇露出吃惊的眼神,实际上龙飞告诉他某些事的时候还带着怀疑,毕竟那太片面了,如今舅舅居然说出了这话,很多话没有明说,意思却到了。“如果可能,尽力帮助他,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刘政郑重的道。蓝薇点头,“我知道了,舅舅,可是陈立似乎……”刘政打断了她,道,“陈立和林浩关系不错,他的意思应该是林浩的意思,呵呵,我们给予龙飞一定的帮助,不过不能太过明显,不然会画蛇添足,至于其他的事,我相信他会弄好的。”“我明白。”就在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的时候,一个警员敲响了门,在应声之后进来,“刘局,龙飞来了。”“哦?”“和他一起的还有楚雄。”“站住,别动!”龙飞两人刚走进警局大厅不久,大批警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楚雄心中多少有着紧张,神色严肃的站在龙飞左侧,跟着龙飞一起停下了脚步。“楚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说话的正是刚结束会议的陈立,怒言时却深意的看了龙飞几眼。在龙飞眼神示意下,楚雄镇定了不少,哼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敢来?”陈立带着几分鄙夷,“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通缉犯,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三四个警员一边用枪指着楚雄,缓步的靠近,但还没有动手的时候,龙飞说话了,“住手。”“你是什么人?”陈立脸色一沉,假装不认识龙飞。轻笑两声,龙飞耸耸肩道,“我叫龙飞。”“原来你就是龙飞,久闻大名。”摸了摸鼻头,龙飞笑容更胜,“我的名声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让这位警官先生久闻了,呵呵。”“龙飞,最近你搞这么多事,你的名字想让人不知道都难。”陈立冷哼道。扫了在场的所有警察一眼,又看到急速走来的刘政和蓝薇,龙飞依然挂着邪笑,“这位警官,我很好奇我究竟搞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大火气,貌似我没有得罪你,也不认识你吧。”“你!”又重重的哼了一声,“你敢说道上这次混乱和你没关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龙飞向前走了两步,点上一支烟,直视着陈立,“警官先生,请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警察,如果你有我作奸犯科的证据就抓我,没有就别特么在这里废话。”“好,好一个龙飞,够嚣张!”在市局好歹也有一些地位,被龙飞搞得这么下不来台,陈立感觉脸上无光,之前只是答应帮林浩的忙,现在他更加想搞掉龙飞。吐了一口烟气,龙飞笑道,“其实你错了,我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如果没事请让开,我们找刘局长有事。”陈立脸上阴晴不定,看着不上前擒住楚雄的几个同事,火气又上来了,“都愣着干什么,把楚雄给我抓起来。”“干什么!”就在陈立的话音刚落下,身后传来了刘政严厉的声音。扭头看着刘政,陈立心里更不爽,其他警员却齐声叫道,“刘局。”刘政点了一下头,才走到了龙飞跟前,这还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没想到两次碰面,他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废了一个黑虎都已经让人很不可思议了,庆南市整个道上都让他给搅动了。蓝薇在刘政身边,黛眉微蹙,她很不明白龙飞带着楚雄到警局干什么,不过心里开始猜测到了什么。“刘局,你好!”龙飞客气的伸出手来。刘政也礼貌的和龙飞握了一下手,故作不明白的笑道,“龙先生可是稀客,不知道找我刘某人什么事?”“汗,刘局你有所不知。”龙飞一脸无奈,伸手指着楚雄,“这家伙是我大舅子,却因为被人陷害而入狱,虽然逃出来了吧,可怎么说都是在逃通缉犯,我这当妹夫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冤枉,你说是吧,刘局长。”“哦?”刘政不点破,“竟然有这种事。”龙飞心里暗骂一句,你会不知道,真特么会装。“哼!龙飞,你说是冤枉就是冤枉,你当你是什么人!”陈立冷言质问。扫了陈立一眼,对于这人龙飞非常看不惯,也非常奇怪,那样子就像差了他两百斤米似的,试问没有在哪里得罪这人才对,莫非他和秦风有关系,故意这般刁难?“陈立!”刘政皱眉喝了一声,陈立却急忙道,“刘局,楚雄是在逃通缉犯,不管是不是被人陷害,他逃狱是事实,我们不能让他再逃了。”现在这个社会靠的是什么,是关系,刘政知道陈立和林浩的关系,而且陈立因为隔房弟弟陈宇被打的事或许早就记恨上了龙飞,只要能够抓住机会刁难,绝对不会放过。可一旦这样,刘政就有些难办了,毕竟不能光明正大的偏袒龙飞,他很清楚龙飞来庆南市是因为某种任务,不表露身份也是不想暴露,过分的帮忙只会弄巧成拙。“这该死的。”刘政心里骂了一句。蓝薇对陈立也不爽,也知道他和陈宇的关系,不过这种假公济私让她很不爽。龙飞却没有动怒,笑盈盈的看着陈立,“陈警官是吧,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以吗?”“哼!”龙飞依然带着笑意,“你就抓住我大舅子是因为他犯罪加上越狱这件事,可我有证据证明他没有犯罪,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你们警方办案不利,明知道存在漏洞,可为了结案将他给关了起来?”“龙飞,凡事要讲求证据,这里是警局,你要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陈立直视着龙飞。“好吧,就算你们不知道,可作为一个合法的公民,如果受了冤枉被抓,如果这件事要是追究起来,你们警方也得拿话出来说吧。”陈立冷笑几声,“楚雄被抓是因为证据确凿,他犯下的是杀人罪,而且他更是一个区的老大,我们可以告他非法聚众。”龙飞哈哈笑起来,看着陈立的警衔,摇着头道,“陈警官,我很怀疑你是不是走后门才混到这个位置的。”“龙飞,请你说话注意点。”陈立被一句话气得半死,他能坐上今天的位置,关系肯定占一部分,但更多也是自身的努力。这个社会的确需要关系,而且在任何时代都一样,人性就是如此,可是如果是一个烂泥,怎么也扶不上墙,即使也关系也没用。“你说他非法聚众,那么,你们是因为什么抓捕他的?又是因为什么给他定罪的?陈警官,该注意的是你吧,呵呵。”再看了所有警察一眼,龙飞继续道,“没错,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楚雄以前是一个区的老大,那又怎么样,如果你们有他犯其他罪的证据估计早就动手,至于说他杀人,不好意思,我有证据证明他是冤枉的。”“一旦我证明了我这大舅子是冤枉的,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追究你们的办案不利了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龙飞语气沉了几分,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被一道如猎鹰般的眼神盯着,陈立浑身不自在,急忙移开视线,不过又冷言道,“那得看你有证据没有,如果你真有证据,我陈立的话放在这里,当面向楚雄道歉。”“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希望你别食言。”龙飞笑着将一个文件袋拿出来,走到了蓝薇的面前递给她,“蓝警官,这里边就是我收集的证据,完全能够证明楚雄并非真正的杀人犯。”说着的同时,瞥了陈立一眼,“我觉得你们应该让所有人看看里边的证据,否则某些人输了不认账,我一个小人物可不敢将他怎么样。”陈立的脸色更加难看,阴阳怪气的道,“有些话还是别说得太早,你说完全能证明就能证明吗,笑话,那得我们警方鉴定之后才行。”“请便!”龙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政能坐上局长位置,没有一点手段怎么行,龙飞这么自信的拿来所谓的证据,要不是没有一定的把握肯定不会这么做,还大张旗鼓的带着通缉犯前来市局,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这完全是挑衅,甚至可能将他自己给套进来。龙飞绝不会是蠢人。所以,刘政坚信文件袋里边的证据很有用。看向局里其他几个管事的,刘政道,“你们也过来看吧。”加上陈立,一共七八个人将文件从头到尾看完了,每个人看到文件上的东西都脸色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陈立。在惊叹里边证据的确能够证明楚雄无罪的同时,他们更惊叹龙飞的手段,收集的证据太完整了,比他们警务系统还要牛。有刺刀情报组的兄弟,要做到这点事根本不难,在这之前龙飞和楚雄搞到蛇眼的录音和现在的证据比起来不知道少了多少说服力。而且这些证据撇开了刀疤和灰熊的嫌疑,指向了死去的蛇眼和与他接触的神秘人。“都放下枪。”看完之后,刘政出言制止,一直拿枪对着楚雄的警察才将枪收起来。楚雄事先并不知道龙飞手里是不是掌握着能够洗脱罪名的证据,听到刘政的话后,终于彻底的松了一口气。“陈警官。”叫住了陈立,龙飞带着挖苦道,“如果你不是瞎子,我想应该看清楚了吧,我想请问刚说的话还算数吗?”刘政和蓝薇都看了脸色不好看的陈立一眼,心中都泛起了笑意,这不是没事找事嘛。“自然算数。”陈立咬牙道,然后走到楚雄面前,可刚准备说话却被龙飞制止了,“我说陈警官这是准备干嘛?”“龙飞,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陈立说了会当面道歉就会这么做。”陈立不爽到了极点。“我想陈警官弄错了,在我们不追究警方失职的情况下,你不觉得你就这样道歉太轻松了吗?”龙飞笑着问道,在陈立来不及说话之前又说道,“我希望你站出来,当着媒体的面还我大舅子一个公道,否则,这事没这么容易算了。”“龙飞!”陈立咆哮起来。龙飞“怕怕”的哆嗦了一下,“陈警官,你别吓我,你是警察,我得罪不起。”“你有种!”陈立强压住怒火,“你放心,明天我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还楚雄的清白。”“那谢谢了。”龙飞一脸赔笑,又看了楚雄一眼,“我说大舅子,你也太不上道了,还不赶紧谢谢陈警官。”楚雄憋住没笑,一本正经冲陈立道,“陈警官,你真是一个好警察,我楚雄谢谢你了。”看着龙飞两人离去的背影,陈立脸上使劲的抽动了几下,勃然大怒的冲其他警员大吼,“看什么看,都没事做了吗?刘政暗笑一声,正色对蓝薇道,“楚雄是从你手里逃走的,既然现在有证据证明他无罪,你来处理随后的事吧。”“是,刘局。”蓝薇点头,看向门外时,龙飞的已经走出了大门口,心里嘀咕道,“这家伙,真不知道哪里找来这些证据的。”晚上。陈立,陈宇,林浩和杜毅峰在一个KTV包间,下午的事让陈立窝了一肚子火,酒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灌。陈宇急忙制止,“哥,你慢点喝。”“草,老子从没受这么大的气。”陈立用力将酒杯仍在桌上。杜毅峰一直笑眯眯的坐着,他和陈宇兄弟不算很熟,自然不好插话,不过林浩和兄弟俩关系很好,虽然陈家不如林家,可不论是生意上还是私下,接触都非常频繁。“立哥,是什么事让你生这么大的气啊,呵呵。”林浩笑着道。在这之前,林浩的确让陈立注意一下龙飞,他不怎么关心道上的事,不过也听说了龙飞和楚雄之前的关系,就笃定会想办法为楚雄洗脱罪名,正好陈立在市局,可以设法阻碍于他。但今晚接到陈立的电话时只听出来陈立带着火气,却不知道为什么,林浩也没多问,直到现在才忍不住问。“龙飞那狗杂碎。”龙飞!一听到这个名字,陈宇,林浩和杜毅峰都同时皱眉,他们三人都在这人身上栽过。“怎么回事?”陈立将几天在市局所发生的一切给三人说了一遍,跟着才道,“楚雄现在已经洗脱了嫌疑,麻痹的,不知道他怎么搞到的证据。”“立哥,龙飞在道上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你们警方怎么就没动静?”对于这件事,林浩很是不解。叹了一口气,陈立道,“不是不想动,而是没有理由,他的确和刀疤等人走得比较近,可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即使有,我们也没有抓住把柄,怎么动?”“看来这个龙飞如果不搞掉,对你们似乎都没什么好处啊。”杜毅峰笑着插了一句,自然没有将他在龙飞面前吃亏的事说出来。杜家在庆南市的能量远不及林家,甚至没有陈家厉害,这种情形之下他可没有傻到自己当出头鸟,有林浩三人对付龙飞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陈家兄弟都看了杜毅峰一眼,陈宇却皱眉道,“杜少有所不知,龙飞没有那么好对付,想必你也听说了,秦风在他手上也吃了亏。”“这话虽然不错,可你们想过一个问题没,现在已经有了矛盾,如果继续让他的气焰涨下去,你们都没有什么好日过,尤其是你,林少,他现在可不仅仅是没把你放在眼里,连秦风也是,越到后面你们四大公子的日子越不好过。”都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杜毅峰的意思。林浩的表情更加严肃,迟疑了一阵才道,“雷刚似乎和他的关系很好。”“庆南市可不止雷刚一人,且不说宋子豪,现在秦风和他杠上了,这对于你来说是个机会。”抿了一口酒,杜毅峰深意的道。“杜少的意思……”不等说完,杜毅峰打断了他,“其实龙飞和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毕竟这里不是川都市,不是我的地盘。”话到了这个点就行了,杜毅峰并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林浩没有那么容易妥协,说一半留一半会将火扇得更大。“杜少,两位,你们继续玩,我就不多陪了,今晚还得赶回川都市,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杜毅峰站起来,冲三人道。“既然杜少这么忙,我就不多留了。”林浩也笑道。点头之后,杜毅峰离开了包间,他刚走陈宇再次皱起了眉头,“林少,这家伙也有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拿咱们的枪使。”林浩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后摇摇头,“他说得对,这里毕竟不是川都市,明知道龙飞有了一定的底子,他才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动龙飞,但我们的情况完全不同。”听了这话,陈立当即道,“林少,看来你应该和秦风接触一下,杜毅峰还说对了一点,现在你们已经有了矛盾,不趁早解决,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灌了一口酒,林浩嘴角露出深意的笑容,“虽然我不怎么喜欢秦风这个人,可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浩根本不会想到他这次找上秦风后会反被利用,还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也给龙飞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这几天陈杰兄弟可谓是爽翻了,尽管没能向刀疤几人那样划分一块很大的地盘,可完全摆脱了以前街边小混混的日子,有龙飞的面子,刀疤,灰熊和卢宏都很看好他,对他客客气气。从未有过这种待遇的陈杰感到受宠若惊,他相信只要努力,在不久的将来,庆南市将会有他一席地。“龙哥,这边。”丽晶会门前,陈杰使劲向龙飞挥了挥手。龙飞笑盈盈的走过来,一看陈杰五六人身上的行头都变了,打趣道,“哟!杰哥,不错啊,都穿名牌了。”陈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龙哥,你就别笑话我了,走,今晚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兄弟的今天。”“就你们几个,其他兄弟没来?”龙飞问道。结巴笑了笑,“龙……龙龙……龙哥,其……其其他,兄弟……”“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看得着急的陈杰一脚踢在结巴的屁股上。“我……我我……我紧张。”“行了行了。”陈杰瞪了结巴一眼,扭头笑着道,“龙哥,其他兄弟去别的地方喝酒去了,就咱们兄弟几个,人太多了也闹腾不是,嘿嘿。”加上龙飞一共八人,要了一个大包,很快包房内就响起了五音不全的嚎叫声。龙飞对唱歌什么的不感兴趣,喝酒倒是在行,这两天陈杰已经叫了几次了,再不来都不好意思了。他知道陈杰很感激他,不过对于陈杰这群兄弟印象都非常不错,都是朴实的乡下人,即使出来混了也很讲义气,运用得好,他们以后会帮不少的忙。“龙哥,我敬你!”“龙哥,我也敬你!”“龙哥,多得话我不说了,先干为敬!”“龙哥,你对我们兄弟的好,我这辈子都记得,干了。”“龙……龙哥,我我我……哎呀,别……别踢我。”车轮战之下,龙飞无语的看着几人,“你们是存心的吧。”“哈哈哈。”烟,酒,不好听的歌声充斥着整个包房,陈杰向一个兄弟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的溜出门。“龙哥,一会儿送你一个礼物,嘿嘿。”没好气的瞪了陈杰一眼,“还礼物,女人吧,别,哥现在不感兴趣,哥身边女人够多了。”“嘿嘿,那是那是,龙哥乃是天神下凡,神勇无敌,别说几个女人了,就算后宫三千也不能让你金枪倒下。”陈杰开着玩笑道。“……”龙飞一脸黑线,“吹,你继续吹。”“我哪能啊,这可是真事儿,嘿嘿。”陈杰摸着脑袋笑道,可刚准备说话,包房门被猛烈的撞开,从外边飞进来就是刚才在他示意下出门的兄弟。陈杰脸色骤然一沉,示意其他兄弟关掉声音,急忙将地上兄弟扶起来,“虎子,怎么了。”“麻痹的。”虎子爬起来,揉着胸膛道,“有人和我们争那位定好的公主,还动手打老子。”虎子的话让陈杰怒气更大,扭头看了龙飞一眼,道,“龙哥,你先坐坐,有人敢动我兄弟,我去看看。”“好!”龙飞弹了弹烟灰,点头示意。“我们走。”“走,看谁特么敢动我们兄弟。”“干……干干……干死他!”七个人一起出了门。龙飞将烟头杵灭,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气,抿了一口酒站起来,娱乐场所发生冲突太正常了,所以很多老板都需要有照看场子的,这也催生了刀疤等人的势力,刚性需求,没办法。“就是你打了我兄弟!”陈杰怒视着对面的大汉,并没有因为他身形高大就胆怯。黑衣大汉不屑的瞥了陈杰一眼,“是我。”“你特么找死,打我兄弟,信不信我们干死你。”另一个兄弟吼道。黑衣大汉脸上表情全无,扫了陈杰等人一眼,冷言道,“你们还不配,我对你们这样的小渣渣不感兴趣,滚吧。”“草你麻痹。”陈杰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黑衣大汉一脚给踢飞了回来。“敢打杰哥,兄弟,上!”虎子六个兄弟一脸愤恨,怒骂之后就冲向了大汉。但大汉似乎不是简单人,面对六人的围攻毫无惧色,下手也很重,几乎一下就让一人失去战斗力。轰!虎子又被踢开,扑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都给老子滚,再过来就不客气了。”黑衣大汉咆哮道。听到动静后的龙飞出门,刚好看到虎子扑在自己脚下,伸手将他扶起来,再看陈杰等人脸上都挂了彩,皱眉看着黑衣大汉,“我很想你知道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小子,劝你少特么管……”话来不及说完,黑衣大汉只感觉眼前一晃,跟着胸膛就中了一脚,健壮而庞大的身躯急速向后飞去,砸翻了转角处的垃圾桶。倒地后的大汉脸色铁青,对龙飞却另眼相看了,这个人看似瘦弱,却有这么大的爆发力,这一脚让他肋骨断了,最少有三根。“你能打我兄弟,我也能打你,明白吗?”龙飞冷言看着地上的黑衣大汉。这边的动静逐渐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但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客人,躲得远远的不会傻到凑上来。十来个看场子的小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为首的沉声一喝,“干什么,谁特么敢在这里闹事。”与此同时,另外三个黑衣大汉也出现在这里,充满敌意的看了龙飞一眼,一人将同伴拉起来,“没事吧。”“还死不了,就是肋骨断了!”龙飞不动声色,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陈杰几人围了过去,齐声道,“龙哥!”陈杰等几兄弟不是蠢人,一眼看出这四个黑衣大汉不好对付,应该是受过训练的职业保镖,他们也知道龙飞的厉害,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没事。”龙飞抖眉轻笑。“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在丽晶会闹事的。”看场子的一群小弟面色阴沉,见四个黑衣大汉不是一般人,立即将矛头对准了龙飞等人。那一晚在蓝鸟,虽然出现了众多道上的兄弟,可有九成的人都没有去,龙飞的名字在道上几乎传开了,不过太多的人都没见过他。主城九大区,每一个区有不少的场子,好多兄弟都分散了,能混到老大的身边的兄弟并不多,绝大部分都跟着小头目混,等级划分非常明确,所以,不认识龙飞和陈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你们是跟谁的,我认识你们老大。”陈杰皱眉道。对方为首的青年看了其他兄弟一眼,朗声大笑,“你特么算什么东西,说认识我老大就认识了。”“小子,劝你别在这里装13,我们老大是朱哥,不想挨揍就滚。”“就这让他们滚太便宜了,除非你们爬出丽晶会,否则……”龙飞将烟头丢掉,用脚尖踩灭,一边吐着烟气一边将其打断,“我很想知道,否则你会怎么样?”“小子,很横是吧。”对方两个小弟走到龙飞面前,却被陈杰兄弟几人挡了下来,“干什么,不管你是谁,劝你最好放聪明一点,知道他是谁吗?”“哈哈哈,我特么管他是谁,敢在这里闹事就要做好被修理的准备,兄弟们,将他们打一顿,扔出去。”“等等。”龙飞制止了对方,挑眉一笑,“这位哥们儿,你真打算这么做?”“怎么,怕了吗?怕了就给我爬出去。”龙飞并没发火,依然带着笑容,“出来混也得讲一个理字儿,你们就认为是我们在闹事,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怎么不问问这四位是怎么回事?”这一问,让看场子的小弟僵住了。一个大汉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如果你自认为能够得罪林少,你可以来问我们。”林少!为首的小弟猛吞了一下口水,惊诧的看着说话的黑衣大汉,林少是什么人他非常清楚,也许不认得,但出来混的谁不知道庆南市有四大公子,林少就是其中之一。难怪一看这四人个个虎背熊腰,光是这架势就不等同于其他混子,原来是林少的人。在这之前他们就看出来四个黑衣大汉不是寻常人,现在一听这话底气更足了,说不定还能得到林少赏识。“你看看这四位先生,再看看你们,也不扫泡尿照照镜子,他们犯得着为难你们?”龙飞笑了,“这么说你已经认定要为难我们了?”“爬出这里,你们可以不受皮肉之苦。”陈杰几兄弟一个个脸红筋胀,指着对方,“你特么再说一遍试试。”“要动手是啊,兄弟们,干翻这几个逗比!”为首青年一挥手,十来个小弟第一时间就扑了过来。陈杰几人也不是害怕的角色,骂了一句,“干死他们!”打黑衣大汉陈杰他们不是对手,对上同一个级别的混子,他们的战斗力还是有的,顷刻间,双方都械斗在一起。龙飞依然不动声色,四个黑衣大汉却暗含笑意,有人代替他们出头,就省得他们麻烦。“林浩在这里?”龙飞又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问。四人一听这口气,同时皱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呵呵,主人什么德行,养的狗也什么德行。”龙飞邪笑讥讽道。四人脸色一沉,一人冷言道,“你说什么!”“我说……你们是林浩养的狗!”“麻痹的,找死!”四个黑衣大汉齐吼一声,直冲冲的扑向了龙飞。杜毅峰走后林浩三人继续喝酒,几个陪酒妹殷勤的陪着三人,心中的不快荡然无存。“过来陪我喝一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林浩,向一个坐在对面,满脸紧张的女孩招招手。“我……我不会喝。”这女孩二十来岁,长得白净清秀不说,更有着少见的美貌,不过此刻的她却异常紧张,双手紧紧的抓住裙摆,看了林浩一眼,急忙移开视线。林浩脸色一沉,“包房公主不会喝酒,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女孩身躯微微一颤,眼眶闪耀起了晶莹,眸子变得明亮,“我……我我……对……对不起!”林浩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走向她,一把将她拉起来,搂住她的腰,邪恶起来,“第一次干这个吧,今晚跟我走。”“不……不不……你放开我。”“哈哈哈,有意思,我就喜欢你这种,今晚我要定你了。”就在林浩试图揩油的时候,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红肿着脸的黑衣大汉走进来,林浩一见什么心思都没了,低沉的问,“怎么了?”“林少,我们和人动手了。”“为什么?”黑衣大汉指着他旁边的女孩,“因为她,其实有人预定了他,我们是……”“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打我林浩的人。”说完,林浩便向外边走去,将女孩拉在一起。陈宇兄弟也带着半分醉意,他们身旁的几个陪酒女看向女孩的目光却满是羡慕,能被林少看上,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她们已经失去了那个资格,顶多只能陪陪酒。“我们也去看看。”陈立道。“走吧。”除却报信的那人,其余三个大汉都被放倒在地,看场子的兄弟也捂住肚子缩在地上哀嚎。“你死定了,朱哥不会饶了你。”果然,又有二十多个小弟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朱哥,看了地上被放倒的兄弟,脸上泛起了怒火,直视着龙飞,“你打的?”“你就是朱哥?不错,是我动的手,不过现在没工时间理会你。”说完,龙飞不管朱哥难看的脸色,看也没看他,而是扭头看着拉着一个女孩走过来的林浩。龙飞!当林浩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色,原本阴沉的脸更加阴沉,“龙飞,是你!”“哎呀,林少,你也在这里啊。”龙飞笑着走上去,一把握住林浩的手,“林少,我这不是知道是你嘛,这个……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他们是你的人。”如果龙飞冷脸相对,林浩还稍微好接受一些,尼玛,你打了老子的人,还装着不知道,更一副和老子很熟的样子,气得林浩胸口被打了一拳似的难受。用力甩开了龙飞的手,林浩冷言道,“龙飞,你有种!”“不是……林少,你千万别生气,我真不知道知道他们是你的人,要是知道,就算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嘴上这么说着,不过龙飞哪有认错的样子,脸上还挂着一股邪笑。一旁的朱哥等人傻眼了,尼玛,这不是玩儿人嘛,一个是四大公子之一的林少,一个是连现在几个老大都要尊敬的猛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这里。想到自己手下的人刚刚还和这位猛人动过手,朱哥想哭了,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朱……朱哥,我……我们怎么办?”一个小弟凑近,脸上全被惊恐代替。如果是平时,朱哥肯定一巴掌就上去了,但现在已经连动手修理小弟的心情也没了。“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林浩看了自己四个被打伤的保镖一眼,这算什么?完全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脸上,如果是在私底下就算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身为庆南市四大公子之一,要是手下被打了,连一个自问都不敢,他的颜面就没了,林家的颜面也没了。“龙飞,我就问你一句,为什么对我的人动手?”看着林浩那难看的眼神,龙飞啧啧两声,“林家大少爷,我想你弄错了,不是我对你的人动手,是你养的狗先动我的兄弟。”陈杰等人此刻觉得倍儿有面子,享受着朱哥一群人投来尊敬的目光,能被龙飞叫做兄弟,那可是一种荣耀,似乎刀疤几个大哥也没有这种待遇,还有就是,林浩的人相比之下成了狗,险些没有让陈杰笑出来。“龙哥,就是她,本来是给你……”龙飞制止了陈杰,顺眼看去,的确是个不错的美女,只是在她眼神中看到了太多的害怕,而且从装扮来看,应该是一次来这种地方。“龙飞,你真打算和我正面为敌吗?”林浩冷眼盯着龙飞。耸了耸肩,龙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剑眉缓缓堆积在一起,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道,“不是我打算和你为敌,是你的傲气在作祟,林浩,今天我心情不错,医药费就算了,不过没有下次。”既然是打脸,就要狠狠的打,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却比真正打一巴掌还要有威力。围观的人已经聚集了很多,现在惊讶的不仅仅是朱哥等看场子的人,其他来这里玩的客人也傻了。尼玛,你这谁啊,听这意思还想向林少要医药费,没有听错吧。", "summary": "龙飞在得知楚凝烟被秦风带走后,愤怒地让刘超和叶少天去处理后续事务,自己则去寻找楚雄。龙飞和叶晨分别赶往西郊的屠宰场,秦风利用这个机会向楚凝烟展示自己的关心和保护欲,试图赢得她的信任。秦风利用楚凝烟作为底牌,通过控制她以对抗龙飞。龙飞愤怒地揭露秦风的阴谋,但楚凝烟已经被秦风的表演所打动,对龙飞产生了误解。秦风利用楚凝烟作为人质,龙飞不得不放过秦风,但是救下了楚凝烟。楚凝烟在得知哥哥楚雄安全的消息后,对龙飞的态度有所软化。龙飞和叶晨在处理完秦风的手下后,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加小心,因为段五爷可能已经开始注意他。楚凝烟在与楚雄重逢后,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解了龙飞。秦风在失去楚雄的控制后,愤怒地责问手下。龙飞则在思考如何应对秦风可能的反击,以及如何处理与吴家的冲突。在市警局,刘政和蓝薇讨论了对龙飞的监视问题。蓝薇认为,只要龙飞没有过界就不应该过多干涉,刘政同意这个观点。在警局,龙飞和楚雄被大批警察围住,陈立试图逮捕楚雄,但龙飞出示了证据,证明楚雄是被冤枉的。刘政和其他警官查看了证据,相信了楚雄的清白。陈立在压力下,不得不向楚雄道歉,并承诺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事实。龙飞和陈杰等人在丽晶会庆祝,但遭遇了黑衣大汉的挑衅,龙飞轻松制服了对方,林浩在得知自己的人被打后,出面质问龙飞,龙飞以挑衅的态度回应。"} {"context": "燕军这次夜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以前燕军也有过类似的夜袭,其真正目的只是为了让城中守军难以安歇,这一次似乎也是一样,等到守军陆续冲上城头严阵以待的时候,燕军就撤了,只是向城头零星地射了些箭。但是守城官兵很快就发现,这一次与以前的夜袭是不同的,因为许多箭矢上边都在箭杆上绑了信,此时守城的军民中有不少是放难民出城时被强迫留下充当炮灰的壮劳力,而困城两个多月,还有力气走路甚至守城的壮丁,都是家境本来比较富裕的,所以他们才坚持到了这一刻。这样的人家,大多有条件上私熟读书,自然多多少少都会识些字的,于是,火把下面,一封封的信被打开,等到当官的开始收缴燕王书信的时候,内容已经在整个济南城中迅速传开。“再若不降,燕军就要引水淹济南了?”西门庆大惊失色道:“坏了,坏了,飞飞,咱们和杨旭他们一同逃了吧。”“往哪儿逃?”南飞飞没好气地斥道:“洪水入城,一片泽国,躲在民居里……还不如这城头高呢。”“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这下子真要死在城里了。”夏浔脸色一变,突然想到了一件极紧要大事,脱口叫道:“水淹济南城?大事不好!”西门庆苦着脸道:“咱们没被饿死、没被打死,最后却要被活活淹死,终究是逃不过一死,当然不好。”夏浔缓缓摇头:“先不能逃,这城……我还得守下去!”西庆门哀声道:“想逃也无处逃啊老弟!”只有谢雨霏,似乎听出夏浔话中有话,她瞟了一眼夏浔,见他面色极为凝重,却并没有多少死神将至的慌张。城门楼上,三层的城楼,最上面一层已被战火削平了,二层楼中,盛庸、铁铉等人面色沉重,在他们面前,有一堆收缴上来的信,大多都已经被守城官兵们打开过了。因为儿子莫名惨死正愤懑欲狂的曹大人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儿子的事情,参与军机,他忧心忡忡地道:“军心已经涣散,这城怕是守不得了。军民守城,原还盼着会迫退燕军,会有朝廷大军解围,如今只要燕军引水灌城,济南必破,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谁还有心守城?”盛庸满面焦灼地道:“本官刚刚巡城回来,我卫所官兵倒还镇定些,可那些抓上城来的民壮,却是惊惶失色至极,如今守城的兵力中,他们至少占了一半,若是他们无心死守,这城不用淹也要被燕军破了。”铁铉正色道:“那又如何,难道你我就得献城附从燕逆?诸位大人,谁想投降,做那不忠不义,遗臭万年之人?”盛庸、高巍和曹大人等连忙说道:“我等对皇上忠心耿耿,岂有此意,只是忧虑燕王一旦施此绝户计,我等数月心血付之东流,济南城必不可守,故而彷徨无措。”铁铉双眼微微眯起,沉声道:“若是如此,本官倒有一计,或可除去燕逆叛贼。”盛庸动容道:“铁大人有何妙计,快快讲来。”铁铉将他方才所想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盛庸犹豫道:“这个……铁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此计成功,燕军自然不攻自溃,济南之围可解。可一旦失败……自古守城,非不得已,不可诈降,守城者诈降,一旦城破,恐有屠城之祸,这城中军民俱不可保了。”铁铉冷笑:“盛将军莫非还存了自保之心?燕逆丧心病狂,已经决意引水淹城了,一旦咱们图谋失败,不过仍是这个局面,洪水之下,万无一生,举城偕亡,还怕屠什么城,鞭尸还差不多。如今燕逆要引水灌城,军民失心,无法坚守,唯以此计可行。成,则你我诛除燕逆、保住济南,功成而名就;败,则燕王暴怒,全城军民再无幸理,正好绝了降敌之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曹大人心道:“燕王的绝户计,是逼我们投降,你这绝户计,是要断了我们归降的后路啊。”眼见盛庸、高巍等人并无异议,他虽腹诽,却也不敢有所表露。铁铉霍然立起,掷地有声地道:“你我读圣贤书,所学何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报效君王,彪炳千秋!死则死耳,正是得其所哉!”济南四城,除了东城早就已经完全堵死,半夜的时候,守在东城城头的民壮就被全部调开,换上了督战队的心腹将士,远远只见火把通明,也不知道他们在城门洞下做些甚么。及至天亮,盛庸、铁铉等人召集守军,城中守军知道燕军将要决堤淹城,人心惶惶,已是一宿未睡,茫茫然又被召集过来,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铁铉沉痛地道:“燕军围城,已有两个多月,全城军民据坚死守,报效君上,已经尽了全力了。而今城中日渐困顿,朝廷援军迟迟不见,昨夜燕军射书入城,言道再不献城,就要引水灌城,玉石俱焚。我等牧守一方,上报朝廷,下安黎庶。今济南军民坚守孤城两月,死伤枕藉,无可计数,对朝廷已经尽了忠,我等又何忍让全城军民尽葬泽国,以饱鱼鳖之腹?故而……本官与诸位大人商议,决心……献城投降!”此言一出,欢声雷动,无数百姓狂呼乱叫起来,就是许多军人,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城外燕军不明所以,忽听城上传出动静,立即加强了戒备,但是仔细观察,却发言城上传出的一阵阵欢呼雀跃的声音,不由相顾诧异。铁铉容军民狂呼了一阵,这才双手向下微微一压,继续说道:“本官已经挑选了几位官员,准备出城与燕王殿下议降献城……”三名文官应声出列,环顾百姓,内中一人是易嘉逸,也是夏浔的老相识,本就隐身人丛中的夏浔将头又低了低。铁铉又道:“为了让燕王殿下明了我城中军民的诚意,还要请几位父老一同前往,因此,请大家推举几人出来,与本官使者一同前往燕王殿下的军营。”一听这话,夏浔的头垂的更低了。 千钧一发很快,一封由铁铉亲自执笔,诸位高级官员署名的乞降书就由城头射下,落入燕军营中。燕军本应清晨再度发起的攻击停止了。经过昨夜的攻势宣传,朱棣料定城中必然军心涣散,在决堤淹城的威胁下,守军的抵抗力必定大幅削弱。一大早,他就整军备战,准备一战而克济南,敦料,城中竟然射出了降书,朱棣未料到这绝户计威力一至于斯,不由大喜,立即下令停止攻城,等候城中派出议降使者。刚到辰时,济南东城门打开,一行议降使者走了出来。早已得到燕王吩咐的军兵立即把他们迎进了燕王的中军大帐,燕军居中而坐,诸将披盔带甲,威风凛凛地站立两旁。一见上边按案而坐、浓眉如戟的大胡子,易嘉逸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山东府提刑佥事易嘉逸,奉盛庸将军、铁铉参政之命,率济南府议降军民,拜见燕王殿下!”易嘉逸一跪,身后两名陪同的官员忙也跟着跪下来,反倒是被挑选出来的那几个年纪大些的百姓,见到军中如此威仪,慌里慌张的,等三个官儿全拜倒了,这才恍然大悟般抢着跪下,只是他们胆子小,都只躲在后边。要说铁铉,心机倒也了得,这些人中,无论官民,一概不知议降真相,不要说朱棣和众将自打他们一进来就在冷眼旁观他们的举止神情,就算他们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也休想从这些人的神态上看出半分破绽。朱棣冷冷地道:“尔等抗拒本王兵马,在这济南城中坚守两个多月,而今……终于肯降了么?”易嘉逸只道从此就要追随燕王,反正先先后后归顺燕王的文武官员多了去了,倒也不怎么觉得丢人,而且据他所知,但凡投降燕王的,都被燕王视同自己人加以重用,想来也亏待不了自己,要说济南城中的官员,林林总总的高官数十位,他还真没资格在燕王面前露脸,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给燕王留个印象,自然是打起精神。闻言忙叩头请罪道:“殿下恕罪。朝有奸佞,妄改祖制,依我大明律例,藩王本就有权在朝中奸佞蛊惑皇上篡改祖制时出兵清理君侧的,这是太祖洪武皇帝亲手所制御例。朝中方黄之流改我官制,削我诸王,大逆不道,殿下出兵靖难,乃大义所至。殿下乃太祖亲子,我等都是太祖子民,怎敢有违天子之子?济南孤城,苦苦挨到今日,全因盛将军、铁参政不知天命,妄辨忠奸,故而执迷不悟。而今,殿下决意决水淹城,城中百姓听了惶恐哭泣,难以自己,盛将军、铁参政也自知罪孽,心生悔意。故而,大人们遗卑职等出城乞降,还望殿下念我等终是大明之民,网开一面。”朱棣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而且他乞降也就罢了,言语之间竟敢附合自己,直斥皇帝篡改祖制,朝中有奸佞作祟,这更不可能是诈降了,不由大为欢喜,连忙问道:“本王起兵靖难,为的也是俺大明江山、祖宗社稷,你们既肯开城投降,本王何必再施杀戮。今俺军中文武,多有曾与本王为敌过的,还有的,曾让本王大吃苦头……”左右将领听了不觉大笑,其中有些战败归降的,一开始确曾让朱棣吃过大亏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朱棣笑容满面地道:“那时节各为其主,今既降俺,本王岂会加罪,反要赞他一声有本事!你等也勿须顾虑,盛庸、铁铉若肯降俺,本王也要重用的。”“是是是,殿下胸襟广阔,臣以一己之心,妄揣殿下之意,惭愧、惭愧!”朱棣又笑问道:“尔等既要献城投降,几时开城出迎呢?”易嘉逸赶紧道:“殿下,城中坚守两月,于我靖难将士多有伤害,无论军民,其实都心中忐忑,惟恐受到报复,这济南城,就是最后的庇护之所,哪有胆子轻易离开,还请殿下遗大军于后,率侍卫轻骑入城,以示诚意,城中军民,方敢弃械投降。”朱棣一怔,笑容慢慢敛了起来,他狐疑地盯了易嘉逸一眼,冷冷地道:“乞降而不出迎,自古岂有这样道理?你们……莫非要诈降不成?”“殿下只消一声令下,济南便成一片泽国,臣等哪敢再诳骗殿下,实因心中惶恐,不敢出迎啊!”易嘉逸连连叩首:“殿下当知济南城中窘状,兵马匮乏,平民亦都调上城头,殿下虎贲,但使入城,谁能敌之?岂有诈降之理,实因畏惧之心呐!”说着,他向燕王朱棣递了个眼色。朱棣心中一动,摆手道:“既然如此,尔等退下,容本王与诸将商议一番。”易嘉逸等人被带了出去,旋即,众将也纷纷出来,各带一人,分别盘问,连唬带诈的,想看看他们是否有诈降之意,而易嘉逸则又被带到了朱棣面前。“易嘉逸,莫非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要对本王说么?”“是是,臣还有一番话,要密报与殿下。”原来,当易嘉逸接受议降使者之责时,听说盛庸、铁铉等人只在城中摆设香案,并不出城,而且还要燕王先不让大军驻入城中,而是率先入城,就觉得有些太不合情理了,也曾问起其中缘由,此时正好将盛庸、铁铉的回答奉上。朱棣满腹疑窦,待听了易嘉逸的回答,却不禁啼笑皆非。原来盛庸、铁铉等人也知道自己的条件太不像话,不太容易把燕王骗进城来,最起码,你不肯出城,只要他先把大军派进城来,接管了城池,你一样奈何不了他。又得让燕王接受议降,又得骗燕王抢先进城,不用些充分的理由怎么成。他们的理由,堪与宁王那套被挟持于大宁的“双簧计”相媲美:守城军民不出,请燕王朱棣挥军入城,传扬出去,这城就是燕王力战而破的,他们是不敌受俘,不是主动投降。至于请燕王行于前,而诸兵将行于后,是因为这两个月的苦战,城里城外都死了太多人,唯恐士兵先入城中,杀戮泄愤,殿下若先进了城,自然能主持大局。“这些官儿们,能坚守孤城两个多月,与本王僵持不下,也算是世间大丈夫,奈何,一到乞降之时,却是这般夹谷扭捏,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爽爽利利,何必行这掩耳盗铃之事?看起来,他们这是想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罢了。”朱棣本来对他们能苦守孤城两个多月的本事很是钦佩的,因这一着,却不免有些轻蔑。挥手摒退了易嘉逸,朱能立即上前道:“殿下,不要听他说的天花乱坠,自古投降,安有降军不出城,反要受降之军主将率先入城的道理?殿下万金之躯,只恐其中有诈,如今城中人心不安,硬打咱们也打得下来,殿下不可冒险。”朱棣摇头道:“本王察颜观色,看他言语倒不似作伪,这个理由,倒也合乎情理,天下间看好本王的人,太少啦……虽说此刻强攻,亦可破城,然本王已经接受议降,再中断议降,起而攻城,则城中军民自料再无退路,必然决死坚守,我军伤亡惨重。如能不动刀兵接收此城,本王如何便冒不得凶险?自靖难以来,本王何时不处于凶险之中,这又算得甚么?”朱能、张玉等人还不放心,朱棣想想,便叫人把保定知府雒佥以及破了德州之后收降的山东道官员都找来,询问盛庸、朱棣二人情形,熟悉二人的官员纷纷评价:盛庸朴戆鸷勇,果敢刚毅,乃是一员喜欢直来直去的武将;铁铉性情耿直,道德高尚,乃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紧接着,负责分别盘问乞降军民的人员纷纷回报,盛庸、铁铉是当众宣布乞降,城中军民莫不欢欣鼓舞,从盘问的情况看,并无丝毫诡异,若说那几个官儿是有意作伪,可那皮相打扮根本作伪不来的百姓代表,却未必有这样的心机城府,他们的回答也是一样。听到这里,朱棣更加坚定了亲自主持受降,以示接纳降军的诚意。朱能、张玉等人无奈,只得请燕王穿上三层皮甲,外罩藩王蟒衣,这才允许他乘上战马,随即又仔细嘱咐朱棣身边的侍卫,叫他们时刻警惕,以防不测,一旦城中发现埋伏,立即掩护殿下返回。这边准备着,那边得了回信的易嘉逸等人便欢天喜地的回城报信去了。夏浔在城上只急得掌心冒汗,头上烈日炎炎,他的心中好似沸油煎着,比那烈日当头还要难熬。除了盛庸、铁铉等少数几个官员,以及督战队的一些心腹死士,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其中有诈了。众人皆醉我独醒,那滋味儿不好受啊。眼看着降使入燕营,又看着他们赶回来,到最后燕王军中行伍移动,朱棣一身藩王蟒袍,跨骏马,在前后十六名亲军的拱卫下姗姗而来,而浩浩荡荡的大军居然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他的后面,夏浔急得几乎要晕过去。他不敢相信所谓的奇迹,如果不是他,燕王早在北平燕王府睡梦之中就给蒙古人炸成碎片,燕家三虎子也不可能离得开金陵城,要想让燕王活下来,恐怕只有他挺身而出才有可能。可他混在城中负责欢迎的人群中,人头攒头,万众欢呼,他想迈迈腿往前挤挤都过不去,如何向燕王示警。“爬上墙头往下一跳,以死示警?哥就算是疯了,没准也得给当成挤下去摔死的,死也白死!怎么办?怎么办?”燕王的队伍越来越近了,豆粒大的汗珠,从夏浔的额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生死一线朱棣骑在马上,缓缓走向济南东城,他的目光从那千疮百孔的城墙缓缓移上去,看到的是无数欢呼的人群、挥舞的手臂。许多军民将身子探出城墙,正在看着他,有的甚至爬上了碟墙,朱棣的项背悄悄的挺得更直了。济南终于到手了!历经近三个月的苦战,他也是伤军疲师,耗损俱大,以如此大的代价,夺取一座城池,是否值得呢?相对于郑村坝、白沟河两战歼灭的大量明军主力,直接意义上,攻打济南显然是得不偿失的,但是他太渴望得到天下人的承认了,最起码,要被人正视。他不是一股流贼!攻打济南,在军事意义上作用并不明显,可是如果能成功地占领济南,哪怕只守半年,便收缩兵力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那政治意义也将不言而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济南是志在必得。而今,这座坚城,终于臣服在他的脚下了。前边的四名亲军侍卫已经走入城门洞,城门洞内,原本用来抵住城门的一块块条石都搬开了,堆到了两旁去,还有几根木柱,牢牢地顶在穹顶上,似乎是为了防止坍塌。八个赤手空拳的门吏跪伏在两侧,以额触地,头也不敢抬。城门洞里有些阴暗,城门洞出去,阳光下正摆着香案,盛庸、铁铉等人正除了官帽,只着官衣,毕恭毕敬地站立在那儿。前边的四个侍卫没有迟疑,立即加快速度穿过城门洞,勒马左右巡察,没有发现埋伏刀斧手、弓箭手,他们这才圈马站定,向后面打了个安全的手势,燕王便加快了行进速度。“近了,更近了……”铁铉的心怦怦直跳,他的脸上露出恭驯、臣服的表情,双手微微拱着,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朱棣,计算着他胯下战马行进的速度。这千斤闸早不得、晚不得,得正好将他砸死才成。因为那千斤闸只是匆匆设就的一口巨大闸刀。城门楼是最坚固的地方,不可能留有一个巨大的凹槽,可以掩藏一扇面积大到能封堵整个城门洞的巨大铁板,所以杀死燕王的时机必须把握准确,一击致命。发动的早了会把朱棣挡在外面,发动的迟了朱棣就会抢在闸刀落下之前闯进来,一俟发现有变,他随时可以圈马再从闸刀上跳回去逃命。见那四个亲兵巡视一圈,已在城门内侧勒马站定,朱棣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双腿一磕马镫,战马轻快地跑了起来,马蹄踏踏,踩在护城河的吊桥上,蹄声清脆悦耳。马鞭一扬,轻轻抽在马股上。近了,更近了……铁铉喉头发干,一颗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计算着马速,他突然踏前一步,双手握拳,嗔目大喝道:“杀燕!”“咔”地一声,也不知那伏地跪迎的门吏中有谁扳到了机关,木架上方阴暗处,一柄大闸刀“呼”地一声就剁了下来。中国人用砍头之刑时,一向是用刀的,而在西方一开始也是用刀,后来则是用断头台。在西方,砍头是贵族才能享有的特权,下等人是不配享受砍头之刑的。拦路强盗要在公开场所施以车轮刑;弑君者要判四马分尸;制造假币者要用沸水煮死,异端分子则用火刑,而平民小偷就用绞刑……到了18世纪,法国人率先发明了断头台,但是最初的断头台砍不了几个人刀刃就卷了,还是颇具工匠天赋的国王路易十六亲自指点进行改良,这种杀人利器才算真正完善起来,半月形的刀刃换成了直角三角形,重达四十公斤,砍掉一个头只需百分之二秒,而砍下的人头需要三十秒钟才会失去意识,这样神奇的效率比起每人至少四分钟的绞刑或电刑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乎其神。不幸的是,这口由路易十六亲自指点改良的断头台,在九个月之后,就断了他自己的头。铁铉召集能工巧匠设计的这口千斤闸,基本上就是这种断头台的雏形了,说它是千斤闸,其实不过数百斤重,刃口是平置的,比起路易十六改良的那种倾斜四十五度角的三角形铡刀,它虽厚重一些,砍上几回人大概也是要卷刃的,不过……它的使命,只是要砍一个人就够了。铁铉计算的时间很准确,按照朱棣的速度,他应该正好走到铡刀下,别说他只穿了三层皮甲,就算披了三十层皮甲,也将被当头落下的这口闸刀铡成两片。可是,马头已经探入城门洞的刹那,骑在马上的朱棣竟然鬼使神差地勒了一下马缰,似乎只是下意识地动作,所以他的动作并不坚决,因此骏马只是稍稍一顿,仍然向前奔去。但是就只这稍稍一顿,大闸刀轰然落下,便比他的行速快了刹那。“噗”地一声,锋利的闸刀正削在马颈上,重量、速度,加上锋利的刀口,简直如同拿着一把烧红了的刀子去削黄油,几乎没有片刻停滞,铡刀一穿而过,骏马连着马头和马腿,被一削两半。马血溅了朱棣一身,他滚鞍落马,看着那口险夺性命的铡刀,一股寒意从脚心唰地一下冲上了头顶,头发都炸了。“有埋伏!”燕王侍卫们大惊失色,立即跳下马猛扑上去,架起惊得发怔的朱棣就跑,他们七手八脚把朱棣推上一匹战马,一拍马屁股,战马便向外边奔去,侍卫们这才纷纷上马,紧紧护在朱棣身后,一齐向外逃去。“射杀朱棣!”铁铉顾不得惋惜感叹了,连忙向城头发出讯号,早在城头观望声色的亲信士卒们立即取出早已藏好的弓弩扑到城墙边,与此同时,扮作乞降官员的侍卫则扑到香案前,从桌下抽出兵刃,扑向那正大怒拔刀的四名燕王护卫。烈日炎炎,朱棣身上却是寒意阵阵。他是来受降的,自己身上并未佩刀,这时双手扳着马鞍,俯下身去护住了头面只顾向前逃命,持弓弩的明军推开茫然不知所措的人群,扑到墙边便向那个伏在马上,很明显地穿着一身藩王蟒袍的人疾射起来。亏得张玉、朱能再三相劝,朱棣来时身上罩了三层皮甲。就算是边军所用的狼牙箭,也只能连透两层皮甲而已,何况是济南卫所官兵所用的箭矢。那箭卡在皮甲上并不坠落,却也不曾伤及他的身体,顶多是哪支箭力道大一些,稍稍刺破点肉皮儿。朱棣一溜烟儿逃回自己后阵,后背已射得豪猪一般……城墙上正在欢呼呐喊的官兵百姓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站在城墙上挥舞双臂的,骑在墙头上招手欢笑的,拥挤在城墙上观望热闹的,所有的人都像石化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看着燕王朱棣伏在马背上,刺猥似的逃回他的本阵,一阵惊恐至极的寒意顿时笼罩了他们的身心。诈降!他们不知道,朱棣但有一口气在的话,只要被他攻入济南,他们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天幸!殿下无恙!”朱能、张玉、邱福等人连滚带爬地跑到朱棣身边,一番检视,见这头豪猪依旧龙精虎猛,这才放下心来,一个个先喜后惊,惊后又喜,大悲大喜之下,几乎都要号啕大哭起来。朱高煦小脸煞白,他到底年轻一些,虽见父亲无恙,一时半晌仍旧缓不过颜色。张玉颤声道:“明军竟然诈降,幸亏殿下神助,竟尔……竟尔逃过一劫……”朱棣将那带箭的皮甲脱下,直接往地上一扔,强作镇定地冷笑道:“哪有什么神助,是城中有人向俺示警。”他策马轻驰,将要进入城门的刹那,一道强烈的闪光猛地掠过了他的眼睛,朱棣下意识地一勒马缰,就只这么一耽搁,差之毫厘地逃过了一劫,想起那口锋利的闸刀贴着自己的面门削下去,把一匹骏马切成两半,直到此刻,他仍心有余悸。“城中有人示警?”诸将闻言,面面相觑,待往城头望去,只见城上人群乌压压一片,哪里找得出示警的人来。此时,城门已被那八个门吏重新合拢,条石重重地抵上,不消再问,那四个先入城去的侍卫,已是被人斫成肉泥了。在城外燕军愤怒的叫骂声中,铁铉昂首阔步,走上城头,向惊愕不知所措的守城军民慷慨陈辞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拿起刀枪弓矢守城!燕逆侥幸生还,定然不肯饶我城中军民。一旦落入燕逆之手,剥皮抽筋、锉骨扬灰,死得惨不忍睹!大家根本没有退路了,唯有死守城池,尚得一线生机,纵然战死,那也是为国捐躯,报效君王,英骨忠魂,死得壮烈!”随即走到城边,扶碟墙向朱棣大骂不止。朱棣这才知道,竟是此人施诈降计,险些害了自己性命,不由得血贯瞳仁,大怒之下戟指城头,厉声喝道:“铁铉狗贼,尔竟敢诳骗本王,休教你落入本王之手,否则定叫你生不如死!”两位大佬在那摞着狠话的当口,夏浔正骑在墙头上,像所有呆若木鸡的军民一样,一动不动,可是一柄雪亮的小刀,正悄悄地,一寸一寸地滑进他的袖筒。西门庆、谢雨霏和南飞飞就站在他身侧,将他与其他观降者隔开,挡住了旁人视线。片刻工夫,那柄小刀又出现在他左袖中,西门庆挎着药匣挨着他,手指一动,药匣掀开了一条缝,那柄用来清理腐肉、切开伤口的锋利小刀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回去。“咔!”药匣重新合拢,小动作没人看到,看起来,他们仍然和其他人一样,呆若木鸡…… 我刀我剑“攻城!攻城!一定要拿下济南城,本王定要抓住铁铉,把那匹夫千刀万剐!”朱棣怒不可遏,燕军也打出了真火,他们集中了抛石机,专对济南城一处要塞猛烈轰击,张玉、朱能、邱福等几员悍将轮番领军冲锋,这一番激战,真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烈。城中守军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诈降本就是自古以来守城一方慎重的计策,因为这样做很容易遭到屠城的报复,现如今不但诈降,还险些要了燕王的性命,一但城破会怎么样?死亡的恐惧把他们的勇气和死战的决心都激发了出来,前仆后继,城上城下,尸山血海。“哗啦!”在抛石机反复抛砸下,城墙坍了一个豁口,云梯可以直接搭在上面,兵员蚁附,源源不绝,城头立即调集人马反扑,双方在城墙豁口处拉锯般反复争夺,城墙几度易手,刚刚落入燕军手中,又被亡命反扑的守军夺回去。“调集铜火铳,把他们都给我轰了!”朱高煦提着刀站在土墙上,见此情景立即大声喝道。六七门铜火铳被调了过来,虽然它的威力不足以轰塌城墙,可是大面积溅射的铁砂却对城头守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效果,由于城墙已经出现豁口,铜火炮在城外堆起的土墙上平射压制敌军,下边的燕军可以继续攀爬,火炮停下的间歇,他们就可以马上窜上城头做战。这一来守军就陷入了更艰难的战斗,火炮轰鸣的时候他们不敢避入掩体,死伤自然惨重。“报,将军。城墙坍塌,来不及修筑。燕军以火炮疾射压制我军,伤亡惨重,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守不住了。”一个满脸满身鲜血的总旗官踉踉跄跄扑到盛庸面前,盛庸一咬牙,拔刀道:“情势危急,铁大人,请代本将军坐镇于此,我率督战队去夺回城墙。”“将军且慢!”铁铉一把拦住:“火炮犀利,将军亲身赴战,恐也无济于事,一旦将军战死,铁某不习兵法,如何指挥军民?”盛庸无奈道:“当此时刻,你我又能如何?”铁铉情急智生,冷笑道:“将军稍候,我有一法,且看那燕逆敢不敢冒天下之大讳!”说罢急急转身走向书案,盛庸和高巍等人相顾愕然。片刻工夫,铁铉便提起墨迹淋漓一张大纸,长长如同一幅对联,上书一行大字“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铁铉道:“来人,速速将它糊在木板上,置于城墙豁塌处,我倒要看看,他朱棣敢不敢轰城!”“铁铉、铁铉!”朱棣听说炮哑了,连抛石机都哑了,惊愕莫名,到了阵前一看,只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惜气得跳脚,却也没法。两军交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被夸为至诚君子的铁参政,竟然请出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神主灵牌置于城墙垛口上,这样的痞赖手段……城下燕军空持利器,面对那小小一张灵牌,竟尔无人敢动,那是燕王殿下亲爹的灵牌,谁敢轰它?“铁铉啊铁铉!”朱棣又羞又辱,怒不可遏,拔刀直指城头,厉声咒骂:“本王不把你千刀万剐,油炸锅煎,难消俺心头之恨!”嘴里说着狠话,可是看着城头矗立的亡父灵牌,他却是一筹莫展。朝廷的六十万大军,都没能挡得住他的脚步,可是面对皇考的灵牌,他如何劈得下手中的钢刀?李景隆夹着尾巴,硬着头皮回了金陵。他从济南领着残兵败将一路往南逃,一口气儿逃到徐州,他不走了。他没法走了,皇上前前后后给了他八十万大军,结果他连吃败仗,现如今身边只有几万人,他有什么脸回金陵?回去不被砍头都没有天理了。李景隆在徐州站稳脚根,琢磨琢磨,想着还是先收拢残兵再说,他先派人打探了一下燕军的动静,得知燕军已围困了济南,随后便传令郭英、平安、陈晖等将领率兵来听候差遣。这老哥儿等了大半个月,老将军郭英没鸟他,直接把他的令箭掷到了他的传令兵脸上,轰出中军大帐,然后接着写他的请罪兼告状奏折去了;平安还算给他面子,哼哼哈哈的答应下来,只是答应归答应,就是不挪窝,他在单家桥附近苦心经营,把一个小兵镇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然后就不断出兵截燕军粮道、抄燕军后路去了;陈晖那边倒也答应下来,只是今儿说残兵败将还没收拢,明儿说探知燕军半路设伏,总之,就是不动弹。其他各路将领也是大体相似,老资格的直接不给他好脸色,同一辈儿的就找许多稀奇古怪的理由。自古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到了李景隆这儿改了,改成将在外帅命有所不授,根本没人理他这个碴儿,曹国公、讨逆大将军李景隆还没被皇帝免职,先被麾下的大将给抛弃了。李景隆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把战败的原因尽量推诿到他人身上,然后写了一封密信,叫人送去金陵给黄子澄,希望危难关头,黄大人再拉小兄弟一把。黄子澄看了李景隆的书信,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先前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败退德州城,他能把这么一件朝野皆闻的大事瞒下来,只哄着皇帝一个人不知道,这已经几乎是逆天大能了,现如今六十万大军一败涂地,比上次败得还惨,六十万大军活着的不过一半,其中伤残士兵又有数万,德州百万担军粮尽付敌手,济南府被围困,各路将领纷纷上书,众口一词指向李景隆,他黄子澄纵是一手遮天,这事儿也瞒不下来了呀。黄子澄没有再拉他一把,而是揣了他的书信找皇上弹劾他去了。朱允炆还在学周礼,这东西博大精深,想要以周礼治天下,复古安邦,自己不学个透彻是不行的,他正学得津津有味,黄子澄揣着李景隆的书信灰头土脸地来了。朱允炆一见他面色有异,不禁奇道:“先生何事慌张?”“陛下,陛下啊……”黄子澄仆倒在地,老泪纵横:“李景隆败了,德州大败,八十万大军一败涂地,如今燕逆已兵困济南城,李景隆败走徐州,诸将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呀皇上……”“甚么?”朱允炆大惊失色,蹭地一下站起来道:“李景隆不是领兵去攻北平么?怎么反倒败在德州,八十万大军,竟然……竟然大败?燕逆有多少兵马?”黄子澄叩头不止:“陛下,李景隆兵发北平,至白沟河,正迎上燕逆兵马,李景隆狂妄自大、骄兵慢敌,以致一败涂地,丧师辱国……”朱允炆脸色发白,退了两步,一跤跌坐椅上,黄子澄匍匐几步,号啕大哭道:“李景隆指挥不当,折我朝廷兵马无数,还请陛下马上下旨,召李景隆回京师,诛其首级,明正典刑,以谢天下、励将士,鼓舞人心。”朱允炆心乱如麻,挥手道:“速速传旨,宣李景隆回京!”随即上前扶起黄子澄,仓惶失措道:“先生,李九江大败,山东府危矣,朕该如何是好?”黄子澄张了张嘴,可是再也拿不出卧龙凤雏的气派来了。朱允炆见状赶紧说道:“快,速宣孝直先生、兵部齐泰等军机重臣赴正心殿议事!”李景隆在徐州望穿秋水,没等来黄子澄的妙计,却等来一道圣旨,只得凄凄惶惶回到京师,此时战败消息已传遍朝野,弹劾的奏章雪片一般飞到了朱允炆的御书案上。李景隆到了京师,自缚双手,上殿请罪,黄子澄第一个抢出来道:“陛下,李景隆辱国丧师,罪应万死,请陛下将他正法,以谢宗社天下。”李景隆也知道自己这罪是重了,只吓得簌簌发抖,连连叩头请罪,朱允炆看在眼里,想到自己还做皇太孙时,便与他交情甚好,如今自己是君,他是臣,他的生死都操在自己手中,怜悯之心一起,那一腔怒气不觉有些弱了,便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燕逆。李景隆固然罪不容赦,但是念他乃是开国功臣之后,朕实不忍加以诛戮,且……法外施恩,饶他一回吧。”黄子澄义正词严地道:“法者,祖宗之法,行法者以激励将士也。今李景隆奉皇命讨逆,却昏馈无能,以致丧师辱国,虽万死不足以赎其罪!”李景隆听了牙根一咬,怨毒地盯了黄子澄一眼,可他这时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黄子澄却是皇帝跟前第一宠臣,他哪敢激怒黄子澄,给自己雪上加霜。副都御史练子宁见皇上有心赦免李景隆,也怒气冲冲出班奏道:“陛下,治军之道当赏罚分明,陛下不应予以宽赦,而应严惩不贷,如此才能激励军心!”武将们装聋作哑,没有一个出声,就看着这些文臣们自说自话,文臣班中原本就坚决反对违背祖制、削除藩篱的年轻御使郁新怒不可遏地跳了出来,大喝道:“陛下,李景隆,不可赦!不但李景隆不可赦,举荐他挂帅出兵的黄子澄亦不可赦!”郁新一言,满堂皆惊,就听他慷慨激昂地道:“不但黄子澄不可赦,臣听说,朝廷讨逆大军当初在北平城下就是吃了大亏的,如果情况属实,兵部尚书齐泰隐瞒军情,亦不可赦;方孝孺执掌国政,截留兵败奏章,也不可赦。这些人包容李景隆无能之辈,害得朝廷八十万大军死伤惨重,江山撼动;害得无数人家只留下孤儿寡母,日夜悲啼。个个都是罪不容赦,诛其满门,也不为过!”郁新这个愤青一跳出来,反而帮了倒忙,只杀他的大表哥朱允炆都不舍得,再要追究方黄齐泰等人责任的话,他身边还有什么能臣可用,建文新政不就要半途夭折了吗?面对如此后果,他又怎能祭得起手中的尚方宝剑? 我愿意今夜的月亮特别明亮,月下皎洁如霜。本来残破的城头因这淡淡的月色,似乎也掩盖了血腥,透出几分诗情画意。天上,一缕薄云轻轻地掩住了月亮,就像出浴的美人儿,将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遮住了胴体,少了几分赤裸裸的光辉,朦胧中却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味道。这时,一个人影鬼祟地一闪,消失在一块城下抛上来的巨石旁。“什么人,站住!”巡城的几名督战士卒立即拔刀追了过去,就只利用这刹那工夫,运兵道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张弓搭箭,一枝利箭划着弧形遥遥消失在城外的夜空中。那人影向下一伏,消失不见了。“嚷什么,嚷什么。”石头后边,西门庆苦着脸站了起来,火把照耀下,只见他按着肚子,微微翘着屁股:“是我,是我啊。哟,陈小旗,是你啊!”追在前头的那人松了口气,问道:“原来是西门郎中,你在这儿干什么?”在他身后,几名官兵已经散开,目光重又转向城头。这个小旗也曾得到过西门庆的救治,所以对他态度还算和气。西门庆苦着脸道:“吃坏了肚子,想方便一下。”陈小旗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也不能到城头上来方便啊,怎么不在城下寻摸个地方?”西门庆干笑道:“城下……渗得慌。黑灯瞎火的,那街巷间也不知死过了多少人,不敢去啊。城头有各位一身杀气的军爷守着,鬼魅不敢侵嘛。”“在这地方……”“陈爷放心,一会儿,我用土掩上不就完了嘛,行个方便吧,哎哟,我这肚子闹得厉害,城下巷弄里,我真不敢去呀。”陈小旗摇摇头,道:“记着用土埋上。”“是是是……”西门庆看着他走远,诡异地一笑,褪了裤子蹲下去……“他还活着,文轩还活着,哈哈哈哈……”燕军营中,朱棣放声大笑,朱能张玉等人也是喜形于色,邱福道:“杨兄弟怎么就跑进城里去了?这济南一围三个月,亏得他活到今天啊。”“是啊……”朱棣展着那封帛书:“难怪,这就难怪了,今日在城头以反光映晃本王双眼示警的,原来就是杨旭。”朱棣看着信,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将书信放下,喟然叹道:“杨旭本来混在难民当中窥探李九江动静,不料高煦兵马一到,逃难百姓惊慌起来,杨旭被乱民一拥站不住脚,稀里糊涂的就进了济南城,这两个多月来,他在城里实也吃尽了苦头。”说到这里,他肃然道:“杨旭在城里的消息,只限帐中这些人知道,你们须严格保密,以防为敌军察知,害了他的性命。”朱能道:“臣等知道了,只不知杨兄弟信中还说了些甚么?”朱棣道:“其他的么,倒也没有甚么,只是,针对铁铉所用那下三滥的手段,为本王出了一个主意。”张玉动容道:“甚么主意?”朱棣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立本王祖父牌位,以抗铁铉。”众将听了,面面相觑,只觉此计匪夷所思,真亏他怎么想得出来,过了半天,邱福才一跃而起,振奋叫道:“着哇!好计,果真好计,有此计谋,还怕不能施展拳脚么?”白天,当铁铉架起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灵牌的时候,城下燕军都目瞪口呆,不但火炮不敢用了,连攻城都忘了,被城上守军趁机担草袋垒石把豁口堵上了。朱棣见士气已衰,便鸣金收兵了。这一晚,他们都在帐中计议对铁铉的无赖手段如何应对,想不到这时已被大家以为死于乱军之中的夏浔竟然送来了消息。朱能拍拍额头,呵呵笑道:“文轩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朱棣摇摇头,苦笑道:“文轩这一计,天下人人用得,唯有本王用不得。我今既在济南城下,这一计,便绝对不可用。”张玉等人一怔,朱高煦已按捺不住,抢先问道:“父王,这一计,如何就用不得?”朱棣沉声道:“铁铉好歹是个做臣子的,他将俺皇考灵牌竖于城上也还罢了,俺朱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亲子,若是依样学样,竖起俺祖父的灵牌与皇考打擂台,贻笑天下的,将是俺朱明皇室,侮辱的都是俺朱棣的先人,如此伎俩,怎么能用?”朱高煦一呆,设身处地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不由大为泄气,说道:“如此,咱们该怎么办才好?”朱棣道:“铁铉狗贼,虽将俺皇考灵牌悬挂墙上,总不成挥舞灵牌与我军对战,若是那样,这大不敬之罪,他承担不起。他若真敢如此,本王就算以炮火毁了灵牌,杀他雪耻也是为人子者天经地义之举了。今既动不得火炮,便不能攻城了么?铁铉诡计,挫我锐气,泄的却是他的军心,明日攻城,多以云梯、钩梯、撞车、壕桥、蛾傅、轩车,本王耗也要耗死了他!”他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问清那捡箭的小校,是在哪一面城墙下捡到的,这一面城墙,只可佯攻,免得误伤文轩!”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后庭院中,花丛之下,摆着一条几案。案上有新鲜瓜果,新启封的美酒,此外还有一盘月饼,鲜藕、菱角等果蔬。平素滴酒不沾的罗克敌,今夜似乎兴致很高,举起杯来,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只是看他脸色,郁郁然却不像是开怀模样。“千月还没送回消息吗?”“还没有。”“十二连营须臾告破,燕军接收德州、飞骑追赶李景隆,几乎一气呵成,要说朝廷没有在德州安排内间,断不可能,可恨呐,朝廷戒备我等如避蛇蝎,始终不肯信任重用,否则,本官一定能把燕王耳目全都挖出来!”罗克敌说到烦恼处,忍不住重重一捶桌子:“如今可好,只派去萧千月一人,还得束手束脚,避着朝廷,能查出些甚么来?唉!尽人力,听天命吧……”刘玉珏又为他轻轻斟满酒杯,见他一脸烦恼,忙知趣地岔开话题道:“听说,曹国公回京,已经受到百官弹劾了,如今如何?”“哈哈……”罗克敌酒到杯干,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嘴角噙着冷笑道:“怎么样,还能怎么样,皇上大发善心,将我大明八十万大军弄得七零八落,居然只是免去讨逆大将军之职也就罢了。倒是保定总兵武定侯郭英郭大人,居然也被免去官职,惩罚比李景隆还重!至于方黄之流,识人不明,举荐不当,居然毫发无伤!”罗克敌把酒杯重重一顿,痛声道:“皇上优柔寡断、姑息养奸,真是可怜,亦复可恨呐!”刘玉珏吃惊地道:“大人,您喝多了。”罗克敌冷哼道:“我没有醉,此处只有你我,我还说不得几句心里话么?”罗克敌怒气冲冲地从刘玉珏手中一把抢过酒壶,对着嘴儿灌了几口,一抿嘴巴,这才说道:“先帝英明一世,平生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立错了皇储!”刘玉珏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只骇得俏脸发白,明知左右没人,他还是担心地四下看看。罗克敌眼圈微红,醺醺然地扶案瞪着刘玉珏,沉声道:“当今圣上,有什么,嗯?”“只有一个字,儒!”“如果换成两个字,就是正统!”“除了正统这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大人……”“可是,这正统,就是拥戴,就是权力呀……”罗克敌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一旁花丛前,花丛中传出的唧唧虫鸣立即静了下来。刘玉珏失措地站起,不敢说话。罗克敌双手负于身后,仰首望着天际一轮明月,思绪忽然转到了夏浔的身上:“杨旭,是我错了么?不会,我可以看错人,却不会看错势,就算燕王如今连胜两场,比起这个庞大的帝国,他的力量仍旧弱到可怜,李景隆这头蠢猪已经被免去讨逆大将军之职,朱棣,以后不会再占到什么便宜了。这个赌,你输定了!”济南城中,夏浔悄悄摸回城下,回到他与谢雨霏合住的那顶破烂的小帐篷,月光从一处处孔洞破烂处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束,迷离、静谧。谢雨霏静静地坐在帐前,月光洒在身上,温润如玉,身后帐中的光束,却似她脑后的一道道霞光,月下美人儿,那张小脸别有味道。“谢谢!”夏浔在她身边坐下,先把那只弓藏到了帐中。“哥哥,你到底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送给城外?”夏浔把“老子打儿子、爷爷打老子”的法子对她悄声说了一遍,谢雨霏听了蹙眉微微思索一阵,摇头道:“此计虽好,若攻此城者仅是燕王麾下一员将领,倒是可用。燕王既在城下,恐怕是不能用的。”夏浔一怔,问道:“怎么说?”谢雨霏道:“虽然朝廷说燕王是反贼,但是燕王靖难,毕竟有据可依,那就是他老子朱元璋的皇明祖训,建文帝篡改祖制,这是事实,燕王自称遵祖训靖难、清君侧。其实也就是用他老子来压他老子的孙子。现在铁铉挂出先帝神牌,你给他一千一万个理由,他能毁了自己生父的神位?再者,铁铉是皇帝之臣,燕王乃先帝之子,铁铉可以这么干,燕王却不可以,百善孝为先,做儿子的可以请了祖父,便来殴打亲生父亲?铁铉的手段,几近于无赖,如果燕王也这么干,那不是拿自家父祖戏弄玩笑么?皇室的脸面都要丢尽了。”夏浔怔了怔,长叹道:“我只想着这个法子或许可行,却忘了燕王的身份,唉……”谢雨霏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哥哥不要烦恼,你已尽力了……”夏浔揽住她的肩膀,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胸前,仰望着天空一轮明月,痴痴怅想。这个法子,其实是他从后世一本小说里学来的,他献计与燕王,固然是想尽快结束济南之战,其实也是一个试探,他想知道,历史是不是在沿着他所知道的历史轨迹发展。如果燕王采纳了他的主意,那么历史显然至此就会发生变化,他就可以确定,他有能力改变未来,可是谢雨霏的一番话,又让他惶惑起来:我仅仅是在修正本来的历史,还是可以改变它呢?人的胆子,是一点点大起来的,最初,他认定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只想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可惜他窃据的这个人的背景,并不那么简单,天不从人愿,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参与、甚至主动创造了许多大事,他想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不是仅止与此,可惜这第一次试探,就用在了错误的人身上。“哥哥,想什么呢?”“喔,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呢。”谢雨霏“噗哧”一声笑出来:“傻瓜,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呢,月亮当然圆了。”夏浔呆呆地问:“已经中秋了么?”自从离开长春观,他就不再计数每天的时期了,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中秋佳节。谢雨霏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幽怨地道:“前年中秋,你说去年中秋,咱们成亲。今年中秋,我们却在这里……”夏浔听了,想起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不觉意动:“管他呢,以后有机会,再试探我到底是时间倒流,还是来到了霍金所说的平行空间吧。不管是哪一种,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怎样的处境,有一样目的都是我矢志不移要去做到的:给我爱的人,幸福、快乐!”夏浔轻轻勾起了谢雨霏的下巴,让她的小脸仰起来,谢雨霏以为他要吻自己,脸上悄悄漾起一抹娇羞,一双弯月般的俏眼顺从地闭了起来。夏浔轻轻地道:“前年中秋,我说去年中秋,咱们成亲。今年中秋,我们在这里。在这里,我们成亲吧……”谢雨霏唰地一下张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登时从弯弯的月亮变成了两盏探照灯。夏浔柔声道:“这里,没有三媒六证,没有高朋满座,没有亲友道贺,没有花轿喜酒,没有凤冠霞帔,没有洞房花烛,只有我,你……”谢雨霏喜极,抢着说道:“我愿意!”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亮了。夏浔和谢雨霏相拥着坐在帐前,是被城头上的梆子声惊醒的。梆子声不紧不慢,一长两短,这不是敌军攻城的信号,而是叫起备战。夏浔张开眼睛,就看到谢雨霏正痴痴地凝视着他,眸中有一抹娇羞,还有一抹欢喜,见他醒来,宛宛垂首,低声道:“昨夜是奴与相公的大日子,却未能侍奉郎君枕席……”昨夜,两个人果如当日金陵街头对李景隆宣告的那样,以天地为媒,以明月为证,对拜成亲,然后相拥着看了半宿的月亮,说了半宿的情话,直到三更天才不知不觉睡去,两个人的洞房之夜就是这样度过的。成亲,对一个女儿家,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难怪谢雨霏对此耿耿于怀。夏浔微笑道:“这里如此艰苦,怎生行周公之礼呀?婚礼不曾大操大办也就罢了,这头一次恩爱缠绵,怎么也不能草率了。”他握住谢谢的手,柔声道:“等我们安全脱险,吃得饱饱的,洗得净净的,再好生恩爱一番。这头一次,怎么也要让咱们念念不忘才成,也许几十年后……咱们儿孙满堂了,想起这头一回,还能会心一笑,回味无穷。”“嗯……”谢雨霏听得满眼小星星,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夏浔历经三个月,已经蓬勃生起不曾刮去的大胡子,甜甜地道:“奴也期待着……”“还是自称我吧,像梓祺那样,咱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在外人面前注意些就成了,你是谢谢,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谢谢,用不着奴呀奴的……”要说这“奴”,只是女儿家的自称,倒也不是奴隶的意思,但是谢雨霏感受得到他的尊重和心爱,满心欢喜,也不强辩,仍是温驯地点头。“咳!”旁边忽地一声轻咳,二人赶紧分开,南飞飞蹦蹦跳跳地现出身来:“姐姐还是一身男装呢,大家都起来了,注意着点,小心叫人看见。”夏浔起身笑道:“我去洗漱一下,西门兄呢。”说着不待回答,就走开了。济南是泉城,虽然几个月下来,搞得人间地狱一般,但是水源并不缺,以前许多人饿得爬不动,躺在泥地里等死,当然不会再有心洗漱。如今剩下这些人至少有口饭吃,为了防止瘟疫,就算不爱洁的人,守军也是强迫每日洗漱的,所以大家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倒是不致弄得身上臭烘烘的。看着夏浔走开,南飞飞歪着头打量打量谢雨霏,忽然像是有什么大发现似的,惊奇地张大眼睛:“姐,我觉得……你的气色神情,好像跟昨天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呢,吃了什么好东西了,小脸红扑扑的,眼神这么亮?”谢雨霏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骄傲地道:“姐成亲了。”南飞飞瞪圆了眼睛:“在这儿?”谢雨霏优雅而得意地点头。“就昨晚上?”谢雨霏继续优雅而得意地点头。南飞飞出了口大气,赞叹点头道:“左右不远还有别人住着,就这儿……就这时候……你们居然能拜堂洞房,啧啧啧,佩服,妹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你不愧是我姐……”谢雨霏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嗔道:“这帐篷这么破,抬头都是洞,怎么洞房啊,人家只是拜堂成亲了好不好?还没……还没呢……”南飞飞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想呢,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谢雨霏又好气又笑:“我是女人!就算有人饥不择食,那也不该是我吧?”南飞飞笑嘻嘻地道:“这可不好说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十岁是偷食吃的小松鼠,姐可是个老姑娘了,谁知道你偷没偷嘴吃……”刚说到这儿,城头梆子声突然变得毫无节奏,“梆梆梆梆梆……”二人脸色一变,登时敛了笑容:“不好,燕军又攻城了!”“奇怪,看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这箭怎么不是射到城里巷弄间就是软绵绵的射到了城外,攻势也……”陈小旗提着刀站在城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笨蛋!蠢货!白痴!废物!傻瓜!滚你姥姥的!”正在因为自己这面城墙的攻势看着火热、实则微弱而暗自窃喜的总旗官羊魅一听陈小旗向自己提出疑问,不禁勃然大怒,骂完了还不解气,又在他屁股上狠狠加了一脚:“敌军攻势猛烈,我等伤亡惨重,懂吗?快去守城,放些甚么狗臭屁!”陈小旗恍然大悟,赶紧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是是是,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督战守城!”陈小旗咬牙切齿地冲上去,举着刀子来回奔跑,指挥着那些兵丁民壮都跟着跑动起来,从远处一看,也不知这儿的攻势是何等的猛烈。", "summary": "在济南城的攻防战中,燕军利用夜袭策略威胁守军,锦衣卫总旗官夏浔决定继续守城。守军中的铁铉决定诱杀燕王朱棣。在铁铉的安排下,守军假装投降,朱棣信以为真,准备进城受降。然而,夏浔在城头使用小刀反射阳光示警,朱棣注意到了并及时勒马,逃过一劫。燕军开始猛烈攻城,守军拼死抵抗。李景隆战败后逃至徐州,向黄子澄求援,但黄子澄因无法掩盖败局,向皇上报告真相。皇上下令召回李景隆,朝中百官纷纷弹劾李景隆,皇上念及旧情,将其免职但未处以严厉惩处。朱棣在军中收到夏浔的信,了解到夏浔在城中的情况,决定继续攻城。罗克敌在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中认为朱允炆优柔寡断,非常愤怒。夏浔和谢雨霏在城中简单成亲后,夏浔意识到自己可能可以改变历史,决定继续争取胜利。"} {"context": "“张宏军,你真的决定要打死我吗?你钱不想要了吗?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吗?三万块钱,你还要不要了?”张玉玲被张宏军发疯似的往死里打,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只能大声说话拿钱来引起张宏军的注意。“钱呢?你都拿哪里藏起来了?赶紧给我拿出来。”张宏军举起的手,停在半空,拉了张板凳坐了起来。看着整个出租屋里,凌乱不堪,吐着浊气。甩了甩头发,掏出一根红豆香烟,点火抽了起来,指了指床上的这些个袋子。“你把钱都买了这些?”张宏军有些讽刺的问道。张玉玲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了。摸了摸脸,看到手上有血有些难过起来,张宏军从来都不是个好人。就算偶尔对她千依百顺的,骨子里还是个狠角色,连她这个老婆,为了钱也能往死里打。“我把钱存到你银行卡里了,留了五千块。我跟你匆匆跑来广东,没衣服穿,买点怎么了?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鬼?”张玉玲扔出一张卡给张宏军,又把身上剩下的两千元现金给了张宏军。张宏军继续抽着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全都在这里了?一会我会自己去查看的。张玉玲,别以为到了广东你熟悉的地盘就想乱来,你可是我老婆。”“我知道,但是张宏军。你要是下次再这么打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别以为我是女人,你就可以随意欺负。打骂了,我可不怕你。”张玉玲也是气不过,对着张宏军就放狠话。光腿不怕穿鞋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张宏军是个男人,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狠厉的男人。张玉玲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怎么对我不客气?”张宏军把香烟往地上狠狠一扔,上前用力捏住张玉玲的下巴:“是背着我跟张狗子上.床吗?还是跟狮子玩暧.昧?或者是想告诉我。儿子是隔壁老王家的?张玉玲,你在我可面前以装。我也可以在你面前装。我这二流子一个,能娶上你,我愿意.宠.着你。却不能把我当傻子玩,知道吗?”结婚两年多。张宏军对张玉玲基本是形影不离的看着,愿意放弃追究她以前的事。至少,在张玉玲没主动说嫁给自己的时候,张宏军是打算做光棍一辈子的。有爸妈养着,有大姐拿钱花,没事这家偷只鸡那家敲只狗,经常赌赌小钱,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十多年了,也不打算改。但是。哪个男人不想有个女人的?张宏军愿意听张玉玲的话,算计自家大姐,算计路强那个穷鬼。不代表。他可以被张玉玲拿捏在手里,当白痴玩弄。若不是为了这一大笔钱,这笔绑架路清河的买卖,张宏军一个人完全就可以自己完成。人都是贪婪的,张宏军想得钱,又想要女人。张玉玲又长得这么好。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张宏军便收起了自己的本性。反正有店。有钱,有儿子,有女人,还可以赌钱,没什么不好的。“你,你,你乱说什么,我才没有。”张玉玲脸色被张宏军的话吓是苍白,说话都结巴了。真的心虚。“有没有,我不在乎,反正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以后花钱必须问过我之后,才可以拿,知道吗?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给路强打电话了。你拿钱去买点药吧。”张宏军讥笑两声。贱/女/人永远都需要爆力才可以制住,当时大姐还告诉张宏军,张玉玲这个女人不行。他还以为大姐是因为张玉玲以前和她一起抢过路强那个穷鬼的原因。却不知,张玉玲这个/贱/女/人,连/自/己的前/夫都敢下/黑/手。当张玉玲在他面前装纯、情、玉、女的时间,张宏军觉得新鲜乐意接受。玩玩嘛,谁不会?哼!张玉玲捡起地上的一百块钱,又委屈又难受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一定是张一梅那个贱女人告诉张宏军的。不然,在她和张宏军结婚后,她一直对自己的行为收敛很多。今天张宏军这样不顾夫妻情份,往死里打她,把张玉玲吓坏了。前夫为什么生病了,张玉玲还往他的药里加东西,不仅仅是因为她懂一些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更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前夫对她家暴。现在又来一个张宏军,张玉玲往日的记忆就如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闪个不停。“别怕,别怕,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我不会有事,他不会再打我了。”“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我了,不会的,不会的。”张玉玲拿脑袋往墙上撞了十几下,终于,在疼痛中回过神来。拿着钱,走出了出租屋,嘴里还念念有词,从她身边路过的人,都看她像疯子一样,离得远远的。或者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一边哭一边低头走路,又用着别人听不清的话语骂着人。路清河在又一次关门声中,终于让自己清醒过来。其实,在张宏军对她着她的肚子狠狠的踢着发泄的时候,她就醒了,眼睛却睁不开。慢慢地,她听着分析着,才发现,张宏军和张玉玲两个起了内哄。因为钱的原因,等他们两个一出去。路清河还是很艰辛的睁开厚重得眼皮,对着那道门缝上微亮的光露出笑来。这几天只要有机会醒来,路清河都会打量着四周,或者听着四周房外陌生话语的声音。她可以肯定,这里一定是工业区,就连现在关她的房子。都是离工厂很近的位置。而这个工厂应该是个机械厂什么的,每天的机器声都很燥人。路清河现在很不好,全身发烫。她睡地板多少天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虽说梭洋市没有冬天,但是地板还是很凉的。她记得在张宏军他们离开的时间,还听到了一声很脆的声音。转头找了找,果然有一个破了的碗。她想过去,捡那个破碗。只是完全没有力气移动,急得要死,路清河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向前移动。一定要加油。路清河很害怕,隔壁又有开门的声音,所以,她一定要争取时间。在他们都外出的时候,让自己出去。爸妈姐姐们,一定急死了。死死的盯着那破碗片,再动一下,再动一下就能够到了。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每挪动一点,她身上被张宏军踢伤的肚子就加痛一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和今天,她都没被张玉玲灌药,在这狠历的疼痛下。反而让路清河越发的清醒起来。眼皮虽然还是一如的厚重,但是身上的力气居然在慢慢的恢复。惊喜之余,路清河加快了挪动的身体。“终于够到了。”一个翻身。绑在身后的手,扣在了破碗片上,瞬间感受到粘粘糊糊的疼痛感。路清河知道自己的手肯定是破了,太好了,说明这破碗片比较锋利,试了好几次。才拿到手中,慢慢的往绑在身上的绳子磨起来。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手终于得到自由,路清河眼泪在流,是高兴的。没有哭出声,也没时间去擦,只是用更快的速度,磨掉脚上的绑绳。在全身得到自由的瞬间,路清河笑了。又笑又哭的路清河,艰难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还好,他们都还没有回来,我要赶紧走!赶紧离开!靠在门上听了听声音,没人,路清河才悄悄的开门,先露出头去看外面居然是一个阳台。艰难的迈着步子,这是一个三层楼的违规用铁皮加盖的。还好,锁可以从里面打开。一路下楼没有任何人,只是路清河头重脚轻的,不小心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很痛,路清河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却没敢叫出声。额头上被磕破了,血流了下来,眼睛更有些睁不开了,她摸着台阶缓慢的站起来,才勉强的睁开双眼,只见她刚才躺的地方,一滩血水。赶紧离开,这是支撑路清河最后的信念。拐来拐去,在出租屋,工厂之间的小路,小巷子,也许是上班时间,一路上,路清河居然没碰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偶尔遇到一两个人,看到她全身是血的样子,跑得更快了。不知多久,路清河完全没有多余的体力支撑自己的时候,看到了一间极小的房上的门上贴着四个字:公用电话。扶着墙爬过去,身上没钱。惊见到路清河这个样子,公用电话的老板吓了一跳,路清河用普通话,从脖子上折下白玉佩对着公用电话的老板说道:“老板,我要打两个电话,我和这个玉佩在你这里等着可以吗?求求你帮帮我。”路清河现在真的是全身都血泪模糊,那老板了带着四川口音的话答应了,扶着她进了电话小隔间,帮她按号码,帮她拿着电话。接通后,是熟悉的声音,路清河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装出很高兴的样子:“爸爸,是我,清河。对,我没事了,我现在梭洋市,什么事也没。对对,就是路逸晨他爸妈找到我的,我想在这里玩几天再回去。不用,不用来接我,嗯,我晚上再让哲恒叔给你电话。”她示意老板快速挂上电话,又艰难的报了路逸晨家里的电话。现在的路清河真的是感谢自己,把路逸晨家在扣扣上给她的电话号码给记了下来:“喂?路逸晨,来接我。”坚持着说完七个字,路清河就晕倒在老板怀里,老板接着电话,与电话里的人说了自己的地址。按电话里人的意思,照顾好路清河,不让任何人发现。公用电话老板把路清河直接抱到了,里面的小隔间,让这个陌生全身血泪的女孩休息。因为电话里的人,叫他不要动这个女孩,很快就会有人来付电话钱,和带女孩走。“爷爷,快快,开车去娇阳区的安康村。清清刚才给我打电话,快,快,那里的老板说清清晕倒了。”路逸晨脸色发白,又惊又喜的外套也没带,拉着爷爷就往外跑。“爸妈离那里很近,晨晨,别急,我们先打电话给你爸妈。”路志强给路哲恒打了电话,报了地址,让他们赶紧过去。没几分钟,路哲恒就回了电话,让他们直接去市一区医院。“爸,清清呢?怎么样了?”到了医院,路逸晨问站在急诊室的门外的爸爸。“晕倒了,高烧,多处伤口,情况不太好。晨晨不用担心,清清会没事的。”回答的是王淑。“给路强打电话了吗?那边该急了。”路志强问。“打过了,清清在给晨晨打电话前,给路强打过电话了。还说会在我们这边玩一段时间,再回去过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报喜不报忧了。晨晨,清清是个好孩子。”路哲恒和王淑到了那个小公用电话厅,听那老板说的话,惊愕得不行。这孩子真的是又聪明又懂事。知道先给家里报平安,知道向最近的他们求救。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成功的逃出来相当的不容易。她那一身的血和伤就是勇敢的证明。就是路哲恒和王淑这两个在商场纵横十几年的人,也对这个小女孩不得不佩服起来。“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就算,她不愿意,路逸晨也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好她,照顾她,保她一世平安。“对了,还有这块白玉佩,是清清抵押给公用电话老板的。我一起拿了回来,还好遇到了好心的人。”路逸晨从爸爸手中,接过白玉佩,摸了摸,紧紧的捧在手心。上次,这块白玉佩也在自己手心时,她住进了医院,多次被医院下病危通知书。这次呢?路清河,这次你也一样可以挺过来的对不对?四个小时后,急诊室的医生出来:“手臂已经接上,其他伤口不算严重。就是安/眠/药和/迷/幻/药,还有/摇/头/丸此类的东西,被强行灌了不少,胃也洗过了,等高烧退后,还需要再次洗胃才行。路书记您放心,我们不会让她出事的。”几个大人都沉默不语,迷/幻/药,/摇/头/丸,安/眠/药,强行灌入口中,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丧心病狂。脸色都相当的难看,路哲恒出去打了个电话,搜查还会继续,一定要把张宏军和张玉玲找出来为止。“辛苦你们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路志强和医院院长去了办公室,路逸晨和王淑坐在长椅上等着。王淑这三年来,对路清河的印象,全都是由公公,老公,儿子口中描述的。特别是在她知道,可能在未来,需要让她的宝贝儿子,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过一辈子的时候,她是不同意的。真的需要像古代一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可能!她是不同意的!只是,今天的路清河,虽然与王淑的第一面,她是在晕迷当中。依旧给了王淑相当深刻的印象,以及一种达到心灵深处的震撼。也许,未来的路清河,真的会适合晨晨。唉,儿孙,只有儿孙福。姻缘的事,谁说的清?面基“村长,清河找到了,现在在梭洋市。人没事,帮我感谢下大家,等清河回来了,我会带着清河回去,亲自感谢大家的。嗯,谢谢。”“凌大爷,清河找到了,她在梭洋市,人很好,没受伤。是的是的,是她本人打电话回来的,您不用担心,等清河回来了,我带着清河去看您,嗯,劳您老担心了。好好好,嗯,再见。”“丁老师,我是路清河的爸爸,是的,清河找到了,人没事很好。现在在广东亲戚家,不用担心。谢谢你们的关心,嗯,谢谢。好的,等清河回来了,我让她给你回电话。”“贺同学呀,我是清河的爸爸,清河人找到了,人没事,很好,谢谢你们这些同学关心了。好的,等清河回来我让清河给你们打电话,嗯嗯,行,好,谢谢。”“华校长,清河找到了,没事,谢谢,她很好现在在广东,会在那边玩几天才回来。到时我让清河自己过来,感谢你,好的好的,谢谢。”路强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把路清河已经找到的好消息,告诉那些关心她的自家的人。谢长松听到这个好消息,若不是清河挂电话挂得太快,他一定要听到清河的声音才安稳。警察呀,朋友呀,亲戚呀,在路强接到清河的电话的时候,都放心的散了各自回了家。而路强一家子还有谢长松父子。都匆匆梳洗之后,上.床睡觉。三个女儿这边,开始是很安静。突然就传出哭泣的声音。大姐和二姐红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向三妹那边:“三妹,怎么哭了?小四已经找到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再哭,和我云之又要忍不住了。”这七/八天来,她们几姐妹哭得太多了。小四从小就多灾多病的,被亲舅舅和舅妈给绑架。她们都恨不得,被绑的那个人是自己。代替小四受所有的罪。冬天了,小四的身体那么不好,她们都是在担心小四会不会生病发烧呀,生病了。张宏军他们会不会照顾好小四,会不会给小四吃药呀。天天睡不着,吃不好,梦里全是小四开心的笑声,一睁开眼,小四还是没回来。这种感觉,太痛苦,太难受了。“呜呜,大姐。我我以后一定对小四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四不该匆匆就打个报平安的电话回来就了事。她最粘爸爸了。应该有很多话和爸爸说才是。可是,你们听到了,从爸爸接起电话,到挂电话没十秒钟。我害怕,小四出事了,她一定是怕我们担心。所以才没告诉的。”路美之低声哭着,分析着。她觉得着这样的小四,不一样。以她们对小四的了解,发生这么大的事,小四一定会有很多话跟她们说,或者跟爸爸说。就连上次车祸的时候,小四也是在清醒的时候,拉着爸爸,妈妈,还有她们说着叮嘱着未来的事。为她们安排这,安排那的。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小四打来的电话太匆忙。“是的,美之说的没错,那个哲恒叔叔打电话过来时,听爸爸回答的话,好像也有点不对。我也觉得小四,可能当时和他并不是在一起。或者在一起后,小四无法开口说话了。大姐,你说小四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才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小四,路云之整个人都觉得少了什么。甚至在心底暗暗骂了自己很多遍,鄙视了很多遍。不该因为传言,想着跟小四抢超市,更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就开始怀疑小四。不该这样的,上次美之的事,就差点再也见不到小四。自己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路云之越想越难受,流下了后悔的眼泪。大姐也擦了擦眼角:“好了,小四不会有事的。就算你们分析的对,按小四的性格,给爸妈报喜不报忧也是正常的。既然这样,我们更该好好的帮小四安抚爸妈,还有小梦。小梦这一个多星期来,天天哭,明天我们都轮着带她,告诉她小四没事了才好。”大姐终究是大姐,她说的话,两个妹妹都认真的点头,同意。是的,小四那么聪明,那么懂事,那么乖巧。现在她已经平安了,那就是真的平安了,也许不算太好,但她一定会好好回来,出现在家里,陪她们过年的。说好,今年一定要放很多烟花的。万路超市的包子店罕见的,居然在赶集日没有开门。“怎么今天万路超市没开门呀?不是说女儿找到了吗?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是呀,我今天早饭都没吃,特意留肚子过来买肉包呢。”“应该没事了吧?唉,那什么舅舅连自家亲外甥女也绑架来敲诈钱,真不是东西,该我说就得千刀万剐。”“没错,那舅舅是清源村出了名的二流子,啧啧,听说那舅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婚不说,还克前夫。一对狗男女,连小孩子也不放过。还好,找到了,真是天见犹怜的。”“谁说不是呢,那可是救了路老师曾孙的人,一定是福大命大的。还好老天保佑呀,也不知道那/禽/兽/不如的舅舅/舅妈抓到没有?”“都不是好东西,孩子能找到就好。”“你们呀别瞎说,万路超市一大家子,这几天为了找孩子,都没睡个好觉。我看这会就是在补觉来着,有什么下个赶集再来买好了。你们说话别太大声,会吵到他们的。”“也对也对,平安找回来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家里有一个花瓶,想来问问他们家收不收。能不能换着盐醋什么的。”“唉呀,我也是,我包里装了块怀表。听我婆婆说,这是民国时期的。我们家没人喜欢,我就想拿来问问,能不能换点洗发水什么的。”“真巧,我带的是小人书,不过,这小人书是可以换的。下次赶集再过来换也是一样。”围在包子店门口的人散了。围在万路超市想拿东西换东西的人也散了。脸上都露出了为路清河找回来的事笑。林古村的人,也在村长第一时间报了广播后。都松了口气,放下了担忧的心。也都纷纷在讨论路清河被绑架的事。“四哥,小四没事了,还好。小四没事了。我这几天都睡得不好,老想着要去哪里找她。你说,小四怎么就那么笨,被自家亲舅舅给绑了呢?要是我,肯定把她舅舅往死里打。”老五啃着红薯,对着桌上放着作业,手里的笔却一直没有写的四哥说道。“你才笨,小四比你聪明多少倍。老五,我告诉你以后不许说小四笨了。这不能怪小四。全都是怪她舅舅和舅妈,猪狗不如的东西,把小四绑架到了广东。警察抓到了一定要让他们把监狱坐穿了才好。”老四把笔一放,连拍了好几下老五的脑袋,气他说小四的坏话。小四才好不容易找回来,一定是好的,聪明的。从来都不笨!小四那么聪明,那可爱懂事。这次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好好好,小四最厉害。最棒了。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吗?四哥,你总是这样,太偏心了,我才是你亲弟弟。你那些糖果,就不能分一点给我吗?爸妈不是说了吗,小四要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你现在留着,要是坏了怎么办?”四哥真的太偏心了,从县城小叔家回来,装了很多好吃的糖果,还有一些好玩的玩具。只给了他一颗棒棒糖就想打发了自己,老五有些生气。那么一大袋子呢,小四自己家里那么多好吃的,想吃什么没有?四哥却偏偏要留着,还有那些玩具,陀螺呀,卡片呀,那些是女孩子玩的吗?小四才不会喜欢好不好。“这些糖果有保质期不会坏,就算你是我亲弟弟又怎么样?这么笨,连考试都不及格的,有资格找我要糖吃吗?你的寒假作业都还没做,有空在这里跟我要糖?你好意思吗?好意思吗?”老四无视老五的装可怜样,拿着笔,开始写寒假作业。想到小四过年就回来,想到自己这么多好吃的糖果都送给小四,老四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路清河在医院又连着洗了两次胃,伤口什么的,医生都说没什么要紧的,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的路清河,就被路志强他们接回了家。几个大人上班的上班,出差的出差,家里的保姆,每天都按养营师开的菜单做饭。就是想把瘦得吓人的路清河给补回来,特别是路逸晨,更是成了路清河的跟屁虫。除了上厕所,路清河到哪,他都跟着。家里的电脑,只要路清河没睡,都是她玩着。路逸晨就站在一旁看着,不时的给她送来热牛奶,就是各种削皮,切片的水果。照顾得无微不至,蒋于老太太,也是很欣慰。自家孙子懂事,还懂理心疼人。“清清,你上网这么久了,休息一下吧,不然眼睛受不了。奶奶给了我一张购物卡,还派了司机给我,我带你出去买衣服吧。你看你都穿的我的衣服,一点也不好看。”“不要叫我清清,我都说了叫我清河,叫我清河。既然,要出门,就带我去个地方吧。”路清河坐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再次路逸晨抗意。清清,听起来就像亲亲,一点也不好听。可是他们全家都喊她清清,好吧,大人不敢说,那小的总可以吧?只是,这货听懂自己的话么?别这么亲/热好不好?“我觉得清清很好听,又可爱。我不喜欢叫你清河,一叫清河就想着你像个假小子一般的模样。”看路清河跟自己瞪眼,路逸晨连忙狗腿道歉:“我错了,我觉得清清和清河一样,都是超好听的名字。你想去什么地方?”路逸晨拉着路清河下楼,给她换鞋,穿外套。路清河乖乖的上了车,车里的司机还帮他们打了暧空调,按路清河说的地址,把他们送到梭洋市最大的商场门口。路逸晨带着路清河就是各种逛,各种看,问路清河,喜欢不喜欢,她一律说不喜欢。怎么讲呢,路清河是个活了二十八岁的女人,特别是和温元杰结婚后,她有钱有时间去购物。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疯狂的迷国外进口来的各种超级大品牌服装。买了之后,也不怎么穿,就是一种女人的劣根,喜欢享受那种买东西时,被人捧着,围着的感觉。现在这个商城大是真的大,但是好看的童装,真没几个。衣服买不成,只能晚上找妈妈出马了,对女孩子的衣服,路逸晨这个小屁孩是不懂的。只好带着路清河去了之前她说好的地方,那是一个茶餐厅;也可以说是咖啡厅或者类似清吧的那种。“清清,你在找什么?我们可以直接开个包厢的。”路逸晨不知道清清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商场,还要到这种茶餐厅。见谁?路清河也不理他,只说道:“你帮我看看,大厅里靠窗的位置的桌上有‘奇剑奇谭’这本书的。”这茶餐厅很大,边窗的位置就有三十多桌,且都坐了人。路清河不好带着路逸晨一桌一桌的找,只能这样远远的。小看了几分钟,路逸晨指了最远处的坐了两个男人的位置:“是那个吗?我看了几遍只有他们那边放了一本书。”路清河随着路逸晨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两个年轻的男人,拉着他走了过去,笑着问道:“剑江南?”她的问话,让其中微胖的男人从同事的聊天中,抬头看向她,不过很快又转向路清河旁边的路逸晨看了看。对着路逸晨眉头微微了皱下,才转向路清河有些不敢确定的问:“路路清河?”剑江南的话语,让他的戴眼镜的同事意外的多看了路清河两眼,关注点很快就转向了路逸晨,沉思了一会,打断剑江南的话,站了起来向路逸晨伸手:“路小先生,你好,没想到又见面了。”“呃,丁雷,你和这位小帅哥认识呀?”剑江南问道。“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坐下聊吧。”路清河拉着还没搞清状况的路逸晨坐下,然后向剑江南伸手:“正式认识下,我网名叫路路清河,本名路清河。这位是我的朋友路逸晨。晨晨,他就是我今天要见的网友,剑江南,跟你提过的,我们打算一起建一个小说网站的朋友。”今天出来,居然是见网友?路逸晨拉着路清河在在她耳边抱怨:“清清,你怎么可以来见网友?以后不许这样了,太危险了。”投资I路逸晨心里不舒坦,面上不显,对着剑江南和他的同事握手:“你们好,丁先生又见面了,还真是巧。”若不是是清清拉着他出来见网友,路逸晨真的会怀疑是不是丁雷早就安排好的?“是好巧,没想到,路小先生的朋友就是写古剑奇谭的作者,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文笔,真是了不起。我很喜欢那本小说,一会一定要帮我签名才行。”丁雷自己也意外了下,他之前找路哲恒投资,碰巧与路逸晨见过一次面,虽然他要的投资没有到手,丁雷对路逸晨这个小孩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剑江南笑道:“那还真是有缘份,你们居然认识。我一直以为路路在安沙市,没想到在梭洋市能见到路路。路路,你今年多大了?有八岁吗?要是七宫主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气死?”“那你一定得帮我保密,我可不想因为年龄问题,把我给挤出局。对了,之前让人准备的资料都带来了吗?你说的同事,就是这位丁大哥吗?”路清河和他们在网上聊了很久,细节也都一直在完善着。网站的建议投入,每人先投一万,还要每人坚持驻站写小说。“对,他和我是同一个公司的,部门不一样。他对网络这块相当的有了解,建个网站更是小意思。我们说的要求,他都可以帮我们做到。”剑江南说着。丁雷接过话:“是的。你们说的小说网站,我有看过方案很好。主要就是服务器这块,一般根本就承担不了。而且还是收费制的。这方面的安全也很重要。如果就像古剑奇谭这类受欢迎的小说,人流量会很大,小的,或者普通的都承担不了负重。”“这些我不是太懂,不过江大哥说你没问题,我也一样相信你的。只是,我很好奇。你和晨晨是怎么认识的?”路清河在听到江南介绍丁雷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不过。路清河肯定自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没有过丁雷这样的朋友。觉得面熟,路清河想到了前世的一篇报道,网一的创始人。好像就是叫丁雷。所以,路清河有些不太确定。路逸晨开口帮路清河解惑“丁先生,之前找我爸爸聊过一个互联网的项目,希望我爸爸能投资他们,碰巧见一次。对了,丁先生,你的投资找到了吗?”“什么投资?能说来听听吗?我对网络这块很好奇的。”路清河那激动的心情有些掩视不住,不会这么好运气吧?天哪,好期待!三人看到路清河这样好奇闪亮的眼神都笑了。丁雷更是有些受.宠.若惊:“我想成立一个与互联网相关的公司,像互联网的应用软件之类的。我和几个朋友一直都在研究,现在在国外互联网已经发展得不错。而我们国内也会很快就进入普及时代。而我和那几个朋友都一至看好。”“需要多少投资,还有你带了计划书吗?我很有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投一些,虽然是几十万;但我还可以找哲恒叔叔投资你们。”路清河心底现在确认了,这个人肯定就是后世网一公司的创始人了。投,必须投。“到时。你们公司成立了可以开发像扣扣这种聊天软件吗?还有网络游戏之类的,我听说在国外这些也都已经兴起了。国内虽说会比他们晚一些,但是我觉得我们国人的进步肯定会很快。易趣网丁大哥知道吗?这种购物交易型平台的网站,在国内也是一种趋势。”路清河一句话里就提到了好几个关键字,网络游戏,购物网,聊天软件与丁雷的未来计划居然有不谋而同之处。而路清河更是明白几年之后,陶宝上线后,每年的交易金额几乎是很多小国家一年或者是好几年的创收。遇到丁雷,路清河就动了另一个心思。“易趣网,是前年才上线的购物网站,从建立到现在这两年的数据来看的话,还行。”国外的同行,丁雷也是有关注的。特别是这种新鲜的东西,就他看到的时候也是惊.艳了一翻:“在国内建一个类似的,可能不太好,收费这关在国内可不太好做。”“收费的不好做,那我们可以做成免费的呀。免费的话,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来这里卖东西或者买东西的。没有店铺的租金,到时东西也可以便宜的卖,还可以分一组做成vip的那种,个人是免费要求低些收点保证金之类的;vip的话就可以是店铺或者公司来入驻,像实体店一样的收租金。当然,这一切前提都是在人流量大的情况下才能完成。”路清河的一翻话,直接就让丁雷陷入沉思,而路逸晨和剑江南,更是对这个才八岁的路清河另眼相看。说出口的东西都是一套又一套的,就是他们这种不太懂的人,都在她的描绘当中,看到未来美好的前景。“唉呀,路路你是来和我见面的,怎么和丁雷聊个没完了。聊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我们先吃些东西,边吃边聊。”剑江南见丁雷脸色有些泛红,就知道他是兴奋的。路清河这个小女孩说的话,句句都说到丁雷心砍里了。“嗯,清清先喝点柠檬水,刚才说那么多的话渴了吧。来,再吃点水果,饭也没那么快上。”路逸晨给路清河喝水,又和丁雷他们聊了起来,而路清河便乖乖接受路逸晨这个小大人的投食。从很早之前,丁雷就从江南口中听说过路清河这个名字,结果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熟得不行。不仅是江南口中,还有报纸上。还有各大图书馆,以及网络上都这个名字,很多人都在猜测。写出这么好看小说的人是谁。这可是第一个在省会日报里连载小说的人,且销量好得惊人。从网上各地报道过的小说实体书的数据也不是一般人。现在见到本尊,居然是个小女孩,别说刚才江南那会不敢相信的蠢样了。就是丁雷自己也完全不相信好么,还有她口说出来的话,很多次让丁雷以为,这是个成年女性。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成熟魅力。三个小时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剑江南和路清河小说网站的事就基本订下了,当场,路清河就从准备好的包里,拿出入伙资金一万元交给他。还签下了小说网站成立的股份合同。“唉呀,路路,这下江大哥可要好好的回群里好好的炫耀了。这十本的签名书,可能卖不少钱。七宫主和蚂蚁这下可要羡慕坏了,只有我一个人见到了你的本尊。对了,你在梭洋呆多久?让我尽尽地主之宜,带你到处玩玩?”剑江南的真实名字就是江南,对着这个农村过来的小女孩,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彼此之间相差二十多岁。可聊起天来,一点代沟都没有。这种感觉奇异又新奇的好,怪不得能写出这么好的小说。“呆不了几天。过年前,我就回家,谢谢江大哥。那丁大哥,你的这些资料,我就先拿回去看一看,明天再找你约时间好吗?”路清河拿着几本丁雷做好的计划书。装到路逸晨帮她提着的包里。“行,谢谢路路。”丁雷和江南把他们送到门口。见他们有司机地来接也就放心了。等车消失在车流中,江南重重的拍了拍丁雷的肩膀:“看吧,开始还不愿意接我这个小单子。现在遇上路路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还要帮你拉投资。啧啧,如果你拿到投资是不是马上就会辞职呀?真为你高兴,你说人和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路清河那么小一个孩子,那脑袋都是怎么样的?”起先丁雷在江南第一次提意让他帮忙做网站的时候,丁雷确实是拒绝的。一个网站一个bbs论坛,随便买个服务器就能完成。江南却告诉自己说,他们要的是收费制的小说阅读网站,跟bbs完全不相同,普通的服务器或者所谓网络公司也做不了。只有他这种专业人才帮忙做得出来,还把计划书,以及各种细节都拿给丁雷看,丁雷才勉强答应,今天上午若不是丁雷又找投资人失败,他还真不愿意来这里。真的没有想到,会有意外收获。就算路清河真的不能帮丁雷拉到路哲恒的投资,丁雷也愿意与路清河这个小孩子做朋友,让他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说的话句句都到点子上。江南说了很多,突然一句:“那个路小先生就是立娱集团的小公子?我看着他对路路完全不像对妹妹呀,不会是童养媳吧?”在某种程度上,路逸晨一家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根本就不用丁雷回答,江南又继续自说自话:“怪不得你一直找路先生要投资,想来立娱集团在梭洋市确实是有钱。我相信路路一定能帮你拉到投资了,走走,今晚请哥吃夜宵,不不,还得加两瓶啤酒。”“好,今晚随便你喝。”丁雷搂着江南开心的向夜市摊走去。回来的路上,路逸晨问道:“清清,那个易趣网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英文网站吧。你看得懂了?”不是路逸晨瞧不起路清河,而是他知道路清河这辈子的短处是什么。连拼音都无法开口的人,那全英文的网站,又怎么可能看得懂?还说得条条有理?路逸晨有些怀疑,但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怀疑什么。路清河在他心目中,一直就是个聪明可爱的假小子。好吧,是个可爱的女孩。有些晕车的路清河把整个小身体都像没骨头似的靠在路逸晨身上:“我从来都看不懂英文的呀,你不知道有‘中文翻译’这个东西吗?再说了,我都在国内,看到报道国外的新闻不是很正常吗?晨晨,你怎么越大越笨了呀?”抓住路清河搅乱的手,那东西路逸晨还真是第一次说,又想到见网友这个事,路逸晨不得不再黑下脸:“清清,以后不可以再出来见网友,知道吗?你怎么可以约陌生人见面呢,你还这么小,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太危险了,回去了更不能随便与人见面知道吗?”今天若不是有他陪着,路逸晨都不敢想像,她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的?“知道了,你说你爸爸回家了吗?我一会得和哲恒叔叔聊聊,丁大哥的这个计划很值得投资,前景一片大好。”“是吗?可以,我会和你一起跟我爸爸说,可是你哪来的钱?几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你忘了,我小说卖得不错,版税也有二三十万吧。”“你就这个投了?你爸妈知道吗?”“唉呀,你好啰嗦。”.......路逸晨无语的闭嘴,回到家,刚巧路哲恒和王淑下班回家:“这是怎么了?”王淑看着刚进门的老公,就被两个小孩拉着去了书房,不解的问婆婆。蒋于拿下老花镜,放下报纸:“听晨晨说,清清要拿稿费投资别人的公司,想让哲恒帮忙做个参考。我看你爸爸说的没错,清清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才八岁,就懂得投资了,跟你年轻的时候还真像。”被婆婆夸,王淑有些脸红:“妈,你我懂你的意思,我也很喜欢清清,我会尊重晨晨的意思。”至于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王淑可是比路哲恒要大好六岁呢,在路哲恒才十八岁的时候,王淑就怂恿还在读高中的路哲恒与她一起创业了。那会蒋于反对得不行,哪里愿意自己儿子跟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出去‘鬼混’,结果还真是,两人一边读书一边谈恋爱一边创业,真成了。他们的事,在圈子里更是成了一段佳话。唯一的遗憾就是王淑生了路逸晨之后,就再也怀不上了。而这个遗憾也成了王淑心中的痛,今天婆婆就这么说出来,就是希望王淑能看开些,有些事,不要太过分的去介意,对大家都好。路哲恒在书房里,被两个孩子左一句,右一句的劝说着,拿着他们带回来的计划书看了看:“行了,你们的意思我懂了,清清,你就这么好看?现在互联网在国内也不过才兴起,你拿着自己的三十万投进来,就相信未来,一定会有回报?这个投资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回本,赚钱的话,需要更久的时间,你可想好了?”路哲恒严肃的看着两个孩子,自己的儿子被他话说得一愣,路清河却是没有半点的慌乱与紧张,自信的笑答:“我想好了,我很喜欢他的计划书,虽然我年龄小,但是我都有在书上和电脑上看到这类的报道,前景肯定是有的。再说了,三十万放银行利息也不多,投给他们,也许在未来会有更大的回报。更何况,我还小,多尝试些不一样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路哲恒点点头:“行,明天我把这些带去公司,让相关人员再去核实调查一下。等查清楚了,我会和你一起给他们投资成立公司。”“谢谢哲恒叔叔。”路清河知道路哲恒是为她好,更愿意把她当成大人对待,让她心里舒服极了。与路逸晨父子一起下楼吃晚饭,晚饭后,路清河就跑到路逸晨的房间开电脑,跟剑江南要丁雷的扣扣号。又把和路哲恒谈过的结果告诉了丁雷。六一儿童(加更)三天后,路清河跟着路哲恒一起去了立娱集团,一路上,她还看到很多在电视里才看到的人。路清河迟钝的才想起来,立娱不正是前世国内与华娱平起平坐的娱乐公司吗?并不能怪路清河才发现,之前路逸晨说家里开了个小公司,爷爷只是公务员。而路清河从医院住进来,她就真的以为是不公司很赚钱,虽说没有佣人,但是有司机呀。怪不路逸晨那货说要当歌星,敢情自信来自于这里。提前准备的会议室内,丁雷和他的三个朋友坐在一起,路哲恒也带了律师还有秘书,陪着路清河坐在另一旁。股份的合同每人面前都有一份,路哲恒带来的律师拿起来读道:“丁雷先生以技术加二十万入股,占网一公司百分之五十一;路哲恒先生以一百万资金入股,占网一公司股份百分之三十;路清河入三十万,占百分之十的股份。其他百分之十的股份由其他技术人员,以技术入股每人得百分之二。”律师把合同上的条条框框都读了出后,在读到最后一条:“资金入股的股东,没有任何会议或者项目的决定权,可参与,也可以提意见。管理和技术一切决定权都由丁雷决定。”说白了就是路哲恒和路清河都是单纯投资拿分红,网一公司的管理呀,技术呀,人员什么的都由丁雷个人做决定。也就是说丁雷就是公司老总。他们两个就是投钱的甩手掌柜。这正符合了丁雷的想法,也顺了路清河的意。路哲恒自己的娱乐公司都忙不过来,更不可能会有时间来了解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行业。在公司成立后。后续如果还需要追加资金的话,会提前通知与协商。在律师的见证下,网一公司的合伙人员就这样顺利的签完了合同。路哲恒和丁雷双方的人留在了会议室,继续聊,新型行业国内是很支持的,现在加上路哲恒这边的关系,丁雷便提了许多还算合理的要求。路清河反正也听不懂。不如出来,路逸晨等在门口:“清清。没事了,不如我们找我几个发小玩玩?”“我为什么要跟你的发小玩呀?晨晨同学,你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些?”“那个,清清。走吧走吧,这段时间我每天都陪着你,他们喊我出去,我都没去。今天再推迟,可就不太好了,清清,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呗。你不是说有赚钱的方法要告诉我吗?一会就顺便说了呗,反正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好不好?”“什么叫你赚的钱全都给我?我告诉你。别提这茬,不然,我真不理你了。”这还有完没完了。路清河都向他们一家人说了,车祸那事过了就过了,什么娃娃亲,她不接受,拒绝,果断拒绝了呀!“好好。我知道了。清清,你好像都没有问过。你舅舅和舅妈的事?”一提这话,路逸晨就想抽自己,什么舅妈,舅妈,给清清带来这么大伤害,自己怎么还作死提清清的伤心事?“你不说他们被送回玉云乡了吗?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们的结局,我又何必再多问多想?”路清河知道路逸晨的意思是问她介不介意,或者对这两个亲人恨不恨吧?路清河对张宏军和张玉玲的事,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前世的张宏军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张玉玲这个名字,路清河更是没有听说过。重生来过后,张宏军结婚,还生了个儿子。张玉玲是妈妈的情敌,更是爸爸曾经的白月光。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变了,这次她被绑到梭洋市,路清河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想报复他们?只是爸爸说了,让她不用担心,他会用尽一切方法,让张宏军和张玉玲一辈子都在牢房里度过。一辈子那么长,张宏军和张玉玲又都四十不到,这样的折磨是他们应得惩罚。“我错了,清清,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喜欢的明星呀,要不要我带着你和他们去合影拍个照什么的。”他们班的女同学都喜欢电视里的明星,经常找路逸晨要签名的明信片。他觉得清清也应该会很喜欢才是,来的路上,他可是看到了清清的眼睛,到哪都是一脸的好奇。“行呀,我们先在你们家公司转一转,晚点再去看你发小好了。”路清河觉得这可是难得的近距离与电视里的明星见面,最主要是现在的明星特别少,而能称为漂亮的,那就一定是底子特别好的女星。不像前世那些没事就整容的明星一样,看这也是假的,那个也是假的,连个放心的胸都没有了。“橙子这边。”路清河和路逸晨刚走进餐厅,就有人从卡座上站起来,向路逸晨喊话。路逸晨笑着跟路清河介绍着这里的情况,又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给她点了鲜炸的果汁。把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四个人,直接给惊住了。唯一的一个女生带着一丝鄙视与轻蔑,用粤语跟路逸晨交流起来:“橙子,这就是你拒绝我们多次邀请的原因?长得真丑,看她穿着就是个土包子,你怎么就让她住你们家了?”路逸晨直接就回了女生一句:“笑笑,注意你的言词,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可以用在清清身上的。”路逸晨一点面子也不给的,直接警告,让其他三个男生,感到惊愕。十五岁的姚笑笑那化了淡妆的笑脸,直接就垮下来,嘴唇上抹的口红都被她吃进了肚里。好不容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心情,就被这个土包子给打破了。“橙子,笑笑开个玩笑而已,你没必要那么凶。女孩嘛,就要温柔,像对待你这位朋友一样。”於天昊是他们五个当中最大的,说的话,一般他们都会听。只是刚才路逸晨的行为和话语,都让他对着路逸晨旁边的女孩看了又看。从进门,坐下开始。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吃着桌子上的零食。听说是路逸晨曾祖父老家那边的人,听不懂粤语,但是在姚笑笑,说她是土包子,长得丑的时候,於天昊没有错过,这个女孩一闪而过的嘲讽。就像姚笑笑说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不,应该是姚笑笑在她的眼里,就是个笑话一般。“昊哥,别的人可以开这种玩笑,但是清清不行。”路逸晨依然不认同,於天昊的说法,就算姚笑笑与他们是一同长大的朋友。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取笑清河,再说了,他对姚笑笑的了解,就知道她并不是玩笑,而是真的讨厌清河。戴冬是个胖胖的男生,还戴着黑色的眼镜,很斯文,有点像小胖子的感觉。路清河进来,就朝他点了点头,笑了笑。他们这样的出身,察言观色那是必须的。戴冬站起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戴冬,是橙子的发小,欢迎你来梭洋市玩。橙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开口便是。”终于来个正常的了。发小(大龄儿童节快乐)一轮翻下来,路清河和他们也都算认识了。除了胖冬外,路清河意外的,还蛮喜欢那个把头发染成黄.色的严峥旭。感觉他和老五一样,直肠子,想到什么话都直接往外蹦。没一会,就和路清河聊得火.热。特别是路清河对染成/黄.色的头发说喜欢的时候,啧啧,严峥旭的眼睛里,差点就冒出火花了。还把坐在一旁当骑士的路逸晨给挤到一边,像找到知音一般,热/聊起来:“是吧,你也很喜欢?当时那理发师就说我染这个颜色相当的帅,你还是第一个说喜欢的人,你品味真不错。”“那你那个理发师有没有告诉你,把头发染成/黄/色/后的大秘密呀?”路清河忍不住想使坏,她和严峥旭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不算小,但是其他四个人反而没说话,专注听他们聊天。“啊?没有呀,快说,难道你知道?”严峥旭好奇的眼神,和那围观的四人是一样的。“你的理发师是不是在你染完/黄/色的头发后,又跟你说还可以试试其他颜/色,比如红/色呀,紫/色之类的,会比现在这个颜/色更适合你,会让你变得更帅?”路清河笑道。严峥旭点头,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蠢样。“因为这颜色和那个大秘密有关。听说,只要把头发染成七个不同的颜色。就可以招唤出神龙,让你变得相当的厉害,读书考试永远保佑你得第一名。你那理发师太坏了。居然不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你们别不信,你们到时可以去理发店问问,是不是在他们店里把头发染够,七个不同颜色的话,能不能招唤出神龙。”路清河信誓荡荡说完,低头喝起了果汁,把那笑意隐藏在暗处。“真的吗?哇。那我明天就去问问,你看这个颜色我都染了一个学期了。换掉。换掉是。”严峥旭那信以为真,脸上的表情认真得不得了。其他几个脸色却是各不一。之前的好奇,现在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路清河听到他们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逗逼的事。严峥旭都能当真,路清河都有点想问路逸晨,或者这几个比他大的哥们,怎么会与这样好玩的人交朋友的。只是相处半个小时,路清河就看出了,严峥旭是他们五个当中最单纯,最性情的人。“清清,你真的是骗我的呀?不过,你怎么知道那理发师和我说的那些话了?”严峥旭被大家笑了。一点也不恼,反而跟着路逸晨一样,喊她清清。似乎已经把她划为了自己朋友这一边。“阿旭,你怎么这么笨?哪家的理发师不这么说?你不信换在店去问问也是一样的。就是想从你身上多赚些钱而已,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姚笑笑抢先路清河开口,她就特别不喜欢路清河。第一眼就不喜欢,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没有由来的讨厌。果然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也是一样不需要理由。再看到她和他们几个聊得这么开心些,姚笑笑很不爽。路逸晨把严峥旭从路清河身边拉开。自己坐回原来的位置。路清河让他们聊自己的,不用在意她。她就专心一至的吃东西,还翻起了在商城里的书店买的新最版的古剑奇谭的第二册。听书店的售货员介绍,说这个比第一册还卖得好,天天都有人在抢。路清河自己对古剑奇谭能上安沙报,再到出实体书,她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这是她最喜欢的电视剧之一,她喜欢里面的小狐狸演的宫晴雪。所以,她在前世看了很多遍,甚至在看完电视剧后,她还去玩了游戏。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把游戏改编成电视剧,也可以这么好看,为什么没有小说?找好很久,路清河都没有找到。就算她投稿到小学生月刊,路清河都只是想着,写点散文,歌词赚点小钱。后来到安沙报连载小说,她意外又惊喜。还好,一直得到的效果很不错,楚安徽不仅一次的跟她说,她写的小说很有拍电视的那种节奏感。这种感觉很强,就连郭老师说有这样说过。就连凌老爷说的故事,让路清河结合了电视剧‘战长沙’的片段,一起改写成小说的。重生回来,路清河就是想着法子赚更多的钱,这样的稿费,她赚得不心虚。果然,她觉得自己变坏了,脸皮都厚了。看着看着,路清河不自觉的笑了。路逸晨他们停了话:“清清,看什么这么好笑?”古剑奇谭第二册一出来,他们全班同学几乎都是人手一本。清河在书城的时候,路逸晨就告诉过她,他已经买了十本了,回家就可以拿来看。且里面的内容,在坐的几位都看过了,并有没特别搞笑的地方呀。“没什么,只是觉得写得还不错。”自己夸自己,路清河真是一点也不谦虚。“那当然,你写的怎么可能是差的?”路逸晨见路清河夸自己,他不说她,反而认同她的说法。其他几个人就有些不明白了。戴冬与於天昊对视了一眼,抬了抬眼镜:“橙子,你的意思这本书,是清清写的?”疑问句!相当的怀疑!“切,能写出这么好小说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胖冬别搞笑了,刚才橙子一定是说错了,我们听差了。网上可是说了,写这本小说的人是个大帅哥。”要说这是路清河这个土包子。农村来的丑妞写的古剑奇谭,姚笑笑第一个不相信。“就....”路逸晨要开口解释,路清河直接拉住了他:“同名同姓而已。就像姚姐姐说的,我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么好的小说嘛。晨晨,我饿了,我们是回去呢,还是如何安排?”自己的好,没必要让别人知道。“怎么能回去吃呢?你可是第一次来梭洋市,我们带你去吃特色粤菜吧。”於天昊和戴冬以及严峥旭都知道。路逸晨不是那种乱说话的人,不然。像他这种从来不看小说的人,怎么会一次性就买十本?第一册第二册,他买入到手的速度,可是比他们更快。其中两本。还都有亲笔签名。要知道路清河这个名字,不仅在安沙市很出名,就连其他一二线城市也是一样出名。对于这位作者的各种信息,大家都好奇得不行。而那出版社也好,还是安沙日报那边,都对作者的一切信息,闭口不谈。“是呀,清清,你不是说这几天在家里吃得太补了吗?刚好我们去换换口味。”路逸晨也许久没有跟几个发小吃饭。难得的机会,多带清河转转,玩玩也好。最后。路清河点头。六个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刚才他们逛的那个商场的,美食城。找了一家最有代表性粤菜的酒家。六个半大的孩子,点的菜可不少,还有一点方式点心什么的,量少。却看着就很有/食/欲/的那种。等东西一上齐,姚笑笑就和路清河抢了起来。路清河刚伸筷子过去,姚笑笑就快她一步,夹来放到嘴里。闹得路清河完全没脾气,就算路逸晨一直在帮她夹各种各样的菜。路清河直接就把筷子收了回来,看姚笑笑对她露出得意与胜利的笑时,路清河也对着路逸晨直接撒娇。“晨晨,我要吃姚姐姐碗里的虾饺。”“好,不要她碗里的,我帮你再叫一份。”“不,我就要吃她碗里的。”“好好好,笑笑,清清喜欢吃虾饺,我再帮你叫一份好了。”不用等姚笑笑回答,他已经把姚笑笑碗里的虾饺,送到了路清河的碗里。“晨晨,我要喝那个汤,你帮我装呀。”“嗯,这个味道我不怎么喜欢,你把它吃完吧。”“那个,我菜我也想尝尝。”“要那个,还有那个。”只要姚笑笑的筷子伸向哪个菜,路清河就说要吃哪个,路逸晨就帮她抢先一步,夹到碗里。其实,路清河对这些清淡的食物,并不是太感兴趣。就是和姚笑笑闹着玩而已,路逸晨的行为,更是让其他三个发小,觉得不耻与惊讶。好吧,他们从小一起找大,从来没有见过路逸晨这么会照顾人。更没有像今天这样一点洁癖也没有的样子,只要路清河吃了一小半,或者咬了一口的菜呀,饺子呀,路清河通通都放到路逸晨的碗里。而路逸晨就像相当习惯似的,把那里都吃进肚子里。姚笑笑愤怒的拍下筷子,指着路清河骂道:“路清河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不就是说了你一句土包子吗?你用得着让橙子一起来欺负我吗?还有橙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合着外人来欺负我一个女孩子算什么个鬼?我才是你的发小,才是你的朋友,别总帮着这个外人行不行?”姚笑笑还没有从之前的情况看出来,路逸晨对路清河的感情,与他们这些发小是不一样的,或者更为复杂一些。十几年的朋友关系,这样当着所有的面欺负她,姚笑笑完全就受不住了。不发火?才奇怪!粤语的骂语,路清河完全听得懂,但是她装得很无辜的问他们:“咦,笑笑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到什么脏东西了?突然这么大火气?唉呀,你是不是也想喝汤呀?要我帮你装吗?”年龄最小的路清河装得又可爱又无辜的双眼,还对着姚笑笑眨呀眨的,露出关心的神色。真的站起来,伸出小短手,想去拿那汤勺。严峥旭对着姚笑笑刮了一眼,觉得她十五岁的人了,欺负一个才八岁的孩子,太丢人了。再说了,清清年龄最小,橙子多照顾下不是应该么?“好了,笑笑,我帮你装,你多喝点,降降火。”严峥旭帮姚笑笑装好了汤,对着路逸晨:“橙子,你别生笑笑的气,她就是大姨妈来了,火气有些大。”胖冬和於天昊也都觉得今天的姚笑笑有些大题小作了。今天本来就是看在橙子的面上,带路清河出来吃饭,玩乐的。还没开始玩呢,就闹成这样。真是那句话对了,女人就是麻烦。确实饭后,大家有些不欢而散。路逸晨带着路清河直接回了家。“长得丑,一团枯燥的短毛,瘦不拉叽的,土包子。昊哥,你们凭什么都向着她呀?若不是她只是在梭洋市玩几天,过几天就走的话,不然,我真不放过她。”又瘦又丑,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什么好不了起?姚笑笑上了车了,还在诉说着对路清河的不满。“阿旭,你闭嘴,不许你说。胖冬你说,路清河这么丑的女孩子,橙子怎么就这么护着她?吃个饭就像几百年没有吃过好的似的,跟我抢这抢那,我,我就是不屑跟她抢。”姚笑笑的喋喋不休,让严峥旭三个男生,一路闭口不言。他们先把姚笑笑送回家,车停下,看了会姚笑笑回家的方向,一直沉默的胖冬先开口:“昊哥,那我们现在去网吧?”“好。”於天昊同意。严峥旭有点懵:“去网吧做什么,干嘛不直接回家玩电脑?”“阿旭,我们去验证一件事,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最近的网吧,没有每人要机子。而是拿着司机的身份证,开了一台电脑,登录上自己的扣扣,加上橙子给他们的扣扣号。对方的网名:路路清河。信息一看就全都是假的,年龄二十八,性别女,地址安沙市。胖冬指着上面的扣扣资料:“这真的是她的?不太像,一点也不像女生的,一点不像小孩子。看看她的扣扣空间,橙子说里面很多文字。”果然,於天昊点开了路路清河的扣扣空间,里面最近的更新时间就是在三天前。更新的是几首现代诗:《像梦一样自由》你是否还会牵挂我/我最亲爱的朋友啊/当我决定放下所有/走上去自由的路/你是否还会陪着我/我最思念的亲人啊/都已经告别昨日/驶向去未来的路/我要像梦一样自由/像天空一样坚强......还有《向快乐出发》向快乐出发世界那么大/任风吹雨打梦总会到达/向快乐出发别害怕/幸福就像天边灿烂的晚霞/一起来吧/第一缕曙光照在我脸庞/世界那么的晴朗/在梦想中央要展翅飞翔......“哇,这写得真不错,这个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的呀?”严峥旭不自觉的就读出了声,真的写得很不错。特别是‘向快乐出发’相当的有意思。他们几个都不是学渣,成绩一直很不错,自然也看得出来,这是现代诗的好。“这是路清河写的,橙子说,是他亲眼看她一个字一个字打下去的。”胖冬抬了抬眼镜。“对了,还有你很喜欢的古剑奇谭,也是自出她的手笔”於天昊笑着说。这样的女孩,不仅可以得橙子的特殊对待,就连他们都被她的才学折服。一个才八岁的女孩,写出了销量百多万册的小说。还有这很另类的现代诗,是很有橙子说的歌词的感觉。“不是吧?这真的是清清的扣扣号?不行,我也要加上她。她这么可爱的女孩,我要和她做朋友。橙子还说,她老家有很多蛇,以后我们有机会去清清老家玩呀?唉呀,蛇,我也想抓蛇玩。”严峥旭这蠢货,抢着登陆自己的扣扣,加路路清河为好友后,还给她留言告诉她,自己是严峥旭。赚钱点子第二天,路逸晨和几个发小约了时间,带路清河去动物园玩。只是这次没有叫上姚笑笑。五人有说有笑,到了下午累了,直接去茶餐厅喝下午茶。在这个场合,路清河都是个乖乖小孩,吃着点心,听他们说话。“香港回归后,我爸妈就会把我送到香港我爷爷那边,到时我们就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聚一起吃下午茶了。”严峥旭有些悲伤:“我都还没有染满七个颜色的头发呢。到了我爷爷那边,头发肯定要染回黑色。”重点错了吧?“这还不简单,你以后每半个月就换一个颜色,在七月一号之前,一定能完成你的心愿的。”於天昊笑道。“过完年,我也要出国。一点也不想离开,去国外真没意思。”胖冬说起来也有些难受。在国内呆着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上学呢?“行了吧,你和笑笑的行程,早就定下来。现在才来后悔是不是太晚了些?哥们,听说国外的美女特别多,你一定会很喜欢的。”路逸晨接话。不时的还把吃的点心,都往路清河眼前放。路逸晨见路清河也吃了不少了,不敢再让她多吃。给她倒了茶,开始前拉着她加入聊天:“清清,你说的赚钱点子呢?不如现在说来听听?”在路清河还没来的时候,路逸晨就和她在扣扣上聊了不少。现在有机会面对面的聊了,路逸晨更不会放过,只是清清一直没说得更清楚些。“好呀”路清河喝了口功夫茶,放下茶杯:“你们都生活在大城市,有钱有人脉,什么生意都可以做的。”“比如呢?”於天昊问。“比如,胖冬,马上就要出国,家里又是做餐饮这块。不如直接把你们家的特色湘菜馆,开到国外去。你想想,你出国了,这种家乡菜哪里还吃得到?你还可以一边读书一边赚钱多好?厨师,管理,人员各方面,你们家都已经成熟,用胖冬直接带人走就行。”前世,很多国内的各种餐饭,小吃,在国外都是相当吃香的好不?“比如,昊哥家这边的服装厂,可以开扩制服以外的衣服。像女装,童装,你们家那么大的服装厂,店铺,不仅仅只需要做那些单位呀团体的生意。其实,普通百姓个人的生意也很好做的。”“比如,晨晨家是开娱乐公司的,有歌手,有演员,这些明星不是需要拍电影拍电视,就是要唱歌呀。那这些肯定需要剧本呀,歌词之类的对不对?就可以直接买那些销量好的书,把版权买下来,以后改编什么的就方便了呀。像现在香港很多好的电影都是从小说改编而来的,就拿古剑奇谭来说吧,这个拍出电视剧肯定也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只要有了收视率的话,钱自然就来了呀。还有歌手的歌词,就像我扣扣空间的,只有才货的人,随便拿一首我写的现代诗谱上曲,肯定是首相当不错的歌。”这样说自己,还真有些自卖自夸的味道。但是路清河说的很对,路清河扣扣空间的所有文字,他们四个都认真的读过。这样的尝试,路逸晨已经试过,得到的效果很好。“现在都是流行吃西餐,你让我去国外做中餐,会有人喜欢吗?清清,你一个小孩子,把这些想得也太简单了些。还有其他的吗?不如一起说来听听。”胖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觉得路清河说的太远了,与他们的生活不太符合。不过,她的提意,他是放在心上了。“有的呀,买地吧。现在梭洋市发展这么快,你们有钱就去投资那些荒地好了。等过个五年,十年再卖,你们肯定能赚不少。像胖冬你马上就要去国外读书,那你可以拿国外的一些大品牌在国内的代理权,再转给别人,这样也可以赚钱的。”说到大品牌,路清河忽然想到一个更佳赚钱的机会。当然,这个,她不打算告诉这些有钱人的富二代。“买地皮做房地产?这个还真可以耶,我们之前注册的公司不就可以做这方面的生意吗?”严峥旭惊道。是的,两年前,他们四个发小一起找人注册了个公司来玩。但是到目前为止,就是个皮/包公司。本来是想做於天昊家里倒爷这种行当的,最后不太合适,公司注册后,就一直扔在那里。路逸晨也赞同这个买地的主意:“那我们明后天就去打听打听,哪里便宜,我们就买哪里?”“可以。”四个男生借着路清河买地皮的主意,开始把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房地产各类的资料一起归类,聊了起来。当天下下午,路清河在路逸晨拿出的地梭洋市的地图上面,画了好几个圈:“晨晨,我觉得这几个方离市中心也不算远,如果地便宜的话,你们就买吧。不过,你们有那么多钱投资吗?”不是说注册的皮/包/公司,一分钱也没有赚吗?路清河还是小看了他们这些富二代的零花钱。“清清,你放心吧,我们可以先少买些。再跟自家的大人们说说这情况,要是大人们支持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得到一笔创业启动资金。”路逸晨一脸你放心的说道。他们一起去了帮他们注册的公司,路清河也跟了过来,但是自己找人问了注册商标的部门。“你好,小朋友是你找我?”苏晨凯是这家公司,负责商标注册这一块的。他们公司专门代理商标注册,专利申请,版权及软件著作权登记,海外公司注册,条码备案等类的。公司不大,也就三个部门,分为会计部,公司注册部,商会注册部。每个部门也就有三个工作人员的办公桌,说明生意并不太好。“我想问问,个人可以注册商标吗?”路清河在接待的小型沙发上坐下,一点也不像小孩子,更像大人。“可以的。”“那你们可以帮我代理注册商标的同时,能不能按我的要求,帮我设计呢?”“这个呀?也是可以的。”其实他们并没有这个服务,但是有合作的设计师。“那在国外注册的商标,可以在国外使用吗?”“这个一般是不可以的,如果国外的商标在国内还没有被注册的情况下,是可以使用的,并且再次申请注册就可以了。但如果已经在国内注册了,且并不是国外那个品牌的负责人或者公司的话,是不可以使用的。那也是属于一种侵权行为的。”“那你们能不能查到国外各大品牌,有没有在国外注册了呢?”“呃?这个是可以的查的。”“那太好了,我想让你帮我注册一些国外大品牌,在国内没有注册的商标,可以吗?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能注册下来,属我个人名下就可以。”得到满意的答应,路清河笑了起来。“啊?这样呀?”苏晨凯有点懵,看这小孩子穿着,一点也不像和她一起进来的那几个男生一样是名牌。甚至可以说,这个小孩子有些土,可是说话的语气,很像个大人。她说这个注册国外的大品牌的商标,只要在国内都没有注册的,她都要。这口气也真够大的,只是这属于是法律钻空子一类的,苏晨凯从来没有做过。居然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孩,会这样想。“能不能问一下,你想注册那些商标来做什么吗?”确实好奇,那些在国内都没有的东西,那注册了又有什么用?“好玩呀。”路清河在进门的时候就看了他的名字:“苏先生,难道,你们的每位客户注册商标,都要问用途吗?再说了,商标注册的时候不是会有属性吗?”这种基本常识,路清河还是知道的。“那为了让你玩得开心,我答应了。”就算不是为了生意,苏晨凯也愿意帮这个小女孩试试。有这么奇妙想法的孩子,真是有趣。“好的,谢谢苏先生,这是我的扣扣号和电话。你的名片我拿走了,我是外地人,等我回去之后,我想我们在网上联系会比较方便。你有扣扣号的话,可以加一下我的。钱的话,我也会在网上转给你,你觉得如何?”网上能转账,路清河也是意外发现的,经元水帮她开的股票账户指定的银行就是中国银行。而中国银行也在今天开通了网上转账业务,是国内第一家开通网上交易的银行。“网上转账?可以。”就是他这个海归,也是去年才知道有这样的业务。这才一个小孩子,说得这么轻松自在,像是已经用过很多次一样。“那苏先生,记得加我的扣扣噢。”路清河拿着名片,找路逸晨他们去了。苏晨凯接着小女孩写的纸片,看上面的字,还真是写得不错。顺手就打开自己的电话,登录扣扣加上了。不过,他觉得这孩子就是逗自己玩的吧。安沙市,那么远的地方,年龄这么小,注册国外的大品牌?太好笑了。路逸晨他们的皮/包/公司,直接就改成了房地产。路逸晨把自己手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分了百分之五给路清河,公司的合伙及股份执数都需要改。《琛宇地产》由此而生。还有八天就要过年了,路清河按时间准备回家了,路逸晨和路哲恒父子已经在全家人的投票下,抢到送她回家的任务。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路强已经买了来梭洋市,接路清河的火车票,此刻,他正在来的路上。“爷爷,奶奶,恒叔叔,淑姨,真的,我可以自己坐火车回去的。我爸爸会在火车站来接我,不用你们送的,真的。”这样送来送去的相当麻烦。再说了,都快要过年了,路哲恒他们公司肯定会特别忙。路逸晨这货送她回家,爸爸看到又要对他黑脸了。“不行,清清,你还太小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由我和爸爸一起送你回林古村。放心吧,一点也不麻烦,我们把你安全送到家,爷爷奶奶才会放心的。再说了,爷爷特别想吃林古村的腊肉了,我们送你回家,还可以顺便带着特产回来,多好呀?”路哲恒接着儿子的话:“清清呀,你才八岁,等你以后长大些了,来梭洋玩,我们肯定不送你了。乖啦,来多吃点,这可是你奶奶亲手煲了几个小时的烫,胖点,回家我好找你爸爸邀功呢。”这孩子吧,太聪明,太懂事,就不可爱了。“清清,来多吃点肉。”蒋于真舍不得路清河回去,都过年了,为什么就不能过完年再送回去?看看这孩子身上瘦的?脸上好不容易能看到点肉了,就送回去?“清清,来吃点青菜,很新鲜的。”王淑和婆婆一样,虽然和路清河相处的时间短,每天也只能一起吃吃早饭,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也就陪她逛了两次街,可是儿子哪里比得上女儿贴心嘛。路清河的碗里各种菜都堆成小山了,她实在吃不完,分了一些给路逸晨,笑道:“晨晨,我是不是特别好?把最好吃的都分给你了呢。”“是是是,清清最好了,晨晨赶紧吃掉。”路志强看到孙子碗里,有他最讨厌的青菜,就笑开了。几个大人都看到了,饭桌上笑声不断,路逸晨一脸苦逼。他就知道,路清河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全是坏心眼的假小子,一肚子的坏水。知道他最讨厌吃青菜了,她就把妈妈帮她夹的青菜,全都装到他碗里来。是她夹给自己的,在爸妈,还有爷爷奶奶们的幸灾乐祸和同情的眼神下,把碗里的青菜吃干净。路逸晨的电脑又被路清河霸占,自己乖乖坐在一旁看书。路清河的手指在健盘上忙碌着。文学群的其他五个人,和路清河一起讨论建小说网站的事,发生了分歧。路清河和蚂蚁以及剑江南,都认同直接建网站的形式,大家合伙股份制出钱,小说可以按路清河说的免费试读,后面vip收费制。作者写手都可以在上vip之后得保底的工资,再加读者打赏一类的;而七宫主和浮世年华以及黑暗大神,他们三个则认为,直接做bbs论坛形式,一切免费制。本来就是兴趣,大家有时间就写写,看看。一切与钱挂钩的话,那还违背了写字与对文学热爱的初衷。不过,最后剑江南把和路清河见面后的一些意见说了出来,还有网站的建议,如一开始说的那样。反正大家都投的不多,一万元而已。小说网站名也在大家的投票中取名《阅点小说网》,由路清河和蚂蚁以及七宫主,负责女频小说这块,每人必在年后网站上线后,保持每年至少一部小说。男频而由剑江南和黑暗大神与浮世年华三人负责。现在女主写说的还是少,等网站上线后,他们还可以到全国性的那个文学群里做做宣传,有钱拿,虽说不一定能出版,但是有喜欢有人看的话,也是一种鼓励。“清清,为什么你也选择写女生小说?男性风格的小说不是写得很好吗?”路逸晨看着他们在群里的分工归类,不解的问。“我在安沙日报里连载就行了呀,而且,我自己更喜欢写又女生为主的小说。”路清河才不会告诉路逸晨,她在前世的时候就专看各种爱情,古代,偶像剧了。真正的网上看的小说,路清河真的没有像看电视剧那样有深刻的印象。“原来这样,清清,那你和他们聊,订好具体的方案后,也别给自己搂太多活,天天对着电脑也不太好,我去帮你弄点夜宵来。”路逸晨超喜欢路清河写在扣扣空间的那些文字,真的可以随意编上曲就可以做成一首歌,很棒。小说网站起来了,清清在里面的话,那未来对他们家的公司也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summary": "张玉玲被丈夫张宏军家暴,为了保护自己,她谎称将钱存入张宏军的银行卡并留下五千元。张宏军怀疑张玉玲有外遇,对她又侮辱又威胁。张宏军为了获取一笔赎金绑架了路清河,路清河撑着虚弱的身体用破碗片割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逃出了这里。她通过公共电话亭的电话,被路逸晨的家人救走。在路清河身体恢复后,路逸晨成为了她的贴身保镖。路清河和网友剑江南以及丁雷见面,讨论建设一个小说网站并决定投资。此外,她还决定投资丁雷的互联网项目,她还提出了建立购物网站的想法。在剑江南和其他网友的帮助下,路清河和几位合作伙伴一起建立了《阅点小说网》这个网站,他们决定采用VIP收费制度,并为作者提供保底工资,路清河也计划发布自己的小说到网站上,共同推动网站发展。"} {"context": "周五晚上,程恳从学校赶到萧齐家,做好了饭,将将八点。拨了下萧齐的手机,关机中,他应该还在飞机上。程恳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起身绕着他的书架转了转。视线扫过夹在中间的那本蛇皮纹笔记本,想到在Lillian电脑上看到的照片,程恳鬼使神差地将它抽了出来。因为和萧齐有了这层关系,他的日记读起来除了伤感,又多了一份甜蜜。程恳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就好似亲临萧齐身旁,陪他度过那充斥着无边寂寞和绵长思念的留学时光。翻到最后几页,一个叫“Jean”的名字反复出现。“心心,今天我教Jean玩折纸游戏。她果然是学建筑的,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不像你,空间想象能力真是差得惊人。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吧。其实,你根本没有机会听,我也就在日记本里吐吐槽而已。”“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回国的日子就要到了,Jean说我应该留下来,凭我的能力可以轻松拿到一份offer。可是她不明白,这里没有你,我的心根本停留不下来。”“跟Alex和Jean喝了散伙酒。别了,波士顿。虽然很想家,却还是有一点离愁别绪。”“……”程恳合上本子,指尖轻轻摩挲封皮。这个被萧齐反复提及的Jean,就是廖晴吗?想来,他俩倒是登对,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萧齐对廖晴,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他知道她喜欢他吗?他想过接受她吗?程恳不敢再想下去,慌忙将笔记本放回原处。周五上午,萧齐跟聂晓华一起去了趟工地,巡视完毕,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便跟聂晓华辞别,匆匆赶往机场与楚汉良汇合。岂料,飞机居然晚点了。好不容易等到起飞,天已经黑透了。好在明天是周末,手上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跟程恳待上一天了。想到心爱的女孩此时正在家中静静等待晚归的自己,萧齐一颗心激动得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程恳身边。萧齐打开家门时差几分钟十点,吧台上的饭菜早已冷透。程恳蜷缩在沙发上,悄然入睡。“心心。”萧齐轻轻唤她。“嗯。”程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萧齐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怪她,是自己回来得太晚了。他从卧室里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程恳身上,转身朝吧台走去。程恳精心准备的晚餐很是丰盛,梅菜扣肉、青椒虾仁、麻辣藕丁,还有个西红柿鸡蛋汤。萧齐细看,饭菜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禁又感动又心疼。萧齐把菜逐个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再走回客厅准备叫醒程恳。不料脚下有些急,一不小心碰到了吧台边的高架椅,程恳随意扔在上面的小包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杂物稀里哗啦地散落出来。萧齐弯下身,蹑手蹑脚地将它们一一拾起,重新放回程恳的小包里,心里暗道,真是个没收拾的丫头。一张双折的纸映入眼帘,萧齐拿起来,下意识地打开一看,再熟悉不过的一张申请表。那时候关于是走是留,他日夜盯着这张表,纠结了那么久。萧齐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瞳孔收缩,目光冰冷得吓人。他定定地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程恳身边,晃了晃她的胳膊,“心心,起来吃饭了。”程恳睁开眼,呆呆望向萧齐,犹带困意地说,“你回来啦。”“嗯。飞机晚点了,你等很久了吧。”“没事。吃过饭了吗?”程恳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萧齐赶紧扶住她,“饿坏了吧。记住,下次可千万别再等我了,自己先吃。”“知道了。”两个人靠在吧台边把晚餐当宵夜吃。“这一趟还顺利吗?”程恳往萧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还行。”萧齐点点头,如果抛开谭静和付俊生这一茬的话。“你呢?这几天在忙些什么?”“下个星期专四考试,在复习。”“加油。”“嗯。”萧齐想起之前的约定,“那等你考完,我请你的室友们吃饭吧,也算是庆祝。”程恳想起许璐的哀嚎,如果她考砸了,这顿饭只怕会泡汤。于是摇摇头说,“到时候再说吧。”萧齐的心猛地一缩,手背上青筋蹦起,险些将指间的筷子生生折断。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内心的狂澜,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看着办吧。”******最终,萧齐还是如约宴请了402寝室的姐妹们。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到了。跟往年一样,青大组织了一场应届毕业生就业指导大会。萧齐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也受邀回到青大,跟即将出身社会的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他个人的职场经验。指导会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萧齐跟程恳商量之后,决定早点过来,请许璐几个吃午餐。地点选在青大边上的“滋味轩”,一家生意火爆的小馆子,菜品不错,价格亲民,是青大学子们最爱光顾的饭馆之一。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刚落座,临桌的一个女孩就惊呼出声,“哇,是萧师兄啊!”萧齐微笑着,冲她点点头,“你好。”女孩瞬间红了脸,嗫嚅道,“师兄好。”“你来点菜吧。”萧齐坐在程恳对面,把菜单递给她。程恳接过来,跟许璐靠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就在这当口,先后来了好几拨人,争相跟萧齐打招呼。萧齐维持着一贯的好风度,嘴角挂起礼貌而得体的笑容,冲她们点头示意。夏馨雨拿手肘碰碰低头点菜的程恳,“有没有压力?”“什么?”“男朋友是个万人迷。”程恳抬头看了一眼萧齐。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萧齐立马调转视线看向她,嘴角的笑也多了些温度。程恳重新低下头,“还好吧。”菜很快上齐了。“来,我们举个杯吧。”王钦提议道。众人以茶代酒,都举起了杯子。“慢着,”夏馨雨在萧齐将杯子放到唇边的瞬间叫住了他,“师兄,你得跟我们讲讲你俩的恋爱经过。”“馨雨……”程恳皱了皱眉。“谁叫你嘴巴这么严,就让师兄说一说,满足一下咱们的好奇心嘛。”夏馨雨冲许璐眨眨眼。“对呀,大神你就简单地跟我们交代交代。”许璐附和道。“这个嘛,”萧齐放下杯子,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心心?”程恳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萧齐假装看不到她的示意,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嘛,就是她一直跑,一直跑,我一直追,一直追,终于她累得跑不动了,我就追上了。”“怎么听大神你的意思,似乎花了很多力气才追到这丫头?”“是啊。”萧齐深深地望着程恳,“她很难追的,差点没要了我的命。”程恳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人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许璐侧过脸上下打量程恳,嘴里“啧啧”道,“看不出来啊,你这丫头还有两把刷子,把我的大神都耍得团团转。”“璐璐,”程恳拧了一下许璐的胳膊,“你到底是哪一头的啊!”“当然是大——哦,不,是你这一头的啦。”程恳这才满意地松了手。一行人吃完饭出来已经将近1点半。萧齐还有正事要办,便依依不舍地跟程恳道了别。程恳为了避嫌,并不想去什么指导会。可架不住许璐软磨硬泡,只得和她一起溜进了会场,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礼堂里人山人海,不光毕业生,很多低年级的同学也来到了现场。程恳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主席台的方向。萧齐坐在第一排,正歪着头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隔着人海,程恳只能隐约看他的漆黑的头顶和一小块侧脸。此刻,他摘下了她又爱又恨的幼稚面具,摆出了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玲玲,萧齐也来了。”旁边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叫玲玲的女孩“唰”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焦急地问,“在哪里?”“第一排,中间偏左一点,跟黄主任聊天的那个。”女孩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真的!真的是他!”许璐捅捅程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又一个粉丝。”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她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可是今天,从“滋味轩”到大礼堂,一路上不断有人提起他的名字。程恳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笑置之,反而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溜溜的。大会正式开始,几轮领导和用人单位代表发言之后,萧齐大步流星地走上主席台。“各位领导、老师、学弟学妹,你们好……”他没有准备发言稿,拿起话筒侃侃而谈。“大神好帅啊!”许璐眼冒桃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程恳抠着手指,静静地听萧齐讲起寰宇,讲起这一年里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挑战和机遇,创造与发展。她觉得台上站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萧齐,光芒万丈,无所不能。程恳忽然想起小学时萧齐身为大队长,站在升旗台上发号施令的情景。而现在的她也和那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人群里。这一刻,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程恳正在胡思乱想,提问的话筒已经传递到她旁边的女孩手里。女孩结结巴巴地抛出一个难题,“大神,哦,不,师兄,你有女朋友吗?”“呼!”礼堂里一片哗然。程恳一惊,下意识地将头埋到最深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关于工作和学习的问题,大家请随意。”程恳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洞。萧齐还记得从饭馆出来的时候,程恳坚决表示不去参加什么就业指导会。谁成想,她竟口是心非,瞒着自己偷偷地混进了人群里。殊不知自己对她已经熟悉到骨子里,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她。萧齐暗自窃喜,看来程恳虽然嘴上无所谓,心里却还是在意自己的。可是他还没高兴太久,又被她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当被学妹问起有没有女朋友的那一刻,萧齐多想隔着人群与她深情对望,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有,他有一个此生不渝的女友。而她就在这里,在她们当中。可是程恳呢,人家的问题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悄悄缩进人堆里,生怕自己会累及到她。他转而想到那张交换生申请表,好些天了,她丝毫没有要跟自己提一提的意思。萧齐觉得自己的一颗真心付诸流水,心中骤然升起无边的恨意来。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揪出来宣之于众。但理智战胜了情感,他终是如她所愿,平静淡漠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程恳觉得萧齐最近有点奇怪,那天的毕业指导会结束之后,他只给自己发了条短信就匆匆离开了。而原本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自己身边的他,最近居然连电话都很少挂过来,更别提见面了。是工作太忙了吧,她想。这天晚饭后,程恳和王钦相约去了图书馆。正当她抱着一本英文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时,手机却嗡嗡地响了起来。是许璐的短信,“程恳,赶紧回宿舍!现在!立刻!马上!”许璐一连几个感叹号把程恳给吓蒙了,她收拾好书包叫上王钦就往宿舍跑。刚一踏进宿舍,许璐就冲过来直接把她拖到自己的电脑前。青大的BBS上,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放在了头条:建筑系前校草多年无女友之真相揭秘。程恳颤抖着手点进去,是一条转载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的报道。新闻标题很暧昧:付俊生无绯闻,原因竟在他。下方配了一张不甚清楚的照片。虽然因为角度问题,萧齐的脸被挡住了一半,但程恳还是一眼认出他来。许璐早已憋不住,在旁边跺着脚连声问,“是他吗?真是大神吗?你倒是说话啊。”程恳盯着照片,心中波澜起伏,嘴上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许璐更急了,“大神怎么可能跟付俊生在一起?还拍出这样的照片?”程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还不赶紧打个电话问问。”许璐简直忍受不了程恳不温不火的样子,“你属乌龟的吗?”程恳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给萧齐,兴师问罪的味道太浓了。可拗不过许璐,也抵不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犹疑,于是拨通了萧齐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还未等程恳说话,萧齐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心心,你现在在哪儿?我正在往青大赶,马上就到了。”程恳站在路边等着萧齐,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告诉自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无论如何,这一刻她还是相信他的。萧齐在道路尽头左转,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路旁站着的程恳。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影看上去分外落寞。萧齐一个油门冲过去,在程恳面前踩了刹车,“上车,心心。”银色雪铁龙重新驶回宽阔的大马路上,车内一阵静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萧齐看着前方,终是按捺不住。“那个,”程恳轻轻抠了一下手心,“你最近很忙吗?”萧齐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她好好解释。闻得此言,猛地转过头,眼神幽暗又冷厉,语气中已经带了怒,“是这个吗?你想问的真是这个吗?”程恳的心狠狠一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双手一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萧齐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到了路边,面朝着程恳,双手用力箍紧了她的胳膊,“你不在乎,是不是?你什么都不在乎!”下午的时候,丁妍妍大惊失色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网上新闻的事情。萧齐慌了,想着赶紧打给程恳提前报备一下。拿起手机的同时,脑子里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突然卑劣地盼望起她主动打给他,质问他,为了这莫须有的事难过,流泪。他甚至抱着感激的心态来看待青大BBS上荒谬的头条,这么沸沸扬扬,她没理由还不知道吧。然后,萧齐一直等,同学朋友的电话铺天盖地地打进来,却始终没有一个是她的。萧齐一颗心渐渐变冷,复而又以无法遏制的速度剧烈燃烧起来。他奔下楼,发动汽车,风一般地驶向青大。程恳不明白萧齐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他总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火,可是这一次该生气的难道不是自己嘛。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窜出来,将程恳整个人点燃。她拿指甲使劲地抠萧齐的手,奋力摆脱掉他的钳制。挣开的一瞬间,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什么在乎不在乎?明明是不相干的事。你要解释就快点,等下宿舍该关门了。”不相干?自己因为在意她的态度,惶惶不安了一整个下午。到了她这儿,竟然成了不相干。她真的在乎过他吗?牵挂过他吗?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身为他的女朋友,看到自己跟别的人吻在一起,居然还能维持着这样一副不痛不痒的淡定模样。他是该夸她大度呢,还是该怪自己无中生有小题大做。又或者,自己对她来说,压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罢了。所以她才会不动声色地准备留学申请,也才会在别人面前尽量撇清与自己的关系。一念及此,萧齐仿佛被人掐着心尖,一时间痛得直不起腰来。拳头捏紧又松开,嘴里冷哼一声,猛地掰过程恳的脸,双唇狠狠地碾上她柔软的粉唇。“你干什……”程恳话未说完,尾音已经被萧齐丧失理智的狠吻吞没。车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萧齐喘息着,奋力撬开程恳紧闭的牙关,含住她的嫩舌一阵猛吸,双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程恳被眼前这个阴狠暴戾的萧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的手顺着她衣摆下方,攀上她的光滑后背,她才陡然清醒过来,狠狠地咬了一下萧齐的舌尖。萧齐吃痛,下意识地放开了程恳。程恳胡乱地抹了一把唇,带着哭腔道,“你到底要怎样?”见程恳鼻尖泛红,眼角已经挂了泪,萧齐满腔的愤懑与不甘最终化作一缕惆怅。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揩去她的泪水,“对不起,心心,我……”“哎。”他颓然地叹了口气。说到底,他到底在气什么,又到底在怕什么?不过都出自于心心念念的她罢。要她亲口承认一句在乎自己,就真有那么难吗?程恳见萧齐眼中的戾气已经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熟悉的柔情。心中的不安这才渐渐散去,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禁低低地抽泣起来。萧齐原本指望着她能大声地质问他几句,为了他痛快地流一场泪,可真到了她哭的时候又觉得心疼不已。“别哭了,乖。”他手足无措地安慰着。程恳抽泣着,愤愤地说,“你不是要解释吗?还不赶快点。”萧齐心中一喜,她最终还是在意的吧。萧齐大着胆子拉起程恳的手,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就这样?”程恳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刚被泪水洗过,此时格外明亮。萧齐克制住想要吻她的冲动,郑重地点点头,“就这样!”程恳“噗嗤”一笑,“这么说,你是代那个胖女人受了过?哦,不对,你是抢了她的好处。”“你还敢嘲笑我?”萧齐捏起拳头,作势要打她,最终只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地摩挲她柔软的黑发。重归于好的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心心。”“嗯?”“你看到照片的时候,真的不生气吗?要说实话。”“一点点算吗?”一点点就够了。“心心。”“嗯?”“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心心。”“嗯?”“我绝对不能失去你。”“……”后面两个问题,她和往常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是身子却朝他挪了挪,更加紧密地贴近他。因她这小小的动作,萧齐一颗心柔软得不得了,伸出右手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啪!”付俊生狠狠地将手里的报纸砸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脸恼火道,“媛姐,这事儿上次不是已经摆平了吗,怎么又突然爆了出来?”张媛也是一脸愤慨,“这帮子记者真是没操守,人前答应得好好的,转个眼就翻脸不认人。”“我看最先爆出来的是风向娱乐,他们当天也有人在宴会现场吗?”“我查过了,当天的记者多是来自商业媒体,风向娱乐并没有人在现场。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天配合删除照片的时候,有个别记者动了手脚,然后转手把照片给卖了。”“操!”付俊生忍不住骂了脏话,转念道,“会不会是LFP那边搞得鬼,为了炒火他们的新楼盘?”“应该不会。要是他们真想借这事儿炒作,当时在现场就不会发声,顺水推舟就可以了;更何况请你做形象代言人的合作意向已经达成,你的负面新闻未必就对他们没有损害。”“算了,不想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气也没用。”付俊生把自己重重扔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那媛姐,接下来我要配合你做些什么?”张媛满意地看着手底下的红牌,这才是一个未来巨星该有的态度和气魄,有点脾气个性,但也懂得收放自如,不会因为外界干扰了自己的头脑和心情。一味的怨天尤人只会于事无补,保持良好心态直面困难才是成事者应该具备的品质。“因为你一直走的是阳光偶像路线,出道以来几乎与绯闻绝缘,所以这个事儿爆出来,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但对于你来说,只要处理得当,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哦?”付俊生来了兴趣,“怎么处理?”张媛没有直接回答付俊生的问题,只露出一抹淡笑,“娱乐圈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萧齐自问是个淡定的人,可这一次也忍不住冒了火。因为他火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萧齐并不介意出名,也希望寰宇能够声名远扬,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他的想法里,付俊生摊上这样的绯闻,不说专门召开一场记者会,但怎么也得发个声明全面澄清此事吧。可除了付俊生经纪公司在其官方微博上发了“子虚乌有”四个字外,再没有任何一句澄清。媒体的推波助澜加上付俊生方面似是而非的噤声,一时间“付俊生出柜”之类的新闻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更有一家叫做“小米蕉”的娱乐媒体对付俊生的“前生今世”做了大量描写,其中就有一个版块就专门属于付俊生的“当前女友”萧齐。是的,萧齐就是这样火的,作为付俊生的现女友。萧齐越想越气,为什么是女友?那小白脸一脸阴柔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应该他才是受吧?刚想到这里,萧齐忍不住甩了自己一巴掌,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这个生气。这家“小米蕉”不但把付俊生写的有鼻子有眼,还爆出了大量萧齐的资料,包括寰宇设计有限公司总裁,年少有为;又说他是青大历年来最具人气的校草,为无数学妹所倾倒,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甚至还配以数位迷妹的采访。如果说之前那张意外照片中的萧齐还是模糊不清的,那媒体之后挖出的萧齐个人资料就已经再清晰不过了。青年才俊加当红小生,这样的组合以一种近乎相辅相成的方式点燃了最近的娱乐圈,占据了各大主流媒体网站的即时点击榜首位置。“造谣,*裸的造谣。”萧齐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我要去告他们。”林智与楚汉良对望一眼,无奈道,“这个时候你去告他们,那才真是火上浇油,更遂了他们的愿了。”“是啊,清者自清,你告也没用。那帮家伙就是嫌事不够大,你要是一现身,这事儿澄不澄得清,就更难说了。”萧齐瘫坐在椅子上,心里恼火急了。幸好,程恳这次专门打来电话说谣言止于智者,让萧齐放宽心。她是相信他的。这不过是沉寂一时之后就必然会卷土重来的媒体炒作,只是他运气不好,恰巧撞上了而已。******“媛姐,这就是你说的好事吗?”付俊生心里除了恼火,更多的是疑问,不管怎样,他相信经纪人张媛不会害他的,这对她没好处,所以语气还算平和,“这件事现在已经炒得不成样子了。甚至,一些不负责任的小媒体都快写出床戏了。这样下去,还怎么维护我的公众形象?”张媛瞥了付俊生一眼,“这还不算好事?你看看你现在有多火,周天王的全球巡回演唱会都叫你的新闻给压住了,这就是人气啊。”“可这样的负面人气有什么用?”“现在是负面人气,但只要事实真相道理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就会是最大的赢家。毕竟这次事件本来就是无良媒体的胡编乱造,我们,哦不,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那我们现在是要澄清事实了吗?”张媛看着付俊生眼里跃跃欲试的小兴奋,心想到底年轻了点,沉不住气,但还是开口说,“再等等。”这淡定的“再等等”,却给萧齐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小齐啊,晚上回家吃饭吧。你爸今天发了奖金,买了很多好吃的,你爷俩好好喝一杯吧。”齐芳打来电话。萧齐暗道这借口也太烂了,无非就是看到新闻想要跟自己确认。但想到自己也确实很久没跟父母好好聚聚了,所以更没理由拒绝母亲的邀请。萧齐可以无视别人的看法,可唯一没办法无视的,就是自己父母和程恳的看法。“心心,跟你商量个事。”萧齐已经想好向程恳求助,如果能请动程恳跟自己一起回家见父母,那这件事反倒起了催化作用,未必就全是坏影响。“什么事?”“我妈叫我晚上回家吃饭。”“怎么了?”“我估摸她也是看到网上的新闻或是听到了一些传言,想找我了解情况。所以我想……”“想,干嘛?”“我想带你回家,那样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萧齐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程恳听萧齐说起他妈叫他回家吃饭,差不多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本来还有点儿犹豫,但想到萧齐一如既往的呵护,还有自己暗地里所下的要勇敢一点的决心,同意了。萧齐没想到他那些撒娇卖萌装可怜的招式还没用,程恳便同意了,高兴得一颗心都飞了起来,不断地重复,“真的吗?真的吗?”这家伙幼稚病又犯了,程恳翻了个白眼,直接摁掉了电话。萧齐有了约,工作效率极高。下午三点不到,就处理完手头的必要工作。跟林智打了个招呼,提前下班去接程恳了。丁妍妍神秘兮兮地跑过来问,“哥,老大最近不是缠上绯闻了吗?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啊?”林智敲了一下丁妍妍的头,“哪儿这么八卦,去,做你的事去。”丁妍妍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脸不乐意,回到座位上跟QQ群里的几个小姐妹继续编排上司的八卦。末了,感叹一句“老大的桃花运可真是旺啊,我要有一半就好了”,惹得姐妹们纷纷打趣丁小妹这是要思春啊。萧齐到青大时,程恳还在上课。见时间尚早,萧齐便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两瓶父亲爱喝的好酒。刚准备把酒放进车里,就听到旁边女生的尖叫。“哇,是萧大神啊。真的好帅,真人比照片还帅。”这是脑残粉。“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吗?跟付俊生是一对儿呢。找了个明星男朋友,难怪一直不近女色,思想就是开放啊,换我可接受不了。”“哎呀,真恶。”这是黑粉。“师兄可真帅啊,配付完全足够了,据说还是圈圈。”“哇,真的吗?”声音渐渐弱了,似乎要压抑住某些禁忌话题带来的兴奋。这是腐女。更有个别大胆的学妹走上前来要跟萧齐合影,心里揣测着,“师兄是不是要进军娱乐圈啊?先合个影,以后出去也是跟明星合照过的人了。”这是偶像剧看多了。萧齐满头黑线,转身就看到一旁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程恳。程恳今天穿了一件棕色大衣,白色花边衬衣打底,外面套着一件v领小毛衣,下着格子短裙,黑色的长筒袜完美地显示了腿部线条,一身青春学生的休闲打扮。暖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阴影,打在她白皙娇嫩的脸上,笑眼弯弯有如月牙,整个人显得格外明媚。一瞬间,那阳光仿佛照进了萧齐心里,暖烘烘,醉醺醺。萧齐突然间有点肆无忌惮,大声喊道,“老婆……在这里!”程恳闻言,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摔倒。见路过的学生纷纷把头调准她的方向,连忙把手包顶在头上,一溜烟儿往边上跑了。“哈哈哈!”萧齐看到程恳狼狈逃跑的样子不禁大笑出声,就连过往学弟学妹认出他后脸上露出的怪异表情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为了让两人的亲密关系表现得更加直观一点,进门前,萧齐赶紧去拖程恳的手,想要拉着她一起进屋。可惜程恳死活也不肯,也不知道究竟她是害羞,还是在气自己刚才的放肆。不过,这并不影响萧齐愉悦的心情。一进门,萧齐就高喊道,“爸妈,我回来了。”他急于让父母分享此刻的喜悦。“小齐回来了啊。”齐芳刚才还在想着待会儿要怎样去跟儿子套话,陡然看到跟在萧齐身后的程恳,一颗心“哐当”落回肚子里。“心心也来啦。”“阿姨好。”程恳从小叫惯了齐芳阿姨,却从未像今天这般露怯,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萧父闻声也从厨房里钻出来,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萧齐拿出事先买好的酒,“爸,知道您好这口,这是心心特意给您买的!”“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干嘛。”萧致远乐呵呵地接过去。程恳红了脸,一边怪萧齐的搞怪扰乱了她准备礼物的心思,一边又感动于他的体贴入微。一顿饭吃得格外融洽,两位长辈从头到尾都在给程恳夹菜,不断拿眼色打量她,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程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整个脸都差点儿缩进碗里了。她害羞的样子着实可爱,乐得萧齐在边上一直偷笑。临走前,齐芳拉着程恳的手,不住地叨叨,“有空就来家里玩啊”,“萧齐要是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跟你爸说说,找个日子两家人一起聚聚吧”,程恳的脸蛋愈发羞得红彤彤的。关了门,齐芳点了点萧致远的额头,嗔骂道,“都怪你,说什么儿子在跟一个男明星谈恋爱,吓得我这心啊,一整天都砰砰乱跳。”“我怎么知道啊,还不是那些媒体瞎编乱造。真是的,我儿子好好的,怎么还牵扯进娱乐圈了。刚刚有程恳在场,也没好意思问。今儿老方老李还来我来着,我去网上看啊,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些家伙这样乱嚼舌根,真该关进局子里。咱们的儿子你还不了解吗,怎么可能去学那什么,哦,对,出柜。你是没看见他瞧着心心的那副模样,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老娘可是早就看出来他对心心有想法了,果然吧。真不愧是我儿子,哈哈。”“既然你早看出来了,还瞎担心什么。还一整天,呵,砰砰乱跳。”“我这不是……哟,老萧同志,你这脾气见长了啊,敢教训起我来了。”“哎,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此刻车上的萧齐正跟他父亲说着一样的话。“叫你看我笑话,叫你看我笑话……”月亮从云朵里钻出来,露出一抹弯弯的笑脸。******萧齐这几天心情很不错,项目进展顺利,爱情也甜甜蜜蜜。当然,除了个别认出自己露出诡异笑脸的路人和寰宇周围偶尔窜出来的小报记者,以及一些朋友的调侃电话和短信,这当中就包括久未联络的廖晴。自上次在电话里哭诉之后,廖晴就好像从萧齐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想来也是,一向清高冷傲的她居然因为酒精作祟就失了分寸,真是大大丢了面子。而为了避嫌,萧齐也派出了赵建华全权负责绿环项目,以此减少跟廖晴在工作中的接触。他知道她的个性,稍待时日,两个人就能恢复邦交,继续像朋友一样相处。所以此时收到廖晴的短信,萧齐倒没多意外,虽然被她狠狠嘲笑了一通,但他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一丝轻松。而程恳那边,因为见了公婆,两人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见面后的第二天,萧致远就跟程建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当天的情形。一番深聊下来,两个人都甚为满意。齐芳更是个急性子,找个几个风水大师,迫不及待地要挑个双方家长见面的好日子。4月22日,黄历有云:值日天德,宜祈福、祭祀、求子、结婚、立约,是为黄道吉日。齐芳拿着大师的批语,乐得合不拢嘴。就连甚嚣尘上的绯闻,今天也有了重大的转折。付俊生方面终于发声,做出了如下声明:“近日来,网上关于我公司艺人付俊生先生的毁谤传言纯属子虚乌有,是为胡编乱造、恶意诋毁。特别是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将付俊生先生出席LFP集团“山水间”项目启动仪式时发生意外的照片断章取义地发布于网上,进行局部引导,试图以诋毁他人名誉的方式博取大众关注。这些恶意炒作和肆意攻击,被加工成了付俊生先生的“绯闻”、“丑闻”,甚至上升成了整个娱乐圈的“事件”,严重误导了舆论和大众,也严重侵害了付俊生先生的公众形象和个人名誉。为维护付俊生先生的合法权益,本公司已第一时间采取相关措施,保全了证据,并全权委托上海君尚律师事务所依法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民事及刑事法律责任,绝不妥协。同时,我们也希望各大媒体和广大网友能够保持理智,以事实为依据,不轻信或传播那些断章取义、扭曲事实、恶意中伤的不实消息,共同维护网络环境和行业秩序。”紧接其后的是LFP项目启动仪式上与会记者的联合声明,表明付俊生先生当时确实是意外和路人撞在一起。并附以数位记者单独接受采访的视频,均表明愿以人格担保当时发生的事纯属意外。最后则是付俊生的个人视频宣言,表明自己近日的诬蔑已经严重困扰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一直以来,自己都尽力做好本质工作,勤勤恳恳,却没想到一再遭遇他人构陷,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颓废多天之后,才好不容易在朋友的劝慰下才走出阴影;基于对广大粉丝负责的心理,今天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为网络环境的和谐贡献一份力量。云云。一些媒体很快就调查出付俊生确实受邀参加了LFP项目,一些当日与付俊生一起照过相的粉丝po的合影和相关证言也渐渐流传开来。一时间,舆论风向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还有些人对此持怀疑态度,认为无风不起浪,但大部分的媒体都开始表示这可能真是一个误会,而付俊生的粉丝群则借机反攻,一边要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公开道歉,一边高喊着维护网络环境的正义口号,乘机壮大了粉丝团队的势力。当然,更多网民则是以观望的态度看着这场闹剧,但这已无碍于付俊生成为这场网络闹剧的最大赢家。“Cheers!”“恭喜,这件事之后,你未来的演艺道路就更加顺利了。”张媛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包括影视广告在内的多个邀约,“毕竟人气才是明星的第一生命啊。”“全靠媛姐的帮忙啊。”付俊生很服气,张媛不愧是一流经纪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有什么感想?”“娱乐圈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看着是一件坏事,好好经营一下,说不定就能变成好事,明明是一场意外,只要操作得当,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媛姐的这一套组合拳,层层推进,相得益彰啊。”“虽然有些进步,但想法还是天真了些。”付俊生听到张媛所言,一个念头醍醐灌顶般闪现在他的脑海:突然出现的胖女人,身边突然不见的助理,被拖着一个一个删除照片的记者,删掉的照片突然又被爆出,持续发酵的炒作,这一切似乎都像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推动。付俊生原来以为只是某个无良记者让一次巧合的误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从而引发出了一场娱乐事件。但他突然想到,要是一切都不是巧合呢。看着张媛挂着淡笑的脸,付俊生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甚至有点害怕。寰宇的一周例会上,各负责人分别就手上的项目进展情况做了简报。赵建华负责的“绿环”项目进展顺利,施工现场有条不紊。因为甲方、承包方大多是本地人,跟林智父亲多少有些熟识,连带也给了寰宇几分薄面,所以合作起来十分顺遂。聂晓华也从前方发来捷报,“山水间”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各方面配合到位,工程进展稳步扎实。一旦项目完成,寰宇必能借机打开当地市场。而其他一些小项目譬如“悠远”、“嘉逸”、“三千里”等,也尽在掌控之中。一时之间,寰宇彻底摆脱了“吻照事件”带来的阴霾,公司上下朝气蓬勃,干劲儿十足,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连丁妍妍也忍不住拿萧齐开涮,“老大,您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而萧大总裁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丁妍妍的打趣也觉得动听,“那是,本人命中自有贵人相助,遇事总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是不是哟?”丁妍妍配合地睁大眼睛,左右望望,“在哪里,贵人在哪里?”“去,”萧齐把文件扔回她怀里,“还不快给我干活儿去!”丁妍妍白了他一眼,拿着文件朝门外走去,嘴里低声嘀咕着,“一个个都来催我,有意思没意思啊!”“等一下。”萧齐在后面叫住她。“咋啦,老大?”丁妍妍迅速转过身,充满期待地望着萧齐。萧齐笑着说,“我等下要早点走,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先帮着对付一下啊。”“又约会啊?”“怎么?”萧齐挑一挑眉,“这个没必要向你报备吧?”丁妍妍撇撇嘴,“黑心老板,自己老是偷懒,却拼命压榨他人血汗。”“丁妍妍!”萧齐抬高音调,“你是嫌我给的奖金太多啦?”“没有,老大,我这就干活去!”萧齐望着被自己捏着三寸的手下一溜烟儿跑掉的背影,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不到五点,萧齐已经驶上了北环路,离青大还有不到两公里。他想起上次程恳无意中提起过喜欢喝新出的蓝莓酸奶,寻思着找个超市给她买一箱抱宿舍慢慢喝去。萧齐转了个弯,还没来得及停车,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小丫头这是下了课?萧齐唇边挂起一抹笑意,伸手拿过驾驶台上的手机。是丁妍妍的座机号码。这个小丁,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这么点事都办不成。萧齐摇摇头,接起电话,准备严肃地教育教育这个“无能”的下属,“喂。”“老大,不得了啦!”丁妍妍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慌张,仿佛天塌了下来。“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萧齐皱了皱眉,“好好说话。”“是,是,是楚副总,”平时伶牙俐齿的丁妍妍这一回舌头却像打了结,“刚,刚才来了几个人,把他带走了,说是接受调查。”“什么!”萧齐“咚”地一脚踩了刹车。“就刚才,几分钟前,来了几个人,说是检察院的,把楚汉良带走了。你赶紧回来吧。”萧齐放下手机,眼睛眯起,眉头拧成结。他沉吟片刻,给程恳发了条短信,一脚油门踩下去,朝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萧齐刚踏出电梯就遇上迎面而来的林智和赵建华。“你可算回来了!”“走,去我办公室说。”萧齐关了门,三个人坐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萧齐坐在办公椅上,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林智摇摇头,“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但听刚才来的那几个人话里的意思,似乎跟省城的项目有关。”赵建华忿忿道,“之前我就不赞成邀请他入伙,你们瞧,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老赵,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萧齐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转向林智,“你爸那边……”“我已经跟老头子打过招呼了,他答应会尽量帮忙。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有的放矢,对症下药。”“会不会是……”赵建华与林智对望一眼,“周建宇?”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萧齐略略一想,似乎是省建委副主任。“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望着对面两人。林智心虚地看了一眼萧齐,“前些日子,你不……忙嘛,所以“景辰”项目竞标的事我们就没想再来烦你。有一天,老楚找我俩商量来着,他打通了周建宇这层关系,对方似乎对他有所暗示……我们仨商量了一下,就私下做了决定。”萧齐很快明白了林智的意思,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作为一家刚刚起步的新公司,要想从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除了必备的专业素质,非常时候也必须采取一定的非常手段。只要方式适当,他在一定程度上对此也是默许的。只不过这一次,事情却好像有些不同寻常。萧齐知道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克制住内心的暗涌,平静地问道,“多少?”林智举起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萧齐稍稍考虑了一下,很快做了安排,“老赵,你那个同学老严不是律师吗?你先跟他好好沟通下相关问题,必要的时候,恐怕还得请他帮忙。阿智,先让你爸帮忙打探一下,看看能否确定此事是否真的跟周建宇有关。另外,公司上下务必全面封锁消息,避免此事对寰宇的声誉和形象造成不良影响。”******吃过晚饭,齐芳和往常一下,准备下楼去跳广场舞。刚要开门,萧齐就从外面推门而入。“小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爸呢?”“在书房呢。”“我先去找他……”“哎哎哎,你吃过饭了没啊?”“您别管,自个人跳舞去吧。”“……”萧齐挨着萧致远坐下,三言两语地将公司发生的事儿跟父亲说了一遍。没等他说完,萧致远便忙不迭地数落起来,“你说你,好好的路不走,偏偏选什么歪门邪道。”“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何况这次的事情真跟我没多大关系。”“那也是你治下不严。”“爸!”“好好好,我暂时不跟理论。说说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您那些个老战友,老相识,有没有谁能跟省委那边搭上关系?”“你这是要扰乱国家司法公正?”萧致远横眉立眼地瞪着萧齐。“瞧您说的,我就是想找找熟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好采取最有效的应对措施,您说是不是?”“真的?”“真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违法乱纪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萧齐拍着胸膛保证。“哎呀,老萧,”齐芳从外面推门进来,“你就帮儿子一把吧,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公司垮掉?”“敢情您没去跳舞,躲这儿偷听啊。”齐芳没好气地白了萧齐一眼,意思是我这么帮着你,你还诚心拆台。“容我想想。”萧致远瞳孔收缩,微微皱起了眉。“对了,”齐芳忽然一拍大腿,“程恳舅舅,也就是秀秀她爸,不是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嘛,没准能帮你打听打听。”萧齐闻言,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转为黯淡。这两家人还没正式见面呢,就要先攀上对方的关系,怎么看都是掉份子的事。齐芳看穿儿子的心思,“要不,由我来出面?”“算了,妈。”萧齐摆摆手,“您别管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齐芳叹了口气,她这儿子跟他老子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萧齐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调到通讯录,慢慢往下翻。“嗨,韬子,对。哪里,哪里。嗯,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最近干嘛来着。”“勇浩,忙啥呢,国外?哦,那先不打扰你啦,回来聚,行。”“阿庆啊,我,萧齐。照片?你没看网上都澄清了吗?子虚乌有!”“……”齐芳看着儿子一个个电话拨出去又挂断,心里暗暗替他着急。她捅了捅萧致远,“我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犯难?”“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我的那些老伙计你不都认识,全跟我一样,不上不下。”齐芳瞪了老伴儿一眼,捏着手机悄悄回了房间。萧齐在阳台上来回踱步,能想到的人他都找了一遍,可眼下这件事没一个能帮上忙的。正当他紧锁眉头望向远方苦思对策的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萧齐拿起来一看,是谭静。他真是不想接她的电话,尤其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对方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手机执着地响着。“你好。”萧齐终是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你好,萧齐。”谭静的声音喜气洋洋。“有何贵干?”萧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谭静也不拐弯抹角,“下周四,晚上六点,到机场接我吧。”“你这是?”“工作考察。”“没听秘书说啊?”“跟你说不就得了。”倒是不客气。萧齐想起之前的种种,故意顿了半响,“我翻了下日程,那天正好有约了。这样吧,我派个人过来接你,成吗?”“也成。”谭静笑了起来,“不过秦汉良的死活,你是不想管啦?”萧齐是个懂得拿捏的人,深谙人际交往中的各种规则,审时度势,进退有度,因而才将寰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治理得井井有条。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和林智成为多年的好友,成功笼络到楚汉良和赵建华,并将丁妍妍、罗源、聂晓华等一大批颇有想法的青年才俊招至麾下。所以这一次,一向知进退明得失的萧总再被谭静狠狠捏住自己的三寸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克制心中汹涌的怒火。明知她的要求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却不能狠狠地怼回去,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因为楚汉良的处境不允许他这样做,连寰宇本身也是。萧齐甚至没有过多追问谭静,也未对她的话提出质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来接你,你就能帮忙摆平这件事?”谭静娇笑一声,“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谭总放心,我定会好好表现的。”萧齐几乎是咬着牙回应道。萧齐挂掉谭静的电话,立马联系了林智。还未等萧齐开口,林智倒先嚷了起来,“阿齐,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老楚的事儿有眉目了,戴倩,应该是戴倩搞的鬼。”“好好的怎么又扯上戴倩了?”“老头子动用了多方关系,刚才终于来了消息,戴倩她爸戴凌峰跟周建宇以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关系匪浅。”“这也不能说明……”“这事儿肯定是戴倩在暗中作祟,故意设了个圈套让老楚钻。以她睚眦必报的大小姐性格,我敢打包票说,这件事要是跟她没关系,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林智的话确实在理。楚汉良交游甚广,除了在男女之事上不懂收敛,其他方面还是进退有度的。如果要说谁跟他有深仇大怨的话,也只能是戴倩了。她应该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不过如果真是戴倩从中使坏,那她的最终目的就是把楚汉良送进监狱吗?那谭静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又在这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念及此,萧齐更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出马,看看这些个人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萧齐将谭静在电话里的话跟林智转述了一遍。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萧齐确实应该走上这一遭。不过大体思路已经清晰,谭静要么是为了接近萧齐,用这样的手段逼他就范,要么就跟戴倩一样,想把他整垮。萧齐深恶谭静的处心积虑,原本因她在“山水间”项目启动午宴上的挺身解围而生出的一点好感也瞬间熄灭了。如果她能像廖晴一样磊落行事,他们没准儿还能成为朋友,无奈她心机太深,他绝不可能跟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推心置腹。直到第三天,赵建华的同学老严以委托律师的名义才在看守所里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楚汉良。据老严从楚汉良那里得到的信息,基本已经确定整件事是戴倩所为。老严说,此事可大可小,法律规定的量刑标准是45天以上5年以下徒刑或拘役。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要整垮楚汉良,估计很难轻易松口放他脱身了。萧齐心里极为火大。真是流年不利,“吻照”风波的余韵尚在,又扯出这么一摊子事,稍微处理不当就会对寰宇带来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而作为公司开国功臣的楚汉良,平日生活中的好兄弟,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蹲号子。萧林二人四处找人斡旋,几天下来,人情关系托了一大堆,有用的信息却寥寥无几。稍有地位的人一听到这事跟省里扯上了关系,全都退避三舍,表示这不是自己插得上手的事儿。******程恳知道萧齐公司最近有了麻烦,心下担忧,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安慰他,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萧齐感受到她的柔情,一颗心几乎都要融化了。这天晚上,萧齐终于得了一点点空,当即开了车直奔青大。萧齐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程恳从门口探出个头,左右张望两下,旋即一阵风似的朝他奔过来。“怎么这时候还过来了?”程恳气喘吁吁地问。萧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拿下巴的胡茬磨蹭她光洁的额头。“想你了。”这几天着急上火的,他的嗓子有些哑了。程恳伸手攀上他的腰际,紧紧地圈住他。“忙坏了吧。”“嗯。”平日里无所不能的萧齐,这一刻难得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会过去的,别担心。”“你也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我相信你。”“乖。”“哎呀。”程恳忽然惊呼一声。“怎么了?”萧齐立马放开了她。程恳跳了一步,跟萧齐拉开一段距离,“我忘了这是在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好丢面。”萧齐立刻贴了上去,“有什么关系,现在青大谁不知道咱俩是一对啊。”说到这个程恳就来气。前阵子他俩因为“吻照”事件感情升温,萧齐频繁出入青大,抓住一切机会跟程恳黏在一起。没想到,这一切却被一个心理阴暗的学弟抹黑,在青大BBS上发了一篇名为“萧齐出柜事实败露,假借女友名头欲脱身”的帖子,一度引起萧齐红黑粉丝两大阵营的激烈对骂。这个帖子也直接气得萧齐幼稚病都犯了,二话没说注册了个账号,到帖子里将楼主一通乱骂,既解了气,又完全坐实了他和程恳的关系。程恳为此郁闷了好几天,倒不是她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只是闹得这样满城风雨,她想在大学里做个隐形人的愿望就完全落空了。连沈培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放弃交换生的机会,是不是因为萧齐?”程恳连连摇头,“沈老师,真的不是因为他。以前,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现在已经没有了。”沈培也没再多问,只叹了口气表示惋惜。想到这里,程恳恨恨地啐了萧齐一口,“还不都是你惹的祸,非要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别人对我指指点点,难受死了。”“她们这是赤果果的嫉妒,你直接无视好了。”萧齐暗自得意,这一下,她是想跑也跑不掉了。程恳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萧齐去拖她的手,“走吧。”“去哪里?”萧齐凑到她耳边,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脖颈,痒嗖嗖,麻酥酥。“回我家。”他的语调异常的暧昧。程恳的脸“腾”地红了,赶紧甩开他的手,“今天不行。”“为什么?”萧齐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程恳赶紧解释,“明天的翻译课有上外的老师过来做交流,很重要。”“我到时候送你过来。”“老师提前布置了任务,大家都在准备呢。我的也还没完成。”“这样啊,那好吧。”萧齐闷闷地同意了。“别不开心了,”程恳温柔地哄他,“反正要到周末了,很快又能见面。”萧齐看出程恳眼中的绵绵情意,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一些。他重新将她圈入怀中,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对了,我这两天要应酬一个过来考察的甲方人员,可能没时间过来看你了。”“好,我知道了。”“我会想你的。”“嗯。”“你想我吗?”“嗯。”萧齐叹了口气,真是难得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直接的回答。“那我走了。”最终,萧齐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程恳。“好。开车慢点。”“对了,”萧齐刚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冲站在原地的程恳喊道,“周日晚上的事,你没忘记吧?”夜色掩映下,程恳微微红了脸,她顿了下,大声应道,“记着呢。”下午四点过,庄清的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巴巴地盯着柜台里的各种水晶看了很久,似乎很难做出选择。“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庄清观察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男子闻言,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左手食指轻轻叩击柜台玻璃,“我想选一颗可以做吊坠的珠子,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您是自己戴还是送人?”“送人,女朋友。”男子嘴角的笑意带上一丝甜蜜。“您稍等。”庄清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男子面前。男子打开一看,是一颗水滴形状的浅玫瑰色珠子。“这是粉水晶?”庄清轻轻摇头,“是红纹石。”“这种石头有什么意义吗?”庄清笑着解释道,“红纹石的寓意是爱和幸福。它还有个别名叫印加玫瑰,据说可以帮助人们等到爱情,并守护自己的爱情。”男子闻言,眼睛一亮,“那就这个了,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庄清好心地问道,“需要我帮你编根绳子或配根链子吗?”“不用了,让她自己编吧。”庄清点点头,心里暗自揣测,看来那个幸运的女孩也是个行家啊。******萧齐到达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时候差十分钟六点。谭静的航班六点零五分到,他特意来得早一点,省得叫这位难伺候的主儿抓住什么把柄。没多久,国内到达出口处已经陆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有个身着米色风衣,黑超遮面的女子分外惹眼。萧齐看到来人,不紧不慢地走到黄线外,静静地等候着。女子推着行李车,快步走到萧齐面前,“嗨,好久不见。”“你好,谭总。”萧齐绅士地顺手接过她的行李车。谭静嗔怪道,“上次不是说好了吗,私底下叫我谭静就可以了。”萧齐淡淡地道,“您此行可是为公务目的。”“萧齐,”谭静侧过脸,定定地看着他,“至少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可不这么认为,”萧齐挑了挑眉,“若非工作关系,您觉得咱俩能有机会在这个时候碰面?”“那可不一定哦,”谭静微抬下巴,露出个胜券在握的表情,“萧总,你可知来日方长。”来日方长,那倒是。萧齐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管你耍的什么花招,我都会将它一一拆穿。谭静坐上副驾驶,仔细打量这辆极不起眼的雪铁龙,“这是你的车?”“劳您屈尊降贵坐我这小破车了。”谭静轻轻一笑,“很好啊。”萧齐没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就好像正在驶过极其艰险的一段路。谭静视线扫过中控台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纸袋,一伸手便将它抓了过来。“呀,这珠子可真漂亮。”她拈起水滴形状的红纹石,放在眼前细看。“麻烦你放回去!”萧齐侧过头狠狠地盯着谭静,浑身骤然笼罩起一层冷冽。谭静微微一怔,深埋在心底的他有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和煦的,冷漠的,淡定的,局促的……唯独没有现在这般狠戾,仿似被踩到痛脚的刺猬,竖起了满身的防备。是送给那个女孩的吧?她在母校的论坛里看到了那个帖子,也找人详详细细地调查了一番。几年前他为了她深夜买醉远遁他乡,现在又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那不过是个容貌尚可,家境平凡的女孩。只因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可以轻轻巧巧地霸占他的心。为何,他待她如珠如宝,却将她人弃如敝履。谭静的心上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连日来的郁闷与不甘一齐涌上心头。她盯着萧齐,心中生出一种不可抑止的无畏。忽然,谭静打开了车窗,右手往窗外用力一抛,将珠子连同那纸袋一起扔了出去。“你干什么?”萧齐几乎是咬着牙怒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他脚下猛地一踩,将车停在了机场高速路中央。“你疯啦!”谭静一把拉住开了车门准备往下跳的萧齐,“这来来往往的全是车。”萧齐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车。谭静坐在车内,看萧齐跟着那被风卷起的袋子狂奔在高速路上,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她慢慢地摊开右手,露出掌心里那一颗晶莹透亮的珠子。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如此的令人,又爱又恨。******萧齐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公司楼下。昨晚将谭静送到她下榻的酒店之后,萧齐冷漠地说了声“再见”便立即驶离了当场。在机场路上找了将近20分钟,最终还是没有找回那颗红纹石,心中被怒火填满,能够隐忍不发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经过一整天的自我消化,此刻,萧齐的心情平静了不少。至少,在谭静打开车门叫他上去的时候,他的表情克制而有礼。萧齐刚坐下来,谭静便叩了叩驾驶座的后背,“陈师傅,开车吧。”“去哪里?”萧齐淡淡地问道。“去了就知道了。”谭静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萧齐身旁,“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这个算是我的赔罪。”“不必了。”萧齐轻轻地推开。谭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打开看看?”“没有这个必要。”萧齐冷冷地道。谭静也未勉强,将盒子重新收回手袋中。黑色的奔驰在马路上飞驰。隔着雨帘,窗外的景物模糊却熟悉。“你这是?”萧齐不解地看向谭静。“回母校看看呗。”谭静淡淡地笑着,“毕业之后就没回来过,说起来还怪怀念的。”萧齐有些气不顺,“你回这里不是熟门熟路吗,白白拉上我。”中午接到她的电话,要他陪同出行。他以为会是什么工作上的大事,却不想竟是叫他陪着来青大。然而事已至此,萧齐虽不至忍气吞声,却也无法拂袖离去。毕竟,昨天那么一闹,他还没从她口中得到半点关于楚汉良的消息。回到熟悉的地方,谭静仿佛放松了不少。雨滴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也弄脏了谭静的高跟鞋,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沿着往日穿梭的路往前冲。萧齐陪在谭静身侧,与她略略拉开一尺距离。“你还记得吗,这里?”谭静指了指前方。“没什么印象。”萧齐淡淡地道。“我倒刻骨铭心。”谭静忽然转过头直愣愣地望着萧齐,眼里涌动着陌生的情愫。“这应该算我唯一与你有过‘亲密接触’的地方吧。”她的笑看似云淡风轻,却掺杂了无以言表的惨淡和伤感。萧齐的心微微一颤,一时间竟怔怔无语。又走了一段路,谭静再次停了下来。“呀,刘师傅的拉面店怎么不在啦?”望着面前陌生的招牌,谭静皱起了眉,眼中满是遗憾。“搬了大半年了。”“你也知道这家店?”谭静诧异地望着他。“嗯。”谭静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刘师傅的拉面,‘滋味轩’的水煮鱼,北门的纸上烧烤……可都是我和几个好姐妹的最爱。”萧齐忽然出声,“戴倩也是你的好姐妹之一?”谭静微微一鄂,转而笑得灿烂,“不错,这都叫你猜到了。”终于叫他证实了,刚才心中因她生出的一点柔软瞬间消失。隔着雨幕,萧齐真想冲上前去,掀开她虚伪的面具。“所以,你才是整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谭静嘲讽地笑笑,“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早在你带楚汉良去西安那次,我就一眼认出了他。”“然后你就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么一出?”“是啊。对他这种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来说,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你不过是个局外人,凭什么!”萧齐将牙咬得咯咯作响。“我凭什么?”谭静大笑起来,“就凭戴倩是我的姐妹,就凭我手里握着能够断送楚汉良前程的证据!”“你!”萧齐气结。“当然,”谭静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如果是你出面求我,我可以考虑放弃。”萧齐冷哼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当年的拒绝罢。”谭静一把甩掉手中的雨伞,上前抓住萧齐的手臂,“你就这么看我?!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对你的报复而已?”萧齐嫌恶地甩开她,“难道不是?”两个人在雨中狠狠地对视着。半晌,谭静打破了沉默,“萧齐,因为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吧。”萧齐低沉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冷冷地响起,“你以为,被你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喜欢,我会觉得幸运?”", "summary": "程恳在萧齐家等待萧齐回家,萧齐因飞机晚点晚归。程恳在萧齐家中翻看他的日记,了解到他与一个名叫Jean的女子的往事,心生怀疑。萧齐回家发现程恳未睡,两人共进晚餐,但萧齐心中对程恳有了些许不满。萧齐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青大的就业指导大会上发言,但萧齐并未公开他们的恋情。付俊生和张媛提到媒体曝光的绯闻,张媛把这当作提升人气的机会。萧齐因与付俊生的绯闻而意外出名。程恳相信萧齐,对他的绯闻不以为意。萧齐希望程恳陪他回家吃饭以平息谣言,程恳同意。萧齐带程恳见父母,萧齐的父母对程恳非常满意。萧齐因寰宇公司项目顺利进展和爱情甜蜜而心情大好。另外,付俊生的经纪公司发表声明澄清绯闻,舆论也开始转变。寰宇公司例会上,各项目进展顺利。萧齐提前离开准备与程恳共度时光,却接到了丁妍妍电话,得知检察院带走了楚汉良。萧齐回家与父亲商讨,齐芳建议找程恳的舅舅帮忙,但被萧齐拒绝。谭静向萧齐说可以帮助楚汉良。萧齐虽然厌恶谭静的心机,但为了楚汉良和寰宇,决定去找她。两人发生争执,谭静扔掉萧齐准备送给程恳的红纹石,萧齐愤怒。谭静承认自己对付楚汉良的报复,想让萧齐求她。萧齐拒绝,两人关系陷入僵局。"} {"context": "“你闭嘴!你个贱人!花了我桑家的钱买回来的,还敢倒咬我们一口!”王春兰气得又骂了出去。“买回来的?贩卖人口是大罪!你们不知道吗?”那两监察员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家到底有什么矛盾,但是竟然还扯上贩卖人口的事,那可就不得不严查了。他们这一呵斥,王春兰就噤声了。金凤淑却是笑了笑,继续开口:“是啊,有人差点就做了贩卖人口的买卖!只可惜没能来得及!”她这一笑,带着说不出的凄然,让所有人都瞪向了王春兰,对于她的铁石心肠简直恨到了家。那两个监察员也更厌恶王春兰三个,眉头直接皱了起来。“两位同志,我也不求你们帮我找家人了,这里有一份断绝关系协议书,还望两位作见证,让她们以后别再来给我添乱。”金凤淑见火烧的差不多了,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提出了她的要求。毕竟真要告,这两人也是没权管的。“行,你们赶紧签字按手印!”那两监察员看了看那份协议书,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他们断绝关系,互不往来,便递给王春兰三个。王春兰三个哪里肯,纷纷拒绝。“两位同志啊,我们断断不敢做贩卖人口的事,大志怎么说都是我们家人,我们以后会好好待他们的,怎么能断绝关系呢?”“就是啊两位同志!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女人说离婚就离婚的!”“断绝关系,那大志身上流的也是我们桑家的血,怎么能断呢?”“你们三个这封建思想需要改造啊!赶紧签了少废话!”那两监察员因为她们丢了脸,此时也没个好气。王春兰三个不情不愿的签了字按了手印,灰溜溜的回了家。那两个监察员也没脸多待,直接回了省城。“真是走哪都少不了这些耀武扬威的家伙!”习绍在省城见多了这样的人,见事情落定,思考着是不是让家里敲打敲打那两人。桑远听到他这么一句,对于他明显的鄙夷感到好笑。要知道,前世这个词,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在他身上!却不想现在,他竟然听到他说别人。这事过了几天,习儒风又是浩浩荡荡的带了一队人来。桑远被习绍拉了过去,看到一床床棉絮被送到习绍那院子,他都忍不住想摸一摸。重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雪白的棉絮。然后他又看到了两张木制的沙发,和一个茶几,以及好几张上下单人床。就在所有东西搬进房子后,那些人又开始在前院修建起来。先是一个门房在大门边修好,接着沿着围墙修起了一排长廊,一直连接到主屋。等习儒风再来的时候,前院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江南庭院,只是没有种上花草树木。两边是长廊,中间是石板路,与外观古声古色的房屋倒是搭配的不错。原本桑远就纳闷他为什么要修个倾斜的屋顶,好似修了一个古楼一样,现在却是觉得好笑。这样一个院子,到时候不是被严打的目标吗?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嗯,果然还是简陋了一些!”习绍看了却还不满意。想到他家省城那院子,就一个劲的摇头。“这已经够好了!”桑远见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在跟他家省城的院子比,由衷的感慨了一句。“还不好!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修一个更大的院子给你!”习儒风被他怂恿去当了兵,习儒雅如果出去留学,大概是会从商,所以习绍得利用优势先打点基础!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给他自己赚老婆本!“我才不要你的,我自己的我会自己修!”桑远心里一动,却好笑他一个小孩子还想跟他一个成人比。“那我能住在你的院子里吗?”习绍眨着眼睛一脸的期待。桑远觉得这话有点问题,但面对一个小孩子,他又觉得是他自己多想了,便一口应道:“当然可以!”“那我们快去叫金姨搬过来吧!顺便把你的树也搬过来!”习绍虽然觉得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讨承诺有点幼稚,而且以后他记不记得都是问题,但却因他的没有犹豫而开心。如果是前世的他,估计会直接把他丢出去吧?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拉着他就嚷嚷着搬家的事。习儒风已经放假,不用着急回去,检查了新修的长廊,又看了看门房和一楼的厨房卫生间,觉得还算干净敞亮,才招呼着人去挖桑远买的那四棵树。将它们种到院子里,看着就比没有树木的院子好多了。至于还要种点别的什么,却被习绍拒绝。理由是,他们都没时间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然而,习绍之前让他打探各地降雨情况时,他就发觉今年下半年的雨水量少了不少,不想摆弄花花草草,怕是因为干旱养不活吧!好在他们后院打的那口井还是出了水的,不然他真不知道过年要怎么过!搬新家是大事,在村里都是要请客热闹热闹的。习绍院子虽然前后加起来够大,但习绍并不想让人进他的院子,便在村里请了大锅饭,由村委会操办。村里人看他们搬进去最多的就是被子等日常用品,连个柜子都没有就对他的院子少了不少好奇。除了修建房子的青砖瓦,好像并不比他们村里人多什么,那又有什么好看?不过,还是有一部分心存好奇。但进不去,也没办法。金凤淑等人进去后,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房子。虽然用具一应俱全,但因为没有住人,再加上房间大,就显得空荡荡的。“小绍,我们就住一楼楼梯下的那间房吧,方便点。”金凤淑看了所有房间后,做了决定。因为那边修了楼梯,两间房稍微小一些,但因为通向厨房和卫生间的门也在那边,所以对他们来说确实方便一些。习绍虽然觉得有些无奈,却没强硬的要求。好不容易劝他们过来一起住了,他们想住那间房,心里轻松些,他自然是不会阻拦。不过,却把桑远劝到跟他一起住。桑远见他那房间确实空旷,也不愿意跟金凤淑挤就答应了,却不知这一起住就住了一辈子!“这么大的房间,就你们这几个人,也真是怪宽敞的!”张秀荷自己家的房子修的也很宽敞,但毕竟是土胚房,又只有一层,东西摆满后就没那么空旷。此时对比习绍这房子,她觉得胆小的人怕是晚上都睡不好觉。“金姨的身体需要静养,我也不喜欢太吵,这样刚好。再说我爸妈也会时不时的过来,到时候还怕地方小了呢!”本来进门左边的房间留了一间给跟着习绍过来的佣人,但一想到过年他父母也要来,才又修了门房以及那长廊。“既然你父母要过来,一楼其他房间也该准备好床吧?”金凤淑看着一些人在她选定的房间忙进忙出的,这才发现一楼竟然每个房间都是空的。“没关系的,楼上够住。”其实按照习绍的打算,是一楼只住做饭的张妈一个人的。不然他每个房间都放一张两米长宽的床,岂不是浪费?不过,这些事,也没必要说,他也就懒得说。很快,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便来请他们验收了。看着那一张朴素的床和一个衣柜加上两个床头柜,桑远觉得好似看到几十年后的房间。不过一想到省城那些有钱人家的房间,他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了。当然,跟稻草床和几块木板随便钉起来的衣柜相比,又确实好太多!尤其是这房间虽然刚弄好,却没有一点味道,实在是绿色环保到让人惊叹!“行吧,要是缺什么再说了!”习绍摸了摸那床、衣柜以及床头柜,感觉这个年代的木工很不错,比得上几十年后的机械水平了,便赞赏的点了点头。“小子,你的家具设计很不错,有几家找我联系了,不过能不能卖的出去,我就不敢说了。”习儒风对于他这种拆卸安装都很方便的床和衣柜很是赞赏。“反正我就这点灵感,让他们随便折腾,城里的人对新鲜事物接受的都很快。”传统家族什么豪华的床跟衣柜没有,所以习绍便利用了几十年后方便简洁的设计作为亮点。在六十年代,除了城里人,下面县城村里,一般都是胡乱定个柜子就是衣柜。正正经经的衣柜,那都是有钱人才用的起的。就像哪家出嫁接亲什么的,要是看到漂亮的衣柜梳妆台,那可就是让人羡慕的!金凤淑也见过些洋玩意,但习绍这衣柜床的设计,她还真没见过。先不说衣柜里那些长短不一的格子,就是那完全像横倒在地上的柜子床,也是让她看得稀奇。“小绍啊,这床不会塌了吧?”示意桑大志压了压那床,金凤淑小心的问了一句。“金姨,你放心,这些都是用的上好的木料,你不拿锤子锤,是塌不了的!”习绍知道这些难以理解,便将那床的的作用一一讲解,还顺带说了衣柜,让一干人大为惊奇。“这还是城里人讲究!”张秀荷摸着那衣柜两眼发光,但自家用不上,也只能羡慕一下。“秀荷婶婶,我这家具在城里都是新品呢!等你什么时候想换了,我送你一套!”在村长家住了那么久,习绍对张秀荷还是很有好感的。“呵呵,你小子有心了,哪里需要换了!”张秀荷虽然羡慕,但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帮着把床铺好,柔软的棉絮又让众人称赞了一把。看着焕然一新的金凤淑,张秀荷好似又看到那个刚来到他们村的金凤淑,眼角微微湿润。“凤淑啊,你也终于熬出来了!”金凤淑笑了笑,反而安慰着她。“什么熬不熬的,我还想看着远儿结婚生子呢!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听到这话,习绍瞬间像被人打了一棍子。桑远倒是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看到他呆愣的神情不知怎么就靠了过去。习绍看到他瞬间笑了起来,将那一瞬间的失神掩藏了下去。“带你去看看书房!”两人咚咚咚的跑到了楼上,赵虎闲的没事也跟了上去。原本空荡荡的书架,此时全都摆满了书。桑远看到一些曾经看过的书,有些震惊他竟然把习家的书都搬了过来。“我爸这些老古董,现在都不怎么用的上,我就给拿来了。还有一些画本故事书之类的,打发点时间还是不错的!”习绍觉得这么多书,肯定够他们看上好几年了。“怎么都是这么难读的书啊?”赵虎随便拿了一本就不认识,随手就塞了回去。习绍这才惊醒,桑远此时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对这些老古董感兴趣?有些挫败的看向桑远,却见他拿了一本医书正在翻着。想到他前世的医术也不错,他便凑了过去。“桑远你想当医生?”“我娘身体不好,想学着点。”桑远也不隐瞒,反正小孩子说的话,小孩子之间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也不会多想。“我以后要当兵,就可以保护你们了!”赵虎倒是真的小孩子想法,立马附和着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去去去,当兵有什么好,知道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吗?还不如当个农民!”习绍虽然怂恿了习儒风去读军校,那也是看在军校出身可以直接走军官的路子,那好歹也是个官!而赵虎这小子只想当个兵,那就根本没什么用了!“谁说的!现在城里不都想当兵吗?”赵虎立即反驳。在那个年代,要是能被选上当兵,可就跟能读书一样稀罕,谁敢说当兵不好?习绍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笑嘻嘻的垫脚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老成的说道:“嗯嗯,是我说错了,你就加油吧!明天记得过来练武,对你以后肯定有帮助!”“啊?你们又不当兵,怎么对练武那么积极啊!”自从上次习绍说了要学习练武,三个小家伙就开始有模有样的训练了。但因为赵虎身体底子好,跟两人练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让他有些发苦。“切!还说要保护我们,现在就退缩了!”习绍前世在桑远手上吃亏吃的多,如今看有人跟他前世一样惨,怎么能放过他?桑远则看着他们乐,想到前世习绍被他揍了后的模样,笑容就更大。不得不说,压抑久了,打架确实是最好的出气方式。只可惜,他现在这样子,不方便露一手,不然就不好解释了。再说,他现在小孩子的身体,能发挥出的力量几乎可以不计!从窗子看向外面,看到后院那一大块空地,桑远就有些心痒痒。想到习绍在村里没有地,便指着那块地问他。“习绍,后面空那么大一块地,你准备做什么?”“那不是你要的吗?我还想你教我种点什么呢!”习绍丢下赵虎,爬到他身边看向外面那块地。“你要给我吗?可是我不会种地……”桑远虽然眼热那块地,但习绍的话让他有种暴露身份的感觉。“桑叔叔不是会么?我们可以跟他学嘛!”习绍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以他前世对他的了解,这一世他再怎么变,应该也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当然,他也不会允许他成为一个普通人!“对!去找我爹!”桑远说着就丢下书往楼下去,桑大志听了他的话,觉得他们只是想弄着玩,便抓了一把小白菜籽,带着他们开了一小方地出来,教他们洒了下去。“这菜籽现在种下去,说不定到过年就能吃了!你们可要每天给它浇水施肥!”那年代的肥就是草木灰和人畜屎尿,桑大志是做惯了的,没什么感觉,便看着两小家伙。本来他以为像习绍那样金贵的小少爷,应该受不了这种脏乱的活,但他让他们试着做的时候,两小家伙都很认真,没有半点抗拒。习绍心里自然是抗拒的很,但为了能站在桑远身边,不得不压抑着恶心陪着他一一做完。好在每天只需要施肥一次,不然他绝对受不了!由此,两人每天又多了一件事。桑大志以为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却不想他们每天都记得。想着不能白吃白住,他问了习绍那些地有没有用,便将其全部开垦了出来。虽然不能种谷类,但种一些蔬菜瓜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能省则省,也免得去浪费那个钱。桑远本就想将所有的地弄出来,见桑大志先动手了,也就没说什么。但是,所有的地开垦出来,水却又成了问题。一时间只能搁置,等着老天下雨。然而,这一搁置,就到了小年,老天依然没下一滴雨。倒是习家众人,在那天举家来了白桦村。一瞬间,原本清静的院子就热闹起来。习父是个很严肃的人,桑大志见了他总觉得拘束的很。倒是温淑珍和金凤淑两个相谈甚欢,几个小辈也是前院后院稀奇的紧。“小弟,没想到你还会种地了!”性格活泼点的习雯舒对于前院一点都没兴趣,倒是对后院那一小方冒了绿叶的菜地感兴趣的很。当然,更多的还是挪揄习绍。“这是我跟桑远一起种的!以后家里的菜,我包了!”习绍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膛。“你还真是经不得夸!难道以后你要当个农民?”以习家的家庭,要是出个农民可就要笑掉牙了!习雯舒一根手指指在他脑门上,戳着他的脑袋。“农民怎么了?没有农民你吃什么穿什么?喝西北风啊?就算是农民,我肯定也是最厉害的那个!”习绍实在想说她小丫头片子不懂行,不过现在他才是最小的那个,只能义正言辞的维护自己的形象。“哟!几天不见,最不懂得珍惜粮食的家伙,竟然还教训起我来了!”习雯舒说着就要对他动手,习雯晴连忙拉着她。“你这么大,还跟他计较!”“二姐,这小子横的很,你一定不能放过他!”习儒雅是个不嫌事多的人,立即站到习雯舒一边,结果被习儒风一巴掌扇到脑袋上。“小远还在呢,你们别吓到他了!”桑远早就退到了一边,看着他们闹腾生怕被卷了进去。此时听到习儒风的话,他小脸就苦了起来。他不在,你们继续吧!“小远弟弟,跟姐姐去城里玩好不好?城里有好多好吃的跟好玩的!”习雯舒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到桑远身上,一改与习绍争执的模样,软言软语的哄着桑远。如果是个真的四岁小孩,肯定就应了她。但桑远哪里是个四岁小孩?年纪都一大把了,被她这么一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城里那些东西,张妈会给桑远做,你收回你的爪子!”习绍如临大敌一般挡在他们中间,一双小手护鸡仔一样把桑远护在身后。然而桑远却是直接躲到了习儒风身后,由于个子太矮,只能抓着他的裤子,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习儒风好笑的将他抱了起来,示意他不要害怕,看得习绍和习雯舒都是一脸的无语。都知道找最强的,还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给谁看?瞬间,两人就在心里达成了共识,桑远就是个蔫坏的小子!“小远让姐姐抱抱好不好?”习雯晴凑了过去,对于这个能被他们小弟喜欢的小家伙,是真的想亲近。桑远前世就被习儒风抱过,所以并不反感他,但是对于习雯晴,他就有些迟疑了。不过,习雯晴给他的感觉像习儒风一样,他想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习雯晴顿时喜笑颜开,从习儒风手里接过他。感觉到他那轻盈的身体,不由得敛了敛眉。但是看他乖巧的模样,又捏了捏他的小脸。“比小弟乖多了!”桑远被张秀荷摧残的已经能适应女人的碰触,对于她这话直接笑了起来。毕竟习绍那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谁都不可能说好。“怎么能这样?我也要抱抱!”习雯舒瞬间不乐意了,直接扑了过去。“不准你抱!”习绍却不想让她抱,在她身后拉她。“你们小心点!”习儒风连忙帮着习雯晴站稳,对两人提醒了一句。只是,吵吵嚷嚷的,谁也没听他的。“哎,小心!”推推搡搡的,几人最终没能逃过摔作一团。幸好桑大志把那方地开坑的比较松软,几人并没有摔到哪。习儒雅首先将习绍抱了起来,谁知他一起来,看到摔作一团的其他几人,一张嘴就哇哇大哭起来。“桑远是我的,不准你们跟我抢!”“啊,是你的,是你的,咱不哭啊!”习儒雅条件反射的顺着他哄,然后把还在发愣的桑远抱过来放到他面前。习儒风哭笑不得将两个妹妹扶了起来,看着习绍哭花了小脸,拿了习雯晴递过来的手帕就给他擦了起来。“你羞不羞,这点事就哭鼻子!”习雯舒最见不得他哭,讪讪的不敢在往他面前凑。“你别哭了。”桑远见只有习儒风敢碰他,也不想让大人们听到,很是无奈的抓了他的手。习绍本来就是想让他们松开桑远而已,瞬间破涕为笑,看得众人无语。还很霸道的宣誓道:“你别跟他们玩,你跟我玩就行了!”桑远也见多了小孩子对自己所属物的霸道,不想他再哭,只能应下。想着,等长大后,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小气鬼!”习雯舒不满他这模样,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习雯晴无奈的捂了她的嘴,以免他们两个小祖宗又对上。“现在就这么霸道,要是以后桑远不喜欢你了怎么办?”习儒雅一个没把住门,怼了习绍一句。吓得习绍手一紧,直愣愣的看着桑远。“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习儒风连忙一巴掌扇了过去,让后知后觉过来的习儒雅抱着头闭了嘴。桑远知道城里的孩子都早熟,在前世的时候,大人们也爱开小孩子的玩笑,但现在看到习绍那紧张的模样,他才发现小孩子其实真的很敏感。“别听他的,我们不跟他们玩!”拉着习绍就往屋里走,也不管身后那几个大孩子的神情。“年少无知真好!”习儒雅感慨了一句,结果脑袋上直接挨了三个巴掌。“妈还没跟金姨提,你也少说!”习儒风难得严肃的瞪了他一眼。习雯晴两姐妹笑嘻嘻的跟着走了,对于他嘴上没把门有些幸灾乐祸。习儒雅摸着脑袋吐了吐舌,也不是很在意。习绍跟桑远上了二楼,就看温淑珍几人刷刷的看向了他们。温淑珍嗑着瓜子,看到他脸上的泪痕,直接丢回了盘子里。“刚才还真是你在哭啊?你们闹什么呢?”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他擦了擦,温淑珍一脸的心疼。“妈,你们回去吧!免得哥哥姐姐总是跟我抢桑远!”习绍一开口就是赶人,听得温淑珍哭笑不得。金凤淑也是好笑不已,看他还紧紧拉着桑远的手,好笑之余却又有些担心。小孩子之间玩的好没什么,但他这占有欲也太强了点。只是他自家人就如此,要是别人……一想到赵虎跟他们也玩的不错,她又劝自己别太在意。“你这臭小子!你以后都住在这里,有的是时间跟桑远玩!你哥哥姐姐好不容易来玩一下,喜欢桑远是好事,你别太过分了!”温淑珍虽然做好了他以后不会娶妻生子的打算,但却想让他正常的长大。而且他还这么小,她不觉得他会懂什么。“我不管!桑远是我一个人的!”习绍直接开启了撒娇耍横模式,一点都没有成年人的担当。反正,在这一世,他就是个五岁小孩!桑远被他吵的无语,挣脱他的手,跑到金凤淑跟前。“我是我娘的,才不是你的!”这一回击,让习绍瘪了瘪嘴,又要哭。温淑珍没法,只能向金凤淑求救。金凤淑拍了拍桑远的背,教着他:“远儿带小绍哥哥去看书好不好?他只是喜欢跟你玩,你不是也喜欢跟他玩吗?”“可是我不喜欢跟哭鼻子的小孩玩……”桑远悄悄看了看习绍,觉得要是把这事说给前世的他听,估计会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习绍听到他的话,一双眼直接瞪了起来。他几十岁的人装个小孩,现在竟然还被小孩子给嫌弃了……幸好现在年龄不大,以后应该不会记得这事。抹了抹脸,他瞬间收了泪。温淑珍习惯了他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推着他来到桑远面前。“小远,陪哥哥去里面玩好不好?姨给你带了好多玩具!”“好!”小孩子哄哄就听话,桑远自然是要答应的。而且看习绍那要哭不哭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也实在不忍心逗他。进了书房,果然在窗下的柜子上摆了好些玩具,桑远便拉着习绍爬了上去。前世总觉得小孩子爬来爬去很有意思,但现在自己爬却并没有那么有意思,反而觉得有些不便。不过,人小,短胳膊短腿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当个孩子,也真不容易!那个年代的玩具,农村里都是木制的老式土枪,刷上漆的粗糙小动物,陀螺什么的。但温淑珍带来的却是城里的洋玩意,什么发条大兵、八音盒什么的。桑远看得兴致缺缺,习绍也是安静异常。桑远下意识的想要安慰他,但一想他自己也是个孩子,便只盯着他。习绍见他盯着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他又不是真的小孩,还要一个孩子主动跟他示好,有点太掉面子,便主动拉了他。“桑远,你不会讨厌我吧?”“那你别哭好不好?”见他起了话头,桑远不想他养成得不到就哭的习惯,便谈起了条件。习绍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被说起,还是狠狠的点了点头。桑远也不管他是否真的能做到,拿了一本故事书递给他。“你给我讲故事吧!”习绍瞬间笑了起来,翻开书却讲着别的故事。桑远听着他讲的完全跟书上不一样的故事,也不好意思跟一个五岁的孩子争执,无语的当作听得很认真。外面,温淑珍几人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也不吵闹,也就稍微松了口气。习儒风几人上了楼后,不好意思的跟金凤淑道了歉,便陪着一起说话。第二天,习绍就像没事人一样,将习儒风和习儒雅早早的闹了起来。事实上,是因为桑远醒了,他们要去晨练,他见不得习儒风两个安生睡懒觉。“哈……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习儒雅本来想装睡不管他们,但因为他们睡一张床,习绍故意在他身上跳来跳去,闹得他根本装不下去。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刚刚天亮的天空,很是感慨。“他能想着练练也不错,跟去看看吧!”习儒风因为读的是军校,早起已经适应了,便招呼着习儒雅穿戴好。村里的温度比城里要低了很多,再加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在华中靠南,冬天偏向于湿冷,一出门,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这么冷的天,他们两穿的跟个球一样,还锻炼什么啊?”习儒雅为了方便,直接裹了一件军大衣,只露了一张脸在外。“小弟做了好几套棉衣,里面穿的是暖缎,哪里会妨碍什么!要像你这样,倒是真的什么都做不成!”习儒风是一身灰色的棉衣裤,看到习儒雅那捂得严严实实的模样,不禁打趣。“大哥,你变了!”习儒雅很忧伤的看着习儒风。“不是我变了,是你需要锻炼!”习儒风一把按在他脑袋上,笑骂了一句。等他们找到习绍两人的时候,两人正有模有样的在后院绕圈跑着。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给他们修的路,那院墙一圈被整的整整齐齐,就像在地外面围了一圈。在那圈内的一角,一小方绿油油的菜叶煞是惹人。“两小短腿,看我比你们跑得快!”习儒雅像个笨蛋一样,故意从两人身后跑了过去,结果两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在桑远记忆里,虽然他不如习儒风更有风度,但也没幼稚到这种地步。果然,每个人孩童时期都是有让人哭笑不得的黑历史啊!一圈下来差不多一百米的样子,两人跑了两圈就停了下来。习儒雅又凑上去打趣,不过却主要是对习绍。“李哥说我们只需要跑一圈,你个笨蛋!”习绍记忆里的习儒雅是什么都要跟他作对,但又总是第一个哄他,所以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恰好赵虎这个时候过来了,李哥给习绍两人倒了一杯温水,看向习儒风就邀请道:“大少爷要不要来过两手?”习儒风正是热血少年的年纪,又在读军校,对于这过手还是很感兴趣的,便应了一声。两人摆好架势,让几个小的顿时热血沸腾。只是一开打后,众人就不由得捂住了眼。那完全是一面倒的虐待!“出拳太慢,闪避太慢,脚步不稳……”一连串的毛病从李哥嘴里吐出,习儒风就被撂倒一次。所幸后院的泥土松软,又没有什么草根硬物,习儒风被摔了几次,也不过是沾了一身灰而已。“现在你们还对扎马步有什么抱怨吗?”放过习儒风后,李哥又看向三个捂眼的小家伙,开始了训斥。“没有!”三个不同的声音一起响起,让习儒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感情跟他过手,就是把他当反面教材来压这三个小东西啊!“大少爷,二少爷也跟着一起练吧?”让三个小家伙开始扎马步,李哥又看向两个大的。习儒风才吃了亏,自然是不会拒绝,点了点头就在三个小家伙身后摆好架势。习儒雅是一点都不想陪他们吹冷风,但是被习绍三个小家伙六只眼睛火辣辣的盯着,他也没能好意思逃跑。尤其是一个小时的马步,三个小家伙多次休息,他却因为年龄大而不得不坚持,心里那个苦水就不停的往外冒。好不容易坚持完,张妈已经把早饭做好,天也大亮了。看着一向吃饭少的习绍竟然自己吃完一碗稀饭,习儒雅觉得一大早的劳累还是值得的。吃完饭,习儒风就把习绍之前要的小学课本拿了出来,连带的还有每个年级的考试试卷。习绍直接把四年级以前的课本丢给了赵虎,然后把一到四年级的试卷给了桑远一张,两人就开始写了起来。赵虎一点都不想看书,习儒风就给了他一张一年级的试卷让他做。习儒雅拿了个弹弓射着空气,百无聊赖。其他人这时也陆陆续续起来了,看他们在学习,就是平时很宠习绍的温淑珍都诧异不已。习家两姐妹更是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要不是被温淑珍拉走,肯定得冲进去打扰一番。“妈,不得了了!小弟变聪明好多!”就在温淑珍等人吃过早饭,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息的时候,习儒雅从书房跑出来就是一声大喊。“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习父开口就是一句训斥。“爸,你快来看,小弟都做到四年级的试卷!金姨家那个小子也好厉害!”习儒雅因为被震惊到,才不管他严不严肃,拉着他就往书房里去。这下,本就好奇的习家人,全都挤到了书房里。不过那书房本就够大,就算多几个人也不嫌拥挤。“你们做什么?别打扰我们学习好不好!”习绍一改坚决不学习的模样,对众人围了进来很不满意。“你学习?在家里不知是谁哭天喊地的不看书,不习字,背个三字经就跟上刀山火海一样!”习雯舒第一个就怼了上去。温淑珍也是忍俊不禁,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学习两字,确实让人不可置信。“哼!那是以前没人跟我一起学,我当然不想学!”习绍看了一眼丝毫不受影响的桑远,理直气壮的反驳。“爸,妈,你们看看吧!”习儒风却不管他们拌嘴,把习绍跟桑远做完的试卷递了过去。看到两张工整的试卷,就算是习父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小学的试卷虽然简单,他们也知道习绍来村里后就开始读书习字,但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学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很不可思议的。尤其他在家的时候还有不学习的前科,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聪明,就是亲生父母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小远,你的字是习绍教的?”习父突然问了个问题。桑远愣愣的看了看他,依然是记忆里那个严肃的面孔,却又年轻一些。不知他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只能点了点头。习父却是看了看习绍的字,沉默了下去。虽然两个人的字都还很稚嫩,但是明显就不是一个风格!习绍因为性格的原因,字多随意,还带着点潦草。此时一笔一画的写,也掩不住他的随意态度。桑远的字就要俊逸的多,如果不是写的过于稚嫩,完全就是习儒风写字的风格!然而,他却是习绍教出来的!习儒风的字是习父从小教的,如今已自成一体,自然不会看错。那么,桑远的字又是怎么回事?“啧啧,这可比我们家绍儿写的好多了!小远也是个聪明的!”温淑珍倒是没那么多研究,只看桑远比习绍的字好看,便乐得夸奖。习绍从来不喜欢听别人把他跟其他人比较,但此时却美滋滋的赞同,好像夸奖的是他一样,让温淑珍又是暗自叹息。“小远想去上学吗?”虽然习绍需要静养,但上学也是要去露露脸的,温淑珍见桑远学的并不吃力,想着习绍说的有人陪他学,便打算给他们一起入学。桑远是一点都不想去学校浪费时间,一听这话,丢了笔就使劲摇头。要他跟一群小不点一起上学,那还真是要了他的命!“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过两年再说吧!儒风这些天就看看他们学到哪了,好好教一下。儒雅不是开始学外文了吗?也一起盯着吧!”习父却觉得他们年龄太小,不适合过早上学,只让习儒风先教着。习儒雅本来就有每天学习外文的课程,此时被点了出来,一脸的忧伤。桑远前世因为研究需要,对外文也钻了一阵子,不过,真正说的好的,还是习绍。毕竟,他主农业,一些习家商业社交什么的,都是习绍出面。也正因此,他花花公子的名声才越演越烈。想到这里,桑远本来怔愣的目光就悄悄的看向了地面。前世的他们一直没公开关系,但是两人都已成家的事却人尽皆知。习家的人又一面倒的向着他,习绍不说,也就没有人多嘴。可越是这样,他心里那根刺就越明显。那年代没有领结婚证,后面上户口也是直接上的习家户口,算是习家的儿子。到最后,说离婚也说不过去,说销户也说不过去,让他一直如鲠在喉。习绍跟他的感觉差不多,因为结了婚,没有离婚,也不是单身,不能再娶,只能在外面花天酒地来发泄郁闷。这一世,应该就不会重蹈覆辙了吧?桑远暗自想着,却不知,他的想法有些苍白无力。心里的某一根弦,其实一直被他压抑着,只等爆发的那个时刻!一天的时间,两人把小学的课程试卷都做完了,吓得习儒雅好似看到了怪物。所幸还有一个正常的赵虎在垫底,才没让他彻底丢脸。桑远因为觉得暴露太多,再加上温淑珍提起的上学,后面的学习就兴致缺缺。习儒风觉得不能把他们逼的太急,留了习儒雅继续学习,便让他们三个小的出去玩了。一出到院子里,赵虎就松了一口气。“读书太难了,还不如扎马步!”“是啊!读书简直不是人干的事!”习绍也不由得感慨。他可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到最后还是觉得读书太难!赵虎难得见他没跟他作对,看向桑远问道:“小远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想去上学呢?”那个年代,只要是个小孩都憧憬着读书当兵,所以桑远之前的拒绝,让人很不能理解。“学校教的我都会了,为什么还要去上学?”桑远本来想说要陪母亲,但觉得那并不是理由,只能用最现实的理由。“也是啊!小远那么厉害,连儒风哥哥夸你聪明!”赵虎其实不能太理解所谓的聪明,不过这不妨碍他赞同他的话。挠了挠脑袋,笑得傻乎乎的。习绍倒是觉得桑远有点自大了,把前世桑远教训习家小辈的话拿来说他。“不上学你哪来的学历?没有学历谁知道你厉害?别人不知道你厉害,谁会用你?”他这话是故意学着桑远那时候说话的语气,让桑远不由自主的缩了缩眼,脑子一片混乱。张口想问他是谁教他的,却又觉得很可笑。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不上学,也得有不上学的资本才行。而那一张在这个年代特别值钱的学历,就是他的资本!“好嘛,习伯伯不是说等两年吗?那时候我再陪你一起上学好了!”做出一副很无奈的神情,桑远踢了踢脚下的青石板。屋内,温淑珍拿着桑远的卷子看着金凤淑。“凤淑啊,你看小远这么聪明,难道想埋没他吗?我家那臭小子,还是第一次主动学习,就算是为了我家小子,姐姐也求求你了!”金凤淑从来只见过求别人帮忙入学的,还没见过求别人帮忙陪读的!虽然这陪读条件好得让她诧异,但她总觉得好似给人俯首做低一样。只是,为了桑远好,这条件也是不吃亏的!想了半晌,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只能答应。“好妹子!你也别觉得欠姐姐的,能让我家那小子读书,是姐姐欠你的!”谁不想自家孩子成龙成凤?如今习绍开了窍,温淑珍那是怎么都高兴!更何况,两人若是一起上学,那也是在一起的,也就不用非得成亲来绑在一起,对两人以后都会好一些!说到底,祸害别人家儿子,她还是于心不忍,也不想自家儿子以后被人指指点点。毕竟,有些事,不是自家人能理解就理解的!小年过后就是除夕夜了,习家作为外来客人,直接包了村里的鞭炮,让整个除夕夜都热热闹闹的。习绍还为桑远买了烟花,不过却便宜了村里其他人大饱眼福。“炸死你个小丧门星!”就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个跟赵虎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丢了一串鞭炮在桑远身上。习绍想都没想就拿手去给他拍掉,拉着他快速的跑开。“桑来福我打死你个臭小子!”赵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是却看到丢鞭炮的人是谁。那鞭炮炸过后,他便扑向了那人。“小弟没事吧?小远怎么样?”习儒风反应过来后,首先看得是习绍两人有没有被炸到。看到赵虎跟人打架,连忙将两个小的塞到习雯晴跟习雯舒手里。“抱去找妈看看!”说完,招呼习儒雅去拉赵虎跟那个被打的孩子。赵虎本来长得就蛮壮,习儒风一时间还拉不开他,连忙又叫了围观的人。有几个稍微大一些的孩子,知道他是村里的客人,平时也不喜欢桑来福,便动手帮他。好不容易将人拉开了,大人们也都被惊过来了。“你们做什么呢?”喜庆的日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闹事。就算是小孩子打架,也都是很晦气的。“他打我!”桑来福经常看王春兰三个耍泼,一见大人来了,立即开口指责赵虎。“打你怎么了?你个混蛋,敢丢鞭炮炸小远,我打死你!”赵虎当桑远的保镖当了好一阵,村里不少孩子都知道,这一次却被桑来福得手,心里气的不行。“你凭什么说是我丢的?我没丢!”桑来福看到这么多人,缩了缩脖子,死咬着不承认。“我看到你丢的,你还想耍赖?”赵虎在习儒风手里挣扎了一下,差点就冲过去了。吓得习儒风死死抱住他,看向对面那个孩子皱起了眉。那孩子已经被赵虎打了几下,脸上都带着伤,可比他炸了桑远更有说服力!“好了小虎,再怎么你也不能动手打人!”村里人没有看到被炸的桑远跟习绍,此时见桑来福脸上明显的伤,便劝着赵虎。“打他怎么了?把我儿子手炸成这样,去把他家大人给我叫来!”这时候,温淑珍抱着习绍走了过来。一看到习绍白嫩的小手炸开了花,村里人个个噤声。温淑珍看了桑来福一眼,端庄的脸上嫌恶之意甚是明显。“从小就这样心狠手辣,长大了还得了?”“妈,冷水来了!”习雯晴端着一盆冷水,温淑珍抓着习绍的小手给泡了进去。习绍之前不觉得痛,此时被一群人看着,直接疼得哇哇叫,吓得桑来福又是脖子一缩。村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早早的就被家里人叮嘱过的。虽然是想整桑远,但是此时却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一瘪嘴也跟着哭了起来。“谁欺负我家大孙子了?”王春兰本来不想出面,但一听到桑来福的哭声,立马就冲了出来。“来福,你怎么了?”桑来福的母亲李春花也冲了出来,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指着赵虎就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仗着你爹是村长,就可以随便打人?”说着,还要冲过去打赵虎。一旁的张秀荷见了,一把就把她推开,插着腰讽刺道:“你家小兔崽子炸了城里来的客人,还怪我家小子揍他了!上次凤淑的医药费还没赔呢!”“娘,我没有,他瞎说!”桑来福见有人撑腰了,更是不承认。“你听听,我家大孙子说没有,你们仗势欺人!是不是不要我们活了!”王春兰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娘!我就远儿这么一个孩子,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吗?”王春兰嚎的起劲,那边给桑远做了应急处理,等村医治疗的桑大志掀开人群就冲了进去。“要是远儿有个什么,我跟你们没完!”本来想去抓桑来福,但是一个大人对一个孩子动手,他怎么也打不下去,只能对着王春兰和李春花大吼。“你个白眼狼!你看到是我大孙子丢的鞭炮了?说不定是那个小丧门星自己贪玩炸了的!怎么能怪到我大孙子头上?”王春兰因为这事沾到了习家,那是抵死也不承认的。“呵,有你们这样的家长,难怪教出这么狠心的孩子!难道我儿子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你们?”温淑珍被他们吵得头疼,小心的按着习绍的手,冷冷的笑了笑。众人一听她开口,看向王春兰几个的目光就坚定不移了。“我告诉你,我儿子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罪,你们要是不给我个交代,那就去牢里好好反省反省!”这种故意伤人罪,以习家的身份地位,让王春兰几个吃几天牢饭那是轻而易举。“你个死小子!你到底有没有炸人家小少爷!”王春兰忽的一巴掌打到桑来福身上,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没有!奶奶我没有!我就是想跟桑远闹着玩,谁知道那小少爷会拿手去拍……”桑来福平日里见惯了他奶奶跟母亲一起唱双簧,此时也知道什么能承认,什么不能承认。“城里奶奶,你看我家大孙子真的没有要炸你家小少爷!求求您饶了他吧!小孩子不懂事,我给你磕头了!”王春兰拉着孙子大媳妇儿就跪了下去,三人不断的磕头。桑家老大老二一行人也来了,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是惹到城里人,他们也不得不跟着磕头求饶。“闹着玩?往人身上丢鞭炮是闹着玩?那我是不是也让桑远丢一串鞭炮到你身上闹着玩一下?”习绍本来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着,一听这话,脆生生的声音里就带上了寒气。他这话让王春兰的声音顿时哑火,毕竟也不能真的让他丢一串鞭炮过来试试。“小少爷,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这一次吧!”桑大国一听是鞭炮炸到了,恶狠狠的又打了桑来福一巴掌,按着他一起又磕起了头。“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难怪金姨要离婚了!”习绍冷冷的看着桑来福,看到他脸上的伤,也不想一次性收回利息,凉凉的开口:“赵虎不过是桑远的保镖,打了你,这次就扯平了。要是有下次,动手的就是我的保镖了!”李哥两个正因为失职而在一旁虎视眈眈,王春兰几个看到两人一脸戾气,连连道不敢了,心里跟刀子磨一般。以前在村里,一向是她们欺负人,现在被欺负了,村里人个个都高兴的很。要是别人吧,可能还真的会觉得习绍仗势欺人,但对于王春兰几个,他们是一点都不会那么想的!可见,她们平时在村里的名声有多差!好好的一个热闹除夕夜就这么被搅和了,村医郭大夫给习绍和桑远的伤口涂上药膏,让两人小心着别碰到,这才去看桑来福的伤。见他不过是一点青淤,叮嘱了一下禁忌,连个消肿的药膏都没给。村里人见他们回去,一个个开始数落王春兰几个。王春兰不敢跟温淑珍大呼小叫,却不把村里人放在眼里,推开众人,带着桑家一家子就回去了。一回到家,就把桑来福扯到面前,心疼的给他揉着脸。“来福啊,下次见着他们小心点,别给他们报复了!”“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桑大国本来还想教训一下桑来福,但看到他脸上的伤又不忍心,此时听到王春兰的话就不同意了。“什么话?你看看村长那小崽子做的好事!给我大孙子打成什么样了!”王春兰理直气壮的就吼了过去。“奶奶不怕,我们跟大哥一起,就打得过赵虎了!”桑来福几个弟弟妹妹连忙应声。“打什么打?人家是村长的儿子,你们是想断了你老子的活路吗?”桑大军一直没做声,此时也不得不吼了一声。他们一直在外面做事,虽然每次过年回家都觉得母亲太苛待老三一家了,但也没怎么帮腔。只是这一次,他们家孩子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了,那长大了还了得?他不求他们有什么大本事,但也不想看着他们长成地痞流氓!“现在知道吼了?刚才死哪去了?我孙子没错!”王春兰见他哥俩都在帮外人的腔,拍着桌子就大骂。“行行行,你们能耐!过几天我们就去省城找事做了,家里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桑大国突然站了起来,气呼呼的抛下一句话就走了出去。桑大军本来没想好,此时也终于做下决定。自从回家,就没一天舒坦过,农活也没工厂里干净体面,他早就不想干了!“去省城?你们找到活了?两个兔崽子,回来给老娘说清楚!”王春兰一边惊喜一边诧异的跟在后面叫唤,但是两人都不打算搭理她。“娘,消消气,消消气,这么晚了,先歇息吧!”本来是全村的人一起听广播守岁的,但因为闹的不愉快,大家各自回了家。李春花两个又想去问自家丈夫找活的事,自然就不想陪着她。此时几人都没意识到,他们家已经没有种地的人了。桑远和习绍被带回家后,金凤淑便看着桑远被炸伤的左脸和左耳心疼不已。桑远前世被生生打聋了左耳,此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疼。看到金凤淑又要掉泪,连忙抱着她安慰:“娘,我不疼,你别哭。”本来他说疼还好,但他这懂事的模样,却更让人气愤。金凤淑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不得不慌忙擦掉。他们这边好不容易止住了,习绍却又哭了起来。温淑珍还以为他手疼,又是帮他吹着手,又是软言安慰。但习绍想到桑远前世因为护着他而聋了的也是左耳,此时见他左耳受伤,生怕他又聋了一只耳,那泪水就怎么都收不住。“妈,桑远的耳朵会不会坏掉啊?”“呸呸呸!胡说什么呢!等伤口稍微好点了,我们就带小远去省城医院检查,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温淑珍不知道他怎么会说这种话,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金凤淑。金凤淑和桑远都觉得习绍这模样可逗了,毕竟是他反应快,桑远脸上耳朵上只不过炸了一小点伤,还没他手上严重呢!“小绍,远儿有你护着,哪里有那么严重,金姨还得谢谢你呢!”金凤淑看着他那被炸开的小手,心里很是愧疚。那要是没养好,可就要留疤了!桑远觉得他肯定吓得不轻,从金凤淑怀里缩了下去,两手小心翼翼的给他擦着泪。“你别哭,我不疼!你疼的话,我给你吹吹?”习绍虽然很高兴他过来,但一想到他这么小就会照顾他的心思,而他前世还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刚止住的泪就又冒了出来。他情愿他像桑来福那样,犯了错还毫不讲理,也不想他像现在这样乖巧懂事!一想到他的乖巧都是被逼出来的,他就想把他教的无法无天,让谁都没法欺负!只是,他并不知道,眼前的桑远也是重生回来的。骨子里那份乖巧,这一世也是无法改的。“你怎么还哭啊?”桑远从来没见过越哄越哭得厉害的孩子,但也知道有些孩子会恃宠而骄,不由得叹气,凑到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我给你亲亲,让痛痛飞走。”这是他带习家孩子的习惯,经常惹得那些孩子破涕而笑。他这一举动,也让其他人忍俊不禁,直夸他会安慰人。但,习绍却是愣住了。之前他一直想着他们都还小,过分亲密是不是会引起怀疑,却忘了正因为他们还小,做一些事才更可以肆无忌惮。此时听到众人夸桑远,毫不犹豫的凑到他小嘴前吧唧一口,一本正经的重复他的话:“我也给你亲亲,让痛痛飞走!”然而,他这一举动,吓得众人全都呆住了。习家众人本来心里就有鬼,对于他这大胆的行为,本来也可以以小孩子天真掩饰,却偏偏都愣住了。金凤淑则是因为猜忌习家众人的用心而担心,看到这一幕,很自然的觉得不妥,但又因为他们都是小孩子,又不好说哪里不对,便也只能呆住。桑大志则是觉得习绍给他家小子盖了章,要是以后追究起来,他们是承认还是不承认,也就呆在那。桑远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一直被压抑的那根弦狠狠的震动了一番。不过他好歹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把那些情绪压了下去,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你现在不哭了吧?”他的声音很冷静,就像那个年纪的小孩,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让所有想多了大人都讪讪的笑了笑,让习绍那颗忐忑的心一下沉到水底。是啊!他不过是个孩子,能懂什么?习绍习惯性的扬起笑容,点了点头。“嗯,我不哭了!”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让人哭笑不得,却也解了众人的尴尬。但这一幕,却让众人都记在了心底。因为两人受伤,学习和练武的课程都放下了。一场小雪绵绵不休,来的煞是突然。“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来的这么晚,还这么少,哎……”开年就是春耕,桑大志看着那犹如星点的雪花,一脸的愁容。“好歹是下了点,不然开春还得费力浇水。村里就那么两口井,费时又费力!”金凤淑倒是比他看得开,毕竟挑水浇水的话,更累人!“村里收成不好吗?”温淑珍是不懂农事的,见他们说起,不由得好奇。“今年各地雨水量都不足,要是开春再不下雨,这春耕怕是要错过了。”习父倒是知道一点,便解释给她听。“那我们是不是在城里屯点粮?要是等夏收,万一又涨价,可就亏了!”温淑珍瞬间想到粮食问题。习父无语的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一下捂住了嘴。桑大志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嫂子说的对,你们城里能买就多买点吧!尤其是那些经放的干货,不容易坏。”“你们也别担心,绍儿这院子里不是也有一口井?管这一院子人吃用,怎么也够了!”温淑珍给了他一句安慰。至于其他人,跟她有什么关系?金凤淑两人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好多说,也就附和着应了。毕竟,他们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等桑远和习绍的伤结痂后,村医给两人又看了看,确保不会裂开,只等痂落,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去了省城。赵虎本来也想去,但他元宵节后就要入学,张秀荷很是遗憾的婉拒了温淑珍的邀请。在省城医院里接受全方位的检查,桑远并没觉得比县医院好到哪里去。不过金凤淑的身体明显好了一些,让他心里也就多了一些喜悦。“孩子太小,以后多注意,不要让他们玩那些危险的东西。还好伤痕不深,以后慢慢就会消掉的。”大概是第一次见两个孩子不哭不闹的配合检查,那医生叮嘱的也就轻松很多。习绍惦记桑远前世失聪之事,一个劲的问着对听力会不会有问题,听得那医生一个劲的乐。“小朋友这么关心弟弟啊?你放心好了,不严重,不会影响听力的。”城里大家孩子一向少年老成,那医生也不见怪。桑远在一旁看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他的听力那么在意。又想到他自己前世失聪的事,看着习绍就有些发愣。他自己是重生过来的人,对前世的习绍也很了解,这一世的习绍虽然还小,但总给他很熟悉的感觉。只是,因为对他的态度大不相同,他也不敢贸然询问。毕竟,人都喜欢好的,不好的那面想想就会有些怯步。桑远前世活了几十年,前面大半辈子都是苦日子里过,后面的日子虽然富庶,习绍却一直是根刺。这一世,他觉得像这样两小无猜的长大也不错,所以就算是有些怀疑,也不想刻意去想。若不是,他还能只当是多心。若是,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习绍被他盯着,不知他心里所想,甜甜的漾起一个明晃晃的笑容,直接打消了桑远的猜疑。就算他也是重生回来的人,那么喜欢的大概也是此时年幼无知的他,而不会是一个前世的他。这么一想,他便有些愉悦的笑了起来。十五元宵夜,城里铺子都开张了,各色的花灯也摆了出来。习家姐妹自己做了花灯,桑远看着有趣,也跟着学做了一个。但是等放灯的时候,他却没见着属于他的那一个。温淑珍见他的丢了,便买了一个画着细竹的灯给了他。桑远看着习家姐妹写上了祈福求姻缘的词,仔细写下了‘一世平安’四个字,便放了。习绍见状,买了一个莲花灯,认真的写下‘相守相携’四个字。两人的句子凑在一起,本来是很好的话,但用在他们身上,就有些不妥当。习儒风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在自己的灯上补充‘合家欢乐’,顺便给习儒雅使眼色,让他写下‘兄友弟恭’的话,把那些许尴尬冲散。桑大志是不懂这些的,金凤淑见他们有意遮掩,也就没有追根究底。看着桑远和习绍在习儒风几人的看护下,在长街上玩的很开心,她也不想剥夺他这难得的童年乐趣。许多年没有尝过城里的东西,她也跟着一饱口福。噗呲!突然一道水柱喷出,路上的行人纷纷叫骂起来。有些孩子却觉得有趣,嬉笑着围了过去。“都走都走,别妨碍我们修理!”几名工人拿着工具开始捣鼓,桑远却眼尖的看到一圈塑料管子,便拉着习儒风靠了过去。“叔叔,这个是什么吖?”工人们正好修好了漏水的管子,见他乖巧的站在一边,也就回答了他。“这个是塑料管子。”“塑料管子有什么用啊?”看着那是管壁较厚的硬管,虽然也能弯曲成圈,却有一定重量,桑远不由得叹气。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铁管导水总易锈坏,这不就弄了点洋货,只是这塑料管子容易老化,裂了就没法用了!”跟个小不点没什么解释的,但是工人们看到习儒风,也就不吝啬言语。“这样啊,谢谢叔叔。”做出一副懂了的模样,桑远谢过他们,又拉着习儒风走了。“小远还没见过塑料的东西吧?不过那东西味大,又极易老化,没有木制的和铁制的经久耐用,所以也少。”习儒风倒是见得多,此时离了那些工人便又给他补充。“可是医院里那种打针的管子就很软吖!”桑远还惦记着怎么弄简易的滴灌设备,直接反驳了过去。“医院的那种管子啊,那个可是医用的,当然不能比!那些东西都是进口的,外面一般买不着。”习儒风也不知道软管子能有什么用,只能告诉他难得。桑远也知道那个年代弄这些难得,只能悻怏怏低着头不做声。“儒风!好巧啊!”几个少年突然围了过来,一人更是直接勾住了习儒风的脖子,让桑远好奇的看了看他。因为遇到习家人提前了好多年,所以看到陌生的面孔他已经毫不纠结了。“这是谁家孩子?走失了吗?”那人也看到桑远,不由得好奇。“少瞎说!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金凤淑与温淑珍算是亲戚,习儒风直接将挂在身上的人推开。“小远,叫哥哥。”“哥哥好!”桑远没听他介绍名字,想来也是没必要,便软软的叫了哥哥。“啧!比你家那个小霸王乖巧多了!”那人跟习家关系看着不错,顿时就提起了习绍。“让你说我坏话!”那人刚说完,习绍找桑远就找过来了,一脚踹在他腿上,气呼呼的拉着桑远。“臭小子,你!”那人吃痛,旁的人却个个忍笑忍的不行。“什么臭小子?张大贵,我弟弟有名有姓!”习家两姐妹也跟了过来,习雯舒虽然跟习绍斗嘴不停,却容不得别人欺负他。“雯舒,这不过是我们男人的叫法,你别当真嘛!”张大贵瞬间赔笑,还不忘给习儒风使眼色求救。“对了,大贵,你家洋行里是不是有卖塑料管子的?”想到被他打断的话题,习儒风又重新拉了回去。“有啊,你要那个做什么?不耐用。”张大贵是要继承家业的,对洋行里的东西自然了若指掌。“走,带我们去看看。”习儒风习惯性的弯腰去抱人,却发现现在要抱的是两个,一愣,将习绍拎起塞到张大贵怀里。然后,抱起桑远。张大贵虽然不念军校,但体格健壮,抱个孩子还是毫不费力的。只是他并不喜欢习绍,不过难得见他不闹腾,也就老老实实的带路。其他少年见他们要去洋行,各自打了招呼就去别的地方玩了。来到张氏洋行,张大贵放下习绍,刚想去拿点巧克力什么的来给习雯舒两姐妹,却被习儒风一把抓住让他先把塑料管子翻了出来。洋行里的人认识他们,听到他们要的东西,赶忙给找了出来。“小远吃糖。”习雯舒还惦记着桑远,拿了个巧克力剥了递给他。桑远一辈子都甚少与女人打交道,对习雯舒的热情难以招架,硬着头皮接了。那个年代的巧克力,是富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味道也比后几十年的便宜货要好。一块在嘴里软化,香甜带着点苦涩的味道让他有些怀念。前世的时候,他因为对习家吃食管的很严,这些东西,也就只有习家孩子留学带回来的才允许吃上一点。“这个这么苦你也吃!”习绍倒是塞了块奶糖在嘴里,一开口满满的都是奶香味。“你拿这些管子做什么?”张大贵见习雯舒一心在逗桑远,只能跟习儒风说话。习儒风将桑远从习雯舒手里解救出来,放到柜台上。“给小远买着玩。”因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只能瞎说。桑远一听这话就想笑,不过确实也算买着玩。“什么是玩吖!桑远是拿来浇水用的!”习绍扒拉着习儒风就往上爬,让他不得不把他也抱上去。“浇水?这管子只能导水,浇水的话也不方便吧?”张大贵并不知道是用在乡下,有些莫名的挠头。“我在乡里修了座院子,我跟桑远要种好多东西,当然用管子浇水方便些。”习绍猜想桑远还在想滴灌的事,便帮他解释。“怎么去乡下那种地方?”张大贵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一听乡下就皱起了眉。“那里清静,比城里好玩多了!”习绍抓了那塑料管看了看,问了有多长,便准备定下来。桑远看着那粗糙的塑料管,伸着手指扣了进去,又捏了捏软硬,在心里摇了摇头,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没有软一点的吗?”想到前世那些五花八门的塑料管,习绍就不满起来。“这东西目前只有口径大小,还真没软点的。”张大贵是售卖商人又不是制造商,对他的话就只能摇头。不过,并不妨碍他帮他留意。“等有了我帮你留意着!”“还是医院打针那种管子方便!”习绍叹了口气。“那种管子?医院丢都要丢好多,不过怕染病,也没人敢碰。没用过的,外面倒是少。”张大贵见他打起医院吊针的管子,脑袋就摇了起来。“那些管子医院丢了没人管吗?”前世桑远没动过那些管子的念头,现在听他说起,不由得打起了那个主意。现下他并没有好的材料,先用着也没什么。“小弟弟,那些都是病人用过的东西,都带着病气,谁会去碰啊?万一染上什么病,可就得不偿失了!”张大贵也是看在习家兄妹的份上才解释了一番,不然他只会给个白眼。桑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就不再开口。习绍见他沉默,扯着张大贵的衣服。“你们家生意不错,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路子买点那种管子。”“倒是有一家,只不过……”张大贵看向了习雯晴,欲言又止。“你不会说的是省医院院长家吧?”习雯舒一直跟习雯晴在一起,见他看向习雯晴,自然就想到那个看起来就不正常的省医院院长公子。张大贵见她说了出来,点了点头。习雯晴脸上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想到那个邪佞的人,心里也是有些打鼓。“算了,反正以后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了,以后再说吧!”习绍自觉他们可以想别的办法,瘪了瘪嘴毫不在意。桑远觉得他们好像并不想提那个人,拉了拉习儒风。“儒风哥哥,我们回去吧!”一行人也没有别的地方想去,便应了他。一出张氏洋行的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便停在众人面前。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军装的少年,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走了出来。虽然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但让看到的众人总觉得他那笑容不真实。但不得不说,他的身材很好,穿着那身军装,别有一股邪佞的英气。“雯晴!开学前让我总算见到你。”谁也没看,那少年径直走到习雯晴面前,将那束花递给她。“战师兄好。”习儒风也是军校的学生,再加上战锋对习雯晴的追求,想不认识都难。“儒风,你也在啊!”好像才看到习儒风,战锋一句话让众人纷纷无语。“姐,抱!”习绍从来不会要习家姐妹两抱,但这时却拉着习雯晴要抱。习雯晴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战锋,听到这话,笑着把他抱了起来。战锋的目光瞬间挪到了习绍身上,但习绍是重生的人,对上他冰冷的目光,眸子里便满是戏虐。小手一伸,抓了一把玫瑰花瓣,洒了他满头。“这样才好看嘛!”“别淘气,一会扎了手,又要哭!”习雯晴无语的抓住他的手,生怕玫瑰上的刺扎着他。“雯晴,送你的花我怎么敢不用心?这些玫瑰花的刺,我都事先抹干净了的。”战锋虽然不喜习绍黏在习雯晴身上,但更珍惜每一句开口的机会。习雯晴接了一朵他递过来的花,看到上面的刺果然都扒掉了,便塞给习绍玩。“谢谢战锋哥哥了!”玫瑰花是洋人爱用的,习绍既然弄坏了,她就不得不接下。“桑远我们一起拔来玩!”习绍却是又抓了一把花瓣,对着桑远抛了过去。桑远觉得他是故意的,不过小孩子喜欢花也是正常,便跟他一起摘了花瓣撒着玩。看着那洒了众人一身一地的玫瑰花花瓣,张大贵几个看着都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等两人撒完,习雯晴歉意的对战锋笑道:“战锋哥哥我们现在要回去了。”“我送你。”战锋想都没想就开口,结果众人齐齐看向他,让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战锋哥哥,我跟家人一起走走就回去了。”习雯晴见他尴尬,主动接了话。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即使并不喜欢他,也无法说出令人难堪的话。“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习绍突然扑了过去,连带习雯晴也栽了过去。“我姐力气小,你抱我!”战锋难得温香软玉在怀,见习雯晴脸上还带着惊色,一把将习绍抱了过去,对着习雯晴就问道:“你没事吧?”", "summary": "王春兰和金凤淑产生了争执,监察员及时制止,并看着他们签订了断绝关系的协议书。习绍想要建一个更大的院子给桑远,他想和桑远一起生活,习绍家境富裕,他家在省城还有一处大房子,里面还有佣人。但习绍习惯较为朴素的生活,他和桑远一起装修白桦村的新家,尝试在园子里种植蔬菜。习绍经常和桑远一起学习,他们学习成绩都很好,习绍的父母对他变得上进这件事十分震惊,习绍的父亲想要让他们一起去上学。桑远喜欢农业,习绍劝桑远学医,桑大志开始教着桑远在院子里种植蔬菜。除夕夜桑远被桑来福用鞭炮炸伤,习绍为保护桑远也被炸伤,习绍和赵虎非常愤怒,最后桑来福向桑远道了歉,习绍十分担心桑远耳朵被炸伤。桑远和习绍向张大贵询问塑料管子的问题,想作用于乡下庄稼的灌溉。"} {"context": "“育虫噬金虫”虽然在奇虫榜上名列前茅,,但是按那御灵简所言,其个体能力有限的很,完全是靠庞大数量来取胜的。如果只有十几只、数十只的话,就是成年后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唯有当数量到了十几万数十万时,才真正配得上它在奇虫榜上的排名。一想到无数虫铺天盖地在空中飞行、攻击,杀不尽杀的情景,韩立自己都有些不寒而颤的感觉。因此现在要做的是,快些将这些噬金虫催熟,然后让它们尽快产下后代,如此一来,数量才能翻着滚的上去。但是说着容易,做起来实在难啊!噬金虫作为上古时就存在的奇虫,早在天南修仙界绝迹了。具体的饲养培育之法,同样失传了不知多少代了。那御灵宗修士的养虫玉简,也只是根据一些上古典籍,才整理出此虫的一些习性而已,根本没有详细的调教之法。这让韩立懊恼了好久。其实不光这排名第十二的“噬金虫”,排名前三十的奇虫几乎都是在修仙界灭迹多年的虫类妖兽。那御灵宗修士本是一名虫痴,四处搜集各种上古资料进行分析后,才将这些古虫的排进了奇虫榜。这奇虫榜前边的排名是否靠得住,也只有天知道了!韩立能得到这些应该灭绝的噬金虫,也是一种巧合。因为这些尚属幼虫的噬金虫,不知什么原因,从上古时期就一直在小寰岛的地底深处处于假死的长眠中。按理说即使是山崩地裂,翻江倒海,这些奇虫也不会轻易醒来的。但韩立却在小寰岛的洞府内,将众多其它奇虫聚集到了一起喂养。结果这些虫子的气味慢慢地传到了地下,竟让出于进食本能的噬金虫奇迹般地群体醒来。它们原本早就该发起了进食的攻击。但是韩立的奇虫中却还有和它们相克的“血玉蜘蛛”,出天性的畏惧,它们又不敢过分接近韩立的洞府。于是,它们一边在小寰岛地地下潜伏不出,一边死死的盯着韩立的洞府。而韩立的那次外出购物,将血玉蜘蛛一同带走。这就让噬金虫等来了机会。就像韩立看到的那样,这些噬金虫将他喂养的奇虫全部吞食掉了,并以洞府的药园为老巢定居在了那儿。结果被偷偷回来的韩立,一网打尽了。现在,既然韩立没有以前地育虫心法,只好自己慢慢摸索了。首先,韩立试着将各类的虫粮投入了虫室内,结果无论什么类型的虫粮。都被这数百只噬金虫一扫而光,竟丝毫不挑食,这让韩立心里大喜。但韩立的高兴仅仅维持了数月,就发现了这些噬金虫吃的虫粮再多,但没有一丝成长变化的迹象。这让韩立郁闷了起来,只好另行设法了。此虫爱吃五金和灵气,韩立分别试着喂养了它们一些五金类的原矿和一些低阶灵石。结果吞食后,这些虫子同样没有什么异样变化。再次宣告失败。郁闷之极的韩立。干脆那那十几枚一直保留地“金背刀螂”地死卵投进了虫室。被噬金虫分食后,这些虫子身上的灵气终于出现了变化,而且比进食前似乎更凶猛了一些。这让韩立惊喜之余,也犯愁了起来。难道这些噬金虫只有吞食其它奇虫才会成熟吗?这可难办了!他这里除了两只“血玉蜘蛛”外,哪还有什么奇虫啊。无奈之下的韩立。干脆从外面买了一些猪羊类的血食。扔进虫室内。但除了让这些噬金虫更加凶猛暴躁了外,同样没有促进它们升阶成熟的效果。无奈之下。韩立终于催熟了足够地灵草,开始炼制那“饲灵丸”了。以前,光顾了给自己炼制增进法力地丹药,从未来得及炼制此丹药。现在正好一试。没几日,头一炉饲灵丸炼制成功了。韩立马上让“噬金虫”和两只“血玉蜘蛛”分食了一部分。结果,饲灵丸的效果让韩立半喜半忧!喜得是,升妖兽等阶地丹药果然对这些奇虫同样有效。忧的是,这药丸喂食“噬金虫”和“血玉蜘蛛”后的效果,相差也太远了吧。两头血玉蜘蛛一服下四五粒饲灵丸,第二日灵气就明显长了一小截,效果明显之极。而同样分食了几粒饲灵丸的噬金虫,效果虽然是有的,但和血玉蜘蛛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很,只有那么一丝的增长而已。估计因为噬金虫的数量实在太多,几百只这么一分,自然无法有大的增进了。这还只是数百只而已,一想到以后的数万只才能发挥威力的事情,韩立顿时丧失了继续育虫的信心。他就把小瓶产生的绿液全用在炼制饲灵丸上,也不可能在百余年内,培育出如此规模的“噬金虫“大军。得出了这个结论后,韩立对调教噬金虫失去了兴趣。将剩余的饲灵丸都喂给了血玉蜘蛛后,每日只给噬金虫丢些虫粮进去便罢了。这时,韩立已在天星城待了半年的时间。剩下的日子里,他闭关疯狂的制造二级傀儡起和各种符箓起来。符箓就不说了,没有结丹的他依然无法掌握中级法术,自然也无法制作出中级符箓了。这么多符箓制作出来后,他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初级符箓的制符水平大大增加了。即使是初级高阶符箓,也有了接近一半成功率,这让他省下了不少的制符材料。而二级傀儡的主原料是数百年的铁木。韩立自己就可以催熟,所以制造一只傀儡的成本降低了多半。而炼制傀儡所需要的魂魄,恰巧他以前得的那只“聚魂钵”内多的是,都是灵识早失的孤魂野鬼,韩立也不客气的直接拿来用了。毕竟没有了灵识,这些魂魄也丧失了轮回的资格,只能当做普通的祭炼材料用了。二百多只傀儡终于完工,全都是清一色的兽形傀儡,这让韩立满意之极。但这些傀儡的出现,也意味着韩立口袋中的灵石,又消失了一部分。因为一只傀儡的成本也许不算多高,但两百只多只,再加上那些因为制造失败而报废的材料,其价格可就让人咋舌了。此时,韩立已闭关了两年整。另外这两年里,韩立炼制出来的“饲灵丸”,都用于喂食血玉蜘蛛。在强大药力的催动下,两只妖兽再次的升阶,进入了一级顶阶妖兽之列。同时曲魂也在这两年多时间内,终于将那“混元钵”炼化的七七八八。虽然限于不是此法宝的原主人,始终无法做到心神合一,但总算可以将它收入体内,发挥其七分的威力了。韩立倒不是没想过,让曲魂炼制自己的法宝。但是一来,法宝的材料实在是天价,凭他剩下的灵石恐怕连最普通的材料都凑不齐。二来炼制法宝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在元神中养成的,最起码也要二三十年的苦功才能初具威力。韩立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啊!他迫切需要到大量的妖兽内丹来炼制灵药,好准备开始“三转重元功”的二转。此前,不论是调教奇虫,还是炼制大量傀儡,都是为了出海捕杀妖兽做准备的。他自付有了傀儡、血玉蜘蛛,布阵法器,再加上曲魂当做主力,自己在一旁协助,捕杀五级的妖兽,应该不是什么困难之事了。这样想罢,韩立这一日终于离开了洞府,带着曲魂往天星城的坊市而去。既然要去外海捕杀高阶妖兽,自然需要一些妖兽和传送阵那边的外星海岛屿方面的资料。这一切,应该在坊市内都能找到才对。天星城的坊市,就在圣山的第一层之中。其规模之大,几乎占据了第一层的一半以上区域。每日里都有众多的修士来此买卖各种法器和材料,论规模、兴旺程度,都远不是韩立以前见过的任何坊市能比的。两年间,韩立曾数次到坊市内补充炼制傀儡的材料,方倒也和几位店铺的东主混熟了面孔。所以韩立略向其中一位店主打听了相关的事情后,就得到了想要消息,然后和曲魂到一家叫“白门阁”的书铺去了。此店铺内,果然存有至今为止乱星海发现的所有妖兽资料,这让韩立精神一振,掏了百余块灵石将这些资料都复制了一份。而那些外星海的妖兽岛资料,韩立则在另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内寻觅到了。既然目的达到了,韩立原本打算马上返回洞府的,但在经过一家专门出售“储物袋”和“灵兽袋”的商铺时,心里一动,竟走了进去。现在他随身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别的不说,就是二百多只傀儡兽就占了三四个储物袋,用起来实在不太方便。况且他既然打算出海捕杀妖兽,除了妖丹外,妖兽身上的稀罕材料也是价值不菲的,自然不能抛弃掉。如此一来,几个容量更大的储物袋,他自然要准备一些了。半个时辰后,韩立有些肉痛的出了此店铺。他花了上千灵石终于购置两个大容量的储物袋,几乎是以前所有储物袋的十倍容量,应该足够使用了。此后,韩立路过号称天星城的“丰乐拍卖行”时,不禁多瞅了两眼。摆放在在拍卖厅前的拍卖目录内容,让韩立着实眼馋啊!不但有五六级珍稀妖兽的妖丹,许多炼制法宝的高级材料更是不少,更别说还有众多他根本听都没听过的珍稀物品。可惜,这号称天星城第一拍卖行拍卖的东西虽好,但却不是韩立这些只有数千灵石身家的修士可买到地。因为不论是何稀罕物品只要一进了此拍卖行,都会使它的原价格几乎再贵一多半去。以千年灵草地稀有。自然也可让拍卖行卖出高价去。但可惜,韩立不想惹上麻烦。毕竟虽感到灵石不足。但也没到奇缺无比非要不可的地步,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望着那些天价的拍卖物品,韩立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就直接回了洞府。随后的一个月内,韩立什么事情都没干,专门研究起外星海出现的妖兽习性及其弱点。并设想碰到这些妖兽时。用和手段对付它们较合适。可是一个月后地某一日。韩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手捧着一个玉简手的舞足蹈起来,一脸的兴奋之色。接着他飞快的跑出洞府,再次向坊市飞去……转眼间,又过了半年。韩立和曲魂出现在了天星城的第五十层区域。此刻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座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殿,上面有块数丈长的巨匾,用金粉写着“星空殿”三个大字。大殿地门口处。一个人都没有。韩立带着曲魂平静的走了进去。走过一小段不长的走廊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间长宽二十多丈的空旷大厅出现在了眼前。而在这间厅内,正有四男一女五名修士和一位白衣的天星宫修士在交谈着什么。在他们身后的地方,则有数排并列的许多大小一样的传送阵。每个传送阵前还有一块小石碑,上面写着传送阵传送地地点名称,让人一目了然。韩立没有多看那些传送阵,而是用神识略一扫那几名修士。心里有些骇然。这六名修士。竟然有三人都是结丹期地修为,不是结丹期的三人也是筑基中后期的样子。一见韩立和曲魂两人走了进来。这几人有些意外的望了过去。那名结丹的白衣修士还好,虽然见眼前只有曲魂和韩立两人露出些许疑惑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另外五名修士,一见又有两人到此。大多数人竟露出了喜色。“两位道友也是要去妖兽岛吗?不如和我等一同传送。传送地费用我们按人头均分如何?”五人中一名三十多岁地妖艳妇人,忽然嫣然一笑的冲二人说道。韩立怔了怔。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瞅向了管理传送阵地白衣修士,有的问道:“前辈,这样也可以吗?”“当然行,传送阵不是按人数收费,而是按次数收费的。传送一人是七百灵石,传送数人也是七百灵石。但一次最多只能传送七个人。”白衣修士冷淡的说道。听了这话,韩立恭敬的谢了一声,才扭头含笑问道:“不知几位道友打算去哪座妖兽岛?在下和师叔一定要去凝翠岛的!”“凝翠岛?”这位筑基后期的妇人先是愣了下,回头瞅了身后几人眼后,就马上笑嘻嘻接着说道:“巧啊!我们几人也打算去凝翠岛的。正好一路啊!”韩立神色未变,心里却冷笑了一声。什么正好一路啊!这几人分明去哪个妖兽岛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既然可以节省许多灵石,他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省些灵石的好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接下来韩立交了二百灵石,妇人那伙人交了五百灵石,一同站到了标有“凝翠岛”的传送阵上。而白衣修士收了他们的灵石后,分给他们一人一张“传送符”,贴在了身上。此符和那“大挪移令”有同样的保护效果,防止他们在长距离传送中出了意外。“传送符”可用的传送距离虽然非常远,但还是有一定距离限制并只能作用一次。因此和“大挪移令”比起来,自然是远远不如了。不过就这样,此符也算稀罕之物,只有星宫的制符师会炼制,外面根本没有出售的。在韩立心里有点紧张的情况下,传送阵周围镶嵌的几颗灵石发出了耀目的白光。传送很顺利!在白光闪过后,韩立等七人就出现在了一个简陋的石屋内,屋内除了一名面无表情的星宫修士外,就空无一人了。这位星宫的修士只是筑基中期的样子,正在石屋的一角盘膝打坐。虽然见韩立等七人传送过来后,但冷漠的望了一眼后,就轻闭上双目没有丝毫想理睬他们的意思。韩立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的灵气波动,看来石屋被什么阵法禁制笼罩着。石屋的大门半开着,透过那些缝隙,外面出来了一些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并偶尔有人影闪动。正当韩立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四周时,那五人已自顾自的走下了传送阵,其中一位面色枣红的老者,忽然回头冲曲魂说道:“这位道友有没有兴趣联手。到时取到的妖丹。卖了灵石后大家均分。”这位老者正是五人中的结丹修士之一。“不用了,我二人另有计划!几位道友自行保重吧!”曲魂丑陋的脸庞没露什么异色,但一口就回绝了。”老者见曲魂不愿加入,微微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叹息了一声又说道:“真是遗憾!若是有道友加入的话,就是捕杀六级妖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二位道友的样子,是第一次来妖兽岛吧!在下给二位一个忠告,此地不但要小心高阶妖兽,更要小心一些败类和邪修的偷袭。有可能的话,还是多联系几个道友一齐行动好一点。在下,随时欢迎道友加入我们。”说完此话,老者就带着其他人将屋门一推,走了出去。韩立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就带着曲魂也走了出去。“这是?”韩立有些愕然的望着石屋外的一切。说韩立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条小街似乎没有错,因为附近不但有杂货铺、法器店,符箓店,甚至还有数家收购行,每家店铺内也都有一名懒洋洋的掌柜坐在那里。可这些店铺未免太简陋了吧,不是用一块块粗糙的石头垒建而成,就是用一根根木条拼凑起来,实在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韩立都怀疑一阵大风刮过,这些店铺是否还能尚存。而且这所谓的街道,根本是以他刚出来的石屋为中心,在一小块地方内,东一座西一间的胡乱建立的,乱七八槽的很,让人看了极不舒服。让韩立纳闷的是,此处除了那些商铺外,四处静悄悄没有。略微沉吟了一下,他哑然一笑。他怎么忘了!这里可不是什么悠哉的内星海岛屿,有胆量来这里的不是结丹期修士,最起码也是筑基中后期的修仙者。再加上分散到其它妖兽岛上的,这座凝翠岛上的修士,现在都出海捕杀妖兽去了吧!这样想着,韩立抬首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此地竟然背靠一座小土山,依山而建的。稍想一下,韩立走向了那间乱石堆起来的杂货铺。“有附近的新海域图吗?”在来之前他就已知道,所有妖兽岛的海域图都在不断更新中的,自然要买份最新的了。“有!有粗略的和精细的两种,不知前辈想要哪一种?”杂货铺的掌柜是位炼气期的中年人,一见韩立和曲魂两人过来询问,精神一振的马上解说道。“精细的”韩立不加思索的说道。“精细海图,灵石一百!”这位中年人狮子大开口的说道。“一百?”韩立觉得是不是耳朵出毛病,听错了价格。但马上脸色一沉,露出了怒色。虽然他不打算招惹什么是非,但也不会受一个低级修仙者放肆敲诈的。“前辈不要误会了!这个价格可不是在下定的,而是上面直接定下的价格,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而且其他前辈将新的海域地形图卖给我们的时候,价格也是不菲啊!”这位杂货铺掌柜见韩立脸色阴沉了下来,没有露出害怕之色,反而倾诉其苦水起来。“上面!你们是哪家商盟的?”韩立怒色稍缓,皱了皱眉头问道。他心里很明白。能将生意坐到妖兽岛地商家,肯定不会是什么小商会?说不定就是四大商盟的店铺呢!“呵呵。前辈真是明白人。晚辈在丰乐商盟下面混口饭吃。”中年人微微一怔后,就陪笑着说道。“四大商盟之一,在天星城开了丰乐拍卖行地丰乐盟?”“正是的,前辈!”听到这里,韩立没有再啰嗦的扔出了块中阶灵石。顿时这位杂货掌柜,笑呵呵递给了韩立块玉简。“其他的店铺。不会也是你们丰乐商盟的吧?”望了望其它几家商铺,韩立收起了玉简,没有好气的问道。“这怎么可能?除了西边那家收购行外,其它地都是其他商盟开设的,和我们丰乐盟无关。”中年人瞥了其他商铺一眼后,略带些敌意的说道。听了这话。韩立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曲魂扭头就走。等他走出数步,放出神风舟刚想要御器飞走之时。忽然一道绿虹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斜对面一家收购行跟前。光华收敛后,露出了个身材魁梧的结丹期大汉。“范小子,你的生意来了。”大汉一现身,就冲着收购行里大声嚷嚷道,接着从怀内掏出一个储物袋,往地上一倒。一片霞光翻卷后,地上多出了一条两三丈长的怪鱼尸体。说它是鱼。只是因为其身体表面覆盖有一层青色鱼鳞而已。但却长着一个蟒蛇一样的怪头,同时腹部还有一对巨大的利爪。并在背部靠前地位置处,裂开了一个乎乎冒血的血洞,似乎妖丹已经被摘掉的样子。“哎呀!是郝前辈来了。这只碧磷鱼妖可难杀的很啊!也只有前辈这等大神通之人能灭的掉它们。”从收购行中飞快的跑出一名炼气期的青年,双目灵动机灵之极。他一边上去检查妖兽的尸体。一边口中不停地奉承道。直说地这大汉一阵的哈哈大笑,似乎是个豪迈之人。忽然大汉一转脸。面向了韩立和曲魂两人,略看了一眼后,就很爽朗的冲他们招呼道:“两位道友面生的很,刚到凝翠岛吧!有没有兴趣一齐捕杀妖兽!”如此热情,韩立笑了笑没有言语,但曲魂却在他的心轻摇头地拒绝了。大汉见此,露出一丝遗憾之色,但仍然热心之极地讲道:“在下郝远天,在这凝翠岛也有几分名气。两位以后若是改变了注意,还可以再找在下的。”说完这话,大汉从收购行青年手里接过一袋灵石,看了一眼后,就风风火火地再次化身绿虹的飞走了。韩立站在原地默然了起来。从一齐传送来的红脸老者和姓郝大汉的热情拉拢来看,来凝翠岛的结丹修士显然没有多少,而且还形成了各自的小团体。看来就像从资料上知道的那样,即使是结丹期的修士,在这外星海也要结伴而行才能够安全的捕杀妖兽。他若不是另有自己的计划,恐怕也就答应了其中一家的邀请了。韩立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和曲魂也上了神风舟,从另一个方向御器飞起,向岛外飞驰而去。在法器上,韩立将那块刚买到手的海域图玉简仔细看了一遍,才收了起来。凝翠岛并没有多大,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神风舟就已飞到了岛屿的边缘处。站在神风舟的边缘处,韩立四处眺望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后,重新调整了方向,想无尽的大海深处飞去。韩立不敢离海面太低飞行。因为某些修为高深的妖兽,即使潜伏在海底也能隔着深达数百丈的海水,凭空吸食从海面上飞过的所有活物。若是有修仙者惊动了它们,一样难逃杀身之祸的。韩立自然小心之极!但同样,在外星海也不能飞的太高,因为外星海不光海中有妖兽成群结队的出没,就是高空中也有飞禽类的妖兽不停的盘旋着。若是被它们盯上了,同样是危险之极的事情。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事情,毕竟各个海域的情况还是有些差异的,没有什么绝对安全之说。每年都有众多的修士传送到各妖兽岛,做着杀妖取丹的美梦,但是其中不少一离开岛屿后,就再也没能返回过。结丹期修士捕杀妖兽不成,反被高阶妖兽吞食的事情,更是时有传来。可见,在外星海捕杀妖兽得到的好处固然令人眼红,但同样也意味着高风险的存在。所以出来捕杀妖兽的修士,基本上都会自动和相熟之人组成固定的团体,一齐行动。这样一来,就安全多了。但是聚集大量的人手一齐捕杀妖兽,也是个犯忌讳的事情。因为以前,在妖兽岛曾有过整合整岛修士,群体捕杀妖兽的事情。结果这些修士仅得意了一阵子,就引来了数只七级以上的深海妖兽和一大群其它妖兽的围攻,不但这些修士死伤惨重,就连那座妖兽岛,都被这些妖兽彻底毁掉了。这样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两次后,就再也没人敢一次聚集太多的修士行动了,顶多是数人、十几人的小团体行动。这也就造成了各妖兽岛小团体众多,修为高深的独行修士备受拉拢的局面。基于上面得到的信息,飞出了凝翠岛后,韩立马上神色郑重起来。他不但放出强大的神识,将周身数十丈的范围都罩在其内,同时还全力驱动神风舟,化为了一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破空飞行着。韩立每飞行了数个时辰后,就会在停下来辨认下方向,深恐自己飞错了方向,找不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别说,韩立的运气还真不错!一路上,除了远远发现了一只在海面上嬉戏的五级妖兽,韩立稍兜了个***外,并没有遭受什么麻烦。就这样飞飞停停的三日后,终于瞧见了一座火红色颜色的小岛。等略飞近了一看,才能看出,此岛竟是由众多鲜红色的珊瑚堆积而成,在阳光照射之下闪闪发光,实在是美丽迷人之极!韩立在此岛上空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红瑚岛!这是最近的珊瑚岛了,就在这里吧!”韩立站在神风舟上喃喃的自语道,然后驱动法器在此岛四周迅速的兜了一大圈,并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在确定珊瑚岛附近的确没有其他修士或者妖兽存在后,韩立和曲魂才缓缓的降落在了此岛上。小岛的面积不算大,呈不规则的环形结构,由诸多个大小不一的珊瑚礁,东一串西一串的拼凑成。韩立站在光滑的实地上,用皮靴摩擦了下脚下暗红的沙粒样粉末,抬首仔细打量了下此岛的地形。不一会儿他就眯起了眼睛,露出深思的目光。忽然,韩立向曲魂下了到附近警戒的命令,自己则开始在此岛上走动了起来。在有曲魂警戒守卫的情况下,韩立两日里就在此岛上东看看,西看看的渡过。他将整座珊瑚岛的地段都巡查了一遍。甚至到了最后,还潜进了环形岛中间的海底,半天都没有出来。当第三日时,韩立终于停了下来,心里已有了定议!他命令曲魂在选中的数处地段上,开始布置下了“颠倒五行阵”“天风狂烈阵”和“幻形天罗阵”等三座大阵。这些大阵正好堵在了进入红瑚岛中心处的三处必经之路上。然后,韩立才在红瑚岛的环形中心处,将剩下的所有布阵器具都用了上去,再布下数座小型法阵,将四周彻底封住。如此一来,应该称得上是天罗地网了。做完这一切后,韩立再次仔细的检查一遍,确定了的确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后,才从怀内掏出了一个玉盒出来。单手抚摸一会儿玉盒的表面。韩立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轻轻的打开了盒盖。里面是一株单茎十三叶地寸许大灵草!此草的十几枚叶子全部卷曲成圆筒状。看起来有些奇特。但更惊奇地是,它通体白濛濛的,散发着淡淡的霞光,显得绚丽耀目之极。颇有些仙家之物的样子。这就是韩立此行的最大杀手锏“霓裳草”。实际上,此草虽然不能说是常见之物,但也算不上稀罕之极的东西。在乱星海地珊瑚礁上可以找到此物的。但若是种植在普通的泥土里,四周并非色彩鲜艳的环境,则不出一两天,霓裳草就肯定枯萎而死,很是有趣的。最奇妙的是,其身上散发的光华,会和其生长的环境始终一致地,会随着环境色彩的改变而改变。即可能散发的是红光,也可能散发的是蓝光等其它颜色。不过,它的药效对修仙者来说并不算重要,完全不像其外表这样有吸引力。只是炼制一些低级丹药的药引而已,一般不会引起修士们的注意。但“霓裳草”的另一个诡异之极地名称——“诱妖草”,曾经在乱星海修仙界引起过不小地骚动。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位修仙者无意中发现的。这艳丽之极的药草,虽然一出现就有十三片圆筒状的卷曲叶子,但是每过百年就会渐渐展开其中一片。展开的过程会持续六到七天。并同时散发出一种古怪地味道。这种味道修仙者闻了没有什么作用,但对海中地大多数妖兽来说,却充满了无比的诱惑。只要闻到这种味道,在一定范围内地妖兽都会闻风而动的寻来,并马上争先恐后的将其吞食掉。而且这种霓裳草的年份越久。其展开叶子时能影响的范围也就越大。对高级妖兽的诱惑也一样增加。据说曾经有一位元婴期的高人,在外星海的深处。巧发现了一株千年以上的“宝光草”,而且此草刚好伸展开其第十一枚叶子。结果这位高人,亲眼目睹了附近数十只六七级妖兽一齐向他冲来的壮举,吓的这位高人不得不落荒而逃了。于是,这件发现在修仙界公开了以后。许多修士都有了用此草来引诱妖兽,好灭妖取丹的想法。因为,高阶修士来到乱星海捕杀妖兽,最头痛的就是在海面上往往流窜了数月,一只妖兽也没发现的情景出现。对大多数修士来说,五级妖兽才是最好的下手目标,六级七级冒着有人阵亡的风险了。而八级以上的妖兽,除了物们,其他等阶的修士都是望风而逃的。否则就不是捕杀妖兽,而是给妖兽喂食了。外星海的妖兽数量的确很多,但它们只要不浮出水面,在深海内潜伏不出,根本不易发现!要不是高阶修士可一日御器数万里,并有神识搜索海面和海底的神通,恐怕就是在乱星海游荡个半载整年,碰不到一只妖兽也是正常之极的事情。毕竟除了外星海太大的缘故,大多数妖兽都有自己独特的隐匿手段,就是用神识去查找,也极易忽略而过的。现在“霓裳草”这种引妖兽的奇效出现,自然引起当时的修仙界一阵骚动。一时间百年数百年的“霓裳草”奇贵无比。但很快这些人就发现了这种想法,根本就是白日做梦。首先,他们没办法掌握“霓裳草”的准确展叶时间。说是满百年展开一片叶子,但误差个两三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这些出海的修士,可无法有效的利用这段时间。其次他们还郁闷的发现,这些霓裳草竟有一经种下,不满百年就不能拔起的古怪习性。否则霓裳草会丧失展开叶子,发出气味的奇效。如此一来,他们将快展叶的霓裳草到带在身上,移植到外星海的想法也破灭了。于是“诱妖草”的叫法,不久后就被修士们抛弃了,仍恢复了“霓裳草”的称呼。韩立是在一枚玉简中,看到将相关资料当笑谈记载的。他当时就灵光一动,就想到了神奇小瓶和此灵草巧妙配合后,产生的守株待兔奇效。他立刻从坊市内收购了一批霓裳草,在自己的洞府内做起了试验。果然将绿液滴上去后,少则一两天,多则四五天,霓裳草肯定会伸展开了一枚叶子。而在伸展过程中也散发出了古怪的气息,这气息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恶臭,是一种让人印象极深的奇异味道。韩立心存疑惑的将两只血玉蜘蛛放进了药园内,结果这两只灵兽立刻激动之极的飞跃而去,毫不犹豫的将几株发出古怪气味的霓裳草,啃得一干二净。随后没了这种气味,这两只白蜘蛛马上恢复了常态。韩立惊喜之余,又担心的观察了血玉蜘蛛十几天后,并没有什么异常出现,这才放下了心来。有了这个杀手锏在手,他顿时对自己杀妖取丹之旅充满了信心。重新准备了一番后,韩立不但带了大量的霓裳草幼苗和小瓶,还特别挑了珊瑚岛众多的凝翠岛海域,传送了过来。毕竟,也只有在珊瑚众多的地方,霓裳草才能存活啊。如今,他在此红瑚岛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将霓裳草催熟后,让妖兽自动送上门来了。韩立在珊瑚岛的环形中心处的找了一处孤零零的珊瑚礁,将玉盒内的霓裳草幼苗移置了过去。虽然他知道,年份越久的霓裳草展叶时影响的海域会更广,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从百年的霓裳草开始做起。韩立从身取出了小瓶,将瓶内的一滴绿液小心的滴在了霓裳草上。然后就在附近的珊瑚岛上开始闭目养神了,曲魂也早已回到了他身边,一齐养精蓄锐起来。当第三日的时候,霓裳草终于在韩立的眼皮低下,有了展开叶子的迹象,并散发出了奇异的气味。韩立二话不说,一只手忽然光芒一闪,数个光华各异的阵旗出现在了其四周,并整齐的插在其身前的地面上。韩立望了一会儿这些阵旗,神色不动的重新闭上了双目。他已经想好了,若是数日后还没有妖兽出现,他就再滴上一滴绿液,将霓裳诱妖的范围再扩大一些。如此这样一来,总能有妖兽送上门来的。韩立的担心,显然多余了。仅仅半个时辰后,韩立就感到两股强大的灵气波动从东西两个方向急速靠近红瑚岛,让脸色微微一变。他猛然睁开双目,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那排阵旗,抿紧了有些发干的嘴唇。虽然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但一次面对两只高阶妖兽,心里还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突然,面前的一杆青紫色阵旗光芒大放,接着轻微的抖动了起来。韩立神色肃然,但没有马上采取什么行动,只是静观不语。他知道,虽然五级妖兽已经算有了灵智,但陷入了“颠倒五行阵”这样的大阵中,一时半刻是不可能破阵而出的。因为五级妖兽的修为,虽然号称和结丹初期的修士相当,但真正搏杀起来,大半不是同级修士对手的。毕竟它们吃亏在灵智太低,天生所会的法术又太单一,所以很容易被同级修仙者抓住破绽而击杀掉的。阵法这样高深的东西,就更不是它们能够短时间破掉的了。因此,韩立才能安心的等到另一只妖兽也落入了阵法中,才会放心的出手。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暗想之时,一杆黄色的阵旗也光华大放起来,并发出低鸣的嗡嗡之声。顿时,韩立原肃然的面孔露出了一丝喜色,接着双手一掐法决,将不远处的霓裳草气息。用周围幻阵地禁制封死住了。否则再引来一两只妖兽。他可应付不了啊。做完这事后韩立一伸手,往虚空处轻巧地一抓。两杆发出异样的阵旗自动飞射到了其手上,口中再轻吐一个“走”字!身后地曲魂顿时一张嘴,喷出一道黄芒出来。接着黄光大放,竟卷起韩立化为一道黄虹冲天而去。片刻后。韩立出现在了最西边的“幻形天罗阵”上空,只见阵中黄绿两色的彩霞正翻滚不停。并从阵中隐隐发出牛吼般地轰鸣之声。韩立放出了神风舟,御器独自飞离了开来。接着将黄色的阵旗从怀内抽出,轻轻在手上一摇后,从旗杆上射出一道黄光正好击到阵中地彩霞之上,顿时各种霞光收敛了起来。露出了困在阵中的一头妖兽出来。此妖长约两三丈。通体滚圆并浑身都是火红色地芒刺,猛一看犹如一只巨大的海胆。但是圆鼓鼓的身上却长满了数十只大小一样的碧绿色眼珠。这些眼珠冰冷之极,正接二连三的射出赤红地光芒不停地冲击着大阵的禁制,而那牛吼一样地声音,正是从其肥胖的腹部不停的发出,似乎正处于暴虐的急躁之中。“千目妖”一看清楚妖兽的相貌,韩立马上认出了妖兽的来历,心中有些兴奋起来。这是乱星海最常见的五级妖兽之一,正好让他练练手。他不敢耽搁太久!这可不是“颠倒五行阵”,可禁不起此妖多折腾几回的,就马上心念一动,向曲魂下了命令。曲魂接到吩咐后,周身的黄光马上一变,突然转化成了冲天的血光,接着其两手一合再飞快的一分,手掌之间飞射出一道黄色的月牙飞芒,直射入了阵中向“千目妖”狠狠斩去。这正是曲魂炼化了七七八八的法宝“混元钵”。“千目妖”虽然被困在了阵中,但似乎也知道黄芒的厉害,周身的眼珠瞬间同时盯向了“混元钵”飞来的方向,数十道赤芒汇集一齐,化为一道粗大的红色光柱,硬生生的顶住了黄芒的前进,一时和驱动法宝的曲魂成了比拼法力的局面。见此情景,韩立不怒反露出了喜色。他伸手往腰间一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上一拍,顿时上百道白光从袋中不停的飞出,转眼间就落到了大阵的四周,露出了一只只狰狞的傀儡兽出来。这些丈许高的傀儡兽一显出身形,立刻一张嘴,顿时各色的刺芒在它们口中开始凝聚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这时韩立脸上升起一丝兴奋的红晕,再一翻手,那套“红线遁光针“就出现在了手掌中。此同时,上百道光柱从傀儡兽的口中整齐的喷出,气向阵法中的“千目妖”。妖兽似乎也发现了不妙,它突然一声尖啸,整个身子”呼哧“一下,竟卷曲成了一个满是刺芒的巨大肉球,同时眼珠中喷射的光芒颜色一变,赤芒忽然变成了绿芒,这些绿芒也没有飞出攻击敌人,而是在起肉球的四周凝聚成了一个厚厚的光罩出来。上百道光柱同时击到了绿色光罩上,在轰隆隆的光芒四溅中,妖兽的护罩还真的支撑了下来,但光罩上绿光闪烁不定,已呈现出了不支的状态。而这时的混元钵,终于击散了没有了后力支持的红色光柱,在曲魂的指挥下巨大化了起来,瞬间化身成了一件直径数丈的巨大圆盘,配合光柱的攻击,狠狠的斜击了下去。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传来,光罩虽然在“千目妖”狂喷绿芒支持下,仍然承受不住光柱和“混元钵”的双重攻击,彻底崩溃了。见到此幕,已等待多时的韩立不假思索的一扬手,十几道红线脱手飞出,乘虚而入的激射向妖兽裸露的身体……一顿饭的工夫后,在阵法中间的韩立,手上托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绿色圆球,满脸的喜色。在其脚下匍匐着伤痕累累的妖兽尸体,在尸体某处还裸露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走”韩立没有多加迟疑,用储物袋将千目妖的尸一收后,立刻再被曲魂所化的黄虹卷走,向另一处大阵疾驰而去。……就这样,韩立在这红瑚岛一呆就是一个多月。他先后数次向那株“霓裳草”滴上绿液,迫使其展叶发出气味,来渐渐增大其诱妖的范围。如此一来,几乎每隔两三日就会有妖兽被吸引而来。让他和曲魂两人一口气灭杀了十几头五级妖兽,这让韩立狂喜不已!但当霓裳草到了四百年份时,竟然引来了一头罕见的六级妖兽“鸡冠蛟”,把韩立吓了一大跳,急忙用阵法禁制住霓裳草的气息外散,这才让此兽在附近徘徊了几圈后,悻悻的离去。受惊不小的韩立总算知道了,霓裳草最好只催熟到三百年即可。再增加年份的话,就会引来更高一级的妖兽了。于是,他赶紧换了一株霓裳草的幼苗,重新催熟!但这时红瑚岛附近的五级妖兽,都被他斩杀的差不多了。在见一连六七天,没有妖兽在上门后,韩立和曲魂并没有留恋此地,而是马上将阵法一收,往外星海深处飞了数日,另寻了一处珊瑚岛同样布下大阵,继续杀妖取丹。这种既刺激又枯燥危险的生活,让韩立在外星海一过就是五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他斩杀的五级妖兽数以百计,甚至有一些是修仙界从未听闻过的陌生妖兽,这让初次对上的韩立,数次陷入了生死一线之间中。要不是凭借着曲魂和傀儡的悍不畏死,恐怕即使有阵法相帮,他也会葬身在了茫茫大海之中。而且经过这些年的消耗,不但傀儡们损耗了十之**只剩下了二三十只左右,就是布阵器具也在几头性子暴烈的妖兽自爆中,大都被毁掉和残缺不全了。就是那套最厉害的”颠倒五行阵“,也在半年前时因不慎引来了一头七级妖兽,无奈之下,只好舍弃大阵暂时困住此兽,而他和曲魂马上逃之夭夭了。这五年间损失如此之大,当然收获更是惊人之极!除了得到数百颗五级妖丹外,韩立得到的珍稀妖兽材料更是不计其数,甚至不得不抛弃一些价值稍刺点的东西,而让储物袋得以减轻压力。另外在击杀数百妖兽的搏杀中,他将自己的实战技巧磨炼的出神入化,还掌握了不少灭杀妖兽的独门小技巧。如今的韩立,就是单独对上一头普通的五级妖兽,也能面无惧色的从容应对了。向来小心谨慎的韩立,还是踏上了飞回凝翠岛的途中。他很清楚,没有阵法和傀儡的辅助,单凭他和曲魂还有两头血玉蜘蛛,在这外星海乱闯实在太危险了。即使他们可以轻易的对付五级妖兽,但万一被六级以上的妖兽盯上了,还是难逃一死的。而且据他估计,他所收集的妖丹,应该足够支撑他二转甚至三转还绰绰有余的。数百颗五级妖丹可是最少也价值数十万灵石,更别说其中还有不少稀有之极的品种,恐怕更是价值翻倍了。韩立并不贪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在仙道之路上走的更远一点,所以一察觉继续诱杀妖兽变得危险重重时,马上就决定收手返回。如今的他们,已深入了外星海够远了。要不是每经过一座陌生的岛屿,他就记载下自己的海域图,说不定连回去的道路都找不到了。返回的路程,韩立足足飞了数个月。他身怀重宝,实在害怕路上遇到厉害的妖兽或传说中的打劫者。妖兽倒还罢了,顶多兜点***,一般不会紧追不舍的。但若是遇到心怀歹意的修士,自然不会放过落单的他们。到时不但妖丹难保,恐怕多半连小命多半也要呜呼吧!所以一路上他和曲魂高度警惕着,一发现有其他修士地踪迹。立刻隐匿或远遁掉。如此一来。总算没有出事地带着妖丹回到了凝翠岛,这让他大松了一口气!韩立走进了那个破烂之极的小街。除了有两名店铺地掌柜换了生面孔外,其他的一切仍然和离开时的一样。他没有理会略带诧异之色地众人目光,直接走进了传送的石屋。石屋内地天星宫的修士。已经换成了一名面容和善地中年人。他一见韩立和曲魂走了进来,就面带微笑的问道:“两位道友要传送吗!”……韩立一头栽进了眼前的大床上。呼呼的大睡了起来。此时他已回到了天星城三十九层的洞府。身心疲倦地他顾不得其它地事情,先酣睡了数日后。才精神抖擞的苏醒过来。此次外星海之行,实在让他累地不轻啊!醒来后,韩立在洞府内四处溜达了一遍,觉得几年不见,府内的一切让他升起一种亲切的感觉。但当看到虫室时。却发现那噬金虫又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银球。倒挂在虫室顶上进入了长眠中这一幕,让他不禁轻摇了摇头!随后韩立往坊市跑了一趟。多跑了几家店铺,将坊市内的各种丹方都买了一份回来。然后马上回府,进入了炼丹的忙碌之中。整整两年的时间,韩立在洞府内根据收集来的丹方,将那些妖丹结合催熟的灵草,炼制出了大批的种类众多的丹药出来。原先的让他头痛的抗药性问题,终于不再是问题了。而且在此期间,他将手中的用不上的各种妖兽材料,捡那些不在天星城常驻的小商家慢慢放了出去,倒也换了大量的灵石回来。他一时不会再为灵石的事情发愁了!做完这些事情后,韩立就将洞府彻底封闭了,开始做散功前的准备。不过,在重新整理储物袋中的丹药和剩下的妖兽材料时,倒让他无意中拿一些特殊的东西有些头痛。这就是在乱星海诱妖时,他所催生出来的大量数百年左右的霓裳草。这些东西拿出去出售值不了多少灵石,而且毁掉又有些可惜了,毕竟是用不少绿液才催熟出来的东西。另外,他始终对这霓裳草展叶时竟对妖兽有如此大的诱惑力,颇感兴趣,一直想仔细研究下的。韩立看着面前的众多霓裳草,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并且越来越强烈怎么也压不住。这让他心里有点诧异!他歪头想了想后,忽然将这些霓裳草重新装好,并带到了关着“噬金虫”的虫室。随意的将一株数百年的霓裳草扔进了虫室内。可是进入了沉眠中的噬金虫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见到此幕,韩立自嘲的笑了几声但回头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让曲魂将这些噬金草重新移置到药园内的几块巨大珊瑚礁上。不久后韩立进入了密室内,按照“三转重元功”提供的散功法决,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散去修为。为了安稳起见,韩立的散功过程缓慢的很。整个散功过程持续了半月之久,一点点的将自己修为降低到了筑基初期的水准,才算圆满的结束。这时韩立暂时出关了一下,让自己稍微巩固下散功后的修为,再服药修炼“三转重元功”。在此期间,韩立鬼使神差的再使用绿液催熟了一株霓裳草,并趁其发出古怪气息的时候将其扔进了虫室内。随后,他站在虫室外隔着纤细的小洞,凝神细望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失望!因为噬金虫凝聚的银球还是一动不动,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这情形既让韩立有些意外,也没什么很奇怪的。因为霓裳草原本就不是对所有妖兽都有诱惑力的。而这噬金虫排名如此之高,不在受诱惑之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韩立轻叹了一口气,准备不再浪费时间和绿液在此草上了,还是全力炼制“饲灵丸”争取让两头血玉蜘蛛再次升级划算的多。他正如此想着的时候,虫室内的银球忽然裂开了!数百只噬金虫双目红光闪闪,它们蜂拥而至的冲向了发着古怪气息的霓裳草,瞬间将它啃食的一点不剩。然后仍嗡嗡的低鸣个不停,似乎有些暴躁起来了。看到这一幕,韩立有些怔住了!但马上露出一丝喜色。看来这个试验还可以继续下去啊!心情大好韩立的离开了虫室,并吩咐曲魂,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扔进去一枚同样的霓裳草进去。他要看看,这霓裳草到底对妖兽有什么作用,以解心头之惑。不久后,韩立携带所有的丹药进入了密室内,闭起了生死关。韩立已彻底辟谷了,为了专心修炼决定不恢复修为,就绝不走出密室半步。至于洞府内的一切,因为有分身曲魂可以遥控,倒也不用他多操心了。于是韩立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瓶丹药,服下一颗后,就缓缓闭上双目,进入忘我的修炼之中。以后的时间,韩立除了每日里联系密室外的曲魂一次外,就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炼气打坐上。时间一长,韩立自然心无旁骛,只要一感到体内的灵气不足了,就随意摸出一颗丹药来服下,然后接着修炼。这样一来,时间自然过的飞快!一年年单调的修炼、修炼、再修炼的枯燥生活,在韩立一心想要结丹的强烈**之下,竟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十年一闪而过,密室的大门毫无动静!二十年过去了,大门还是紧闭不开!三十年……时间流逝,日月如梭!六十年后的某一日,韩立的洞府上空,忽然黑云压顶,银蛇乱舞,天色骤大变起来。同时,附近百余里的丝丝灵气,全都疯狂般的向韩立的洞府聚敛了过去,并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灵气大漩涡。惊得附近的所有修士,无论是经过的,还是是居住附近的,都纷纷驻步不前或走出洞府,向异象发生的地方神色惊讶的眺望过去。“结丹了!又有人结丹了!”许多修士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口中喃喃的自语道,脸上的神情各异,丰富多彩之极!妒忌的,茫然的,更多的则是流露出羡慕之极的眼神……同时城中的众多结丹期以上修士,虽然没有看到这风云色变的天象,但整座天星城的灵气异常,还是逃不过他们强大神识感应的!他们朝韩立的洞府方向瞅了一眼后,有不动神色的,有略显兴奋的,还有眉头皱起的……洞府内,密室地大门终于打开了。人影一闪,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人,从密室内慢慢的走了出来。这时黄光闪烁。曲魂马上出现在了此人身边,神色木然之极。“嘿嘿,结丹,终于金丹大成了!”望了望密室外的一切和身侧地曲魂。这人忽然仰首大笑了起来。竟隐隐露出了龙吟虎啸之音。从脏乱地发髻之间露出的面容,正是六十年前进入密室内的韩立。只是此时的他,目中精芒流露,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莫大的气势。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大笑完地韩立,看着密室外的一切,竟有种陌生地感觉。六十年地不问世事。让他大有物是人非之感,好像以前发生地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了!韩立没有在原地多停留,而是沿着记忆中地印象,回到了自己地寝室。一顿饭地工夫后。韩立从寝室中出来时容光焕发。重新恢复了数十年前的容貌和装束,还是一副二十许岁的青年模样。不过这时的他,神情清冷之极。不慌不忙地朝着虫室走去。虫室内的噬金虫己和数十年前截然不同了!不但数量达到了恐怖地数万只,原本银色的虫壳也出现金色地斑点,显得狰狞凶恶了许多。看到这一幕。韩立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早在多年前。他就通过分身曲魂知道了这一消息。如今只不过亲眼目睹下真实地情形。说起来,韩立自己也万没想道。当初的灵光一闪,拿这些噬金虫做霓裳草地试验。竟然歪打正着的解决了噬金虫地培育问题。他闭关后。曲魂仍每月不停的给噬金虫喂食展叶地霓裳草,这些飞虫食用后脾气变的越来越暴躁起来。当喂食到了三四年后,噬金虫终于发生了异变。它们竟然在一次啃食完霓裳草后,互相吞噬厮杀了起来。没几日原本数百的噬金虫只剩下了十几只。但存活的这些虫子,体积和气息都远胜从前地同类。而且在这些虫子吞噬了其它同类后不久。竟开始了自行地产卵,每一只在产下了近百余枚虫卵后,才慢慢的死去。韩立一下就得到了上千枚地虫卵。这些虫孵化仅仅一年地时间后。就自行孵化了。于是。曲魂再用霓裳草喂食它们。让它们不停的相吞噬、产卵。如此的几轮之后。噬金虫地数量开始狂增起来。要不是霓裳草的可以催熟地数目有限,让它们互相吞噬发生地时间越来越拖后,想必数目还远远不止这些!更令人惊奇地是。这些噬金虫互相吞噬繁殖的后代。竟一代比一代强大。一代比一代凶猛。就连虫壳也在纯银色中出现了点点金斑。而且金斑还有越来越大地趋势。这让他暗想过。是不是等虫壳全部转化成了金色。它们才真正的升阶了。站在虫室外,韩立目光闪动的望了这些噬金虫大半天,没有言语一句。他很清楚。这样地繁殖培育噬金虫地方法。肯定不是古时的御兽修士所采用地正统手段。因为他相信。神秘小瓶的催熟奇效绝对在这凡俗世间是绝无仅有地。说不定此种方法,更胜前人地育虫手法呢!想到这里。韩立微微一笑。向隔壁不远的另一间虫室走去。那里关着两头血玉蜘蛛。虽然在韩立的授意下,曲魂只用这些年产出地一小部分绿液,来培育炼制饲灵丸的灵药,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地饲灵丸喂养,两只血玉蜘蛛早已升了数阶,如今已是四级顶峰地妖兽了。现在地它们。完全和当日地下洞窟内见到地白玉蜘蛛一模一样,通体晶莹如玉,漂亮之极!韩立地到来,显然惊动了两只白蜘蛛,早己和韩立心神相通地它们立刻飞快地扑向了石门。一副想和韩立亲热戏耍的样子。韩立心里一喜,立刻打开了石门。两只血玉蜘蛛马上一跃而出,围着韩立身侧不停的打转起来韩立抚摸一会儿两只妖兽地背部。对它们晶莹之极地身体啧啧称奇不已!然后才用灵兽袋将它们收起。转身离开了虫室。那些噬金虫。韩立还没有动用的意思。他打算等这些虫子再孵化几代,身体彻底转变成了金色后再拿来大用,算是他暗留地杀手锕了。接下来,韩立又在洞府的各处转了一圈。才兴致颇高的回到了寝室中。躺在舒适地木床上,韩立想起了在密室内结丹的情形。说起来,这次能如此之快的结丹成功,也大出乎了韩立自己的意料。他并没有修成“三转重元功”地三转。只是在花了三十多年地时间完成了二转而已。因为完全靠服用丹药修炼“三转重元功”。进度远比他当初预想的要快得多。原以为将三转全部修完。肯定吃力之极,甚至根本做不到。但没想到仅百余年地时间就完成了二转。这让他剩下的寿元修炼成第三转是绰绰有余地。如此一来,韩立的心思活动了起来,又不敢将所有结丹希望都放在了“三转重元功”上了。毕竟此功法可是人家独创的,还未有其他人修炼过呢!而且此功法所说的三转后可以有一半地结丹率。那不是说即使他修炼完了三转。还是有一半可能是无法结丹地。这让他忧心忡忡起来。不由得想多采取一些手段,让结丹地希望更大上一些。这时当处初被他灭掉地。原千竹教少主“林师兄”讲过的。将大衍决修炼到了高深层次能够提高结丹率地说法,再次浮现在了其脑海中。于是经过一番仔细斟酌后,他改修炼起了大衍决第三层功法。“不管此说法是真是假。修炼了总没有坏处吧!”这是韩立当时简单的想法。第三层地大衍决,当然比修炼第二层时花费地时间更长。韩立足足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突破瓶颈。将其勉强练成。至于大衍决地第四层,韩立根本没想去修炼它。因为修炼其花费的时间,还是现在地韩立能够浪费起地。此后,韩立才在各种灵药地辅助下,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结丹。说实话,因为上次一转时结丹地极度惨败,让韩立并没有对二转的结丹有太大地希望。只是抱着一种花几年时间姑且一试地心态进行地,曲魂结成煞丹花费了四年时间,而韩立因为资质不如地缘故,用足了五年多时间才在不久前意外的金丹大成。即使切身感受到天地灵气往体内疯狂的灌输。全身真元在丹田处拼命翻转后,凝结出一粒拇指大小的四色珠子时。韩立仍有一种恍若做梦的感觉。“就这样进入了结丹期?”他还有点不太敢相信!一点思想准备地韩立,因这天上掉馅饼的巨大惊喜。差点让还未稳固的金丹又崩溃了。吓得他赶紧收心平静下心境,才没闹出个大乌龙。让自己再跌回筑基期去。想到这里时,躺在床上地韩立不禁嘴角翘期,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呼哧”一下。他做了起来。走下了床去。如今地他。即使离结丹之时已过了如此长地时间,仍然内心越想越兴奋,无法安然不动。进入了结丹期,不但意味着从此算是修仙界的前辈高人了,而且寿元更是达到了恐怖地五六百年之久,这让他以后可以安心的修炼了。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使用丹火,来炼制打磨自己的法宝了。一说起法宝。韩立地手上就有两件。一件“混元钵”已让曲魂炼化了。另一剑“绿煌剑”他准备先拿来护身。暂时一用下。而最终他要炼制地,还是“金页”上垂涎了好久的“青竹峰云剑”此法宝。此剑乃是成套炼制的,只要一炼制成功绝对威力极大,足可以横扫同级修士了。再加上。他如今青元剑诀到了练至了第七层。终于可以使用“剑影分光术”的神通了。这让他对结丹之后地修仙之路,充满了期待!他如今要做地,就是赶紧收集炼制“青竹峰云剑”的法宝材料。好早日将此法宝在丹火和元神中培炼出大威力来。韩立正在卧室中暗自思量之时,脸上忽然神色一动,转身走了出去。当他来到封闭多年未曾解封的洞府大门时,一眼就看到在洞府前的禁制中,有七八道颜色各异的传音符,正如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撞着。看到这一幕,韩立双眉一挑,拿出禁制令牌出来,口吐了一个“收”字,顿时这些传音符全都大赦般的飞射到了其手中。韩立没有离开的这里,而是不动声色的一一查看起来。这些传音符一小半,是住在附近的结丹期修士发来的恭贺之言,另一部分竟是几个大小组织的招揽之言,有的愿意以客卿长老虚位位以待,有的则用奇珍异宝作为聘用费用,还有一个竟然一开口就是赠送绝色婢女一对,作为招揽其的礼物。听到这些内容,韩立暗自翻了翻白眼。那些结丹期修士的传音符,客气的回了一下外,那些大小组织的则直接回绝了。他可不认为进入结丹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还是花些时间巩固下境界,继续保持低调的好啊!下面的日子里,韩立开始频繁的到附近几位结丹修士的洞府窜了下门,虚心请教了一些进入结丹期后要注意的问题。因为他所询问的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这些修士倒也很乐意在闲谈中,指点他一二。让韩立收益不小啊!不过,这些修士也对韩立结丹后还能保持如此年青的容颜,大感羡慕。毕竟除非是天生资质过人,或者像韩立这样有众多灵药辅助修炼,大部分修士在结丹时年龄可都不小了。即使结丹后寿元大大增加,但面容可不会转回年青时的模样,顶多以后衰老的程度大幅度降低了而已。当然有些人修炼的功法自带驻颜的奇效。也可结丹后仍年轻如少男少女。韩立这次没有敝帚自珍,当即用手上的几粒定颜丹,从他们手中换了一些珍稀的物品,大家皆大欢喜起来。如此几次来往之后。韩立和这些人虽然还称不上什么好友,但总算混熟了面孔。大家你一句道友,我一句兄台地,倒也相处的不错。在此期间,韩立同时炼化那“绿煌剑”及四处寻觅炼制法宝和三级傀儡的材料。可以炼制法宝的材料很多,炼制地方法更是千奇百怪。种种不一。在花费同样时间和心血培炼的情况下,用上好材料炼制出的法宝比普通材料炼制的,有着截然不同的威力和更大的提升潜力。并且即使采用同样地材料,但炼制同类法宝的秘法不一样的话,威力和功效还会大不同的。所以除了一些人人皆知的普通法宝炼制法外,稍有些特殊的炼制秘法,各个宗门和势力都不会轻易外泄的。但这并不是说,有了最好的材料和最好的炼宝之法,这件法宝出炉后一定就会威力无穷了。法宝地真正威力。最主要还是靠炼化它的修士在元神内不停的培炼和滋养。若是法宝主人偷懒不肯花费时间在上面的话,奇珍的威力不如一件普通的法宝,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韩立要炼制地“青竹峰云剑”,顾名思义,主要材料要用数千年的灵竹炼制而成。原本这材料,以韩立地小瓶催熟功能,再花费些时间是很容易弄到手的。但他却没有将那些普通的竹子放进了眼里。而是想找一些传说中的异种神竹,来当炼制法宝的主材料。结果韩立在天星城坊市蹲守至今。却一直没得到让他满意地品种。虽然心里有些焦急了,但韩立抱着宁缺毋滥地想法,只好将炼制法宝的事情暂时搁置了!好在他还有那把“绿煌剑”和几件符宝护身,倒也一时无忧!法宝无法动手炼制,韩立自然将目光转向了新傀儡地制作了。三级傀儡按照傀儡真经上所说。其全力一击已相当于筑基中期的修士。炼制的材料也越发昂贵起来,并且出现了数种不同形态的傀儡。韩立经过斟酌后。挑选了以木制材料为主的猿型傀儡。这种傀儡,虽然需要的铁木年份增加了许多,并要在炼制时掺入稀罕的天晶木。但既然都是木制材料,韩立自然可以用绿液催生出来,可大大减少成本的。可就算这样,其它同样升阶的辅助原料还是一笔巨大之极的数目,再加上现在可操控的傀儡数目又增加了,总花费自然越发的惊人。这些灵石虽然没让韩立倾家荡产,但也让其凑齐材料后,重新变得一贫如洗起来。无奈之下,韩立只好再次放出一部分五级妖兽的珍稀材料,来暂缓窘迫的情景。可韩立没想到,他即使小心万分,这次的材料放出还是让有心人注意到了。这一日,他带着一些材料和一位外地的小商家刚刚交易完,正想返回洞府时,却被一位嫣然似花的少女在街道上拦了下来。“这位可是韩前辈吗?我家夫人请前辈到不远处的清河茶馆一叙!前辈能否赏脸一去啊?要是不去的话,小女子会被夫人严惩的。”这位少女楚楚可怜的说道。“没兴趣!”韩立瞅了少女一眼后,毫不迟疑的拒绝道。他一眼就看出,此女虽然只是炼气期的修为,但似乎修炼了某种媚术,还不知轻重的胡乱向他偷偷使用,自然不会给对方好脸色了。听了韩立这话,这十六七岁的少女有些惊慌起来,急忙连声哀求道:“韩前辈!您要不去的话,晚辈真的不好交差。就算晚辈求您好了……”未等少女说完,韩立面色冷漠的转身就走。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但他可没什么兴趣和一个陌女子见什么面。“韩前辈且慢!晚辈妙音门范静梅拜见韩前辈了。在下管教不严,刚才莲儿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韩立刚甩开少女走出去两步,身后传来一句甜美的女子声音。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那么一眼。只见不知何时,那少女的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位头戴轻纱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其面容,但其肌肤赛雪,秀发乌黑发亮,高高盘起,两只明眸清澈如水,眨也不眨的望着韩立。“在下并不认识夫人。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吧,韩某还要回府修炼呢!”韩立不动声色的说道,话里有些拒人千里的味道。这自称“范静梅”女子闻言,微微一怔,但马上就轻笑的说道:“韩前辈既然如此爽快,小女子就直说了。前辈是不是最近出售了大批的珍稀妖兽材料,本门对这些材料大感兴趣,想找前辈好好商谈一下。不过这里人多嘴杂,前辈不如随我到茶馆静室一叙,如何?”听到对方的自我讲述和邀请之言,韩立眯起了眼睛,凝神细望了此女好一会儿,直把对方看的双目露出了羞涩之意时,才生硬的说道:“好吧,你前头带路!”“多谢前辈赏脸,韩前辈这边请!”女子眼中露出几分喜色,急忙莲步轻挪的先走了一步,而少女则垂头丧气的跟在了其后。不过少女虽然走在了前面,但还是忍不住的回首又偷望了一眼,正好和韩立的目光对在一起,当即将这叫莲儿的少女吓的急忙又转回了玉脖,耳根处升起了不少红晕。这让韩立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有点哑然一笑。妙音门女子口中的茶馆并不远,一会儿的工夫后,韩立就随她们走进了一处挂着巨大“茶”旗幡某阁楼内。这时喝茶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位正品茶的中年人,一见女子和少女走了进来,急忙起身跑到身前说道:“师叔,房间已经定好了!可以和客人进去了!”“好,到时你守在门外。”范静梅淡淡的吩咐道。“是”然后就在中年人的带领下,两女和韩立上了二楼,进入到了一间典雅的单间内。屋内竟然已有一位灰衣老者,正不慌不忙的沏着一壶热茶,热气腾腾的,见韩立等人进来了,仍眼皮都没有动上一下。", "summary": "韩立在天星城待了半年,期间韩立闭关制造傀儡和符箓,为出海捕杀妖兽做准备。他炼制了饲灵丸来喂食血玉蜘蛛,使它们升阶成为一级顶阶妖兽。韩立迫切需要妖兽内丹来炼制灵药,准备开始“三转重元功”的二转。韩立离开洞府前往天星城坊市,搜集了乱星海所有妖兽的资料,并购置了大容量的储物袋。韩立在凝翠岛购买了精细的海域图,了解到所有商铺实际上由不同的商盟开设。他与曲魂乘神风舟离开岛屿,前往外星海深处。韩立在外星海捕杀妖兽,获取内丹。在一次意外中,他发现了“霓裳草”对妖兽有极大诱惑力,便开始用其引诱妖兽。韩立在外星海度过五年,灭杀数百妖兽,收获大量妖丹和材料。但他们的傀儡和布阵器具损耗巨大,韩立决定与曲魂返回凝翠岛。回到天星城后,韩立在洞府内炼制了大批丹药,他封闭洞府,闭关修炼三转重元功。六十年后,韩立结丹成功,成为结丹期修士。他的噬金虫经过霓裳草的培育,变得强大凶猛,虫壳上出现了金色斑点。血玉蜘蛛经过灵药喂养,也升级成为四级顶峰妖兽。韩立结丹后寻找炼制法宝和三级傀儡的材料。他选择了木制猿型傀儡,但辅助原料花费巨大。韩立不得不出售五级妖兽材料换取灵石。韩立在交易完材料后被一位少女拦下,范静梅对韩立出售的妖兽材料感兴趣,韩立最终同意前往茶馆,与范静梅商讨妖兽材料的事情。"} {"context": "威廉姆斯浑身颤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这才捡起电话说道:“杨智,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应该明白,有些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我们米国是一个民主的国家,我们也要考虑民意!如果你太过分了,就算我们答应,但我们的人民也不会答应的!”杨智当然知道,不能逼得太狠了,就像是训虎的时候,要老虎为自己卖力,还不能逼得太狠,不然肯定要跟自己拼命一样。就算自己有杀虎的本事,但把老虎杀死了,这老虎还怎么为自己卖命?他笑了笑,安慰着说道:“威廉,别这么大火气嘛,我第三条要求对你们来说还是很容易做到的。”威廉忍住怒气,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好,希望这是最后一个要求,而且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不然的话就算我答应你,我们的民众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杨智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当然,这绝对是你们能做到,而且你们民众也不会反对的。我第三个要求就是:我要你们十年之内不得对任何国家开战,而且也不准跟任何国家座军火交易!”“什么?刚刚我就跟你说过:我们米国军火收入可是一项重点收入,你现在居然要我们放弃军火交易?这件事情我不会答应的,就算你真的以我们整个美国人民的命运相威胁也没用!这种事情,不管是米国哪个人当总统,他都不敢答应的!”杨智眉头一皱,米国的军火生意确实是一大重要经济收入,这事关他们米国所有人的利益,确实不可能答应的。米国总统的任务就是为自己国家的人民谋利,如果一个总统无法为自己这个国家人民带来利益,那个国家的人民肯定不会拥护他。这种情况之下,就算自己威胁他们活不过一个月,他们也不会答应的。想到这里,杨智松口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你们有些为难,不过咱们在谈判吗?谈判谈判、不就是要谈的嘛!我漫天要价,你也可以坐地还钱嘛!”威廉姆斯险些气的喷出一口老血:杨智之前说话,哪里给自己坐地还钱的机会了?不过既然现在有了机会,他心中暗喜,语气却依然义愤填膺的说道:“杨先生,希望您谨慎提出要求!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都关乎我们美国的发展,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杨智好不在意,继续说道:“行了吧!你也不用给我装的这么委屈,在你们决定对我动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既然你们做错了事情,接受点惩罚和教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现在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第三个要求,我要你们米国在三年之内不准对任何国家开战,也不准出售任何军火武器!这是我的底线,也没有在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你就没有必要跟我再谈了。简单的说,是答应我这三个条件,还是准备承受我的怒火?”这特么简直就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啊!但杨智就算是在威胁他,他现在也不敢继续强硬下去,只能放缓语气说道:“杨智,你不能这样!我们米国要是暂停三年的军火交易,经济肯定会被你们华国赶上的!”“说的好像你们不暂停军火交易,我们华国就追不上你们似的!”杨智没好气的说道:“少废话,这一条你们答应就算了,不答应咱们就没得谈了!”“你……”威廉姆斯大怒,这杨智哪里有谈判的样子?刚刚他还说什么漫天要价可以坐地还钱,现在却不给他任何回转的余地,这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一种命令了!当然了,说是威胁也不为过,可这番话却的确能够威胁到他!他只能放缓语气,略微商量的问道:“杨先生,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点?要不这样好了,我可以答应你:在一年之内我们米国不会对任何国家开战,更不会出售任何军火武器……”“不用多说,我说了三年就是三年不可能再少了!”杨智的态度强行,这让威廉姆斯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怒火,然后威胁着说道:“杨智,你不要太过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通知华国,你想私吞国宝的事情!而且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总统府的电话都是有录音的!你跟我们所有的谈话,我们都给你录下来了,只要将它公之于众,你会妖法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杨智听了,并没有丝毫意外,要说总统府电话能录音,他早就想到了。他依然云淡风轻的对威廉姆斯说道:“威廉,你尽管试试,华国知道我想要这件国宝的话,根本不会说什么。就算我明着告诉他们,我想要这件国宝,他们也会给我的。至于电话录音公布于众的事情,我就更不担心了。既然我选择走明星路线,当然是为了出名了。而你如果将这些录音公布于众的话,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试问一下:若是其他国家得知我能够云淡风轻的就除掉敌方的重要人物、或者让对方国家陷入巨大的灾难之中,还有哪个国家敢招惹我呢?”“你……”威廉姆斯语气一滞,却真的觉得无话可说。如果其余国家知道杨智有这样的本事,确实不敢招惹他……至于那件国宝,他们研究了很久,也不过认为只是一个比较高级的玉石而已。若是杨智肯为米国卖命,他们也是非常乐意双手奉上的……想到这里,他不仅有些沮丧,在电话里沉默了十几秒钟,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杨先生,您真的是一位谈判高手,您说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不过我希望您不要再提新的要求了,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拼死也要跟你斗争到底!就算我真的被你的妖术所伤,但你要相信我们米国这么强大的国家,就算拼死也能咬下一块肉来!”杨智当然知道不能逼得太狠的道理,不过对于威廉姆斯的威胁,他是比较反感的。所以他有些不屑的说道:“你能不能反抗到底我是不知道,但我能在你拼命前送你们全家去天堂,你信不信?”杨智的话非常强硬,威廉姆斯听得气愤不已。米国强大,一向不把其余国家放在眼里。作为米国掌权者之一,平时谁敢这样对他说话啊!要不是怕杨智真的施展‘妖术’,他肯定一个命令下去,就算跟华国开战也在所不惜了。只是、可是、但是……他不敢……越是地位高的人,就越怕死,他当然不例外了。只是一年不开战、不出售军火而已,就当维护世界和平了,对于自己国家公民也有交代。但杨智却说要三年,这件事情一个不好,就会引起民众游街反抗的!不过比起民众游街闹事来说,杨智显然更危险一些,所以他很快就分出了轻重……“好吧,我答应你了!那你应该没有其他要求了吧?”威廉姆斯是真的怕杨智再说出第四、第五个要求来,这样的话,恐怕他就是再怎么怕死,也不可能答应了。杨智当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了,三年时间已经足够让划过超过米国了,所以他也爽快的说道:“暂时没有新的要求了,不过我希望在这三年里,你们米国最好老实一点。主要是不要找华国的麻烦,不然的话,哼哼……”杨智那一身冷哼,透露着浓重的威胁之意,让威廉姆斯几乎恨得咬碎了牙齿。不过杨智的态度很明显:我就是威胁你了,怎么滴?不服气?那就尽管鱼死网破好了!作为米国的上位者,威廉姆斯需要考虑的太多,除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外,他还要考虑国家的发展情况。杨智现在在他眼中,可是比核武器还要危险百倍,所以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好!不然的话,万一杨智一个不高兴,真的跟他血拼到底,他也吃不消。杨智在威廉姆斯眼中,作为一个奇人,就算米国与华国斗得两败俱伤,杨智还可以换到其他国家发展。没看到人家连一个国宝都想私吞,根本就没有忠心华国吗?如果杨智在他心中的形象是比较忠于华国的,那他大可以用‘与华国血战到底’来威胁杨智。但问题出就出在:杨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让他对杨智没有任何手段拿捏他。这意味着他在谈判的时候没有任何筹码,所以只能被杨智牵着鼻子走……杨智与威廉姆斯谈好了条件以后,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然后准备叫小易起床吃饭。就在这时,穿着一身性、感睡衣的小易走了下来。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显然就算以她的实力,初次破瓜之后还是非常疼痛的……杨智急忙上前搀扶着小易,说道:“小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么快就起床了?”小易见到杨智如此关心自己,她心中感动,但神色却故作有些没好气的说道:“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又不是有了身孕,这么小心做什么?再说了,凭我的实力,就算有了身孕,也不用人搀扶的。”杨智将小易送到餐桌前做好,然后一边给她盛饭,一边正色说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女人第一次,可是很疼的,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才是。”杨智本来是出于关心,才这么说的。但小易却一脸不善的问道:“你似乎挺有经验的啊?说吧,你跟菲菲、还有那个雅静,是不是已经......”杨智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个。现在只能老实交代了,这种事情确实也无法隐瞒,所以他只能尴尬的说道:“那个....确实已经那个了....不过也没几次.....咳咳....”小易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然后怒道:“我果然是最后一个!不行,我要第一个给你生孩子!”杨智一呆:小易的思维跳跃得是不是太快了?自己完全跟不上啊!第一个、最后一个,有这么重要吗?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吧?小易见杨智发呆,顿时没好气的放下碗筷,然后站起身说道:“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不愿意?”“不不不.....这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谁说不能决定的?”小易打断杨智的话,然后走到他身边,缓缓退掉自己的睡衣.....一具完美胴体呈现在杨智面前,大早上的,男人都比较容易‘上火’,此时的杨智哪里忍得住?“小易,你这是做什么?昨晚你才那啥,要休息一下.....赶紧穿起来....”杨智说着,手却不老实....小易娇喘一声,然后意乱情迷的说道:“杨智,我要第一个给你生孩子!”“这个...你应该休息的....”“我实力高,没事的...”“可是....唔唔.....”......杨智话没说完,就被小易推到在餐桌上,杨智哪里还能忍得住,直接一翻身,将小易抱起,迅速走到客厅沙发上。一对饥男渴女,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干起了那不要脸的勾当.............一小时后..“杨智,我会不会第一个给你生孩子啊?”“这个不好说,好像跟你在不在安全期有关系...”“什么是安全期啊?”“这个...我得上网查一下....”“看来还不够保险了!再来一次吧!”“不是.....我还急着拍戏呢....唔唔.....”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杨智,这下我能第一个怀上你的孩子吧?”“呃.....一定的、一定是你第一个怀上....”杨智抹了把冷汗,这玩意儿一两次就算了,要是次数多了,饶是他神婴境的实力,也容易被榨干了....节制!一定要节制啊!不过想到自己可是三个老婆,就算每人陪一晚,那也没得休息啊....唉,幸好只有三个,一周每人陪两晚的话,总算还能让自己休息一晚....想远了,为了预防小易‘再来一次’,他赶紧说道:“小易,咱们赶紧洗个澡,然后去机场吧又!今天再晚点回去恐怕就拍不成了...”“行,我就不跟你去了。”小易眼神中有些不舍的说道:“让菲菲陪你吧,我要看看有没有任务,随时待命。”杨智眉头一皱,直接说道:“你还是别出什么任务了,我跟两位爷爷说一声,给你辞去特工身份好了。以后你和菲菲就陪着我就行,国家要是真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任务,由你们的老公我来做好了。”小易闻言,心中又感动、又甜蜜。不过她还是摇摇头说道:“不行,我必须回去,至少....我要把这次米国之行的事情好好叙述一番。至于辞职的事情,就不要对两位爷爷说了,他们心中有数,太危险的任务也并没有安排我去。”杨智想了想也对,小易可是林老爷子的亲孙女,安排任务的话,应该有分寸的。预算他点头说道:“那行,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回云城了....”杨智被司机送到了机场之后,果然发现凤文菲等在机场了。凤文菲见到他后,坏坏一笑,说道:“杨智,昨晚你跟小易姐姐,是不是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呃……”杨智没想到,菲菲平时说起这些事都会脸红的,没想到现在居然会主动调侃他了。他随即嘻嘻一笑,一把搂住凤文菲的腰,一边与她往机场走,一边坏坏地说道:“我以前说过:要对你们一视同仁嘛!咱们已经度过了愉快的夜晚,当然也要让小易愉快愉快了!”凤文菲见到杨智这么厚颜无耻,凤文菲脸一红,伸出手在杨智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杨智夸张的痛呼一声,顿时引开无数人瞩目。凤文菲吃不消围观人的眼神,急忙拉着杨智快步往机场内走去……直到下午,杨智才和凤文菲返回了云城。他也来不及去公司,直接去了电视拍摄基地。现在可是有三部影片等着他来拍,他的时间非常的紧。找到剧组以后她也没有过多犹豫,稍微熟悉了一下台词就开始拍戏。好在他对剧本非常的熟悉,而且他的演技也非常的高超,所以拍摄进度还是非常快速的。这次直接忙到深夜,杨智才和凤文菲离去。这一天杨智忙着拍戏,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新闻:首先是国外媒体都报道了米国之前发生了爆炸的事情,各国都猜测米国可能遇到了恐怖袭击。米国高层今天出面澄清:只是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反恐演习而已。其次,米国总统奥尔马遭遇了意外,手臂触电受伤严重,而且不得不面临截肢。因此米国即将选取一位新的总统,而他们的外交部长对外发言称:米国将会在三年内暂停一切军火交易,除了一些签订合约的国家以外,这三年内不会对任何一个国家出售军火武器。即使是签了合约的国家,在交易完毕以后,三年内将不会再继续合作。这条消息在国际上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米国是什么德性?他们那没事找事的德行,可是全世界都闻名的。他们的军火交易,可是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没有军火交易,他们的经济又怎么能发展起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居然能让米国暂停军火交易?军火交易,一直是米国重要的经济来源,一次性停下三年……说会直接导致美国的经济水平倒退,这一点也不夸张。不过米国似乎觉得消息还不够震撼,很快他们的外交部长又说出了新的重磅消息:米国三年内,还将减低、甚至取消华国出口的所有物品关税,以‘鼓励’华国的物品出口米国……这条消息一出,除了华国高层以外,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米国一向把华国视为眼中钉、假想敌,怎么突然之间就转性了?而一些的国外媒体纷纷猜测,米国这一连串的新闻到底是怎么回事?聪明一些的媒体和专家们,很快就分出了一些头绪:米国总统发生意外、之前传来的多次爆炸声,以及到现在还被列为禁区,不准人进入的爆炸现场;还有对华国降低甚至取消关税、三年内不再作任何军火生意……这些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了一些,怎么看都于华国脱不了关系。可是华国有这样的实力,让米国军队吃瘪、总统受伤、甚至整个国家妥协吗?不仅是媒体,就连很多无所事事的网民们,也纷纷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发表意见的人多了,各种脑洞极大的推测也一个个出现。这些看法里有不少已经十分接近了事实、甚至有人已经猜出了事实。不过很多人都当成笑话来看而已,包括猜出事实的人,也不过是当成了一个笑话来猜测而已。比如国外有网友发帖说道:“大家有没有发现:米国的异常情况,都是在杨智去了之后才发生的?而且杨智去米国的时候,可是非常高调的,整个华国各种媒体都有报道,就连很多国外媒体也对这件事进行过报道。但是你们发现没有:杨智什么时候离开米国的,可并没有任何媒体说起过呀!所以我现在可以大胆的猜测,这一切的事情或许与杨智有密切关系……”这条帖子顿时引起无数转发与回复,而经过这帖子一说,不少人都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一切的事情,确实是杨智到了米国之后发生的。而杨智这么大一个明星,到了米国,甚至离开米国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媒体报道他的新闻。不过大家也都当成一个笑话来说而已,虽然觉得非常巧合,但要说这一切是杨智搞出来的,却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开玩笑呢,杨智他又不是超人,而且就算是超人,米国也不见得会那么好说话吧……不过不少网友受到启发,也进行了大胆的猜测:有人说杨智这样的妖孽,或许真有什么超乎寻常的能力。这次到了米国,正是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让米国认了怂……也有人说,这件事也许杨智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米国或许出现了什么恐怖组织,袭击了米国总统。米国发出这样的消息,只是为了迷惑这个恐怖组织而已。一旦选出新的总统,这一切或许都会恢复……米国的高层此时却只能黑着脸,任由各大媒体和民众们猜测。他们也不能直接说是被杨智威胁了吧!万一杨智一个不高兴,对他们施展‘妖法’什么的,他们也吃不消呀!除了米国的大新闻以外,华国国内也发生了一些新闻:胡佩佩回国后,又勾搭了一位三流导演。这位三流导演一直籍籍无名,胡佩佩虽然声名狼藉,但因为杨智的关系,知名度确实还挺高的。于是,三流导演想借助胡佩佩的‘名气’、胡佩佩想要成为明星,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迅速勾搭在了一起……这位三流导演非常高调的宣布:要位胡佩佩打造一部电影。虽然网上骂声一片,但这位三流导演确实因此火了一把,知名度大大提升,这让他非常满意……另一件新闻是有关冯大雷的:冯大雷官司败诉,他由于不服审判,提起上诉,但却被驳回了。冯大雷微博上号称几百万的粉丝,其实却没有几个安慰他的,反而有很多人奚落他、挖苦他、嘲讽他……人性的卑劣与无耻,在冯大雷的微博下展现的淋漓尽致。冯大雷看着自己微博下的留言,苦笑了一声,然后更新了一条微博:“现在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了!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娱乐圈的大鳄、我不把娱乐圈的任何人放在眼里。知道我遇见了你----杨智!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说我不懂什么叫无厘头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顺利过。刚开始我恨你、恼你、怨你、怪你、甚至经常想杀了你!但这两天我见多了人情冷暖,所以也能完完全全的放下自以为是的‘大腕’身份,仔细回首自己的一生。我已经想通了,也认命了:杨智,我确实不如你……”冯大雷微博更新以后,那些挖苦和谩骂的依然没有减少,很多人说他是在作秀或者博取同情。冯大雷并没有在理会留言,直接下了微博,坐在椅子上开始抽闷烟……杨智根本没有关注各种新闻,他带着凤文菲回去,晚上自然又是一番‘大战’……咳咳……第二天,杨智起得很早。昨晚上太过于疯狂,差点把他给榨干了。这两天,小易和凤文菲两人表现都非常的狂野和主动,他深深地体会到了痛并快乐着的心情。就算他实力够高,但并不是那些玄幻小说中的修真者和修仙者,就连很多古书上都有提醒:不管自己的武功境界有多高,那种事情都是要节制的……甚至有很多武功,根本不能破身的,要保持自己的元阳和元阴不泄。这两天他确实有些那啥过度了……他下楼做好早餐以后,凤文菲也起了床。两人吃完饭,就一起往公司赶去。雅静已经提前知道他们要过来,不过见到杨智的时候,她心中依然有些激动的。只是见到凤文菲陪着杨智,所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火,因为她担心凤文菲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杨智当着凤文菲的面,也不敢跟雅静太过于亲热。跟员工们打了招呼,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在办公室里才敢拉了拉雅静的手。见到两人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凤文菲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俩人搞什么呢?想抱就抱一下呗,不用装着这么客气,要是嫌我打扰了你们,那我先出去好了。”“我没有客气,”杨智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揽住雅静,然后又腾出另一只手对着凤文菲招了招,说道:“来,菲菲,让你老公我来个左拥右抱,体验一下这齐人之福……”凤文菲和雅静脸色全部一红,凤文菲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乖乖的走到了杨智身边,满足了他这小小的愿望。过了足足一分钟,杨智也没有松手,凤文菲忍不住说道:“杨智,还没抱够呢?你不是要急着去拍戏吗?你那三部电影,没有两三个月可拍不完呢!”“别急嘛,抱你们哪里抱得够呀?抱一辈子我也抱不够!”以杨智的脸皮来说,这种不要脸的情话,可谓张口就来。不过两女显然很吃他这一套,心中同时涌起了一阵幸福甜蜜的感觉。凤文菲嘻嘻一笑说道:“还有小易姐姐呢,我看你以后怎么抱三个?”“呃……”杨智想了想,也觉得同时抱三个确实有些问题。不过很快,他就臭不要脸的说道:“这个也不难嘛,我可以躺在床上你们一个躺我左边、一个躺我右边、另一个压在我身上……”想到与三个老婆大被同眠的幸福日子,他忍不住又开始‘鸡动’……凤文菲和雅静确同时修红着脸,挣脱他的怀抱,没好气的说道:“呸,谁要跟你大被同眠了?以后咱们各睡各的……”“我先出去看一下,有没有工作的事情……”雅静红着脸出来办公室,凤文菲调整了一下思绪,这才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去拍戏吧!拍不了两天你又要去参加演唱会了……”杨智也明白,自己这几个月确实挺忙的,现在娱乐市场已经开放,很多国外的电影受到了很多华国观众的追捧。他要再不努力的话,以后想让华国的影视站稳脚步就不怎么容易了。“好,咱们立即出发,继续拍电影!”杨智也没有犹豫,然后往办公室外走去。只是凤文菲却说道:“杨智,今天我就不陪你去了,到了那里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留在公司的话还可以帮一下雅静!”杨智想了想,凤文菲跟他过去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甚至有些无聊。要她在那里待到天黑才回来,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留在公司的话,不但可以帮雅静的忙,两个女人还能培养一下感情……“那好,那你就留在公司好了。你们就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可以的话,你们俩人晚上就一起陪我……”“滚!谁要一起陪你啊?”凤文菲羞红了脸,没好气的对杨紫说道。杨智心中一叹:双飞都还没搞定,以后三飞怎么搞?要跟三个老婆大被同眠的想法,任重而道远呀……他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在办公室外,蒋昊早已等着了。见到杨智以后,他立即恭敬的说道:“杨总,您总算回来了。以后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了,不然的话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公司确实太不尽责了……”两人一边走进电梯,杨智一边回道:“蒋大哥,其实我一直没有把你当成一个保镖和司机。咱们之前打赌的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了。这件事情完了以后,你就直接回去吧。你可是一位武者,天天跟着我也根本无法练武。你先别急着拒绝,你也看到了,我回公司的时候也很少,在外面也基本用不着保镖和司机。让你跟着我的话,纯粹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之前打赌的事情,你真的不用放在心里。若以后我真有需要你的时候,我也不会跟你客气的。”蒋昊闻言,心中有些触动:之前因为自己的徒弟,他心中对杨智是有些不满的。但是跟杨智比试输掉以后,他已经心甘情愿的想要跟随在杨智身边。只是杨智很少让他开车,而作为保镖就更可笑了,他还没有杨智实力高,若真发生突然情况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正因为这样,他心中就越发愧疚。杨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成下人,或者是一个保镖司机来使唤。可以说杨智对他是非常尊敬的,现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不满,而是心甘情愿的想要跟着杨智。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没有提起:杨智以如此年纪,实力就达到了‘道丹境’,肯定也是一位武学奇才。作为一名武者,他跟着杨智身边,当然希望能够学到一些东西。不过作为一个手下败将、又是杨智的司机和保镖,再看到杨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让杨智指点的事情,他实在说不出口。两人坐到车上以后,蒋昊刚刚发动汽车,杨智就随口说道:“蒋大哥,你实力已经达到化境初期,在普通人中,确实也算得上一个高手了。但请恕我冒昧,你若想再进一步,恐怕非常艰难。或许你今生最大的成就,也只能止步在化境中期而已。”蒋昊没想到杨智居然主动提起练武的事,他急忙说道:“杨总,您说的没错!实际上突破到化境初期以后,我就感觉自己的实力已经难以寸进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指点我一下。哪怕今生无法达到道丹境,就算达到化境顶峰我也满足了。”“专心开车,不要太激动了。”杨智笑了笑,提醒着说道:“你的天赋也算比较不错的,虽然年纪大了一点,这也实在跟你们的功法有些关系。要说指点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我实力虽然高,但教徒弟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不过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一套太极拳。若你能在这上面获得一点成就,或许达到道丹境也并不是奢望……”蒋昊闻言大喜,哪里有不愿意的?要不是现在开着车,他肯定要倒头磕头拜师了……“杨总,我愿意学这个……太极拳!等下车以后我正式给您磕头拜师!”“别……”杨智摆手,对于办事的事情,他是真的比较排斥的,所以只能说道:“要是磕头拜师的话,我就不教你了。虽然我教你拳法,但我真的不收徒弟。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叫我师兄,我算是代师收徒了。”杨智明白:武术界对辈分看得极重,自己教他拳法,要是身份不高他一些,他是不敢答应的。果然,蒋昊听了杨智的话,略微思索,就答应道:“好,那以后明面上你就是我师兄了。”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暗地里还是把杨智当成师傅。杨智也不再跟他多说,他不想收徒弟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怕麻烦!现在他每天都够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来带徒弟?如果有了师傅的名分,徒弟有什么事都要来找自己,到时候不指点也不行,他又怎么忙得过来?师兄弟的话,虽然有时候也可以指点一二,但蒋昊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肯定是不好意思来打扰他的。“你也知道我这两天非常的忙,今天拍戏还不知道要拍到晚上几点,不如你明天早上早一点来接我,我早点起床来教你。”杨智说的也没道理,如果拍了一天的戏,哪还有精力去教他?蒋昊哪敢有什么意见?只要杨智肯教他就好,他哪里会在意这一天两天的时间?“杨总放心,我不急的。不管你什么时候有空都行,明天您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我叫你早点来,你就早点买好了,你要是起不来的话,以后我可不一定有时间来教你了。”“行行……”蒋昊现在哪里还敢推辞客气?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生怕杨智反悔。两人说好以后,车子也开到了电视剧拍摄基地门口。杨智很快进入场地,剧组早已经等着他了。见到杨智后,剧组很快进入状态,灯光、摄影全部到位,杨智也继续拍摄起来……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杨智可是影帝水平,表演基本上都是一次性就过了,所以拍摄的进度超出了导演的想象。当杨智出了电视拍摄基地以后,发现蒋昊恭敬的站在车旁等他。杨智笑了笑,这蒋昊虽然装作不着急的样子,实际上他心中肯定非常着急。自己让他明天早上早一点过来,恐怕今天晚上他是不会睡觉的……睡不着呀!不过杨智当然不会管他,直接上车坐好以后就坐在车后面打盹。蒋昊一边开车,一边恭敬的问道:“杨总,我直接送您回去,还是先把您送到公司?”杨智摸出手机说道:“我先打个电话,看她们有没有回去……”昨晚他直接拨通了雅静的电话,然后问道:“菲菲,今天公司里忙吗?你累不累的?”“不忙的,有我帮着雅静,她肯定很轻松呢!”菲菲记得也学会了杨智的厚脸皮,说出这些话来,竟然一点也不停顿。“那就好,你们回去了没有?”杨智对于菲菲的自吹自擂,并不反感,这至少证明:凤文菲与雅静的关系还不错。“我让她跟我一起回去别墅了……我开的公司的车,九点乐队他们每人都买了车,所以你以前给他们买的车都没用,我随便开了一辆……”“行,那我就直接回去了,等我回来再说好了。”“恩,我先把饭菜给你热着,你回来正好……”“不用麻烦的……”“要的,一定要的。”杨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蒋昊不再多问,直接开车送他回去了。……杨智到了别墅,蒋昊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开着车离开了。杨智看着楼上亮着的灯,心中不由骚骚的想到:今晚菲菲和雅静都在,是不是考虑一下大被同眠呢……这两个女人比起小易来,都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以后大被同眠的幸福生活,突破口或许就在这里……杨智想着,人已经进了屋。客厅里,凤文菲和雅静都洗了澡,两人都穿着性、感吊带睡衣,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见到杨智进屋以后,两人同时站起身,迎了上来:“杨智,累坏了吧?赶紧坐下休息,饭菜都热着,马上给你端过来。”“我也去帮忙……”两人立即冲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看着两女忙碌的身形,杨智心中升起一丝莫名感动,这就是自己的女人。在自己忙碌了一天,回家后会给自己做好饭菜等着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非常幸福的事情呢?总有一些人抱怨着生活对他不公平,有人抱怨自己活得不幸福。可你想象一下自己拥有的东西,或许有很多幸福,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比起残疾人来说,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是一种幸福;对于孤儿来说,有着父母在身边,这也是一种幸福;相比于单身狗,有一个深爱的人陪在自己身边,这也是一种幸福……比起又帅又有钱的人……咳咳,这个还是别比了……看着端上桌的饭菜,杨智抛开心中的感慨,然后休息去了,坐在餐桌上说道:“两位老婆,你们肚子饿没有?一起吃点吧!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呢!”两女没有犹豫,都坐了下来,凤文菲直接说道:“我们都没吃饭呢,你都没有回来,我们怎么能先吃呢?”杨智一愣,随即有些责怪的说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现在都几点钟了?下次我没有回来,你们一定要先吃饭,不用等我。你们也知道我在外面忙到这么晚,是有吃夜宵的。就算夜宵没有吃饱,拍完以后大家也都会一起出去吃了再走的。下次你们再因为等我,而饿着肚子,那我可是会生气的哟!”雅静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杨智,是菲菲姐说等着你的。菲菲姐最心疼你了,她说你没有回来,她是不会先吃的。”凤文菲红着脸,打断雅静说道:“杨智,别听雅竟胡说八道。刚刚她想把这些饭菜给你送到电视拍摄基地去的,还是我走的那她说她一个女孩子晚上出去不安全。其实呀,雅静才是最心疼你的,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疼她。”杨智听着两个女人互相‘揭短’,心中有些触动,然后看着两人说道:“菲菲、雅静,你们与小易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孩,我能同时拥有你们三个,这是我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呀!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疼你们,决不让你们受一点点委屈!”“杨智,我们相信你!”两女异口同声的说道。杨智也不再煽情,直接说道:“请吃饭吧,再不吃的话,饭菜都冷了。咱们吃完饭以后,就一起休息吧……”两女闻言,脸色同时红了起来。凤文菲没好气的说道:“你睡你的,我们睡我们的,谁要跟你一起休息了?”雅静也弱弱说道:“今晚我一个人睡好了,杨智,你跟菲菲姐睡一起吧……”杨智很不要脸的说道:“那怎么行?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老婆,当然要一起跟我睡了。你们放心吧,晚上睡觉我会很老实的……”杨智现在就像一个大灰狼,渐渐的要露出自己的尾巴……凤文菲和雅静哪里会相信他什么也不干?两人没好气的轻啐一声,都没有搭理他,而是低着头,默默吃着东西。杨智讨了个没趣,也只能拼命的胡吃海塞,桌子上很快就风卷残云,一而空。吃完以后,凤文菲和雅静一起收拾碗筷,杨智独自上楼去洗澡。他一边洗澡,一边心中还在叹气:看来自己大被同眠的计划,要搁浅了……杨智洗完澡以后,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准备浏览一下最近的新闻。最近的新闻还是挺多的,尤其是米国方面的新闻,让杨智看得暗暗好笑。那天攻击他的飞机和坦克发生爆炸消失,米国的解释是:反恐演习!要知道这些飞机和坦克的驾驶人员以及作战人员绝对超过300个。因为这些人的死亡,米国方面想将这件事情完全压下来可不容易。什么样的演习,居然会让自己的军队损失这么惨重?别的不说,这些驾驶员可都是精英,这种损失是无形的。国家要赔出这样的精英,需要投入的开销是巨大的。还有这些人死亡以后,给他们家人的抚恤金,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至于那件国宝,米国并没有公布,或许他们悄悄告诉了老爷子他们,不过凤老爷子和林老爷子他们就算得到消息也未必会相信的。杨智心中明白,两位老爷子对他是多少有些怀疑的。不过只要他还全心全意的为华国效力,就算他私吞的那件国宝,两位老爷子也不会在意的。正如米国的想法一样,既然自己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还不如留着拉拢他这个妖孽。只是杨智看到胡佩佩和冯大雷的消息以后,心中是有些感慨的。胡佩佩这个女人为了出名,简直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现实中,像她这样的女人还少吗?有些女人为了钱,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惜嫁给一些糟老头子、甚至甘心作为别人的小三或者玩物……还有很多的女人,从事着一些特殊行业。这些行业虽然不合法,但挣钱又快又轻松。她们的想法就是:先慢慢挣一些钱,回去以后就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可就算是现在社会男多女少,有哪里找这么多老实的男人呢?有些性格和心态,一旦养成就不容易改过来。就算真的到到了老实的男人嫁了,这样的女人结婚以后也未必会变得老实。所以这种女人是非常可恨的,只是现实的情况却是:这样的女人却比比皆是,并不罕见……对于胡佩佩这样的女人,杨智是真的没有任何兴趣跟她打交道,甚至就连吐槽她的心思也欠奉。这个女人不要招惹自己还好,但按照胡佩佩之前的德行,恐怕这只能成为一个奢望。除非杨智愿意动用两位老爷子的关系,那一定能将胡佩佩这个女人彻底驱逐出华国……不过对付一个女人而已,还需要两位老爷子出手的话,那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所以杨智看到新闻,说胡佩佩回华国又勾搭了一位三流导演的时候,他就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胡佩佩又会来招惹自己了……暂时不想这个恶心的女人,杨智又看见了冯大雷的新闻:冯大雷居然离婚了!他的妻子曾经也是一位知名演员,没想到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居然跟他离婚了!不过两人离婚的过程让人很好奇:冯大雷是净身出户的!杨智皱眉思索:冯大雷在现在官司缠身的时候,和自己的老婆离婚还甚至还选择净身出户……是他的妻子落井下石、还是他明知自己现在无法翻身、想把最后的一切留给自己的妻子?可就算他现在选择净身出户,如果法院判他要赔偿的话,他妻子就算离了婚也得把财产交出来吧!他继续浏览新闻,果然不久后就见到了一家媒体分析了冯大雷离婚的动机。这位媒体记者尖锐的指出:冯大雷与那些投资商的官司在前,就算他现在和妻子闪离,到时候输了官司,他的妻子分手了,财产依然得拿来还债!不过还是有不少的粉丝开始心疼他,开始骂着他的妻子,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云云……各种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而冯大雷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杨智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禁靠着椅子,仔细思索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决定给老爷子打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凤老爷子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小智,你可是难得给我打个电话呀!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杨智老脸一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凤爷爷,您可不要多心,这次打电话找您,我还真的有事要找您帮忙……”“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专门来关心我!说吧,是什么事情?我能办到的都没问题!”杨智也不客气,立即说道:“是这样的,冯大雷的新闻,想必您也应该有所耳闻。现在我想要拉他一把,你只要给那些媒体和冯大雷的投资商们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再为难冯大雷就行了。”“小智,你果然还是想要出手帮助冯大雷!”“凤爷爷,您知道我会为冯大雷求情?”杨智是真的惊讶了,老爷子的表现实在是太淡定了,这语气似乎早有所料呀!凤老爷子爽朗的笑道:“你以为冯大雷最近为什么这么倒霉,而且就连上诉都那么快被驳回?”杨智一呆,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凤爷爷,这一切不会是你们搞得鬼吧?”“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凤老爷子笑呵呵的回道:“这个家伙虽然有很多毛病,但在为华国娱乐圈发展的事情上,多少也有些贡献的。以前你没出现的时候,他可是我们最看重的一位导演。虽然你出现以后,他的作用基本不大了,但我们依然希望他能够为华国娱乐圈做出贡献。只是这家伙的本事并没有他的脾气大,我们也需要磨练磨练他嘛!这次就算你不来求情,明两天我也会安排下去,让那些人放他一马。我只希望经过这件事,以后他能够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发展华国的影视娱乐上面来。”杨智顿时没好气的说道:“这么说我是自作多情了?或者说我给你打电话是多此一举?”“当然没有了!”凤老爷子笑着说道:“前两天我还跟老林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为冯大雷求情。当时我就说了,你一定会为他求情的,没想到你小子还真的挺争气,让我赢了老林一次。小智啊,说句你不要多心的话,这件事实际上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你能为冯大雷求情,显然是全心全意为了我们华国娱乐圈发展努力的。这家伙,虽然乖张自负,但在拍摄电影上确实有他独到的一面。希望他经过这次事情以后,能将心思完全放在影视上。我也希望你不记前嫌,好好的带一下他,培养一下。这家伙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不过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导演。我相信,只要你稍加培养,他一定能拍出更多更好的喜剧电影来……”听了凤老爷子的话,杨智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点头答应道:“凤爷爷,您放心吧!只要这家伙不跟我唱反调,我一定会不计前嫌的。毕竟我们都是为华国娱乐圈效力的,这家伙要是虚心一点,肯定能接我的班,好好拍出更多的无厘头电影来。”“那就好,小智,当我们华国的娱乐圈稳定下来,我可以送你一个小岛,让你在上面打造一个度假山庄!”杨智听得心中一动,对于这样的奖励,他是没道理拒绝的。“那我就提前谢谢凤爷爷了,您尽管提前把小岛给我准备好,要不了多久,我国的娱乐行业肯定能超越国外的!”“哈哈……”凤老爷子爽朗的说道:“小岛的事情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的,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份自信。好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这边还有事情忙着呢!”“好的。”杨智说完,凤老爷子就挂了电话。就在他准备关上电脑,洗洗睡的时候,门外却传来敲门声:“谁啊?”杨智一边问着,一边走过去开了门。房门很快打开,敲门的是雅静。此时雅静正端着一盘水果,红着脸说道:“菲菲姐削的水果,非要我给你带一些过来……”杨智立即笑嘻嘻的接过水果,然后一把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雅静说道:“别急着离开嘛,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聊聊天、探讨探讨人生吧!”“什么……什么人生啊……”雅静羞红着脸,不敢看杨智的眼睛,弱弱的问道。“哦,就探讨一下人出生之前的‘人生’好了……”“啊……唔唔……”雅静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被杨智用嘴堵上,很快,她就半推半就的被杨智剥光……至于雅静手中的水果拼盘,被杨智飞快接过,放在了一边……随后,房间里就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两人很快做起了‘爱做的事情’。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杨智才低吼一声,释放出来。雅静早就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见到杨智缴械,她这时才惊呼一声:“不好!我进来这么久,而且刚才声音这么大……菲菲姐肯定知道咱们……”杨智站起身,笑嘻嘻的走向门口说道:“她不仅知道,而且是全程偷听呢!”“什么……”雅静一惊,就要坐起身,而杨智已经一把拉开了门,雅静果然看到一脸古怪的凤文菲站在门口。“菲菲姐!你、你……我……是杨智他……”雅静此时就像个偷情被抓的小三,神情又羞又怕,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凤文菲一脸坏笑的说道:“雅静,声音挺好听的啊,难怪杨智对你这么着迷……”她这番话让雅静更加羞恼,干脆一拉被子,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杨智却笑嘻嘻一把拉住凤文菲,说道:“菲菲,我说了要对你们一视同仁,刚刚你偷听了我跟雅静的经过,现在也得让雅静听回来……”“什么?我不……唔唔……”凤文菲哪里肯答应当着雅静做这事儿?只是她刚要反抗,就被杨智推在床上,然后她那樱桃小口就被杨智大嘴堵上了。杨智最近可是勤奋无比,对于自己这三个老婆的身体非常熟悉,三两下就把凤文菲撩拨得忘记了雅静的存在。杨智准备脱菲菲短裤的时候,才惊讶发现菲菲居然是真空的!而且此时已经洪水泛滥了,显然刚才杨智跟雅静大战的时候,菲菲早就饥不可耐了。杨智顺利进入,房间里很快又响起有节奏的撞击声,只是这次发出愉悦娇、喘的变成了凤文菲。雅静也悄悄伸出脑袋,然后坏笑着看着两人表演。这下公平了,她也不担心凤文菲嘲笑她了……又是一个小时过去,随着杨智喷发,凤文菲也满足的瘫软在床上。只是很快,凤文菲就不淡定了……“菲菲姐,没想到你的声音也这么好听……”雅静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揶揄的对凤文菲说道。“啊?”这次轮到凤文菲脸色羞红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看到杨智一脸坏笑的看着她们两人,她顿时没好气的对杨智说道:“你笑什么笑?现在赶紧更跟雅静再来一次,让我看着。你要是不答应的话,以后你就别碰我了!”“呃……菲菲,我已经连续两次了,就算我想,你也得让我的小兄弟休息一会儿吧……”杨智也知道,这两个女人现在都脸皮薄,以后这种情况多发生几次,她们自然就接受了。没想到自己大被同眠的计划,今天晚上就能实现一部分了……“我不管!今晚我们就睡你房间了,你一定得当着我的面跟雅静做一次,不然以后你就不准碰我了!”雅静闻言,一边做起身拿着自己的睡衣,一边就要往外走:“不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今晚菲菲姐,你就跟杨智睡一起吧!”“不行!”凤文菲感觉自己吃了亏,哪里肯答应?而杨智想着自己大被同眠的计划,当然也不会放雅静走,所以他一般拉过亚静,将她睡衣扔在一边,坏坏的说道:“行了,咱们三个都互相看光了,在家里就不用穿衣服了。今晚就留在我房间里一起睡吧,反正我的床够大,就算小易过来咱们也睡得下……”“呸!居然还想要小易姐姐一起睡……”两女对于杨智这不要脸的底线再次刷新,不过雅静倒也没有再往外走。杨智经不住凤文菲威逼利诱,终于还是当着凤文菲的面把雅静摩擦了一次…………这次结束以后,时间已经到大半夜了,三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搂在一起睡觉。而杨智却想到:等小易过来以后,睡觉的时候还怎么左拥右抱呢?难道真要让一个人睡在自己身上?唉,看来就算可以多找几个老婆,拥有两个老婆就够了,左拥右抱嘛……不过也没有等他多想,三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晚上的荒唐与疯狂,不但让三人在这种事情上坦诚相见,关系更近了一步;而且杨智的大被同眠计划,也终于成功大半了。第二天……杨智天还没亮就悄悄的起了床,他先去熬了粥,然后才走出别墅。别墅外,蒋昊果然已经等在了外面。因为担心吵醒杨智休息,蒋昊把车停在了几里外,不敢靠近别墅,他是走路过来的。见到杨智出来,蒋昊立即走近,然后躬身说道:“杨总,您起得这么早?天才刚刚亮呢……”杨智直接说道:“客套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想必你来这么早也做好了准备。现在我就教你太极拳,不过在教你之前你要答应我:这套拳法分为简化版和高深版,简化版的,你可以传授给任何人,因为这能让人强身健体。而高深版的你不能随便传给别人,就算是你的徒弟,也要人品信得过才可以传授,你能不能答应?”传授太极拳蒋昊哪敢有意见?就连简化版都可以强身健体,那这高深版显然非同一般。他急忙躬身说道:“杨总放心,我一定不会随便教给别人的!”“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高深版不要随便教给别人,但是简化版你要想尽办法让更多的人能够学到,最好让整个华国的人都来练习太极拳。只要每天持之以恒的练习,虽然不敢说什么长命百岁,强身健体是绝对可以的。还有既然我教你太极拳,以后你就不要叫我杨总了,可以叫我师兄。”“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蒋昊说话间就想跪地磕头,杨智一把扶住他,没好气的说道:“拜个屁啊!都说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了,咱们直接开始把!”说完,开始一招一式的讲述起来,蒋昊急忙全神贯注的听了起来。他毕竟也是一位化劲高手,一开始的时候见到这种软绵绵的拳法,但是有些不屑的。但当初跟杨只比武,他就是输在了这种软绵绵的拳法上,所以今天听的时候格外认真。以他的实力,杨智教的也轻松,基本上教了两三遍,蒋昊就基本上记住了。当然,只是记住而已,想学会,可不说这么容易的事情。太极拳有‘三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的说法,当然不说随随便便就能精通大成的。虽然电视剧里,张无忌一学就会,但就算有张无忌这样的妖孽资质,但也没有九阳神功打底啊......至于杨智自己....谁让他有系统呢?张无忌也比不了。地球上有这样的说法,何况杨智的实力高达神婴境,对这说法更是理解透彻。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杨智见蒋昊全部记下并且练习得有模有样了,这才说道:“在太极拳不同于其他的武功,太极拳有‘三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的说法。所以这需要时间的积累,你可不要急于求成,只要你慢慢练下去,今生达到道丹境也未必不可能!”“是!我一定每天坚持练这太极拳,不会让师兄失望的!”“好了,我要回去吃饭了,对了,你有没有吃?没吃的话过来一起吃点吧?”“不用了,我先过去开车,等一会儿再来接你们!”蒋昊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明知道杨智别墅有女人,当然不好意思留在杨智这里吃早餐,所以他急忙告辞,过去开车了。杨智也没有强留,因为他也担心:万一凤文菲和雅静不知蒋昊来了,穿着睡衣就下楼,到时候岂不会尴尬?他回去以后,发现两个老婆都没有下楼,看来昨晚两人都累坏了……于是他开始做起了小菜。没多久,他小菜刚刚做好,凤文菲和雅静就一起下楼了。不过两人已经换好了衣服,甚至两人还画好了妆,显然两人已经醒来多时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刚才我在楼下吵到你们了?”杨智把饭菜摆在餐桌上,然后开口问道。凤文菲嫣然一笑,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说道:“你没有吵到我们,只是我们已经习惯早起,当时我们两人都想下来给你做早餐的,但是发现你在做以后,我们就开始换衣服、化妆。”雅静也红着脸说道:“对不起杨智,明知道你现在这么忙,我们还要你起来做早餐……”杨智没好气得说道:“你们可是我的老婆,咱们谁做早餐不是一样的吗?跟我还这么客气,晚上我可要狠狠惩罚你哦……”雅静的脸瞬间羞红一片,凤文菲捂嘴偷笑道:“就是要狠狠的惩罚,晚上我来参观……”雅静闻言,直接扑到凤文菲身边说道:“菲菲姐,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我想下来给杨智做早餐,是你非要拉着我的!要惩罚也应该惩罚你才对……”凤文菲没好气的说道:“雅静,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刚起床会很丑’,然后你自己不敢下来的,这怎么能怪我呢?”“不管,就怪你!”两个女人笑闹起来,杨智很快打断两人,然后正色说道:“别闹了,今天拍完戏,我就要去进行最后一场演唱会了。到时候,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参加的?”雅静摇头说道:“让菲菲姐陪你吧,不过这次你时间来得及吗?演唱会一结束,就要进行第九期直播了。”“没问题,实在不行,可以做专机回来嘛。”凤文菲一边小口吃着饭,一边说道:“雅静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准备,来得及吗?直播不需要准备一下吗?”“不用,到时候随便看看新闻就好了。”杨智说话间,已经将一碗粥喝完。凤文菲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说到新闻,我想起了米国选新总统的事情。如今特来普的呼声很高,很可能会成为这一届的新总统了。杨智,这里没有外人,昨天我爷爷跟我说:这特来普对咱们华国并不友善,之前你跟米国谈判的事情,恐怕在他上台后会生变的.....”杨智一愣,威廉姆斯可是见识过他的手段的,这特来普真的敢冒险毁约吗?现在不想让凤文菲和雅静担心,于是,他一脸轻松的说道:“别担心,米国要是真敢毁约,我有办法让他们老实的!”两个女人对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听了他的话,都放下心来,杨智心中当然没有这么轻松,他已经决定抽空再敲打威廉姆斯一下,别真的生变就麻烦了。他现在可是还有个‘我是乌鸦嘴’特效和‘绝对控制’特效没有使用。要是米国新总统真不听话自己就只能让他老实了.....三人吃完饭,雅静主动去洗碗,凤文菲想帮忙,雅静直接拒绝了。等雅静洗好碗出来,蔣昊已经等在了门外。杨智坐上蔣昊的车,直接去电视剧拍摄基地了。至于凤文菲和雅静,肯定是要去公司帮忙了。杨智虽然演技很高,但一星期也拍不了几天,换做一般演员,早让他滚蛋了。不过杨智即是出品人、又是编剧兼主演,所以剧组的人没有人敢有意见。最主要的是:杨智在拍摄之余,总能让大家学到东西。不管上到导演、还是下到龙套,他都不吝指教,让大家对他非常服气。当拍到晚上准备回去的时候,蔣昊再一次来接他。杨智在车上对蔣昊说道:“蔣昊,明天你就回去吧,不用再接我了,你可以把简易版的太极拳教给所有华国人。不管是开门收徒、还是出书、出教学直播,我都没意见。你是个武者,而且年纪也不小了,你的时间也很紧。要是不把以后的心思放在太极拳上,恐怕你徒弟出色点的,都能超过你。要是被徒弟超过了,你自己也不好看是不?反正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以后就不用来接送我了。”蔣昊沉默了好一会额,杨智说的确实没错,太极拳他自己也不熟悉,要是不认真练习,恐怕真的会被资质好的徒弟超越。他这次没有拒绝,而是认真说道:“师兄,我离开也可以,不过我明早会亲自送你去机场。还有,我要是教授太极拳的话,我会告诉所有人,这拳法是你教的。”杨智想了想,太极拳在这个世界确实没有人见过,虚构个师傅也不怎么容易。于是他直接点头说道:“随便吧,那你明早送我去机场以后,就回去开馆收徒吧!”“好的!师兄,谢谢你不计前嫌,还愿意教我太极拳.....”“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开你的车吧!”...........特来普上台杨智回去的时候,都差不多晚上十点了。蔣昊开车离开,杨智发现别墅楼上的灯还开着。等进屋后,发现凤文菲和雅静依然穿着吊带睡衣蜷缩在沙发看电视。两个女人大片雪白肌肤呈现在杨智眼前,让杨智不禁有些蠢蠢欲动。“两位老婆,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是不是要等着老公临幸啊?”杨智臭不要脸的说着,就准备过去动手动脚、摸摸抓抓吃豆腐。凤文菲急忙推搡着他说道:“快去洗洗澡,身上都是汗臭味儿,不洗澡不准碰我们!”杨智做出一副猥琐样说道:“小妞,等着大爷出来,一定让你爽个够。”“呸呸....赶紧滚蛋....”凤文菲脸色羞红,恨不得把杨智踹进卫生间,这神情直接引来雅静的取笑声。凤文菲羞怒,直接看着雅静说道:“笑什么笑?信不信等一会儿杨智出来,我会帮他把你按住,先把你推了!”“菲菲姐,我错了.....”雅静开始讨饶,凤文菲正心满意足的时候,却听杨智说道:“雅静啊,你怕她做什么?她要是敢按住你,等会儿你也按住她不就好了嘛!”“想得美!”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对他说道,杨智只能拿起一条浴巾,走进了浴室....杨智洗好澡出来以后,两个女人居然已经不在客厅了。他上了楼,发现自己的房间居然也没有人……“这两个小妮子,真是欠收拾呀!昨晚才让她们爽了,今天居然联合起来不陪我了!”杨智摇摇头,却并没有急着去她们房间找她们,而是点开了电脑,查看最新的新闻。看了一圈就发现:冯大雷之前的投资商全部撤诉,表示不告他了。杨智暗赞老爷子办事效率就是不一样,昨天才说的事情,今天就解决了。还有一条大新闻就是米国方面的:因为米国前总统发生了意外,所以这一次的新总统根本不用等他下任,要尽快选出来。目前呼声最高的就是特来普和西卡里,本来两人的拥护者是差不多的。但今天突然传出了西卡里的丑闻,这丑闻出现的如此巧合,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肯定是特来普的幕后力量了!这件丑闻直接导致西卡里失去了竞争资格,之前的拥护者们全部骂声一片,怪自己瞎了眼。现在结局已经注定了:特来普成功成为新一任米国总统。而就在刚才,米国一个电视台对他进行了一次采访。记者在直播采访的时候,提及了之前三年之内不做任何军火交易、以及对华国各种关税取消或者降低的事情。特来普在直播中直言不讳的说道:“对于之前的这两项决定,我表示十分不理解。而我在上台之后第一件事,肯定会将这两项决定取消!尤其是对华国的优待,之前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脑子里或许装的都是草!华国如今发展如此迅速,怎么还能给他们优待?我上任第一件事情,不但不给他们优待,我还要加重他们的税收!另外就是军火的事情,我们欢迎任何国家向我们购买军火武器,我们米国的军火武器,可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看到这家伙的话,杨智不由皱眉:自己担心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他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给威廉姆斯打了一个电话:“喂,威廉姆斯?”“杨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是为了特来普的事情吧?”“你说的不是废话吗?之前你们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他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杨智当然有些火气,这件事肯定会让两位老爷子怀疑他的办事能力,他怎么能不怒?“杨智,我先声明一下:之前我跟你说了,我们米国是一个很民主的国家。所以竞选总统,虽然我们能够暗箱操作、推出听话的总统候选人,但最终的结果,明面上还是要依靠大众的意思。之前我们全力扶持的希卡里,却在今天这关键时刻,被我们几个政敌抓住了把柄、揭露了丑闻。虽然我也属于米国的幕后掌权者之一,但我们这么大的国家,可是有好几位掌权者相互之间互不顺眼,这很正常吧?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你大可以询问一下你们华国的高层,看看我有没有说谎?对于你的事情,还有你的警告,我们已经告诉了特来普和他的幕后支持者。不过他们对于你会妖……咳咳……对于你会法术的事情,他们是很怀疑的。所以现在我的意思,希望你再次出手给他们一点教训。当然了,只是让他们长点教训而已,我不希望你为我们国家带来更大的灾难。还有,我和奥尔马这两天也尽量再劝说我们的政敌。对于这种事情,我们不敢求功,只求无过,所以你在施法的时候,可不要牵连我们……”杨智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和威廉姆斯不但把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还要自己出手帮他对付他的政敌……现在他的态度很明显:你不是牛逼吗?那你去对付他们呀!我们可一直很听你的话的,所以你可不能怪我们……对于威廉姆斯的做法,杨智也只能暂时放下,然后说道:“那好,我明天晚上还有一场演唱会,后天还有一场直播节目。这两天我挺忙的,就让他们先猖狂几天,等我稍微空下来,再让他们明白食言的后果!”杨智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只是电话挂了没多久就再次响起,这次是老爷子打来的……“喂,凤老爷子?”“小智啊,刚刚特来普的电视直播访谈,你看过没有?”“我已经知道了,而我刚刚才跟威廉姆斯通过电话,他跟我说是米国另外的掌权者搞鬼,与他无关。”“威廉姆斯说的没错,其实米国的高层也是分派系的,威廉姆斯和奥尔马是一伙儿的。这次他们本来扶持的是那个叫西卡里的女人,但是今天却爆出了大丑闻,唉……看来他们刚刚答应的事情就要反悔了,不过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在意,我给你打电话格并不是让你重新跟他们谈判。我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威廉姆斯做不了主,你继续跟他谈判,是没有用的。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压力,我们相信你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他们做出任何让步,也能让我们华国的娱乐圈发展起来。只要我们华国娱乐发展起来,我们的经济也能很快发展起来的!”原来老爷子是来劝他不要有压力的!杨智心中略微感动,不过也更加坚定了要将这件事情办好。他直接在电话里回道:“老爷子,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全权交给我了吗?不管行不行,等过几天再说好了。这两天我也挺忙的,等我把最后一场演唱会和这一期的直播完成以后我再跟他们谈判好了。”“好,你试试也行,他们出售军火,我们倒是不在意。不过若是能让咱们华国出口的东西降低关税的话,这对我们华国的经济和商家也有好处。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并不强求。他们若是敢给我们华国的商品提高关税的话,咱们华国也会以牙还牙的!”……咬死你杨智挂了电话以后,就呼出虚拟系统查看起来:要对付特来谱这些人,只能用特效技能。而他目前能够动用的也只有‘我是乌鸦嘴’和‘绝对控制’两个。“绝对控制(特效):可以对任何人使用,使用时对着目标点击,可修改目标记忆,到目标完全听从自己指令。本特效可以群体使用,上限为100人。”这个特效需要在目标身边才能使用,如果自己要使用‘绝对控制’特效的话,还需要亲自到米国一趟。最好让威廉姆斯将那些高层全部聚集起来,不过在威廉姆斯恐怕不会这么傻,毕竟已经怀疑他会妖术了,怎么可能还答应他这种要求?恐怕威廉姆斯以后都不敢亲自跟他见面了,虽然知道他有‘远程施法’的能力,但明知道他很危险,当然会躲他远远的。至少在心理上会感觉安全一点,而对于杨智的这种特效,也确实有躲避作用……目前倒是可以动用最后一个‘我是乌鸦嘴’特效,不过动用之前最好联系一下特来普的后台们。因为就算让他们倒霉,也得让他们明白发生倒霉的事情,并不是偶然。要不然的话,威廉姆斯和奥尔马的话,他们也不会不听了。想到这里,杨智再次给威廉姆斯打了一个电话:“威廉姆斯,把特来普或者是他幕后支持者的电话给我一个!”“这个没问题,不过他们接不接我就不敢保证了!你也知道,身份到了我们这个程度,很多电话都是有人转接的。之所以你每次打电话过来我都能接到,也是因为我特意交代过的。”“行,你先把电话给我吧!”杨智说完,威廉姆斯爽快的说了两个电话号码。等记好电话号码以后,杨智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看着手中的两个电话号码有些犹豫。正如威廉姆斯所说,对方可未必会接他电话。想来威廉姆斯和奥尔马两人这两天也没少劝他们,但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当然也有可能威廉姆斯和奥尔马两人并没有劝过他们,而是故意隐瞒了一些重要情报,想要惹自己出手教训他们……现在他只有一个特效能够使用,为了以防到时候震慑力不足,杨智决定:还是等演唱会和直播结束以后,有了足够的兑换点,然后抽出新的特效,再来跟他们联系。到时候要是他们不听话,自己几个特效过去,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实在不行,自己只能亲自到米国一趟,将他们全部控制了!想到这里,他将两个电话号码记在脑海,然后决定等自己后天的直播结束以后再来联系他们。既然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接下来就是晚上睡觉的事情了。想到两个洗得白白净净的老婆在隔壁房间睡,杨智一个人又怎么睡得着觉?他轻轻地走到门口,拉上房门,然后往凤文菲她们的房间走去。凤文菲的房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的,这让杨智暗暗好笑:这不是很明显在等着勾引自己吗?这种事情,杨智当然不会客气的,直接推门进入……房间里,凤文菲正躺在床上,脸上敷着面膜。听到门响,她眼珠都没动一下,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雅静,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跑去找杨智了呢……”“嘿嘿,小妞,雅静可没有来找我,不过我现在来找你了哟……”“杨智?”凤文菲猛的坐起身,随后推搡着杨智说道:“你过来做什么?今天晚上我可不能陪你……”“为什么?明天我就要去看演唱会了?这几天我这么忙,你不趁我在的时候多陪陪我呀?”杨智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撒着娇说道。凤文菲见到杨智这搞怪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道:“行了,不要在我这里搞怪。今天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能陪你。因为……我亲戚来了……”“什么?”杨智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只能揉了揉鼻子说道:“原来是大姨、妈呀!那行吧,你今晚好好休息。要是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叫我,我的医术你也见识过的。”“恩,没事,今晚让雅静一个人陪你吧!刚才我跟她说:让她一个人陪你,她还不好意思。现在她应该回旁边那间客房了,你可以到那间房去找她……”杨智坏坏说道:“就算你亲戚来了,也可以陪我的嘛!要不要过去参观一下?或者参加也可以……”“滚蛋!我都说了亲戚来了,还怎么参加?”凤文菲没好气的说完再次躺下,然后理了理稍微有些皱的面膜。杨智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笑嘻嘻的问道:“菲菲呀,你爷爷和你父母都是高级官员,想必有些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了。”“什么事情?”凤文菲不知道杨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小心翼翼地问道。杨智就像一个又骗小女孩的怪蜀黍,一步步诱骗的小女孩。只见他一本正经地问道:“菲菲呀,假如咱们华国和别的国家打仗的话,你在弹尽粮绝、手脚又断了的情况下,还能对敌人还击吗?”凤文菲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了,我还可以咬嘛!就算没有子弹、手脚俱断,我也能咬死几个!”“厉害、厉害呀!”杨智伸出一根大拇指,挤眉弄眼的说道:“菲菲啊,你都说了没有武器手脚俱断还可以‘咬’,难道现在你亲戚来了就没办法了?咳咳……咬啊咬……”凤文菲一脸不解的问道:“这跟我亲戚来了有什么关系?什么咬不咬的?”杨智骚骚一笑,说道:“你把‘咬’字分开就明白了……”“口……”凤文菲等了好几秒,随后猛地跳起大叫一声扑向杨智,说道:“你、你混蛋!给我滚出去!还想‘咬’字分开,我就不分开!看我不咬死你!”“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好啦好啦,算我错了……你别激动,我出去还不成吗?”杨智狼狈的逃出了凤文菲的房间,随后有些小小的抱怨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嘛!这么激动,做什么?早‘咬’晚‘咬’、早晚要‘咬’啊……”说完,他又走向了雅静的房间,一拧门把手,发现门依然没有反锁。“嘿,这俩小妞都是表面矜持啊!”杨智骚骚一笑,直接打开门,进了雅静的房间。房间里,雅静看到只裹挟一条浴巾的杨智进屋,脸色一红,急忙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然后说道:“杨智,今晚菲菲姐不能陪你,我也不陪你了。要不然的话,明天菲菲姐肯定要笑话我的……”杨智直接扯掉了自己的浴巾,然后猛地扑倒了雅静的床上,怪笑着说道:“你怕什么呀,这可是菲菲让我过来的,要是明天他敢笑话你,以后你也笑话会去好了……”", "summary": "威廉姆斯代表米国与杨智进行了一场谈判,杨智要求米国放弃军火交易并且十年内不得对外侵略。在一番激烈的争论后,杨智将条件放宽为三年。威廉姆斯虽然对这些条件不满,但面对杨智的威胁也不得不答应。谈判结束后,杨智与小易讨论了生孩子的事情。小易坚持要第一个为杨智生孩子。之后,杨智与凤文菲一同前往机场,小易选择留下来收尾。米国发生了多起爆炸事件,总统奥尔马意外受伤,宣布将暂停军火交易三年,并对华国出口物品减低或取消关税。国际上猜测这些决策与杨智有关。杨智在华国继续娱乐圈的工作,杨智得知了冯大雷被离婚和官司困扰。杨智同情冯大雷的遭遇,请求凤老爷子帮助冯大雷。又因为杨智与美国的谈判,凤老爷子决定送给他一个小岛作奖励,希望他能继续为华国娱乐圈做出贡献。特来普成为米国新总统后,废弃了与杨智的契约。杨智决定在完成演唱会和直播后再与米国进行谈判。杨智决定使用技能对付特来普及其后台。晚上,杨智与凤文菲和雅静共度时光。"} {"context": "柔柔推门回房。朝霞正对镜理妆,左诗帮她在头上结髻,两人一边笑谈着,写意满足。柔柔向躺在床上的韩柏叫道:“他们快下完棋了,你还不起来?”韩柏吓了一跳,范老鬼下完棋后的心情照例不会好到那里去,若过来看到自己刚刚起床,后果真是严重之极,忙爬了起来。三女齐来侍候他穿衣。韩柏出奇地没有对三女动手动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柔柔道:“刚过了午时。”韩柏舒服地吐出一口气道:“时间过得真快,这样上床一搞,就是两个时辰。咦!你们的小肚子饿了吗?”朝霞道:“早点吃多了,到现在还不觉饿。”韩柏点头道:“我忘了刚把你们饱了,应不会肚饿才对。”三女齐声笑骂。左诗嗔道:“求你不要整天对我们说这些轻薄话儿吧!好吗!”韩柏笑道:“我一是说,一是不说,你们拣那一样?”三女呆了一呆,想起假若韩柏变成了规行矩步的人,那还得了!但若表示赞成他在言语上尽量占她们便宜,立即会惹来不堪想象的后果,进退两难下,惟有闭嘴不语。韩柏大笑起来,充满胜利的意味,向左诗道:“诗姊!罢才你趁无人时乖乖的叫了我作夫君,我觉得仍是不够味儿,现在柔柔和霞姊都在,你给我大大声叫来听听。”这时左诗正在前面给他扣上钮子,闻言浑身发软,伏到他身上颤声道:“不叫!”柔柔和朝霞在旁推波助澜,一人道:“快叫吧!我们都叫了,诗姊怎可以有不叫的特权。”另一人道:“原来诗姊密实姑娘假正经,背转脸就偷偷向柏郎投降。”左诗大窘,死命摇头道:“不叫不叫!柏弟,求你不要迫人家。”韩柏一手抱着左诗,笑道:“不叫也可以,我立即再抱你上床……”左诗骇然尖叫:“不!”韩柏道:“那是要上床了!”左诗又羞又怕,终乖乖叫了声“夫君”,横他一眼道:“整天只懂欺负人家。”韩柏忽地侧耳细听,奇道:“下面为何会有搬东西的声音?”柔柔答道:“方参事正在布置下面的厅堂,预备今晚的盛宴,现在搬的是乐器,今晚看来非常热闹呢?”韩柏心中一热道:“今晚来的姑娘不知样子生得如何呢?”左诗绷起俏脸道:“你若乱去勾引人家的姑娘,我们会对你不客气的。”韩柏苦着脸道:“柏弟怎敢不听诗姊的管教。”旋又嬉皮笑脸道:“不过以后你也要唤我作夫君,这是交换条件。”左诗白他一眼道:“我一是叫你作夫君,一是叫你作柏弟,你自己拣一样吧。”柔柔和朝霞拍手叫好,齐齐迫他挑拣。韩柏道:“我两样都爱听,都不舍得丢弃?”话题一转道:“谁陪我去看灰儿?”柔柔道:“我和诗姊尚未理好头发,朝霞陪你吧!”韩柏在两女脸蛋各香一口,拉着朝霞的手,出房去了。来到走廊里,因怕撞上范良极,让他发觉现在才去探看灰儿,忙加快脚步。在楼梯处朝霞拉着他担心地道:“给马守备和方参事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不太好吧!”韩柏哂道:“放心吧!陈公今早已分别通知了马方两人我们的关系了,这在官贵间乃平常之极的事,没有人会奇怪,当然!羡慕是在所难免的了。”朝霞放下心事,往下走去。韩柏见上下无人,色心又起,一把搂着她,吻了个够后才放开她道:“开心吗!”朝霞给这多情的年青男子吻得脸红耳赤,含羞点头。韩柏待要往下走去,又给朝霞拉着。他奇道:“这次担心什么呢?”朝霞白他一眼道:“你弄得人家这副模样,教我怎样见人。”韩柏哈哈笑道:“横竖没有人会上来,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嘿!这处真高。”用手指了指朝霞特别丰隆的酥胸。朝霞双颊潮红,跺脚不依道:“你再逗人家,不是永远下不了去吗?你是否还想见灰儿。”韩柏一想也是道理,道:“不若我们想想将来住在那里好吗?让我问老范借几件贼赃,变卖后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盖所大房子,让你们在那里专心为我生孩子。”朝霞听得悠然神往,挨在楼梯处,秀目亮了起来,无限憧憬道:“若是男孩,能有七、八分像你就好了,定能迷死女孩子。”韩柏移了过去,用手按着梯壁,微往前倾,却不碰触朝霞的身体,俯头爱怜地细看朝霞仰起的艳容,想起昨天在她房内把她迫在门处的动人情景,生出感慨,十年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呢?朝霞低呼道:“柏郎!吻我!”韩柏愕然道:“你不想去看灰儿吗?”……朝霞道:“想!但我忍不住,夫君只吻我的嘴,不碰我的身体就成了。”韩柏吻了下去。朝霞“嘤咛”一声,纤手缠上他的脖子,身体贴了上来,还不住喘息扭动。脚步声在上面响起。两人吓得分了开来。范良极大步走了下来,见到两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好色如命,什么地方也可以干这种事。”朝霞羞得无地自容,垂头道:“大哥不要怪柏郎,是妹子不好!”范良极愕了一愕,旋即笑道:“那又不同说法,男欢女爱,本就不受任何俗礼拘束,将来我和云清那婆娘……嘿……”韩柏道:“你的心情看来挺好呢!难道这次赢回了一局。”范良极开心地道:“还差一点点,今次只以三子见负,算陈老鬼好运道。来!我们到下面看看。”朝霞返身往上走回去,道:“你们去吧!我回房有点事。”韩柏知她怕给人看到春心大动后的俏样儿,含笑答应。范良极一手搭着他的肩头,往下走去,到了出口处才放开了他。近楼梯处守着两名扮作护院的手下,见到两人下来,忙肃立见礼。舱厅内热闹之极,范豹和一众兄弟全在,监视着在布置大厅和搬东西的工作人员。近楼梯处建了一个大平台,上面放了两排八张椅子,正对着大门处,左右两方各有三个较小的平台,放着椅子,椅旁几上摆着插了鲜花的花瓶,香气四溢。韩柏盯了那平台一会,发觉向这方的部分开有几个透气小孔,却给铺在台上软毡边垂下的长丝绦盖着,不留心看实在难以觉察,推了范良极一下,打了个眼色。范良极点头道:“那八个小表给我用独门手法制着,进入半休息的状态,除了我的灵耳外,谁也不会听到他们的呼吸声,这招算绝吧。”韩柏往大门走去,道:“让我出去透透气。”不理范良极的呼叫,泾自去了。出门时刚好和马雄撞个正着。马雄恭敬施礼,问道:“专使要到那里去?”韩柏不用瞒他,道:“我要去看着我的救命马儿。”马雄暗忖若他有什么意外,自己必然头颅不保,忙跟在一旁,又召了四名守在门外的便装兵卫跟着,道:“船上的兵卫都换了最精锐的好手,纵使对方是武林高手,也架不住我们这么多人。”韩柏怎会对这些所谓好手感兴趣,顺口问道:“今晚来的有什么漂亮的姑娘。”马雄兴奋地道:“今晚来的全是鄱阳湖附近最有名的姑娘,听说连远江白凤楼的白芳华也肯赏脸来献艺,除了怜秀秀外,长江两岸就要数她最有名了。”韩柏大感兴趣道:“这位姑娘卖不卖身的?”马雄颓然道:“除非能得她青睐,否则白芳华谁也不卖账。”韩柏道:“那有没有人曾得她垂青?”马雄道:“白小姐眼高于顶,到现在仍未听过她看上了谁,不过她的笛和七弦琴号称双绝,无人听过后不为之倾倒。”韩柏对音律一窍不通,至此兴味索然,连再问也免了。这时两人来到船尾下舱灰儿处。灰儿见到韩柏,亲热地把头凑过来。韩柏抱着它的马颈,又摸又吻,亲热一番后,拿起一束嫩草,它吃食,边向马雄道:“这白芳华既如此高傲,为何又肯到来演技?”马雄道:“谁也不明白,本来请的是她楼内其它姑娘,岂知她自动表示肯来,真教人费解。”接着压低声音道:“若专使对其它姑娘有兴趣,即管告诉我,专使对马雄如此恩深情重,我定会有妥善安排。”他这几句倒不全是假话,韩柏确是个讨人欢喜的人,尤其是他没有一点架子,更增马雄对他的好感。韩柏想了想,问道:“谁都知道在青楼里要保存清白是难比登天的一回事,白芳华凭什么办到呢?”马雄压低声量道:“听说京师有人保她,至于那人足谁,我可不清楚了。”韩柏吓了一跳,暗忖难道白芳华是楞严的人,若是如此,今晚的形势看来并非如范良想象般简单。韩柏道:“我要带灰儿到岸上散步。”。马雄吓了一跳,想了想道:“为了专使的安全着想,最好只是在岸旁走走好了。”韩柏道:“当然当然!”※※※戚长征离开了水柔晶的樱唇,侧耳倾听,忽地一震道:“不对!”水柔晶道:“什么不对?”戚长征道:“我原本以为在这远离洞庭的大城,敌人应不会有多少好手在这里,但现在听敌人来势的迅捷,几乎像肯定了我们大约的位置般搜索包围过来,可知对方定是好手,而且是接到了消息,在这必经之路等我们入局,如此我要略为变更计划了。”水柔晶道:“无论你要我作什么,我也会听你的。”戚长征一边细听四周远处响起的风声,松了一口气道:“对方只有九个人,若我没有猜错,这批人必是官方的人,听命于楞严。”水柔晶道:“方夜羽手下有两批中原高手,一批由卜敌统领,一批直属方夜羽指挥,现在来对付我们的人,说不定是这些人,你怎会肯定是属于楞严的。”戚长征又露出他那使水柔晶心醉神迷的动人笑容,道:“道理很简单,投附方夜羽的高手大多是恶名昭彰之辈,都是官府欲得之甘心的凶徙,这样的人和官府合作会有很多实质和心理上的问题,而若是方夜羽手下声名较佳的名家,则只会暗中行事,不肯暴露与方夜羽的关系,所以单看现在这与官府公然联合行动的情况,当知道应属楞严的人。”水柔晶佩服地亲了亲他脸颊,道:“告诉我现在应怎办?”这时林外的空地出现了一个中年人,身披长衫,脸白无须,貌相斯文,颇有点儒生雅士的味道,大喝道:“戚长征还不滚出来受死,想做藏头缩尾的王八吗?”戚长征和水柔晶对望一眼,都想到对方既知他们身分,仍敢公开搦战,定是有十分把握杀死他们两人。换言之,对方早知道他们所在,故布下天罗地网后,才向他们发动攻势。戚长征眼中射出强大无匹的信心,道:“待会我冲出去时,会把敌人完全牵制着,你趁机全力逃走,使我无后顾之忧,事了后我会到西南方二十里外兰花镇入镇前的凉亭来会你。”水柔晶明白地点头,匆匆吻了他一口,深情地道:“我会等你三天,若还不见你。我便自杀陪你。”戚长征肯定地道:“放心吧!老戚岂是如此容易被人杀死,我必会教他们大吃一惊,来!我们去。”他刀交左手,一声长啸,人随刀走,冲出林外,往那中年儒士扑去。同一时间水柔晶拔出匕首。由林的另一端冲出,还未出林,前方已传来兵刃交击和那中年儒士的喝声。水柔晶全力冲出。她乃方夜羽座下十大煞神之一,自幼受着最严格的训练,武功高强不在话下,兼且精于应付种种恶劣的环境,纵使在这恶敌环伺的情况下,仍丝毫没有半点惧意。罢掠出树林,人影一闪,一个头顶光秃秃的和尚,提着戒刀,拦着去路。水柔晶一声不响,匕首猛刺,气势凌厉无比。那和尚想不到她如此勇猛,慌忙挽起刀芒,欺对方女流力弱,兼之匕首短少,欲以强凌弱。那知水柔晶既名水将,武功走的是五行中水的路子。水可刚可柔,冲奔时莫可御。水柔晶一声娇叱,柔软的腰肢一扭,欺身而上,手中匕首上划下扎,割腕挑心,凶毒无伦,全无留手。那和尚恁是厉害,虽然给对方杀个措手不及,仍能奇招迭出,堪堪守住。这时水柔晶己从对方刀法认出是八派外另一派雁荡宫的出家高手,这派的掌门至善禅师一向很热心朝庭的事,希望能与八派一争长短,故有人加入楞严的阵营,是非常合理之事,不由更服膺爱郎的洞察力。水柔晶手法一变,像变了个没骨人般晃前仰后,左扭右摆,匕首从敌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出,每一招都准狠辣不缺。杀得那雁荡派的和尚腾挪闪跃,不住避退。劲风由左后方迫来。水柔晶心中暗笑,她正是要迫这窥伺一旁的敌人现身。一声娇叱,卖个破绽,先行左移。再移往右,“飕!”一声斜掠而上,跃上一道破落的矮墙,足尖一点,破空而去,逃得踪影不见。那扑出来的敌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提着狼牙棒的瘦小汉子,与和尚会合在一起,均感脸目无光,苦笑下往戚长征的方向赶去。戚长征从藏身处掠出来后,展开左手刀法,杀得那中年儒生全无还手之力。对一般人来说,一是右手较左手灵活,或是反过来左手较好,但对戚长征这类自幼精修的好手来说,左右手都是同样灵活,分别不大。封寒的左手刀之所似能名震江湖,关键处在于独门内功心法和险至毫巅的出刀角度。别人要学封寒的左手刀,可能学一世也不能得其神髓,可是对戚长征这正步进先天境界的用刀大行家来说,却足一点便明,欠缺的只是火候和感情。所以才有找人试刀的必要。不要小看感情这一环。那代表着对刀法深刻的体会。没有体会,就没有感情。要把左手刀法使得像呼吸般自然,才能生出感情,那是需要一段历练的时间,当那种感情出现时,左手刀的精华会溶入戚长征本身的刀法里,使他突破目前的境界。“锵锵锵!”那中年儒士一声惨哼,手中长剑落地,肩臂处鲜血飞溅,跄踉跌退。这时他的同伙才来得及赶来接应,可见戚长征这一番猛攻的速度和威势,是如何出乎敌人料外。戚长征倏地后退,回身一刀,把身后迫来的一名健硕壮汉劈得连人带棍,跌往一旁。左右两方是一名白发满头的老者和一个矮胖汉子,前者提着一枝重达百斤的铁杖,后者用的是开山斧,见戚长征似欲逃去,大喝声中合拢过来。戚长征哈哈一笑,改退为进,迎上两人,左手刀闪电劈出。“当当!”两个敌人猝不及防下,给他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早先给他劈退的壮汉,长棍一摆,再加入战圈。戚长征一声长啸,涌起万丈豪情,把三人卷入刀势里。兔起鹬落间,天兵宝刀纵横开阖,一时左手刀法,一时是平常惯用的刀法,不旋踵两种刀法融浑无间,连他自己也不能分辨究竟使的是什么刀法,只知意之所之,得心应手,淋漓尽致之极。能有如此高手试刀,确是难得的机会。这时四周现出了五个人来,包括早先的和尚和那矮瘦汉子。另三人一个是梳者高髻的女人,风韵楚楚,体态娉婷,竟是个十分艳丽动人的花信年华少妇,背插长剑。另两人年纪和戚长征相若,一人两手各提着一个流星锤,脸上生了块大黑痣,使他本来不太难看的脸极不顺眼;另一人相貌拙老实,令人感到他手上的方天画戟走的亦必是实无华的路子。戚长征看得心花怒放,能与这么多各门各派,内功武器均不同的高手交锋,实比在怒蛟帮内与上官鹰等对练几年更有实效。想到这里,哈哈一笑,天兵宝刀寒芒大盛,三名敌手几乎同时中招,受了不轻的伤,跌退开去。戚长征并不追击,收刀卓立,只觉气畅神驰,痛快之极。九名敌人,到现在已有四人要因伤退出,再不能出手对付他。其它五人为他气势所慑,竟不敢立刻攻上来,只是团团把他围着。戚长征知道自己的刀法正临于突破的佳境,真是别人让开路请他走他也不肯走,大笑道:“何方高手,给老戚报上名来。”那五人脸上均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此来,确是奉命专门要杀死这怒蛟帮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故曾特别研究过对付他快刀的方法,岂知对方不但改用左手,而刀法的变幻无边,更便他们早先研究出来的方法全派不上用场。最使他们心寒的是戚长征丝毫没有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情状,教他们怎能不心寒气。那矮瘦汉子冷喝道:“你胜过我们才说吧!”基于异性相吸的道理,戚长征眼光自然落到那风韵迷人的少妇脸上,道:“原来都是无胆之辈,那为何还敢向我帮挑?”他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要知纵然这各派高手肯为官府卖力,始终仍是江湖中人,就算成功杀死戚长征,也要在事后严密守秘,唯恐传了出去,惹得浪翻芸和凌战天这类高手来寻仇,连所属家派也给杀个鸡犬不留。笔此若非稳杀戚长征,谁敢报出家派名字?那艳丽少妇不知如何,受不得戚长征的轻视般,大怒道:“你听着了!我就是湘水帮的褚红玉,别人怕你寻仇,我却不怕。”戚长征微笑道:“算你有种,尚夫人生得这么娇艳可人,若我是尚亭,定不肯放你出来冒险。”尚亭乃湘水帮帮主,褚红玉是他师妹,武功不错,名字更相当响亮,主因还是她生得貌美如花,特别容易被人记着,所以她一说出来,戚长征立知她是何人。其它人见他语出轻薄,纷纷喝骂。褚红玉俏脸一寒,拔出长剑,往他刺来。其它人配合着同时攻至。戚长征冷哼一声,天兵刀幻出满天刀影,旋风般把五人全卷进去。狂风行烈往前踏出一步,每一步也给人稳如泰山的感觉。甚至在当他踏足地面时,生出了整个府堂摇晃了一下的感觉。这当然是一幻觉。摇的并不是府堂。而是观者的心。扛着玄铁重剑的年怜丹敛起轻蔑的笑意,代之而起是凝重的神色,双目奇光并射,直望进风行烈眼内。他的“花魂仙法”是近乎魔宗蒙赤行一脉的精神奇功,专摄人之魂。风行烈立时露出惘然之色。脚步一滞。年怜丹心中狂喜,一声大喝,玄铁重剑由肩上扬起,变成平指前方,身往前倾,炮弹般射出,人剑合一,往风行烈刺去。谷倩莲等眼力较次的人,看得脸色发白,连叫也叫不出来。狂大的劲气随着年怜丹向风行烈直迫而去。风行烈迷惘的眼神忽地回复锐利。一声狂啸,丈二红枪化作一条怒龙,绞击而上。这一枪不属燎原枪法内的任何一式。纯属因时制宜。随手拈来。但又含蕴着燎原枪法的一招奇招。年怜丹见他忽然回复清明,心中一凛。最使他震惊的是对方根本不受他的“花魂仙法”影响,刚才的迷惘只是假装出来,引他主动出手。“霍霍!”枪剑绞。两人各往后追了半步,接着枪影大盛。年怜丹一声断喝。一剑劈出。在仅只数尺的短距离内,重数百斤的玄铁重剑,竟生出数种极不同的变化,忽然重若万斤巨铁,忽又轻若随风起的鸿毛,教人完全摸不到重剑力道的变化。双方的人无不勒容,想不到年怜丹剑术高明至如此出人意表的地步,“锵锵锵!”玄铁重剑以疾逾闪电的速度。三次劈上丈二红枪的枪头。丈二红枪三次想展开攻势,都给年怜丹精妙绝伦的剑法完全封死。包难受者,是对方剑上传来忽轻忽重的内劲,教人难受得差点吐血,有种有力无处发挥的无奈感觉。枪影散去。年怜丹一声长笑,由正方抢入。重剑连环击出。最骇人的事出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功力高低,竟都能清楚地感到年怜丹要攻击的都分,每一个企图,那感觉鲜明之极,且偏有一种明知如此,也难以抵挡的感觉。风行烈脸容肃穆,施尽浑身解擞,连档对方七剑,也退足七步,完全失去了还击的能力。起始时的一点优势,完全失去。双修府那面的人固是看得一颗心提到了咽喉。但年怜丹的震骇却一点不下于他们。近二十年来,在西域能挡他一招半式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今次应邀前来中原,除了要除去双修府这祸根外,亦有不甘寂寞之意,想立威天下。成不朽功业。岂知遇上这第一个年青对手,竟能挡害他全力的猛攻,怎不教他震骇莫名,也更增他杀意。劲气以两人为中心,旋卷着府堂整个庞大的空间,挂着的灯笼吊饰狂风扫落叶般甩脱绞碎,在两人头上狂舞着。声势吓人。谷倩莲看得差点哭了起来,往浪翻云看去,只见他仍是好整以暇:挨在一边壁上,兴趣盎然地看着。这才安心了一点。谷姿仙这时退到烈震北旁:眼中情泪流满俏脸也不自觉,没有人比她更消楚知道年怜丹的厉害。但仍想不到他强横至此。秦梦瑶张开俏目。平静无波地观看着场上的血战。烈震北伸出颤震的手,握上谷姿仙的纤手,淡然道:“不用怕:他不会那么易输的。”“锵!”一下自开战以来最清脆的激响震慑全场。原来当年怜丹想劈出第八剑时,丈二红枪竟不见了。“无枪势!”年怜丹劈出第十剑后,刚提剑要劈,丈二红枪由右腰眼退到风行烈背后。年怜丹心中冷笑。暗忖小子想找死,手中玄铁剑凝聚六十多年的精修,一剑劈下。丈二红枪由风行烈的腰眼吐出来。无枪势实是不世之雄厉若海呕心沥血创出来的绝代奇招。就是藉背后左右手的交换,将整个人的情气神凝在一枪之内。当日连庞斑也要受伤。年怜丹虽是一代武学宗师臣匠,仍难以与庞斑相提并论,他能挡得了吗?枪尖击中剑尖。年怜丹本想变招化解,但在这念头刚起时,枪尖已烈射在剑尖处。震撼全场的爆响就发生在此时。两人同时全身剧震。年怜丹断线风争般往后飞追,落地后连续两个踉跄,才飘然立定,双目神光闪闪回头望来。风行烈只向后追了三步,便稳立如山,但脸上血色退个剩尽:苍白若死人,好一会才恢复了少许血色。爱堂上空的碎屑雨点般下,落到两人身上和地上。两人目光交锁,毫不退让。浪翻云长笑响起道:“这一战就此作罢。”年怜丹皱眉道:“浪翻云你不觉得有点专横吗|”浪翻云并不理他。走到风行烈旁。向拥过来的三女道:“行烈你立即到后堂去,让姿仙以双修大法把处子元阴度进你体内。”风行烈微一点头,任由急得一脸热的谷姿仙拉着往内堂走去。谷白两女当然追着去了。浪翻云这才往年怜丹望去。淡淡道:“年兄莫再说废话,你若要躲到一角盘膝打坐,没有人会怪你,否则莫恕不能活着离去。”年怜丹眼中厉芒亮起,旋又敛去。点头道:“好:浪兄如此关心年某,年某自当听从,不过我定要看看浪兄待会如何杀我。”拂袖走到一角,真的盘膝坐下,调息运气。两名花妃分立两旁他护法。两人对答时,全场寂然无声,气氖沉凝之极。浪翻云双目亮起前所未有的精芒,暴喝道:“石中天:动手。”石中天蓦然发觉稂翻云整个人变得像剑般锋利,心中一惊,硬苦头皮拔出他的“石中剑”,冷冷道:“浪兄请指教!”话刚落,浪翻云名慑天下的覆雨剑离鞘而出。这边的人除开口跌坐的年怜丹外,以里赤媚眼力最是高明。一看下暗叫不好,知道石中天未动手心神巳为浪翻云所慑,动手下去实有死无生。不过一切都迟了。不知何时,浪翻云已迫至石中天身前十步许处,怀中爆起一天闪烁无定,眩人眼目的光点,鲜花般盛放着。石中天一声山崩地裂的狂喝,石中剑挥出。剑未及人,无坚不的剑气破空响起。众人都生出想掩耳不听的冲动,只是这似拙实巧的一剑,似已可看出石中天确有挑战浪翻云的资格。扩散的光点倏地内收,变成一团光球。安雨剑在空气里消失得不见一丝踪影,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扁球以肉眼仅可察觉的高速,迎上石中天扫来的剑锋。“啪!”光球像给剑锋扫散了般,化作激溅往府堂每个角落的光点。明知光点不会真的射来,观战双方的人都不由自主往更远处退去。远坐一角的秦梦瑶秀口芒闪闪,一瞬不瞬看着天下无双的覆雨剑法,就像正目睹着一个神的发生。没有人比她更能从中得益。石中天的剑术确到了宗匠的级数:但比之浪翻云仍是差了一大截。浪翻云的覆雨剑实已达到了百年前大侠传鹰全盛期时的无上层次。差的只是那“最后一着”。否则他就是另一个传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府堂中心尽是无穷无尽的光点和呼啸声。“锵!”覆雨剑回到鞘内。石中天持剑遥指浪翻云,脸如死灰。潮水般涌退着的光点馀象到此刻才消去。堂内静至落针可间。留下石中天一个踉跄后,回剑鞘内,往后飞退,穿门而出。一句说话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浪翻云锐目望往里赤媚。里赤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轰!”浪翻云右旁的墙壁爆炸开来,红影闪来。同一时间闭目跌坐的年怜丹跳了起来,凌空驭剑掠至。里赤媚没有半分延迟,双拳向浪翻云全力击出。域外三大顶尖高千,就由红日法王破壁攻入时,同浪翻云发动最要命的攻击。这也是唯一对浪翻云有可乘之机的时刻。他的气势在与石中决战时达至最高点。此时正是回落的时间。有起必有伏,这是宙的至理,浪翻云也不能例外。在红日法王破壁前的刹那。一直默坐不动的荼梦瑶离座弹起,飞翼剑来到手中,人剑合一,以美至不能形容的娇姿,怡恰迎上破壁而穿的红日法王。她一直等待着会发生的事,终于来临。其它人根本连脑筋运转的速度都追不上眼前的突变。更遑论作出反攻。烈震北肃坐不动,似是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浪翻云看也不看红日法王。覆雨剑又回到手内,射出千万光点,迎向年怜丹和里赤媚排山倒海的攻势灰儿刚离船上岸,立即显得非常兴奋,不住跃起前蹄。韩柏养了它多年。看着它由小马儿成长到现在这样上,岂有不知它的脾性,心中一软,向身旁的马雄道:“我这马儿多天没有奔跑了。我必须让它跑上一会,否则它会闷坏了的。”按着压低声有道:“它是我的救命恩人马也是幸运的象征,若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的运道也完了。”他故意说得有那么严重就那么严重,教马雄难以拒绝。岂知马雄亦有他老到的应忖方法,道:“这个容易,让我指使手下儿郎策着它沿岸往下游县外的大草原绕上几个圈,包它精神爽利,闷气全消。”韩柏心中暗骂,坐了那么多天船,我这专使大人难道不会闷坏吗?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在我们高句丽。这种叫作”运马“,绝不可给别人骑,连拉着跑也不可以。所以只可由我来亲自策骑。嘻:你明白了吧?”马雄知道这专使得罪不得,一声令下,布防在码头兵队牵出五匹战马来。让马雄和他所调的四名便装好手作坐骑。韩怕心怀大开,一踏马蹬,潇洒地跨上马背。马雄真心赞道:“专使好身手。”和那四人也登上马背。韩柏大笑道:“你们不用那么担心我,若我没有本领早给马贼把命拿去,好!来让我们比比看。”马雄来不及阻止,韩柏一声厉喝,灰儿箭般往前窜出。马雄等急忙策骑追去。灰儿被呆在船舱多日,这刻还不等若龙回大海。发了狂般放开四蹄,全力奔驰,刹那间把马雄抛在大后方吃尘,距离愈来愈远。。韩柏两耳生风。瞬那间离开了岸旁密集的民居。来到下游郊野处。韩柏一时兴起,策着灰儿,转往县外的荒郊驰去,遇林过林,上丘下坡,不一会连马雄的影子也看不见了。这时他和灰儿来到一道清溪之旁,只见四周环境优美之极,幽谷疏林,于是放缓速度,沿溪而上,前方隐隐传来水瀑轰鸣的声音,虽给树林阻了视线,仍可想象得到那里定有飞瀑清潭的美景。灰儿受不住溪水的引诱,不肯再前进,迳自俯头往溪水里喝个痛快。韩拍跳下马来,沿汉而上,穿过密林后,地势渐高,怪石一块迭着一块,层层高起,石隙间丛草离生,秋色怡人。如入世外胜地,人间桃源。韩柏往上走去。目瞟是最高的一块横石,水响声正是由石后传来。眼看可尽竟滕景,忽然白影一闪,上面石上走了个人出来。韩柏愕然往上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俊重,张开手拦着。怒喝道:“快退回去!”韩柏愕然道:“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有何资格不准我上去?”白衣俊童的目光落到他华丽的专使官服上,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旋又寒起脸孔硬绷绷地道:“总之不准你爬上来,也不须告诉你任何理由。”韩柏仔细打量着他,发觉他不但脸日清秀。而且皮肩又嫩又白,非常整洁干净,心中一动道:“你若改穿女装,必然非常好看。”白衣俊童脸孔一红,立即又回复早先凶霸霸的神情,怒道:“你再不滚回去,小心会遇上横祸。”韩柏这时再无疑问。对方定是个男装打扮的美丽少女,大感有趣。更不肯走。瞪大了眼睛,目光狠狠盯在对方的胸脯上,立时发觉那处的衣物特别高隆。显是扎了布条,使原本丰满的地方,变得在视觉上平坦起来。白衣俊童眼中杀意一闪。两手一反,多了对短剑。恰在此时,一声娇甜的声音自石后传来道:“秀色:让这大胆狂徒上来吧:我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白衣俊童狠狠瞪了他一眼,退了回去。韩柏哈哈一笑,三步化作两步,登上横石。使他有着心理准备,石后的美景仍使他看得目定口呆起来。只见一道小瀑,由山壁飞泻而下,落到石后一个丈许见方的石潭里:清可见底。这仍不是最扣动他心弦处。令他目眩神迷的是坐在清潭另一边石上的一个白衣年青女子。她无限适意的坐在那里,手中拿着干布揉抹着那头乌黑秀发,水光盈盈,显是刚曾沐浴潭内。毕子型的俏秀脸庞,一对美眸黑白分明,带着种说不出的媚姿,这刻向韩柏望过去的日光,既大胆直接,又含着似隐似现的神秘神。晶莹自的肌肤透出一种健康的粉红色,教人找不到任何瑕疵。最诱人的是她那娇散的风姿,像这世上再没有能令她动心的事物似的。韩柏的眼光由她的秀发开始,一直往下望去,直至她露在雪白罗裳下那双白的小腿上,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能早点上来就好了。”女子“嘻嘻”娇笑起来。这时到了她身后的白衣俊重两眼射出森寒的杀机,喝道:“你是活得不耐繁了。”美女挥手制止了那叫秀色的看来是她侍婢的白衣俊童的吆喝,上下回敬着他,徐徐道:“你到这里来干且么?”韩柏盯着她这时因手上的动作,致使衣襟敞开少许下露出的丰满胸肌上,吞了一口唾涎,道:“没有什么,随便走走吧!”美女放下抹头的布巾,让秀发像那道飞的小瀑般散垂下来,猛力摇了两下,舞动长发,挥掉剩下的水珠。韩柏心中叫道:天下竟有这么诱人的美女。女子那对有若嵌在最深黑夜空里两点星光的美眸往他凝望过来道:“别人可以四处走动,专使大人怎能这么做呢?”韩柏一震:“你知我是谁!”白衣美女盈盈起立,微微一笑。樱轻吐。说出一连串奇怪的语言来。韩柏心叫我的妈呀,怎么她竟懂高句丽话,且说得比陈令方还好,可恨自己除了听得懂“你”“我”这类单字外,其它的就半个字都听不懂,硬着头皮道:“你怎么竟懂说我们的话?”白衣美女一阵娇笑,足尖原地一点,掠过清潭,来到韩柏身前,两手伸出,一下子揪着他的衣襟。香气袭来。女子身量颇高,只比韩柏矮小半个头,此时略仰俏脸,把有绝世之姿的粉脸,凑到离他眼前不足半尺处,两手同时一紧,略往上提,淡淡道:“你究竟是谁?”韩柏头皮发麻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嘛!”白衣美女日光转寒道:“那你就告诉我:刚才我说了些什么?”韩柏哈哈一笑:藉以掩饰心中的惊惶,道:“你要我说便要说吗?除了正德王的命令,我朴文正谁人的话都不听。”白衣美女倏地退开,飘同原处,娇笑道:“不要骗我,你是个冒牌的专使,哼:骗骗别人还行,撞着我就要原形毕露了。”韩柏叹了一口气道:“你爱说什么便什么吧:我要走了。”白衣美女笑道:“你这人真没用,要不要我脱掉衣服,再在潭里出浴傍你看看。”韩柏愕然道:“你说什么?”“专使大人!”马雄的叫声由远处传过来。白衣美女道:“若你不想我揭穿你的身分,乖乖给我留下一株人参,否则我会教你陷进万劫不复的处境。”按着向他甜甜一笑道:“只要你听话,我甚至可让你得到我的身体。记着了,我很快会来找你的,不要使我失望呀!”转身和那婢女往出的另一边离去。走时仍不忘记回眸一笑,那种狐媚,可教任何男人魂为之消。韩柏看着她们消失在对面的岩石下,颓然叹了一口气,回头向马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今次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样倒霉的事情也可以给他遇上,不过她的确动人之极。戚长征左手持着的天兵刀决汤翻飞,一挑一劈,皆如奔雷掣电,重重击中敌人兵刃,无论对方招式如何巧妙,角度如何刁钻,总给他一刀封死,无法展开下着,唯有骇然退开,让另一人补上。纵使在五名敌人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里,他仍能纵横自如,倏进急追。飘移无定,使敌人根本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变成每一次都像是和戚长征单打独斗那样。戚长征愈战愈勇,愈打愈痛快。只觉对封寒传授的左手刀法心领神会,忽地一声长啸,天兵刀落处,“锵”的一声,竟把那脸生黑痣的青年左手的流星在离手提处寸许位置削断,那黑痣青年去了平衡,往右倾去。戚长征飞起一脚,正中对方小肮,把那人踢得飞跌开去。按着回刀一劈,把那实青年由后侧刺来的方天戟汤飞开去。他灵变无方的身法终于滞了一滞。眼前剑芒漫天幻起,往他罩来,正是那风韵动人的褚红玉。和尚的戒刀和矮瘦汉子的狼牙棒觑此良机,亦分由左右后侧全力攻来。戚长征知此五人实属高手,刚才吃亏在输了气势。致被自己牵着鼻子来走,若目下让他们争回主动,说不定难以生离此地。他乃极有决断的人,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开过脑际之时,已下了决定,一声暴喝,人随刀走,便进那褚红玉的剑网里。一连串刀剑交击声暴雨打芭蕉般响起。褚红玉一声冷笑往后急退,挽起剑花,挡着戚长征的进路。戚长征晃了晃,去势不改。长剑滑肩而过。褚红玉想不到他身法精妙至此。骇然下给戚长征撞入怀里去。和尚和矮瘦汉子大叫不好,提起一口真气,箭般掠至,戒刀和狼牙棒往戚长征背脊招呼过去。戚长征哈哈一笑,闪了闪,到了褚红玉背后,右手紧箍住她的蛮腰。两人攻击的目标变成了褚红玉,吓得骇然收兵。戚长征搂着被封二穴道的褚红玉迅速疾退,掠上了墙头向追来的敌人喝道:“谁敢追来,我就杀了此女,看你们如何向尚亭交待。”众人呆了呆,没有追上去,戚长征仰天长笑,搂着褚红玉消失在墙外。秦梦瑶跃离椅上时,知道自己早先的想法一点无误,今天双修府之战针对的确是浪翻云。必键的人物是“剑魔”石中天。而发难的时刻就在浪翻云击败石中天后的刹那。但是他们有四个失算。第一个失算就是想不到石中天败得如此之惨,并不能耗去浪翻云大量的真元。另两个失算是里赤媚和年怜丹同时受了伤。最后的失算就是想不到她秦梦瑶竟能以无上智能,测破了玄机,一直在监察红日法王的动静,故能在红日法王发劲攻势的同时,先一步加以截击。否则浪翻云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他难以在与石中天决战后了锋锐的瞬刻来抵挡西域最项尖的三大高手全力的夹击。狂飙卷起。当秦梦瑶的飞翼剑挟着无坚不摧的剑气刺上纪日法王变得通红的手掌时,浪翻云手上的覆雨剑消失不见,变成漫天光雨,迎上年怜丹的玄铁重剑和里赤媚的双拳。战事刚开始便结未了。。,红日法王两只衣袖尽化碎粉,由进来那破洞疾退回去。狂笑道:“若梦瑶小姐百日后仍能不死,这一仗便当本法王输了,本法王立即回藏,决不食言,”到这后一句时,忽地变成沙哑的干咳声。声音迅速远去。。浪翻云和奉梦瑶剑回鞘内,背对背肃然静立。这时年怜丹和里赤媚才在退了十多步后。站稳脚步。由蚩敌、柳摇枝和那两名花妃移到两人身旁,掣出兵刃。两名花妃用的都是剑,只看她们提剑的气势,便知亦是此道高手。浪翻云伸天长啸道:“好:给我滚吧!”里赤媚冷笑道:“浪翻云你怕了吗?”浪翻云淡淡一笑道:“是的:我的确生出了惧意,可是若你们恃强行凶,致使这里无人活命,我立誓要保命离去,然后逐一把尔等杀死,若违此诺,地灭天诛。”年怜丹轻叹道:“浪翻云你自视太高了。任你如何厉害,始终未登仙界,终是血肉凡躯。我们这里的人无一不是高手,若先行围攻于你。由于你定要保护其它人,势不肯独自逃生,那后果你应知道是怎样的一回事吧!”浪翻云哂道:“我有言在失,你如不信,我们不如手底下见个真章吧。”现在形势非常明显,双修府这方面的四大高手:烈震北伤重至一点声息也没有;风行烈则正受着谷姿仙双修大法的疗治,生死未卜:秦梦瑶显亦因伤上加伤,能否活命仍是未知之数。其它潭冬、陈守、赵岳。连忙也帮不上。变成只有凭浪翻云一人之力,应付有里赤媚和年怜丹在内的大大高手,形势又不能独自逃走,形势的险恶,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悦耳的女子娇笑声在正门处响起道:“里赤媚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愚夫妇。”里亦媚盯着浪翻云,头也不回道:“双修大法果是不凡,连那么严重的内伤也可治好。里某佩服之极。”不舍的声背响起道:“浪兄其剑其人。宗道心仪久矣,请恕来迟一步之罪。”牵着谷凝清的玉手,绕过敌人,来到浪翻云处。才放开紧握的手,分立在浪翻云两旁。里亦媚灼灼的目光,打量了不舍和谷凝清好一会后。微笑点头道:“你们只是把伤势压下。幸好如此,否则里某连和谈的资格都没有了。浪兄怎么说?”这人不愧一代奸雄:提得起放得下,一见形势变化,立时提出和议。浪翻云向仍静立身后的秦梦瑶道:“梦瑶怎么说?”秦梦瑶柔声道:“让他们走吧?”浪翻云眼神锐利起来,缓缓扫过敌方众人,点头道:“今天之事就此作罢。下次给我遇上你们任何一人,必全力搏杀,绝不留情,请吧!”年怜丹一声长笑,道:“好:今天总算见识到覆雨剑法,亦承认你有说这些话的资格。异日当我功力尽按时: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到时再领教高明。”里赤媚抱拳道:“若非我们站在对抗的立场,浪兄会是里某真心渴欲交结的朋友,请了!”转身当先离去。瞬眼间里年等人走得一干二净。谭冬等三人悲喜交集,迎了上来,向不舍两人见礼。浪翻云转过身来。两手搭在秦梦瑶香肩上,好一会后爱怜地道:“梦瑶,你好一点了吗…”秦梦瑶转过身来,脸向着浪翻云,不舍和谷姿仙三人。微微一笑道:“梦瑶现在只想回到静斋去,在师博坟前忏罪,告诉她我终于失败了。”她如此一说,谁也知道她不能活过红日法王所说的百天之数。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梦瑶不要绝望。我可以担保在这中藏之争,你将是那大赢家。”谷倩莲的尖叫传来:“震北先生!”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她不知何时已跪在烈震北身前,一脸悲痛,泪流满颊。秦梦瑶淡淡道:“大哥出剑的一刻,就是震北先生坐化之时,如此奇妙的仙去,震北先生当能瞑目了。”众人都泛起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谷凝清拉起秦梦瑶的手,指尖搭着她的腕脉,良久后皱眉道:“纵有双修大法,恐亦无补于事。”秦梦瑶瞅了浪翻云一眼柔声道:“梦瑶自知生机巳绝,刚才绝凭一口先天真气,接连心脉,暂时保命:希望能在倒毙前赶返静斋,大哥不需安慰梦瑶了。”浪翻云向不舍和谷凝清道:“贤夫妇最好先去看看行烈和姿仙的情况如何,顺便带走倩莲,并劝劝那妮子,告诉她烈兄在去前悟通大圆满的境界,故无须为他伤悲,我想和梦瑶私下说几句话。”不舍两人黯然点头。带着倩莲和谭冬等四人去了。浪翻云伸手按着秦梦瑶香肩,来到阳光漫天的府堂外。顺步来到俯瞰山下全景的高处。梯田重重,双修府回复了平昔的宁静和平。秦梦瑶往浪翻云靠过去,幽幽道:“不知为何?有大哥在我身旁时。我总有软弱的感觉。”浪翻云微笑道:“这是因为梦瑶受了伤嘛。告诉我:你心中有有想着那个人。”秦梦瑶淡淡道:“到了这等时刻,我更不想瞒你,被红日法王所伤后,我一直想着韩柏,想着再见他一脸,才回静齐寻一块埋骨之地。”浪翻云笑道:“你为何连浪翻云的话都不相信,你定会吉人天相的。”秦梦瑶微微一笑道:“若双修大法都救不了梦瑶,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呢?”直到此刻,她仍没有对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事实,表现出半点悲哀,但神态却有巽于她往昔的超然尘凡,似由出世转为入世。这含蓄地显示在她对浪翻云的态度和对柏的依恋两方面上。浪翻云挽着她的手紧了一紧,悠然道:“仅是双修大法当然接不回断了的心脉,但加上一个人就成了。”秦梦瑶一颤道:“若要梦瑶把贞操随便付给一个人,我情愿死了也不要那样地活着。”浪翻云失笑道:“你若知道那人是谁,定会收回这两句话。”秦梦瑶俏脸飞起两朵红云,以前所未有的娇羞低声轻问道:“那家伙是韩柏吗?”浪翻云正容道:“只有他的魔种才可激起你道胎的生机,接回断了的心脉,说不定还会有更奇炒的事发生呢。”秦梦瑶问上美目,轻叹道:“假设我怀了他的孩子。那怎办才好?”浪翻云淡然道:“横竖你和他的缘分也是止于这百日之期。送他一个儿子作别礼不是挺美吗?”秦梦瑶张开美目,一向清澈的眼神竟变得朦胧如薄云后的迷月,樱轻吐道:“假设我真离不开他。岂非要给那坏蛋欺负足一生一世吗?”浪翻云笑道:“梦瑶不是说过为了师门使命,什么都不计较吗?”秦梦瑶嗔道:“大哥在迫梦瑶吗?”浪翻云微笑道:“就算你的心脉完好无恙,梦瑶始终要和韩柏作一了断,看看谁胜谁负。这不是你这入世之行必经的气数吗?”秦梦瑶幽幽一叹道:“梦瑶真不服气,唉:要白便宜那无赖了。”谷姿仙的闺房里,风行烈的喘息和谷姿仙的娇吟声激烈地共鸣着。谷姿仙白皙无瑕的赤裸胴体在风行烈身上剧烈地作出种曼炒无边的扭动娇姿。两人浑身尽是晶莹的汗珠。蓦地谷姿仙一声娇呼,雪白动人的肉体软伏在风行烈身上。身体仍紧密的连结着。风行烈双目一净,搂着她滚过来,变成把她压在身下。谷姿仙反搂着他,喘息着道:“行烈!你爱姿仙的身体吗?”风行烈的热吻雨点般落在她白嫩的颈处,含糊不清地道:“爱得要命?”谷姿仙道:“你知道我们永无练成双修大法的希望吗?”风行烈愕然抬起头,望着她情欲烈的秀目道:“什么?”谷姿仙感爱着风行烈不住澎湃的男性雄风,知道他经自己偷入胜比不世灵药,精练多年的处子元阴后。遂渐复原起来,颤抖着道:“双修大法的关键在于男的要有情无欲,女的要有欲无情,刚才我施展大法,虽能治好你体内严重伤势。献上元阴,但因既有欲亦忍不住动了强烈的情,所以九阴将去而不复:永远不能仗之再和你修练大法了。”风行烈呵呵一笑道:“去他妈的双修大法,这样做夫妻还有何乐趣可言?噢:我要出去看看。”谷姿仙美腿交缠,把他缠个结实,娇羞道:“你不能走,否则会前功尽废。”风行烈愕然道:“但是……”谷姿仙道:“我们须催发情欲。待我的元阴和你的元阳水乳交融后你才能真的康复,但仍有一段短时间不应去用真气,噢!。烈郎!”风行烈其实那想离开她动人的肉体,闻言立时动作起来,对这美女再大张挞伐。想起初遇时她对自己的冷漠无情,现在更感君临征服的快意。谷姿仙在他的征伐下婉转呻吟,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荡魄勾魂。这对有情的男女,不住攀上灵欲的极峰,在最后一次高潮来临时,风行烈把生命的精华,爆炸般狂注进这成熟的美女体内。就在此时,两人感到一股电流般的奇与能量,在两人体内来迥激边,那种畅美,完全超越了感官所能达致的任何快乐。“呀!”两人同时狂叫,四肢八八鱼般绞缠起来,无论身心都结合在一起。那是无法形容的感觉。风行烈只觉心明如镜。一明悟涌上心头,使他知道体内汇合了的三种真气,因着双修大法的奇异功能,到此刻才真正浑融无间,令他朝武道的极峰再跨进一步。谷姿仙又是另一番奇妙的感受,感到精修多年的功法融入了风行列传过来的奇异真气,那虽然不是双修大法功成时的现象,却是另一意外的收获,一不逊色于双修大法的升华。两人紧缠一起,谁也不肯放开半点。房外响起白素香的声音,生民惊扰了他们般轻轻道:“小姐,夫人和老爷来了,你们……唔……你们:谷姿仙惊喜道:”爹和娘……噢……“她知道噩难终于过去了。风行烈道:“告诉他们稍等一会,我们立即出来拜见两位老人家。”白素香步声渐去渐远。两人依依不舍分了开来,浑身汗水。风行烈先跳下床,再温美地把这刚和自已有合体之缘的美女扶了起来。谷姿仙望向雪白床单上的一片惊心动魄的落。娇羞地道:“行烈: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疼我爱我,连一刻的疏忽大意都不可以发生。”风行列在短短两日内,连夺三女的身心。真是心满意之极,哈哈一笑道:“这个娘子可以放心,如若有违,教我下世做牛为马。任你驱策。”谷姿仙喜孜孜地道:“今晚让我和那两个丫头陪你到温泉沐浴,享尽你给我们的幸好吗?”风行烈道:“当然好到极。来:快穿衣,我担心震北先生会有事。”谷姿仙娇躯一震,冷酷的现实代替了甜美的梦境。“砰!”房门大开。谷倩莲不理一切冲了进来,投避风行烈怀里,悲呼狂号道:“震北先生去了。”这句话有若睛天霹雳,明知烈震北难以度过今天,仍把两人震得呆在当场。韩柏骑着灰儿没精打回到官船,看到范良极兴高烈,在跳板旁指挥着一队官兵,把十多箱不知载着什么东西的木箱运往船上。韩相跃落地上,奇道:“侍卫长你在弄什么鬼?”范良极恭敬答道:“箱内有十多缸盛了这里最着名”仙饮泉“的泉水,还有其它制酒的工具和材料,都是依着女酒仙开列的清单采购的。”韩柏找了个借口。把想过来趁热闹的马雄支使开,教他先带灰儿回船,叹了一口气,不知应怎素开口向范良极说出刚才的怪事。范良极终发现到他的异样,关切道:“小柏你是否不舒服了?”韩柏于是一五一十,将刚才遇到白衣美女的事和盘托出。范良极拉着他走到一旁,出奇地温和道:“小柏你不要自责,纵使你没有遇到她,她始终会来找你。”韩柏一愕道:“这话怎说?”范良极道:“她既懂高句丽话,要的又是万年参,自然是与高句庞有关的人,知道有关万年参和我们不知道的妙用。”接着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担心此事,朱元璋既懂开口向高句丽王要万年人参,自然知悉有关人参的事,反而我们这个两人使节团对这些人参如何服用?有何妙用一无所知。到时说不定立刻揭穿身分,你说我多么烦恼。”韩柏道:“这白衣女是何人我们都不知道,况且我们那有万年参给她。”范良极诡异一笑道:“你大小看我了。我范良极何等样人,那会蠢得把偷来的东西双手捧上给朱元那混蛋,除了送了一株给兰致远外:剩下的十六株万年参给我扣起了八株。你要送那白衣女一株乃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盈散花这样来明枪我独行盗的东西,她必须付出比万年参更高的代。”韩柏骇然道:“她竟是十大美人里以放荡着名的盈散花?”范良极道:“绝对错不了,尤其那女扮男装的美女和她形影不离:最是易认,十大美人里,我最清楚她的秘密。”韩柏呆看着他。范良极得意笑道:“不要以为我专爱偷窥美女,只因这盈散花其实是我的同行,一个不折不扣的女飞贼。所以我才要和她一较高下。把她贴身的一块宝玉偷了,让她知道天外有天,盗外有盗。”韩柏更是瞠目结舌,嗫嚅道:“原来是个女贼。”范良极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跟踪了她整整三个月,失败了十多次后,才勉强得手,此女盗术之精,只仅次于我,她的武功亦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当然比不上我们,但已足可纵横江湖了。”韩柏道:“可是现在她控制了我们的死穴,若给他把我们的底子揭开来,愣严还会不知我们是谁吗?”范良极兴奋起来道:“那次我虽胜了她,却是赢得不够味儿,今次她送上门来,我定要她失去宝贵的贞操。”韩柏大笑起来,失声道:“这荡女有何贞操可以失去,你不是说过有很多人和她有上一手吗?”范良极往四周看看,这:“我们先到船上再说。”两人回到船上,这时舱厅焕然一新,布置得美仑美奂。来到上层时,长廊静悄悄的。柔柔等谈话的声音隐隐从左舱房中传出,陈令方的房却是他打鼻鼾的呼噜呼噜声。进房后关上了门,范韩两人在窗旁的高背扶手檀木大椅坐下。范良极煞有介事道:“我跟了盈散花这么久。其中一个收获就是发现了她放荡的大秘密,凡是和她上过床的男人都中了她的诡计。”韩柏一呆道:“难道上床也有诡计可言吗?。”范良极道:“当然有,偷东西的是盈散花,上床的却是她的拍档秀色,你明白了没有?”韩柏恍然大悟,旋又皱眉道:“那秀色岂非很吃亏吗”“范良横道:”秀色是闽北女门的传人,专事男女采补之道,有什么吃亏可言,此正是一家便宜两家着数,所以才如此合作偷快。“韩柏道:“女儿家的名声不重要吗?何人还敢娶她。”范良便道:“若盈散花要选婿,保证新知旧雨以及慕名之士,必在她门外排了队由中原直延至西藏的长龙,尤其是她出了名无论和那个男人一夜之欢后。都绝不会让人第二次碰她,所以若有那个男人能得到她的第二晚,保证立即名扬天下,声名直追庞斑和浪翻云。”韩柏哑然失笑道:“事实上她却从没有和人上过床,所以根本不会成爱情俘虏,哼:若她给我……给我……”范良极邪笑道:“给你操过后,保赞她离不开你,是吗?专使大人。”韩柏自信十足道:“正是如此!”范良极皱眉道:“此女差点比我还多计,弄那个秀色上床不难,要将她盈散花摆在床上,让你大快耳颐,却是非常伤脑筋的一回事。收服了她,会对我们京师之行非常有利,若收服不了她,以后她还不知会弄出什么花样招来,最怕……”韩柏道:“最怕什么?”范良极道:“我有一个不祥的感觉:就是万年参只是她一个初步目标,此女眼角极高,野心又大,定有更厉害的事要做。”韩柏道:“来来去去还不是偷东西吗?啊!”忽地脸色一变,往范良极望去。范良极苦笑道:“你想到了,若她要万年参,大可到船上来取,她又不知道船上竟有浪翻云和我在。凭她的偷术还不是手到拿来。所以她只是以此牛刀小试,测探我们的反应。看看我们是否会因此被她控制了。”韩柏张开了口,喘着气道:“她是想到皇宫内偷东西,只有我们才可掩她安然进出皇宫。”范良极忽地捧肚笑得眼都流了出来,喘着气道:“还有某么比这更荒谬的事。竟有后生小女贼敢来迫我独行盗范良极、覆雨剑浪翻云和你淫棍韩柏到皇宫去偷东西,你说天下间有此这更好笑的事吗?”韩柏不快道:“你再叫我作淫棍,我以后一定断了你收义之路,莫忘左诗还未给你斟茶上呢。”范良极投降道:“嘿:让我给你另起一个外号,免得叫顺了口,传了出去,那就糟边了。”韩柏道:“这还差不多,快给我想个像样些的外号,免得将来有人要我报上名号时,欠了点可以扬名立万的东西。”范良极两眼一转,抱拳道:“”浪子“韩柏,这外号又顺口又绝,意下如何?”韩柏念了几遍,大喜道:“这外号真的不错,快给我宣传一下,免得某他人给我起了其它外号时,改不了口。”范良极道:“这个容易。只要通知马雄,告诉他有株万年参给一个叫”浪子“韩柏的人偷了,保证追缉你的悬赏贴满全国的街头巷尾。使你……炳哈……立时扬名立万……哈哈……“韩柏先是一怒,按着亦忍不往捧腹大笑起来。“咿呀!”门推了开来,左诗走进来道:“柏弟和范老为何笑得如此开?”范良极苦忍着笑,向左诗招丁道:“诗儿快过来斟茶认我作大哥,这是你的相公夫君柏郎兼柏弟答应了我的。”左诗俏脸飞红,知道平日众姊妹的闲谈全给他尽收耳内,才会知道她们怎样唤韩柏,莲步姗姗走了过来,从放在几上的茶斟满了一杯茶,递给范良极,福身柔声道:“大哥用茶!”范良极眉开眼笑接茶一饮而尽道:“这是买一开二,女酒仙成了我的乖子,小雯雯变成我的乖义女。真是划算得很。”左诗不依道:“大哥你究竟偷听了诗儿多少说过的话?”范良极摊手道:“本侍卫长负起全船安全之策,自然要圣起耳朵监听一切。”左诗想起一事,双颊潮红。转身欲逃,给韩柏一把抓着她的心手,道:“诗姊到那里去了?”左诗给他拉到身旁,俏脸却别向房门那边,不敢看他们。跺足道:“我要去检查那些制酒工具。”范良极向韩柏喝道:“对义姊拉手拉脚成何体统,还不让你诗姊去赶酿几坛清溪流泉出来,免得浪翻云回来后拿他的覆两剑追杀我。”韩柏笑嘻嘻站了起来,拉着左诗的手依然不放,涎着脸向左诗道:“更大逆不道的事我也对诗姊做了,拉拉手实属闲事,来:诗姊:我培你去制酒。”范良极冷哼道:“你给我留下来,否则的话明年此人都制不出半滴清溪流泉来,小心我叫回你以前的大号。”韩柏吓得连忙放开左诗软柔温的可爱纤手。左诗奇道:“柏弟以前的大号怎样称呼哩?”韩柏吓得抓着她的香肩,推着她往房外去,威严下令道:“妇道人家,最紧要三从四德,以后不准再问这些男人间的事。”左诗丝毫不以为忤,笑着推门去了。韩柏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道:“本专使事务繁忙。有屁快放。”范良极掏出烟管,从剩馀的天香草抽了几丝。放在管上。点燃后一二吸个剩尽,嘿然笑道:“当然是要点你一条明路。令你可把十大美人尽量收进私房内享用,包括那美丽的小尼姑在内。”戚长征肩上托着美丽的战利品,直至远远离城,才在一个幽森的树林停了下来。大力在褚红玉高耸的圆臀打了一记重的,才把她抛在一丛矮树上,跌得她四脚朝天,先前椒女的高姿态荡然无存。褚红玉气得满脸热泪地爬了起来,怒叱一声往他扑去,才冲前又颓然坐倒地上,显然尚有穴道被制。她悲呼道:“我定要把你这杀千刀的恶徒碎万段。”戚长征笑嘻嘻来到她坐倒处,一副泼皮无赖样儿,笑吟吟看着她,忽地拔出匕首,在她眼前扬威耀武她抛上抛下把玩看。褚红玉骇然把娇躯逐寸逐寸尽量移开,直至背脊撞上一颗矮树。才退无可退。停了下来。戚长征蹲着跟来,匕首一伸,刀锋贴在她巧俏的下颌处,用力一挑,褚红玉“呀!”一声仰起了俏脸,望着他颤声道:“你想干什么!”戚长征匕首下移,“飕!”的一声,盏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却没有伤及她的皮肤。褚红玉花容失色,低首往自己胸口望去,赫然发觉衣服连亵衣都被挑破,不但露出一大截丰满的胸肌,连深深的乳沟亦春光尽。她刚想叫喊,匕首再上托,贴着下颌把她的俏脸挑起,回复先前的姿态。褚红玉受刀锋所胁,不敢妄动,颤声道:“你想怎样:尚亭不会放过你的。”戚长征望进她放开的衣襟里,吹响了一下口哨,道:“尚亭当然不会放过我。不过你以为我肯放过你吗?”褚红玉回复了勇气,狠狠道:“你这种淫行,怎配称好汉?”戚长征哈哈笑道:“若我是好汉,敢问尚夫人为何要来取我的命?你我无冤无仇,既然不为任何原因亦可置我于死地,我要夺你贞节,快乐一番,你能怪谁?难道只可以任你对付我,我老戚仍要充好汉器重你,不碰你吗?”褚红玉一时语塞。今次湘水帮应楞严之请对忖怒蛟帮,说到底只不过为了湘水帮的利益,若怒蛟帮被歼,湘水帮就可往北大肆充势力,夺取怒蛟帮的地盘。戚长征凝视着她长而媚的俏目,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笑道:“你们明知今次楞严是与方夜羽合作对忖我们,若是成功,整条长江将会落入方夜羽的控制里,蒙古馀孽得此战略得势,便会发动战争,使生灵涂炭。你们如此助纣为虐,又算那门子的英雄好汉?”褚红玉呆了一呆,尚亭应邀出手,想的只是和朝廷拉上关系,争取自身的利益,并没有顾及戚长征现在指出可能出现的后果,一时无辞以对。戚长征匕首贴着她的脸往上移,到了她嫩滑的脸蛋处,用刀身轻轻拍打了两下,赞道:“真是吹弹得破:好了。老戚时间无多。要好好享受一卜尚亭的美娇娘,让他知道来惹我们的后果,就是连娇妻也保不了。”褚红玉骇然道:“不要:求你不要,其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和告诉你。”戚长征索性坐了下来收回匕首,蛮有兴趣地道:“若你献上的情报有价值的话,说不定我会放过你的。”绪红玉气得差点哭了起来,可是回心一想,忽地发觉直至这刻,此人表面虽是凶横霸道,一副黑道恶少的模样,其实到现在仍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行。换了一般邪淫之徒,至少会先偿手足之欲,不会只是那么装样子给人看了。心神稍定下。首次往他望去。只见对方眼神清澈,一点欲火之色也没欠奉。点了点头。褚红玉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就尽避问吧。”戚长征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要迟疑,若我觉得你在编故事。我会立即把你占有,那时求饶也没有用。明白了吗?”褚红王垂头道:“问吧!”戚长征微微一笑道:“楞严的人是其么时候找上尚亭,派了其么人来?”褚红玉唯恐他误会在砌词,迅速答道:“是西宁派的”游子伞“简正明,那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时方夜羽仍未发动对付尊信门和干罗山城。我们见商正明是八派的人。信用上应没有问题。答应了他,现在想反悔亦来不及了,谁敢同时得罪方夜羽和楞严。“她心中暗赞戚长征的老到,这第一个问题她是不能推说不知道答案的,而人的心理很奇怪,一开始说了实话,会自然一直说实话下去。按着戚长征问了一大串问题,都是关于楞严方面的人如何与他们联络,不同派别的人如何聚在一起参与对付怒蛟帮的行动,有什么切口暗话,有时他又会忽然问起早先曾问过的问题,看看前后有没有矛盾出入,使一直在黑道里长大的褚红玉也心悦诚服对方问话的技巧,不敢隐瞒,乖乖地如数奉上。戚长征又再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有关方夜羽的手下在当地的活动,然后伸掌在她身上拍下几下,解开穴道,笑道:“算你乖吧:夫人回复自由了。”褚红玉芳心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竟似很想再给他拷问多一会。戚长征站了起来笑道:“你的胸脯生得真美,我倒想你刚才骗骗我。”褚红玉往胸前望去,羞得连忙把衣襟拉紧。原来她刚才全神答问题下,竟不知道衣服敞开露出了左右大半边乳房。戚长征道:“希望不要再见了,否则莫怪老戚刀无情。”转身欲去。褚红玉叫道:“且慢!”戚长征回过头来,奇道:“还有什么事?”褚红玉啾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回去会和尚亭谈谈,告诉他刚才你曾说及的那种情况。”戚长征再露出他那招牌笑容。走了回来,缓缓伸出手来,在她脸蛋拧了一下,道:“你最好不会那么天真,我们曾调查研究过中原大小家派帮会的领导人,恕我直言,令夫被列入心胸狭窄,眼光短小之辈,若他知道你曾和我说过这些话,必会怀疑你曾对他有不忠的行为,所以最好编个较像样的好故事来敷衍他,至于以后会有怎么的发展,真要天才晓得了。”戚长征看着她迷惘的眸子,俯头下去。在她上轻轻一印,长啸声中,迅速离去"褚红玉怔在当场,自己是有夫之妇:早先是迫不得已。但为何刚才竟任这英武洒脱的男子拧自己脸蛋,又吻自己的。戚长征对尚亭的恶评,并没有令她生出恶感,因为尚亭就是这么一个人。而且令她感到怒蛟帮不愧是有魄力远见的大帮会,早就对各门各派的情况做足工夫,不像湘水帮般只是斤斤计较眼前小利,对戚长征的认识便是个好例子,尚亭还以为可轻易把戚长征手到擒来,先立一功,岂知己方纵是布下如此阵容,竟闹了个灰头土脸。自己今次参与行动,骨子里其实是想得到暂时离开尚亭的机会,对这师兄,她已无复初恋时的热情。所以嫁他整整两年,她都以种种药物避孕。不愿为他生孩子,两人间的关系因此不断恶化。忽然她又想起戚长征掉她到草丛内前,重重打在她隆臀上的那一记,心底忽地泛起一股滋味,俏脸不由红了起来。", "summary": "柔柔和朝霞在房中理妆,韩柏被叫醒后,三人嬉笑一会儿。韩柏担心范老鬼下棋后的心情,匆忙起身。韩柏和朝霞离开房间,途中韩柏再次展现轻浮本性,朝霞提醒他注意形象。范良极向韩柏提及晚上的宴会和白芳华的表演,韩柏产生兴趣。马雄向韩柏透露白芳华可能在京师有背景,韩柏决定带爱马灰儿散步,避开可能的危险。戚长征和水柔晶逃避追捕,戚长征认为对方是楞严的手下。他们分散敌人注意力,水柔晶趁机逃跑,戚长征留下来牵制敌人。最终戚长征成功击退敌人。风行烈在年怜丹的精神攻击下一度失神,但很快恢复并反击。年怜丹的剑法变化莫测,风行烈最终使用了一招“无枪势”,成功击退年怜丹。浪翻云介入战斗,结束了这场对战,并安排风行烈接受治疗。浪翻云挑战石中天,以惊人的剑法击败了他。在战斗的高潮,红日法王、年怜丹和里赤媚联手攻击浪翻云,秦梦瑶及时出手相助,与红日法王交战韩柏与一位白衣女子偶遇,该女子与韩柏进行了交易,要求韩柏留下人参以换取她的身体。韩柏在离开时被马雄发现,而白衣女子说会再次找到韩柏。戚长征在战斗中俘获了褚红玉,并以她的贞节威胁她提供情报。褚红玉最终提供了有关楞严和方夜羽联盟的信息,戚长征解开了她的穴道并放她离开了。"} {"context": "“他们本来目标便是屠杀菱纱城的修仙者,我还是太稚嫩了。”扬帆摇了摇头,给了卫茹薇一个不要再问的眼神,追向同蒲城修仙者的方向。直到扬帆两人以‘黑袍人’的背影消散,那两块供扬帆等人遮掩的格格不入的巨石掀起一阵涟漪,化作两块布装法宝被收起,又是两名黑袍人出现,显然原先的那两块巨石便是他们伪装。“常立人,你怎么看?”“主上,这白经略不简单,药永长的理解能力也非同一般,既然是比赛杀人,那此次我们修为最高,菱纱城反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的默契太强,让人抓不出破绽,找借口击杀太难。”“外行看表,内行看门道,扬帆野心不小,他也想杀那两人,而且想让咱们动手,不过我想他猜测大于领悟,只不过在赌。”“那咱们……”“当然要杀,可供逃命的玉简已经被他拿走,自然要嫁祸在他的头上”“可是……”“没有什么可是,我意已决!”……白经略与药永长跟随菱纱城修真者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一个隐秘的丛林之处,两人再也忍不住,掩去真气波动,狂奔起来。‘杀人,还杀什么人,保命要紧!’直到寻一处天然岩洞,白经略与药永长瘫软在地,背后冷汗浸湿,他们怎能不知,在玉简失踪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清楚自己的命运。但两人的心思却截然不同,各有目标。此刻白经略大口穿着粗气,看着岩洞外唏嘘:“药兄,你说咱两多危险啊,差点就……药永长你……”只见一柄利剑唐突的穿过白经略的心口,白经略想要拔剑,却再也使不出一份力气,这利剑之上,被精通药理的药永长涂上‘锁气粉’,直穿胸口,足以让他无法调动丝毫真气。“偷偷告诉你白经略,我药永长比你清醒没有慢多少,咱们朋友一场,你用我泄气,我取你性命,互不亏欠了,刚刚我已收到传音,同蒲城药谷分谷主让我带话给你,借刀杀人的歪心思动的多了,迟早自己要遭殃的。”“我打你是因为……”白经略临死都想解释一番,但药永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拔出毒剑,沟通储物戒,取出一个圆珠状法宝,乃是通讯株,真气注入其中。“主上,事情已办妥,出谷之后,扬帆定会招到白经河(同蒲城管事长)的报复,到时我再将他便是在相望崖害死归元凌之人的消息透露给八卦门归元清,一定便可逼出他背后之人!”“你做的不错!”那头,雨木目收起通讯株。一切尽在雨木目掌握之中,常立人处在一旁,想起扬帆那诚恳的两声‘多谢’欲言又止,不断的叹气,足足叹了几十声。常立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雨木目,原来你说的大计就是此计,呵呵,什么外行看表,内行看门道……你还记得五年前那日,在同蒲城酒店,白家父子预谋已久,针对江兄是假,借机逼我交出‘感气、压气’心法是真,是江兄救了我,如今这样,你让我常立人怎么做人?”雨木目闭目:“他姓杨,在姓氏上已经欺骗你了。”“你放屁!五年前你能看不出那是形势所逼吗,今天江……杨兄已经将他的真正姓名告知我,那便是将我常立人当朋……”常立人话说一半,被雨木目冷冷打断:“你说话最好小心点,咱两可是锁定了主仆契约,若不是我,你早在破婴脱凡劫时道消而亡,我对你不薄,也并不是要害死扬帆,难道你还不明,他从出生开始,便已经没有自己的命运了吗?”“呵,命运,我倒要看看你说的那所谓命运,我常立人从不亏欠于人,大不了便是一死,若杨兄被你害死,我便去陪他!”“值吗,一个小角色?”雨木目轻声。“小角色会被你们两派人监视成长,笑话,真是笑话,我常立人是孤儿,三岁被人抛弃荒野,自入仙门,出师修自己的道后心里再没有任何人,但也绝不会亏欠任何人,你救了我,我献命给你,杨兄救了我,我同样可以为他陪葬!”雨木目摇了摇头,不再言语。……扬帆当然不知背后的这些事,更不知道自己迷茫带着蹊跷错乱的纯粹修魔,会是有人背后密谋,而他一直也被人所监视。此刻他与卫茹薇身穿黑袍,偷偷地跟随在同蒲城修士的身后。卫茹薇不解:“木头,你为什么说这次任务其实是比杀人?”扬帆嘘了一声:“保护本身便是假,残杀其他城区仙门精英才是真,至于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残杀仙……”卫茹薇的话刚说一半,便被扬帆堵住嘴,正前方有两名修仙者回头,似乎是想是要采集一些遗漏的灵草。那两人踏着剑,一直来到扬帆前方不远处。“师兄,这里的灵兽好像都很安逸,并不会攻击我们。”“他们不攻击咱们,咱们就自顾自的摘一些灵草吧。”“可咱们的任务是抵御偷袭,为什么几天过去了,依然风平浪静呢?”“就算有人偷袭,怕也有去无回吧,咱们几十人都是修仙者小辈中的精英,这次任务,长老让我们可以选择去主动竞争,不就是让我们杀别的城区的修仙者嘛……咱们修仙者一心修仙,诛灭邪修是正义所在,波及凡人,也只是以免他们被沾染走向歧途,可为什么又隐晦的让咱们自相残杀呢?”“师兄,我总觉得我们之中好像有些人,总会挑拨咱们与凡人以及散修之间的关系,师弟们不如我们看的透,本就一心修仙,很容易就被误导了……”“嘘……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懂了吗,大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修仙者,或者散修不是凡人出身,咱们这些精英要是都看不透,仙门早就完蛋了!”那同蒲城仅有的两名高阶修仙者莫名其妙的谈了几句话,便再次踏剑跟上队伍,似乎此番折返而归,就是故意要说上这几句话。而灵草,不过采了一两颗做做样子,便作罢扬帆皱着眉,他这才反映过来卫茹薇根本就不会任何压气心法,更只是中阶段位,这样长时间的跟随,哪怕没有杀机,也早早可被高阶这发现,而自己是十段圆满,自然寻不出丝毫。或许在修仙者的眼中,卫茹薇已独自一人自不量力的跟随了他们几天。扬帆叹了口气,心中想到:“我早已习惯卫茹薇在身边,这才忽略了这些细节,这两人没有他意,只是在警告卫茹薇,既然没有杀修仙者的心思,就别苦苦跟随了,他们修仙者也不想杀人。”这似乎与扬帆记忆中的修仙者有些不一样。卫茹薇心思细腻,也明白过来,看着扬帆,扯了扯他的衣衫:“扬帆,咱们走吧,也别采灵草了,咱们就当是游玩好吗,这里风景很好的。”“好,咱们不要参合这些事。”扬帆点头,带着卫茹薇离开,但心中却开始盘思。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凝液期已经质变,十段圆满更是可直挑寻常结丹期,但要说无故杀人,扬帆是不愿做的,但为什么偏偏如此巧合,菱纱城有白经略,胡驰城是自己人,留有选择的只能是同蒲城。似乎扬帆的修为在某些人眼中已经视为无物,如棋子一般被设计。还记得谷外,那领头长老怪异的笑,恐怕只有十段圆满的扬帆才能在意如此细节,而当着扬帆他们面,故意挑起修仙者众人嘲笑魔修乃是修仙修不好另辟捷径二傻子的人,又恰恰穿着秦山派的服饰。他嘲笑的又是不是李家大公子,药艰辛?扬帆对仙门的恨,随着岁月,隐藏的越来越深。可却从未忘记,起因便是那秦山派在他幼时,当着他的面,杀害了他的父母,又似乎巧合的被安排小堰村因他被屠,灵溪镇有他血雨,那时候十六七八的他阅历尚浅,心中只有无尽的恨,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活着的目的,便是尽快提升修为,屠尽秦山派人,甚至屠尽所有修仙者!‘为何我的命如此之乱,如此巧合?’此时此刻,扬帆的心很矛盾,他走出傍仙村已过去六年,六年来,他越来越嗜血,可却越来越不想杀人,他大量猎杀灵兽不假,但胡驰城的修士总是传言,他杀人不眨眼,又是从何而来?“茹薇,我问你,胡驰城人说我杀人不眨眼,到底是从何而来,你知道这件事吗?”扬帆看向卫茹薇,轻轻问道。“啊……我……”卫茹薇抓着黑袍,目光闪躲。“没事,知道就说吧。”扬帆抚了抚卫茹薇的的背,果然她知道些什么。“起初我也很好奇,明明你那样善良的人,只是表面看上去凶恶,那也是处于保护自己,为什么就被传言成那样……”卫茹薇眼巴巴看着扬帆,欲言又止,但在扬帆肯定的目光下呼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发现是我父亲的人在这样说,我起初不解,想去问父亲,但后来想想,父亲这是为了保护你,这样就没人敢动你的歪……心思了”“只有这些?”扬帆觉得卫茹薇很奇怪,黑袍遮不住一个人的眼神,而没有太多城府的人,心思总越于眼中,此刻的卫茹薇,分明有说谎的闪躲。“我……你……”卫茹薇声音紧张,但她发现,今天的扬帆很认真,似乎她若不说,便会失去他的信任,低着头蚊子哼哼:“我父亲的人,还说……说我看上你,咱们背地里早就私定终身了,我打听了,不仅仅是胡驰城,就连药谷都送来过祝贺。”“药谷在同蒲城的分部?”扬帆眉头皱起。“是的,其实每次亡者峡谷的破阵玉简的资金支持也是药谷提供的,他们驻地在同蒲城,却暗中控制了菱纱城,大有整合之意,散修联盟已经派人过来提醒我父亲警惕了,当时我就在一旁,父亲没避讳我。”卫茹薇不敢去看扬帆的眼睛,似乎是因为在一些事情上对扬帆隐瞒,可扬帆毫不在意,他喃喃自语:“散修联盟?”“散修联盟是修士联盟真正的内部名称……”卫茹薇低着头,抓着黑袍,她其实不想对扬帆的隐瞒的,可是太多事她根本说不完,她不想让扬帆有太多负担。扬帆此刻便不再是平时装傻充愣的木头模样,他轻轻将卫茹薇抱在怀里,示意她不要紧张,不管怎么样,他永远信任她。扬帆有些明白了,这背后,似乎一直有双无形的手在推动,让他迷茫混乱的走上这条路,告诉他仙是坏的,仙是错的。‘人最重要的是做自己,是不是好人根本不重要。’扬帆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峡谷外雨木目的劝诫,“雨木目不是劝我做坏人,而是在告诉我,人从来都只需活出自己,与别人的评价无关,与别人的看法无关,与别人的生活无关。”明白了这一点,雨木目在扬帆的心中更加神秘。……带着卫茹薇来到一处天然洞府内,扬帆盘膝而坐若有所思,暗暗决定,出谷后他要约上常立人,以及这名神秘的女修雨木目,好好的喝上一杯,真真正正的尝尝酒的滋味,厄运也好,霉运也罢,都不再重要。洞府内,扬帆对着卫茹薇笑道:“茹薇,一直以来,我扬帆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从今天起,我想做自己。”“难道之前不是吗?”卫茹薇不解,巴巴看着扬帆,黑袍掩盖下脸颊微红,扬帆心中所想是命运,而她的小心思,却是在等待扬帆的回应……先前洞府外的话语中,卫茹薇无疑是在告诉扬帆,她已经默认父亲对外的说法,更是对于父亲的秘密,也不避讳扬帆。卫茹薇是她父亲重要的人,而扬帆也是卫茹薇重要的。卫茹薇低下头,等了半天,却不见回应,呆呆的抬起头,却看扬帆盘膝修炼着,似乎很认真的在修炼,闭着眼很是安静。而聪明半刻的扬帆,又化作一块木头,自动筛选了卫茹薇甚是表白的话语,装作没有听见那卫城主默认,药谷送礼背后的女子情。……三日之后,扬帆平复气息睁开眼,却见卫茹薇眼睛睁得大大,周身没有幻化黑袍,原本的相貌,微笑看着扬帆。“瞧,这是什么!”卫茹薇龇着牙,从背后取出一个一枚灵兽蛋,呈现灰白斑点,轻轻放在扬帆的手上,开心的笑着,但没等扬帆回答,已经再次开口。“就知道你猜不出,这是‘健忘鸟’的产的蛋——‘健忘蛋’啦,我看你认真修炼,好无聊,就去外面随便走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它,很珍贵的,我只在典籍上见过,我简直被自己的运气折服拉,咯,送给你。”扬帆接过这枚呈现灰白斑点的蛋,收起黑袍幻化,轻轻的捧在手上的瞬间,竟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无数的夜,总是孤单的思恋父母,神情怜惜。这是一种的异样的感觉。“这样不好吧,咱们送回去吧。”卫茹薇一听,立即将健忘蛋‘抢’回,抱在怀里,眉宇之间很是不舍:“干嘛送回去啊,都说是健忘鸟啦,它通常一生只会产下一枚蛋,生产完后便独自飞走了,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过孩子的。”那眼神之中的欢喜,似乎哪怕一句言语,便怕从此消失不见,扬帆这才注意,那不正是卫茹薇有时偷偷看自己的眼神吗。“原来是这样,那多久才会孵化?”扬帆轻轻摸了摸卫茹薇怀中的鸟蛋,就像在摸卫茹薇的小脑袋般,他无数次想去这样做,但却又怕拉近了距离却给不了她承诺,伤了她的心。“我也不知道,典籍上说,健忘鸟通人性,只有精心饲养才能孵化,一生只会记住一个人,除此之外一切都将健忘,当那个人不在身边时,便会苦苦追寻,直至终老……”“是不是很浪漫?”卫茹薇轻轻怀抱摇着,像凡人的母亲一般,哄着自己的孩子睡觉,脸颊轻轻贴靠,也不嫌弃健忘蛋上的灰渍,将她白里透红的面颊上印出道道灰印。扬帆心神一动,忍不住要去擦拭,这才突然想起有一个叫谭清樰的女孩同样在洞府一脸糊灰,又想起她的姐姐谭清霜,心中突然便是痉挛的刺痛,这才想起自己早已没了心,而原本心房的位置,满是谭清霜的精血。手还未伸出,便已缩回,扬帆笑着:“茹薇,你的脸上沾上灰渍了”说罢摇了摇头,再次盘膝坐下,闭目修炼。“是吗?”卫茹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在意,将健忘蛋小心翼翼的放在扬帆身边,小跑着便出去了,没过一会,便是带来几根树枝。取出飞剑,卫茹薇指尖环绕,快速的将这些树枝削成需要的模样,搭成一个小型支架,从扬帆身边抱起健忘蛋,轻轻放在支架上,真气沟通储物链,取出一些清水,认真的擦拭起健忘蛋来。“蛋蛋乖,妈妈帮你洗澡澡,你爸爸他呢,只会说,不会做……”说着,卫茹薇看着扬帆龇了龇牙,却发现扬帆依然在闭目修炼,似乎并没有在听她说什么,更没看上一眼。转身蹲下捧着脸,卫茹薇轻轻的抚摸着健忘蛋,嘴角微动对健忘蛋传音,似乎想要将自己的心事,全部诉说给健忘蛋听。“蛋蛋,妈妈帮你起的名字你喜欢吗,你爸爸他心里有别人,我觉得我真的好难堪,我一个女孩,却总是要说一些那样的话语去暗示……”“我知道他知道,可是呢,他就是块臭木头,不然为什么这么腐朽呢,我哪点不好,我和他在一起五年了,我遇他的时候,他不过十七,那是咱们人类情窦初开的年纪……算了……你一个健忘蛋,哪里知道咱人类的感情。”洗完澡,谈过心,卫茹薇撅着嘴生起一个小火堆:“蛋蛋,你不会自己发热,一定很冷吧,妈妈帮你取取暖,你可不要以为妈妈准备烤你吃哦~”“……”扬帆眼皮微动。卫茹薇只知扬帆高阶,却不想扬帆其实是十段圆满,对真气波动的把控已经达到极致,一切周边的传音都视如明音。‘我已不纯洁,更是出身低微,怎么能配的上卫茹薇?’扬帆闭上眼不是因为他修炼,卫茹薇是中阶段位,感受不到他的行为也正常,他只是简单的想闭目,因为闭目可以逃避一切,修真者无法控制泪水,但却可以控制泪水内循环,不让它落下。卫茹薇在扬帆心中,早已不知是怎么样的地位,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触及扬帆的心扉,可他却压抑的告诉自己。——扬舟孤帆,早已无心,又何谈情。……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去很快,又过去三日,扬帆起身,卫茹薇正抱着健忘蛋蹲在洞府口发呆,看着外面的风景,扔着小石块,似乎心情很是不佳。“茹薇。”扬帆来到卫茹薇的身边,轻轻呼唤。“啊~”这可吓了卫茹薇一跳,立即从失神中清醒,鼓着嘴:“扬帆,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你叫我干嘛啊,不修炼了吗?”“不了,亡者峡谷虽然修炼速度快,但咱们主要的目的,却不是修炼,在胡驰城的时候,你告诉我任务是假,主要是想来亡者峡谷,探探险,看看风景……和我一样,是第一次来吧?”“我哪有那么老,上次亡者峡谷开启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好吧!”两人相视一笑,卫茹薇气鼓鼓的嘟着嘴,翻了个白眼,没有像以往一样挽住扬帆的胳膊,而是专心致志的抱着健忘蛋,与扬帆平行漫步着。亡者峡谷的地貌很奇特,与东极州上任意一处都不太相同。一花一草皆是灵草组成,绕有一种遍地黄金之感,但却有一些冥冥中特殊的规则存在,便是无论带多少储物法宝,一个人能所携带的灵草数量都是固定的,超限了,便无法放入储物法宝中。扬帆与卫茹薇的灵草数量早已超限,现在也明白了所谓危险,更多的便是表演猎杀者与守卫者的场景,仙门精英大张旗鼓的行动,而散修精英佩戴掩气法宝进行落单偷袭,从而达到筛除仙门温室中成长出的空修为者。这一次开启,似乎无论是仙门,还是修士联盟都达成默契,只是例行任务而已,可是近百年来,三城区域修真资源越来越匮乏,而有天赋之人也越来越少,早已禁不起这种百中求一的模式。要知道,百年之前,根本不可能有中阶者来参加此次任务,而散修,也皆是元神境伪装,哪有如此凋零情景,似乎这里的气运,全都被莫名的吸走……扬帆摇摇头,他不想去想不开心的事,这一刻他便很安逸。就在扬帆与卫茹薇享受着如此清新的空气,如此安逸之景之时,远方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如此静谧的环境突然被杀气打破。卫茹薇感觉不到,但扬帆十段圆满,更是长年对危险之感敏锐,论掩盖气息,他更是精通顶级压气心法!“快,幻化黑袍!”扬帆来不及多解释,立即对卫茹薇传音,这时候便没那么将就,单手环抱卫茹薇的腰,轻轻一跃,便是藏匿于一刻巨树之后。不露真面容,是这次游戏任务的遮羞布。自古以来除了扬帆这种‘外来者’有谁不知其中潜规则,所谓亡者峡谷历练,本就是仙门精英与散修精英,一明一暗的厮杀战。曾经的散修总是想要证明自己,却因没有退路成了是炮灰,而扬帆与卫茹薇此时有四枚可二次使用的破阵玉简,情形不对,立即撤退。就在扬帆两人藏起来不久,远方快跑过来两名修仙者,全身血迹斑斑,但却真气不散,怒目而环,两人皆是三柄飞剑环绕周身,气势外散。这两人,正是一周前劝诫卫茹薇不要跟随的那两人,同蒲城唯一的两名高阶修仙者,此刻两人皆看向扬帆所在的掩体。“黑袍人,出来吧,你以为你藏起来就没事了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已经警告过你的同伴,他没与你讲清楚,咱们修仙者不愿厮杀吗!”“师兄!你还要妇人之仁吗,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已经死了十几名师弟!”说罢,那后说话的修仙者指尖环绕,留下一柄飞剑环身,‘刷刷’两柄飞剑直奔掩体后的卫茹薇而来!卫茹薇此刻岂能感受不到如此强烈杀气,她一直在作为城主的父亲呵护下成长,哪里见过真正的厮杀,吓得就要忍不住惊喊,却被一只温暖的手堵住了嘴。扬帆传音:“有我在!”说完,扬帆脚尖一弹,跃出掩体,黑袍清扬,掩盖下的手掌瞬间如皮包骨,一掌而出,直抵这两柄飞剑。只听‘当’的一声,两柄飞剑被弹开,扬帆同样被震得脚下向后滑动半米,黑袍被真气鼓动的发出布料拍打之声。一股漫天的煞气隐隐而来,扬帆目光冰冷,寒声开口:“修仙者,你劝退我便走,你动剑,那便不是走不走的问题,你想动我在乎之人,那已经是活不活的选择!”这突然的变故让这两名修仙者心惊,但扬帆此刻表现的不过同样高阶而已,如此狂妄的言语越于耳中,那先前动手的修仙者立即面露愤怒,便要再次动手,却被为首那称为师兄的修仙者止住。他臂膀拦住师弟,接着收回抱拳开口:“这位朋友,在下剑青,我师弟剑阳平日里并不是这样,而是有一名与你穿着一致的散修杀了我们同蒲城十多名修仙者,我们追随气息而来,请告知此人去向。”“无可奉告,要滚便滚,不滚便留下命!”扬帆冷言,他这些天对于卫茹薇的心思无比愧疚,虽非爱情,但卫茹薇在他的心中早已不亚于任何人,无论谁,都不可动一丝伤她之心。似乎沉寂许久的心魔再次缠绕,扬帆的眼仁微微泛红。“魔修,我师兄是看你同是高阶,却堕落魔道不忍伤害,你最好收回这句话,不然我们便不再怜悯你,取掉你的首级……到时候那藏在后面魔修,严刑逼供之下,就不是说不说的问题!”剑阳咬着牙,他早就没有耐心,一周前他们便发现被跟踪,若不是师兄说那人不含杀气,他早就一剑斩掉。“剑阳,不要无礼!”剑青眉头一皱,他与剑阳平日里并不歧视散修,更不像别人一样出口魔修、魔修,只是今天这么多师弟死在眼前,在眼前之人话语实在太过于挑衅,剑阳早已失去理智,已经忘了是他先出的剑。“无礼?我出剑他已经化解,解释都不解释,便出口让我们滚,咱们是修仙者,他不过是个魔修罢了,他算什么!”扬帆已经竭力的克制,心魔不断的作祟,前几日那就明白这两名修仙者并不坏,但若真的要找死,那他也没办法,就当扬帆要解除压气心法之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灵的女声。“我……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那杀修仙者的散修我们没见过。”卫茹薇走出掩体,来到扬帆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她拉了拉扬帆的外衣:“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这样说,他们会误会咱们的,他们要是真找我的麻烦,一周前我们跟着他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不生气了,好吗?”最后一句话,卫茹薇几乎是带着哭腔,她不知道扬帆实际是凝液圆满,她只以为扬帆仅仅为了别人误会的对她动手,甚至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已经哪怕命都不要,也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你们走吧。”扬帆竭力的压制心魔怒气,他转过身,第一次真正摸了摸卫茹薇的小脑袋,心想卫茹薇不愿动手,那便不动手。.其实扬帆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这亡者峡谷灵气充沛,达到了外界的四倍量,但修炼速度却也慢了四倍,反而与外界修来速度一致,但若真算起外界一日,谷类四日来看,其实修炼速度是快了四倍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再也感觉不到因长时间不杀人而带来的修为下降感,更是气色好了许多,可就在刚刚他愤怒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不对,他竟然隐隐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伴随着更为强烈的嗜血之感,他渴望战斗,渴望杀人,似乎心魔的一切便为厚积薄发!但无人懂扬帆,但他最渴望的,是卫茹薇开心。.可有时候,不是不愿动手,就不动手。剑阳哈哈大笑起来,满是嘲讽:“真是个垃圾,一个男人,竟依靠女人求情存活!”这样刺耳的言语落于扬帆耳中,他却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知道这次的心魔似乎有些不一样,血剑一出,这两人无不非剑下亡魂。现如今,他只在意卫茹薇的感受,别人活与不活已经不重要。但卫茹薇显然被此语刺中,心中萌生歉意,她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讲,面子比命值钱的多,不舍得看了一眼掩体的方向……那里有她视如孩儿的健忘蛋。只是一瞬间,她便下定决心,目光坚定却又含泪的看向扬帆:“木头,我们拼了吧,我不怕死的,真的……”卫茹薇全身颤着,似乎这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扬帆依然不语,紧紧闭目,他依然在竭力的克制,但天空中的天地灵气已快速的聚集而来,伴随着阵阵煞气,似乎这片天地,都在等待着什么。隐隐有他人听不见之音:“弑孤帆,咱们好久不见……”这是血剑剑魂的声音,那个扬帆认为并不存在,其实在救了他之后一直沉睡的血剑剑魂的声音!血奴是扬帆心魔的幌子,而血剑剑魂实质存在!剑青的眉头紧锁,他不喜打斗,但从师弟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深知已经没有退路,因为他是师兄,无论如何,都必须肩负起责任,此刻他神情凝重,那股隐隐的煞气已被他察觉,全当是眼前散修聚集而来,如此庞大的煞气一旦聚集而成,他不敢想象。可剑青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亡者峡谷似乎本身早已隐藏着一股惊天煞气,而那股煞气早就暗潮涌动,此刻正趁机与那被盯上之人搏斗。那人便是扬帆,察觉了异样心魔的扬帆,他可以杀人,但却决不允许自己被心魔操控的故意挑衅去杀人。可是剑青显然不知,他周身缠绕的那三柄飞剑转动的越来越快,在他心中,他必须要立即阻止。剑青再次抱拳:“朋友,得罪了!”说罢,没等剑阳动手,剑青已经指尖凝气,他大喝:“一生二,二生三,三剑归一!”剑青腰部紧绷,抬手便是指向扬帆,一道无形剑力,从指尖射出,霎时间,三剑归一,急速飞向扬帆,只是一瞬间便将那道剑气吞噬。扬帆皱眉,他此刻竭力与外来煞气对抗,根本无法分神。“我有我父亲的神念护身……”“让开!”卫茹薇同是修真者,反映极快,立即便要帮扬帆挡剑,可却被一直强有力的手拉开,一站不稳,摔倒在地。‘扑哧!’剑青的飞剑直直穿过扬帆的腹部!扬帆一口鲜血吐出,鲜血不断的从腹部流淌,卫茹薇全身颤抖的想要站起,却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她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被完全封印,甚至说话也不可以,只能空流泪,满脸绝望,晕眩过去。“剑青,你做错了事!”扬帆的声音微弱,却强劲有理,那刺入身体的剑被慢慢拔出,而随着飞剑的拔出,丝丝血线在扬帆的身旁盘旋,逐渐升空。‘嘭!’一道无形的煞气炸裂开来,亡者峡谷的天空似被撕开一道裂口,道道煞气如刀刃般穿刺扬帆全身,将他的身体刺出道道血口。他的眼仁发红起来,双手快速的打着复杂的印决,伴随一道‘叮’的破碎之声,似乎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打碎,周身气息快速的提升起来,八段、九段、十段……甚至隐隐还在上升,竟打破了亡者峡谷那无形中的规则枷锁,似乎这道枷锁本就是限制他人而存在,对他毫无作用!扬帆的眼仁越来越红,煞气不断的穿梭他的身体,就连幻化的黑袍都被压碎,周身再无一丝玩好的肌肤,耳边再次响起那五年不见的沙哑之音。但仔细一听内容,根本就是与血剑剑魂音色一致,却完全不同的人!“血剑魂,咱们好久不见……”被心魔附身的扬帆大喝:“血噬,夺命饮血剑!”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柄血剑囤然而出,扬帆接过血剑,煞气集聚而吸,冷冷上前一步,包括剑真、剑阳在内,他们的飞剑皆断去联系。就是这简单的一步,那道天上裂开的撕口瞬间扩散,而亡者峡谷的美景在接下来的一步步中被撕碎,呈现出一片荒凉的巨大溶洞洞顶。“弑……弑孤帆!”剑阳原本站在一旁偷笑,可此时却不断的后退,腿部发软。剑阳的表情快速的变化着,一时清醒,一时迷茫,似乎在他身体里拥有两道魂魄,而一道不属于他自己面容的透明魂体隐隐而现,这魂体刚夺舍几天的肉身开始排斥,逐步消散,消散前依然止不住的颤抖,口中喃喃自语。“魔……剑魔……血剑魔再次现世……”随着亡者峡谷的‘天地’被撕开,露出幻境下的原本相貌,这是一座巨大的红色溶洞,再无美景,有的只是看不到头的结界……清澈的河流,变成流淌着鲜血的枯血,荒凉的大地,腐朽不堪,整片暗红色的世界,毫无生气,皆是死亡的气息!灵兽……哪里还有什么灵兽,一具具修士的遗骨,自顾自迷茫的走着,而有些骨架似乎还有思想,偷偷的看着扬帆等人,上面附着着一个接着一个透明的魂体,伺机而动,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夺舍!可当这些魂魄看见扬帆的面容,以及那熟悉的血剑瞬间,早已想不起是什么年头的恐惧,深深刻在骨子里的颤抖,甚至部分魂魄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就在这时,远方上百名同蒲城的修仙者御剑而来。他们被强烈的真气波动感吸引而来,可惜却不在扬帆自身的煞气笼罩范围内,当前早被这片天地原本的煞气迷住了眼,在他们眼里,这里依然是美景,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原本安逸的灵兽,少数突然摔倒,更多的四散而逃。剑青想要呐喊‘快逃’,可是扬帆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此刻的剑青,全身修为被封印,且更是无法动弹丝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百多人的师弟们迷茫的飞来。飞来这……这魔头的身旁,剑青心碎的闭上了眼。.前几日,剑阳瞧见一只不知为何受伤的灵兽,帮灵兽疗伤之时,却被灵兽偷袭脑部受伤,两天才恢复,恢复后记忆便时不时空缺……现在看来,那哪是什么灵兽,分明是等待夺舍的魂体遇见可供夺舍之躯,恢复了神智,恐怕现在的剑阳,再也不是那个与他一起合技‘青阳剑’的师弟了。.“你叫剑青对吧,名字不错,虚实金灵根的好苗子。”扬帆面对面看着剑青,微笑着:“你的师弟们看不见我,我同样不能亲自动手,借用你剑来耍耍,我可好久没尝尝血的滋味了。”这群同蒲城的修仙者御剑落地,纷纷露出奇怪的神情,因为他们看见剑阳师兄不知为何晕倒在地,而剑青师兄同样眼神空洞的站着愣神。“剑青师兄,你这么了?”“师兄?”同蒲城的修仙者面颊上露出焦急,不知剑青师兄到底是出了怎样的状况。而剑青的心如死灰,明明扬帆挟持着他的魂魄就在众人眼前,众师弟却视而不见,甚至昏迷在地上的卫茹薇他们也无法瞧见……此刻脚踩之处,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幻影重叠。扬帆与卫茹薇竟然独处于一片心魔扬帆造出的小型空间之中,这片空间与亡者峡谷重叠,却不在亡者峡谷之中,而一切的一切,只有剑青一人可以看到,此刻他的魂魄锁于小空间之中,而肉身却在小空间之外。明明从肉眼的角度魂魄在肉身内,却被独立空间进行隔离。亡者峡谷幻境中迷茫的剑青,只不过是个没有魂魄的皮囊。“借你肉身用用,也教教你怎么用剑!”扬帆拍了拍剑青的肩,小空间中分出一道魂魄,印入剑真的肉身之中,剑青肉身空洞的眼,瞬间焕发神采。“师……”这距离剑青肉身最近的修仙者突然感到腹部传来剧痛,他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再也说不出话,一向和善的‘剑青’师兄,竟不知何时苏醒,且在苏醒的那一瞬间便用剑刺穿了他。“有诈!他不是剑青师兄!”其他修仙者齐齐退后,只见‘剑青’(心魔扬帆)手持的飞剑之上慢慢溢出血水,逐步将剑身包裹,形成一道剑刃而血的血剑。血剑抽出,再次收敛如寻常飞剑,先前那名师弟被吸干,化作干尸摔倒在地。‘剑青’笑道:“沌矢大陆的金灵根剑修真是可笑,好好的剑气不用,入门御物术衍生的御剑术当作至宝,这是金灵根的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这个魔修来教教你们耍一耍何为正统修剑!”说罢‘剑青’单手掐诀,向前一跨,长剑指出。“天罡剑气其一,惊雷如虹!”一道惊天剑气波动,蕴含雷系属性而起,同蒲城的修仙者纷纷提剑格挡,却发现雷声大雨点小,竟什么也没发生,纷纷左看右看疑惑起来。‘剑青’似乎神情也有些尴尬:“可悲啊,上一世我七岁便转修魔,惯用夺命饮血剑,就连最低级的法技都生疏了呢,都忘了模拟属性要元神境才可以。”“快,咱们快上,机会来了!”不知修仙者中是谁挑头,大家纷纷不屑起来,齐齐指尖环绕,上百把飞剑直刺扬帆而来,瞬间化作剑雨,转瞬便临近‘剑青’。‘剑青’摇了摇头,再次单手掐诀。“剑伞,气冲破雨!”只见‘剑青’手掌溢出真气,导入飞剑之中,剑尖瞬间喷射出真气强压,形成一道影响真气导向的强压气流……修士控剑本就是以自身真气导向,此刻反作用导向力而成,‘剑青’周身三米内,皆飞剑不可进,如无头苍蝇乱飞弹开。如跟踪弹,失去热源,丢失了目标且被误导。这可没有完,剑雨弹开的一瞬间‘剑青’再次单手掐诀。“剑刃,气万破丈!”一道强烈的剑气顺着‘剑青’手臂经脉注入飞剑之中,这两道强烈剑气在飞剑的两边剑刃快速掠过,在剑尖聚合弹射,形成一道剑刃剑气急速射出。这一道剑气之快,快到若不了解之人根本无法闪躲,上百人的阵营是多么秘技,只是一瞬间,便有十多人被剑气穿过身体,这可不是普通的剑刃之气,在进入修仙者体内的一瞬间,便将目标经脉尽数切割,甚至没有任何疼痛,许多修仙者已经倒地而亡。修士本身,炼气入经脉,经脉之断,当之为死!“怪……怪物!”这是多么熟悉而又悦耳的谬赞!修仙者齐齐后退,心惊肉跳,门派如温室,平日如高阳,哪里见过同伴明明在身边,甚至没有动弹,便说死就死……要知道先前黑袍人偷袭,那也是趁剑青师兄全力照顾剑阳师兄之时,先用毒烟压制众人真气流转,这才偷袭成功,那也是付出了流血的代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此黑袍人非彼黑袍人!甚至这些修仙者忘记御剑,开始本能的四散狂奔,竟发生踩踏事件。可人的命运就是如此,谁也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哪一天便会命丧黄泉,更不知可以活多久,修真者本就是逆天而行,活得越久,寿元未至,意外丧命的几率也便成本翻涨,那是想逃便逃的吗?一个多花时间跨越街道去买彩票的人,同样也比他人多增加意外的风险,这是小赌博,而逆天而行,违反寿元限制则是大赌博,从来更不得善终!这时蛊惑魔心由众逃窜的修仙者脑海中响起,‘修仙者何其悲哀,条条框框却最终换取如此情景?’‘精英之才,万中求一,逃,尊严何在?’‘回来吧,杀了这伪装成剑青师兄的魔修,谁杀了他,就能夺得无上功法,谁杀了他就能叱刹风云,谁杀了他,就能站上云端,何必要逃?’‘百人修仙者,最终寻得大道,成仙入圣,何怕一个走上歧途的小小魔修?’‘仙门有云,试探者多风险,多回报,若想知其本质,探其本身!’这上百修仙者同时止住脚步,眼仁发红的转身,看着‘剑青’,目光中呈现出疯狂的贪欲,以及无尽的渴望,心中似乎有道道烈火正在燃烧。“杀!”“杀……杀!”可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亡,失了智的人总要付出代价!‘剑青’每杀一人,血剑便越强,他最爱的便是近战,那样血剑与他的联系便越深,越可控,杀起人来,越显得得心应手……‘剑青’嘴角挂笑,对于盲目从众以及认死理走向两个极端的人,心魔之力便更加容易实施,优越者总是愚笨者,因为他们总有已被洗脑所优越之理由。有人自命不凡陷在其中骗自己,有人思路闭环骗别人!修仙者则大多自命不凡,总将正统二字挂于嘴边,总将成仙即寻真之念记于心中,那真到了判断之时,又何谈自己的思想可言,与行尸走肉有何异样?何为正统,何又为求真?其实这一点并不重要,真如雨木目所说,做自己最重要!人不做自己,那便已经不再为自己所活,取悦他人,或从他人的言语总寻找存在感,早就如没有自我思维的配角,什么是做自己,那便是跟着本心走。曾经的扬帆可能会步上他人所安排之路,可是每个心中有情,心中有爱,心中有牵绊,心中有道义的人,终有一日会明白这一点!不再迷茫,不再如机器般存活。此时此刻,血剑横扫,修仙者尸横遍野,天地间都洒满了血色!方圆几百米,静的可怕,只留‘剑青’面无表情。随着这百名修仙者死亡,天地间的煞气渐消,‘剑青’的身体开始逐步僵硬,而一道魂魄从剑青的肉身上分离而出。这道魂魄依依不舍,却又很释然洒脱的看了一眼这片天地。“记忆是情感的脊柱,我弑孤帆终究还是要永远离开了,轮回之后失去了记忆,那便不再是自己,又何必眷恋……”与此同时,剑青的魂魄终于从独立空间的隔离众解除,重新回归他肉身的瞬间,剑青悲痛的闭上了眼,两行泪不争气的流下。“如果有机会,希望还可以教授你剑技,若要报仇的话,记住我这一世的名字……独自轻扬的孤帆,扬帆……永别了……”心魔扬帆取出一枚破阵玉简捏碎,压在剑青身上,转身抱起卫茹薇,风轻云淡的走开,一道白光闪过,剑青消失不见。……在扬帆抱着卫茹薇离开后不久,雨木目、常立人、药永长三人唐突的出现在这片血河之间,常立人握着拳,心情很复杂。“主上,您还怪我擅作主张挑起矛盾吗?”药永长小心翼翼,却底气十足的对这雨木目欠身。雨木目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这片血泊叹了口气:“常立人,如此血流成河的景象,你还觉得我是在害他扬帆吗?”常立人低着头:“灵溪镇血雨的事情,我不会再怀疑。”“准备好战斗吧……”雨木目的语气疲倦,看向远方。而常立人看的则是另一个方向,他们目光所视之处,两片黑压压的修仙者队伍从两边压来。先前那如此强烈的剑气波动,早就惊起菱纱城与胡驰城两地修仙者的注意,在感受到同蒲城修仙者气息越来越薄弱,他们急急踏剑赶来。仙门竞争不假,可一衣带水,三城仙门势力早在进谷之前,互相发放对方的命符玉简,此刻命符玉简上所记载的生命波动不断的减少,甚至有的人手中玉简因为承受不住衰弱的速度,碎裂开来!显然是因为命符在亡者峡谷规则中的延迟,导致他们并不止同蒲城修仙者已经全部阵亡!雨木目幻化黑袍站在血泊中静静等待,她叹了口气:“常立人,扬帆这样的表现在我意料之外,同蒲城修仙者已全部阵亡,我们无法再暗中调查那件秘密,但我想我们了解的情况总结下已经十之八九,仙门风气巨变的原因我们也找到,看来这次来对了,玉简的设定很正确!”常立人神情凝重:“想当年仙门为正义而立,从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自从第一批精英进入亡者峡谷历练,少数活着出来之人无不非天赋大涨,短短数十年便成为每个门派的中流砥柱,看来皆是被夺舍了……而这些人大多元神境后有辐射出整个东极州,从此仙门乌烟瘴气,这才导致分裂出修士联盟,这一次,我们决不能再放走一个外人!”这两人的谈话,让一旁药永长神情有些惧怕,更是心中颤抖起来,这次雨谷主资助的亡者峡谷历练恐怕是早有预谋……药永长害怕了,想退缩了,他并不心系天下,管他什么仙门内鬼,他此刻只想逃,逃的越远越好……“主上,咱们只有三人……”药永长话刚说出口,便被雨木目用冷漠冰寒的眼神吓回,雨木目哼了一声开口:“药永长,别说你与我契约了主仆,命脉被我把控,活不活本就在我一念之间,就凭你坏了我的大计已经足够死一万次,这是你自己种下的因,那果就必须要承担,收起你的虚伪,要战便战,尚有活路,否则我立即让你魂飞魄散!”药永长还想再说什么,但却想起自己再无破阵玉简,根本无法选择,心神绝望起来,他只是中阶,不同于雨木目以及常立人此处被限制在凝液圆满的修为,饶是结丹都不惧,又何恐寻常凝液期招数匮乏的修仙者。药永长有他的小心思,陷害扬帆利用剑青、剑阳来,本就是为杀卫茹薇,这样他便可得破阵玉简,心中便多了保障,可却不想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在他心里,什么大计,什么城主的报复,都没有此刻便活下重要。就在这时,东方与西方黑压压飞来共近三百名的修仙者已经邻近。只是非常怪异的是,这次胡驰城三名高阶,却只有两人依然还在,而菱纱城的两名高阶更是只剩其一!这仅剩的三名高阶修仙者,明明之前并不相识,但却暗中互相点了点头,慢慢落于队伍后方。转眼,这些修仙者便来到血泊周边,将雨木目等人团团围住。看见如此惨象,不少修仙者忍不住眼眶湿润,言语梗咽起来。“XX师弟,先前还与我探讨修炼法门……”“秦山派那位逗笑大家的师弟也不在了……”“……”这时,那菱纱城仅存的高阶修仙者上前一步捂脸痛哭质问:“黑袍人,亡者峡谷大家互相历练,你们是不是太过了!”胡驰城剩下的那两名高阶者同样悲痛开口:“黑袍人,想不到你们竟然将我胡驰城区域仙门天赋最高的林师兄偷袭致死还未作罢,竟将同蒲城修仙者一杀殆尽,咱们仙门就果真好欺负吗!”“咱们仙门,追求无上大道,却被魔修卑鄙无耻的扼杀在摇篮,何其悲哀!”不知谁起头:“报仇,我们要报仇!!”“对报仇,我们要报仇!”三百名凝液中阶的修仙者眼角流泪,指尖环绕,眼神之中满是恨与仇,三百炳飞剑如雨直奔雨木目三人而来。雨木目神情淡然,对着常立人传音:“试试你新开发的法技吧。”常立人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不屑:“咱们散修,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是谁杀自己的同门,心中想必清楚的很!”说罢,他单手掐诀,竟与先前扬帆先前使出的‘剑伞’法技相似度达到八十以上,可见其记忆之强,控气把握之娴熟。常立人双臂张开大喝:“导气术,心随我动!”就在他喊出的一瞬间,其双手手指导出十道强压真气气流,快速的盘旋,使得周边的形成一道强力真气漩涡,与此同时,剑雨临近,那一道道牵连着的隐形真气细线竟隐隐而现,此刻被这道真气漩涡所打乱,相互缠绕在半空之中相互乱飞碰撞起来,乒乒乓乓,急速提现下降。明明力道丝毫不减,却皆偏移方向,落点改为常立人五米之外,三百炳飞剑插在地表,形成一个圆弧,像极剑冢!“这是什么邪术。”修仙者议论纷纷“师兄弟们,咱们不能再使用御剑术!”有人聪慧点出。修仙者纷纷震惊,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邪术,但转眼明白,只要不去控剑,便不会被打乱,指尖环绕,‘剑雨’迅速回归,重返每个人手中,合围而来!“杀死这三名魔修!”雨木目满意的对常理点了点头传音:“你的天赋做我的仆人实在可惜,不过你还是不得此法的精髓,别强撑了,让我来吧。”说罢,雨木目扔出一枚‘复气丹’给常立人,常立人接过丹药吞下,盘膝快速聚气起来,刚刚这一个看似简单的法技,竟瞬间消耗了他大半的真气储量。雨木目闭目双手快速打出复杂的手决,磅礴的寒霜真气缠绕而来,在她周身方圆几百米均温度骤降,双手一合。“寒霜,凛冬将至!”道道天地灵气聚集而来,在真气的配合下化作大量寒霜魔气,再由雨木目周身环绕,强烈溅射而出,地表之上,渗出层层冰霜,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皆真气仿佛被冻结,流转患慢起来。足足三百名的修仙者竟此刻都被冰冻在原地!“药永长,你还在等什么!”雨木目皱眉大喝。“遵……遵命,主上。”药永长将一枚黑色的丹药含于口中,颤抖着取出一把毒丹,以真气推动身上高空,飞剑指出,‘喷’的炸裂开来,浅绿色烟雾缓缓四散,在场除了那三名高阶修仙者均被此毒丹轻微感染。此毒丹乃是‘锁气粉’凝练而成,对高阶者无效,且释放条件极差,通常只有偷袭才可有几率成功。可此刻配合‘凛冬将至’简直堪称完美!“解!”雨木目大喝,瞬间气温会升,同时她的真气一阵紊乱,急急取出一枚复气丹服下,同样盘膝而坐,而此时常立人刚好恢复如常,重新站起。与此同时,随着气温的会升,毒气分子运动更加剧烈,‘凛冬将至’乃是冻结真气,真气乃是逆天而行凝聚而来,与寻常热胀冷缩相驳。反而是热缩冷涨,与毒气骤然相反!这三百修仙者本真气外散,真气温度下降,大有四散之意,此刻气温上身,能量倍增迅速真气缩体,带动着将空气中漫布的毒气主动吸入经脉!此刻已不是轻微中毒,而是中毒更甚,甚至部分人无力感袭来,直接瘫软在地,但少数坚韧之人依然在挣扎。“邪修……这领头的女子是邪修,他们来自药谷……”常立人动了,一路左行右影,甚至都不再动用法技,以免真气外散反而帮助修仙者加快解毒,一个接着一个修仙者内脏被贴身弹射的真气砸碎,摔倒在地,略微挣扎,便闭目而去,再也无法睁眼。而药永长叹了口气,他不得不动,同样加入战局,可这些修仙者却不是完全丧失战斗力,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虽然也在杀人,但显然吃力的多。那三名高阶修仙者本想坐收渔翁之利,但此刻心中压力倍增,互相给了一个眼神锁定雨木目。他们互相再次点头,飞驰而来!……(纯粹的战斗情节,省略)雨木目站在血泊之中冷目,浑身血迹。这血泊非彼血泊,锁气丹的毒太过于稀释,修仙者适应片刻便恢复动作,只不过不可大规模调用真气,逐渐恢复,这场硬仗足足争斗了三天三夜,药永长因为修为尚低,被围攻致死,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无法站起。常立人显然也没有好过。服下一枚丹药,常立人看着遍地尸骨,转头看向雨木目,神情悲凉:“真的一定要将这些修仙者完全屠尽吗?”“杀已经杀了,你能判定哪个人被夺舍,而又有那个人被迷惑吗,整个亡者峡谷除了我两可以相互信任,再无活人,还需再问吗?”雨木目摇了摇头,摸出破阵玉简捏碎。常立人叹了口气,他先前已经认同‘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一’,可真正如此,他的心很是刺痛。仰天大喊:“我常立人这是造什么孽啊!”摇了摇头,常立人同样摸出破阵玉简,两道白光闪过,再现的时候,已经是亡者峡谷正东方十三公里处。……扬帆环抱着卫茹薇快速的奔跑在亡者峡谷中,他的真气大量透支,修为不断的下跌,转眼重新降于凝液圆满,先前有一道隐晦的波动一直将他锁定,让他极为不舒服,此刻的他根本无法再支撑战斗。临走之时扬帆将健忘蛋一起拾取,却不想根本无法放入储物链,只好将他也一并拿在手中,使得一边环抱卫茹薇狂奔的他更为吃力。在一处岩石处,扬帆一跃的瞬间,取出三枚破阵玉简,三道白光闪过,白光消失,扬帆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道空灵苍老的声音远远叹息。“弑孤帆,你跑不掉的……迟早有一天,你还会回来……”使用破阵玉简提前离开王者峡谷,便会被随即传送至亡者峡谷周边十公里外的任意一个点,这个点取决于持玉简之人本身的选择。此刻扬帆迷茫痛苦的盘膝在一处外界的山洞中。扬帆痛苦的捂着太阳穴,甚至不怎么记得自己是何时使用破阵玉简离开亡者峡谷,恐怕这次之后,他再也不会隐约回想起上一世的记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将与他无关……是梦吗?扬帆不愿相信,可断断续续的片段却让他知道,那便是他自己,一个被人称为血剑魔的大魔头。“我是弑孤帆……大魔头弑孤帆……”“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我不是大魔头,不是!!!”扬帆站起,抱头嘶喊,在山洞之中阵阵回音。本处于昏迷状态的卫茹薇,被这嘶喊猛地惊醒,神情略有一丝迷茫后便立即清醒,瞧见扬帆还活着,喉咙梗咽,紧张的从他的身后,将他紧紧抱住。“扬帆,你怎么了,别吓我好吗?”“我……我没事……”感受到那带着颤的拥抱,扬帆冷静许多,想要轻轻拉开卫茹薇的手,却发现她抱的很紧很紧,紧到似乎任何外力,都无法将她拉开。扬帆叹气,没再拉卫茹薇的手,带着歉意开口:“茹薇,我没事,只是刚刚有些烦躁,吓到你了吧?”卫茹薇将头倚在扬帆的背上,没有回答,而是抱的更紧了,彼此很信任的均未运转真气,这如凡人的拥抱,勒的扬帆喘不过气。“茹薇……”扬帆刚想说什么,却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些热,那是卫茹薇的眼泪,透过衣衫,淋湿在他的后背上,扬帆失语,不知如何解释,不知如何面对。“扬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卫茹薇带着哭腔的开口,同时主动松开了扬帆,她知道,对扬帆来讲,她的举动太亲密了些,也许在扬帆心里,她始终只是亲密却没有爱情的陌生人。扬帆心中苦涩,他明白此刻卫茹薇想问他们为何能逃脱,为啥他身中一剑,又为何此时毫无伤势,更想问他……问他扬帆可不可以给她卫茹薇一个答复。“茹薇,我是魔修。”扬帆轻语,语气悲凉。“你为什么这样说……”卫茹薇刚出口,却心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什么,低着头:“你是魔修(指邪修),还是散修,哪有那么重要,你怕我是胡驰城主的女儿,便要遵守条条框框吗,我是散修,我父亲也是散修,散修从来没有那么多顾及……”“谢谢你不嫌弃我,可我却嫌弃我自己。”扬帆没让卫茹薇继续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转身走到山洞的边角,那里有一些杂草,上面摆放着一枚灰白斑点的灵兽蛋,轻轻的取来将它递给卫茹薇。“茹薇,离开那里的时候,健忘蛋我帮你带上了。”显然扬帆并不想面对感情的事情,又开始转移话题。“扬帆,你真要一直这样装傻充愣吗?”卫茹薇的神情失望至极,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迁就扬帆,因为她明白,哪怕是愿意同生共死,这块腐朽的木头,依然只能刻下一个她甚至都不知道姓名的人。瞧见健忘蛋,卫茹薇心神安慰许多,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半蹲着一旁闭目,传音诉说起自己的心事。她的传音手法很粗糙,又真的是诉说给健忘蛋听吗?扬帆闭目,心中自语:“对不起,茹薇,我已没了心,我原本心的地方,已经充斥一个女子的血,我甚至对她根本不了解,远没有我们如此亲密,可是……”扬帆捂住心口,那里传来强烈的刺痛感,那是诅咒的力量,只可容下一人的诅咒…………亡者峡谷入口处三名带队长老盘膝而坐,就在这时,那领头长老突然面色一变,一口鲜血涌向咽喉,就在要吐出之时,强行调动真元维稳,面色蜡黄起来。三人之中他修为最高,达到了元婴中期,突然的异样并未被放松警惕的其他两名长老发现,此时他刚要站起,却听到冥冥中传音。“归兼白,你不要慌张,我受伤了,但并无大碍,你平复气息即可!”归兼白正是此次带头长老的名字,他来自亡者峡谷三城区域唯一的准二级仙门八卦门,此刻他皱起眉有些担忧,已经尽力调息,但气息中依然露出一丝紊乱,哪怕只是一丝,已经显得极度不平稳。要说先前还无法被察觉,但此刻极度不平稳的气息波动,立即被其他两名长老察觉。“兼白长老,你怎么了?”胡驰城带队长老询问,而菱纱城的带队长老同样眼神关注,表示关切。“哈,没事没事。”归兼白笑着,神识沟通储物戒,慌张的取出此次同蒲城众修仙者的命符玉简,一拍脑门:“哎呀,都忘了进入亡者峡谷后,命符便不能与外界同步了。”“兼白长老是关心起同蒲城小辈的安危了吧,这样可不行的,咱们修仙者修炼时可不能一心二用,轻则气息紊乱,重则走火入魔。”菱纱城带队长老取出一枚‘平元丹’递上:“想多了也没用,还有四天多才能知道结果(外界一日,峡谷四日),兼白长老别再愁了。”“多谢。”归兼白接过平元丹点了点头,一口服下,心中却是其他心思。……而就在先前归兼白异样前一秒,亡者峡谷中有两人传送而出。雨木目一出谷便是一口鲜血吐出,全身经脉暴乱,比平日里运转快四倍,更是真元回归,与真气相驳,气息极度不稳。而常立人更加严重,他不仅要承受自己的伤势,还因为主仆契约,受雨木目同样的罪,瞬间七窍流血,直晃晃摔去。雨木目见状,强忍气息不稳,真元外放点向常立人穴道,取出两枚扔‘平元丹’扔出一枚的同时,自己也一并服下。“快,逼出真气!”雨木目命令道,紧接着自顾自盘膝坐下。常立人被刺激穴道,一瞬间清醒,接过平元丹服下,同样盘膝坐下,原本被亡者峡谷屏蔽的真元瞬间涌动回归,而那被锁定在凝液期的真气迅速被真元逼出体外,散出阵阵白烟。修士筑基第四步之后迈入元神境的过程叫做脱凡。经过脱凡劫的洗礼,体内的真气便会化为最精纯的真元,那是能量的纯粹形态,超脱了世间三态,非气、液、固态。此刻的真元由魂婴而成,修士不再需要将天地灵气压缩凝聚如体内储存,只需借用真元这个导火索,引导天地灵气原本的形态入体循环再释放,而此番循环的天地灵气,便自然形成个人真元的形态。而原本的真气,变成了相驳之物,相互排斥起来。(亡者峡谷因为修为限制,会将真元暂时屏蔽。).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常立人睁开眼,瞧见雨木目已经站在远处等待,常立人站立而起,走到雨木目的身旁。“主上,这亡者峡谷太过于邪门不假,但你察觉到了吗,杨兄魔化之时,竟超脱了凝液期的压制,达到了结丹期的波动,你说这亡者峡谷会不会与他有关?”“魔化……你用的这个词很恰当。”雨木目笑了笑,看向同蒲城区域的方向:“常立人,以后不用称呼我为主上了,就如那日你对扬帆介绍的‘雨兄’便可,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年纪不及你的三分之一,也不是很喜欢阶级存在,与你锁定主仆契约,更多是看重你的能力,所以,我从不用契约来限制你。”常立人平静的听着,因为他知道,雨木目似乎还有话说,但与他猜测不同的是,雨木目欲言又止,闭上眼似乎在回忆,两行泪流下。似乎有些秘密,她藏的心酸,却并不愿意与人分享。.她与扬帆的渊源,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雨木目是她的化名,那时候的她还只是炼气期的小女孩,一个人跋山涉水来到亡者峡谷三城区域,当时的她在菱纱城挂名散修之时,也不过聚气期。雨木目的父亲本是一宗之主,而她又何苦,苦苦追寻?雨木目之所以知晓王者峡谷的隐秘,那也是因为他的父亲,一个同地区无人不知的显赫天骄(天之骄子),却在年轻时闯荡亡者峡谷之时被夺舍。而雨木目与她的妹妹正是夺舍后‘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人’拥有被夺舍的天骄所有的记忆,雨木目的母亲本与那名天骄师出同门,早早私定终身,而亡者峡谷夺舍之后,‘那个人’继承了前任所有的记忆,以原本天骄的身份与雨木目的母亲一同建立两个相互关联的硕大宗门。两人成婚,诞子,相亲相爱……直到有一天,雨木目的母亲才知道,那个与她一起同甘共苦的人,中途早已换了一个人,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个人’向雨木目母亲坦白的时候,当着雨木目的面,毫不避讳。雨木目的母亲不能接受,失声痛哭,因为她早已深深爱上眼前人,却又矛盾的根本不知自己到底爱的是谁,是爱的人已经死了,还是说,爱的人拥有着前任的身体,还是说两者变成了一个人……雨木目的母亲无法接受,猛地拔剑刺向‘那个人’。而雨木目,夹杂在中间,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拔剑而出,父亲不做任何抵抗的倒在血泊之中,生死未卜。雨木目迷茫的问自己,问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是属于肉身原本的主人,还是这个爱她疼她的魂体,而这一切是否又是很重要?也许对于她而言,她的父亲,从出生便是‘那个人’。让她如何释怀?雨木目只为家中藏书的一个典籍传说而离家出走,苦苦追寻到亡者峡谷三城区域,那是一个关于亡者峡谷的传说,一代魔君的传说。传说中,无数年前有一个大魔头名叫弑孤帆。他从虚空的裂缝中以元神的形态坠落在沌矢大陆东极州,身受重伤魂飞魄散之机,却猖狂至极与沌矢大陆所有大能一战,以一敌众。他痴笑中狂言:“何其死,何其悲,何其惧,何其颜,何其哀!”就算是修为大跌,即将魂飞魄散,却依然视众大能如蝼蚁,将无数大能的魂魄锁在亡者峡谷之中,而他自己也遭受来自虚空的天谴坠入无尽的轮回。可他却在轮回之前,分出血脉钦点魔门之主,让魔门之主在他的信念之下建立魔门,等待他转世归来,将携手魔门让天下掌控于手间。有因即有果,幼年心智尚不全的雨木目恨这魔头,迷信传说为真,她要去寻这魔头的转世之人,将他扼杀在摇篮,以报夺父之仇!.雨木目眼神露出仇恨,但转眼便又悲伤起来。时光匆匆几十年间,她早已明白传说始终是传说,只是人们为了自己解释不了的事情,编织出的谎言,这样便不再迷茫,将错归于一人。雨木目摇了摇头,她似乎已经寻到传说中之人,可却根本不是个魔头,她有自己的判断,此刻很矛盾,很心伤。睁开眼,雨木目看向常立人开口:“常立人,你是否听说过大魔头弑孤帆的传说?”常立人本在发呆,楞了一下:“主……雨兄,那只是个少有人知的传说罢了,那个故事有很多版本,今天可以叫弑孤帆,明天又可以叫其他名字,更是有无数人自称弑孤帆,多少年来形形色色换了许多主角,总有一个能碰巧更相像,不过是巧合罢了,也许早有人发现亡者峡谷夺舍的问题,所以才传出谣言。”常立人叹了口气,同样看向远方:“其实,我觉得杨兄不过是个牺牲品,那日峡谷中他说他自己便是弑孤帆,却完全不是他自己的气息,他无法用杨兄的身体直接出手,更是说明了比起剑青的肉身,杨兄的身体反而显得有些不契合,想必扬兄还被蒙在鼓里吧,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雨木目却不以为然,她分明听到一道空灵苍老的声音远远叹息。“弑孤帆,你跑不掉的……迟早有一天,你还会回来……”常立人似乎知晓雨木目的心思,叹了口气:“雨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只能证明谷类还隐藏着一个不能出手,却意识清醒的大能而已,杨兄只是他的幌子,或者若传说是真,或许弑孤帆一直便在谷中未出!”雨木目愣了一下,突然觉的常立人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两人并不知晓,他们无意中已经因为探知秘密的欲,而无意中被种下心魔,更是连自己被修改记忆也不知,亡者峡谷大魔头的传说不假,却从来没有所谓弑孤帆的名字传出,而所谓魔头出世,那些峡谷中魂魄被唤醒记忆中,也并没有弑孤帆这三个字,他们深深的惧怕,也来自心魔。这便是扬帆‘魔化’之时最强魔障,心魔入道,以骗入魂。(解释:传说的确存在,且无人相信只当是一个幌子,但‘弑孤帆’三个字是心魔扬帆利用这一点,以心魔种入众人心中。)……", "summary": "在修仙世界中,扬帆和卫茹薇经历了一系列的诡谲事件和内斗。扬帆曾误以为屠杀修仙者的任务是保护菱纱城,但后来意识到背后隐藏着更复杂的阴谋。他和卫茹薇在逃亡过程中,曾利用法宝伪装成巨石避过追踪。白经略被药永长背叛并杀害,药永长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与更大的阴谋合作。扬帆和卫茹薇在亡者峡谷的冒险中,发现修仙者们之间的自相残杀并非偶然,而是被某些势力操控的结果。扬帆虽然修为高强,但在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阴谋中迷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修为和命运,以及修仙界的真实面目。扬帆和卫茹薇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深化,卫茹薇对扬帆有着深厚的感情,而扬帆则在复杂的情绪中挣扎。在亡者峡谷的历练中,扬帆和卫茹薇遇到了各种挑战。扬帆在一次危机中,被心魔影响,展现出强大的力量和杀戮欲望,他的身份和内心世界变得更加复杂。卫茹薇在关键时刻选择支持扬帆,即使面临生命危险,最终她成功唤醒了扬帆的意识。"} {"context": "我看出一排人并非都接受我,很明显,有几人对我并不友好,其中一个叫张宏卫的,最跟我过不去。在工地上喝水的时候,大家都规规矩矩排着队,一个喝完,就把茶缸子往后边传。我紧挨着张宏卫后面排着,她喝了好半天,有点儿故意磨磨蹭蹭甚至想要独吞似的,因为水桶里的水已经平了底儿。终于,她把茶缸子往后传了——居然毫不客气地掠过我,把茶缸子传给我后面的人。我忍着,再一个个等,从头等,总算轮到时,水桶空了。无奈地干咽几下,回到原地,又拿起锹。想想这一下午,一直闷头挖土,没顾上喝一滴水,心里很是憋啾。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使劲拿脚踢那个空水桶,一通当当当的声音,好生响亮。回头去看,正是她在那儿踢,脸上挂着挺解恨的样子,分明是故意气我。我转过身,听见她嘴里清楚地骂出一句:操,甭想当官儿小姐!我心里来火了,想过去质问她:为什么找碴?邓小结在底下劝我,别在乎“猫眼儿”,她就那样。她说张宏卫就是喜欢发狠,动不动骂骂咧咧,张口闭口总是“老娘”怎样,刚一来时,为了争地盘,她和屋里人都打遍了,最后她的铺位占得比谁的都宽几寸,所以一直很孤立,跟谁都搞不好,心眼儿越来越坏。有蚊子时候,她在夜里给看不顺眼的人阴损地撩蚊帐,让蚊子进去死咬,还偷偷把尿撒在别人脸盆里头……猫眼儿张宏卫是北京人,以前是团里木材厂的看料员,曾跟人合伙盗窃原木,被抓住。难怪了,现在看她外表上,总免不了一种“三只手”特有的神气儿,一双眼睛老是刁斜着盯人,眼里闪着阴火。晚上,和邓小结上排里的大宿舍去。这里远不如我和邓小结的小宿舍有秩序。小结进来就做整理,烧炕,我则蹲下去给每人磨锹刃。这是一天中难得的空闲,两个天津人正手把手地教一伙本地女孩儿钩窗帘织袜子,用拆的手套线,她们专心致志地钩钩织织,气氛和谐,像一群有组织的纺织娘。几个上海人仍在洗衣刷鞋,偶尔扭头跟我们搭句话。唯独张宏卫,坐窗根底下愣着,摆出一副特别独的神气。我琢磨,她大概是因为没有第二个北京人,才这样独罢。我应该主动跟她说说话。可是看看她,也实在是叫人堵得慌。她毫不掩饰一种极不友好的,甚至是蔑视的劲头,一直在那儿离得远远地,不用正眼瞧我。只好不理会她,装着对她毫无感觉,闷头干自己的。想不到,当我该磨她那把锹时,她忽地从炕上跳下来,使劲儿一抽,将她的锹拽走,话也不说,用力把她的锹往屋脚的泥地上深深一扎,锹像人似的示威着立在那里了,她又回炕上去。我忍不住说一句:你不愿意磨,明天要窝工。她听了,坐着把腰一叉,满不在乎地冲我说:老娘就是要窝工。我不示弱地站起来,说:窝工可不行。她脑袋一歪,兴奋地怪叫一声:呦,想厉害啊?操!她伸出一根手指向我勾着,很赖皮地说:老娘就喜欢厉害的主儿,你过来,过来……她脸上挂着冷笑,眼光虱子似的阴险。我过去,身体直对着她,看她要怎样。她盯紧我,脑袋俯过来,声音放低了,说:大排长,把你那把锹换给我,行吗?我有点儿怔,觉得这人真够恶心的,她怎么就知道那把锹?凭什么要换给她?无赖!可是出乎意料,我却做了完全违心的事——快步出门去,将那把锹取过来。张宏卫始终在那儿坐着,诡秘地盯着我,阴险的目光一点儿不肯放松。见我取了锹进来,她显得更得意了,厚颜地叫:嚯,真换啦?那你递给我!她在炕上站起来,朝我伸手,仰脸等着。我像在做一次敬献——她高高在上,眼皮耷拉着,傲里傲气伸出手,接走我的锹。我像是不在乎她,神情是绝对镇静的。可是到了晚上,一躺下来,整个人便塌了——那个痛心的姿势,我难以忘记。永远记得她当时拙劣的样子,记得周围的人怎样看着我,不禁想起韩信的故事。辗转反侧睡不着,气咻咻地洒眼泪。实在想不通,我没惹她,她为什么和我过不去?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她好像生来就是坏心眼儿,就喜欢随便拿捏人。邓小结也没睡,就着油灯聚精会神看她的课本。油灯的小火苗尖儿上一缕一缕的黑烟儿舔着她的脸。发现我在落泪,她起来了,递给我毛巾,劝我别把张宏卫放在心上,她说:你要是往心里去了,张宏卫就正好得逞——你做得对,假如不跟她换锹,就会让她降住。可是我心疼。就是老得做心疼的事吗。她说这话,叫我吃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叫你见笑了,沾点儿事就这样。她说:我没见笑,我觉着,你挺好接近的,没有架子,像我姐。我不由俯近她说:看看,灯烟熏得你鼻子眼窝都黑了,还不睡。她说:你也是啊,你怎么还不睡……你有心事吧,跟我说说?她眼神里带出一种真挚的关切。我承认,我绝非一个很有城府的人,难能将一份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的大计划死守在心底。舒迪总是不在连里,即使在,我们也不便多在一起说话,逢到需要她的时候,她无法像我盼望的那样,会在身边出现。因此,我常常感到,需要朋友——我需要朋友,近来老是希望着,能够把心里话掏出来,告诉别人,不是一般的别人,而是朋友。和邓小结朝夕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让我感到了难得的慰藉。当辛苦的白天终于结束,人如遭了棒打似的躺下来,便会看到这个淳朴的女孩关切的眼神,善解人意的笑脸。在我们小小的屋子里,浸染着一种我很久以来没有体尝过的平等与放松。舒迪先跟我说过,邓小结的父母都在团部,是不小的干部,具体哪个股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原先是从朝鲜战场下来的,他们当时十万大军转业,集体开进北大荒,风餐露宿,勇往直前,煞是了不起。作为团部的干部子弟,邓小结从来不炫耀。我想:那样的父母,肯定会给她一颗明朗纯正的心。可是,以她单纯的见识,是很难了解我的,她对我的体贴与关切,是从何而来的呢?也许,人世间所有的温情,首先并不是发自于了解,而是发自于善心,一种至诚至真,不求代价的善心。面对这一颗善心,我想,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坦白——在那个夜晚,我对她做了彻底坦白。邓小结钻出热被窝,咚地下地,在她的宝贝“书架”上翻,翻出一个小本子,又爬回炕上,顺手捻一下油灯,给我念一段:只有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知识财富来充实自己的头脑,才能成为共产主义者。看见没有?列宁说的。毛主席也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没说的,排长你放心,我支持你,好好配合你,你大胆干吧,明年,保证你能被选送!那你呢?我看得出来,你也特别想上学。嗯呐。可是我要排队走,排在你后边——你走了以后,我再走。这话实在叫我又感动又惭愧,我抓住她的手,眼内一阵热。扈秋跟其他人不说话,跟两个上海人也不太合得来,整天里沉默寡言的,头上总戴着一顶工作帽,帽子底下埋着一张过分顺从的不声不响的脸,脸色好像越来越憔悴。我时时留心她,总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叫我愿意接近,又从心里感到非常怜惜的东西。这天晚上,正赶上一块儿上厕所,我们打了招呼。我主动问她:礼拜天,来咱连的那个大个子上海人,是你朋友吧,他几连的?怎么当天自己就赶回去了?看她眼圈儿立刻就红起来。她把头垂下,小声说:不赶回去,怎么办?男生那边谁也不肯收留他。我说:下次他再来,你把他领到我们屋,邓小结礼拜天回家,我去大宿舍给你俩让位,你俩在我们小屋待一会儿,总得让人家歇歇吧。……谢谢你,你一来,我就觉得你心好……她说着,后背忽然厉害地抖动起来,尽管她使劲忍,终于还是哭了。她哭着,像要分辩似的叫起来:我们只有一次,只有一次!扶着扈秋走出厕所,我们一起往厕所后面的大荒野溜达。天阴黑着没有月亮。踩着初冬的枯草,吹着冷风,她跟我说自己的伤心故事。他们原都是一连的,都是上海的老高三,又从小做邻居。上兵团时,双方家长互相托付,叫他们到了兵团坚持分到一起,有个照顾。然后就真分到了一起。碍于兵团不准恋爱的规定,两人始终只是暗暗关照着,虽然感情一天天成熟,仍然严格遵守着纪律,从没有过一点儿越轨行为。探亲假时,俩人是一道走的,到该回来的最后一天,她去他家收拾提包,晚上,他有点控制不住,央求她留下,她服从了。其实这也是双方家长的意思,他们总是撺掇说:你们得成个家了,都有二十五岁了,快成个家吧。——万没想到,那一夜会有了孩子……他们在连里本来都是挺好的,他做统计,她当老师,可是肚子那里刚一明显,小学校的孩子们就有起哄的,立刻全连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新闻”。她和他在全连人面前做检讨,受批判,统计和老师都给撸下来,还把他们都调开。分手之前,他们商量做流产,不敢上团部医院做,而是找了个本地人做。本地人是个男的,手艺是家传,这两年据说找他的知青不止十几个。可他手下弄得好疼,她忍不住尖叫。她的男朋友等在屋外听着大哭,又使劲儿捶打自己。她听见他打着自己,贴着门缝高声喊:扈秋扈秋,是我害了你!扈秋说到这里,眼泪大把大把淌,我的手都被浸湿了。无边的黑暗中,她的低低诉说,苦水般浸透我心,就陪着她一起哭。我劝扈秋:他那么体贴你,你应当高兴,就当是一种代价吧。扈秋不停地叹息: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我们已经完了,全完了。——别这么悲观,你们都好好干,还会有希望的。希望什么?我的身体坏了,干不上去了,他呢,也灰心丧气得很,在新连队整天把脑袋压得低低的,我们,只不过是活着吧……我曾经是没救的,我也同情没救的别人。在那个晚上,走在大荒野中,让扈秋把心里的委屈掏个干净,一再地安慰她。她给我一个想不通的疑问,主要集中在这一句:我们只有一次,只有一次!我不能理解,这所谓的一次,它的实质内容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那么重要,那么急切,使两个老高三在将要乘上火车的前夜,失去了理智?究竟是什么,如此无情、强大,一举夺走他们的一切?是爱吗?是爱迷惑了他们,共同制造了那个“一次”?可是,有多少书本、电影,都曾一味地描述爱的美妙和浪漫啊。我懵懵懂懂,想不明白,关于“一次”的内容为何如此可怕,只想到,将来有一天,我也会碰上这个叫“爱”的东西。我不能测知那时我怎样,只相信,有一个原则是不会变的——我绝不是那种女孩儿,绝不愿以一生来恭候一个男子。人生,那么短暂,那么宝贵,我坚信,倘若一旦意识到叫爱的这个东西要吞没我,连及我所为之奋斗的目标时,我保证,自己一定会理智至上的。没有了那把锹实在是不行。挖一会儿就累得喘不上气来,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涔涔地渗出来,却见不出多少成果,我急得面红耳赤。邓小结及时过来,一边说话一边帮我猛挖,土坑刚见出点儿形,她丢个眼色快快走了。舒迪忽然来了,一脸的不悦,使劲儿瞪着我,往坑里扔下一把锹来,说:你拿着——记好了,猫眼儿要是再敢找你要,你决不能客气,要想个法子,狠狠治她!我接住锹,仰着脸对她说:谢谢你雪里送炭,可是,你就不能下来待一会儿吗?她通地跳进来。她近近挨着我,沉了一小会儿,又压着嗓子指责我:你不要对扈秋同情照顾。她说:你要是这么干,排长没法儿当好了,告诉过你,她们都不怎么样,对谁也不要有偏向,这是当排长的大忌。我听了不说话了。她继续说:有人议论,你不仅在排里向着她,还在周日里给他们那一对儿腾房子,这太出圈儿了——当然了,你不能再像以前,你是要争取到每个人,可是,也别因此给每个人当孙子!她不多啰唆,说完噌地一跃,蹿了上去。我拄锹站在土坑里,看着她操劳的背影远去。心中非常空落——她就那么走了,离去时,她甚至没有看我一下。好久好久,我们没在一起待会儿,一起说话了,好像她的脾性已经大变,再也不会像一个圣诞老人,肩背一个大红口袋,供我一次一次地掏啊掏。环境改变人,全是环境造成的。水利连绝不仅是艰苦,在千般的艰苦中,还包含着罕见的残酷。男生中相当一部分人确属破罐儿破摔的“坏分子”。一开始,单是听他们的笑声,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胆寒,感到一种恶,一种残忍,在他们心中穿过。甚至我想,如有必要,他们中的某个足可以杀人的。他们看上去,和野人差不多少,喜欢赤着身体穿棉袄,敞开的领口里边什么也不穿,拦腰拴一道麻绳;有的把黄大衣剪掉半截,下摆露着破烂的棉花边儿;有的模仿老毛子,不穿鞋,脚上裹着脏兮兮的包脚布,说是学习俄国的“十二月党人”。他们一律地不理发,乱蓬蓬的头发像荒草,肩头破着大洞,脸上沾着泥巴……稍微走近,便能闻见他们身上一股难闻的味儿。而他们却不能容忍别人讲卫生。一个上海男生老爱扫床单洗衣裳,遭到他们的忌恨。趁他不在时,一伙人将他的澡盆砸成一张大铝饼子。如此惩治仍觉不解恨,又趁他睡着时,在他枕头边上撒尿,他惊醒了,惶然下跪,又赶紧给傅卫东上一根哈瓦那雪茄,他们方才罢休。他们以高干子弟傅卫东做领头的,干什么都有恃无恐,成帮结伙儿。平日在食堂里出现总是蜂拥而上,所谓“涌向冬宫”。汤菜一块儿打到一口大盆里,主食使筷子插着,挤凑一堆儿趴到桌上叫嚣着吃,稍不如意就梆梆地敲桌子,扔筷子,把筷子插到发现了耗子屎的发糕块儿上朝四处乱砍。这天改善生活,一盘带了肉的菜他们嫌给得少,破口大骂掌勺人。掌勺人来自哈尔滨,说话冲,没一会儿都惹急了,立刻几个北京人跟几个哈尔滨人同时解了衣裳打群架,一会儿工夫,双方都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转天便合伙借着伤痛不出工了,吃过早饭,一伙子人堆在食堂里,相互挤兑着抽大炮,赖赖地歪着脑袋,双手在脚前交叉,扯开嗓门儿胡乱唱。舒迪上食堂去叫他们,遭起哄。他们喊她,乱叫着:喂,老舒头、大老爷们儿,你过来瞧瞧,咱们鞋底儿、鞋底儿漏了大窟窿,绳子、绳子掉进炕洞烧成了灰儿……操,还出他奶奶的屁工哇!舒迪火了,上去一把揪住傅卫东,叫他站起来。他是个蔫坏的小白脸,蒸不熟、煮不烂的角色,明着不敢动手,底下却使狠绊子。舒迪突然被重重绊倒,又迅速爬起来,再揪住傅卫东,叫他老实站起来!他东倒西歪勉强拔起身体,旁边两个一边架住他一边频频朝舒迪作揖。舒迪冲他们喊:你们不干可以,叫会计一天扣五块!喊完,她板着脸等。半分钟后,他们几个没招儿使,终于蔫蔫地走出来……舒迪的角色难做,经常不得不像一个看守,甚至于那天竟动用了佟连长的步枪。那天夜里马号后面响起一通狼嚎,连长不在,舒迪听到有情况,爬起来端上枪奔出去,对着狼嚎的地方,“”地放响一枪。那狼不叫了,倒改成一大通的人嚎,才知是傅卫东他们故意整的。她大步跑过去,照着那个吓哭的人脑袋上方再放响一枪,算严正警告。很明显,倘若不是靠着冷心肠,舒迪很难度过每一天。当初她打算“好好施展”,而今不过就落实在一个冷字上——只能如此,冷,是一种铠甲,一种战术,否则工作无法奏效,谁叫这是水利连。因此上,对于我们之间,舒迪所持的策略,首先是淡化,一种貌似关系非常一般的淡化。她既然明白,偏向是大忌,她就宁肯显得严肃有加。好多的场合,她坚持不看我,不同我说一句话,连丢个眼神那样的小动作都被完全克制住。我不反对这淡化,因为我知道,这是表面的,是“机智”的假象,而我们之间那份牢固的情谊已经转移到心里,已经内心化了。然而我承认,常常很想她,非常想。这个牢牢攫住了我命运的人,我对她的需要,现在超过以往任何时候。当她站在前面给全连人训话时,我会默默地陷入一系列难忘的回想,想得心中渴切。我真希望,我们能够单独在一起安生会儿。当她扛着工具,和我擦肩而过,那个瞬间里,我常抑制不住地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抓紧她的棉衣袖或者手套,焐上一会儿……有一次,在她的小屋里开连务扩大会,散会时,我脚步拖迟了一点儿,发觉她很及时地抓住这个小空隙,趁着跟前人影纷乱,倾身向前,问我:你们那边,大炕烧得热吗?我赶紧点头,说:热,热得很!她却叹气说:我要是有分身术就好了。说罢她忽地一甩手,像是迅速抖掉了什么,掣转身子,又非常投入地过去和连长讨论事情。——“我要是有分身术就好了。”——“大炕烧得热吗?”久违了,仅此而已,仅仅一句问话,一个愿望,却叫我回味良久。那种惯常的严肃的冷,那种淡漠后面,抑制着多么大的情感,我能够体会到。我感到担忧,时间长了,此种情形将要永远固定下去,而一个人柔软的心肠连同情感便会逐渐僵硬、石化。我模糊地感到,我对舒迪的依赖正在悄悄地为一种敬畏移换——不论我是否愿意,她将离我一天比一天远了。又上冻了,一夜之间大地又冻得梆梆硬,锹尖戳到地面立刻被反弹起来,在地上扎出一个个小白点,必得配了十字镐挥舞多少下,才可以撬起沉重的冻层。尖利的西北风一阵紧一阵地叫啸,打得棉衣和鞋帽都成了铁做的,脚底下难以蹬出大力气,手里锹把更难握紧,挖水利的进度日益锐减了。佟连长去团里开会,回来后马上召集大会,宣布水利连冬季的新任务:上四方山,打基备石。四方山山形见棱见角,海拔大约四百米。山岩的质地,一小部分是风化石,其余大都是花岗岩,用以做各种修筑工程的基备石,再好没有,但是,要将它们敲打下来,一定得拿出大寨人战天斗地的气概。所有人都散开来,两两配对儿,一个掌钎一个使锤,在山梁各处砸大石头,震耳欲聋的声音遒劲得很。不砸石头的人穿来穿去做搬扛,或者推独轮车,撑杠子合伙挑,工地上不时掀起人们哼唷哼唷出大力的号子。舒迪过来,手里拎把大锤,脚用力蹬踹一块棱角突出的峭岩,高声招呼我:二排长,你先别搬石头,你过来给我掌钎!我心里一激灵,撂了手里,快步过去——十磅重的大锤被舒迪举过头顶,一下一下地抡起来了。锤声呼啸,每回砸下来都仿佛霹雷灌顶,仿佛整个大山都被震动了。脚下不由得打颤,心里颠晃,眼睛紧盯手里的黑色钎头,看它一分一分地穿凿岩石。舒迪的力气挥展到最高点,钎头上一束束火星从我的虎口穿越跳闪——咣当、咣当,世界只剩下这声响,震骇着我的神经。我耳鸣,哆嗦,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突然间她走锤了,死沉的铁砣疙瘩滑到我手上,立刻脑顶发麻,五脏六腑一起纠疼起来。尽管戴着手套和护腕,仍感到挨砸的地方骨头已经给劈开了。此时,整个采石场好像是愚公子孙在世,我俩十分扎眼,停锤是绝不可能的。低头使劲儿忍着,看见泪珠掉到岩石上,微不足道的湿点被一层岩粉遮没了。所有的疼都必须咽下。钢钎像是长在了岩石上。我没有松手,舒迪也没有停锤,锤声一劲儿呼啸着,仿佛成为苍凉世界中一道永不停歇的风。这是一段最最艰难的日子,在每一个白天,艰苦像瀑布般兜头泻落,我感觉意志已经达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夜间醒来,浑身仿佛刚被严刑拷打过,每一条皮肉都紧紧纠连着,齐心协力咬着神经,咬得我发抖、发慌,恨不得蹦跳、喊叫。伸手摸摸枕头底下,小药瓶空了,阿司匹林一片也没有了。持久的干疼像无数的水蛭死缠身上,狠狠吸吮我。想要赶开它们不可能,满手的裂口缠着橡皮膏,我无法按摩哪怕一寸的皮肉。前日的情景逐一来到脑中,在检省自己是否又是“先进地”闯过了一天的同时,我如此透彻地体会到生的艰辛——执意地扮演强者,像岩石般坚韧,其中的至苦,每一寸每一分,是何等的煎熬啊!居然,我的肩膀也压上了杠子,两百来斤的大石块儿,四人挑着走,好像挑着一面大磨盘,只听得肩上骨骼吱嘎作响,眼里好像轧出了血来……她们是本地人,她们从小有锻炼,但我不行。虽然事先给肩膀上缝制了厚厚的棉垫儿,血泡还是一个个地压出来,压破了,血和棉垫儿轧成一个硬片。转天,换个肩膀挑,血泡又压出来一排。再转天,去推车,带伤的手把住车辕,脚步克制住蹒跚的姿态,下山时一路快跑,觉得是车子在拖拽我。坚硬的石道上,身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挥着一条无形的鞭子,不停地赶着我。你要竭尽全力,竭尽全力!负着重压,牙关紧咬,挑着,跑着,感觉自己万分可怜,像一粒碾在磨盘中的谷子……邓小结均匀的睡声衬托着黑夜的静。在她睡着时我醒着,这是莫大的不幸。缺睡的眼睛对着静夜圆睁,竟有强烈的失明感,伸出胳膊向昏黑的空中捶捣,一阵心悸的剧痛再一次袭上来。——我知道,疼是证明我活着,我的生命还存在,可这生命,只是用来累垮的!——白天奔赶着的那个人,她是我吗?我为何要让自己如此改头换面,赶着鸭子上架?为何要如此残狠地处治自己?在逞强争胜的背后,我原是一个多么虚弱、多么懦弱的人,我对疼痛的感受力、惧怕力,远远大于我身上其他的能力——可能的话,永远地做个弱者,那才是我的本性啊!精神有些混乱,感觉着现实的反面,竟从黑沉沉的夜中嗅得一种气息,这是我本来的气息,我如此熟悉它。熟悉那柔软、脆弱的内质,这内质原是多么的亲切、温馨、美好……但是,白天那个人,她在干什么?她要从中得到什么?她对未来抱什么奢望?她知不知道她赌的是自己的命?面临的艰难其实已经是灾难?是啊,目标,为了一个活着的目标,必须暂时不要生活——可这目标,就像一颗遥远的星星。而痛苦,却是每一分钟的事——这已经不是活着了,是惩罚!像一个乘船的遇难者,我觉得四面八方翻滚着深黑的旋涡。我精神惶乱、错乱,切齿地恨,恨那些压迫我、残害我的难与苦。我看清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战胜它们,我相信,这个正在改变着我的世界,从根本上,是要消灭我。消灭就消灭吧,反正我已经濒临崩溃,已经真切看到,死亡要比活下来好,死亡,是件多么甜蜜的事呵……可是,又嗅到天亮的味道了。窗外一线白光扎眼,白光随着哨声掀起,即刻闪烁一片,无数的提醒像无数枚钢针,铺天盖地裹挟而来。浑身悸颤着,迅速坐起,口中哈着白气匆匆穿衣——穿衣站起来的人,绝非是我。真实的我,已经分离,分离成一条卑微的小人鱼,待天完全亮起来时,它便迅速遁形,化作冰凉的泡沫……走在去四方山的路上,一队人不声不响,笨重的装束看上去像一群灰扑扑的史前动物。一步步接近着突突震响的粗粝世界,心里极其厌嫌绝望,却维持表面的假象,佯作镇静平和。一路上人人都撒着手,只有我和邓小结毫不轻松地扛着气管子,推着车子。一路来回七八里,每天如此,每一步都别想松懈。气管子是生铁的,扛在肩上,俨然一个沉甸甸的冰柱子。一再地问自己,是谁叫你窝窝囊囊地老扛着它?那一条曙光之路,它在哪儿?!舒迪从身边快步走过去,一声不吭,身体带起萧萧的风,脚上的伤残很奇怪的一点儿痕迹也显不出来。我想追上去,大声告诉她:舒迪,我不行了,我的决心已经崩溃,勇气已经鼓不起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看见惊心动魄的一幕:舒迪像个杂技演员吊挂在一侧山壁上,她身上拦腰系着绳子,绳子一头从上方什么地方拴住。她失去重心,贴着山壁在高空中打飘。打了好一阵飘,身体终于找到支点。然后一手握着钢钎一手凿锤子,脚蹬住了高高的岩壁,一锤一锤地打炮眼。尽管那地方高,仍可清楚听到她蹬踹巨石的声响及凿打的哒哒声。每一声响动都打着我的心。想要不去看她不去感觉,是不可能的。昂首望着她,仿佛身体也像她一样升向空中悬吊着。我感到头昏,腿在发软。可眼里的舒迪像一只鹰,尽管鹰的翅膀只不过是一根面条般细软的吊绳。放炮的刹那,底下的人赶紧躲避,轰隆的炸响震得我心跳都停了……眼睛透过烟尘,寻找点炮的英雄。发现她又在另一处吊挂着——不断地拿脚狠踹松动了的危石,随即敏捷攀住,身体倚着绳索,从腰上抽家伙,凿打声再次从头顶尖锐地响起。——人人都是疼的,区别在于你要没心没肺。你别老想着你的疼,你就不疼!舒迪老是这么说,我相信她的话,一直跟自己说,坚持下来,要尽量迟钝,要比他人少一些知觉。可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么想不仅一点儿不能奏效,还非常可笑。我相信,舒迪她很难受,很疼——她的肌肉正在剧烈抽搐,胆量已经达到极限,力气就要用尽了……捱到休息日,屋里空静下来,邓小结等人搭上热特回家了,我独自躺在炕上,躺了快半天,不知如何驱散心中的一团灰气。午饭吃过,佟连长跟我说:舒迪人一天都在四方山,她在那儿招呼团里的卡车拉石头,你要找她,顺便替伙房把午饭给她捎去。看见我一人来到四方山,舒迪有些吃惊。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靠住,三口两口把包子吞了。我抱歉说:够凉的,也没口热水给你。她梗着脖子干噎着说:就是,现在要有口热水,能喝得五脏六腑都松开。这时天空阴暗,一阵邪风掠过峭拔的岩角,发出猫叫的厉声。鼻子激得酸酸的,抬眼望前方,感觉寒流又在逼近,嘶鸣的风中夹着雪的腥气。舒迪不在乎天气的变化,后脑勺倚着一块宽大的石板,拿眼睛反复打量我,说:你怎么看着气息奄奄的?这么一会儿就冻紫了,脸啊眼睛啊都好像冻小了一号。我说:你最好掏面镜子叫我照照。唔,哪来的镜子,就拿嘴描绘一下吧。告诉你,你现在是一张紫脸儿,两只肿眼,红鼻头,灰嘴唇,帽檐底下一撮儿黄头发,干黄干黄的,像枯草,脸皮儿粗糙得像土豆,还是那种麻土豆……嗨,我看你呀,还是别限制自己,该戴口罩还是戴口罩,凡士林还是蛤蜊油的多抹上几回。描绘结束,她笑起来,笑声有点儿尖,还有点儿损。我非常不快,反击说:别拿我当漫画画了,你就愿意我这么“气息奄奄”的吧。她收住笑,把脸沉了,问:你不爱听?那你想听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听什么,反正,别拿我开心。——怎么拿你开心了?不就实话实说嘛。她又笑一声把手伸过来,隔着橡皮膏,搓摩我那轻易不能触碰的手指。我使劲一抖抽回手,突然气咻咻地抛出一串质问:告诉我,你凭什么叫我来水利连?就是想看我受罪是不是?看着我气息奄奄,死去活来,你才高兴,是不是?!我的口气冲得很,一时完全不管不顾了。却又忽然噎住,说不下去。我哭了,眼泪唰唰唰的止不住,把头转过去,面对空旷的四方山,大放悲声。是憋了太久的眼泪,极度的委屈,极度的痛苦,一下子全都摇动起来。尽管我一直是爱哭的,却还从不曾这么放肆过。突然的痛哭使舒迪愣住。可她不劝我,在我身边踱了一会儿脚,不见了。待我哭够了,发现她人在拉石头的卡车那边,那边轰轰的马达声,人们抬石头的吆喝声,一阵比一阵响。但感觉上却有种奇怪的隔绝,觉得那些声响离我很远。我身边没有人,没有声息,只有孤寂和静。空静,死静,这世间唯一的生息,就是令人窒息的静。雪,终于洒下来了,时洒时停,显得犹疑不决。一会儿工夫又变得非常密实,漫天皆是鸟蛋大的旋转的雪团——灰色的山岩一层厚似一层地惨白起来。我倚着冰冷的石板,身体瑟缩裹紧,懒得再动一动。枯涩的眼睛怔怔地凝望满空落雪。从来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落雪。看那雪优柔、纷扬,仿佛是有生命的群体,仿佛是大朵大朵的百合花,它们相互拥抱,迷醉地狂舞,为崭新的降落而欢呼雀跃。风、严寒,使它们聚拢得紧密,渐渐由软性变为硬性,形成厚厚的冰雪层,与地面结合一体,简直是死命地巴住了地上的一切……满眼皆是雪影雪魂,旋舞着的雪团恍惚了视线,什么都看不真切了。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将被淹没,连同我在内。我要冻僵了。冻僵的感觉就像被捆绑,皮肉在勒疼。却不再虚空,身体勒成一个实团儿,被一种奇怪的重力拖坠着,缓缓地,朝着一个无底的深处下沉。……下沉的感觉接近于麻醉,很美。舒迪走过来了,突然间在我眼前站定,猛地一把扯飞我的帽子。我一惊,裸在风雪中的脑袋轰地一下升起了怒火,拼命朝她撞去。她没头没脑地将我捂住,重重地捣我。我栽倒了,仰躺在雪中。她不仅不拽我,还把一团渣乎乎的雪使劲砸过来。她拧眉立眼,无情地瞪着我,愤愤说:你就是宁肯冻死,也不愿过来帮一把,是吧?!——你不愿过来帮一把,为什么?你是谁?你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哈?!——你以为你是温室的花,你来到这里是委屈啦,受罪啦,哈?!你是什么人,不就会哭吗,你还接着哭!一个个大雪团,夹着她凶狠的怒叫,接二连三地在我头上、脸上炸开来。我气疯了,脑袋发烧,眼里一片连一片的花白与混乱。但一时无从抵挡,只是哭。突然间我收住了自己,瞅准她一只鞋子,紧紧抱住,死不撒手,她扑通一声摔倒,我马上尖叫着爬过去,塞给她一个硬实的大雪团。我们揪到一起,不屈不挠,掐着搡着,互相乱砸,在雪里滚成一大团。眨眼间,天已全黑,卡车都已走完了,只有雪还在沙沙落。一种远离尘嚣的静,肃然地包围我们。——还砸啊……砸吧,看你还多大劲儿……全都喘吁吁地,话说得勉强。身体也软塌塌的七扭八歪,好像两只北极熊在雪地里翻腾。终于,她主动搂住我,哑声宣布休战。她替我捡来棉帽子,给我扣好,系紧。这时我们的棉衣全都裹上一层晶亮的冰甲,适才冻得发青的脸现在变得火烧火燎的,与此同时,绷紧的心一下子松开来,好些怨愤、好些痛楚,霎时间尽被化解了。一切都看不真切,舒迪掏出电筒,揿亮,一圈淡黄的光稳定地烙在身前的雪石上。我们互相倚紧了,一起默默盯着这个光圈。她把脸凑过来,呼出热气嘘着我的眼睛。我靠紧她问:为什么这样恶狠狠地对待我?看你像废物点心,我就来气。你知道这些天,咱连石头打了多少立方?三千多!你听见没有?我又不聋,连这些石头都张着耳朵听呐!有一天,当我们一根黑发也没有了,或者所有头发全都掉完的时候,我们就来问问这些石头:喂,你们还记得什么呀……她忽然声音大起来,把两手扣着在脸上做话筒。雪世界里回声震荡——还记得什么呀?我也学她,捂着手掌朝前头喊——记得她拿雪疙瘩砍人吗?——记得她哭。撒泼似的哭!回声到处旋转。舒迪拉我起来。我们离开黑乎乎的岩石堆,像一对巴格达窃贼,低低地猫着腰不吭声。手电关掉,白雪映射的莹光幽幽地罩着前前后后庞大的石影。我们在群雕般的石丛中一步步迈过,满眼尽是巨石突出的威严轮廓,呼吸格外冷冽。——快点儿,再快点儿,叫雪封了道儿可就麻烦了!舒迪用力拽我的棉衣,我们快跑起来,互相紧紧揪扯着,脚底一个劲儿地打出溜儿。真想慢点儿往回赶。现在我心里出奇地开朗,那久违的温暖,此时全在感觉中复活着……几天来连里不安生,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一排长秦铭惹了祸。他在后山打柴时,掏了一窝狼崽子。狼崽子有三只,毛茸茸的黑灰色,只有巴掌大,像刚出生的小狗仔。秦铭把它们揣回来,拢在炕上暖着。宿舍里人觉得好玩儿稀奇,闹腾到半夜都不睡。霸道的傅卫东,为了能自己占住一只,竟叫起赌来,把他那只欧米伽手表狠命往火墙上摔。没想到,闹到后半夜,宿舍外面来了一群狼!荒野之狼的叫声实在听不得,嗷嗷嗷,嗷嗷嗷——一声比一声瘆得慌。全连人都惊醒了,可谁也不能出去轰。女宿舍那边一通咋呼,再困的人也没觉了。一个个都跳到地上,脸挤着脸,惊愕地瞪着窗外,有吓得大哭的,不亚于狼嚎,有人拿烧火板子顶紧了门口。邓小结朝那边喊:你们别慌,越慌越麻烦!舒迪和佟连长大嗓门吼着命令秦铭:快把狼崽子撒掉,全都放出去!一只别留!可是傅卫东偏偏对着干,当秦铭开门要滚出草筐时,他硬是强劫了一只留下。狼却是有数的,发现还回来的崽子少一只,不干,仍是嚎叫不止。过会儿,傅卫东终于将手里那只小狼崽甩出窗户。竟然已经是尸体。狼群愤怒了,嚎声凄厉无比,经久不散。然后,猪舍那边传来尖利的叫声。我们扒窗细看,见一只小猪仔被一只狼咬着耳朵拖了出来,一群恶狼冲撞着,汇集上去撕咬……佟连长端枪奔了出来,连着鸣放三枪,狼群惊散开,却不肯走远。移动的黑影子在那里来回徘徊着,猪舍那头依旧乱叫。最后还是舒迪想了办法。拿硝胺雷管在附近点着,朝着猪舍前边猛扔过去——轰隆一声巨响,再一声巨响,狼群终于全数逃匿了。狼祸的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秦铭、傅卫东的检查刚刚在连务会上通过,马号小崔又做了更可恨的坏事:竟然把附近养鹿场一只小鹿的肚膛给剖开了。不久前,团里在水利连附近刚建了一个养鹿场,鹿不多,仅五十来只,但价值金贵,据说成年的公鹿一只就要值人民币六千多元,母鹿一只五千元。饲养员从各连精选出来后,先派到长白山学过短期班。养鹿场四周插着好多小红旗,场内自有一套严格管理的措施,平日里规定,非养鹿人员一律不准随便靠近。水利连出的恶性事件值得重视,转天团里就派人来,专门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负责人是团政治部鲁主任,为了把案子迅速铺开,当即召集全连听他做报告。他声音洪亮,非常能讲,从亚非拉国际形势一直讲到了国内和兵团。说当前形势是亚非拉第三世界人民紧密团结,一致对外,无产阶级阵营日益壮大……国内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忽然他话锋一转,发出一串串质问:可你们这里,搞得好吗?不好!啊,大家都擦亮眼睛看一看,阶级斗争,就在你们面前!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鹿哇,竟然连膛都给剖开啦,不是丧心病狂吗?谁干的?给我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连里几个有前科的坏分子被圈了起来,包括前日闹罢工的傅卫东,整日里专人负责训话,让他们做交代,这时候就揪出了小崔。小崔说了实话,他和二连的车老板儿老棒子(是本地贫下中农)早就有交情。前天上山拉树头时忽然碰见了。老棒子告诉他,自己老婆患心脏病快要不行了,赤脚医生告诉,要是还想挣挣,除非弄颗鹿心来,得是小鹿的,得把小鹿的心跟红糖熬了,熬得烂烂的,一气儿服了,或许能有救。小崔回来就想辙了,一咬牙,他真把这事儿做了,而且连夜骑马出连队,将热乎乎的鹿心给老棒子送了过去……小崔以为坦白能从宽,交代极为彻底。但专案组人认为,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他背后,肯定还有坏人。小崔咬定没有,事情自始至终就他一人所干。专案组决定要专门教育小崔,要好好灭一灭他和他背后坏人的气焰。召集全连开批判大会,一开就是两个晚上,还把二连的老棒子也揪来了,两个人一起在前头低着脑袋站着,各班代表上去念批判稿。然后,他们两人一道被带走,说要押到团里去认真细究。带走的阵势比较吓人,竟将他们两人棉衣剥去,单着一件薄薄的衣裳给捆成个五花大绑,在连里着实转了两圈儿,算是郑重地游街以警告他人,随后,才给他们弄到热特上拉走——专案组就此撤离了水利连。我跟舒迪说:大家都觉得这事搞得有点儿过头了,好多人认为,从一个方面看,小崔也是助人为乐。舒迪正烦,灰着脸说我一句:你别跟他们议论,咱连够乱的了!这些天,气温在转暖,中午前后,地上的冰雪开始融化,烂泥像脚镣似的巴在鞋子上。屋里边,厚厚的冰凌在窗框上塌酥了,水滴答下来,墙上地上,一片湿迹。走在上工的路上,见到满坡的秃树上挂出一星星的淡绿,虽然显得微小,却叫我从心里兴奋。劲风吹来,看满坡的细树枝掀腾翻动,哗哗啦啦水浪似的,一丛连着一丛推移过去,似乎一种顽强而崭新的活力在树林之中奔跑着,那些滋润的树液在树干内奔流,恰如温热的血在身体内奔流一样。过春节时舒迪给我们屋写来了新的条幅,我觉得特别好: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种纯粹属于春天的心情,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宝贵。四月里的阳光明媚得很,热度尽管有限,逢到休息日,已经没人在炕上待着,又都勤快地忙着拆洗。洗得井沿儿周围又是水叽叽的,辘轳从早到晚吱扭扭响,胶皮篓子像一个歪皮球,使得快要烂了。我没有跟大家一道拆被子、拆棉衣,觉得已经用不着。只是拎出箱子里一些衣物来晒一晒。干刷子嗖嗖地刷着毛衣毛裤,鼻子嗅到浓烈的樟脑味儿,觉得那么熟悉好闻,仿佛手指捉到了远方的家的气息。心里边,那个密藏着的指南针似的东西,又在勃勃地跳动着。我为自己能在众人中提早地拥有觉悟而激动,又难免有些紧张。我意识到,我用整个生命以及所有的机能,长时间渴盼着的目标,就快要来到了——冬天走了,铁石般的寒冷再也不会威胁我,我要跟冰雪绝缘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冬天——现在迎接的,应该是我在北大荒的最后一个春天。我固执地认为,这“最后”的字眼是确实的,是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拥有力量,我度过了水利连最艰难的冬天,从而生命变成了另外一种,它是够得上坚强的。用不着再做很多的察省,来证明我的坚强是否属实,总之我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我盼望着,到了夏天,这份肯定将会按部就班地见出结果。然而我却不是自大狂,我很清楚,如此情形并不等于,在内心深处,我就获得了充分的自信。是因为,畏惧艰苦,畏惧劳动,这仍是属于我这个人的永远的真实,是本性,或者说,“烙印”。我既然认定,现在是我在北大荒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实际已经说明,我的畏惧比我的进步威力要大得多。我太清楚,我只有借时间的短,来维持我所能达到的坚强,主观上我相信,只要时间是短的,我就能够坚持住,就能够不出或少出差错。而那货真价实的坚强,对于我,大概很难完全认识,大概倾尽一生都不会具备的。连里又接到新命令,我们要派出去一些人,上一个叫蘑菇沟的地方去盖房子——为地方林业局盖。蘑菇沟离边境线极近,快要到八团了,要住帐篷。连里开会做动员,人们议论纷纷,大都不乐意,说咱连到底得罪谁啦,怎么这么受整治?石头不是刚砸完吗,团里哪个连队是这么往外撒人呐。我没发牢骚,端坐在那儿听舒迪给讲,团里现在如何亏损,供应上如何成问题,快连黑面都吃不上了。这次去蘑菇沟建房,虽然是给团里卸包袱,也并非坏事,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这是咱们革命战士的宗旨,可以好好受锻炼。我们也并不是人人都去,全连只去少数人,组成临时的营建排,男女扎两个帐篷,秋后任务完成全部返连……我听着心里就发沉,很焦虑,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扰乱感,觉得自己是肯定得去的,那么,上学的事会不会受影响呢?名单下来果然有我(邓小结带着一班人留下)。营建排排长由我和秦铭两人担任,一般情况下,连长指导员不常过去。捆着行李,舒迪进来,邓小结正前后帮我忙着,舒迪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名单还行吧,都是在连里比较认干的人。你准备得足实一点儿,到了那儿,稳扎稳打,自己万事注意点儿!她递我一个纸包,打开来看,是一个写满字的笔记本和一本《马克思传》,笔记本的皮子上写着“抄书集锦”四个狂草字。我纳闷:集的什么锦啊?有没有“毒草”?舒迪叮嘱我,这本子你不要乱传,回来时,亲手还我。我转身要跟她说话,她摆摆手压住我,说:等着,过几天我会去你们那儿。说完她开门匆匆走了。蘑菇沟居然是个好地方,是紧挨黑龙江的一处十分幽静的丛林峡谷。我们的两顶绿帐篷扎在山腰上,被密密的丛林掩着。丛林中大部分是高壮的红松、云杉,还有挺秀的白桦,透过这些大树可见山下的黑龙江,浩瀚的江水清清洌洌像宽而长的青练,江上行驶着船只,一种浓烈鲜腥的水味儿扑鼻而来,肺腑里顿时敞亮极了。遥望江对面,除了深深的丛林,还有高高的瞭望塔,后面堆着整齐的白房子。林业局人说,那是苏修的哨所和小镇,苏修一个空军飞行小队驻扎在那儿,有时直升飞机会在空中嗡嗡地做侦察。初次来到这里,那稀罕劲儿仿佛是到了天国,大家撂下行李就往江边跑。恰逢林业工人放木排,景象壮阔无比。七八棵长原木齐展展地钉成大木排,一个工人豪迈地站于其上,手中划着一根带钩的长竿子顺流而下。江面刚刚解冻,时时还会漂浮过来大大小小的冰块,玻璃似的冰块被木排撞着,发出喳喳啦啦的声响,有的被撞得碎裂,晶亮地散开来,极是好看。林业工人望见我们初见世面的呆傻样子,笑着打起呼哨,立刻有几个男生接上去嚯嚯嚯地跟着叫。一会儿更稀奇的景象又出现:一艘苏修的白轮船像电影一般,吐着虚虚的淡烟突突突地驶过来,汽轮机的轰啸伴着优美的音乐清晰可闻,在四百多米宽的江面上,那艘白轮船严格地把着主航道的半边。船头昂扬,切出大朵的浪花,可漂亮炫眼了。一伙白兮兮的苏联人站在甲板上,纷纷向我们扬臂挥手,还大声发出呼喊。我们一下子辨出来那是友好致意的表示,不禁也都争先恐后掀掉帽子朝他们呼叫:你好啊——你好!与此同时,一声汽笛长鸣,清澈而嘹亮,犹如春雷震天响……壮阔的放排,漂亮的客轮,令我们的情绪万分活跃,好像我们不是来干活儿而是来蘑菇沟旅游的客人。帐篷里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帐篷还是如我在苇场时的样子,苏式的,七米宽,二十米长,像个小车厢,两边列开大通铺。由于地上极潮湿,铺面搭得比苇场时稍微高起一些,用的是刚刚砍下的细木杆,褥子铺上去不免硌得慌,大家便都出来进去地抱草垫铺。铺刚刚垫好,外面大师傅喊了:开饭喽。食堂是临时搭就的小木屋,要把饭打回帐篷里边吃。沟里人家的狗老熟人一般进来溜达,摇着尾巴讨剩饭,还把身体趴着钻到通铺底下,搜索我们的存货,使得软乎乎的大通铺一会儿鼓凸起来一个大包,像在海上坐船似的。相隔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汇入集体的大环境,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非常挤的,哪儿哪儿都受到限制。那种群居的混乱与嘈杂又包围了我。可是心里很明白,绝不能再把这包围当坏事。我已经感觉到,就从此刻开始,一些人灼亮的眼睛,正于近处频频地给我打分。我一直在忙着。打水,扫地,擦煤油灯,拴绳子,将每一扇帐篷窗卷好了。我想我知道该怎样抵挡这些眼睛。蘑菇沟,将是我通过的最后一站,我要尽最大努力,给自己挣到满分!我们的任务是给林业局盖大礼堂。从图纸上看,这礼堂规模很不小,好像要跟北京十大建筑媲美似的。地方建筑师给我们详细讲了一番之后,本地的架子工便开始搭架子起跳板,我们齐着基础线打地基,一时镐锨齐舞,车轮飞转。因为是男女混合排,干活儿气氛好不高涨。最惬意的时候还是在傍晚。收工了,谁都想要好好洗一洗,守着现成的大江,当然就在江边洗。江水给阳光晒了一天了,洗起来,煞是舒服。一时江边到处是洗洗涮涮的声响,女的把工作服扣子解开,一把一把掏着擦,脸盘红嘟嘟的,鲜如一朵朵淋水的大花。男的全都光膀子,一面洗一面互相打水玩儿,黄亮的脊背映在水中,颠碎一江的倒影。我常拣一块大石头独自坐在江边,将裤管卷起,鞋袜褪掉,裸出一双没颜色的脚浸到江里。小腿以下整个没入江水,微凉之中不乏暖意,脚掌踩到的江泥出奇地细腻。把手洗净了,一捧一捧向脸上撩水,见到一苗一苗的小青鱼轻轻地游过来,它们一点儿不怕人,噘起小小的尖嘴来啄我的脚趾,大概以为那是一种新植物了。日落之际,深红色、浅红色的云霭,把西面天空染成蔷薇色,碧汪汪的灌木后面,散踱着安闲吃草的牛羊,微隆的山峦尽在眼前,乌青的江水在脚下奔泻,两三只船在不远处缓缓行驶——它们上方,白色的江鸥横空掠过,柔美的小翅展成三角形,口里啾啾叫着,那种毫无疆界感的样子,多像一个超世的精灵。我呆望着一生极为鲜见的一切。从来没有如此近切地领略过大自然如此酣畅、古老的景致,一种仿佛来自中世纪的宁谧的美,给我的精神以极大的镇定感。在人群中间,总是累的,因为在人群中被忽略的时候太少。每一天,每一分钟,难得寻到安宁。而抓得空闲独自坐在江边清静一会儿,实在是难得的享受。纯然的静寂里,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宇宙中,无数的生命在挨近我,向我发播神秘的声音和幽幽香气——又摸到时光了,飞奔的时光。我发觉,时光的个人意味,现在充分显现出来,而我好像不是一个已经顽韧地干过十几个小时活儿的人,又在还原着那个柔弱善感的我。相比之下,最让我喜欢的是看船。我喜欢久久地看船,那船让我想到远行,无比自由、乘风而去的远行,不管彼岸在何方,远行令我神往、心动。静寂之中,听得一声汽笛在高空中鸣响,会觉得整个灵魂在震颤。——我喜欢那船,是因为我在幻想吗?是吧。我觉得,有时好的心境,正是从幻想中得到的。在热切的幻想中,伸展精神,投注情感,这实在是一个很有益的习惯。而坚决地相信着一件高不可攀的事情,把它作为生命的支撑,挣扎奋斗,使之逐渐地表现出可信与确实来,这实在要归功于幻想。我想,现在我深深懂得,世上一种力量的强大,它叫作幻想!每天,秦铭带着男农工都干砌墙的活儿,我则带着女的全部打小工。要不停地上砖、搭跳板、拉沙子、搅灰和挑灰。我既打算时时干在别人前头,就得不吝惜肩膀,挑着两桶灰泥上跳板,这活儿必须多干。灰桶不可想象的死沉,走在跳板上,一心想掩饰自己的笨拙,尽量提着劲儿,尽量显得熟练,几挑子顶下来,人像一只气喘吁吁跑了长路的狗。发觉有一双眼睛,总是在来回地盯着我。假如我同他对视了,他不仅不躲闪,还不容察觉地一笑。肯定我动作中的过分紧张,全身心对付重压的挣命劲儿,都被那家伙看在眼里。我感到难为情,又有些不快,心说:你看什么看呀,你看得我更费劲了!有一回,正在折桶时,听见秦铭小声问我:你有点儿够呛是吧?我很尴尬,装作没听见,钩住两个空桶扭头下跳板。又被他追一句:不是有绳子吗,咱俩试试,你在下头拴上绳子,我往上面拽。这时身边没别人,只他站在我跟前,面孔非常明确地冲着我,他的眼睛里,隐藏不住一种笑意,是我在男生中所见到的最和善的眼睛。试着拿绳子拽了两桶,觉得拽是能拽,但明显是要耽误大工的活儿。我解了绳子,跟他说:想偷懒哪行,最好的法子还是挑。说完我下去了。到上砖时,他又不由分说通通地走下来,说:我来扔吧,你上去接着——我听从他了,竟配合不错。他扔砖又轻又准,声音飕飕的好听。然而,更加感到他处处注意我,那目光蛛丝一般闪着亮,细密地交织着,挂满了我全身。我努力将它们摆脱掉。一再地想:该死的目光,它们算什么啊?它们轻薄薄的,就像空气,像风,无所谓来去,也无所谓感觉,我在意它们干什么呢?可越这样想,越觉得它们黏得牢了。由于我们的砖常常供得过量,又由于架子工的技术有些拙劣,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局部塌架的事故。这一天,我恰好正站在塌架的一角,当时觉得脚上一斜,再一空,咔嚓一下身体马上要倒下去了,猛地猝不及防,一条胳膊被有力地揪住,脚底有了着落——秦铭救了我。在地方工长叫人重新拴好塌坏的架子时,他又跑下来,帮我筛沙子,一面筛一面偏着头细看我,他问:你没事吧?刚才可真悬啊!此时我惊魂未定,还大红着脸,却仍然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不叫任何人看出来心里惶惶的畏缩。我掩饰自己,朝他感激地点头,嘴里说不出话。他拄了锹看我——无可逃避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带着笑,还带着一种分析性,似乎是非要把我看穿不可。一会儿他褪下手套,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手绢递给我,说:瞧你那么多汗,砖沫都进眼里了……雪白的手绢,像是魔术师变出来的,男用的那种大型号,叠成方片,接到手里又柔又软,哪里舍得?迟疑一下,还是把它轻轻按到眼睛上。我努力做出一种平静的又多少有些迟钝的样子,可是知道,这个来不及多想的细节已经进到了心里。他问我:你怎么把袖子挽得这么高哇?怎么不像有些女的,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你好像特别不禁晒,还特别不禁咬,是不是?他认真地看我胳膊上好多的小粉疙瘩,随口哼起来本地一支小调:六月里啦真苦恼,苍蝇叮来个蚊子咬嗷呕,咬哩咬哩金疙瘩!我不禁笑起来。他也笑,又说:瞧瞧你,这么多汗,是吓的吧?我看你这人,其实胆量是小小的,哪里像个排长啊?看你带的一伙子女生,谁都比你个子大,倒都得听你的。这番话就叫我不太高兴了。可是他说话时的口气,含笑的眼睛,却起了一种另外的作用。我说:我是不像排长,还得跟你学习。他马上像模像样地教导起我来,说:我觉得你光注意以身作则而不注意发挥每个人的主动性,这不行,你得想法叫她们都干起来,给她们分配好了,两个小工供一个大工,活儿全套都做,可不要包办啊。我摇头:有些人不是很自觉,总说不是太贫了吗?当排长的还怕贫吗?怕贫就是面皮薄,不好,你得学面皮厚,面皮厚不要紧,只要骨头够硬就好啦……上海男生,好多人说普通话总是要有齿音字,总是去不掉一些软兮兮的词儿,比如面皮,比如好啦。秦铭不仅有典型的上海味儿,而且他说话时每句尾音都过于的温润,像傍晚波光粼粼的江水,听着很舒服。把手绢还给他时,一种勇气升起来,大胆地打量他。他的脸不像他的声音那么“温良恭俭让”,每一处线条都是分明的,棱角有些硬,皮肤已晒成发亮的琥珀色,阳光下面,看得清一道伤疤很沧桑地勒着,从宽实的额面一直勒向一侧眼角,当眼睛眨动时那伤疤就一抽一抽的,不过这并未破坏整张脸的英气周正。一刻间他也瞧着我,眼光富有内容,一种少见的感觉在他的眼里藏着。心里微跳,眼睛挪开,听他说:手绢对我没用,你用吧,你用好啦。我急忙说:不行不行,还你。可是眼见他飞快地戴上泥巴手套,我没法还给他了。雪白的男用大手绢这就总在我裤兜里搁着,我从来没用过。似乎它本身的作用,就在于托着一份轻轻的重量,轻轻蹭着腿。一种陌生的美,含着微微的刺激,悄悄拨动我的心。我天性中对于“温良恭俭让”的敏感,如此又被牵动起来。那天之后,注意到秦铭开始戴一顶草帽。草帽很破,像是捡的,歪扣到头上,眼睛也就躲进阴影里。我开始看不清他。看不清造成的结果,是投给我更加繁密更多意味的注视,令我心里受到扰乱。思味扰乱的原因,我承认他身上有一种新鲜的男性魅力,叫我很难不被吸引。回避吸引,不去看他。却有更多的时候会想。一种从未体尝过的滋味将我牵住,觉得那狡猾地隐在草帽底下的注视和微笑,越来越显出力量来,是那样迫近,逼人。我告诫自己:你要理智,要理智,要保持清醒头脑。很显然,这蘑菇沟,绝对不是可以开始一桩爱情的地方!但是难以自持地,和秦铭在一起的时候反倒增多起来。每天收工之后,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延长了检查砌墙质量的时间。我们隔着刚刚砌起来的砖墙,互相脸对着脸,一句一句说话。逢到吃饭时,听见他在帐外煞有介事地敲着饭盆喊,开饭喽!我会及时地跑出去,迎着他机灵的眼睛,一起端着饭盆,到江边的林子里去吃。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有些矮树桩,两人一同坐下来,饭盆撂在膝盖上,就着江风,边吃边聊,好不惬意。当他们男生进到我们的帐子里来开会,他会像猎犬似的闻出哪里是我的铺位,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我的褥垫底下掖塞几块上海糖。他说过,他总是拿这糖跟林业局人换烟抽,所以转天,我会一块不少地再还给他。这时,他像孩子似的噘起嘴,一定要看着我吃掉一块,再吃一块。那糖,水晶球似的在我口中咯棱棱转,甜到心里。秦铭的性格基本属于快乐型,一份快乐大约在他很小时候就形成了。他喜欢讲小时候逃学的故事,说他经常为了玩儿而逃学,深夜回家,在家门口脱下鞋子,拎着上楼梯,生怕地板发出声音。“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他虽然是工人出身,却没有积极加入红卫兵,等到学校里好几派拉开战场打架时,他又跟几个小伙伴热衷于玩热带鱼看“毒草”电影,过了好长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问他,你想家吗?他摆摆脑袋,说:告诉你老实话,我是很少想,我有继母,这位继母恨不得我能不想家。探亲假那几天,老觉得上海处处都是挤挤插插、小里小气的——已经老不习惯家里的生活了。——那你,“老”习惯北大荒了吗?我问。他居然不假思索地点头,眼睛里边忽然带出一份征询的意味,仔细来看我。我还保留着独自坐在江边的习惯。现在为了求得高质量的静,我会远远离开人影贯出的驻地,走到两里以外的地方,这里挨近的草丛更高更厚,选定一个暗处,深深裹匿住自己,久久地默对空阔的大江。江风凉爽,白日的热灼完全减退,精神逐渐复原。然而,我暗自惊异心情的改变。感觉心里总是很湿很满,安静难以纯粹。很恼火自己,怎么总是想到他呢?想他瘦高的身架,长而直的腿。长期的干重活儿,使他两只肩膀压得走形,看着有些高低不平。他通常爱穿一件深蓝的跨栏背心,一旦将它剥去,裸着的脊背上亮出来太阳烙下的“从”字,两道皮肉白兮兮的,看着像另一个人的。想起在冬天打石头时,曾经有一次看见他受伤。那天一伙儿男生(又是以傅卫东为首)围着一块特大的石头叫阵。秦铭一边快步过去,一边不断地挥胳膊喊张三王五,他说:嘿,咱们一块儿,咱们一块儿,有什么了不起的!跟着就见四个人围好了,一起哈腰拽绳,肩头横了粗粗的抬杠。可是起杠的瞬间出事了。随着一声口哨,都看见傅卫东在边上站得高高的,朝抬杠的三个人一使眼色——三个人便都猫住腰不起,唯独秦铭起——秦铭倒霉了,刚一鼓劲儿立刻哧溜一下仰着脸歪倒下去。石头纹丝未动,他却一声声叫着,痛苦万状的,身体怎么也挣不起来了。傅卫东见状,满脸怪笑抬手指着他说:嗨,秦大排长,你着什么急呐,你怎么敢先起杠呢?瞧瞧,来个老头钻被窝吧!我们看傅卫东这人太坏了,弄不好秦铭就得成残废。幸亏几个本地老乡跑来,看了看,发现秦铭一只脚由于使劲儿过折,踝骨整个拧崴了,快成外八字了。他们问:秦铭你治是不治?不治可麻烦啦。秦铭哼哼着说:治、治,帮帮忙,快点给我治吧。他们便拿好架势,一个上去抱腰,一个上去拽脚——嘎巴一声,那脚响了一下,他嗷地惨叫起来。就这样,硬是给他的脚正了位,一瘸好长时间……他算得上是“骨头够硬”的一个人。想着这个秦铭,想着他给我的好印象,禁不住时时向周围寻望倾听,奇怪地觉得,他会在近处出现。这感觉使我不安,难道,是我心里在盼望吗?我发现,不管我如何地自我告诫,不管我是否乐意,我已经被他拿走了许多——这是很可怕的,最大的可怕在于,当我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时,却对它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步一步地朝它走过去。有一天,这感觉奇迹一般成为事实——秦铭真的在我身边出现。那时正有月光皎洁地照着,他的身影长长地铺在江水和草丛之间。他穿一件白衬衣,没戴草帽,月光使他的脸上所有线条都显得生动,领口那里一小片胸膛在发亮。他直直地凝视我,向我走近——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我感到战栗。没有退路,只是无可救药地看着他。几秒钟后,我初尝了被他冲动地拥紧、乱吻,这就像一阵大风,足以轰毁一切。……我哭了。舒迪来到蘑菇沟,当晚召集开会,表扬营建排这一段干得好——孙小婴以身作则,工作细致……秦铭砌墙砌得好,林业局人都称赞他快赶上八级瓦工的水平了——估计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到上冻之前,我们将胜利完成任务,班师回连……舒迪给营建排捎来一袋子面粉、几筐土豆、一小桶豆油,叫伙房给炸一回油条。大家吃得兴致勃勃的。开着会,有人还在嘴上甩皮带似的大咬着油条。然后一大早,舒迪又跟当地人借了渔网、滚钩,带人上江边去,跟渔民学习下鱼挂子打鱼。到中午时,食堂大灶里真的弥漫出香喷喷的熬鱼味儿。一种叫“奥花”的鱼,吃起来肥美得很。大伙儿肚里的馋虫刚被奥花鱼钩起来,这天就赶上了江面涨大水。不知怎么搞的,江对岸老毛子的一个储木场和一个养猪场叫大水给泡了。一时高高的江面上,有几头淹得半死的猪和一根根圆木漂移过来。林业工人瞧见了,纷纷喊叫着,抄家伙打捞。舒迪见状不可等闲,抢先扑通跳下水去,挥着胳膊猛劲儿往前游,一会儿死死拽住了一头最大个的白猪。可是真够悬的,眼看着舒迪一个劲儿地呛水,鼓啾半天上不来了。两个伙房师傅赶紧扒了衣裳扑通跳下去。我们在江边看见,一起使劲儿喊,加油哇加油哇。我们热烈欢呼:毛主席万岁——咱们有肉吃啦!舒迪拽我到江边去谈心,一开始她神情挺开朗。我得知她的预备党员批下来了。水利连里,最近这些日子又成立了战士委员会,安了一个篮球架……听着舒迪一劲儿说着,我在想,从她带来的报纸和邓小结的信上,一点儿也没见到有关今年选拔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消息,这是为何呢?憋着不问她,只把眼睛注视着江面。由于薄暮时分光线朦胧,江面一派迷茫,大约我的脸色也是迷茫的。舒迪在端详我,那份开朗不见了,忽然以干巴巴的口吻问我:你在想什么?你好像变化又很大,要说现在你更像土豆了,你不会再生气吧?我勉强笑笑,不做回答。她又说:盖房子这活儿最晒人,瞧你晒得皮都暴了,可以撕了。说着她伸手,在我胳膊上撕下一小块儿晒暴的皮膜,按在手心里看着。她问我:你说,这该叫蚕蜕呢,还是叫蛇蜕?我想让我们之间的话题有点儿内容,便问她:《马克思传》里说,燕妮从小娇生惯养,马克思竟然愿意他的妻子在全城人的记忆中,是个迷人的公主。这些你怎么看?她冲我摇头,说:我倒更记得后面的燕妮,她像一个饱经风霜的劳动妇女那样,不屈不挠地对付生活上的种种困难。我又问:那什么叫“真正的女性的气息”?——这是《马克思传》里的话吗?我不记得有这话,你看得够细致的,你熟记的地方也够新鲜的。——我还熟记了你本子上抄的《野草》,鲁迅写得多深刻:", "summary": "主人公曾经举报过张宏卫盗窃,所以张宏卫便处处针对主人公,在好朋友邓小结的安抚下,主人公选择了息事宁人,而没有和张宏卫产生冲突。经过这些事情后,主人公和邓小结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扈秋曾经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但是在交往过程中意外怀孕,扈秋无奈只能选择流产,流产这个事情导致大家认为扈秋是个不正经的女性,这时主人公对扈秋流露了善意,两人也成了很好的朋友。舒迪是主人公在工地上的领导,主人公在工地上每天并不快乐,既要面对张宏卫的针对,也要面对工地恶劣的环境,舒迪总是会安慰主人公,给予主人公支持。主人公和舒迪共同经历了一次次挑战,主人公意识到舒迪是个非常勇敢和坚强的女性。主人公被派遣到蘑菇沟担任排长,在和秦铭的相处过程中,两人关系逐渐密切。"} {"context": "圆房管平波摘了一兜莲蓬,带着雪雁回到家,练大嫂已经走了,只余练奶奶还在陪着女儿说话。管平波把莲蓬交给珊瑚:“你同贝壳剥着吃。”珊瑚笑道:“没人拦着你摘莲蓬?”管平波疑惑道:“不许摘的么?”珊瑚道:“也不是不许,你是主人家,摘两个吃不打紧,弄一口兜回来,管事的嫂嫂们可不饶人。敢是他们今日没人当班?”雪雁噗嗤笑道:“哪能没人当班,她们年年替主家卖莲蓬,自己不知捞了多少好处,看的比眼珠子还真。我们才上船的时候,莲叶一动,她们就来了。一看到是我们,又跑了。”管平波不好意思的道:“我真不知道不能私自摘。”练竹道:“并没有那么许多规矩,那起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我们妯娌三个去摘,她也不准?倒是你们这一辈儿的,脾气好些的他们就磨牙。虽说要家风严谨,可咱们家才几口人,日日去摘它,也不废什么。”练奶奶见女儿有了倦容,便道:“你少操心,且睡一会子。”又对管平波笑道,“我同她大嫂说了,家里的事暂丢开不管,这个月单来照看她,你们万别嫌我烦。”管平波笑道:“大娘别嫌我闹腾就行。”一时,肖金桃来瞧儿媳妇,两个亲家见面,少不得叹了一回。见练竹精神不济,不欲搅了病人修养,引到厅上说话。胡三娘也来伺候,对肖金桃讨好道:“妈妈今日就在咱们家,陪亲家妈吃饭吧。”肖金桃不大喜欢胡三娘个窝里横的,淡淡的道:“我同亲家母都有了年纪,好说体己话。你带着儿子吃吧,平波留下伺候就行。”胡三娘在窦家,头一个怕婆婆,窦宏朗还在其次。被婆婆扫了面子,也不敢说什么,讪讪的退下了。练奶奶自然更不喜作妖的胡三娘,有她在,真是堵的饭都吃不下,肖金桃把人撵走了正好。却又看管平波,才来几日,竟是混出了好些脸面,此人不简单!西屋里放了帘子,肖金桃才压低声音同练奶奶道:“着实是我没照顾好人,累的亲家母到我家来受委屈,我都没脸见你了。”练奶奶道:“亲家母说的什么话?都是窦贵光家的不得好死,那样坏的心眼,怪道老天都看不过眼,叫他们一家子淹个翘死!真是报应!”又道,“亲家母做婆婆真是没话说,十里八乡哪个不说个好字?我厚着脸皮来你家住下,真没有不放心。有你照顾,我再没有不放心的。我就是想女儿了,想跟她住几日,再则夜里也照管一二。亲家母千万别多心。”肖金桃道:“我巴不得,你也知道,我家现两个儿媳妇病着,我不好厚此薄彼,却又难免顾头不顾尾。你肯来,感激不尽。”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客套着,厨房的人摆了饭来。管平波见有客人在,规规矩矩的立在肖金桃身后布菜。看的练奶奶十分纳罕,练家祖上也是阔过的,练竹的曾祖父就在京里当过官。故她进门时还守着官家规矩,伺候婆婆吃饭。往后一代不如一代,那些虚头巴脑的讲究自然丢开。认识窦家十几年,知道窦家年份虽长,却算不得名门大户,更无官宦人家的举止。管平波的习惯,定然从娘家带了来,莫不是她竟也是官宦之后不成?肖金桃也吓了一跳,窦家是巴州大户,与官宦来往颇多,官家做派见识的不少,不知管平波这野人哪里跑出世家规矩来,忙笑道:“你又看了哪出戏?我们家可没有这些规矩。哪个敢跟太爷们家中比呢?没得折了福寿。你坐下吃饭吧。”又对练奶奶道,“我们家这个,一团孩子气,亲家母见笑了。”练奶奶道:“今天可见识了。嚷着不要生孩子,怕疼呢。”肖金桃笑个不住:“哎哟哟,你个傻大胆还有怕的时候!我不信你这猴儿没从树上掉下来过。听妈妈告诉你,与同树上掉下来差不多,你别信人家的鬼话。”管平波心中暗道:你才骗鬼呢。疼痛是分等级的,树上掉下来不死不残的痛,能跟生孩子比?再说生孩子风险那么大,她亲娘可就是产后疾死的。不过此时的妇女,除了供男人玩乐,也就只有生孩子这个用途了。说到底,也唯有生孩子是不可替代的,才有那么一点生存空间,不然早被男人炖着吃到绝种了。她不想靠生孩子生存,却也不会鄙视以此活下去的女人。世间没有谁是真傻,对芸芸大众而言,哪样能过的更好,她们心中有数。就如雪雁,若她足够运气,能一举得男,如今也能似她一般被人伺候,而不是伺候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不过是人之常情。两位中老年妇女边聊边吃,管平波一言不发,埋头吃饭。饭毕,又寒暄了几句,肖金桃便告辞回屋。练奶奶送至门口,管平波却一径送到正院。肖金桃坐到起居的罗汉床上,指着管平波笑道:“你是我见过最怪的,说你是乡下来的,动辄有些官家的影子。说你讲规矩吧,日日在家恨不能上房揭瓦。今天又去祸害莲蓬了,你说你就不能安生些?你姐姐躺倒在床上,胡三娘又是个不省事的,家里的事你也不管管,只顾去外头玩。还有你大嫂给你的裙子,又是打架又是划船,皱成什么样子了?白瞎了好料子。你姐姐还尽给你做绸子的,我看给你做短打才是。”管平波道:“我要短打,姐姐还不高兴。”肖金桃道:“你男人爱娇娇俏俏的,顶好是江南女子那般,你穿上短打,他一世都不进你的门。”管平波奇道:“那怎么不买个瘦马?”肖金桃道:“瘦马你都知道?那倒也不贵,可耽误生孩子。你姐姐要一个一个的儿子往外蹦,我买他十个瘦马都不眨眼。行吧,你家去收拾收拾,你男人请知州并县里的几个老爷吃酒,也快回来了。”管平波答应了一声,就要走。肖金桃又道:“回来!”管平波忙折回来道:“妈妈还有什么吩咐?”肖金桃扔了个荷包过去:“给你些零花钱,过两日莲子收干净了,你姐姐又病着,我看你饿的挠墙去。”管平波怔了怔。肖金桃一挥手:“去吧,好生照管你姐姐。”管平波点了点头,出得门来,天色已发黑,忍不住扯开荷包的绳子,倒出里头的东西,是三块银子和一小块金子。掂了掂,银子大概一两多一点,金子亦有半两左右。管平波扯了扯嘴角,邪了门了,她怎么在婆家比在娘家还过的好了?在娘家人嫌狗厌的,在婆家倒是人人都惯着。这不科学啊!把银子揣到兜里,回了自家。正屋里黑漆漆的,想是练家母女已经睡了。拐回自己屋里,就见到窦宏朗坐在床沿,雪雁正伺候他泡脚。管平波:“……”你能去睡胡三娘吗?再不济正房还有俩丫头不是……窦宏朗还不想睡管平波呢,他在外跑足了一日,困的眼皮直打架,正房被岳母占了,他只是来睡觉的。待管平波洗漱出来,他已睡死在床上。西厢三间屋,一间管平波睡,另一间给了雪雁。管平波便低声道:“我今晚同你睡?”雪雁给了管平波一个白眼:“我今晚睡塌上。”“嗯?”“叔叔夜里要喝水,还自家起来倒不成?”雪雁悄悄儿道,“你打架杀人都不怕,怎地还怕起那事儿来?今夜叔叔必是没精神的,明日早起就可成事了。你不会不打紧,叫叔叔引着你就是了,再说还有我呢。”管平波摆摆手,生理知识还是懂的,无需雪雁科普。既做人小老婆,躲是躲不过的。然而对付不喜欢的男人还不简单,在床上装一条死鱼,包管他吃了第一回,终生难忘!想明白后,管平波果断爬上床睡了。窦宏朗连接几日心力交瘁,终是平了这桩事端。后续的事宜还有,却不用兄弟几个齐齐出动了。香甜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就见管平波略显笨拙的跟雪雁学盘头发。窦宏朗笑道:“你不会弄,叫雪雁替你便是,何苦自己来。”管平波回头道:“我自己盘着好耍。总不能一世只会个团髻。你要起来么?我叫雪雁打水,我们一同去瞧姐姐。”窗外的光打在管平波年轻鲜嫩的脸上,窦宏朗心念一动,就朝管平波招手:“你过来。”管平波走至床边,笑道:“非要我打水不成?”话音未落,窦宏朗把人抱个满怀,一吻落下,手已利落的拆管平波的衣带了,亲吻的间歇,口中还安慰道:“别慌,听我的话就是。”管平波正想着死鱼到底怎么装,X片可只有怎么浪啊!就见雪雁笑嘻嘻的走来,顺势替她脱起了衣裳。管平波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她这马上就要被吃干抹净了,雪雁你不用回避吗?合着你昨晚说“还有我呢”不是指科普,而是指实战吗?雪雁眨眨眼,在管平波耳边道:“婶婶你放松些,别木着。”管平波:“……”窦宏朗笑对雪雁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管平波:“……”哔了全世界的动物园,你们不觉得重口吗卧槽!恍神间,管平波已经在猪队友的助攻下,被窦宏朗剥的差不多了。管平波心中默念了三遍入乡随俗后,发现雪雁一撒手,退回到床边。同时,管平波被窦宏朗拖上了床。管平波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能接受。想到此处,心中顿时泪流满面,枉费她自认现代人知识丰富阅尽千片,到头来还不如古人有境界!反省!必须反省!她这么纯洁,简直家门不幸有木有!改,立刻改!收拾管平波痛苦的望着帐子顶,万万没想到装死鱼也是有难度的。只不过面对不喜欢的人,也浪不起来罢了。中规中矩的完事,雪雁拧了块帕子替她擦脸,并调笑道:“怎样,没什么吧?”窦宏朗自拧了块帕子笑道:“什么没什么?”雪雁笑道:“叔叔你不知道,前几日婶婶怕圆房怕的跟什么似的。”管平波根本不想解释自己是装的。窦宏朗笑出了声,捏着管平波的脸道:“小霸王,你竟有怕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赤诚相对的时候,求别用长辈逗晚辈的语气,很违和啊!管平波默默穿好衣服下床,又被窦宏朗叫住。管平波无奈的回头:“还有什么?”窦宏朗跟雪雁齐齐笑出了声,雪雁道:“好婶婶,你也不帮着叔叔拿衣裳,就走了。”管平波心中暗骂,一个土财主,还摆出爷的款儿来,是不是还要她跪着替他穿衣穿鞋啊?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管平波抖开衣裳,欲替窦宏朗穿着。窦宏朗偏偏逗她,僵着身体不配合,雪雁在一旁笑个不住。管平波阴测测的道:“老倌,你知道什么叫过肩摔吗?”窦宏朗又是一阵大笑,搂住管平波的腰,将她圈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呀?”管平波默默吐槽:知道老娘未成年还睡的那么干脆?雪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拿过衣裳道:“罢,罢,我来伺候吧。婶婶昨日的裙子,我连夜洗烫过了,挂在架子上。今日张裁缝至少送一套过来,有两套换洗的,就不必那么赶了。”窦宏朗放管平波去穿衣,对雪雁道:“少衣裳又等张裁缝那乌龟作甚?进城买几套便是。”雪雁道:“原说今日进城,婶婶又这样,还说给我们婶婶打首饰的,只得等下个月吧。”窦宏朗道:“那又何妨?我今日得闲,我带你们去就完了。”管平波道:“我才不去,姐姐身上不好,我没心情逛。”窦宏朗道:“你就知道当她的小尾巴,跟我一点都不亲。”说着又调侃道,“莫不是她不弄你的缘故?”管平波没好气的道:“是你生的不如她好看的缘故。”窦宏朗又笑个不住。管平波哼唧两声,她每次说实话,都被人当小孩子。就窦宏朗这种路人甲,还指望她巴着不成?阿弥陀佛,幸亏没有肚腩,不然方才真就是为职业献身了。都给老娘等着,等老娘积累出原始资本,踹你丫的,再去找个帅帅的小鲜肉睡了,那才叫人生赢家!夫妻两个洗漱毕,胡乱吃了点早饭,一齐往正房看练竹。胡三娘看着两人一齐进来,胃里酸水直冒。一个院子统共才多大?休说她稍微走近一点就能听到动静,雪雁第二回去打水时,厨房就问开了。又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此刻整个院子除了练竹母女,哪个不知?胡三娘不算老,可她生了孩子,少不得腰粗腿壮,哪里比得了管平波鲜嫩嫩的一朵花,望着窦宏朗的眼神,全是哀怨与思念。窦宏朗却不在意,只管问练竹今日可好些。练奶奶先前见窦宏朗携着管平波一起,不由板起了脸。直到窦宏朗同练竹软语闲话,方觉气平。胡三娘偏酸道:“早起就听妹妹把老倌逗的开怀,不知说什么笑话,也说来与我们听听。”练奶奶眉头一皱,管平波已是恼了,一把抓起胡三娘的衣襟拽至罗汉床前,一个过肩摔,就把胡三娘直直砸进罗汉床的枕头堆里。胡三娘吓的尖叫不止,管平波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胡三娘的尖叫戛然而止。管平波居高临下的道:“我是粗人,休一日在我面前说八百句酸话。此为警告,再有下次,我把你往那石头上砸!你不信可以试试!”胡三娘抖如筛糠,两个泪眼,怔怔的望着窦宏朗。管平波早与窦宏朗打过招呼,窦宏朗虽不知胡三娘方才那句话有什么不对,可的确是她先招的管平波。若是妻妾相争,他还好说不可以下犯上。两个小老婆打架,他也只得看着练竹。练竹巴不得胡三娘多遭些罪,只当着丈夫,不好表现太过。轻咳一声道:“管妹妹,你胡姐姐也不是有意的,放了她吧。”管平波道:“既然姐姐这般说,我且饶她一回。”胡三娘被吓的不轻,挂着两行泪,挨挨擦擦的走到窦宏朗跟前道:“老倌……”管平波一个眼神过去,胡三娘吓的一抖,麻溜的道:“我我我回房换件衣裳……”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贝壳在窦宏朗身后对管平波竖起大拇指,却被珊瑚瞪了一眼,讪讪的收了爪子。屋里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窦宏朗无比尴尬的看了一场后院争风的戏码,十分无趣,随口指了个借口,便出门了。待窦宏朗走远,练竹头痛的道:“你说要我如何说你?”管平波倒是问:“没惊着姐姐吧?”练竹:“……”管平波继续大包大揽:“她日后若再敢在姐姐屋里阴阳怪气,我就再打。”练竹:“……”管平波笑嘻嘻的道:“我没有那含沙射影的口舌本事,况且那个也没有拳头好使。我打她一顿,管她一辈子不敢来同我歪缠。”练竹终于忍不住道:“你没在乡间定亲,就是这个缘故吧?”贝壳噗的笑了。管平波道:“我这种在豪门大户不好,在乡间才好呢。只我阿爷一心要替我寻个识字的,才耽误了。”有练奶奶在此,屋里的众人都有些别扭。到底是外人,不如自家人自在。管平波见着没自己什么事,便带着雪雁走了,留下空间与练家母女闲话。直到管平波走远,练奶奶才拍着胸脯道:“这小娘子也太厉害了些,我活这么大岁数,原以为你婆婆算个狠的,哪里知道她比你婆婆还能打!方才我都被吓的出不了声。”练竹道:“得亏了她一身功夫,昨日我才没吃大亏。她厉害归厉害,不招惹她,她是十分和气的。妈同她处久了就知道了。”练奶奶想说什么,又念及这里是窦家,当着丫头,不好说得。珊瑚最是细心,对练竹笑道:“我去厨下看看那汤好了没有,过会子就来。”说毕,拉了拉贝壳的袖子,走了。出得门来,贝壳悄悄问珊瑚:“怎么了?”珊瑚嗳了一声:“左不过是些小肚鸡肠的妇人见识,叫我们婶婶防着管婶婶之类的话罢了。不叫她说,她反憋的难受。憋出气来,日后婶婶回门,说的更厉害。还不如此刻叫她倒干净了,横竖婶婶不当真,随她去吧。”说着,反拉着贝壳到管平波屋里来,进门先道恭喜,又笑道,“好婶婶,今日可知道叔叔的好了不曾?”管平波道:“我是觉不出什么好来,你们一个个当多大的喜事似的。”三个丫头顿时笑作一团,贝壳笑道:“不能够啊,你就半分爽快也没有?”管平波一脸木然,她发现她读书太少,太不了解古人的生态。略略调整了下心态,把三个梳着未婚少女发髻的小姑娘当成了昔日的损友,淡淡的道:“许是我年纪小。”雪雁笑道:“她害羞了。”管平波:“……”她的脑回路真心跟古人无法重叠。贝壳只比管平波大一岁,心直口快的道:“管婶婶你莫羞,叔叔可不喜欢羞的。你加把劲,生个儿子出来,看对门还怎么浪!”管平波道:“你怎么不加把劲?”贝壳道:“你当我不想?我们院里哪个不想?又不是大伯家和三叔家,老婆管的极严,他们只好偷腥罢了。我们家是不怕的,婶婶贤惠着呢,倒常劝着叔叔来我们屋里,就是没有。不独我们急,叔叔婶婶哪个不着急?”说着又叹,“依我说观音庙还是灵验的,六月十九去替观音做了生日,婶婶就有了,只没保住。下月得闲了,还得再走一遭才行。”管平波好奇道:“三叔家不是有妾么?”贝壳悄悄道:“管婶婶你不知道,别看三婶说话轻言细语秀气的很,十分会拢男人呢。她倒不是大伯母那样用打的,只管撒娇,三叔就被她磨的骨头都软了。”雪雁也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听说是三婶比候婶婶更浪的起来?”珊瑚斥道:“两个烂舌头的蹄子,婶婶们的闲话也是你们能传的,还不闭嘴。”又对管平波道,“管婶婶别听她们两个胡嗔,大伯和三叔敬重正妻,方是知礼。我们叔叔亦是知礼的,便是我们,哪个不是婶婶点了头才成事?婶婶贤惠,我们更该谨慎才是。”管平波挑眉,珊瑚这话明着说雪雁贝壳,下剩一半都是敲打她的。这丫头倒是忠心,言语间还有些当家奶奶的范儿,做丫头可惜了。雪雁却是皱眉,珊瑚的话有些拿大,都是做丫头的,便是珊瑚年纪大些,谁又比谁高贵?再者也不该当着管平波说。管平波不善言辞机锋,但听音辨位是能的,一室寂静里,她轻笑出声:“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谁对我不好……”管平波拉长声音道,“那便……呵呵。珊瑚你说是也不是?”珊瑚一僵,低低应了声:“是。”心思时人对读书人多有敬意,盖因相较之下,读书人见识比寻常人多。尤其在乡间,寻常老百姓连个黄历都须得请读书人看。管平波能平安长大,其父认得些字着实功不可没。否则一个鳏夫带着个独生女儿,早被人生吞活剥了。嫁到窦家来,说起她父亲,上下都没有不高看一眼的。珊瑚一番护主的话,被管平波噎的干净利落,心里也唯有赞叹她到底识文断字,与旁人不同,只好把话题岔开了。管平波本就不大爱计较这些,见珊瑚不提,她就丢去脑后头了,由着三个丫头说上了话,她自己拿着本《荀子》翻着耍。此书乃是她父亲的遗物,家穷书便少,有限的几本皆是她父亲抄录,几番折腾也就剩这半册了,出嫁的时候抱在怀里带了来。当然还有一套《女四书》,是她自己当练字抄的,然那内容太无聊,抄完就忘,如今也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早无踪迹。抚过书页,又摸了摸肖金桃给的荷包,心道:是要进城一趟,买些书回来消遣也是好的。不然成日闷着,太浪费生命。丫头不比主人家,皆是要做活的。珊瑚自不必说,练竹躺到了,二房的琐事便由她接管,实乃二房的第一个大忙人。贝壳则少不得帮把手,还得伺候练竹、收拾屋子。雪雁也不是吃闲饭的,西厢里的洒扫定不能叫管平波动手,再则管平波并她自己的小衣帕子,也不能全指着外头。珊瑚和贝壳本就是躲出来的,说了一会子,便告辞要走。管平波叫住珊瑚道:“家里可有笔墨纸砚?”珊瑚笑道:“得亏是我们院里,婶婶时常写几个字,奶奶得了好的就往这头送。要是旁的院里,还得去奶奶那处领去。只我不识字,不懂好歹,回头开了箱子婶婶自去捡,如何?”管平波笑道:“我又不是才女,非要那松烟墨薛涛笺,随便拿些给我即可。顺道寻寻有没有字帖,没有我去外头买。”珊瑚应声而去。管平波又看了一回书,抬头时见雪雁一针一线的缝着一件衣裳,半日才一小段,叹道:“你这得做到猴年马月。横竖是中衣,你缝稀疏一点,又省棉线,又省功夫。”雪雁头也不抬的道:“我们的胡乱对付也就罢了,婶婶的衣裳那么大的缝儿,叫人瞧见,还说我不精心,要我何用?”管平波笑道:“都穿在里头,谁看呀。”雪雁道:“叔叔看。”又劝道,“我瞧婶婶是个不爱女红的,只好歹学两个花样,逢年过节的正好孝敬奶奶。婶婶休看胡婶婶蛮横,她的针线可是一等一的好。”管平波素来敬业,有老员工提醒,遂认真问道:“要绣花还是只要缝衣裳?”雪雁道:“婶婶要会绣花就更好了,不会绣缝两件衣服亦可。眼看要中秋,婶婶是赶不上的。不如去正屋里讨几块料子,细细密密的做了,到了年下,也是一片孝心。”雪雁笑道,“婶婶别嫌我啰嗦,我们偏房的,又不当家,统共一月几百钱的月例,想要在长辈跟前出头,不靠着一手活计,还能靠着什么呢?婶婶会写字是好,那也只能孝敬嗲嗲,奶奶可不大识字。”管平波想了想道:“抄佛经呢?”雪雁道:“佛经是好,可那是咱们正屋里的独一份,婶婶如何好争抢?”管平波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有旁的法子,你把你描花样子的笔借我,再去给我寻一叠纸来。今日初十,若是城里的工匠手快,没准儿能赶上中秋节礼,赶不上也没什么。”雪雁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工匠?”管平波笑的神秘兮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雪雁笑嗔道:“月钱初一才发,你可没赶上这个月的,请外头的工匠,你有钱么?”管平波道:“妈妈给我钱了,够使的,放心。”雪雁怔了怔,心中纳罕,奶奶从未单给过哪个儿媳妇银钱,若说管平波光身一人进来,胡三娘同侯翠羽这般做妾的,哪个又能有正经嫁妆?可见是她家婶婶能打,入了奶奶的眼。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喜。做丫头的自是盼着主子好,主子好她们未必好,可主子不得脸,她们更没指望。见管平波还看着她,立刻回神,寻了一根描花样子的笔,赶紧去正屋找珊瑚讨纸去了。不一时回来,就见管平波趴在桌上,拿着把菜刀削木头,还抱怨菜刀不趁手。雪雁叹道:“好婶婶,你又要作甚?”管平波道:“我要尺子圆规量角器,家里只怕没有,不得手动做?”阿弥陀佛,幸亏她是工科生,在乡下生活又艰难,想方设法的赚钱填肚子,基本功倒是没丢下。当年她的兔子笼就做的极精致,兔子被人抢了,她只好把笼子挑去集市上卖了换钱,才把赊小兔子的账还上。其实就她的手艺,若在个法制健全的太平时代,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做妾。古代的残酷就在于,不是勤劳聪慧就可致富。托生成个女孩子,当真是没有个好爹,再大的本事也无用。非得到了窦家,才有希望一展长才,才能想将来、想前程。雪雁道:“尺子我就有,圆规在外书房里瞧见过,量角器又是什么?”管平波眼睛一亮,对啊!窦家是行船的人家,造船业可不就是工科,别的没有,工具一准有类似的。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提起裙子就往正院里跑,预备寻肖金桃找东西。肖金桃正在算账,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见管平波一阵风的冲进来,笑道:“你又打哪里疯了来?”管平波一脸讨好的道:“妈妈,我想要个圆规和量角器,家里有没有?”肖金桃道:“圆规有,量角器我没听过,你阿爷的外书房里有好些文具,我喊个人带你去挑。”又问,“你找这个做什么?”管平波道:“一时说不清楚,我做好了给妈妈瞧,你一准夸我能干。”肖金桃笑骂道:“你一准没干好事,别拆了屋子,叫人告到我跟前,我可是要使家法的。”管平波道:“家里屋子那样结实,我还拆不了,放心。”肖金桃便唤来自己的贴身丫头宝珠,叫带着去外书房寻家伙。管平波心急火燎的,拉着宝珠就跑了。到了外书房,只找到几个极精巧的银制圆规。管平波道:“没有寻常些的么?”宝珠道:“我去库里找找。”说着,就往间壁的架子上一个一个的盒子翻找。管平波跟着进库,箱子上皆贴着字条,找准工具箱,一把就拖了出来。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各色工具,不独有圆规,还有小刨子、小锤子、刻刀等,不由喜出望外。一叠声问宝珠:“箱子我能搬走么?”宝珠凑上来一瞧,都是些不值钱的工具,爽快的应了声:“可以,我回奶奶往账上写一笔就是。”管平波高高兴兴的把箱子拖出外书房,路上恰好遇到那日同她比武被她打趴下的谭元洲,两个人一齐把箱子抬回二房。管平波又从厨下摸了几块木头来,立刻开工做趁手的工具。珊瑚听见西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无奈的对练竹道:“我们管婶婶不知又淘什么气,从奶奶那里讨了一箱子工具来,在屋里做木工耍呢。”练奶奶皱眉,正要说话,就听练竹道:“你操心这个作甚?她一个做妾的,晚间老倌去她屋里,她好好伺候就罢了。不要她自找了自玩,还要她作甚?替我当家不成?”练奶奶拍着女儿的手道:“还是你明白。”练竹调整了个姿势道:“妈妈别老记着我们家往日的规矩。那会子家里当官,做妾的得同丫头一般在妻跟前伺候着。现都败落了多少年了,还提往日做什么?再说,练家便是还有人做官,与窦家有什么相干?”练奶奶撇嘴:“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家妻不妻,妾不妾的。”练竹心中不耐烦,淡淡的道:“当官的亦有二房,正经的妾还能请诰命。不过白让人叫她们一声婶婶,她们是有婚书?还是摆酒唱戏有族人作证?也就是窦家不兴做小气事,不说旁的,我那大侄子的妻族沈家,当年老嗲嗲前头咽气,老奶奶后头就把妾一股脑发卖了,连生了儿子的都不管,谁能说个不字。我做什么同她们一般见识?我现只盼着她们几个肚子有动静,我不信一个胡三娘不识好歹,我一屋子丫头小老婆,还个个都不识好歹了。”练奶奶忙道:“我不过白说两句,你又动气。罢了罢了,我不招你,横竖姑爷不是宠妾灭妻的,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练竹听着母亲的糊涂话,越发气闷。心道:怪道练家败落到今日的模样,连拉一个打一个的把戏都不懂,还要指点江山。她为什么不宠着管平波?难道她还宠着胡三娘?便是管平波日子长了也学着目中无人,她有的是水灵丫头。耗到自家生了儿子,或抱了丫头的儿子,真当她不敢学张明蕙撒泼!巴州悍妇当是说笑的么?出了一回神,摸摸肚子,叹了口气,吩咐珊瑚道:“我屋里还有些玩具家伙,你收拾出来,与管妹妹送去。她小小年纪没了父母,怪可怜的,只好我们多疼她些吧。”贝壳笑道:“越发纵的她孩子气了。”练竹笑了笑,孩子气有什么不好?就是一直长不大,她才好等人生了孩子抱过来养。弄得风刀霜剑,倒叫她学着懂事了。横竖也不亏待了她便是。缝纫管平波要做的乃是手摇缝纫机。近代无数华人散落在世界各地,主要营生就有制衣。从后世的角度来看,手摇缝纫机效率低,使用远不如脚踏式。可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成本低廉、便于携带的手摇式缝纫机无疑更适合颠沛流离的华人。手摇缝纫机有许多款式,木制的、铁质的、巴掌大的、海碗大的,不一而足。前世管平波家里有几个,放在架子上做装饰。因结构不算复杂,被她拿来当玩具,拆了装、装了拆,由此对机械产生了兴趣,后才学了机械专业。管平波大致画了几个草图,想着横竖她不需要带着缝纫机四处跑,不如做木质的。虽然质量差点,体积相对大点,但好处是主体她可以自己做,少量的金属零件定制,速度会快许多。画了一阵,忽又想起那些要紧的化学式与数学公式来。才穿来时,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利用知识发家致富,偏管家穷,她爹再疼她,也不会让她祸害笔墨纸张,只得拿着笔在青石板上一遍一遍的默写,全凭脑子记。工作几年,大学的知识忘了不少,不过记得些有趣的。幸而年轻,记忆力好,穿越之前能记得的,现在还记得七七八八。趁着有纸笔的功夫,又把缝纫机的图纸丢开,赶紧将记忆中的东西录于纸上。横竖雪雁不识字,全不知道她在玩什么鬼画符。练竹问起,雪雁只说画符耍,便一笑而过,半点不拘束她,反替她寻了些线,好把鬼画符装订成册的。如此一来,中秋节礼自然赶不上,不过练竹还在小月,二房只有胡三娘早早预备了两套衣裳奉与公婆。三房的黄雪兰尚未痊愈,练竹更是不得下床,窦家好好一个中秋过的没滋没味的,连团圆饭都不曾好生吃得。几天功夫,管平波把知识点收录完毕,又折回来摆弄手摇缝纫机。她一面自己刨着木质主体,一面把金属部分绘制成详细图纸,交与雪雁,叫她在外头寻人做。管平波有一块金子,在此时相当值钱,便都定了纯铜的。折腾到八月二十四日,管平波才把各个零件组装好。摇着把手试了一回,果然不如脚踏的效率。然比一针一线的手工缝又好上许多。雪雁打外头洗了衣服回来,就见管平波在屋内朝她招手。放了盆子走进管平波的卧室,笑问:“婶婶要我做什么?”管平波递了一块踩了双道线的布与她瞧:“今日让你开开眼界,知道什么叫做针脚密实。”雪雁拿着布哭笑不得:“好婶婶,你今日半晌的功夫,就在布上耍?这样密的线,何苦白浪费在布上。便是孝敬公婆的衣裳,也犯不着这样缝。横竖奶奶婶婶们的衣裳,至多穿两季,很不用这般细致。”管平波笑着不说话,只拿回方才的布,在手摇缝纫机上演示了一回。雪雁目瞪口呆的看着缝纫机的针飞快的下扎,一晃神,管平波已缝出四五寸的长度了。演示完毕,管平波丢开手中的布,笑问:“可学会了?”雪雁惊的直揉眼睛:“这这这算什么?”管平波笑道:“手摇缝纫机。我没耐烦做衣裳鞋袜,你用这个替姐姐做一套衣裳。还有,上回妈妈给了我零花钱,我还不曾回礼。你裁两块帕子送妈妈吧。”雪雁结结巴巴的道:“给、给奶奶两块帕子太少了吧?”管平波道:“所以让你先做衣裳,做完了衣裳,我连帕子带缝纫机一并送与她,才值那么多钱。你们不是常嫌那些孤寡替你们做的衣裳不好么?有了这个,再不用穿麻布口袋了。”雪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拿起缝纫机上下端详:“婶婶,你到底怎生想出来的?”管平波岔开话题道:“故我不爱做针黹,我这般人才,去缝衣裳才是浪费。”雪雁傻傻的点头。管平波打定主意给肖金桃一个惊喜,不欲雪雁四处传扬,便道:“下半晌你给姐姐做个中衣,赶得及吧?”雪雁道:“现裁剪是赶不及,不若我把前几日替婶婶做了一小半的中衣拆了,用此机关缝边,就能赶上了。”管平波点头道:“甚好。”雪雁想了想又道:“我先做帕子吧,帕子只消锁边。下半晌儿婶婶得闲,就在帕子上绣几朵花,送人才好看。”管平波才不干,撇嘴道:“我送的是缝纫机,绣劳什子花。你在屋里做衣裳,我这几日画图做工弄的肩膀疼,往院子里踢毽子耍去。”雪雁:“……”管平波说着就从柜子上把前几日练竹送来的毽子拿下来,自顾在院子里踢着玩。踢出一身汗,管平波自去厨房打水洗了个澡,换了件短打,跟练竹说了一声,又跑出门逛街了。门房见是她出门,眼皮都懒的眨一下,只别出岛,就在这街上不独丢不了,只怕敢招惹她的都无。这几日正是收桂花的时候,家家户户熬桂花糖,满街飘香。管平波在茶肆里吃了两块桂花糕,把前几日出门时没踩的点踩了一遍,直闹到太阳落山才回家。雪雁果然已把衣裳做好,见管平波跟个泥猴一般进门,没好气的道:“婶婶,你是又上山了还是又爬树了?”管平波回来的有些晚,赶紧打水洗脸。雪雁抱着套簇新的袄裙走来道:“你便是要出去疯,好歹也看着时辰,幸而今日叔叔回来的晚,你说你这一身灰,叫叔叔看见像什么样?按说你才圆房,怎么样也得新鲜个三五日。偏偏你一日日的不知忙什么,硬叫贝壳那小蹄子把叔叔截了去。你要我怎生说你?”管平波一面换衣裳一面道:“你叔叔三个老婆,老婆又带着丫头,一院子七八个女人等着他,他有挑拣的余地,自是捡喜欢的睡。他不喜欢我,我能怎样?不出去玩,难道日日在家呆着,变那望夫石不成?”雪雁怒道:“谁让你连脂粉都不上!素面朝天、一个团髻,便是天仙也衬不出好来!”说毕,死拽着管平波按在梳妆台前,三下五除二的把她那图省事的团髻拆了,又是换发髻,又是扑胭脂,直到窦宏朗进门,才逃出了生天。管平波郁闷的看着铜镜中换了画风的自己,拎起下半晌雪雁做的中衣,往上房去。才踏进堂屋门,窦宏朗就笑开了:“什么好日子?我们小霸王也学着打扮起来。”练竹脸上的笑稍稍僵了一下,就听管平波抱怨道:“都是雪雁死活抓着我,我怕她哭了,才由她摆布的。”练竹立刻换了笑颜道:“雪雁的手真巧,竟是化出了个美人了。”又问管平波,“你手里拿着什么?”管平波把衣服递给练竹道:“给姐姐做的衣裳。”练竹接过细细瞧了,惊讶道:“你做的?”管平波吐吐舌头道:“我想的法子,雪雁做的。”窦宏朗凑过来看,也十分诧异:“密实都能做进上的使了!我竟不知雪雁有这么快的手脚,才来几日,就能做这样的衣裳。”雪雁笑道:“我下半晌做的。”练奶奶接过看了一回,奇道:“半晌怎么做出来的?”雪雁指着管平波道:“我们婶婶做了个机关,手摇一下,线缝出老远。我去拿来与叔叔瞧。”一语勾起了窦宏朗的好奇,忙道:“快去。”不一时雪雁把手摇缝纫机搬了来,顺便带了两块布,现场演示,果然眨眼间就缝了一大段,众人皆赞叹不已。胡三娘针线最好,看着这机关,脸色变了又变。畏于管平波的拳脚,愣是把酸话憋回了肚子里,好不难受。窦宏朗两眼放光,问管平波道:“你打哪学来的?可是个好营生!”管平波道:“我自己想的。我从小最讨厌做衣裳,好半日都做不了多少。偏我妈没的早,我爹的衣裳鞋袜都要我打理,故想出了这个好躲懒。”才怪,老百姓的衣服都是放飞款的,随便来两针,只消两块布并拢了,露肉都是常态,才没闲工夫整这个。再说那时候她便是弄出来,也是遭抢的份,亏本买卖才不做。窦宏朗赞了又赞:“你怎么想的?你可知这一项,可翻出多少钱来?”管平波尖叫道:“老倌你别打主意,我当然知道值钱,我才不给你。我拿来就是同姐姐商议,咱们开个作坊赚零花,以后不花你的钱,看你能充什么好汉!”窦宏朗:“……”练竹笑个不住,摆手道:“你自己开作坊去,别算上我,我懒的管这些琐碎。”管平波撒娇道:“好姐姐,我有缝纫机,可我没本钱呀。你资金入股,我技术入股,包管能赚大钱。”窦宏朗鄙视道:“你做梦呢!我问你,你做了衣裳,往何处卖?知道关卡在哪?税银几何?给谁抽头?打点哪个?我撒手不管,你姐姐都不能理好外头的事,何况你。”管平波一时噎住。练竹大笑,推了管平波一把:“老倌最会走路子,你快求他帮你。”管平波一抬下巴,傲娇的道:“我才不求他,我吃了饭找妈妈去!”练竹又是一阵笑,引的窦宏朗也笑了:“她倒会找人。”练奶奶从震惊中回过神,腹中飞快的打着算盘,陪笑道:“娘子不若同我合伙,也叫我们赚些胭脂水粉,如何?”分利“不好,我只同姐姐一起。”管平波干净利落的拒绝了。练奶奶有些讪讪的,又不好跟个孩子计较。窦宏朗瞪了管平波一眼:“怎么跟客人说话的?”管平波登时就不高兴了,抿着嘴揉着衣角,一言不发。练奶奶只好打圆场道:“无事无事,就要吃饭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姑爷别吓她。”窦宏朗也不是真生气,数落了管平波两句,就喊开饭。管平波沉默的吃着饭,吃了一半时,练竹笑道:“看这气性大的,还恼呢!”说着夹了一筷子脆骨到管平波碗里道,“今日炖的好猪头肉,老倌用来下酒正好,送饭却是不香。只这脆骨最好吃,家里就你同怀望两个最小,你们两个分着吃吧。”管平波把脆骨塞到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练奶奶着实尴尬,便道:“娘子,大娘有了年纪,你别同我恼。”窦宏朗道:“她哪里是同你恼,她同我恼呢,岳母别理她,很不与你相干。”管平波听得这话,一筷子把窦宏朗碗里的肉全夹了,又把桌上的猪头肉搬到那一头,叫窦宏朗不方便夹,而后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练竹忍着笑,捅了窦宏朗一下:“去哄哄。”窦宏朗咬牙切齿的道:“你就惯吧!你看看她这是什么臭脾气!”练竹道:“什么脾气?巴州的女人,都这个脾气。你这么大个人了,同她置气,你羞不羞?”窦宏朗被堵了个无言以对,巴州风水不好,真的!见练竹看着他,实不好意思跟这熊孩子死磕,便道:“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凶你,明日给你打一对簪子,算我赔礼可好?”管平波道:“我不要簪子,我要全套的木工家伙,你替我弄来。前日的太少了,不好玩。”窦宏朗道:“一对银簪都值两车家伙了,真不会算账。”管平波呵呵:“你说我的缝纫机值钱,还是你两根银簪值钱?”窦宏朗又被堵的没话说,告饶道:“罢罢,我是个不会说话的。你快把那碟子猪头肉端来堵我的嘴。”管平波才把猪头肉推到窦宏朗面前。窦宏朗方才笑道:“坏脾气的小霸王!都是你姐姐惯的你。”管平波道:“姐姐就惯我不惯你,你羡慕嫉妒恨啊?”练竹喷笑出声,珊瑚等丫头也笑个不住。窦宏朗恨的拿筷子直敲管平波的头:“你今晚给我等着!”装傻充愣了半日的管平波听到这句,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对着个熊孩子你也有兴趣,你没毛病吧?众人看着管平波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都想起她那“血流成河”的典故,齐齐大笑。管平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窦家人都是蛇精病!妥妥的!扒完一大碗饭,管平波以要去求肖金桃为由,抱着缝纫机一溜烟的跑了。窦宏朗对练竹摇头道:“我看也就你能管住她一点子了。”练竹促狭道:“你快去她屋里,等她回来看到你,一准还有好戏。”窦宏朗道:“跟他住久了,连你也跟着往小了长了!”练竹但笑不语,又替窦怀望夹了两筷子菜,闲话着哄着他把饭菜都吃尽了,还嘱咐胡三娘道:“吃了饭叫他耍一会子再打发他睡觉,省的积食。”胡三娘心中暗道:我带了六七年的儿子还用你教!你就在老倌面前装贤惠吧!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什么坏心眼呢!管平波跑出家门,就放缓了步伐,悠哉悠哉的托着缝纫机并两块帕子往正院里去。之所以晚上去寻肖金桃,是因为窦向东也在家的缘故。做生意的人家,对人工最是敏锐,故窦宏朗一瞧见缝纫机,便知有商机。他提出来的那一串问题,是曾经横在管平波面前无法逾越的高峰。如今有了窦家的平台,此缝纫机立刻变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管平波勾起嘴角,然而手摇缝纫机的弊端也是那样明显,太过粗劣,只能处理棉布,不似脚踏式的能处理丝绸。故,她不会拿出脚踏式缝纫机来,那是她的技术壁垒,在她自己拥有实力前,绝不示人。夜凉如水,秋日的微风吹乱了管平波的发丝。望着一池残荷,管平波暗叹,练家人不行啊,怪不得练竹无法直起腰杆做人。如此好物,连窦宏朗都想要,她一个外人,也敢来打主意。绝佳的商机,窦家凭什么让给练家?故窦宏朗的训斥,不过是给练奶奶一个台阶,根本没有生气。前方五十步,是窦家的正院。管平波换成了一派天真的表情,提脚往里跑。才到院里,就嚷道:“妈妈,妈妈,我得了好东西,看你赏我什么!”肖金桃一听这风风火火的声响,就知道是管平波,揉着太阳穴对窦向东道:“阿竹是膝下荒凉,故意弄只猴子来养着耍吧!”窦向东听的笑了,正欲说话,管平波已经冲了进来,见到窦向东,赶忙立定,规规矩矩的道了个万福:“阿爷回来了啊?”窦向东懒的管管平波拙劣的变脸技巧,只道:“你拿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管平波不肯,只道:“才老倌要抢我的,我才逃到妈妈这里来。给阿爷看了,阿爷要抢,妈妈就拦不住了。”肖金桃笑道:“你老倌逗你耍呢,他哪里会抢你的东西。”管平波把手摇缝纫机摆到桌上,拉着肖金桃道:“中秋前我要工具,说做好东西,现做出来了,妈妈瞧瞧好不好。”此时天已黑尽,烛火摇曳,肖金桃看不大清楚,眯着眼睛端详了半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管平波便唤丫头:“宝珠,你多点几根蜡烛,再拿块布给我,棉的,不要绸子和绢。”宝珠知道管平波虽才来,却很是得上头青眼,忙忙的同瑞珠两个把她要的东西准备妥当。一时间屋里多点了好些蜡烛,管平波把布对折,用缝纫机哒哒哒哒的做出了个布口袋,而后拿起来跟肖金桃献宝,一脸我很能干,快夸我的表情道:“怎样?厉害吧!”肖金桃着实震惊了,拿过布口袋,抚着那细细密密的一条边线,险些说不出话来。窦向东冷静的吩咐:“把过年的灯架抬出两个来,都点上。”窦家过年的灯架一个能点十六根蜡烛,两个便是三十二根。灯架摆上,加上方才的那几根蜡烛,正屋里顿时亮如白昼。窦向东才拿起手摇缝纫机看了一回,又对管平波道:“你把它拆了我瞧瞧。”管平波在窦家,一直用的便是装幼稚大法,若是旁人要她拆,她定然装不舍得,非要做作一番。唯有在窦向东面前,不敢演太过,以免被他发现端倪。乖乖的讨了一套工具,在灯下慢慢的拆着,一面拆,还一面解说。她做的本就是最基础的型号,不到半刻钟,就拆成了一堆零件。只听窦向东又道:“能否装回去?”管平波点头,默默的把零件组装好,推到窦向东面前:“便是如此了。”窦向东摸着胡须笑道:“好,好,这个缝纫机好。想的巧,做的也巧。送我可好?”管平波嘟囔着道:“你们男人好不要脸……”窦向东笑道:“我不亏了你,你把图纸与我,我开个铺子,给你两成的利,如何?”管平波怔了怔。窦向东继续游说道:“你别说阿爷小气,只给你两成。铺子、销路,都是要钱的。你这个缝纫机,做大件怕也费事,小打小闹的,一月能挣一百两就到头了。百来两银子我不放在心上,可如今族长家里没了人,族里公推我做族长,我便想着置个营生,好贴补族里的。一年下来八百来两,不独够在岛上开个族学,还可在年下补贴那些穷困富户。正巧你想了个新花样,不占族里原先的财路,我出两个伙计替咱们家里赚了名声,你又得了实惠,岂不是两厢便宜?”管平波郁闷的道:“我原是想同姐姐一齐赚脂粉钱的……”肖金桃也不欲丈夫抢了她儿子家的好处,忙道:“你也是,跟他们小娘子磨牙。你一年上哪弄不到千儿八百两银子,还勒掯媳妇的零花钱。她可怜巴巴的,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是前日我现给了她一个荷包。好容易想出个赚钱的路子,她们姐妹两个手里也宽裕些。不是我偏帮着老二,老大和老三的岳家都还算能为,只有老二家那个样子,莫不是偶或想买些什么东西,还往我这里讨不成?我倒无所谓,只怕老大和老三都怪我偏心。”窦向东笑道:“你真当我占便宜?她们两个,一个文雅过了,一个毛毛躁躁,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我方才说的一百两,是将来做成了的数。最开始,一月能有二三十两就很好了。你要不服气,我给她两成,再给她姐姐一成,算她纵着你上房揭瓦的功劳得的干股,她们姐两个尽够使了。赚钱是男人的事,没有了胭脂水粉,找男人去要,哪消的她们操心。”管平波道:“这话我要驳一驳。”窦向东道:“怎么驳?”管平波道:“老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老倌有还要伸个手。我自己有钱,老倌欺负我的时候,我才敢骂回去。不然我尽憋一肚子气了。”肖金桃笑道:“你老倌甚时候骂你了?”“才就骂我了,我再不受这个气的。”肖金桃笑道:“还是依我调停。”转头对窦向东道,“你方才说的有理,她们姐妹两个不会做生意,还是你替他们操持。只三成太少,族里那起子懒汉,白养着他们才是作孽。依我说,给平波三成,给阿竹两成,下剩的三成半给族学开支,最后一点子到了年下竟不用旁的,推举出家境艰难的、孤儿寡母的,按着人头一人做一身棉衣,再买点米粮就够了。横竖茶园里的产出,就有族里的一份,此外还有祭田,如今又添上几十上百两,再有哪个不知足,休怪我骂出好话来。”窦向东横竖是新官上任想做些收买人心的勾当,见老妻分派得当,爽快的应了。肖金桃又对管平波道:“如何?妈妈疼你们吧?”管平波做得此物本就是拍马专用,方才不过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高高兴兴的答应了。窦向东见管平波不扭捏,越发喜欢,便道:“听说你爱看书练字,我这里有好些书本笔墨,你都带了去吧。这些并非利钱,是阿爷看着你巧,喜欢,故赏你的,旁人问起来,你便如此说。”肖金桃嗔了一句:“你给了我竟不好多给,罢了,横竖她不爱打扮,给了簪环布料也不稀罕,笔墨就笔墨吧。”说着拍了拍管平波的胳膊道,“天不早了,你且回去,明日再收拾图纸,去吧。”管平波清脆的应了声,又是一阵风的跑了。回到自家院子,正要进屋时听到雪雁屋里悉悉索索,放轻脚步过去一瞧,只见窦宏朗搂着雪雁在办事,立刻退回自己房间,想着日后的滚滚金钱,轻笑了一声,美美的吹灯睡觉!驳斥正房内,练竹母女皆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吹灭了烛火,屋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待珊瑚与贝壳退了出去,练奶奶才抱怨道:“你真真好性儿,由着她们闹。当初胡三娘也不似今日这般,都是你纵的。”练竹本已闭眼睡觉,听到母亲的话,便道:“你到底说的是哪个?”练奶奶道:“你就是心眼太实,方才饭桌上,你怎地一句话都不帮我说?咱们家起来了,难道与你没有好处?我又不亏了她!”练竹冷笑:“我看您老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还不知道你们,你把那方子弄去外头,叫哥哥兄弟们经营,说是要她入股,回头一本假账糊弄她,先前给足银子,次后寻些什么旁人都学了去的由头,妆做亏本,再不给里头送,你们在外头吃独食。这样玩老了的把戏,你骗谁去?”练奶奶被叫破心思,登时恼道:“我就是这般小人不成?”练竹没接话,直接道:“我们是在岛上,鲜有进城,窦家的男人哪日不去城里的铺子打转?窦宏朗是我们老倌,还是练家老倌?见你练家哄骗他婆娘,他肯忍?我们那位又是个暴脾气,惹的她往铺子里砸个稀烂,你都不好意思寻她不是!你今日就不该提这话头,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闹着同我一起,或是同哪个妯娌一起,银钱来回都在窦家。同你们在一起,算什么?她叫我声姐姐,可她娘家姓管,夫家姓窦,与练家有什么相干?你就白眉赤眼的想去讨便宜,她不撅你才怪!”练奶奶恼羞成怒,骂道:“你个糊涂蛋,她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才跟我撅。但凡敬你一星半点,岂敢跟我对嘴对舌!”练竹也恼了,翻身起来道:“你来住半个月了,不知道她就是个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性?老倌她还顶呢。她嫁进来才半个多月,你也住了半个多月,就愣没瞧出来我婆婆待她不一般?怕她没钱花,金子都给。你道她那缝纫机怎么做出来的?没脸面她能从我公公的外书房拖东西?没钱她能往外头定零件?”练奶奶听得此话,一惊非同小可,也翻起来连拍了练竹几下:“短命鬼!这样大事也不告诉我知道!他们家宠妾灭妻,看我不告诉你兄弟讨个说法。你才是正头娘子,他们凭什么给小老婆体面?哪家的小老婆上得了台盘?我嘴皮子都说烂了,把你莲妹子讨来做小,你偏不肯,弄了个破落户来,你吃苦的日子在后头!”练竹听得母亲提起远房表妹,就气的牙痒痒。她那日回娘家,差点被逼的把表妹带回来,才在路上半赌气的买了管平波。到底谁不给她正妻体面?她替夫君纳小,还得叫人摆布了,能忍?管平波今日是对她母亲不客气了,可人家得了好东西,头一个就是想到与她分钱。若不知道管平波能从婆婆手里捞钱,还能想她没本钱。如今看来,她是没本钱么?再说了,既有商机,男人又不是死的。窦宏朗逗归逗,真个要开铺子厂子,他怎可能真的不管,谁嫌家里钱多!这哪里是敬不敬的问题。管平波要敬,敬的也是窦家大妇,不是练家闺女。今日的事传了出去,窦家二老面上不说,内里八成还等赞她一句好。向着自己娘家也就罢了,向着别个的娘家,哈!真当谁是傻子!练奶奶还在絮叨,练竹赌气拿被子一蒙头,闷闷的道:“你再说一句,我明日送你家去。”练奶奶气个倒仰,骂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浪蹄子,你向着夫家不算,连个妾也比娘家亲了!你也别跟我装大户奶奶,日后受了婆家的气,你看我还替不替你出头!”练竹不吭声,任由练奶奶骂个不停。在外间守夜的珊瑚听不下去了,走进来道:“好奶奶,有话明日再说吧。夜里都睡了,您老一说话,仔细叫叔叔听见。”练奶奶道:“你叔叔听见又怎地?”珊瑚陪笑道:“叔叔自是不好说什么,只是叔叔累了一日,这会子都歇下了。我知道奶奶是个最疼惜晚辈的,吵得叔叔不安眠,明日早起眍了眼睛,奶奶岂不心疼?”练奶奶也只敢在闺女面前胡嗔罢了,当着管平波还不敢做太过,何况对窦宏朗。珊瑚递了个台阶,她麻溜的顺坡下驴,再不说话了。管平波素来起的早,除去才来的几日不熟,此后都是闻鸡起舞。趁着大家都没起床,一个人悄悄的跑去外花园习武,完了再翻墙进来,绕着荷花池跑圈。原先在管家,一日日的时光泰半都用来寻吃的,且没有足够的蛋白质,常常不得劲,训练都做不好。如今到了窦家,不用操心衣食住行,趁着年轻,正是好恢复体能的时候。故日日练的尤其努力。在古代,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然而暴力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论性价比,再没有什么比一身好功夫更划算的了。练足一个时辰,管平波小跑进屋,把四肢上的沙袋解下,盘算着叫雪雁做几个正式的沙袋,等得了月钱,定几个铁锭子装上,训练效果更好。窦宏朗还睡在雪雁屋里,雪雁却羞惭惭的过来替管平波梳洗。昨夜之事,欲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谁料到管平波去正院能去那般久,窦宏朗等的不耐烦,就……管平波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道:“你去把老倌叫醒,咱们的缝纫机被阿爷截了和,我也没法子了。”雪雁脸一红,鼓起勇气道:“那个,昨天夜里……”管平波笑了笑,道:“这又有什么,老倌的屋子,他爱去哪里便去那里,连姐姐都不管,我更不操心了。你若能怀上,也好脱了下人身份,享几日清福,顺道惠及你母亲和妹妹,有什么不好?”雪雁整个人僵住,良久,眼泪慢慢滑下,喉咙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们这般出身,一辈子望到头,最好的也不过就是给主家生个孩子,逃得这做奴婢的命运。管平波的话不稀奇,她亲娘这般说,她相厚的姐妹亦这般说。可那些人都跟窦宏朗没关系,她没有抢那些人的老倌。她昨晚被窦宏朗求欢,不可以拒绝么?可以的。但她私心发作,抓住机会反倒勾引人。她知道管平波不擅床笫之欢,便生出百般手段。却没料到,此时此刻,管平波依旧在替她打算。管平波听着雪雁的抽泣,心中暗暗叹口气。她现在把雪雁打个半残,也没人说什么。背主的奴才,打死一个算一个。可是呢,她觉得犯不着。不是说她有多少同情心,不过是她的路太多,没必要跟小姑娘们挤那绝望的羊肠小道。可惜没人懂呐!又要被人当好人,她也很为难呐!挽好发髻,管平波站起来道:“别哭了,你哭肿了眼睛,我可就背黑锅了。还当我打了你呢。”雪雁哽咽道:“我以后再不干这事了!”“可别!”管平波忙道,“谢谢您呐!我最不耐烦同人一床睡觉,你把他往我屋里推,真心是坑我。”雪雁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婶婶,你这般想,日后会吃亏的。”管平波摆手道:“全天下人吃亏我都不会吃亏。我昨日做的那缝纫机,夜里给阿爷和妈妈看了,阿爷说要拿去开铺子,分我三分利,再分姐姐两分利。”说着挑眉道,“手里有钱,我怕哪一个!老倌就不是抢老婆私房的人。”雪雁低声道:“老倌若不在了呢?”不在了姐姐早飞走了!却不好说实话,只道:“到时候再说!我不定能比老倌活的长,我有一日且乐一日!”雪雁叹道:“才还明白,转脸又孩子气了。”管平波生怕雪雁当真替她勾男人,忙道:“要不这样,你管跟他睡,生了儿子算我们两个的,如何?”雪雁笑着摇头:“你就是个棒槌!”管平波故意拿话堵她:“将来你做了婶婶,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成?二房的院子就这么大,你就是做了婶婶,还睡那屋,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听到此话,雪雁再无言语,摁着管平波梳头上脂粉。管平波想着君山岛已踩点完毕,今日正好在家画出大致的地形图,不用翻山爬树的,穿裙子就穿裙子吧。收拾停当,雪雁又急急去那屋里伺候窦宏朗洗漱,顺道把缝纫机的事同他说了。窦家的要紧营生是茶叶与船舶货运,缝纫机那点子添头也就是个顺手的买卖,窦宏朗无可无不可,只说了句赚了钱别忘了请妯娌吃酒便罢了。豪门大户行动就有人知道,窦宏朗昨夜歇在东厢,睡的却是雪雁的事,练竹清早便知晓。待管平波进门时,观其神色,依旧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说昨夜在正院的故事。练奶奶听闻窦向东截了去,顿歇了心思。又听到窦向东愿分练竹两成利,眼睛又亮了起来。管平波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一流。练奶奶的猥琐劲儿,硬生生勾起她稀薄到几乎看不见的同情心,觉得练竹真是倍儿可怜。练奶奶无甚城府,她那表情瞒的过谁去。练竹也是一脸疲倦,管平波再是如何性子直,有什么都想着她。亲娘倒是一听她有钱,就打着补贴娘家的主意。索性对管平波道:“既是你想出来的,又分我做什么?我不差那点子,你自己收着吧。”练奶奶脸色巨变。管平波终是记挂着练竹待她不薄,一口答应了。只待这老货滚了,再悄悄交给练竹。练奶奶胸口起伏,当着窦宏朗的面,不敢插言旁人家的银钱来往,到底忍不住酸了一句:“管娘子得了那多银子,要做什么呢?”管平波一个四两拨千斤就把话推开,只听她道:“我不知道哩,横竖还没得,到时候问妈妈吧。”练竹终于忍无可忍的道:“我也好了,不敢再劳动妈妈。老倌,你今日送妈妈家去吧。”", "summary": "练奶奶关心女儿练竹,决定留在家中照顾她。窦家的主母肖金桃与练奶奶见面,两人互相安慰,妾氏胡三娘试图讨好肖金桃,却被其冷淡拒绝。媳妇管平波内心对生孩子有所恐惧,但表面顺从,雪雁的一番话让管平波放松了警惕,最终与丈夫窦宏朗圆房。胡三娘因嫉妒而与管平波发生冲突,被管平波暴力制服。管平波在窦家的地位逐渐上升,她的能力和手段得到了家人的认可。管平波计划制作手摇缝纫机,以提高缝纫效率,在肖金桃的帮助下开始了制作。窦宏朗对管平波的创新非常感兴趣,决定开设作坊,并与管平波和练竹分享利润,管平波接受了这个提议。成功后管平波向肖金桃展示了她的手摇缝纫机,并成功说服窦向东投资开设作坊。练奶奶对管平波的财富感到嫉妒,但管平波以轻松的态度回避了问题。练竹因母亲的贪婪而感到厌烦,要求窦宏朗送母亲回家。管平波对练竹很同情,决定在练奶奶离开后私下将利润交给练竹。"} {"context": "越千秋不承认自己是北燕人,不肯再进宫,十二公主最初还有些措手不及,可去追人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只觉得一阵阵窃喜。毕竟,好容易有个看得顺眼,性格强硬,年纪又比兰陵郡王萧长珙更加和自己相配的人,可那如果真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那她就真是要哭了。因此,她也顾不得暂时没法完成对萧敬先的承诺,不管不顾地跟在人身后。眼看宫门在即,一直都不怎么搭理十二公主的越千秋终于侧过了头:“你不是要进宫吗?还跟着我干嘛?”“我……还不是怕路上又遇到汪枫那样对你有敌意的人吗?”十二公主灵机一动,振振有词地说,“你现在身份尴尬,这上京城里恨不得杀了你的人多了!有我带着这么多侍卫跟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躲得远远的,这样父皇和晋王舅舅才能放心!”“呵,那可真是谢谢了!”越千秋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反复无常,如果要长时间相处,他不累死也要气死,也不知道越小四从前是怎么受得了一个十二公主,再加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公主。他正寻思着应该怎么把越小四交待的那茬给说出来,却没想到十二公主竟然自说自话抢在了前头。“你要谢我那还不简单,我这几天在家里憋坏了,想出去走走!这上京城你上次才跟着父皇转过一天,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吧?趁这个机会,和我一块四处逛逛呗?我知道很多那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好地方,保管比你上次跟着父皇更好玩!”我就说了一声谢谢,你就打蛇随棍上提要求,这简直是牛皮糖啊!越千秋简直觉得日后能够娶这丫头的男人得多粗的神经,可转念一想,这是个着实不错的机会,他便心生一计。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等出了皇城大门,他打了一个手势让侍卫们都离远点,随即方才对小丫头勾了勾手,示意人靠近一些。等到十二公主喜滋滋地凑了过来,他就压低了声音道:“你要这么说,我确实想到一个想去的地方。”十二公主没想到刚刚自己连主动邀约的话都说出来了,越千秋竟然没反应,可此时此刻却又突然改口。可再想想之前是在宫里,越千秋应该是觉得说话不方便,所以到现在方才回复自己的邀约,她便又惊又喜地眨了眨眼睛,竭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活泼一些:“你想去哪?”“不是我,是晋王要约个人。我想请你帮忙。”这下子,十二公主顿时大失所望,当下非常不高兴地嘀咕道:“晋王舅舅的事情要你多管什么闲事!”面对十二公主的一口拒绝,甚至有些媚眼抛给瞎子看的羞怒,越千秋无可奈何,只能拿出杀手锏,一把拽住她那坐骑的缰绳,非常诚恳地说:“当然不是闲事,你耐心点听我说。”而在后头那些兰陵郡王府和越国公主府侍卫看来,两个骑在马上的少男少女就杵在宫门前不远处,先是嘀嘀咕咕说话,随即就拉拉扯扯,看这架势何止是芥蒂全消,根本就是打情骂俏!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嫉妒越千秋的好运。就算人不是当年皇后那位生下来据说就死了的小皇子,恐怕也是将来的越国公主驸马!越千秋和十二公主这一次巧之又巧的碰头,自然而然引起了不少有心人关注。然而,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太多的消息分去了那些有心人的注意力,因此十二公主疑似移情别恋这种纯粹还没个影的消息,自然而然就放在了关注度低的这一档中。就连汪靖南,在汪枫晚上回家抱怨越千秋进宫却被他挡下,为此他还挨了十二公主一顿排瑄时,他也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别说了,那小子今天把南朝使团里的其他人都派了出去,六个人再加上一群兰陵郡王府的侍卫,好几拨人在上京城兜兜逛逛一整天,一掷千金,豪阔得让无数人瞠目结舌。秋狩司的人被调动得东奔西跑一整天。看这架势,他自己也绝对是在做同样的事,十有八九是故意引开我的注意力。你别管了,先把禁军看好,我自有分寸!”越千秋“借”给萧敬先的那两个人,果然是私底下对其传递了见面的消息!不枉他想方设法启用了从来没用过的暗线,这才打听到时间和地点!但其中多半有诈,可结合之前越千秋让人出来对萧敬先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地点也就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而皇帝听了康乐禀报这件事之后,也不过是置之一笑:“小十二这丫头任性惯了,居然看上了千秋。别说千秋的身份还没个准数,那脾气也是她能驾驭得了的?她要是一不留神,很可能碰得头破血流。随他们去,小事而已!”皇帝和汪靖南尚且置之不理,其他人就更没心思关注这个了。咸宁郡王刚买了天丰号,就爆出那是南朝据点,紧跟着萧敬先和徐长厚带人去查,从账目到人员却没什么可疑之处,这已经闹到了御前,秋狩司正焦头烂额,这才是更值得其他人关注的一件事。因此,哪怕次日十二公主一大清早就去兰陵郡王府堵门,而后喜滋滋地等到了越千秋出来,两个人竟是在大队侍卫随扈之下,堂而皇之地四处游览上京城中那些名胜,最终越千秋还跟着十二公主直接去了越国公主府,入夜也不见出来,大多数人也只是纯粹咂舌。因为,然后……其实就没有然后了。从跟随这两人出门的那些兰陵郡王府侍卫到越千秋,进了公主府之后都根本没出来!要么是十二公主出卖色相,骗了越千秋上门之后就对人喊打喊杀,要么就是真的看对眼成就好事,一般来说,没有第三种可能!深夜时分,别人眼中要么正水深火热,要么正大享无边艳福的越千秋,此时却愁眉苦脸地猫在一座佛塔的阴影之中,只觉得整个人烦躁透了。今天用了越小四这个馊主意,他身上又多了一层光环,这下子简直是如同电灯泡似的通体发亮,无比引人注目。如果今天晚上这边的事情不顺利,那他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要是这主意不灵,又或者他放我鸽子,我回头非得拆了他房子不可!”听到越千秋这杀气腾腾的声音,挤在旁边的十二公主却心情很好。她误以为越千秋说的是萧敬先,当即轻声插嘴道:“我已经把话都传到了,人家要是真的不来,我也没办法。”如果不是这夜色太深,此地又没有什么光线,天上云层很厚,稀稀拉拉几颗星星根本就难以照亮,听了十二公主这话,越千秋那发黑的脸色简直能吓死人。正当他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耳朵终于捕捉到了一个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因此,发现十二公主根本没有察觉这动静,仿佛要说话,他不假思索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即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打了个手势,告诉她自己听到有人过来了。这动作越千秋只是顺势而为,十二公主却觉得异常暧昧,一时一颗心急剧跳动了起来,而正在她旁边的越千秋当然不会错过这实在太响亮的心跳声,可他捂着人的嘴没问题,难道还能遏制人的心跳?他又不是神仙!因此,越千秋只能赶紧放下手,又捂住胸口对十二公主打了个手势,运足目力的同时又侧耳倾听,很快,隔着老远的距离,他就发现了萧敬先那完全没有半点掩饰和遮盖的身影。而且,在这幽静的夜色中,他那步子不慌不忙,竟是没有刻意压低减少存在感的意思。眼见人在这黑暗之中丝毫不担心脚下有任何障碍,闲庭信步,目不斜视,显示出了一贯的强大自信,越千秋不禁很想知道,人是否感觉到了他和十二公主正猫在一旁偷窥。所幸十二公主因为他刚刚那下动作,现在安分守己得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直到萧敬先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之内,刚刚屏气息声的他方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而十二公主更是非常夸张地捂着胸口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好在她随便惯了,这会儿也完全不在乎弄脏了衣裙。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却谁都没说话。毫无疑问,谁也不希望这好端端的偷窥最终演变成被萧敬先发现拎出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越千秋终于又听到了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一次来的,是一个从头到脚都笼罩在黑斗篷中的人,看不出肥瘦,身量却颇为颀长,竟毫不迟疑地朝萧敬先的方向走去。这一次,越千秋冲十二公主打了个手势,两人从那座佛塔离开,溜到墙根阴影,悄悄从侧面蹑在来人身后。然而,他们可没兴趣去检测萧敬先到底能察觉到多远距离之内潜伏有人,因此遮遮掩掩地前进到能看到萧敬先的地方就停下了。只可惜这儿没有佛塔,两人只能挤在墙根下蹲着。就在这时候,越千秋那极其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萧敬先的声音。“哟,总算是来了?”见来人默然不语,萧敬先就眯了眯眼睛,淡淡地说道:“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向人解释,所以千秋的事,你最好不要问我。毕竟,皇上已经用他的言行告诉了别人,这件事没有别人插嘴的份。”越千秋越听越觉得惊悚。萧敬先这话很有误导性,可他还是听出来了,萧敬先根本就没把来人当成严诩。可这家伙不是高度近视眼吗?两个人隔着至少十步的距离,难不成人有狗鼻子,能把两人不同的气味都闻出来?闻听此言,那个黑衣斗篷下头的人便发出了一声冷笑。可就在这时候,四周围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喧哗,紧跟着,几支箭便从天而降,稳稳地扎在了泥地之中,箭尾竟是熊熊燃烧,将原本漆黑的塔林照得一片亮堂。原本因为在墙根处蹲的时间有点长,此时已经脚麻了的十二公主不由得呆若木鸡。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和越千秋潜伏的位置还算不错,并没有被这从天而降的火光给照出身形,良久方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有些僵硬地侧头看了越千秋一眼。她不是被这家伙给骗了吧?然而,十二公主看到的却不是一张得意洋洋的脸,而是一张极其凝重的脸。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越千秋和兰陵郡王萧长珙有些重合。一样是平常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动不动还喜欢气人,可真到做事的时候,却都会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否则,她昨天怎么会答应越千秋的这个要求?她那时候原本很不情愿的!就因为越千秋补充说,会和她一块过来偷窥,她一想到越千秋主动约她来看热闹,这才空前兴奋了起来,竟是没怎么多想就帮了那个忙,随后还在大晚上偷偷摸摸地和他跑来了这里!“你千万别动,小心有人狗急跳墙!”因为此时这动静有点太大,哪怕越千秋对十二公主没有任何超越陌生人的情分,可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他还是轻声多嘱咐了她一句。他仰着头,看到一条条人影翻越围墙朝萧敬先那两人围逼了过去,他就凝神静气,默默审视着那一个个身形,最终,当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影正好从头顶一跃而过时,他陡然一个上窜,右拳击中对方小腹的时候,左手上拉人的脖子,猛地将其拽了下来扣死在地上。一旁的十二公主将越千秋这一整套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干净利落,对方竟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她不由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等眼看着越千秋把人平翻过来,立刻就开始熟练地动手扒这个昏死家伙的衣裤,她更是有一种对方常常做这种事的错觉。居然当着她这个公主的面直接打昏秋狩司的人,还打算冒充人家……果然是胆大包天!但着实有男子气概!越千秋可没时间去寻思十二公主从前痛恨自己的时候怎么看他怎么可恶,现在却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好。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那衣服剥下来,随即就立时往自己身上套。当他穿戴打扮好之后,立时想都不想窜了出去,刚刚好好混在了最后一批翻墙而过的人当中。虽说有那几支火箭,也有人举着火把,可他混在最后头,又是特意选取了身形和自己相似的人下手,此时根本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然而,处在最后也有最后的坏处,因为他现在还没发育完全,个头实在是不高,前头什么情况,他什么都看不见,还不敢随便开口乱问。他只能竖起耳朵听。终于,有人给他做了解答,那赫然是汪靖南的声音。“晋王殿下,这深更半夜,你在兰若寺塔林和人私会,这似乎不太好吧?”而应对汪靖南的质疑声的,只是长久的沉默。仿佛是难得看见萧敬先吃瘪的样子,汪靖南只觉得从昨夜开始的设计和布置全都没有白费。被人簇拥在当中的他吩咐左右让开一条路,大步走到了最前头,厉声质问道:“你是堂堂晋王,手握重权,却和敌国高官暗通款曲,你就不觉得亏心吗?”“我亏什么心?”这一次,萧敬先的脸色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正对着众人的他哂然一笑道,“相比深更半夜带着秋狩司大队人马跑到这里来的秋狩司汪大人,我倒觉得我更光明正大一点!你不就是因为天丰号那边捅了天大的篓子,想要从我这儿打开突破口吗,好证实你在秋狩司有点用吗?”汪靖南哪敢让萧敬先继续说下去,立时提高声音道:“晋王殿下,你不要东拉西扯!你若想说自己光明正大,就让你面前这人把那一身黑皮给扒了!”萧敬先这才皱了皱眉,旋即眉眼变得极冷:“此事和他没关系!他也不过是被人骗来的……”他这话还没说完,汪靖南就嗤笑道:“晋王殿下不觉得这辩解是笑话吗?骗来的?堂堂南朝使团副使,南吴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竟然是被你骗来的吗?”“谁是严诩!”随着这一声怒喝,汪靖南也好,那些位于前排的秋狩司校尉也好,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背对着他们的人突然扯下了那连帽斗篷,直接转过身来。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别说汪靖南如遭雷击,想方设法潜入这里的秋狩司众人全都惊呆了。这好像……仿佛……竟然是女的……汪靖南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十岁。他万万没想到,昨日他干脆亲自见了甄容,亲自许以重诺,察言观色,只觉得甄容透露的消息应该确实无差,而且,他启用了萧敬先身边的心腹打探,明明确保万无一失。今天这个和萧敬先见面的人行踪诡异,他沿途设下的哨探竟然都没弄清楚人是怎么来的,在他看来,不是严诩还能有谁?“大公主……”大公主恶狠狠地瞪着汪靖南,整个人就如同一头发怒的母老虎一般气势凌厉。“汪靖南,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那个严诩?你这是说我和南朝使团的人有关联吗?你秋狩司想泼谁的脏水就泼谁的脏水,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你是觉得我这个大公主过了气,还是觉得舅舅这个晋王碍了你的事,所以要闹出这么大阵仗?”她气急败坏地往前连跨几步,几乎就杵在了汪靖南面前。“别人怕你秋狩司,我可不怕!”这一声声质问,墙根边上守着个昏死家伙的十二公主听得清清楚楚。之前越千秋说想要她帮忙约大公主在兰若寺和晋王萧敬先见面,还说要隐秘一些,她自然是百般不情愿。她和大公主从前还争过萧长珙呢,虽说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可也没有好到这程度!更何况,天知道越千秋会不会挂羊头卖狗肉,实则是自己要见大公主!最重要的是,大公主那抢男人的前科实在是太坏了,万一她也移情别恋,看上越千秋了呢?可越千秋说他和她也一块去,而且还是看萧敬先和大公主这舅甥俩的热闹,她就答应了。她还只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偷窥萧敬先和大公主会面,再加上是和越千秋相处的莫大机会,没想到最终是越千秋利用他坑了一把汪靖南,也不知道晋王舅舅是真不知道,一并被骗了,还是和越千秋演双簧。只可怜她奔前走后,结果很可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越千秋……你可恶!”十二公主低低骂了一声,突然发狠似的一脚踹在了地上的人身上。然而,也不知道是越千秋之前下手不够重,还是此时她的这一脚实在是不轻,地上的人竟呻吟了一声。正好火将上来的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拳重重砸在了那人脑门,再次把人打晕了过去。而混在秋狩司众人当中的越千秋哪有功夫关注十二公主在干什么,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在大公主突然现身后,身边这些秋狩司的人是何等混乱和无措。显然,抓现行抓到了萧敬先和大公主的头上,这大错不但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倒霉,而且萧敬先接下来的报复也必定会毫不留情。然而,明明已经坑人成功,他却没有放松警惕。如果秋狩司这些人突然出现,是因为把萧敬先可能留在外头的侍卫全部解决掉了,那么此时汪靖南连底裤都赔了进去的情况下,会不会选择将错就错,发狠把萧敬先干掉?正当他这么想时,就只听萧敬先不慌不忙地说:“汪大人,听你刚刚的口气,是认为我和南朝使团的副使严诩暗中会面?现在你看到是大公主在这,显然,你错得很离谱,既如此,你是不是打算将错就错,干脆在这儿把我们杀了,然后在我们头上栽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这家伙是在激汪靖南下手吗?越千秋不禁心里直抽抽,心想疯子就是疯子,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就算暗中也许另有布置,可这儿是两个人对至少三四十,只要汪靖南破釜沉舟,说不定还能拼个鱼死网破!难不成他这个看热闹的演变到最后还要动手?萧敬先猜到暗中设计的他偷偷跑来了?汪靖南脸上一阵挣扎,随即便发狠似的喝道:“来人,给我散开来搜!萧敬先,若是让我在这塔林中搜到有南朝使团的人在,我看你如何辩解……”正当越千秋心想搜出个十二公主之后,自己也肯定暴露,但这随随便便就能找个接口搪塞过去,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就只听到一声大喝,下一刻又是一声女人的惊声尖叫。尽管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情形,但他又不是笨蛋,片刻的错愕之后就完全反应了过来。汪靖南竟是挟持了大公主!大公主万万没想到汪靖南竟会对自己动手,刚刚还张牙舞爪气势十足的她只是惊叫了一声,喉咙就被完全卡住,却是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她又惊又怒地挣扎了两下,继而就听到汪靖南一字一句地说:“晋王殿下,如果你还要大公主活命,那么,麻烦就拿出你里通南朝的证据来。否则,先皇后娘娘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就葬送在你手里!”仿佛是生怕说服力不够,他又冷笑道:“我就不信,你这种聪明人竟会相信皇后那个小皇子还在人世的蠢话,不顾大公主的性命!”萧敬先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常见不过的动作,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全都会意识到,他已经动了杀机。而汪靖南身为秋狩司正使,自然无比清楚萧敬先的秉性,所以也更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险境。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下令属下立时上前围杀萧敬先,可哪怕他今天带来的都是心腹,若有人心存犹豫,万一被谁也没真正探出真正武艺根底的萧敬先逃出生天,那么,他必定会落到最悲惨的下场。因此,他刚刚方才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办法。“汪靖南,你身为秋狩司正使,竟然挟持大公主,这已经是乱臣贼子了,还敢胁迫我?”听到萧敬先这冷冽的声音,汪靖南瞳孔猛地一缩,心里生出了深深的不安,口气却依旧很强硬:“我只是为了大燕,为了皇上,不得不挖出你这个国贼!哪怕事后我伏尸剑下,国法制裁,我也无怨无悔!”屁的无怨无悔!只要他能拿到萧敬先叛国的证据,就可以联合那些之前被杀怕了的皇亲国戚,倒逼皇帝让步甚至退位……这位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用人随心所欲的天子他受够了!然而,汪靖南的这些话,却立时让刚刚还有些骚动的秋狩司众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对汪靖南的忠诚和信赖,再加上萧敬先杀人如麻的名声在外,让他们选择相信了顶头大上司的话,在这场对峙中继续站在汪靖南的这一边。大公主很想踢腿挣扎,很想大叫大嚷,可此时喉咙被扣,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她哪怕想要端着身份来呼救,却也全然无法脱离汪靖南的掌控。那一刻,在上京乃至于在北燕横行无忌十余年的她,终于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惶惑和惊惧。原来,一旦有人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份,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是……怪不得萧长珙从来都对她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原来,只要凛然无惧,她那看似尊贵的外皮一戳就破!面对大公主那失神的表情,汪靖南那狰狞的眼神,萧敬先却突然笑了起来。“汪靖南,你知道,从前别人为什么叫我兰陵妖王?”突然提起这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仿佛没有唯一的嫡亲外甥女被人挟持的惊怒,反而显得很畅快一般。“因为我这个人没有顾忌,我这个人没心没肺,我可以一面和你谈笑,把你当成知己,一面却突然一刀捅进你心窝里!我当初凭什么封了兰陵王?人人都知道,就是因为那个叛军头子把我当成一路人,谈笑间被我一剑穿胸,我最后砍了他脑袋的时候,他竟然还不可置信!”说到这里,萧敬先已经笑得有些癫狂:“有什么不可置信的,我就是只顾自己,哪管别人的性子!所以,汪靖南,你竟然拿大公主来胁迫我?别说她不是我的亲外甥女,就算是嫡亲的,你以为我会在自己受到威胁的时候,优先去管她的死活吗?天大地大,有什么能比我自己更重要?”被人挡在最后的越千秋看不清萧敬先说这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可他完全能预料到,汪靖南和大公主,还有其他人这时候是什么心情。大公主绝对会被震懵,至于汪靖南……那家伙肯定连肠子都悔青了!可对于越千秋自己来说,他却隐隐觉得,萧敬先这番话中依旧半真半假。大公主的身世暂且不提,越小四当初对皇帝问出那句话之后,回头在平安公主隐居的那座小山村中时,曾经和他悄悄背着平安公主八卦过大公主的身世。可要说萧敬先真的是完全自私到不管不顾的人……前天在那座小酒肆喝了酒之后,萧敬先怎么会把那地儿买下来,省得秋狩司找麻烦?趁着别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趁着一大群人全都被萧敬先透露的大消息给震懵了,越千秋匆匆往后退了两步,这下子货真价实落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后,除了前方有人,左右和背后都不见人。他今天并没有预备厮杀,所以并没有骑白雪公主,也没有带着那个太过醒目的装陌刀的革囊,可他有比陌刀更好的东西。随着他迅速往后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他这异动,他不动声色地又退了两步。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响雷似的暴喝了一声。“不好了,小汪将军遇刺了!”如果这会儿越千秋叫的是汪靖南造反了,秋狩司造反了这诸如此类的话,那么汪靖南那十几年的威望积累之下,效果还不会这么立竿见影。可小汪将军遇刺了这短短七个字,却让挟持大公主的汪靖南在一瞬间脑子完全空白。不只是他,就连秋狩司的其他人也陷入了不小的骚乱之中。而趁着别人失神的机会,越千秋直接扣了一把飞蝗石砸了出去,倏忽间竟是被他砸落了好几个火把。虽说掉在地上的火把仍旧在熊熊燃烧,可他充分发挥个子小的超绝优势,趁乱混进了混乱的人群中,又是推搡又是黑拳又是黑脚,不一会儿,刚刚秩序井然的队伍就全乱了。而当汪靖南倏然判断出很可能是有人假传消息,趁虚而入的时候,眼前却已经人影一晃,萧敬先竟已然逼上前来。他本能地一发狠,将大公主如同盾牌一般挡在了自己面前,可让他惊骇欲绝的是,萧敬先扬手便是一道寒光,竟是将他和大公主一同笼罩在内。那一把分明是极其短小的匕首,可此时被萧敬先握在手中,却如同长剑一般寒气逼人,似乎下一刻就会穿胸直搠,把他和大公主一道钉在地上。那一刻,汪靖南终于不敢再拿着大公主这个失去了挡箭牌作用的累赘,怒喝一声就把人迎着萧敬先手中短匕扔了过去。如若萧敬先伸手去接大公主,那就是他的机会!然而,汪靖南惊骇欲绝的是,萧敬先非但没有去接人,反而飞起一脚将大公主重重踹开。眼看大公主竟是软软倒地不知死活,他终于再也不敢抱着侥幸,厉声喝道:“萧敬先谋害大公主,给我将他拿下!”“汪大人不觉得这话很好笑吗?刚刚你又不是没挟持过她,现在竟然给我安这个罪名?”短短几十个字,萧敬先却已经和汪靖南连着交换了十几招,那急促的招式变幻让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更何况,越千秋虽说只有一个人,可捣乱的本事那却是一等一的,而且没带陌刀的他却带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暗器,只一个人混在众人当中,愣是打出了奇兵突袭的效果。而汪靖南则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棘手。最让他惊骇欲绝的,是萧敬先毫不留手,一副不惜和他同归于尽的拼命架势。他原本就已经过了体力最充沛的年岁,萧敬先却正当盛年;他和秋狩司如今正岌岌可危,萧敬先的地位却如日中天;这两重因素影响下,此消彼长,他渐渐露出了颓势。可当他想要招呼心腹去把大公主重新控制起来,也好捞住最后一个筹码的时候,他陡然听到了萧敬先一声轻笑:“呵,很不幸,刚刚是你杀我的最好机会,可惜给你错过了!”随着这笑声慢语,汪靖南只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快,给我突入进去!要是让大公主和十二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我拿你们抵命!”还在那使黑手下黑脚的越千秋,此时亦是如释重负。刚刚他还奋力往里头挤,试图接近萧敬先和汪靖南那一对鏖战正酣的人,这会儿反而拼命往外挤。当满身大汗的他终于完成了最终目标时,却发现眼前一瞬间骤亮。差点变成瞎子的他可不想继续和秋狩司的人混在一起,哪敢迟疑,认准之前和十二公主蹲过的那墙根方向,他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直接团身翻滚了过去。而就在他翻滚出去差不多十几步远时,他就再次听到了越小四那嚷嚷:“老子奉旨监秋狩司,汪靖南,你居然竟敢瞒着我偷偷出动这么多人?全都给我放下兵器抱头蹲下,否则统统按谋逆谋叛论处!”抱头蹲……越千秋忙里偷闲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发现和抱头蹲有点像,他不禁大感没面子。于是,发现自己距离秋狩司那堆人已经有点远了,他便干脆翻身盘膝坐了起来。刚刚虽说只是捣乱,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全神贯注一刻都没停歇,这会儿方才觉得有点小喘。而他这离群之鸟的架势,在此时墙头密布火炬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显得非常引人注目。尤其是当秋狩司的人看到他堂而皇之脱衣服的时候,更是有人嚷嚷了起来。可还没等人朝着越千秋追来,墙头倏然之间一阵弦响,紧跟着便只听嗖嗖连声,地上竟是钉了一排七八支利箭!和刚刚萧敬先与大公主见面时钉在地上的那几支火箭相比,这几支箭彼此之间距离几乎等同,深度也几乎等同,完全在一条直线上,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就连越千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可破坏这种震撼感的,则是越小四的一声吆喝。“名师出高徒,神弓门果然名不虚传!”既然被越小四点了名,徐厚聪须臾便现身墙头,随即响起的,则是他那沉着的声音。“汪大人,你和晋王殿下有什么误会,不如到皇上面前去说,大晚上在佛门清静之地喊打喊杀的,岂不是大煞风景?”在听到兰陵郡王萧长珙的声音时,汪靖南就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等到这一阵弦响破空之后长箭从天而降,判断出今晚来的竟还有徐厚聪和神弓门弟子,他若是还不知道今夜是自己落入了多方算计之中,他也枉为秋狩司之主那么多年。他颓然停下了手,本待萧敬先也会顺势住手,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萧敬先右手那短匕竟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顺着他露出的这个空档,那把短匕竟是直接没入了他的右肩!又惊又怒的汪靖南脱口而出喝道:“萧敬先,你……”萧敬先右手一振,短匕阴毒地截断了汪靖南数条筋脉,他这才撤手,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对我喊打喊杀,如今想住手就住手?若不收你一点利钱,我这妖王的名声不是笑话?”深夜的长乐宫,当皇帝从睡梦中被几声轻呼叫醒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摸枕下压着的那把当年和乐乐定情时,她送给自己的裙刀,而是非常自然地摸在了脖子上。仿佛是发现脑袋还好好地在脖子上,他竟是发出了一声轻笑。而在这寂静的夜里,这笑声显得极其诡异,以至于殿中侍立的两个宫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只不过对于康乐来说,皇帝这样的反应已经是司空见惯,因此,她没有上前搀扶,而是等着皇帝自己支撑着缓缓坐起身。“深更半夜,又是哪里出事?是谁又谋逆谋叛了?还是干脆南吴已经兵马打过来了?”皇帝用如此若无其事的口吻谈论做出这样可怕的猜测,两个宫人已经是颤抖得犹如筛糠一般。而康乐亦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她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都不是。今夜晋王萧敬先和大公主在兰若寺后塔林见面,没想到秋狩司正使汪靖南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带了大队人马过去堵人,结果……”听到竟然是这等闹剧,皇帝顿时皱了皱眉:“就算是萧敬先一怒之下,对汪靖南大打出手,又或者是直接调动不知道哪来的兵马封堵秋狩司,你也至于大晚上非得惊动朕。”“汪靖南挟持了大公主,逼萧敬先拿出所谓通敌的证据。”康乐顿了一顿,见皇帝再没有之前那沉着冷静的姿态,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怒色,她终究还是继续说道,“可萧敬先非但不愿意妥协,竟说大公主不是先皇后亲生……”这句话她没有说完,也不愿意说完,皇帝更没有让她说完。几乎是顷刻之间,她就眼看着皇帝随手捞起床上一个瓷枕掷在了地上。耳听得那极其刺耳的炸裂声,她虽说一动不动,面色也没有太大变化,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萧敬先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那种场合下说出那样的话?这等同于和大公主划清界限,等同于揭开仅次于先皇后消失之谜的最大秘密,等同于一刀狠狠戳在了皇帝的心窝上!哪怕是皇帝素来纵容几分的小舅子,可萧敬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让她在他捅出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禀报皇帝,他甚至不惜帮她找出了侄儿作为交换条件!“朕真是太纵容他了……真是太纵容他了!”狂怒之下的皇帝整整重复了两遍这句话,随即就从床上下来,没有等人上来给他穿鞋,他就趿拉着鞋大步往外走去。然而,因为地上碎片太多,他一脚踩下时才发现有异,立时吸气用劲,原本已经扎入鞋底的那块碎片顿时化为齑粉。尽管他知道纵使破皮伤肉也无碍,可那难得的刺痛却犹如此时心上的刺痛一般,让他处在狂怒的边缘。偏偏在这时候,从后头追上来的康乐又轻声说出了一番话。“萧敬先趁着汪靖南听到这话惊怒之际,悍然动手。他打昏了汪靖南仓促之间丢出来当盾牌的大公主,而后越千秋趁机在秋狩司的人当中引起混乱,后来兰陵郡王和神箭将军带了人来解围,萧敬先趁机刺伤了汪靖南……”“等等!”皇帝终于转过身来,盯着康乐问道,“越千秋为什么在?萧长珙和徐厚聪为什么在?”康乐一直都不明白,皇帝也好,萧敬先也好,为什么都因为那小小的相似就对越千秋另眼看待,索性直言不讳地说:“越千秋今日和十二公主一块招摇过市,后来去了公主府,却不知道为何与十二公主一块去了兰若寺。如果我没弄错,今天晚上这场闹剧,绝对和他有关。就连兰陵郡王和神箭将军,很有可能也是被他叫来的。”“就算是他设的陷阱,掉进去的人也是自己愚蠢!”皇帝没有理会脸色微妙的康乐,淡淡地吩咐道:“替朕更衣,然后把人全都召到长缨宫。”直到这时候,刚刚已经化身泥雕木塑多时的两个宫人方才慌忙上前,战战兢兢地替皇帝穿好了袍服。因为刚刚听到那些消息之后太过震惊,两人的手指和动作不知不觉有些僵硬,几次都出了不小的错处,在束腰带时更是差点勒住了皇帝,一来二去,她们吓得连魂都没了。然而,对于这样的错处,皇帝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默然不语,以至于当她们给皇帝装束完毕,通身大汗地退到一旁,目送了皇帝带着康乐离开,几乎同时舒了一口大气。尽管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但每次面对这位至尊天子,她们还是一如最初那般恐惧!而重新换了一双靴子的皇帝走出寝殿之后,却是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康乐说:“那两个胆子太小了,调去做一些轻省的事情,换人吧。”康乐自然知道皇帝的长乐宫很少固定用人,但裁换下去的人也都会做好安排,只要不是给外界通风报信,又或者犯原则性的错误,真正动辄得咎的人却也寥寥无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朝中高官勋戚冷血无情的皇帝,对于普通人却相对宽容。她开口答应了一声,随后少不得叫来人传了皇帝召见众人的话。至于调换宫女这点小事,却也用不着此刻吩咐。可当随着皇帝继续往长缨宫去时,她却只听得前方的皇帝用几乎只有她能勉强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当初乐乐就常说,对于没犯大错的下人不妨宽容一些,但对于那些落地就享受荣华富贵,却还要贪心犯错,高高在上的官员,却不妨心狠手辣一些。因为越是处在高位的人,越是会把你的宽容当成纵容!”康乐不知道皇帝是否暗指萧敬先,一时不知道是否该插话,索性保持了沉默。尽管这一路可以用步辇,然则皇帝显然有步行走去的意思,她自也不多言,跟在后头的每一步都仿佛用尺子丈量过的那样精准。直到跟着皇帝到了长缨宫,皇帝却在正殿之前停了下来,随即径直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朕就在这儿等他们过来。”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皇帝只着一身蓝色便袍,那身影仿佛和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乐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在这等寂静的夜里,每一点声音都仿佛放大了好几倍,因此她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了其中两个最明显的声音。“你小子真是能耐了!算计了晋王,算计了我,算计了十二公主,算计了大公主,算计了汪靖南……你知不知道算起来你该死多少次?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兰若寺!”“如果我不去,晋王殿下也不说,你知道是我干的吗?不知道。所以你看我做事多厚道,我最后至少还告诉你了!没错,这就是给你们设陷阱,这就是调戏你们!就许你们一天到晚拎着我招摇过市,不许我给你们一点厉害看看?啧,这是你们自找的!”“你小子有胆子再说一遍……不对,你有胆子回头到皇上面前也这么说!”“我到哪都敢这么说!要怪就怪那个竟敢异想天开,用承继王号为诱饵去游说甄师兄的汪靖南!要不是他狗急跳墙,哪有我将计就计?呵,至于到最后事情发展成什么样,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我逼汪靖南去挟持大公主的!”“你还有理了!”“好了,长珙哥哥,你就别骂千秋了,要怪就怪我图好玩,去约的大姐……我怎么知道汪靖南会突然这么大胆子嘛!”越千秋眼见越小四听到十二公主为他说话,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笑容,他脸上不动声色。可却趁着十二公主被萧敬先招手叫过去的时候,他猛地一出手,在越小四的左肋上来了一记沉重的肘击。这一下又重又狠,饶是越小四反应极快一伸手卸掉了越千秋大半劲道,还是痛得吸了一口气。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越千秋竟下完黑手就溜之大吉,人也躲到萧敬先那边去了。肚子里暗骂了一遍又一遍臭小子,他只能恼火地揉着左肋,还不能因为这次吃亏找他算账。想着之前商量定计的时候,越千秋非要把一切放在明面上,他起初和严诩全都以为这小子发疯了,可如今看看这几乎失控的局面,他方才发现,要想天衣无缝只会是笑话。萧敬先未必会配合得装作只是单纯和大公主见面。大公主是被十二公主骗来的,如今受了那样巨大的刺激,恐怕会对所有相关人士恨之入骨,十二公主只要扛不住,越千秋就算抵死不认也会卷进去。他调动侍卫,通知徐厚聪,这消息渠道回头皇帝问起来,总得有个交待。与其如此,还不如爽爽快快承认,一切都是阴谋设计……可这样一来,越千秋这小家伙在皇帝心目中就算是乌漆抹黑到底了。汪靖南会不会反而阴差阳错逃过这一劫?越千秋却没有越小四那么多纠结。本来嘛,临时起意的计划,而且还放出去那么多风声,牵涉进去那么多人,想要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去,这不是做梦吗?既然不能,那么就爽爽快快把自己亮出去!只不过萧敬先竟然说大公主不是皇帝亲生,这真心话爆得实在是太大了!就在他权衡得失,考虑皇帝可能会做出的反应时,他突然只觉得胳膊被人抓住。当发觉是十二公主,他立刻不假思索地想把胳膊挣脱回来,谁想那小丫头却直勾勾地瞪着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一会儿我拼了也会给你说话!”“谢了,不过不用!”越千秋轻哼一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放心,我只会说你是幼稚无知被我骗了。”趁着十二公主微微愕然,他一把抽出手,随即屈指在小丫头眉心一指:“没那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你想替我担责,还太嫩了!”外间这相对于寂静的夜晚显得极其嘈杂的声音,皇帝也同样听得一字不漏。萧长珙和越千秋的唇枪舌剑,十二公主和越千秋的对谈,他听在耳中,原本极其阴沉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以至于旁边的康乐简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到众人鱼贯而入,一一行礼,皇帝方才得知,大公主因受惊过度,据说现在根本无法见人,汪靖南还因为萧敬先那一刀昏迷不醒。他扫了一眼站在左边的萧长珙和徐厚聪,随即又若有所思瞥了瞥右边的萧敬先和十二公主,最终,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孤零零站在中央的越千秋身上。果然,那个曾经多次做出让他意外举动的少年,此时此刻非但没有露出任何惊慌之色,反而毫无畏惧地反过来瞪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端详着越千秋身上根本还没换下来的紧身夜行衣,突然冷笑了一声。“好大的胆子!”“皇帝陛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胆大了!”越千秋才不管皇帝说的是谁,自己把这话揽了上身,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随即干脆一屁股盘膝坐了下来,脑袋昂得高高的。“反正我只是顺着别人的算计将计就计,设个套看热闹,谁知道会碰到有人不甘心发疯!反正我人就在这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别人没关系!”眼角余光瞥见十二公主仿佛要说话,他立时拿手冲她一指道:“尤其不关这傻丫头的事!”“喂,你说谁是傻丫头!”十二公主又羞又怒,可面对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生出了深深的惧意。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轻易被吓回去,把心一横,最终还是豁了出去,大声说道,“父皇,不论如何大姐是我去请的,这事我也有错,甘愿受罚!”见十二公主直挺挺跪了下来,皇帝懒得理会这个看上去挺聪明,其实却蠢得可爱的小女儿,只看着越千秋问道:“越千秋,你既然想把小十二摘出去,朕问你,你捣腾这种容易被识破的拙劣鬼把戏,有意思么?”“当然有意思!”越千秋放下手,再次抬起头直视北燕皇帝那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心中竟然还有余暇和吴朝的那位至尊做比较,心想这两个皇帝的性子还真是各走极端。一个是绵软,一个是强硬,能不能彼此互补一下啊?心里转着这些被时人知道一定会斥之为大逆不道的念头,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不慌不忙地说:“就因为只是我临时起意的拙劣设计,而不是什么步步为营,设计精密的阴谋,结果却真的把秋狩司正使汪大人给坑进去了,这才有意思。”“要不是汪靖南居心不良,怎么会先派人去见甄容,然后又亲自出面用继承王号假意蛊惑?要不是他把权力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会破罐子破摔挟持大公主?要不是他一直都把秋狩司当成自己的,秋狩司的人发现见面的是晋王和大公主,怎么还会一条道走到黑,不制止顶头上司的发疯?”他一连三个反问,一句比一句有力,到最后干脆就直接一抱双手,一脸慷慨凛然。“要是知道会发展成最后这样子,我才不会叫十二公主一块去看热闹!本来以为只是围观一场闹剧而已,谁知道会险些出大事!我都已经尽力补救了,否则晋王哪能那样干净利落地把大公主救出来。要是皇帝陛下觉得我有错,我该千刀万剐,我都认,随便你处置!”见越千秋嘴里说着认错认罚,可脸上却分明显露出十万分不服气,皇帝干脆就晾着他,目光又转向了左边那两个人。而面对皇帝的审视,不等徐厚聪开口说话,越小四就抢着说道:“皇上,我是得了这小子留书,吓了一跳,立刻找徐将军一块赶了过去。为防万一,也是我提请徐将军带上了一些箭术出众的神弓门弟子,果然震慑得秋狩司那些部属不敢擅动。否则就我们那些人,未必有把握能短时间拿下那些秋狩司精锐。”徐厚聪如今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大事,见旁边这位兰陵郡王非常爽快地把大部分责任直接挑了,他只一细想就意识到自己不能显得没有担当,立时做出了决断。“皇上,因为今日在宫中当值的是小汪将军,臣并不当值,再来求见皇上恐怕来不及,而没有旨意不敢擅自调动禁军,所以只能从门下弟子中挑了一些人,跟着兰陵郡王匆匆赶去了兰若寺。当时情况混乱,也是臣自作主张射箭震慑,和兰陵郡王无关……”“好了!朕还没有问你们两个,更不要提追究你们俩谁的责任,你们就抢着揽责,倒是颇有默契。那朕现在问你们两个,你们觉得这胆大包天的小子该当何罪?”见皇帝指着越千秋问他们,越小四顿时“不怀好意”地扫了越千秋几眼,见这臭小子竟是装成没看见,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果然有其爷必有其孙,爷孙俩演戏功底全都是一等一的。可就在他看越千秋的时候,这一次却换成了徐厚聪率先开口。“皇上,此番是汪大人对晋王殿下有不利意图在先,越九公子顺势坑人在后。如若不是汪大人那时候突然昏头到挟持大公主,平心而论,不过是一场风波不小的闹剧而已。只要兰陵郡王和臣赶过去,两边调解,不是不能压下。”徐厚聪毫不犹豫地说着对汪靖南极端不利的话,随即又补充道:“当然,就算越九公子年纪小,可此次他竟然假造邀约,一口气设计了晋王、大公主和汪大人,实在也是过头了,皇上自该处分。”是处分,不是严惩,越千秋只听徐厚聪这话,就知道这些天来的润物细无声没有白费。换成当初他在路上撞见汪靖南和徐厚聪一同出现的时候,谁能想到这两个当初俨然同一阵线的盟友,现如今已经不但形同陌路,而且还隐隐成了对手?想归这么想,他却轻哼一声,仿佛不怎么领徐厚聪的人情。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越小四的声音。“徐将军的意思,竟然是这小子只需要略施薄惩?”明明是在问徐厚聪,可越小四那连珠炮似的口气,却分明显示出他根本就没有等待徐厚聪回答的意思。“哦,就因为他年纪小,难道他杀人时就不用抵命?这次虽说他没杀人,可性质比杀人更恶劣十倍!这小子差点坑死一个亲王一个公主外加一个秋狩司正使,天底下还有哪个和他一般年龄的人能干出这么绝的事情?这一定要严惩,否则他日后简直就要翻天了!”尽管这是他们事先就商量好的,也是越千秋特意坚持的,可越小四那时候就觉得小家伙有点作死,所以此时说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心跳有些加速。可千万不要弄巧成拙,否则万一皇帝觉得越千秋利用价值已经完了,真的动了杀心,他回头再想救人,那简直是难如登天。要是越千秋有什么万一,到时候不用等老爷子对他怎么样,严诩和越影就得掐死他!他一面想一面去看越千秋,却发现人这次终于扭过头看他了。可那小子竟然轻蔑地对他做了个表示不屑的鬼脸!“长珙哥哥,你是大人,怎么能因为旧仇就一直记恨千秋!”十二公主见萧长珙竟然在和越千秋彼此互瞪,她一时情急,咋咋呼呼地叫嚷了一句,可紧跟着,她的肩膀就被人重重压着,接下来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而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不是晋王萧敬先还有谁?“皇上,就像徐将军说的,千秋年纪小,再说他设计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否则不用请大公主,大街上随便拿点钱拉个人过来凑一台戏,那也并无不可。错的是狗急跳墙的汪靖南,错的是口无遮拦的我,他并没有多少错。难道秋狩司能算计他,他就不能算计秋狩司?”见皇帝脸上纹丝不动,说到这里,一向桀骜的萧敬先竟是屈膝跪了下来。这极其少有的一幕让在场包括越千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呆了一呆。而下一刻萧敬先说出来的话,更是令每个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臣知道今日之事,皇上必定心中震怒,所以愿意担下所有责任。不论皇上原本打算如何处分千秋,臣都愿意一力承担。请皇上除了臣的晋王爵位,以儆效尤。”皇帝死死盯着萧敬先,声音平淡到甚至有些平板。“小四儿,千秋还小,但他之前不论如何都是为朕出力杀过叛贼的功臣,朕本就打算不为己甚。可你早已是独当一面的之人,朕也不问你,你今夜去兰若寺是否想要去见严诩。朕只问你一件事!”听到小四儿三个字,越小四差点有一种皇帝是在叫自己的错觉。当他低头去看萧敬先时,却只见那明明是直挺挺跪着的人,却仿佛散发出一种比别人更强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尽管皇帝那一件事之后再无下文,可他不用想也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皇上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说大公主不是先皇后亲生?不为什么,只是汪靖南劫持她想胁迫我,我一时被逼急了,救人心切,只希望汪靖南不再把她作为凭恃,所以胡说八道而已。”就连依旧盘膝坐在那儿的越千秋,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呆了呆,深感萧敬先确实敢说。他就不信萧敬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竟然胡诌大公主不是先皇后亲生的!要知道,大公主凭什么抢了好几个妹妹的驸马,凭什么在上京城中常常横行霸道,还不是因为她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一直都因为是先皇后亲生而受尽皇帝宠爱。如果没有这一点的庇护,没有嫡亲兄弟的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如此风光!“胡说八道……”皇帝同样被萧敬先这轻描淡写的说辞气得不轻,然而,萧敬先虽说屈膝跪在那儿,却没有半点犯错求饶的神态,那种彻头彻尾的满不在乎,就和他当年印象中被气急败坏的皇后勒令罚跪时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意识到萧敬先绝非随口而言,很可能是蓄意为之激怒自己,所谓除去王爵也并不是以退为进逼迫他,而是真心无所谓旁人趋之若鹜的荣华富贵,他最终做出了决定。他都已经纵容了萧敬先这么多年,何妨继续纵容下去?他总得看清楚,这个小舅子到底想干什么,能干什么!“罢了,你既然一心一意维护这胆大包天的小子,那就把他带回你的王府去,你们俩一块去好好反省反省!十天之内不许给朕四处乱晃,省得朕再听到什么消息烦心!”也就是说,闭门思过禁足十天……这算是处分?越小四着实忍不住咂舌。这相比他们之前反反复复分析之后的结果,还要轻得多!然而,相对皇帝对越千秋和萧敬先的雷声大雨点小,他更关心的还是皇帝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汪靖南。论理这冒牌舅甥俩既然都放过了,汪靖南也许亦是能逃过一劫。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真的要感谢萧敬先的发疯了……那一刀只怕能要汪靖南大半条命!否则亏大了!就当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遗憾的时候,却只听十二公主突然大声问道:“父皇,晋王舅舅和千秋都受了罚,那汪靖南呢?我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他挟持大姐,要晋王舅舅交出什么勾结南朝的证据。更何况他还私底下蛊惑那个甄容去栽赃晋王舅舅!他才是最大逆不道的那个!这种人怎么配执掌秋狩司,至少也应该换人才是!”这一次,越千秋登时心里咯噔一下。他毫不犹豫地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直接朝十二公主看了过去。却只见她得意洋洋地朝他使了个眼色,仿佛在邀功请赏,他不禁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告刁状也要分人的,你这样子,任谁都会觉得是被我迷得七荤八素忘乎所以,所以这不是我指使的也是我指使的。就算北燕皇帝本来打算重处汪靖南,说不定这会儿都要考虑考虑!与其说这是神助攻,不如说是拖后腿!就在越千秋心头哀嚎计划几乎失败的时候,皇帝却吐出了让他极度意外的两句话。“汪靖南失心疯了,让他告老致休吧!长珙,你暂时挑一挑秋狩司的担子。”真的假的……这是越小四和越千秋几乎同时生出的念头。那一刻,便宜父子俩几乎同时尽力压制住了怦怦直跳的心脏。紧跟着,越小四就立时坚辞道:“皇上,臣没干过这个,就连监秋狩司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共只去过一回,还请皇上另择高明。”“让康乐帮你一把。”皇帝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见越千秋咧嘴一笑,仿佛幸灾乐祸,他就指着越千秋补充道,“记住,除却那些最重要的军国大事之外,给朕多下点功夫,把这胆大包天的小子给朕好好查一查。之前秋狩司的那份资料还不够详尽。”越小四虽说才去了秋狩司一天,可南朝使团的资料他却特意调出来看过,越千秋那一份的详细程度,他已经很咂舌了。所以,他不禁头皮发麻地问道:“皇上要怎么个详尽?”“能多细就查多细,如果知道他从前一天三顿饭吃什么,那就最好。”越千秋终于听出皇帝这毫不掩饰的戏谑之意,忍不住讽刺道:“要是兰陵郡王查不出我的身世,皇帝陛下是不是准备把他撤了?那样的话他可就惨了,能堂而皇之查我的大吴武德司都没拿出个结果来,更何况隔着万水千山,只能遥遥指挥暗线的北燕秋狩司?”“朕没说要查你的身世。朕只想知道,你那爷爷究竟怎么带出你这么个小子的。从前皇后常说,从细微之处见为人秉性。只要查得够细,朕就不信你那爷爷的狐狸尾巴露不出来。到时候,朕有足够的自信可以牢牢捏住你们祖孙的弱点。”越千秋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然而,还不等他竭尽全力扳回一城,就只听皇帝淡淡地说道:“你们既然都在这里,朕就预先给你们打个招呼。朕已经决定,两日后亲征平叛。国事全都交给左右相处置,城中兵马尽由武陵王会同左右神武将军节制。”说到这里,他看也不看一群呆滞到极点的人,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好了,夜深之际,宫里也没地方留你们,你们该回哪去就回哪去。”越小四只觉得一个馅饼砸到头上的同时,还附带一个女监军,再加上一个非常棘手的任务,惊喜顿时减少了一多半。更何况,皇帝突然乾纲独断决定了亲征的时间表,留守的文臣武将,再加上萧敬先和越千秋一起的临时禁足令,他在看到机会的同时,也不禁心中悚然。在此次的事情上,自始至终,萧敬先充当的确实就是皇帝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而现在刀用完了,皇帝虽说并没有因为此次的事件,除去萧敬先的王爵,折断这把刀,但某种卸磨杀驴的趋势却也已经相当明显。他来不及多想,只能顺势问出了最后一句话:“皇上,臣是今晚就把这小子送去晋王府?”越千秋顿时火冒三丈:“萧长珙,你什么意思,半夜三更把我扫地出门?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再啰嗦,我偏赖在你家不走了!”皇帝懒得再搭理这种肤浅的斗嘴,一转身拂袖而去。他这一走,康乐连忙跟上,随行内侍和侍卫呼啦啦走了一多半,偌大的长缨宫前院,竟是就只剩下了这寥寥数人。没得到处罚,却也没得到褒奖的徐厚聪,此时此刻反而是最轻松的一个。他只觉得之前自己已经升迁太速,如今皇帝没有交待他什么,这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平叛时他能够随行护卫,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留下来整饬禁军,他也可以充分展现手腕。要知道,禁军三将军之中,汪枫必定会因为父亲汪靖南的告老致休受到影响,晋王萧敬先则要在家禁足十日,之后皇帝很可能会把人高高供着。既然没有了竞争对手,他若还不能脱颖而出,那这几十年如一日地锤炼苦熬岂不是白费?皇帝总不可能一直让身为内侍的赫金童真正统领禁军,那不过是个监军的角色。因此,他一点都没打算留下来和这些身份各有玄虚的人共处,客客气气一拱手道:“时候不早,我明日还要当值,先告辞了。”徐厚聪周到妥帖地团团一揖,随即拔腿就走。而他刚一离开,直起膝盖,缓缓站起来的萧敬先弹了弹衣裳前摆,看了越千秋一眼微微一笑,仿佛不记得刚刚那惊世骇俗的王爵赎罪之类的话语,竟一把拽起十二公主就往外走去。十二公主本来还老大不情愿,想对越千秋说几句话,可当听到耳畔传来那轻轻的来日方长四个字,她立时老实了下来,只在临走时使劲对越千秋眨了眨眼睛。越千秋才不理会她是什么意思,当这些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他慢吞吞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旋即似笑非笑地瞅着越小四。两个外人认定的死对头你眼看我眼,最终二话不说突然伸出了拳头。刹那间,就只听砰砰连响,两人顷刻之间连轰了彼此五拳,最后才同时疾退。“臭小子,不错嘛!我给你一晚上,明早滚蛋!”“你叫我滚就滚,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走,后天再说!”“放屁,皇上都金口玉言了,你还敢讨价还价?”“皇上又没说立时三刻就要我搬走!总之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别想支使我!”唇枪舌剑了几句,两人同时冷哼一声,随即气冲冲往外走去。只不过论及对宫里道路的熟悉,越千秋自然及不上越小四,到最后他不知不觉就落后了几步,只是闷头跟着前头那人。直到发现四周围仿佛越来越僻静了,他方才脚下有些迟疑。就在这时候,前头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猝不及防的越千秋虽说已经放慢了速度,可还是险些撞了上去,就在他急急忙忙想要稳住身形的时候,却只觉自己忽然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如果是白天,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把那家伙推开,可如今是夜深人静之际,四周围没有人声,只有虫鸣,因此他在僵硬了片刻之后,并没有太过反抗。可发现越小四久久都没动弹,他还是忍不住叫道:“喂,你够了没有,肉麻死了!”“就当我在抱诺诺!”越小四低低笑了一声,等脚上被越千秋气得踩了一下,他才稍稍松开了手,却是趁机屈指弹了一下便宜儿子的额头,“应该就要告别了,回头到家里,你肯定不肯顺着我,索性就在这儿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等日后见到老爷子的时候,你记得告诉他,我一定会把平安带回去给他瞧的!”越千秋微微怔了怔,随即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感伤。哪怕他刚刚和越小四唇枪舌剑吵得再凶,明天也不可能真的赖在兰陵王府不走,临走时再在越小四书房里呆上很长时间也显得反常。眼下这时候,真的可以说是最后的告别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拳捶在了越小四的肩膀上:“臭老爹,我和诺诺等你回来!”", "summary": "越千秋因拒绝承认自己是北燕人并不肯再进宫,引起十二公主的注意。十二公主最初对越千秋的行为措手不及,但随后又窃喜,觉得他是未来夫婿的合适人选。越千秋对十二公主的反复无常很是无奈,但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在宫门前,十二公主邀请越千秋一起游览京城,越千秋则要帮晋王约见一个人。越千秋利用十二公主偷听了萧敬先与别人的交谈,萧敬先警告对方不要过多插手。越千秋和十二公主目睹了萧敬先和汪靖南的对峙,汪靖南质疑萧敬先与敌国高官私会,萧敬先否认。越千秋趁机制造混乱,混入秋狩司的人中。在混乱中,汪靖南挟持了大公主,萧敬先假装对大公主毫不关心,并在汪靖南分神时发起攻击。在混乱中,越千秋救出了大公主,并与萧敬先一同脱身。事件结束后,越千秋和萧敬先被皇帝召见,面对皇帝的质问,越千秋坦诚交代,并愿意承担后果。皇帝对越千秋不满,但萧敬先求情,最终皇帝只是轻微处罚。皇帝决定亲征平叛,将国事交给左右相处理,城中兵马由武陵王和左右神武将军控制。越千秋和越小四在宫中碰面,越小四承诺会把平安带回去给老爷子。"} {"context": "“嗖!”话音落下,杜少甫脚底玄气微微涌动,顿时身影踏着凌波逍遥步离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山谷尽头。“李学长,为何还要放走那小子,他可是悬赏榜上的重犯啊。”不知道何时已经是被队员搀扶起的兵千里,此时继续被执法队员搀扶上前,目视着杜少甫身影消失之后,这才对李宇宵说道,浑身气息虚弱不堪,身上的模样,也只能够用凄惨来形容了。“我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么,一天之内,谁也不准追他。”李宇宵瞥了一眼兵千里,道:“何况你们去追,怕也只是找死而已,那小子不是不敢杀人,反正都已经杀了两个了,你们没有那个实力,就少惦记着别人,若是蹦跶的惹人烦,到时候丢了小命,也只能够怪你们自己活该!”“是……”所有执法队员闻言,顿时讪讪点头,不敢再说话。杜小蔓黛眉紧蹙,神色凝重,久久之后,懒懒一笑,拢了拢头上青丝,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紫袍少年离去的方向。……………………“杜少甫,你干嘛刚刚不让我吃了那灵器,我感觉到那灵器可不凡的,比起上次吃的那一件灵器要好。”“你的实力还是不够啊,竟然连那家伙都抵挡不住,其实刚刚那家伙催动脉魂的时候,你应该催动你自己的脉魂的,到时候我心情好,说不定帮你一点小忙,就能够干掉那家伙的脉魂了。”“…………”密林内,杜少甫急速奔逃,虽然那潘煜走了,不过不代表那家伙不会再追上来,因此丝毫不敢停留。而妖石的声音要一直在说话,那声音诡异的像是在杜少甫脑海内传出。“你就会说风凉话,我和他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也没见你帮忙啊。”杜少甫一边逃,一边呵斥说道。妖石说道:“你又没让我帮忙,何况我现在也没办法帮你,不过等我突破之后,以后要是高兴的话,倒是能够帮你一些了。”“那等你突破后再说吧,我得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杜少甫说道,此时伤痕累累,消耗殆尽,光荣的登上了悬赏榜,怕是会引来不少的人对悬赏的积分感兴趣吧,若是随便碰上一个老生的话,现在的自己估计就抗衡不下,所以一定得尽快恢复才行。杜少甫最担心的还是一天之后,李云霄就会追上来。若是遇上那李宇宵,杜少甫捉摸着自己怕是全盛时期也不会是对手,那家伙比起潘煜的实力,怕是又要恐怖的多了。至于潘煜,杜少甫担心那家伙会追上来,但也估计着那家伙现在也和自己一样的消耗殆尽和重创,加上还有着李宇宵的震慑,所以,那潘煜就算是要来追杀自己,也一定会等到他恢复如初之后。“你被那么多人追杀,是应该先找个地方疗伤的,可别要连累了我就好。”妖石火上浇油的打击着杜少甫,蓦地,那颇为稚嫩的声音微微一滞,声音顿时在杜少甫脑海中传开,道:“杜少甫,往右侧去,不要去前面了。”杜少甫身影顿时停滞在了密林之中,透过密林树叶缝隙望过去,右侧乃是一片连亘山峰,没有密林遮盖,怕是更不安全,问道:“往右边做什么?”“我感觉到了右边有灵药的气息,气息很弱,难以发现,不过我能够肯定,那边有灵药,而且应该是数量不少,总之气息很奇怪。”妖石说道。“有灵药,数量还不少。”杜少甫蹙眉,此时身上伤势极重,消耗殆尽,还不知道能够跑多远,更重要的是随时会遇到的危险,犹豫了一下后,将怀中的妖石掏了出来,问道:“你能够感觉到有多远么?”“翻过几座山应该就到了,那边气息很怪,但一定是有灵药,我敢肯定,那边一定是一个好地方。”妖石双眼若隐若现,以颇为肯定的语气对杜少甫说道。“反正也不远,那就去吧。”杜少甫把心一横,反正密林内也一样的不安全,或许前面会有意外之地发现,说不定到时候还安全一些。咬咬牙,跺跺脚,杜少甫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把霞光弥漫的灵药塞进了嘴中嚼了起来,狼吞虎咽的就吞进了腹中。“给我一点。”感觉到灵药气息,妖石顿时大声说道。“你不是说前面有灵药么,到时候找到之后一人一半,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杜少甫说道,然后直接冲出密林,望右侧连亘群山而去。“杜少甫,你这小气鬼,不就是怕我吃了你的灵药么。”妖石大声抗议。“你知道个屁,我这是勤俭持家,优良传统。”杜少甫压根不在乎自己小气,对妖石说道:“你大方,那你待会发现灵药之后你都给我,你别要啊。”“这……还是算了,你勤俭持家吧,以后也别打我那一份灵药的主意就好了。”妖石说道。“我看我还是帮你取个名字吧,你是妖石,就叫你小妖吧。”杜少甫奔逃,身影从连亘山峰中掠过,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看清楚,宛如残影,丝毫不敢耽搁。“我感觉我是神石,我不是妖石,能不能够叫我石神?”妖石说道。“你被童牛尿淋过,干脆叫你尿神好不好?”杜少甫说道。“呃……”妖石愕然,然后对杜少甫说道:“小妖就小妖吧,我不挑了还不成么。”…………………………………………天武学院,广场上,巨大高耸玉璧之前,一百榜单的第八十八个名字之上,赫然跳跃着杜少甫三个字。“第八十八,杜少甫,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玉璧之前,一个绝色女子而立,纤长的美腿,前凸后翘的弧度,魔鬼般惹火的身材勾勒出动人诱惑的弧度,加上那本就是绝美的容颜,简直是勾人魂魄一般。绝色女子静静的站着,令得此时广场周围的不少青年目光身不由己的舍不得移开,想要多看两眼,但有不敢直视。“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太凶悍了,杀了两个老生,废了三个老生,拘捕执法队,还抢了很多的乾坤袋,执法队找了这么多天,都还没有奈何他呢。”绝美女子的身边,一个清秀女子说道,正是吕佳雪。“这小混蛋。”劲装女子娇颜凝重,抬头恨恨的登了一眼眼前玉璧之上的第八十六个名字,然后又望了望高居悬赏榜上第二的名字,喃喃低声轻道:“好一对父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啊。”“你嘀咕什么呢?”吕佳雪对欧阳爽问道。绝美劲装女子,正是刚刚不久前才回到学院的欧阳爽。“没什么。”欧阳爽回过神来,对吕佳雪说道:“佳雪,有什么消息你帮我留意一下,我要先去一趟符院。”“好,有什么消息,我会去找你。”吕佳雪点头。“谢谢。”欧阳爽点头,然后立刻离去。她也才刚刚回到天武学院不久,正打算找人询问一下杜少甫有没有到天天武学院来,却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整个学院都在讨论杜少甫,议论纷纷,满学院关注。最后得知整个事件之后,欧阳爽也只能够是苦笑了,击杀两个老生,废了三个老生,拘捕执法队,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学院内竟然有人敢这么做的。………………………………群峰连亘,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到处光秃秃的一片。“小妖,这就是你说有灵药的地方吗?”山头之上,杜少甫面色难堪,这哪里像是有灵药的地方,周围群山连亘,到处贫瘠,连丝毫灵药能量的波动都没有,根本就见不到半点灵药的痕迹。“错不了,你要相信我的天赋,就是这里,有着灵药的气息波动。”小妖肯定的说道,到了现在还依然肯定着。杜少甫望着周围,周围贫瘠的天地能量都极为薄弱,哪里像是有着灵药存在的样子,怕是有灵药存在都根本没办法存活吧,双眼狠狠的瞪着小妖道:“你若是敢忽悠我,我今天就让你再尝尝童子尿。”第二百四十二章 :发现宝药第二百四十二章:发现宝药七更。“杜少甫,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低俗,又低级趣味么?”小妖怒道,目光打量着周围,然后体表之上有着金色的符箓秘纹逐渐波动,那若隐若现颇为虚幻的双眼中,开始有着些许金色光芒蔓延而出,而后骤然惊喜道:“哈哈,我就说我怎么会察觉错误呢,原来是有着幻阵和封印合二为一,难怪难以发现呢。”“这里是幻阵和封印之地?”杜少甫望着周围,目光诧异,自己也是身为灵符师,但竟然是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当然,要不是我有着天赋手段,才难以发现了,若是走了进去,怕是就要深陷其中,根本就走不出来了。”小妖得意的说道,这可是它的绝对天赋,道:“我能够感觉到,灵药就在幻阵和封印之内。”“你高兴个屁,有幻阵和封印,我们也进不去。”杜少甫瞪着小妖说道,这幻阵和封印感都感觉不出来,自然就没办法破开了。何况就算是有那个本事破开,怕是自己现在也没时间和力气来破开这幻阵和封印。小妖瞪了杜少甫一眼,然后说道:“你知道什么,难道忘记了么,一般的封印和符阵,对我来说根本无效,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那我怎么办?”闻言,杜少甫顿时下意识的就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小妖。“你现在又进不去,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要不然你在外面带着我,我带些灵药出来给你吃?”小妖对杜少甫说道。“不行。”杜少甫直接摇头,对小妖说道:“我不相信你,你得带我进去,要不然里面的灵药肯定会被你全部吃了不可,你不带我进去,你也别想进去。”杜少甫是真的在此事上面不相信小妖,对于小妖来说,灵药什么的,一旦到了它的嘴中,怕是到时候连渣滓都不会留下来。“杜少甫,你这混蛋,你捏痛我了,竟然敢不放心我,太无耻了。”小妖大声说道,童稚的声音中透着抗议。“小心驶得万年船。”杜少甫丝毫不在乎小妖的抗议。“好了,我带你进去就可以了。”小妖瞪了杜少甫一眼,说道:“你催动脉魂,遮盖在脉魂之内,然后我助你一臂之力,到时候我们就能够一起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这幻阵和封印之内了。”“好。”杜少甫惨白的脸庞带笑,然后目光一挑,说道:“这么说来,我若是进入里面,也不怕外面的追兵追了吧?”“那是当然,我感觉着这封印和符阵很是厉害,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的。”小妖说道。“嗤啦啦……”片刻时间之后,只见杜少甫周身符文掠动,沟通武脉,符文蔓延,背后一座五指山峰虚影霎时间蔓延而出。山峰虚影在杜少甫的背后衍生,演化,氤氲灵气蔓延,沟通天地能量,恐怖的威能蔓延,如同是被赋予了生命,然后逐渐笼罩身躯,顿时整个人也被笼罩在了山峰虚影之下。“呼……”与之同时,小妖体表之上,金色符箓秘纹闪烁,亦是还有着其它色泽光芒蔓延,光彩斑斓,最后蔓延在了杜少甫周身的山峰虚影之上,两者似乎能够尽数相融。………………神秘的地域,都是苍翠欲滴的浓绿,群山连亘,天地能量浓郁的惊人,像是雾气一般一缕缕地缠在山峰腰间,山河蜿蜒,澄蓝澈底,两岸灵山,袅娜迎人。山脉连绵,放眼望去却是云雾缭绕,山径蜿蜒曲折,像一条彩带从云间飘落下来,影影绰绰的群山披着蝉翼般的薄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大地上,霞光弥漫,七彩斑斓,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嗤啦……”空间泛起波动,有着一股诡异的能量,像是能够扭曲虚空,随即一块山峰虚影蔓延着符箓秘纹,像是凭空而出一般,最后符箓秘纹收敛,一个紫袍少年显露而出。而当少年的目光望向周围,见到此时眼中出现的一幕之时,顿时目光为之呆滞。少年只见自己已经身在了一处色彩斑斓的世界之中,霞光蔓延,流光溢彩,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满山坡都是灵药,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这世界之内,山峰连亘,云雾地能量浓郁,如梦如幻,宛如虚幻的世界一般。就连随地的一根杂草,随地的一枚石头,那都是晶莹剔透,波动霞光。灵药,这里面到处都是灵药,蔓延浓郁惊人的波动。药香诱人,目光所能够望到的地方,那都是灵药,就像是来到了灵药的世界。“灵药,都是灵药啊,这下够吃了,吃饱的都没有问题了。”紫袍少年的手中,一块山峰石头开口说话,有眼有嘴,极为玄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的灵药啊?”杜少甫此刻间也完全震惊了,到了这空间内,感觉灵气bi人,就连体内的玄气都流动的快了不少。空气中都是灵药的味道,多闻几下,都是能够得到好处一般。“莫不是是学院的药田。”杜少甫喃喃轻道,上次不知道听起说起过,学院有着自己的药田,还有着记名学生会负责灵药的照顾和种植的。“管它这是什么地方呢,我们只负责吃灵药就好。”小妖说道,模样兴奋不已,对杜少甫说道:“记得我们的约定,你一半我一半,可不能够抢我的。”“这么多,我抢你的做什么。”杜少甫说道,弯腰拔除一株霞光蔓延的灵草,直接塞进了腹中,这吃一点补一点,可是大补之物啊,绝对不能够浪费和错过了。就算是学院的又怎么样,这么多灵药,吃了丢了,只要不被抓到,那就没事。杜少甫心中暗道,就算是学院知道是自己偷了灵药又怎么样,反正执法队也在到处找自己,也上了悬赏榜,那何必再和学院客气,惹一个麻烦是麻烦,惹两个麻烦也是麻烦。“没出息的家伙,这些都是低级灵药,还没有成熟呢,吃一辈子你也得不到太多的效果,我感觉到前面有着宝药的气息,那才是重宝啊。”小妖说道,虚幻般的双眼中蔓延着金色光芒,此刻间可是兴奋不已。“宝药,哪里有宝药。”杜少甫闻言,顿时目光大亮,宝药,那真的可是重宝之宝了。身为灵符师,得到甄清醇指点过不少大的灵药知识,杜少甫自然是知道宝药的来历。宝药,对于外界来说,那可是等于传说中才存在的宝物,据说宝药都是有着令得死人复生,白骨生肉,枯木逢春的恐怖作用,完全超越灵药。而一些顶级的灵药成熟之后,若是有幸能够得到机缘,说不定也能够晋级道宝药的地步。传言宝药,那都是炼制传说之中那种品阶的丹药主材料。“我感觉到前面就有宝药的气息,我们快过去。”小妖催促着杜少甫,比起杜少甫还要着急的多,早就口水直流了。正因为是感觉到了宝药的气息,所以此时对于周围的灵药,小妖才没有了什么太大的兴趣。“好,我们快过去。”杜少甫点头,然后按着小妖指示的方向,顿时奔向了前方。“好大的药田啊,真是恐怖。”一路所过,翻山越岭,杜少甫所到之处,无论是山峰还是沙滩,无论是岩石缝隙还是沙滩上,到处都是灵药。霞光蔓延,灵气波动惊人,宛如云雾飘动,七彩斑斓,流光溢动,如梦如幻,虚幻的宛如神话世界。杜少甫一路所过,忍不住拔出了不少的灵药塞进了嘴中,越是往里面,那灵药层次就越是高。最后小妖都是忍不住了,叫嚷着接连吞进了好几株霞光熠熠的灵药,这才不忍离去。要不是因为感觉到了宝药的气息,怕是不吃一个饱,那是不可能会离去的了。一路上,杜少甫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在这里面遇到人,不过最后发现这里面压根就没有任何人,除了满世界的灵药,还是满世界的灵药,这里面就是灵药的世界。半个时辰之后,两座山峰的中间峡谷中,周围郁郁葱葱,灵草奇花,佳木霞石,中间出一片霞光蔓延大的土壤。这土壤却是极为奇怪,霞光蔓延,宛如烟雾,却是寸草不生,不过却是有着一株差不多一人高的奇特灵树例外。那一人高的灵树也很是奇怪,小碗口大小,枝叶稀疏,就如同是竹子一般,但是却是粗枝大叶,通体呈青色,晶莹剔透,蔓延霞光,璀璨夺目。而在树冠的位置,则是凝结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灵果,通体白青交替,符文蔓延。这种符文极为特别,像是蔓延着一种特殊的波动,透着一种道韵一般。“呼啦啦!”远远的看着那一枚能白青交替的灵果,都是能够感觉道一股恐怖的波动在荡漾,那浓郁的药香冲天而起,荡漾周空。第二百四十三章 :小妖暴走第二百四十三章:小妖暴走八更。“青竹韵灵果,那是宝药,宝药青竹韵灵果。”若隐若现的虚幻目光望着远方的灵果,小妖忍不住惊呼,声音很是兴奋。“小子,青竹韵灵果,你一定不能够放过,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可别让那神石给吃了,给它吃不如给你吃。”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杜少甫的耳中,正是甄清醇的声音。“小妖,有强者来了。”突然,杜少甫对手中的小妖说道,然后微微转身。“在哪里,我们先躲一下,一定要吃了那宝药,我忍不住要吃……。”小妖顿时说道。“咻……”而就在小妖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蓦地,其便是被杜少甫狠狠的扔向了远方,如同是冲击炮一般爆射而去。“杜少甫,你这无耻的人类,我明白了,你要独吞宝药啊…………”小妖稚嫩的声音越传越远,被杜少甫不知道扔飞了几百米,咻的一声就看不见了。“快夺宝药,要不然小妖可不会放过的。”杜少甫向后扔出小妖的时候,便是急速扑向了前方的灵果而去。青竹韵灵果一共才一枚,根本没法平分。瞧着小妖那兴奋流口水大的模样,杜少甫不用想也知道小妖不会让给自己的。所以还不如用最简单的办法,先吃进自己的肚子里面再说。“清醇哥,你终于醒了么,感觉怎么样了?”杜少甫一边奔向灵果,一边对甄清醇问道。“我还好,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青竹韵灵果的?”甄清醇的声音从杜少甫怀中的小塔内传出,说道:“我感觉着你现在的气息,似乎是很惨啊,莫不是又惹上什么大麻烦了?”“说来话长,这件事情到时候再和你说。”杜少甫苦笑,短短几个奔跑便是一件跃上了那霞光蔓延的土壤,就快要到了青竹韵灵果的面前了。“呼啦啦!”越是靠近,那浓郁的药香越发浓郁,惊人的能量波动荡漾。“杜少甫,无耻的杜少甫,那宝药我要吃,你快放开。”稚嫩的声音传出,就在此时,只见杜少甫的身后远处,刚刚被杜少甫阴了的小妖,此刻间却是体表包裹着符箓秘纹,通体宛如流光,然后急速在地面滚动,以恐怖的速度竟然直接追了上来。此时小妖的那速度,似乎比起杜少甫来还要快上不少的。“小子,快,那神石追上来了,你一定要得到青竹韵灵果,若是能够吃了那宝药,对你有着巨大的作用,这是天大的机缘。”甄清醇似乎也感觉到了小妖急速追了上来,顿时催促着杜少甫。杜少甫加速,全力跃出,终于是接近了青竹韵灵果,脚步跺地,身躯跃出,一把直接抓向了那药香荡漾,能量惊人的青竹韵灵果而去。“无耻的杜少甫,你休想甩开我!”稚嫩的声音就在杜少甫的耳边传来,此刻小妖的速度简直是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咻的一声便是直接从杜少甫的脸颊前越过。而这时候,脚步离地跃出,杜少甫的一手眼看就要抓住青竹韵灵果在掌心了。“嗤!”金色流光冲出,小妖直接撞击在了杜少甫的手掌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杜少甫的手掌弹开。“砰!”那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震的杜少甫虎口发麻,掌心疼痛,手掌也直接被震开。“哈哈,无耻的杜少甫,你是偷吃不到青竹韵灵…果……啊…………”震开杜少甫的手掌,小妖顿时高兴大笑,只是话音还没有尽数落下,那笑声顿时就变成了咆哮声,大声喝道:“杜少甫,你这混蛋,不要啊,不要……”这电光火石间,只见杜少甫手掌被震开,但脚掌离地,身在虚空,却是借势身躯直接倾斜一丝,然后张开嘴巴,一股吸力吸扯,顿时就趁机将那晶莹剔透的青竹韵灵果,直接吸扯进入了嘴中。根本就没有时间细看青竹韵灵果长什么模样,杜少甫直接一咬,只感觉这青竹韵灵果化作了一股温和的舒爽的液体,带着清香和甘甜,从喉咙滑过,然后就滑进了自己的腹中。“混蛋,杜少甫,你太无耻了,无耻啊…你给我吐出来宝药来…”小妖咆哮暴走,身躯包裹着淡金色符箓秘纹,像是皮球一般在霞光土壤上不停的弹跳,完全暴走状态。“我都吃了,怎么吐给你,好了,这里面所有的灵药,我都不和你抢了,随你怎么吃,如何?。”杜少甫满意一笑,终于是险险的将宝药吃进了肚子中,差一点点就是要落在小妖的嘴中了。“其它灵药怎么能够和宝药相比啊,就算是‘金中李’都没办法比。你这无耻的天杀的,你是专门抢我的灵药啊,人心险恶,人类奸诈狡猾,和你们人类在一起太吃亏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小妖暴走,稚嫩的声音气的咆哮不休,它没想到杜少甫竟然那么无耻,直接将它扔开,然后夺取宝药。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无耻啊!“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下次遇到宝药了,我一定让给你吃。”杜少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感觉着自己刚刚的生张熟魏,似乎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了。“你以为宝药到处都是啊,还下次遇到,再也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带你找灵药了,我刚刚就不该带你进来的,我的宝药啊。”小妖抓狂,心中暗暗发誓,它以后再也不会带着这丧心病狂的杜少甫找灵药的,刚刚也不应该带着这家伙的进来的,若是刚刚不带着这无耻的家伙进来,现在那吃宝药的人就已经是它了。“糟糕,怎么会这么狂暴。”蓦地,杜少甫面色大变,刚刚青竹韵灵果所化作的能量还极为温顺,但一到了腹中,就化作一股异常凶猛的能量扩散而开,狂暴的能量就像是一只凶兽苏醒,顿时在体内来回的冲撞。杜少甫本身就重伤在身,还消耗殆尽,此时青竹韵灵果所化的狂暴能量在体内扩散而开,狂暴的灵药能量简直是只有用恐怖来形容。“轰隆隆!”一股股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此时在杜少甫体内横冲直撞。强烈的剧痛顿时一次次的袭来,那等狂暴之力,似乎要摧毁一切。若不是杜少甫的**极为强悍的话,怕是就刚刚这几个喘息的时间,就直接要被爆体而亡了。“呼啦啦!”体内灵药能量狂暴,杜少甫的体表之上,也随即蔓延出了霞光,身躯膨胀,有着灵药符文波动。一股股狂暴的能量在杜少甫体表游荡,欲要破体而出,让得杜少甫此时通体流光熠熠,浑身霞光弥漫,一股药香荡漾开去。“好香啊,像是青竹韵灵果的气息,真的好想吃了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让你生吃宝药,撑不死你。”小妖见到杜少甫的模样,顿时就解气了不少,虚幻般的双目望着那霞光弥漫,药香荡漾的杜少甫,隐隐间有着一些流口水的样子。“啊……”体内狂暴的能量扩散下,就算是有着强悍的**,此时的杜少甫也忍不住大声惨叫一声,狂暴的灵药能量似乎是就要摧毁自己的**,能量超乎想象的庞大好汉。“小子,我让你得到青竹韵灵果,可没有让你生吃啊,脉动境层次生吃宝药,你也应该算是前无古人了。”甄清醇的声音传出,急忙对杜少甫说道:“赶快吐纳,炼化体内的能量,快。”闻言,杜少甫也顾不上许多了,立刻就地在青竹韵灵果树下盘膝而坐,修炼手印凝结而出,运转金翅大鹏鸟一族修炼功法,直接开始炼化。“轰隆隆!”体内的狂暴能量,一直还在如万兽奔腾一般翻涌,波动的空间颤动。杜少甫强忍着体内的剧痛,咬牙修炼吐纳,将那狂暴的能量开始着手开始炼化。落日沉没,银灰色的暮露,开始徐徐笼罩着山脉。古朴的庭院内,欧阳爽倩影静静的站着,也无法掩饰那火辣的身姿弧度,望着身前一个手持折扇的中年美男子,开口说道:“熙叔,那家伙都上了悬赏榜了,你若是不帮他,那就没人能够帮得上他了。”“你叫我帮他?”中年美男子手中折扇一收,修长的身形微微挺拔了一些,人到中年,丝毫不影响其俊朗,反而是越发的有着韵味,嘴角轻钩,目光似水,望着欧阳爽道:“丫头,你知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到底做了什么,你让我怎么帮他?”欧阳爽望着中年美男子,大眼眸光波动,红唇轻咬,微微轻声说道:“熙叔,我知道那小子过分了,不过我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也不能够完全怪他一个人,何况这次出来,我爹娘还让我好好看着他的,若是他出了事情,我也没法回去和我爹娘交代的。熙叔,你不看我面子,那就看在我爹和我娘的面子上,帮帮那小子吧。”感谢九重灵皇统帅大赏十六万,感谢。八更到,还有两更,小禹正在努力中。第二百四十四章 :八大王府第二百四十四章:八大王府九更。“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可不吃这一套。”中年美男子瞪了欧阳爽一眼,道:“那小兔崽子,简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下倒好,父子两人本都是天武学院的学生,最后都上了天武学院的悬赏榜,这也不失为天武学院的一段佳话了。”“噗嗤……”闻言,欧阳爽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父子两人都被高挂悬赏榜,好在还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小子的身份。若是这消息传出,怕是足以震动整个天武学院。中年美男子手摇折扇,目视着欧阳爽,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从其他长老那里收到了一些消息,据说不少长老都觉得那小子天赋不错,虽然是惹下了大祸,不过也还是有着回旋的可能的,至少是有大半的长老在支持从轻处置的,若是如此,到时候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也不会废了修为,但是吃些苦头是肯定少不了大的。”“呼……”闻言,欧阳爽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这也是在那小子不再犯事的基础上,若是那小子再犯事,再祸害学院,那怕是那些长老也没办法一直护着他了。”中年美男子说道。“咦!”随着中年美男子话音落下,突然面色微动,然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块玉简。“呼啦啦!”这玉简之上,此时符文光芒绽放,中年美男子目光微凝,然后手印凝结,一道符文光芒落在了玉简上,顿时玉简上一股流符文流光溢出,随即掠进了中年美男子的眉心内。中年美男子双眸微闭,数息之后,双眸睁开,望着欧阳爽,道:“丫头,告诉你一个感兴趣的消息。”“什么消息?”欧阳爽勾了勾唇角,顿时问道:“难道是杜少甫那小子的消息?”“在学院的所有长老,明天一早召开长老会议,怕是学院最近会发生什么大事了。”中年美男子说完,然后轻叹了叹,继续望着欧阳爽继续说道:“还有刚刚不久收到的消息,杜少甫那小子今天一举重创了四个执法队小队的队长,还再次拘捕,所以从悬赏榜上的排名排名,再次上升了九名,从八十八到七十九了。”…………………………………………“呼啦啦!”黄昏,天武学院中的一块广场上,巨大悬赏榜上,符文闪烁,耀眼光芒波动,吸引了大片人潮前来。榜单之上,此时第七十九名已经易主。原本地七十九名的榜单位置上,杜少甫三个字蔓延出红色的光芒。“第七十九名,杜少甫。”“杜少甫那小子竟然在悬赏榜上攀升了!”“听说今天早上,兵千里,秦朗,朱鼎,郭庆四人联手都被杜少甫一人重创了。”“不止如此,我可是听说天焰手潘煜去帮祝青报仇,结果和杜少甫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到便宜。”“天啊,杜少甫那家伙的实力,究竟是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今天化魔戬李宇宵也插手了,那天祝青他们抢的一个记名学生,好像是李宇宵的表弟。”“………………”悬赏榜前,议论纷纷,无不是为之震骇。黑夜,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皓月当空,月华照耀宏伟宫殿。“父皇,这么晚你还不休息么?”一个身着橘红色劲装的少女轻轻走进雄伟大殿,高挑修长的双腿和盈盈不足一握的蛮腰,勾勒出动人弧线,清雅的气质中有着些许清冽,亲近的神态中,又有着令人不敢靠近的高贵。“胜男,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宫殿内,一个端坐查阅手中书简的中年大汉微微抬头,身躯颇为肥胖,小腹便便,个子不是太高,但自有一股绝对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劲装少女点头,道:“安排的差不多了,也通知了谢王府,杜王府,欧阳王府,鬼王府,巫王府,郭王府,谷王府,将王府这八大王府的人,他们都表示到时候会派人一同前去天武学院。”“丫头,真是辛苦你了。”中年大汉微微一笑,然后对劲装少女说道:“前些天我收到一些天武学院的消息,你有没有兴趣听听?”“父皇有兴趣的消息,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消息,自然是要听听的。”劲装少女饶有兴趣,颔首,唇角轻扬,盈盈一笑,笑容动人,足以倾国倾城。中年大汉徐徐起身,身着龙袍,身上明明是没有任何的气息波动,却是让人不敢直视,说道:“听说天武学院这一次出了一个新生,十六七岁的年纪,实力却是异常恐怖,你三弟一招就被拍飞了,最近武榜上不少的人,也被其击败。”闻言,劲装少女目光一挑,明亮的眸子中抹过些许意外,随即抬头对龙袍大汉道:“父皇放心,神庭那边的人不会有任何的问题。““那就好,我也相信神庭那边的人。”龙袍大汉话音落下,然后目光望着劲装少女,道:“胜男,神庭虽然是你师门,不过我们毕竟是程家,帝国一直都姓程,和神庭的关系需要维护,有你在,我也放心。不过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一个分寸,千万要注意。”劲装少女点头,望着龙袍大汉说道:“父皇的意思我都明白,请放心吧,帝国只会越来越好。”“父皇自然是相信你的,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龙袍大汉望着劲装少女一笑,然后正色道:“那一切就交给你了。”“我已经用师门的名义送出了帖子到了天武学院,也收到了他们的回应,只等神庭的人过来,我们就可以去天武学院一行了。”劲装少女说道。清晨,万籁俱寂,朝霞渲染长空,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霞光弥漫,灵药飘香,宛若神话世界般的空间内,青竹韵灵果树下,杜少甫盘膝而坐,体内的狂暴能量依然在继续奔涌,不过此时,杜少甫的周身亦是萦绕起了一片淡金色光圈,进入到了修炼的状态中。随着时间的过去,杜少甫体内的狂暴能量带给杜少甫的剧烈疼痛,此时倒是缓和了不少。一来是杜少甫也进入了修炼状态中,另外炼化了不少的药力,让体内的狂暴能量也减弱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减弱了一些而已,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还是磅礴无比,在体内狂猛涌动。缓缓的炼化着狂暴的药力能量,在金翅大鹏鸟一族的修炼功法下,炼化起来也是极为快速,将那滚滚的澎湃能量炼化,成为了杜少甫自己的精纯玄气。随着那磅礴的药力所化的能量盘踞在体内,杜少甫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筋骨肌肉,五脏六腑等,也在吸收着那等磅礴的药力,让身上的伤势在修炼中自行恢复,面色开始徐徐恢复了红润。霞光蔓延的土壤上,有着云雾缭绕。此刻间,杜少甫的身前不远,一个古铜色的小塔悬浮在霞光土壤之上,通体泛起了流光,符箓秘纹闪烁,小塔周围的空间气浪波动,将一股股霞光土壤内的霞光云雾吸扯进入了小塔之内。“无耻的杜少甫,我迟早会报仇的,下次你再也别想我带你去找灵药了。”漫山遍野的灵药中,小妖周身蔓延着符箓秘纹,跑到了层次最高的一片灵药区域,将一株株灵药不客气的吞进了体内,那小小的巴掌大小山峰体内,就像是无底洞一般,大片大片的灵药被吞噬,却是也填不饱它的肚子。清晨,满天红云,霞光喷薄而出,金光耀眼。一座高耸山峰之上,周围云雾缭绕。李宇宵身影跃上长空,挺拔身形悬浮而立,乌黑深邃的眼眸宗泛着些许红色的光芒,淡淡的红色长发披肩,有着一种令人难以言表的威严和魔邪。蓦地,李宇宵微微向后一挥,轻道:“时间到,开始追捕!”“是!”山峰之上,顿时又是九道身影腾空而起,竟然皆是脉灵境修为者。“嗖嗖……”十道身影,十股浩荡气息波动,顿时划破长空扑向了莽莽山脉中。天武学院,古朴的大殿,周围佳木茏葱,奇花熌灼,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奇草古藤穿石绕檐。大殿之内,布置简单,透着厚重。此刻大殿内,已经是有着十数个老者老妪,还有着十几个不少大汉和妇人端坐。虽然这些人一个个皆是气息收敛,但也能够觉察到,此刻这大殿之内的任何一人,绝对都是极为强横之辈。“诸位,天武学院收到了光明神庭的访帖,两个月之后,光明神庭的人将会来拜访我们天武学院,另外还有着石龙帝国八大王府的人陪同。”一个身形孔武有力的长袍老者,六旬模样,脸庞红润,对此时大殿内众人说道:“我相信这一次光明神殿来人拜访的原因,大家心中都有数,也各自做好准备就可,一切等院长出关之后再说吧。”九更到,还有一更,小禹继续努力。第二百四十五章 再做突破【暴十更】第二百四十五章再做突破暴十更。(本章由77nt.Com更新)(本章由就爱看书网92Ks.Com更新)众人闻言,脸庞上神色各有变化,但也都没有多说什么。“诸位,在此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吧,青竹韵灵果已经成熟,估计七天之后,就是最佳采摘的时候。”上首一些,一个五旬左右的长裙妇人,目视着大殿内的众多长老说道。“青竹韵灵果,终于成熟了。”一个紫衣妇人微微一笑,目带笑意,年轻之时,怕是也定然是一位极为绝色的女子。“都已经二十年了吧,没想到第二枚青竹韵灵果又成熟了。”一个手持折扇的中年美男子说道,正是欧阳爽称之为熙叔的那中年男子。“是啊,都近二十年了吧。”长裙妇人微叹,轻道:“一切准备就绪,周院老早已经是在三年之前做好了准备,七天之后,只等青竹韵灵果到最佳采摘之期,便是能够入药成丹,到时候‘皇极丹’有望再度凝练而出。”“皇极丹啊,终于又能够见到皇极丹了。”一个老者闻言,目光微颤,忍不住有些心中激动,轻道:“二十年前,我天武学院药院炼制成皇极丹,器院炼制出‘雷龙’,震动四方。但却是没想到,那杜庭轩先夺了‘雷龙’,后夺‘皇极丹’,时隔二十年,终于又有机会炼制出皇极丹了。”“幸亏我天武学院内的灵药收藏不少,炼制皇极丹的配置灵药几乎都有,少的那几味灵药,这些年我们也都已经尽数收集。”长裙妇人目光中也透着些许激动,说道:“最重要的是主材料青竹韵灵果,当初有着两株,一前一后,二十年前另外的一枚青竹韵灵果还没有成熟,因此我们也就没有采摘,苦等了进二十年,七天之后,终于可以采摘了。”“周院老三年前就已经在准备了,希望到时候能够成功。”孔武有力的长袍老者,此刻目光也颇为期待,说道:“到时候我们严阵以待,当年周院老炼制皇极丹的时候,可是引来了不少强者窥探,若不是忌惮我天武学院,怕是就会有人趁机下手了。”“还有一事,这些天那记名学生杜少甫越发无法无天,不知道诸位长老怎么看,可想好了惩处之法?”一个长袍老者望着众人,道:“我天武学院毕有着天武学院的规矩,若是继续任其胡作非为,怕是不用多久,就会成为天武学院的笑柄。”“一个少年而已,小小年纪,估计贪玩,这次是过份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成为学院的笑柄,傅长老的这话倒是过于严重了。”原本说话的那紫衣妇人说道。“上官长老,我可是听说那杜少甫乃是你的亲传弟子杜小蔓的弟弟,你这也太维护弟子了吧。”长袍老者说道。紫衣妇人微微一笑,道:“听说傅长老有意收那张剑为亲传弟子,而这次张剑仗势欺新生,被人废了神阙,也算是咎由自取,你一个堂堂长老,何必和小孩一般计较呢。那杜少甫尚且年少,虽然顽劣,不过天赋惊人,若是能够好好调教,现在的这一批新生之中,又有谁能够相提并论,它日也好为我天武学院争光,发扬天武学院。”“上官长老说的对,杜少甫的那等天赋的确惊人,若是好好培养,它日怕是绝非池中之物。”“如此少年,就那般强悍,好好调教,怕是更为不凡。”“天武学院毕竟是有着规矩,天赋好,固然是好,但也不能够纵容无法无天。”“…………”一个个长老争执,中年美男子静静的听着众人的争执,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观望着。人群坐席中,那廖姓长老也没有说话,也是在静静的望着众人的争执。……………………………………时间徐徐够过去,执法队第二小队,化魔戬李宇宵亲自带队追铺杜少甫的消息,也早已经在天武学院内传出。然后就在所有天武学院学生都以为化魔戬李宇宵出手,那杜少甫怕是手到擒来了的时候,却是整整两天过去之后,所有人连杜少甫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杜少甫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据说李宇宵还动用了不少地灵鼠搜寻,也一无所获。也不知道那杜少甫躲到哪里去路,像是凭空消失不见了一般。霞光弥漫的空间,到处灵药成群,宛如世外净土。青竹韵灵果树下,杜少甫盘膝而坐,比起三天前来的惨白面色来,此时已经是一片红润。杜少甫周身笼罩淡金色光芒,符箓秘纹萦绕,蔓延出一股霸道威压,震动的空间波纹自周身为中心,不停的蔓延开去,如水面波澜起伏。在这等气息下,杜少甫原本身上的伤势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强大的**完好如初,越发强悍。身上的气息不停的攀升,杜少甫像是浑然不知,周身金色光芒越来越耀眼。如此一直持续道了入夜,当夜幕降临,青竹韵灵果树下,杜少甫周身的金色光芒越发的璀璨,像是成为了这空间之内的唯一,周围天地能量都在为之荡漾波动。“呼啦啦!”空间内,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云雾波动,气息越发惊人。终于,某一刻,耀眼的金色光圈之内,一股狂猛的能量波动暴涌而出,犹如被压抑的火山般,骤然喷发。“砰!”这一霎,杜少甫的神阙之内,也传出了一声闷响声,体内经络之中,一股股的精纯玄气顿时涌进了神阙之内,将神阙再度扩展。“嗡嗡!”有声响传出,犹如风雷,响彻夜空。这一霎,杜少甫周身金色光圈之内,有着耀眼的符箓秘纹蔓延而出,光芒耀眼,强烈的光华,从青竹韵灵果树周围蔓延荡漾开去。这一刻,杜少甫身上的气息,竟然是奇迹般的从脉动境彼岸层次,踏足到了脉动境圆满层次。“呼啦啦……”久久之后,夜幕中的动静徐徐消散。但杜少甫依然还是盘膝而坐着,周围继续笼罩着淡金色光芒,继续炼化着体内那磅礴的药力能量。此刻虽然是再做突破,但杜少甫能够感觉到体内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还只是被自己炼化了两三成而已,可见那青竹韵灵果内蕴含了何等恐怖的能量。随着炼化青竹韵灵果,杜少甫也感觉到了另外的一些变化。青竹韵灵果内所化的磅礴能量中,似乎是还蕴含着了一股神秘药力。这些药力极为玄奥,难以令人察觉,悄无声息的融进了自己的肌肉细胞深处,融进了自己的脑海之内,进入了泥丸宫中,那种感觉,就像是空气一般,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是无法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体内还有着磅礴的能量,杜少甫继续炼化。如此,时间在杜少甫的修炼中,继续浑然不知般的流逝。天武学院中,随着化魔戬李宇宵亲自带队追捕杜少甫,足足六天时间过去了,但结果却是依然连杜少甫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令得整个学院哗然。“怕是没有人能够擒住那杜少甫了。”“化魔戬李宇宵都找不到,其他人就更加不想了。”“………………”在整个学院议论杜少甫的同时,倒是也有传出了另外一件众人感兴趣的事情,有老生挑战武榜上的强者了。一个在天武符境之内闭关突破到了脉灵境的青年,出关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挑战武榜排名最后一名的欧阳爽。和平广场之上,两人一战,围观者可是不少。而在接下来的挑战之中,那青年虽然是不凡,但最后依然是败在了欧阳爽的手中,欧阳爽也同样突破到了脉灵境初登。原本有老生认为欧阳爽半年不在学院,怕是要击败的话,也是有着希望的。但这一战后,倒是打消了不少人心中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态,欧阳爽的实力,在同级之中绝对是极为强悍的,想要击败,绝对不太容易。又是一天清晨,晨曦照耀在连亘群峰,万物在沉睡中苏醒开来。旭日东升,漫山遍野的灵药上,密密麻麻的灵叶上滴落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清晨雾气升腾,霞光闪烁,显得七彩斑斓,越发如梦如幻。青竹韵灵果树下,金色符箓秘纹光圈笼罩,一个紫袍少年盘膝而坐,稍显少稚的脸庞上,透着刚毅和锐志,微闭的双眸上,浓眉如剑。“呼啦啦!”那金色符箓秘纹光圈之上,一股股强悍的气息波动荡漾开去,气势极为浑厚强悍。 气息强悍波动,气势浑厚惊人,周身金色符箓秘纹荡漾犹如海中海啸般翻涌。此刻间,杜少甫身上的气息也在急速攀升。”嗡嗡!”轰然之间,气息犹若飞剑般飙射,伴随着那翻涌的金色光圈,震动的周围空间隐隐间‘嗡嗡’作响,势如风雷。“呼啦啦!”这等恐怖的气势下,金色光圈越发耀眼,逐渐波动在周围形成了一个空间气流漩涡。漩涡旋转,能够将周围弥漫的霞光都吸扯进去,越来越狂暴。就如同是一个不断旋转,而且还越来越巨大强悍的龙卷风暴。杜少甫盘膝而坐,连接着那金色耀眼,霞光弥漫的龙卷风暴,周围空间颤动,如波浪翻涌,远远望上去,震人心魄!体内,青竹韵灵果所化大的能量,正在不断的被杜少甫炼化成玄气。气息飙升,杜少甫周身的气息赫然已经是到脉动境圆满巅峰,但气息一直还在飙升,直接在狂飙,却是有如无底洞一般,没有饱满的尽头,如同失去了控制,杜少甫的脸庞,也开始狰狞起来。蓦地,吸收霞光土壤内的霞光能量的小塔内,甄清醇的声音急促传出:“小子,快压缩释放玄气,要不然就麻烦了,想要突破到脉灵境,脉魂是关键,你在脉魂上的领悟,还没有到能够突破到脉灵境的地步,玄气再饱满也无法突破。”“清醇哥,我停不下来了,青竹韵灵果蕴含的能量太磅礴,根本没办法释放。”杜少甫双眼睁开,目光赤红之色涌动,此刻间,青竹韵灵果所化作的药力能量,已经被涌进了神阙,充斥着浑身经络。“压缩释放,要不然你神阙会被撑爆不可,谁让你一口吃了青竹韵灵果的,那可是宝药啊,以你脉动境的修为层次,直接生吞,现在还撑死,已经是奇迹了。”小塔之内,甄清醇身影浮现而出,看着猥琐的目光,此时望着身前的那磅礴的能量风暴,满是凝重。“释放。”杜少甫手印不断变化,强行压制住自己体内的玄气,将玄气从神阙内排挤而出,若不然的话,无法突破,神阙就会被直接撑爆。“啊!”杜少甫嘴中发出痛苦的惨叫声,浑身膨胀颤抖,体内青竹韵灵果所化的一股澎湃能量炼化成了玄气进入神阙之内,此时又要排挤而出,像是要将躯体撑爆,要将神阙撑爆。而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还没有尽数炼化,还在翻涌而动。此时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加上不得不强行从神阙之内排挤而出的大量玄气,在体内相互对撞,让杜少甫此时身躯就要爆开一般,剧烈的疼痛下,浑身颤抖。“嗤嗤!”与此同时,杜少甫泛红的双瞳目光,注视向了前空远处的一座庞大山峰,顿时身子站起,对着前方的山峰奔跑而去,周身连接金色耀眼,霞光弥漫的龙卷风暴。“轰隆隆!”杜少甫奔跑所过之处,能量龙卷风暴席卷,呼啸长空,山头飞沙走石,大片灵药灵草被掀翻在地,犹如飓风席卷而过,一片狼藉。“青竹韵灵果的药力太过于磅礴,麻烦大了。”杜少甫面色狰狞,此刻间只能够将排挤而出的玄气,还有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尽数融入到体内的筋骨肌肉中,像是‘淬炼金羽’那般来消耗,要不然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一路所过,能量风暴席卷,狂风呼啸,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灵药翻飞,灵草折断,连根拔起,这对于这一片灵药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这无耻的家伙怕是要被撑爆了吧,难道走火入魔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之上,小妖跳在了一株灵树上,虚幻的的双目若隐若现,目光望着一路奔跑带着灾难的杜少甫,眼中充满着不少的疑惑。“轰!”杜少甫终于到了山峰之前,此刻间体内的能量和从神阙之内排挤出动的玄气疯狂对撞,只能够将体内的这些狂暴能量,像是‘淬炼金羽’一般的淬炼进入浑身皮肤肌肉中,要不然自己真的要被活生生撑爆不可。“淬炼金羽!”此刻别无它法,运转金翅大鹏鸟的练体之法,杜少甫顿时不停的冲击撞向了山峰石壁,像是‘淬炼金羽’那般的,希望能够将体内的能量淬炼进入筋骨肌肉中。“轰隆隆!”如此撞击下,山峰石壁顿时颤剧,大片大片的裂缝蔓延崩碎,碎石激射,像是整座山峰都在摇晃起来。这种撞击,亦是让得杜少甫撞击之处阵阵疼痛,剧烈疼痛之下,撞击之处的肌肉筋骨像是要麻木了。但这种麻木之下,却是随即有着狂猛的能量和玄气涌入而来,让得那麻木之处的筋骨肌肉吸收。“继续!”但杜少甫不敢有丝毫停滞,继续狠狠的自虐撞击山峰。筋骨肌肉在一次次的撞击疼痛麻木之后,都有着玄气和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急速流淌而过,然后筋骨肌肉开始吸收着能量。一丝丝的能量融合在了肌肉皮肤筋骨内,杜少甫能够感觉到,自己原本已经是达到伐骨洗髓的地步层次的**,此时在继续的淬炼下,**依然是还在进行着强化。毕竟,层次是层次,而强化的程度却是无限。就如同是两个修为层次一样的武者,但实力程度,却是有可能会有着天壤之别的。“轰隆隆……”一次次的撞击,杜少甫嘴中不时也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轰隆隆’的闷响声不停响彻,大片的山峰岩石开始崩碎,然后被杜少甫撞击成了齑粉,像是要移山倒海。“那无耻的家伙难道真的走火入魔了么,又不像啊。”小妖远远的望着正在撞击山峰的杜少甫,目光越发的疑惑了起来。清晨,天武学院某一处,黎明的霞光渐渐蔓延,初升的太阳如火球一般,一刹间腾空而起,目光所望之处耀眼的彩霞掩映,光影千变万化,射下万千霞芒光柱,照耀在一簇簇一抹抹的的群山之上。群山连绵,山浪峰涛,层层叠叠。一大早,两座庞大的山峰之下,颇为宽阔的广场上,有着二三十人而立,气息收敛,但都是气度不凡,正是天武学院内,那符院的孙长老,武院的何虎长老,傅长老,上官长老等人。人群中,被欧阳爽叫做熙叔的中年美男子,还有那廖姓长老两人,此时也都在其中。“诸位,今天就是采摘青竹韵灵果的日子了,又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今天。”符院的孙长老目视着前方,目光中涌出难以掩盖的激动。“周院老也等了二十年,三年前就已经在着手准备,只等青竹韵灵果成熟,就能够入药了吧。”中年美男子轻道。“青竹韵灵果,难得的宝药,成熟之时,漫天灵韵霞光当空,足以数日不散,我们进去修炼数日,都能够得到莫大好处。”体型魁梧的何虎长老道。“碧月,快打开禁制吧,灵液已成,就等着青竹韵灵果了!”蓦地,有着苍老声音从半空传来,凭空清晰落在所有人耳中。“周院老已经在催促,诸位,我们该去采摘青竹韵灵果了。”孙长老话音落下,玄气涌出,长裙飘动,一股神芒顿时笼罩其中,一道道的手印凝结变化,前方之间空间波动,耀眼光芒迸射开来,中间一道光芒刺眼,逐渐蔓延,最后犹如在众人的眼前开启了一道空间之门。“呼啦啦!”霎时间,那空间之门内霞光耀眼,药香四溢,飘渺雾气波动荡漾。正努力赶稿中。第二百四十七章 :逮个正着第二百四十七章:逮个正着。“我们天武学院的药田,那可是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望着空间之门内,何虎微笑道。孙长老闻言说道:“当初我天武学院的先辈,得到这一方灵山,专门培育灵药,布置上了幻阵和封印,谁也没法染指我天武学院的药田。两个月前,为了青竹韵灵果的成熟不出现任何的意外,我已经彻底关闭了药田,就连药田弟子也不能够进入,现在我们可以采摘青竹韵灵果了。”“宝药啊,我这辈子,也还没见过呢,上一次无缘一见。”上官长老轻道。中年美男子道:“据说二十年前,不少长老在青竹韵灵果成熟之后带来的灵韵霞光中领悟,可是得到了不少的好处。”“青竹韵灵果不凡啊。”何虎长老说道。“诸位,进药田吧。”孙长老话音落下,率先进入了空间之门。众多长老也是随即满怀期待,一道道身影顿时掠进了了空间之内。药田之内,山峰连亘,云雾地能量浓郁,像是雾气一般一缕缕地缠在山峰腰间,山河蜿蜒,澄蓝澈底,如梦如幻。大地上,霞光弥漫,七彩斑斓,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漫山遍野都是灵药,一股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我天武学院的药田,不愧是让众多势力惦记的灵地。”山峰连亘,云雾飘渺,随地一枚石头都是晶莹剔透,波动霞光,这令得不少长老忍不住惊叹。", "summary": "被潘煜追赶的杜少甫在山谷里奔逃,同时他也在寻找可以疗伤的安全之地。在妖石的指引下,杜少甫发现了一个幻阵和封印之地,进入幻阵就可以来到一个充满灵药的世界,杜少甫在这里疗伤。在灵药世界中,杜少甫和一只小妖争夺青竹韵灵果,最终杜少甫成功吞下这枚宝药,杜少甫的实力得到不断提升。但同时,杜少甫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枚灵药能量太大,他只有淬炼一部分能量,以免被撑爆。天武学院的长老们准备采摘成熟的青竹韵灵果,原来这是一个对学院意义重大的宝药,但最终因为杜少甫的所作所为而空手而归。因此杜少甫的名字出现在了天武学院的悬赏榜上,欧阳爽回到学院得知此事后,她请求中年美男子帮助杜少甫,中年美男子最终并未拒绝。"} {"context": "“我还没想好。”白雨霏说道,“但是不能太近。”上次她逃到了江城,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她就已经被找到了,虽然那次可能是因为胡洛千联系了韩晓,从而暴露了她的行踪,但她知道,就算不用这种方法,裴青城也能找到她。秦笑阳想了想,说道:“你有比较想去的城市吗?不然送你出国?”“算了吧,身份证没在身上。”白雨霏说道,“我其实也想去个偏远一点的农村,民风淳朴一点的,离开之后就不再回来——这个孩子,我想把他生下来,偷偷生。”秦笑阳不解地拧紧了眉,其实他觉得,就算白雨霏担心庄缙和她抢抚养权,还有裴总在呢,他控制欲这么强的人,应该不会允许庄缙再来骚扰她们才对,白雨霏到底在怕什么?“既然这样,那就最好找个稍微现代化一些的地方。”秦笑阳说道,“去浙省吧,那边发展比较好,农村的条件也不差,而且在那边有些朋友,你想隐藏身份的话,他们多少可以起到一些作用,你觉得怎么样?”白雨霏其实不想去浙省,但他一番热情,她也不好拒绝,况且听说那边环境很好,也比较适合养胎,综合考虑一下,还是同意了。“对了,我的手机给你用。”准备离开的时候,秦笑阳突然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裴青城应该不会给我打电话,也省的再被他找到。”白雨霏不想欠他这么多,是以非常犹豫,秦笑阳就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很重要——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这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是不行的,城市里虽然有手机支付,但很多农村连手机都没有普及,你总要带些现金在身上。”“说的也是。”白雨霏突然想起来了,她虽然没带卡,但如果登录手机银行的话,可以直接在手机银行预约取款,或者她直接转给秦笑阳,和她换一些现金也可以。这么一想,倒是不好不拿了,于是也没有矫情,认真地跟秦笑阳道了谢,接过了他的手机,并完成了转账,和他兑换了一万块的现金带在身上。“你真的想好了是吗?”坐在秦笑阳的车上,秦笑阳说道,“确定要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下这个孩子?”白雨霏迟疑了两秒,便坚定地点头道:“想好了。”“那就好。”秦笑阳说道,“只要你决定了的事情,我就支持你。我先带你去浙省,然后再考虑具体去哪个安静的地方,这样可以吗?”白雨霏十分感动,望着他的侧脸,朝他道谢:“秦笑阳,真的很谢谢你,这辈子能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太值了。”“可别这样。”秦笑阳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非常温柔,“我帮你也有私心的。”白雨霏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问道:“什么私心?”“孩子生下来要认我当爸爸。”秦笑阳模棱两可地说道,“将来我不一定会结婚,所以先给自己找个后代。你放心,我一定待他如亲生。”白雨霏笑着打了他一下,说道:“如果是认干爹,那还是可以考虑考虑。”“我就是说干爹啊,你以为是什么?”秦笑阳长得明明一副高冷的小鲜肉长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却会弯成一个月牙的形状,便显得非常面善。白雨霏无奈地跟着笑了笑,心里却十分愧疚,总感觉欠了他太多人情,将来怕是不好还。“你到后座去睡一会儿吧,醒来就该到了。”秦笑阳说道,“以后你要注意啊,孕妇一定要早睡早起才行,我知道你们画漫画的,作息都很乱,这样是不行的。为了孩子的健康,你必须也要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白雨霏听着他话,不但不烦,反而觉得十分有人情味,心里暖暖的,不由说他:“知道啦,你好婆妈啊。”“还不是觉得你太不靠谱。”秦笑阳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那眼神十分宠溺,“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睡觉吧,我不吵你了。”说着,打开车载音乐,里面是柔和的纯音乐。白雨霏本来满腔的心事,结果随着汽车平稳的行进,还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白忠明和吴秀丽结婚的那天,大人们让她和白依依一起给她们当花童,白雨霏起先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晃晃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但两边的宾客不停地议论着她和白依依,言语间满是讽刺,她年纪虽小,人却不傻,所以在递捧花的时候,将捧花劈头盖脸地往吴秀丽脸上一砸,然后就跑了。全场哗然,那议论的声音让她害怕,她拼命躲,结果最后还是被人给抓住了,对方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新娘换衣服的后台。那儿没有一个人,比她高一个头的裴青城将她堵在那儿,板着张扑克脸,像是要揍她。白雨霏吓哭了,裴青城却没有打她,只是说道:“你可真蠢,扔捧花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他们戒指扔了,让他们不要结婚。”“你、你也不想他们结婚吗?”白雨霏哭的一抽一抽的,“他们都说你是来抢我东西的,我妈妈没了,你们还要抢我东西,你们坏!我不要和你说话。”说着,抬手去打他。裴青城却不让她打,只是说道:“谁稀罕要你哪点东西?矮冬瓜!”“你凭什么骂人?”梦里的白雨霏觉得委屈的不行,看着缩小版的裴青城,只觉得天都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为什么冲我凶?你是谁啊你!”小小的裴青城突然一笑,但他一咧开嘴,却露出了满口森白的獠牙,看起来无比地诡异。“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杀掉?”长着裴青城五官的小怪物朝她逼近,用无比哀怨的声音质问她,“是我做的不好吗?你不想要我是不是?妈妈,你为什么不疼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白雨霏被他满脸的血泪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猛地睁开眼,顿时觉得肚子处传来剧痛。“裴青城……”白雨霏捂着肚子,艰难地喊了一声,话一出口,才记起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不由僵了僵,忙改口道,“秦笑阳,我肚子好疼!”老天不会这么残忍,让那药起了作用吧?她后悔了,她想生下这个孩子了,不要这么对她!“别慌,不会有事的。”秦笑阳连忙安抚她,随即将车停在了路边,他们现在是在高速上,虽然很危险,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些了。紧接着,秦笑阳绕到后座,给白雨霏做简单的检查,他上学的时候选修过中医,这个时候又没有医疗设备,只能先大致判断一下。秦笑阳帮她把脉,眉头紧紧拧着,也生怕她会出什么事情,毕竟那打胎的药她的确吃下去了,就算突地及时,也难保不会出什么状况。“怎么样?是不是孩子有事?”白雨霏心如死灰,恨那一刻的自己为什么那么狠心。秦笑阳渐渐放下她的手腕,说道:“放心吧,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因为你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身体本身就不好,动了胎气而已。”“真的?”白雨霏都快哭了,一听这话,又不敢再哭,忙做着深呼吸来调解自己的心情。秦笑阳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又有点低烧,便说道:“我怎么会骗你呢?孩子暂时没事儿,但你自己也要争点气,不然情况还真的不好说。”“好,我……我冷静!”白雨霏不停地深呼吸,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让人心疼。秦笑阳担忧地按了按她手上的穴位,说道:“你有点低烧,但孕期不能吃药,只能物理降温,我先继续往前开,看看前面过路站有没有酒精之类的,你自己先缓解一下,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知道吗?”“好。”白雨霏听话地点头,“我不想了,你先不要管我,或许我睡一会儿就好了。”秦笑阳心疼的要命,将西装脱下来给她盖着,上车之后又关了空调,迎着夜色继续往前开,半个小时过后,他们到了一个过路站,秦笑阳买了吃的,好不容易让店主卖给他一瓶高浓度的白酒,搭了一条毛巾在白雨霏的额头上给她做物理降温。快天亮的时候,白雨霏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肚子的疼也消失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过路站前面不远就是浙省的一个地级市,两人简单地吃过早饭,秦笑阳有些疲惫,毕竟一晚上没有合眼,继续开反而不安全,于是找了个代驾,他选择在后座简单休息,白雨霏则坐在副驾驶。不过,等秦笑阳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白雨霏并没有在车上!“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呢?”秦笑阳简直要疯,抓住代价的衣领怒吼,“少了一个人你没看见吗?你到是什么人?这儿又是哪儿?”代驾却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我、我是你找的代驾啊,大哥,那姑娘离开可不管我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儿?”秦笑阳难得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愤怒地催促道,“快说!”明明他睡着的时候她还在车上的,一觉醒来人却没了,除了这个代驾,他想不出别的谁有嫌疑,能把一个大活人弄丢了!代驾的小哥见他是真的发怒了,知道再瞒下去保不齐要被他一顿好打,便苦恼地说道:“真不管我的事,是那姑娘自己走的。”“什么?”秦笑阳用力把他掼在驾驶台上,怒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儿去了?”代驾的小哥被他捶的几乎要吐血,连忙说道:“诶呦,你睡着的时候她就走了,我想喊你来着,她非不让……至于她去哪儿了,我是真不知道。”“你!”秦笑阳简直要气死了,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无能为力过——人都走了这么久了,想追上又谈何容易?但代驾的小哥毕竟不知情,把他弄死了也是无妄,便叹了口无奈的气,逐渐冷静下来,朝他问道:“算了,回去吧,钱照付你。”“啊?回、回去啊?”那人年纪不大,见秦笑阳这落寞的语气,才惊觉自己可能办了件挺不靠谱的事情,完全懵了,不由试探道,“你、你们不是认识吗?想找她,你给她打电话呗。”秦笑阳知道他根本不懂,便也不理他,只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在后座躺下,打算继续睡一会儿。不过,这车虽然大,但他毕竟个子高,一双长腿蜷在后座十分委屈,加上心里有事儿,自然越想越睡不着,反反复复都觉得白雨霏欠他一个解释。但同时他也清楚,白雨霏之所以不辞而别,肯定是不想跟他说明白,就算他打电话过去,对方也不一定接,说不定还要嫌他烦。秦笑阳这么多年都没觉得自己遇上过什么难题,白雨霏算是头一个,简直比他的博士论文还难写。躺了一会儿,他实在睡不着,便在猜测白雨霏究竟会去什么地方,想不出,就拿出电话给相熟的同学发了消息,让他给留意一下有白雨霏特征的监控,或者定位一下他的手机号,起码要保证她的安全。对方爽快地答应了,说马上找技术人员盯着去。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小丫头不高兴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点,那就是他坚持要带她来浙省的事儿。其实他的确有私心,秦母是浙省有名的女强人,如果白雨霏过来这里,她多少能替他照顾一下,而且,他也有借口经常过来看她,比任她去哪个不知名的山村要好的多,他相信白雨霏也能够明白。可他万万没想到,白雨霏会在中途不辞而别!或许她是觉得不该欠自己太多,或许是她想找一个彻底没人认识她的人开始新的人生,无论答案是什么,其实都只能说明一点——她心里没他。只要有一丝一毫,她都绝不会一句话都不给他留。秦笑阳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幽怨的心绪,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说不上好,但其实并不算坏。因为在他心里,单恋也算是一种爱情,这种为别人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是种别样的浪漫。他向来是一个理智为先的人,因为理智,他可以对任何人笑脸相迎,可以忽略任何除医学以外的人际关系,因为他们不至于在他心里占据一定的位置,但现在,他很高兴自己心里住进了一位能够牵动他情绪的小可爱,让他变得更加有血有肉。“白雨霏,这次我先放过你。”秦笑阳想了想,给白雨霏发了条短信,“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回来,给我打电话。”许久没得到回复,秦笑阳也不生气,目光深邃地摩挲着手机,又认真地跟她说:“再见。”白雨霏这次很快就回了,透着屏幕,他都能想象的到她的纠结,心下无奈,却不忍心逼她,只是将那几个小巧的字看了又看,上面写着:“对不起!再见……”“还知道对不起?”秦笑阳无奈地笑了一声,像是透过屏幕看到了白雨霏那张苦恼着的脸似的,在心里补充道,“这个小丫头,实在该打!你给我等着——下次再见到你,绝对就不会再给你逃开的机会了!” 你回来好不好“还知道对不起?”秦笑阳无奈地笑了一声,像是透过屏幕看到了白雨霏那张苦恼着的脸似的,在心里补充道,“这个小丫头,实在该打!你给我等着——下次再见到你,绝对就不会再给你逃开的机会了!”……白雨霏还不知道秦笑阳为了她的离开思考了那么多,但她对他真的非常愧疚,他这么辛苦地送她,她竟然连句告别都没和他说。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想隐瞒他,但她这辈子是不可能接受别人的感情的,为了避免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她只能逃开。其实在从医院出来之前,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哪儿了。她的一个朋友举办了一次偏远地区支教的活动,虽然报名已经结束了,但她强烈要求,加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就破例给她加了个名额。活动一共半年,全部人员在浙省省会集合,秦笑阳发短信来的时候她刚好坐上举办方准备的大巴。在屏幕上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特别担心秦笑阳会质问她,到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但好在秦笑阳完完全全地为她着想,并没有让她难堪。可这无疑让她更加愧疚,发誓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她正想着,此次活动的负责人就上了车,对众人说道:“各位,感谢大家对此次活动的支持,我们的车马上就要出发了,现在先点名签到,因为此次支教的地方比较偏远,为确保大家的安全,大家最好能听导游的安排,再次感谢大家对贫困地区教育的支持。”说着,负责人点名,并分发给每个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各自的介绍信和应聘文书,并有当地教育局与相关负责人的电话,半年后如果想回来,打那个电话就可以。活动还挺正规的,加上她本来就是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默默地将孩子生下来,条件艰苦一点也没什么,权当体验生活,所以总体还很满意。但她没想到随车的人里有个人会认识她!对方名叫周子豪,是一个干净清秀的青年,应该刚大学毕业吧,满腔的热血和热情,一直在跟她说话,她答应了几句,对方就试探地问她是不是霏霏雨雪。“我不是。”白雨霏笑笑,说道,“她离婚的消息我也关注了。”周子豪听见这话,有些失望,随即又说道:“说的也是啊,她那样的白富美,怎么可能会来做这么辛苦的事情?唉,要不是看这次钱给的还可以,我也不会过来的。”“这样啊。”白雨霏根本不想理他,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周子豪却像没听出来似的,愈发往她跟前凑,小声说道:“你去的是哪里啊?我跟你说,那些地方真的可穷可穷了,有的连水都没有,像你这么白白净净的,不要一个星期肯定就会被晒黑!不是我吓唬你。”“哦。”白雨霏扯出张报纸要看,摆明了不想和他说话。周子豪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你为什么要出来啊?你男朋友也忍心让你过去受苦?”“嗯。”白雨霏这下连伪装也不想伪装了,闭着眼睛装睡。周子豪盯着她白嫩的小脸看,本来还为她的冷淡而不悦,渐渐的竟然看呆了,尤其是这会儿刚出太阳,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整个人都似超凡脱俗了一般,让人移不开眼。他觉得呼吸有些粗重,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强迫自己别开视线。白雨霏却被他的视线看的无比难受,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见前座的一男一女也是互不认识,连尬聊都没有,于是便跟其中的男孩子说道:“我觉得有点晕车,我跟你换位置好不好?”“啊……可以可以。”对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期间还狐疑地看了周子豪一眼。周子豪再迟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还在心底骂白雨霏不知好歹,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她好看,反正支教的生活又苦又寂寞,把她丢在山区半年,什么清高也该磨平了,到时候,就是来求他,他还要考虑考虑。有的男人就是这样,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幻想着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必须要围着他转,周子豪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有了他,白雨霏这次支教之旅,显然没那么顺利。白雨霏暂时并没有想这些,她换到前座之后周子豪就没来骚扰她,而和她坐在一起的小姑娘挺老实的,一直在看书,没怎么说过话,她便又开始睡觉。自从她怀孕之后就有些嗜睡,但她一直以为是受伤导致的,但现在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还是见天儿地困,估计就是怀孕的原因。可能是太累了吧,她睡的并不安稳,不一会儿就开始做梦。她梦见裴青城穿着一身垂坠感很好的白色绸衣,谪仙一般站在海上,云雾在他脚下,他没有穿鞋,骨节宽大的脚面却呈现出被火灼烧的画面。“你要彻底离开我了吗?”梦中的裴青城用一种近乎惨痛的语气问她,“要任我坠入这阿鼻地狱,真的不要我了吗?”白雨霏在梦中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她朝着裴青城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回答我,雨霏……”裴青城落下泪来,表情依旧是淡漠的,可周身却开始冒出岩浆一般的火焰,将他半边身子都焚烧成了飞灰,落英一般缤纷地飘向在海空中,然而他却丝毫觉不出疼似的,只是执着地问白雨霏,“你回来,回来我身边,好不好?”白雨霏想喊他的名字,可费劲全身的力气也发不出声音,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似的,只能眼看着裴青城在她面前化为灰烬!“裴青城!”白雨霏骤然惊醒,在座椅上空茫地喘息。入眼的是大巴车半旧的座椅,她才惊觉自己这是在做梦,然而梦中裴青城那近乎绝望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让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预兆?”白雨霏整颗心都吊了起来,“难道、难道是他出事了?”裴青城的确出了点事儿。他刚从医院出来那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明明大步往前走,却根本不知道去哪儿,稍一琢磨,就又想回去找她,可她根本不想见他。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失了全世界——其实他只是从没拥有过她而已。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嘛,怎么就这么喜欢呢?喜欢到,光是想到她冷漠的表情,整个人就如被穿透了一般,血淋淋地痛着。他冷笑一声,点了根烟在嘴里叼着,浓白的烟雾升腾而起,夜风卷起他的发丝,在路灯的映衬下,他的身影显得无比落寞,然而他的表情依旧是冷漠的,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将他撼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了。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这些年他对她的确不够好,而且,他跟方格的事儿是他故意没说清楚,白雨霏误会也是正常的,这么想着,他觉得这事儿或许还能挽回。可这一而再、再而三回去道歉,确实又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真就没管白雨霏,自己开车离开了医院,打算去找胡洛千鬼混,他整颗心都揪着难受,必须要释放一下。胡洛千在韩晓家,裴青城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刚好也在释放,那粗重的喘息一声一声顺着电流传到裴青城耳朵里,听的他直上头,总觉得他是故意在炫耀,临时把地点改到了两人常去的一家练自由搏击的拳馆。老子心情不好,你丫还在这秀恩爱?呵……不给你点教训都对不起被你骗走的韩晓。他心情不虞,忽地想起了被留在医院的方格,于是给留在那里的属下打电话,问他方格的情况,他留了三个人在那儿,这期间,三个人都没联系他,说明并没有出意外。“七点多那会儿方小姐就已经醒了,虽然精神还是不太好,但医生说并无大碍,注意伤口不能再裂开就行。”属下如实说道,“今晚我跟阿泰和小八他们轮守。”裴青城听到这个结果,放了心,却只惜字如金地说道:“做得好。”“应该的。”对方态度很恭敬,裴青城便把电话挂了,将导航的目的地调到即将要去的拳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跟着一辆很眼熟的车,对方的挡风玻璃做过特殊处理,看不到开车的人。裴青城顿觉得无比烦躁。这些人可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到隔壁市去,和属下们部属这斩了他们一条手臂,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是吗?他冷笑一声,猛打方向盘,竟然在高速上直接转了个弯,不要命地往那辆车撞了过去!“之前给过你机会,自寻死路,可不要怪我!”裴青城心情不好,就想着让全世界都跟他一起不开心,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高价超跑直接撞在了对方的越野车上。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下意识地掏枪,裴青城却大步地走过来敲他们的窗户。这段路是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之一,在这儿开枪显然是在找死,对方投鼠忌器,万不敢动作,裴青城却隔着窗户和他们说道:“商量商量?”“怎么?”对方额前冷汗直冒,假装这只是一起最普通不过的交通事故,“我可是直行的,是您来撞我的。”裴青城点点头,说道:“说的对,我是过错方,所以我要赔你钱,把你手机和银行账户给我,我改天把修理费打给你。”“为、为什么?”对方只想尽快脱身,可裴青城却早已察觉到他的目的似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坚决要赔钱给他。他当然不敢把信息给他,所以就这么僵持住了。而后面堵着的行人看不下去了,不少人都报了警。眼看着警察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对方权衡了一下,觉得跟被警察抓走相比,还是杀死裴青城比较省事,于是直接拿出了枪,要对他动手。可他不知道,裴青城等的就是这一刻,见他举起了枪,顿时敏捷地将手伸进去,大掌抓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拧,那人吃痛,手上的枪便落在了地上,裴青城将其踢到车底下。“你……”对方还想说话,裴青城却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对方吃痛,裴青城便好整以暇地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十分洁癖地将驾驶座的车门打开,然而把那人的上半身从车里面扯出来,夹在车门处,下一秒再用力地关上门!对方顿时猛吐出一口血,觉得自己被夹成了两半!“谁派你来的?”裴青城脸上一片阴鸷,反而比跟踪他的那人还像是犯罪分子。然而对方却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哆嗦着看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裴青城也不跟他废话,又用力将门摔上,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他觉得对方脸上的血脏的让他浑身不舒服,只想速战速决,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于是他的动作就变得有点可怕了,不停地开门、摔门,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对方胸前的衣服都被血给浸湿了,整个人也几乎陷入了昏迷。“兄弟,别打了,再打死人了!”后面的人看不下去了,很多人都拿出手机来拍,让他别打了,“是你撞了人家的车,怎么反倒凶起来了?”裴青城却不理,只冷漠地问他:“死,还是说?”“是……是山哥。”对方知道他可能真的会杀了他,痛到极致,不由说道,“我只知道我大哥喊他山哥,说他在浙省呼风唤雨,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跑腿的,别杀我。”裴青城得了想知道的消息,便不再打他,猛力将他掼在座椅上,甩上门,一边靠在车旁拿手帕擦手,一边等警察过来。交警起先以为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到跟前却看到对方被打的奄奄一息,看裴青城的眼神顿时严肃了起来,裴青城却不将他放在眼里,直接打他们局长的电话,说有人跟踪他,被他制服了,让他看着处理,说完便要走。“这位先生。”其中一个挺年轻的交警见他这么横,迟疑地拦住他说,“交通事故通常是双方面的,请您配合……”裴青城不等他说完,大手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到地上,让他去看被踢到车底的枪。交警自己都没有配枪,看到这凶器不由一惊,僵在原地。“看到了吗?”裴青城复将他拉起来,指了指车里那人,“他的。”说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加上他已经跟局长解释过了,懒得再多说,登时便要转身离开,交警们哪里还敢拦他?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裴青城走到他的车旁,拉开车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热浪突然朝他们袭了过来,并着轰隆的巨响,竟然是他的车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爆炸! 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白雨霏做了那个梦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心里也慌的不行,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一闭上眼睛,裴青城化为飞灰的画面就在她的脑中不断浮现,像是电影特效一般,华丽而恐怖。“到底怎么回事?”她着急的要命,也睡不着了,于是打开微博想转移注意力,然而,映入眼帘的热搜话题却让她几乎头皮发麻。——沈城首富昨夜遇袭,其座驾于中心路段爆炸,多人受到波及,死伤情况尚不明确!裴青城真的出事了?猛然袭来的恐慌令她几乎呼吸困难,难道梦里的画面真的是现实生活的反应?裴青城已经死了吗?她简直不敢相信,但画面里那撕破黑夜的火光却真实地进入了她的视线,还有很多人拍摄到了裴青城在街上打人的画面,描述的也语无伦次的,有的说是他突然转弯,撞了车还打人,有的说他那人是要害他,他只是为了自保,但谁都没想到他的车会突然爆炸!白雨霏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费尽心思想要逃离的人,却在她离开的同时出了意外,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定是之前那伙人袭击的他!对方到底跟他有什么仇?而且他的车为什么会突然爆炸?是有人在他车里放了易燃物,还是单纯的意外?白雨霏不得而知,她想回去看看,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贸然回去。对方一次次地在他的车里动手脚,一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现在回去,只会给裴青城添乱而已。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默默地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养大,这样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你没事吧?”旁边的女孩儿见她哭的凄惨,还以为她是不想去偏远地区支教,不由说道,“没关系的,只有半年而已。”白雨霏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连忙抹干净眼泪,朝那女孩露出一个笑容,克制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然而她心里的悲伤却几乎将她淹没。——这个和她纠缠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和她分开了,这让她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接受。“裴青城,你不知道吧。”白雨霏盯着视频里的裴青城,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在这一刻,她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其实我真的好爱你!”然而,即使她说的再清楚,他也已经听不到了……第六十七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白雨霏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除了睡,就是偏头望着窗外的风景,然而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满心满眼都是和裴青城以前相处的岁月,可她再也回不去了。大巴车一连开了一天一夜,车上除了司机和组织者,只剩下两个人,就是她和周子豪。周子豪见车越开越偏,早就已经开始抱怨了,不停地嫌弃组织者给他分到了一个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想拉着白雨霏忆起闹事,不过白雨霏根本不想理他,组织者也很为难,不停地解释。第二天早上,大巴车来到了青海辖内的一个小县城,组织者终于有了底气似的,带着歉意和他们说:“因为你们两个报名比较晚,所以安排的也比较远一些,但大家都是新时代的人中龙凤,应当能忍常人所不能才对,我们马上就要到支教的地方了,到时候我会和你们校长谈谈,一定保证你们的权益。”“谢谢。”白雨霏见周子豪一副不满的样子,免得组织者尴尬,便回答了一句,接着,她想起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由说道,“我能下去买点东西吗?”组织者见她平时不太爱说话,提的唯一要求也不过分,自然不会拒绝,白雨霏便下了车,打算买几套换洗衣服,这个县已经很贫困了,要去的地方应该更穷一点,她可能没什么机会出来,所以还是先买了为好。但没想到那个周子豪也跟了下来,在她身后不停叽叽喳喳地说话。“昨天的微博你看了吗?”周子豪显然情绪激动的很,“那个爆炸真特么刺激,简直现实版变形金刚,哈哈哈,要我说啊,那个人肯定就是活该,有钱人都那样,拿人不当人,肯定是平时作恶太多仇家不让他好过。”白雨霏已经断定了他不是什么善茬儿,一点也不想和他有交集,所以专门往女装区转,本来想随便买几件,但县城里的衣服审美都非常诡异,白雨霏险些被满街大红大绿的衣服闪瞎了眼,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简单买了几件基本款的运动装,正好她过段时间可能要显怀了,穿宽松的不会被发现。“你穿这种衣服啊?”周子豪见她买运动装,又在身后嘀咕,“那么好的身材,藏着干什么?”白雨霏简直要被恶心死了,第一次正面怼他说:“我买什么衣服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要没事儿就回去等着,别跟着我!”“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周子豪显然不高兴了,横眉冷对地道,“我好心给你指出来,你凶我干什么?”谁要你好心!白雨霏要多烦他就有多烦,她讨厌别人对她品头论足,他觉得那句“这么好的身材”是在夸她,可听在白雨霏耳朵里,这和评价一件货物没什么区别,他这是在骚扰她,让她很膈应。“就这几件吧。”白雨霏什么心情也没了,将两套黑色的长款运动服和一套黑色的短款放在柜台上,预备要付钱,一旁的周子豪却突然说道,“哎呀,我来吧,当我给你买的。”白雨霏恨不得找人打他,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你给我买衣服?有多远滚多远!“多少钱啊?”周子豪还在问,店员跟他说七百八,周子豪又突然瞪大了眼睛,说道,“别逗好吗?这几条破布值八百块钱?”白雨霏已经完全不想听见他任何一点声音了,竟然说她选的衣服是破布,这人还能更丢人一点吗?又没人让你付钱,非在这儿找什么存在感?“不用找了。”白雨霏直接给了收银员八百,拿了衣服忙不迭就要走。周子豪却愣在了原地,刚才见她眼也不眨地说不用找了,顿时拧眉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心说这女孩这么大手大脚的,将来谁愿意娶?二十块钱可以吃好几顿饭了,不由说道:“她不要我要,把钱找给我吧。”“好的。”店员简直要笑死了,却还是忍着,默默地递了二十块钱给周子豪。白雨霏在前面听见,恨不得把周子豪扔到青海湖里去,她根本就不想和他交朋友,能不能别来丢她的人了?偏偏他们还分在了一个地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周子豪并没有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边把那二十块钱往兜里揣,一边去追白雨霏,不满地说道,“喂,现在是我陪你出来买东西,你怎么还给我脸色看?”白雨霏彻底无语了,对他说道:“我真没让你陪我出来。”“我不是体谅你一个女孩子,怕你不安全吗?”周子豪挺委屈地说道,“挤兑我就算了,还在我面前炫富,你家里很有钱吗?最后还不是要跟我一样,在这个穷山沟沟里支教?”白雨霏吁了口不耐烦的气,忍无可忍地拔腿就开始跑,想离他远远的。“你跑什么?”周子豪几步追上去,非要过去拽她的手腕,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和她拉拉扯扯的,白雨霏恶心的要命,想挣开,他还用一副很生气的语气说她,“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的,别人和你说话,你什么态度啊。”白雨霏强迫自己冷静,郁闷地甩开他的手,说道:“那你不要跟我说话不就行了吗?缠着我干什么?”“你!”周子豪被她气到了似的,看着她跑开,心里憋着股劲儿没找没落的,想起她脸上出现厌恶的情绪,他就觉得牙痒痒,看到路边有两个看热闹的当地人,不由把他们叫过来,小声地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一边指着白雨霏的方向,一边往他们手里塞钱,“帮帮忙,这钱当是给你们买烟的。”那两人看看手里的钱,对视一眼,朝他点了点头,齐齐往白雨霏的方向移动了过去。……沈城,加护病房外,胡洛千面色担忧地隔着玻璃望向里面躺着的裴青城,问一旁的许睦:“罗局长那边怎么说的?他的车真的被人动了手脚?”“油箱和刹车都有问题,但不明显,也就是说,轻易不会被发现,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或者刹车失灵……这次裴青城还算是幸运的,爆炸的时候他没在车里,加上他的车经过改装,没有残骸飞溅,裴青城只是被气浪震晕了而已。”许睦吁了口气,“啧,对方前几次还只是想抓他,现在,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了。”胡洛千听见这话,用力捶了一下病房外的墙,冷声说道:“上次我们已经带人冲进了他的老巢,但有人通风报信,他提前跑了,许睦,你说那个人会是谁?”“我不知道。”许睦说道,“我怀疑过白雨霏,但后来发现不像。”胡洛千狐狸一般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偏头看了他一眼,讳莫如深地说道:“不瞒你说,我怀疑过你。”“他真的很信任你。”胡洛千说道,“小睦,我们可是从大学就在一起的最佳拍档,但你看看他,他什么时候这样过?”许睦也不解释,只说道:“我的确有嫌疑,等他醒了再说吧。”“你这话什么意思?承认了?”胡洛千冷笑道,“小睦,你城哥哪点对不起过你?白雨霏出事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你明明知道她怀孕了,为什么不早说?现在她走了,还把裴青城伤成这样,你高兴了?”许睦却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胡洛千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地说道:“裴青城,你最好快点醒过来,不然你家小傻子出了什么事情,我可顾不过来!”……白雨霏还不知道裴青城那边的情况,她躲开周子豪以后,去了一家文具店,打算买些文具带过去,因为她知道那边的小孩子都没什么文具,她可以当成奖品,谁表现的好就奖励给谁。平时她就很喜欢逛这种店,一是因为她画画要用到很多工具,二则是因为文具的包装大多都非常少女心,那些粉粉嫩嫩的颜色光是看着就心情大好。但今天时间不多,只能速战速决。她大致看了一圈,买了一盒十只装的钢笔和一摞厚厚的日记本,打算用完了再来买。不过,就在她拎着这些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门外突然凑过来两个人,咧着嘴很谄媚地朝她走了过来。“有事吗?”白雨霏有些怕这些人,总觉得他们的笑容很不怀好意,但出于礼貌,还是说道,“让一下吧,我赶时间。”对方却直接上手来夺她手里的东西!“你们干什么?”他们两个大男人,应该不至于看上她这么点文具才对,但现在他们的举动显然不太友好,她有点慌了,端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出来,说道,“大白天的还想抢劫?给我让开!”那两个人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凶的一面,感觉她像是什么大人物似的,有点不敢动她。但躲在人群中的周子豪见他们竟然迟疑了,顿时挤眉弄眼地朝他们示意,让他们继续,两人想了想,竟然真的再次凑了过去,用当地方言说着什么,却不去抢白雨霏的东西,而是去拉她的手,或者摸她的脸。周子豪见到白雨霏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在暗处猥琐地舔了舔嘴角,心里暗爽,觉得出了口恶气。“走开!再这样我要报警了。”白雨霏一路后退,进了那家文具店,有些为难地望向店主,说道,“你能不能帮我跟他们说说?我是镇上新来的老师,他们这样,让我怎么安心教这儿的孩子读书?”店主却有点怕事,那两个人是这儿出名的地痞,平时就偷鸡摸狗的,但在街上调戏人的事儿还没有做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人群中就闪出一个人来,对那两个人怒喝道:“你们干什么?!”“放开她!”周子豪做出一副行侠仗义的表情,说道,“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们两个做出这种事情,我完全可以告你们!”说着,几步冲到文具店,趁机握着白雨霏的胳膊,着急地说道:“雨霏,你没事儿吧?”白雨霏疑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他的眼神有些戒备,她有种直觉,周子豪和这两个人觉得有猫腻,但这儿她确实不熟悉,也不敢和他们正面对垒,不由说道:“李老师还在等我们呢,我们快点回去吧。”“好好好,我这就带你离开。”说着,凶狠地对那两个人说道,“要不是今天赶时间,非得好好教训你们一下不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我的人你们也敢动?”白雨霏听见这话,恨不得把手里的书砸他脸上去!呵呵,打狗也要看主人?他的意思是他是主人,还是她是狗?这个周子豪,绝对没安好心,不给他点教训,还真以为她是随他们骗来骗去的傻白甜是不是?! 裴青城还没醒“闭嘴!”白雨霏满脸怒容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都以为我好欺负?!”周子豪嘴角抽搐了两下,渐渐不说话了,只是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把她看着,摆明了不想承认,另外两个则是被白雨霏的气场影响了,有些怯懦地对视了两眼,想走。“不承认?”白雨霏冷哼一声,转过头看着刚才调戏她的那两个人,说道,“他给了你们好处?我给十倍!”对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讪讪地咧了咧嘴,又去看周子豪的表情,白雨霏本来当不确定,一见他们这小动作,顿时明白了,直接拿出一叠钱来,拿厚度起码有两千。这是她单独拿出来,准备买衣服用的,但这儿的衣服显然不贵,她没花完。“是不是他让你们过来为难我的?!”白雨霏说着,把那摞钱在手里敲了敲,故意说道,“说啊,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十倍。”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用磕磕巴巴的普通话说道:“给了二十。”二十?哼!估计还是用刚才从店员那里讹来的二十块钱吧,这个人真的太过分了,他平时烦人一点她都能接受,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猥琐,找人来调戏她!还要假装自己在英雄救美,这不是有病吗?“你们把他给我打一顿,这些钱就是你们的。”白雨霏用钱指着周子豪,旁边看热闹的人就都把视线移到了他脸上,看的周子豪浑身发毛,还想狡辩,白雨霏就先给了他们一人两百,说道,“订金,打到我满意,我就把余下的钱都给你们。”那两个人本来就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混混,平时也经常欺负别人,这会儿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打人,他们哪里会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冲上前去,一个按着周子豪,另一个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别打脸。”白雨霏在旁边看着,还好心地提示道,“他可是要去教书的,被学生看到一脸青紫多不好。”周子豪被打的说不出话来,听见白雨霏在那儿嘲笑他,不由怒骂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竟然敢找人打我,小心我报警抓你!”“你去啊,看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白雨霏说道,“好好跟你说你不听,竟然要找人来欺辱我!今天就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再惹我,可不是打你一顿就算了的——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周子豪听见白雨霏的警告,加上那两个人打的实在又很疼,不由大声吼道:“白雨霏你这个贱女人,我凭什么对你客气,再打我、再打我你就死全家!”“看来还是没打疼,那就继续打。”白雨霏说道,“医药费我付。”周子豪其实不相信白雨霏真的会把他怎么样,但一听见这话就有点怂了,不敢再胡言乱语,加上那两个人毫不留情地打他,他实在是疼的受不了,最后反倒求饶道:“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别打了!”“我的天呦,这是在干什么?”人群中响起一个诧异的声音,是此次活动的负责人,他在车上一直等不到他们回来,打电话也没接,以为出事了,下来找人,看到这儿被很多人围着,又听见周子豪的声音,还以为他们惹了当地人,没想到确实白雨霏和他起了争执,还让人打他!周子豪一听到这声音,立马就哀嚎道:“李老师!李老师救命啊,白雨霏要人打死我!”“白老师啊,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负责人连忙劝道,“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不要闹的这么僵了,给我个面子,这事儿就算了行不行?”白雨霏本来也只是想给周子豪提个醒,让他不要轻易来惹自己,这会儿见负责人都过来劝和,自然也不会抓着这个不放,于是说道:“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是同事,如果不是周老师太过分,我也不会这样做,当然,现在周老师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了,那我就给您一个面子,这事儿就‘先’这么算了,再有下次,我还是一样的态度!”“诶诶,好好好,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负责人频频打圆场。白雨霏仍一脸的不高兴,把承诺的钱递给那两个人,拎起放在一旁的笔记本和钢笔盒向大巴车处走,负责人在后面安抚周子豪,其实还是怕他碰瓷儿,不停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周子豪却只怨毒地盯着白雨霏的背影看,恨不得把她撕碎似的,心下发誓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裴青城还是没有醒,也没有从加护病房里出来,胡洛千整个人都担心的不行,公司现在都是他在暗中打理,裴青城再不醒过来,他的身份就要暴露了。——当初他们成立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分工:裴青城长得帅,善交际且有手段,所以在明,专门负责谈合同和管理员工,而胡洛千是个技术宅,所以在暗,专门负责采集资料和市场调研,只要给他一台电脑,世界上所有能用得到电脑的地方都拦不住他,包括世界各地最严密的公安系统。而为了更好的合作和制衡,他们两个在明面上根本不联系,胡洛千的技术裴青城没有,裴青城的本事胡洛千没有,现在裴青城躺在医院,胡洛千那边简直焦头烂额。“你丫不会成植物人了吧?”胡洛千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天都要塌了,恨不得冲进去摇着他的肩膀把他晃醒,但他知道这不行。其实他还是不完全信任许睦,所以暗中咨询了许多专家,然而得到的都是统一答案——那点强度的气浪根本不足以致命或者脑死亡,裴总或许只是自己不想醒来,换句话说,他的求生欲不强。胡洛千怎么想都觉得是白雨霏的问题!在裴青城出事之后,他为了调查真相,所以侵入了军区医院的监控系统,将与裴青城有关的视频都看了,自然也知道了他们吵架的内容,医生下了诊断以后,他觉得裴青城一定是被她伤到生无可恋了,才不愿意醒来的。“妈的,这样可不行。”一边为兄弟的深情而感动,一边又怨白雨霏太狠心,但为了让裴青城快点醒过来,胡洛千还是打定主意道,“我得把尽快那小丫头找回来。”白雨霏找人修理了周子豪一顿之后,心情明显好多了,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不声不响地看书,一个小时以后,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到了一个蛮落后的小镇,镇上都是土路,房子也都破的不行,仅有的一所小学在镇子的最西边,大巴车来的时候,村民都很激动,跑过来看。他们很少能看到车,去县里都是走着去的,这会儿就觉得新奇的不行,孩子们都顶着黝黑的小脸在底下好奇地张望着,显得一双双眼睛又大又圆,白雨霏突然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些孩子还小,正是容易受外界影响的时候,她必须要展示给他们一个好的形象,带给他们更多正能量的东西才行。他们刚刚过来,自然是不需要他们去上课的,而且因为这里是最后一站,而且条件确实也比其他地方艰苦许多,所以负责人没有将人放下就走,而是留下来跟校长仔细沟通,让先给他们安排住处。支教的消息两个月前就已经确定了,所以他们也一定早就早就安排好了,这会儿便直接领他们过去。周子豪被打的七荤八素的,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后面,白雨霏反倒很坦荡,一边跟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跟校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等校长带着他们到了住的地方,即便是白雨霏,也本能地拧起了眉,觉得校长可能是在故意整他们。“这……这未免也太艰苦了一些吧?”负责人看不下去了,为难地看了看白雨霏,又看看周子豪,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毕竟是他带他们过来的,现在弄成这样,让他也很没面子,于是说道,“齐校长,条件不好我们也可以接受,可这连门窗都没有,就这么个牛棚一样的地方,怎么住人?何况我们还有女同志。”校长也面上挂不住,面黄肌瘦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用蹩脚的普通话和他们说道,“实在是经费有限……唉,不然我也不会……”“好了好了,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您别介意。”白雨霏打破僵局,说道,“但能不能请您帮我打听一下镇上谁家有空房子愿意出租,条件不好没什么,能遮风挡雨就行,最好能让我和女孩儿一起住。”校长本来就觉得愧疚,听见这话,自然连连答应,镇上的人也很好奇他们城里人是什么样子,都热情地想让他们过去,但白雨霏知道,他们就是一时新鲜,把自己当猴看而已,真跟他们一起住了,半年内一定摩擦不断,所以找了一个留守的女孩子家,每个月给她两百块钱。女孩儿叫齐丽,今年刚刚十五岁,自己守着家里的两件土坯房,父母出去打工了,说是明年回来就给她说亲。白雨霏虽然觉得这么早结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所谓入乡随俗,她心里觉得不对,却不会说出来,只能在适当的时候引导,还是要看女孩儿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老师,你今年多大了?”晚上的时候,齐丽帮她铺床,怯生生地问她,“你结婚了吗?”白雨霏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觉得很有人情味,便如实说道:“我今年22岁,还没有结婚呢,你不要学我,我可能不会结婚。”“不结婚?”齐丽口音很重,“那怎么行呢?一个人多孤单啊?”白雨霏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则新闻,顿时悲从中来,她最想结婚的对象已经不在了,即便他在,也不会和他结婚……而且,她现在有孩子了,也没必要结婚。“老师,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齐丽说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白雨霏摇摇头,说道:“没有,不管你的事儿,我就是有点想家了,过会儿就行。你困吗?我自己铺吧,你睡觉去。”“那我走了。”齐丽疑惑地看了看白雨霏,脑中还浮现着她刚才的那个表情,她不好形容,反正当她看见她的表情时,第一反应就是悲伤,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绝望的事情似的。城里人都是这么复杂吗?她想不通,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白雨霏也睡不着,她躺在刚刚铺好的床上,房间里昏黄的灯光还亮着,她不敢关,这地方陌生而破旧,她很戒备,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她已经踏出了征程,就很难回头了。她连续坐了快两天的汽车,其实非常累,但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裴青城,想到之前的那个梦,想到在手机上看到的画面,这一切都让她煎熬——她怕再梦见裴青城,同时也怕梦不到他,可能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爱生惧与怖,她已无处可逃。……“怎么可能找不到人?”胡洛千在医院看着裴青城,没办法自己去找人,就让下属侵入公路监控的系统,去盘查白雨霏的行迹。之前他侵入医院系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雨霏是跟秦笑阳一起走的了,所以他便让属下盘查秦笑阳的车都经过了哪些地方。可属下们反馈来的消息却是:秦笑阳开车到浙省,又直接回来了,中间并没有长时间的停留。“让公司全体仔细留意,他一定是中途把女孩儿放下了,一帧一帧地找,无比要查出她的下落!”胡洛千简直要急死,他就不信,一个小丫头而已,真能从他眼前飞了?但即使是再精密的系统,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于是他又去找韩晓,让她帮忙找白雨霏,韩晓还不知道白雨霏已经离开了,正想约她出来玩呢,却发现她电话关机了,微信和QQ也不回,这个时候她要是还没发现不对劲那她就是个傻,于是忙问胡洛千是怎么回事儿,胡洛千便如实和他说了。韩晓又和他闹,说就是那天他拦着她,让裴青城把她带走才出事的,不然白雨霏根本就不会走。“行了行了,是我的错好了吧?”胡洛千不忍心和她吵架,又怕她担心,便说道,“这不是在找吗?而且她一个大活人,肯定不会有事的,别担心。”韩晓却气的根本不想理他,但也知道这事儿非常小可,于是也发动了自己的朋友圈,开始寻找起白雨霏来。……白雨霏不知道沈城已经翻了天,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点睡意,便将灯关了,打算好好睡一觉,毕竟第二天还要上课。然而,她刚刚阖上眼睛,就听见门外想起了鬼鬼祟祟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撬门似的!“谁?”白雨霏戒备地坐了起来,重新将灯打开,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门外,因为这边都是木门,门缝挺大的,她打眼就看到了那人的衣服料子,是白色的棉布T恤,而这样的衣服,这个落后的镇子只有一个人穿,就是周子豪!白雨霏瞬间就明白了,他一定还是记恨着白天的事儿,这会儿想办法报复她呢! 我要去找她“你想干嘛?”白雨霏冷声说道,“之前还没被打够是不是?你现在走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然绝对有你后悔的。”门外的周子豪不搭腔,但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开始大力地踹门!“你、你疯了?”白雨霏开始害怕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在睡衣外面裹了件外套,然后在房间里寻找能够防身的东西,她有预感,周子豪这次不会善罢甘休。幸好门已经被她反锁了,不过木门并不太结实,他这么用力地推,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推开。“怎么办?”白雨霏有些慌乱,这个地方她一个人都不认识,组织活动的负责人也离开了,周子豪要是真的对她怎么样,她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门板已经被他晃得松动了,那声音在夜晚听来格外的瘆人,她试着和周子豪讲道理,但对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闷头踹门,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格外的吓人。“你快走吧!”白雨霏把放在角落里的扁担拿起来,起先想抵在门闩上的,但那门板都快被他给踹坏了,就算横着条扁担估计也不顶用,她索性用来防身,戒备地从不断扩大的门缝外面去看一脸阴鸷的周子豪,说道,“你找人来欺负我,我打你一顿过分吗?现在你还想着报复,心眼这么小,你到底是不是个男的?”周子豪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说道:“你有钱了不起是不是?照你的逻辑,你找人打我,我现在来打你一顿也是情有可原的啊,你怕什么,乖乖过来给我打啊!”“你简直有病!”白雨霏都快急死了,他们晚上睡觉明明锁了大门的,但是这个房子墙比较矮,没想到他竟然翻墙进来了。肯定是看这个地方鸟不拉屎的,就算他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没人管,所以有恃无恐。白雨霏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整自己,连忙喊齐丽的名字,想让她去找人来过来帮忙。其实齐丽早就醒了,但她看到周子豪这个样子,无比地害怕,而且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找谁都不一定肯过来,而且这两个人是城里来的,别人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怎么帮忙?不过,齐丽毕竟年纪小,遇到这种事就下意识地听大人的话,听见白雨霏这么交代,连忙就开了门去找人了,她想着这两个人是归校长管的,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去找校长。“周子豪,你到底想怎么样?”白雨霏问他道,“你的前途不要了是不是?”白雨霏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别人说,宁得罪君子,别招惹小人了,这种人惹了之后真是躲都多不开,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出阴招,你冲他出阴招,他就跟你讲法律,你跟他将法律,他就怨天怨地怨社会。她也真是倒霉,来支教竟然遇上这样的人!“前途?”周子豪终于说话了,那声音却像是在地底下闷过似的,充满了恶毒和阴鸷,“第一天你就让我丢这么大的人,我还有什么前途?平生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有钱人,今天非给你点教训不可!”说着,用力一脚踹在门上,那两扇门板终于无力承受,嘭一声摔在地上,带起一阵烟尘,红头胀脸的周子豪出现在门外,冲着白雨霏狞笑。“你这婊子长得倒挺好看的。”周子豪猥琐地一笑,跨过门槛进到了房间里面,伸手要去摸白雨霏的脸,白雨霏一阵恶心,举起扁担就打了他的后背一下。但她的力气毕竟小,周子豪不但没有受伤,反而被她这一下激怒了似的,冲过去就扯她的手腕,白雨霏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理智,手里的扁担接二连三地打他。“臭女人!”周子豪怒吼一声,直接撞在白雨霏身上!白雨霏被他仰面扑到在地,正要反抗,他就狠狠打了白雨霏一个耳光,白雨霏眼冒金星,恨不得把他咬死,但却被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还顾忌着自己的肚子,不敢有大的动作,这无疑给了周子豪机会,周子豪先是狠狠打了她几下,见她白皙的脸上泌着一层汗水,几缕发丝粘在上面,十分可爱,顿时猥琐地笑了两声,伸手要撕白雨霏的衣服。白雨霏多穿了件外套,他一时弄不开,白雨霏就捞起旁边的凳子去砸他的头。“啊!”周子豪被打的翻到了一边,白雨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可能是害怕激发了本能,也有可是能是恶心的,顿时拿着板凳对他一通乱砸,全打在了他脑袋上。但喝醉酒的人力气极大,被她打了几下,也生气了,反手攥住手里的凳子腿,用力一扯,白雨霏就站不稳地趴在了他的身上。周子豪已经气红了眼,翻身将白雨霏压在身底下,随手扯过一旁的床单蒙在了她身上,抓住两端绕在白雨霏的脖子上,把她的手和头都给裹了起来。“放开我!”白雨霏上身被勒的紧紧的,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想挣扎,却被周子豪强制地翻了个身,把她脸朝下按在了地上。白雨霏开始疯狂地大喊,因为她明显察觉到周子豪正在脱她的裤子!……沈城,夜幕笼罩着裴青城的病房,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发出滴滴的规律声响,裴青城仰面躺在床上,表情一片安详,他睡着,像是永远也不会醒似的。方格在他床边担忧地看着他,隔着夜幕,其实看不出什么来,但方格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失落地流出了眼泪,抓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痛苦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方格小声地哭着,不敢让别人发现,“我不知道会这样,城哥,我希望你不要有事。”裴青城像是听不见似的,没有丝毫回应。方格的眼泪决堤一般地流了出来,发誓似地说道:“雨霏是被学长带出去的,我去求学长问问,一定把她给你带回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裴青城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方格大惊,直起身盯着被自己握住的手,生怕刚才那一下是自己的幻觉,但很快,裴青城的手又动了一下,这次幅度大了很多,竟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城哥?”方格来不及开灯,惊喜地看向裴青城的脸,“你醒了吗?你醒了!”裴青城眉头紧皱,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噩梦似的,额前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抓着方格力道大的惊人,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方格不知道他怎么了,吓得连忙去拍床头的铃,替他叫医生。那叮铃叮铃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地紧迫,裴青城浑身一凛,猛地睁开了双眼!“白雨霏……”裴青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径直翻身坐了起来,表情严肃地问方格,“她人呢?”白雨霏的脑袋和手都被床单蒙住,整个人动都动不了,周子豪的膝盖抵着她的后腰,手扣在上面,要把她的一副脱下来,白雨霏几乎要绝望,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却仍是挣不脱。不过,就在周子豪将他的咸猪手放在白雨霏腰带上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大喝,然后他的头就被人用力砸了一下。“打死你,打死你!”齐丽稚嫩却执拗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坏蛋,敢欺负白老师,快滚开,滚开!”周子豪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孩儿在这疯狂打她,关键打的还很疼,也顾不得跟白雨霏较劲了,转身要去把她的小身板给掀开,不料身后却突然涌上来一群人,看到他正猩红着眼睛要打齐丽,顿时齐齐涌上去将他制住!“天呐这事儿闹的,白老师你没事儿吧?”面黄肌瘦的校长匆忙赶过来,帮她把蒙在头上的床单扯下来,见她一脸的凶狠,怕她又要闹事,不由一连串地说道,“要不要上医院?”白雨霏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不怒自威地向校长控诉周子豪:“他入室行窃,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确定要把他留在学校?万一他对学生们动手怎么办?”“可是,可是他是上面派下来,我怎么敢擅自处理嘛。”校长为难地说道,“况且,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就这么算了吧?”白雨霏觉得不可思议:“出事就晚了好吗?”“哎呀,我们这儿已经够乱啦!”校长胆小怕事,只想让他们俩私了,但白雨霏却觉得他以后还会继续来骚扰她,坚决不同意这个建议。“校长,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出气才要把他赶走的,你看看他这个穷凶极恶的样子,你不觉得害怕吗?万一他真的对学生们下手呢?”她和校长说不通,便去鼓动那些帮她的村民,“我很感谢大家来帮我,明天谁带我去县城帮我作证,我就给他一千块钱。”“钱,呵呵,又是钱,你有钱了不起啊!”周子豪喝的醉醺醺的,不停嚷嚷,“你去告啊,最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特么是来睡你的!你去啊!”白雨霏像看小丑一样看他,面上一片平静,甚至还带着微笑,和他说道:“你自寻死路,别怪我。”说着,直接打电话报警,在场的人大多胆小,没真经历过报警这种事儿,见她这样都有点慌了,但白雨霏却说只要替她作证就给对方钱,一时又出现不少自告奋勇的。周子豪见村民纷纷向着白雨霏,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要冲过来打白雨霏,白雨霏却根本不怕他,反正这儿那么多人,他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便气定神闲地等着警察过来。过来两个多小时警察才到,一看这场面就把案情猜的差不多了,加上在场不少人都替白雨霏做了证,说他恐吓殴打白雨霏,警察也就没含糊,直接把他押走了。周子豪起先还负隅顽抗,说他是在跟白雨霏开玩笑。不过人家警察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说他不是本省的户口,不予受理此案,所以只是将他拘留在派出所里,让他请人来把他保释。周子豪没办法,只好联系了支教的负责人。对方也没想到周子豪能做出这么令人不耻的事情来,根本不敢留这样的人在组织里,连忙又半道上折了回来,把他保释之后,带回了原先的城市,将他从支教的名单里剔除了,周子豪气的要发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个仇!白雨霏却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周子豪被赶走之后,她每天都过的特别开心,她在学校里主要教孩子们语文和美术,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画速写,日子过的很轻松,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只是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让她有些迷茫。她一连在这儿过了三个月,都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正式逃离沈城的一切了,如果不是偶尔午夜梦回,会梦见有个宽厚有力的怀抱紧紧拥着她,她甚至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沈城的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略带着伤感的梦境而已。“白老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齐丽打量着她,笑道,“肚子都鼓起来啦。”她都快怀孕六个月了,当然能看的出来,不过她人很瘦,平时在外面又穿着松的运动服,加上成天只跟孩子们打交道,所以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会儿穿着睡衣才被齐丽看出来了。“你做的饭太好吃,一不小心吃多了。”白雨霏怕吓到她,就没说怀孕的事儿,只拿话哄她,结果却把小姑娘开心的不行,一晚上脸上都挂着笑。……胡洛千最近也蛮开心的,因为韩晓答应了他的告白,两人要正式在一起了,他打算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好兄弟,所以约他出来喝酒,结果却发现裴青城从头到尾都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看,理都不想理他。三个月前他受过一次伤,醒来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像是变了个人。虽然以前他长着张厌世脸,但最近实在有些夸张了,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看什么呢?”胡洛千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在看私家侦探发过来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白雨霏的。胡洛千觉得不忍心,便说他,“想她就去找她回来嘛,这都三个月了,从找到人的那天就开始盯着手机不放,裴总你几岁啊?——玩网恋,居然还是单恋!”裴青城却说:“她恨我,和我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他近乎贪恋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片刻都没有离开,照片有很多张,有的是白雨霏在给孩子上课,有的是她在画画,有的是在发呆……虽然都是偷拍的,但拍的很清晰,且非常生活化,就好像她依然生活在她身边似的。照片里的她始终都在笑,其中伸懒腰的那张拍的尤其生动:细长的胳膊直直地伸着,双手撑在头顶,脸微微皱起,表情惬意而娇憨,可爱的不得了,裴青城那这张照片当了屏保。“她笑起来,真的很可爱。”裴青城喟叹地说道,“可惜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如果这是她所追求的,那我如她所愿,不惊动,不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就好了。胡洛千见他这么难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劝他说:“homie,你甘心吗?”“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你在生意上精的像猴儿一样,爱情上却这么的小白?”胡洛千旁观者清,“你究竟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就猜一下,仅仅是因为她不爱你吗?得了吧,哪个女人不爱你?”裴青城疑惑地看着他,正要问,胡洛千就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有个办法,一准儿让她回来!”", "summary": "秦笑阳帮助白雨霏躲避裴青城,还给了她手机和现金。白雨霏计划前往浙省的农村生下孩子。在白雨霏因吃药而身体不适的时候,秦笑阳及时救助,最终她和胎儿安然无恙。然而白雨霏独自决定参加一个偏远地区的支教活动。秦笑阳发现她离开后非常生气,但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白雨霏在支教的途中,遇到了周子豪,他不断骚扰白雨霏,白雨霏因此花钱雇人赶走周子豪。裴青城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发生了爆炸,他因此被送进了医院昏迷不醒。裴青城的好友胡洛千决定找回白雨霏,他认为白雨霏可能可以使裴青城苏醒过来。白雨霏在支教时租住在了齐丽的家中,在晚上却又遇到了想性侵她的周子豪,多亏齐丽和村民们的及时赶到,制止了周子豪的行为。最终白雨霏报警,周子豪被拘留。裴青城在医院中逐渐恢复,但他变得沉默寡言,沉迷于看白雨霏的生活照片,通过私家侦探了解她的近况。裴青城以为白雨霏很恨他,她和自己在一起不会幸福。胡洛千却决定帮裴青城找回爱情。"} {"context": "停留在他手指间的琥珀杯刹那间四分五裂!叶初寒定定地看着那个阴影中的废人,他的眼神笔直犹如一把出鞘嗜血的利剑,这个优雅如狐的男人,就在此刻,像极了一把杀戮之剑。无人可以正视他霜雪般凛冽的目光。“十八年前,你们就应该让我死在大漠上,只可惜,我没有死,十八年后,我要为我和我娘向你们讨还公道,你们的生死不过我的一念之间!!”瞬间涌起的怒火在他的身体里熊熊燃烧起来,而就在那一瞬,他的脸色忽然一变,竟然雪白如纸,面容上显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恨,又发作了!”他一句话落,身体已经颤抖如狂风中的落叶,栽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全身痉挛不止。全身撕裂一般地疼痛!琥珀杯的碎片在他的手中一片片落下。这样的痛苦,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整个天山雪门,无人知晓,称霸西域的叶初寒居然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刻,而叶初寒,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弱点!月光透过小窗照入石屋,洒下一片霜结的银辉,石桌上清洌香醇的大宛葡萄酒,早已经冻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银辉折射到叶初寒的眼中。叶初寒缓缓地仰起头,仰望着石墙上的那一片小窗,他在剧烈的痛苦中冷笑,“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银辉如洗。十五年前,他被人从石洞里救出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月光,那个时候,尽管他已经气息奄奄,却还是那般眷恋地仰望着那片月光。那是生的希望啊!他还清晰记得,那几个牧民打开石洞,望到他的那一刻,被骇白的面孔。也许。他们以为他们看到的是地狱里的鬼。那是十三岁的男孩,全身都是冻疮伤痕,瘦如竹竿,左手紧握着一把湿润的泥土,右手死死地攥紧一只死去的老鼠,蜷缩在那里,颤抖着将鲜红的鼠肉往下吞咽。十三岁的男孩,随时都会死去,然而他的眼中,却有着对生,如此强烈的渴望。他终于还是--活了下来!!从此后,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背叛自己,离弃自己,宁可他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让天下人负他!!若论世上美景,莫过江南。若论江南美景,却尽在慕容山庄。清风苑。晨曦微露。水榭凉亭,小桥流水,亭台花苑,曲巷回廊,九曲桥下,朵朵莲花濯洗清涟,婉约轻摇,秀美饱满。晶莹剔透的露珠自白色琉璃瓦上滑落,堕于苍苔之上。一间书房。书房很大,排满了古松木书架,而空气中也有着淡淡的松香,一行行的古松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晨光从窗外射入。慕容胤坐在紫檀木书桌旁,安静地看着一册书,容貌秀雅,气质温煦。门外。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白衣女孩端着玉盘出现在那里,玉盘上,盛放着一碗刚刚炖好的莲子羹。她朝着房内看去。慕容胤已经放下书册,望着站在门槛之外的莲花,微笑道:“快进来吧,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莲花抿唇一笑,走了进去。她来到慕容山庄已经早已熟知了慕容山庄的一切,平日里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照顾慕容胤的起居。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华辰,这个拥有湖水般明亮双眸的少年,他不理慕容胤,不理莲花,在每一次见到莲花的时候,都会有几分尴尬地转过头去,倔强着不发一言。因为莲花,始终不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慈。书房内,淡淡的松香弥漫着。轻轻地将那一碗莲子羹放在桌案上,莲花清丽的面容温婉如水,“十三公子,先吃点莲子羹吧,这莲子,最是养胃的。”慕容胤点头,笑容带着恬静的暖意,“你每天都起早亲手为我做莲子羹,以后不要这样劳累了,我叫张叔……”“我……我想做……”正在收拾桌案上书册的莲花一听到慕容胤的话,她的动作却忽然僵住,紧张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我想为你做些事情,做莲子羹……一点都不劳累。”她的语速有些快,带着些微的急切。就好像亲手为他做莲子羹,是她现在顶顶重要的事情。他自然不忍拂她的意。慕容胤端起那碗莲子羹,慢慢地吃下去,眉宇间一片淡淡的光华,就像每一次吃她做的东西一样,忍不住温柔地微笑:“莲花做的莲子羹,真好吃。”笑容马上点亮了莲花柔和的面容,她再度低下头,整理桌案上的书册,柔嫩的手指,却在触碰到一张图纸的时候,停了下来。九宫八卦布阵图!莲花怔愣地看着那幅图,还未来得及看仔细,就听到慕容胤的声音传来,“你喜欢五行八卦之术吗?”莲花眼眸中的水波一颤,她惶然地抬起头来,“不……我不懂。”“没关系,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瞬间。如被雷击中!莲花怔怔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慕容胤,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说……你要教我?”慕容山庄的屏障,五行八卦之术,他竟然愿意教她?!“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慕容胤没有注意到她语气的异样,仍然微微地笑着。那一丝笑容就仿佛是在一潭极清澈的水里,缓缓盛放的蔓蔓冰花,有着一种纯净的温柔。“你为什么对别人总是这么好?!”莲花忽然淡淡地出声,“你就不怕我学会了,破了你的九宫八卦阵?”慕容胤怔了一下。莲花咬紧嘴唇,忽地转过身,朝着门外快步走去。“莲花。”莲花刚走出屋外,慕容胤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站住。慕容胤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慕容山庄外的九宫八卦阵,这天下除我之外,无人可破。”莲花的手指轻微一僵。他站在她的身后,温和的面孔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况且,即便这天下人都欺骗我,莲花你也不会欺骗我。”莲花的声音带着一丝僵硬,“为什么?十三公子你……真的如此相信我?”“是你最先相信了我,在你最孤苦无依的时候,你找到我。”慕容胤的微笑带着温润如玉的光华,却又有着一种暖彻人心的力量,“所以,这一世,我慕容胤,决不负你!”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莲花却始终背对他,似乎不敢回头看他清澈的面容一眼。阳光灿烂。白色琉璃檐下,光与影斑斑驳驳。回廊里,他们两个人距离这样地近,她长发漆黑垂落,在阳光的洒照下,扑簌簌地落了一层灿烂的金色。慕容胤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慢慢恍惚。他终于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自她身后揽住了她瘦削的肩头,慢慢地将她揽到自己温暖的怀里。莲花没有挣开他的怀抱。淡静无声的琉璃檐下。回廊外雪白的琼花盛开如重云叠峦。他明黄色的衣饰华贵耀眼,她的白衣如雪,发如流泉,无声地倚靠在他的怀里,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慢慢地闭上了双眸。那是久违了许多年许多年的温暖安宁。她竟如此眷恋。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沉浸在这片温暖怀抱的时候。一双狭长秀美的含笑眼眸忽然硬生生地闯进她的脑海中,就像一个可怕的梦魇,刹那间击碎了她所眷恋的一切。西域天山雪门!叶初寒!!莲花猛地睁开眼睛。她几乎是战栗着挣出慕容胤的怀抱,仓皇地转过身来,连退数步,站在回廊的栏杆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慕容胤一眼。慕容胤先是一怔,之后却温和地一笑,“是我太唐突。”他清澈的眼中,毫无阴霾。琼花飞舞的庭院里。“十三哥。”一个略有些尴尬的声音忽地响起,绯衣少年手持花枪站在回廊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有着明亮如湖水的眼眸。花枪上,红缨映红少年英气的面孔。是华辰。他手持花枪站在原地,声音稍微有些僵硬,“师父刚刚教了我一套枪法,我想演练给十三哥看看。”他苦思冥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种办法来向慕容胤赔罪。慕容胤了然地一笑,走出了回廊,“也好,你到那边空地去演练,我也该看看你这阵子有多少长进了。”慕容胤虽不懂武功,却博览天下群书,博闻强识,这天下武功绝学,其中奥妙,他尽皆了然于心。他在庭院里的小轩坐下,莲花跟在他的身后,站在他身侧。华辰笔直如剑地立于空地之上。他运气凝劲在手中花枪上,枪身灌注内力,愈发雪亮,枪杆之上红缨也愈发生动耀眼,仿佛随时都可能振翅飞天。倏地。他的身形一动,一整套枪法已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一招一式,虚实进退,锐利无比,来如风去如箭,迅疾无比,劲猛的枪风只带得树上琼花纷纷落下,飘满庭院。绯衣少年华辰犹如立于飞雪之中,一点红缨,光鲜夺目。小轩内。慕容胤看着满身英气的华辰,眉梢间有着温润的光华,“华辰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做盛世王朝的大将军王。”“大将军王?”“是啊,这是他答应小慈的,”慕容胤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中也出现了些许的黯然,“小慈比华辰大三岁,他们一起长大,华辰一直都很听小慈的话。”莲花无言,她抬头看那个绯衣少年。立在如雪琼花里的少年,手握长枪,一身英气。只可惜。就在这一刻,在看着他英姿勃发、鲜衣如火、挥舞长枪的人里,却再没有他最爱的小慈姐姐。***********夜晚。琼花枝林边上,一袭白衣的莲花无声地站立着,雪白的广袖随着夜风轻摇,翩若飞雪。苍茫的夜色里。一只雪白的鹰在琼林上空飞过,迅速地,无声无息地朝着琼林边上,那个素衣乌发的女孩直掠而去。很快地,降落之后的雪鹰又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莲花的手中,只留下一方雪白的绢布。绢布上,只有淡淡的一行字。定阵物--九王玉炔!九王玉炔一经取出,门主即会破阵而来,你即刻离开,永远离开天山雪门。--湛羽。湛羽叫她走,再也别回天山雪门!莲花握紧绢布。她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书斋里轻摇的烛火。轻轻地咬紧嘴唇,绢布已经在她的手心里碎成一片片,而她,也终于明白,这慕容世家的九宫八卦阵为何无人能破了!!九王八卦阵的定阵物,竟然是武林至宝九王玉炔。若要取得九王玉炔,就一定要破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然而破这九宫八卦阵的唯一办法,就是破坏定阵之物。慕容胤居然拿九王玉炔做了定阵物。如若破阵,定然要毁掉九王玉炔,可是要毁掉九王玉炔,那么破阵又有何益!到最后也不过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慕容胤果然想得周全。满天星光,月已将全。莲花走进书房的时候,书房内的清香扑面而来。书房里很安静。慕容胤伏案而眠,一袭明黄衣饰在晕红的烛火中,折射出一片淡淡的温暖光芒。莲花走过去。她拿过一旁的长衣,宛如这个世上最温婉的妻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披上。烛火摇曳中。慕容胤的面容,却是更加的清俊秀雅,如琼花一般纯白干净,而光华俊雅的眉梢,却依稀一片温暖如玉的莹光。案旁的一页纸笺上,是慕容胤端正清秀的字迹。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莲花懂这首诗的意思。夏日碧水之上,江南莲花灼灼盛开,采莲的女子踏舟而来,歌飘苇荡,与有情人深结同心,永远相爱。莲花的心,忽然掠过一阵硬生生的疼痛。这几句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很认真地背过,可是等到她背会了这首诗,那个教她念诗的人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人……她看慕容胤,他与那个曾经她唯一可以倚靠的人竟是如此地相像,恍若一人,眼底忽然一阵发涨,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不想欺骗他。可是……烛光淡淡的。几缕乌发垂落慕容胤的面颊,守候在一旁莲花看到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几缕发丝拂好,然而慕容胤的肩头却轻轻一动。他醒过来了。莲花看着他睁开眼睛,碧水一般清澈的眼眸竟让她心头一窒,眼底忽然一片温热的湿润,几欲落泪。莲花慌忙收回自己的手。她竟转身欲逃。慕容胤却分外宁静地看她,眼角含着清浅的笑容,诚挚温暖,“莲花。”莲花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房间内,烛光点点。慕容胤的目光凝注在莲花略微苍白的面容上,他的声音温和宠溺,“为什么眼睛是红的?你哭了么?”莲花摸摸自己的面颊,低声说道:“我才没有。”她否认。他便不再追问,却只是优雅温柔地一笑,“我教你写一个字,好么?”雪白的纸笺平铺在书案上。夜风透过窗户,缓缓吹来,放置在椅子上的长衣随风无声地摇曳。莲花只觉得那一片雪白的纸笺,在自己的眼前雪一般化开来,她不敢乱动一下,只觉得慕容胤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一片暖意。他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宽大的衣袖覆盖了她雪白的皓腕,饱蘸浓墨的笔在纸笺上缓慢地划过,一笔一划都轻若无声,在纸笺上,慢慢地写出一个字来。胤。正是他的名讳,慕容胤。慕容胤的声音,却近在耳畔,声声入耳,“这是我的名字,慕容胤。”莲花就在他的怀里。她只觉得心跳如鼓,手心里沁出热热的细汗,雪白的颈子莹润如玉,清丽的面容却一点点红晕起来。他凝注着她。在红烛摇曳之中,她红晕的面容,灿若桃花。她低着头,隐隐地露出衣领下那一弯柔美如白玉般的颈子,有着清雅的香气,自她的衣襟里散发出来。终于。慕容胤侧过头去,轻吻了她鬓角的秀发,温热的薄唇慢慢地顺着鬓角向下滑去,触碰到她绯红的面颊。莲花捏紧手指,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呼吸已是不稳。慕容胤的嘴唇,出奇地温暖,他轻吻着她,那一份爱怜眷恋的温度沁入她肌肤的纹理中去,缓缓地融化她心底那一片冰冷。在即将触到她花瓣一般柔软的嘴唇的刹那间,慕容胤竟停住。他靠近她,清澈的眼眸认真地凝注着莲花的水眸,“莲花,你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好不好?”莲花的脑海有那么一刻的空白。慕容胤清俊秀雅的面容上,有着一份郑重的表情,他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柔软得可以温暖人心。莲花怔怔地看着他。这个世上,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幸福,莫不是喜帕出阁,在红烛摇曳中,面对将与自己终老一生的夫君,温婉动人地微笑。原来她想要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幸福温暖的梦。这样的梦,即便让她只梦得片刻,她也知足。淡静无声的书房里。莲花凝望着眼前的慕容胤,她柔柔地展颜一笑,笑容却如莲花初绽,一双星眸明澈如秋水,带着纯净无瑕的温柔。“好。”“莲花……”慕容胤只觉得一阵暖流涌入胸怀中,他清俊的面孔上有着一片无法掩饰的喜色,抱紧了怀中温婉的女子。“我明天就去禀告爹娘,告诉他们,我要娶你为妻。”莲花置身在慕容胤的怀里,微微一笑,“好。”她顿了一下,忽地些微苦涩地一笑,“只可惜我是一个孤女,没有亲人可以禀告。”慕容胤怔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后,他只是更加紧地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声音放轻,醇厚温柔恍若低语。“莲花,你现在有我了。”第二日。正值薄暮时分。慕容胤将莲花带到了九曲桥。莲花正不解其意,却见荷塘上的九曲桥,摆放着好几个用绢纸扎成的灯笼,她微微吃惊,转头看慕容胤。慕容胤微微一笑,细心地解释给她听,“这一盏盏绢纸灯笼就是江南的孔明灯,又叫做许愿灯,可在点燃烛火之后放飞在夜空中,放孔明灯是江南的习俗。”他双手捧起一盏孔明灯,点燃竹篾做成的烛台上的蜡烛,绢纸孔明灯便被点亮,暖暖的温度熨帖着他手心的肌肤。“你说你是一个孤女,即便是终身大事也没有亲人可以禀告,所以我想到了这种办法,你可以把你想说的一切都写在这盏孔明灯上,然后放飞。”他将孔明灯捧到了莲花的面前。暖暖的烛火,映照着他温柔微笑的面容,也映红了莲花苍白的面容。“莲花,你离世的亲人一定会看到你放飞的孔明灯,他们就会知道,你找到了归宿,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颠沛流离。”“归宿?”莲花的嘴唇轻颤,目光一阵恍惚。原来她还可以有一个归宿……“当然。”孔明灯的映照下,他的笑容泛着一片温柔的光华,“今生今世,我就是你的归宿,你是我慕容胤的妻子,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只要有我在,就再也不会让你受人欺凌……”他声若磐石。莲花凝注着他清雅俊秀的面容,心中千般滋味杂陈翻涌,她的鼻子一阵酸涩地疼痛,眼眶中,有着滚烫的眼泪无声凝结……慕容胤将孔明灯放在她的手里,微微一笑,“放灯吧!”莲花双手举起孔明灯,看着灯里面的烛火摇曳,双手一片脉脉的暖意,她清丽绝伦的面孔上,一片纯净无瑕的宁静。烛光摇曳……他们将孔明灯举到空中,再慢慢……放开手去……绢纸扎成的孔明灯自她的手边缓缓升起,一盏盏翩翩然如仙如灵,摇曳生姿,飘向繁星点点的夜空。一盏灯,两颗心。他与她,告拜天地,定下终身。不知为何,忽然一阵风起。细细碎碎的琼花带着莹润的光泽,划破空茫的夜色。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色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原本随风逐舞的完整琼花花瓣,竟似被人撕扯开来……琼花瓣碎成一片片,犹如花泪,缓缓地坠入尘埃之中……“既然是山盟海誓,怎能没有美酒相伴呢?”夜色中,忽地有一人说话,慕容胤转过头,看着他的表弟华辰笑容满面地抱着一坛酒,右手持花枪,绯衣如火,立于九曲桥下的风中。慕容胤微微一笑,却是一语点破了表弟的心思,“山盟海誓,与美酒有何相干,这不过是你想要找我饮酒的借口罢了!”九曲桥上,便多了一个人。佳酿女儿红的封泥已经被拍开,浓郁的酒香迅速地笼罩着整个九曲桥,九曲桥下的荷苞似乎被酒气熏醉,暗香浮动,荷叶伸展,随风轻摆。莲花坐在一旁,望着那对饮的表兄弟两人,唇角一片清澈的笑意。华辰捧起酒坛,大口灌下一口,琥珀色的眼珠却是更加的明亮耀眼,“别人都是整坛喝酒,十三哥喝酒就像是品茶,一杯又一杯,枉费我这坛从大伯酒窖里偷运出来的上好陈年女儿红。”慕容胤把玩着手中的犀角杯,清冽的酒液在犀角杯里流动着,在月色的映照下,分外的清透晶莹。“即是陈年佳酿,若如你这般牛饮,才当真是大大的浪费。”华辰蹙眉,很是不服气,“酒本来就该如此喝,你见过哪个英雄用杯子喝酒,十三哥你做不了英雄了。”慕容胤摇头轻笑,“我还记得你十四岁的时候学人家英雄豪饮美酒,从酒窖里偷酒出去喝了个酩酊大醉,结果我爹正四处找寻偷酒贼,你一身酒气倒自个儿撞到我爹面前去了,在大太阳底下生生跪了一天都没有清醒过来……”莲花抿唇一笑。华辰却是眼神无声一凝,怔了片刻,索性又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又喝下一大口,醇香的酒液浸湿如火般的绯衣。“那坛酒,是我和小慈姐姐一起喝光的。”九曲桥上。他忽地轻声说道。慕容胤握杯的手默默地僵住。小慈……慕容慈……九曲桥上,忽然安静下来。华辰怀抱酒坛,想了片刻之后转向莲花,用很低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会很可怜,常被别人欺负?”莲花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她凝声说道:“也许你的小慈姐姐会像我一样,遇到了很好的人,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很好的照顾……华辰仰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他竟然苦涩地笑了笑,“我只希望我的小慈姐姐,不要被人欺负,在慕容山庄里,因为她只不过是个妾室生下的孩子,所以总是被人瞧不起,只有我和十三哥一直都惦记着她。”慕容胤慢慢地放下酒杯。华辰低头看了看桥面上还未放光的孔明灯,他放下酒坛,俯身捧起了一盏孔明灯,转头一笑。“十三哥,我也想放一个孔明灯。”慕容胤走上前来,为他点燃灯内的蜡烛,华辰等到那一片烛火暖暖地升腾起来,才慢慢地松开手来……孔明灯,一盏盏地飘起……绯衣少年华辰手握花枪站在九曲桥的栏杆上,望着那些飘入夜空中的孔明灯,一身红衣随风摇曳,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丝寂寞。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只有他的花枪而已。轰--远处,忽然一朵巨大的牡丹焰火在夜空中绽放,大地为之一亮,灿烂的流火从天空中飞落,紧接着,更多的焰火飞向空中,璀璨地绽放,照得遥远的天际一片雪亮……飞舞的流火犹如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流星雨,漫天怒放……在不经意间,照亮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莲花微微怔住,恍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一个美好宁静的梦中。如果这真是一个梦……那么,她愿意永远都不要醒来……永远就这样微笑着沉睡下去……那一夜。琼花花开肆意,绚烂如海,夜空中,有很多很多的孔明灯一盏盏地升腾起来,如飞天的仙子……五彩的焰火,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上接连不断地灿烂地绽放着……繁星点点,星光柔和地洒落下来。九曲桥上,莲香浮动。美景如斯……莲花倚靠在慕容胤的怀里,仰望着那明朗夜空中的飘浮的孔明灯,还有漫天绚烂的焰火,纯净地微笑,慕容胤拥着莲花,玉冠含笑,眉宇间一片恬静自若的光华,恍若蕴含着这天地间最美好的灵气,眼中深邃的感情犹如一望无际的夜空般深沉。她是他订下一生的妻!而那个绯衣少年,仍旧抱着酒坛不放,酒意微醺,俊朗的面容却更加的英气勃勃,即便是英雄般地大口喝酒,却还是如孩子般肆无忌惮地大声笑着……一夜畅怀,一夜欢笑,不醉不归……恍若一梦……深夜。夜凉如水。莲花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心底一片冰冷。她不敢置信地从床上坐起来,愕然地转头看着透出一地霜白月辉的窗户,只觉得耳畔,一个声音隐隐地回响着。“莲花,我到了,还不出来么?”莲花的眼睛猛地睁大,心瞬间一凉。隔空传音之术!这是--叶初寒!!夜凉如水。一袭雪衣的莲花走到琼花林旁,然后,无声地站住。两只白鹰悄无声息地在夜空中一圈圈地盘旋,而那个修长的人影,在琼花掩映之下,素白长衣委地,乌发飞舞,广袖轻飘。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含笑看着几步外的莲花,绝色的容颜上,那一片风华绝代,恰如一个轮回的繁花,耀眼灿烂。莲花却无法平整自己的呼吸,“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竟然穿越了慕容世家的九宫八卦阵,难道他已破了那阵法?!她竟一阵恐惧。叶初寒却在笑。他微微眯起漆黑莹亮如玉石的眼睛,无声地审视着眼前的莲花,优美的唇角,却是一片暧昧不清的笑意。“我来看你啊,并且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呢。”他的声音低如梦寐,“忘了说一句恭喜你,你即与慕容胤订下婚约,我这天山雪门要准备一份大礼了。”莲花心中惶然一紧。她的嘴唇刹那间血色褪尽,他话刚毕,她已伏身跪下,“门主。”叶初寒看了她片刻,他终于走近她,素白长衣浸透如霜的月光,乌发如流泉倾泻下来,他俯下身,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捧起她水润一般的面颊。望着他狭长秀雅的眼眸,莲花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在那一瞬被吞噬殆尽。“你都快把我给忘记了,对不对?”叶初寒的手指冰凉,“我还以为你的心中一直都只有我一人呢,几个月前,你离开天山雪门的时候留下的那几句话,你知道让我有多伤心么?”“……”“你说天山雪门难觅你的有情天,那么你在慕容山庄找到你的情了吗?还是你找到了可以和你相守到白头的人……”他轻笑,笑容温柔,“莲花,我们在一起的多年岁月,比不上你和慕容胤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么?难道……你要负我?”莲花垂下眼眸,强抑制住内心强烈的不安,“莲花不敢。”“是吗?你说你不敢……”叶初寒的眼神分外柔和,唇畔有着春风一般的笑意,他苍白的手指,却慢慢地触到她秀发的鬓角,轻轻地划下来……就像是慕容胤的吻,从她的鬓角轻吻到她的唇边。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唇边。这表示,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莲花的全身冰凉,长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一阵战栗,叶初寒优雅地轻抚着她花瓣一般柔软的嘴唇,语气温柔。“看来慕容胤--非死不可!!”莲花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眼中竟充满了恐惧和不忍。叶初寒将她的全部表情尽收眼底。他轻轻一笑,“这天下人中,只有慕容胤才可以从阵中取出九王玉炔是吗?”“……是。”“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藏在九宫八卦阵里,你应该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将九王玉炔从阵里拿出来。”莲花一阵心悸,“我……还没有想到。”“没关系,莲花……”叶初寒伸出手将她搀起来,绝世的容颜上有着无限的温情,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低声笑语。“我替你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呢,莲花,你想不想跟我赌一次,你在慕容胤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莲花正不解其意,只见叶初寒雪白的衣袖倏地一挥。刹那间。盘旋在琼花林上的两只雪鹰直掠而下,发出尖锐的啸声,震慑着整个夜空,也惊动了整个慕容山庄。苍茫的慕容山庄里,瞬间多了无数条黑色的人影。那是慕容山庄的守卫。莲花正被叶初寒抓在手里,她一脸震惊,不知道叶初寒此举到底是何意,而琼枝林的另外一边,忽地响起一声怒斥。“你是什么人?!”鲜衣少年华辰手握花枪,足下一点,已然飞掠而来。他手中的花枪一点寒光,直刺叶初寒咽喉,叶初寒冷冷一笑,推开莲花,雪白的身形已然腾空而起,急如闪电,迎向华辰。莲花心下一惊,惊悚地喊道:“华辰--”半空中,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叶初寒素衣乌发,只见一片雪白如浪,犹如白鹤展翼,御风而行,身形轻转,竟落在了一根柔软的琼枝之上。如此轻功,绝世无双。如墨的夜空中。忽然洒下一阵雨,那是猩红的血雨。绯衣少年华辰手中的花枪已折,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形倒转,从空中跌落下来……就在华辰落地的那一刻。“刷!”“刷!”“刷!”……慕容山庄的守卫已经放箭,无数支长箭破空而来,射向立在琼枝上的叶初寒,漫天箭雨,竟遮蔽了那个处于攒射中心的雪白人影,犹如天罗地网。万箭齐发,无处可逃!!然而,在这如霜的箭雨中,却分明有着淡淡的笑意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冷箭中心的叶初寒,轻柔冷漠。“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得了我么?!”他的声音刚刚落下。万箭攒射的中心,忽地一阵真气激荡迸射而出。恰似一道可怖的烈风!!那一股煞血的真气宛如呼啸的怒涛,掀起一片雪浪遮天蔽地,激射而来的长箭瞬间被震开,在漆黑如墨的夜空,化成齑粉。只一瞬间,大风止息。万籁俱静。雪白的琼花片片落下,白衣的男子伴随着那些纯白色的花瓣,缓缓无声地落地,乌黑的长发飞散,犹如水底的蔓草。叶初寒白衣曳地,狭长的凤目中,一片妖媚的冷笑,“原来江湖中人人称颂的慕容世家,竟如此地不堪一击。”“那可未必!”清冽的声音忽地自黑压压的慕容家守卫中传出来。那一声刚落。慕容家的守卫如潮水一般纷纷退下,而站在最中央的那个人一身明黄色的耀眼衣饰,玉冠下,清俊的面容带着王者般夺目的神采。慕容胤!执掌慕容山庄的慕容胤!!无数把火把点燃。琼花林边,亮如白昼。莲花扶着受伤的华辰,怔怔地看着与叶初寒对峙的慕容胤。慕容胤的全身竟似有着淡淡的光芒。他的手中,更是光芒大盛,他握着一把弓,一把晶莹剔透、冰雪般耀眼的长弓,右手已经拉开了弓弦,对准叶初寒。弓上的箭,竟似无形。那只能说是一道纯白色的光芒,明明虚无缥缈,宛如无形,却迸射出可怖的森寒锐利气息,仿佛随时都可以炸裂开来。莲花倏地瞠大了眼眸。那是--上古神兵圣器--玄冰弓,无色箭!!玄冰弓,可以在瞬息间将敌方所有的真气杀意凝结,化作无色之箭,此箭一旦射出,只会激射发出真气杀意之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敌方即便有造世通天之能,也决逃不掉!!在叶初寒动用真气震回那漫天箭雨的时候,慕容胤已经拉开玄冰弓,凝聚叶初寒的真气杀意,形成无色之箭!此刻,只要叶初寒一动,无色之箭就会已开天辟地之力,直接贯穿叶初寒的胸口!!琼花枝林旁。情势已经完全逆转!!叶初寒的白衣软软曳地,他看着手持玄冰弓,随时都可以发出无色之箭的慕容胤,唇角竟然还是一片淡淡的笑意。“好一张上古神兵玄冰弓,原来慕容山庄果然深藏天下至宝啊!”“慕容山庄向来与世无争,阁下深夜到此,难道也是为了那块九王玉炔?!”慕容胤面容沉静,语气不疾不徐。“只可惜这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却不是那么好拿的。”“是吗?”叶初寒悄然无声地一笑,面对那张玄冰弓,眼中却无一点惧色,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妖娆俊美。“难道慕容胤公子就不想知道,我怎会破了你的九宫八卦阵!”慕容胤却是淡淡一笑,毫不意外。“有九王玉炔做定阵物,这天下间,无人可破我的九宫八卦阵!”他微微顿了顿,随意地看了一眼那两只在琼林上空旋转飞舞的白鹰,清澈的眼眸中已经是一片了然。“以阁下的轻功,待到月圆之日,午夜之时,阵势威力大消,自空中驭白鹰而来,自然不惧这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叶初寒的眼底,有着不易为人所察觉的淡光闪过。慕容胤说得没错!叶初寒竟在那一刻,被慕容胤所制!!千钧一发的时刻。莲花忽然按住了还在昏迷中的华辰的伤口,垂下澄澈的眼眸,低声说了两个字出来,“有毒……”慕容胤的目光一颤,“莲花,你说什么?”莲花扶着华辰,用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凝注着慕容胤,她的面容雪一般的苍白,“华辰的伤口有毒,他中毒了。”华辰的血在莲花的手指间流出,竟是黑色的……慕容胤心中一阵抽紧,他霍然转头看依然稳稳地站立在琼花林边的叶初寒,“马上把解药交出来!”叶初寒优美的唇角无声地勾起,“先把你手中的弓放下,我才会给你解药。”华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痛苦。已经没有办法考虑更多!莲花眼睁睁地看着慕容胤放下玄冰弓,凝聚叶初寒真气内力的无色之箭慢慢消失,她眼中的光芒刹那间全部寂灭。慕容胤,他只会想到别人,却从未想到过自己。他已经放弃了一次杀死叶初寒的机会,而叶初寒,绝对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叶初寒淡笑着勾起唇角,“你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一次杀死我的机会,你可知道这天下间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慕容胤道:“在杀我之前,先把解药拿出来!”他的声音,无惧无畏!寂静的夜色中。叶初寒白衣如雪,他妩媚婉转的狭长眼眸中,一片冷彻入骨的笑意,“世人都说慕容山庄的慕容胤是天下最至情至性之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他转向守在华辰身边的莲花,乌黑的长发如流泉一般划过雪白的衣裳,“你过来,我给你华辰的解药。”他叫的是莲花。慕容胤心一紧,一句话脱口而出,“莲花不是慕容山庄的人,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你不要伤害她!”他居然在担心她。背对着慕容胤,面对叶初寒的莲花,刹那间,只觉得心中一恸,似有热血在疯狂地翻涌,喉咙间,竟是一片腥甜的气息。叶初寒的瞳孔无声地缩紧。他看着莲花一步步走向自己,细长秀雅的眸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至少在这一刻,她还是他的!!叶初寒忽然踏前一步,将瘦弱的莲花一把抓到手里。他脸上竟然笑容全无!!慕容胤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就要上前解救那个被魔鬼般的叶初寒抓在手里的女孩,“莲花--”“你动一下,我就要她的命!!”叶初寒冷冷道。慕容胤站住。他的面容一片没有血色的煞白。叶初寒说得没错,此刻在他手里的莲花,她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琼枝随风摇曳。淡淡的月光下,那两个人也无声地站立着。叶初寒凝注着被她抓在手里的莲花,他审视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惊疑的目光竟是一瞬不瞬。莲花的面容,却出奇地平静。犹如一潭死水,你根本看不出在潭水之下,有着怎样的波澜起伏。慢慢地。那紧握着莲花的冰冷手指放开了。叶初寒忽然低低一笑,俊美的面容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恍若地狱里噬血的修罗,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莲花才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莲花,你永远都不会负我,对不对?”莲花抬起头。她甚至没有机会说出一句话来,就在那一瞬间,胸口忽然一阵剧痛,她的身体竟然犹如凋残的花瓣,虚软无力地朝后疾飞而出!!叶初寒突然出手,凌厉的一掌,震断了她的心脉,将她的身体狠狠击出!!耳边,是冰冷的夜风呼啸而过。胸口,一阵可怖的剧烈疼痛。莲花的意识在刹那间恍惚,涣散,身体已经毫无知觉了,在那一刻,她居然还能听到慕容胤那撕心裂肺般绝望的喊声。“莲花--”莲花--胸口一片悲恸的疼!!有人这样叫着她的名字,有人……在叫她……莲花……很多年前的荷塘边,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公子,有着一双秀美狭长的眼眸,他微笑着望着小小的她,笑容温暖恍若江南的阳光。他笑着说,“你没有名字?你怎么可能没有名字?”他指着那一片荷塘,雪白的衣袖在柔软的江南微风中轻轻地摇曳,温文地笑着,“那么从此刻起,你就叫做莲花吧,你的一生,一定会像这荷塘里的莲花一样,在阳光下绽放,纯净无瑕。”从那一刻起,她就叫莲花。那是他给她起的名字--莲花!可是--他居然把她忘了。在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早已经忘记了他曾经做过的一切!他忘记了,十年前,他曾给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起名为莲花。他忘了……九年前那一句--相守到白头,永不相背……她这一世,怎么可能会背叛他……莲花的身体,犹如断翅的白鹤,从夜空中跌落。血从她的口中狂涌而出,那么多的血,晕红了她眼前的所有一切,染红了她的面颊,甚至,浸痛了她的皮肤……在一片模糊中,她听到白鹰的长啸,痛苦地凝望着那个白衣如雪的人,宛如游龙凌空而起,自苍茫的夜空中远去……她的身体却被另外一个人抱起。那个人紧紧地抱着她,她的耳边一片轰鸣声,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冷,彻骨冰心的冷,而那个人,却有着很温暖很温暖的怀抱。意识就要散尽了……她轻轻地闭上眼睛,颤抖着将右手伸到紧抱着自己的慕容胤面前,唇齿间,一片血腥之气,她吃力地说出两个字来。“……解……药……”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的黑暗恍若夜枭鬼魅一般降临。她的手无声地垂落下去……****** ******叶初寒的一掌,几乎震断了莲花的心脉!莲花在垂死挣扎。鲜血不断地从莲花的口中涌出来,身上的血管居然也开始破裂,止不住的血染红白色的衣襟,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抽搐成一团,慕容山庄的大夫却都束手无策。躺在床上的她心力衰竭,剧烈的痛苦撕裂着她的身体,她毫无意识地颤抖着,抽搐着,鲜血浸透雪白的纱帐。她会因为吐尽鲜血而死去。慕容山庄的名医郑大夫想要给她施针,却因为她身体的哆嗦痉挛而无法下针,慕容胤面色苍白地捉住她的手腕,只觉得她的手腕霜一般地冷。她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心几乎在瞬间被击碎了。慕容胤猛地抬起头来,眼望着眼前的郑大夫,他清澈的眸中竟恍然有着泪光闪烁。“……救她……快点救她……”抱紧莲花冰冷抽搐的身体,明黄色的衣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他的心痛苦地抽紧,声音哽咽。“……不能让她死……我要她活下来……我要她活着……”一旁的华辰已经服完解药。他看着慕容胤失神的样子,满心的不忍,“十三哥……”慕容胤抱紧莲花,恍若未闻。“只有一个办法,也许还救得了莲花姑娘。”沉吟良久的郑大夫终于犹犹豫豫地说出来,却是一脸难色,“可是……”“什么办法?快说!”慕容胤心急如焚,苍白的面孔已经没有了那份从容和淡定,“别吞吞吐吐的,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活她,我都愿意尝试!”“可……”郑大夫居然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十三哥让你快说,听到没有?!”性急的华辰已经吼出来,他的伤口也刚刚包扎好,莲花拿回来的解药救了他的命。郑大夫却还在犹豫。慕容胤的眼神倏地凌厉,“我与莲花已经订下终身,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郑大夫瑟缩了一下,终于说出来:“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乃天下至宝,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话刚说完,华辰的面色已经变了。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九王玉炔是九宫八卦阵的定阵物,所以九宫八卦阵才坚不可摧,因为阵在炔在,阵破炔碎,最后玉石俱焚,天下无人可取得九王玉炔!可是一旦取出完整的九王玉炔,九宫八卦阵就不再牢不可破,外敌一旦入侵,与世无争的慕容世家又怎么逃得过这一劫!昨夜那白衣人,以他功力,欲破没有九王玉炔定阵的九宫八卦阵,简直易如反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那白衣人一掌几乎震断莲花的心脉,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慕容胤从九宫八卦阵中取出九王玉炔,为莲花续命!这样他就可以在不损毁九王玉炔的情况下,破阵而来!!可是此刻,只有九王玉炔才能救莲花的命!可……救还是不救……华辰看着紧抱着濒危莲花的慕容胤,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急促起来。慕容胤紧抱着抽搐的莲花,目光复杂幽深。他只觉得双手温热温热的,他知道,那是莲花的血,如小溪一般,汩汩流满他的双手,却还是热的,她的生命还在。但她会死。这天下间,只有九王玉炔能救她,只有唯一能取出九王玉炔的他可以救她。慕容胤一个深呼吸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莲花,低声说道:“华辰,马上带着慕容山庄的所有人通过密道退到夙鸣山去,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要走!”华辰一惊。慕容山庄内,有一条密道连接通到四面都是峭壁的夙鸣山,而夙鸣山内,是慕容世家历代以来避难的所在。这条密道,唯有慕容胤和华辰知道。华辰面色苍白,“十三哥,我们走了,你要怎么办?”慕容胤再次深吸一口气,温文尔雅的面容此刻却坚定如磐石,“我去取九王玉炔。”他不能眼看着莲花死去。他知道,一旦取出九王玉炔,那个危险的白衣人定会破阵而来。所以他要慕容山庄的所有人全都退回夙鸣山,他要慕容山庄的人活着,留下他一个人来对抗外敌。那无异于送死!华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十三哥,我跟你一起留下。”“你留下了,还有谁知道密道要怎么走?!”慕容胤眼眸中一片凛冽的光,他看也不看华辰,一字字说道:“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把奶奶,爹,娘还有整个慕容山庄人的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华辰被噎住,无言以对。窗外。淡白的曙光已经透过窗户,雄鸡鸣叫,天已破晓。慕容胤抱着浑身是血的莲花,转头看着十八岁绯衣少年华辰,他清俊的面孔上那一片温和的表情,却已是看透生死。他忽地淡淡一笑,宁静如初,“华辰,从今日开始,慕容山庄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所有人,照顾好……莲花。”华辰望着慕容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胸口被堵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苍白的嘴唇无声地一颤,两行热泪已经溢出眼眶。莲花醒来的时候,天已黑。一轮圆月,满天霜华。周围静寂无声,应该说整个慕容山庄都没有任何声音,唯有飞鸟飞过支起的窗户,留下一道白色的掠影。在最初的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胸口却是一片暖意,暖暖地熨帖着她的心,她的手摸索着伸过去,触手却是一片温润。她颤抖着将那片温润拿到手心里。一弯玉炔在她的手里。弯弯的玉炔,犹如一弯新月,温润通透的光芒将她苍白的手照亮,玉炔上,云绕乾坤腾紫雾,只见九条神龙盘旋其上。九王玉炔,九龙神魄,魂于苍凌游天,气若玄刀斩地!传说中“龙游九天”神功就藏匿其中!瞬间。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她活下来了。慕容胤到底还是为她取出了九宫八卦阵中的九王玉炔,为她护心接脉续命!莲花慢慢地转过头。那个温润如玉,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无瑕光芒的人影,无声地站立在她的床旁,看着她睁开眼睛,看着她一切好转,看着她……最终活了过来……他的眉宇,依旧温柔如初;他的眼眸,依旧清澈透明。一身明黄色的衣饰,纤尘不染,即便面对即将来到的死亡,他却依然宁静淡泊,那是一个王族最后的风范和气度。他望着她,唇角一片释然的微笑。莲花怔怔地看着他,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仁透明得犹如一块水晶。慕容胤将一块羊皮纸交给她。“等我出了这个门后,你就按照这上面的指示,通过密道逃出去,我已经安排华辰在密道的尽头接应你。”软软的羊皮纸放在她的枕畔。羊皮纸上,是他亲手精心绘制的地图,为那个与他朝夕相伴、无依无靠的孤女莲花安排的,一条求生之路。房间内,烛火点点。“我……很遗憾……”那一片晕红的烛光里,慕容胤微微一笑,明若月光,“我还以为,我可以与你……执手相伴,终老一生……”慕容胤凝注着她,也许这是他与她的最后一眼。终于。他转身缓缓地走向房门。莲花躺在床上,手握着九王玉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房门被推开了。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他明黄色的衣饰被月光映照得皎洁柔美,头顶上的玉冠璀璨耀眼,恍若透明。他走入夜色之中。那一刻。躺在床上的莲花无声地睁大眼睛,她恍若已经失却了灵魂,只是呆呆地听到外面,雪白色的琼花纷纷落下……一片簌簌之声……天山雪门的人黑压压地占领了整个慕容山庄。只可惜,整个山庄都已经空了,这里除了慕容胤之外,已经没有一个慕容山庄的人。湛羽挺拔的身姿立于夜风之中,他的面容冷峻,黑衣如夜,噬血的青冥剑早已经在剑鞘里发出铮鸣之声。九宫八卦阵已破!琼枝林边。一袭白衣,广袖随风摇曳,雪白的琼花已经落满了衣襟。叶初寒狭长的眼眸里,最终映入了那个从远处从容不迫走来的人影,明黄色的衣饰,清俊犹如远山般的面孔。慕容山庄的最后一个人--慕容胤。雪衣盈满琼花,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微微一笑,俊美如仙,“湛羽,我们终于可以接莲花,回天山雪门了。”夜风无声地拂来。万籁俱静的夜里,琼枝摇曳,月光如洗,留下一地斑驳的月影。夜色中的慕容山庄。忽然一阵风起,琼枝哗哗作响,琼花却落得更加急了,纷雨一样,化作片片雪白的莹光,跌入尘埃……叶初寒乌发随风扬起,他静静地看着那个不远处淡定的人影,微微地缩紧眼瞳,绝色的面容优雅正如一只雪山上的白狐。叶初寒的声音很低,带着淡淡嘲弄的笑意,循着风传送给清雅如莲花的慕容胤,却是分外的清晰。“久仰慕容胤公子大名,天山雪门叶初寒在此有礼了。”夜风徐徐而来。皎洁无瑕的月光下。慕容胤淡淡一笑,从容相对,“叶门主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在慕容山庄设下天罗地网,何来‘有礼’之说?”“慕容胤公子果然少有地爽快。”叶初寒唇角微微弯起,眼中竟有着一片冷剑即将出鞘的凛冽之光,“慕容山庄即将遭遇灭顶之灾,难为慕容公子还如此镇定。”“生死有命,慕容胤又何惧之有!”慕容胤看也不看那些杀气腾腾的天山雪门弟子,玉冠下的面容清俊宁静,清澈的眼眸无波亦无澜。“但即便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得到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他依然坚定如初。即便整个慕容山庄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便面对的是那些森寒的兵刃,他还是那么的气定神闲,恬静自若。即便他死了,也可以保护整个慕容山庄的人。即便他死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得到九王玉炔!这一刻,他还是如此相信--那个他亲手救回来的,他最终爱恋上的孤女。寂静的夜里。忽然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慢慢地响起。已经拔剑出鞘的湛羽,他漆黑如铁的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亮色闪过!他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地一颤!她,竟没有走!!素衣乌发的叶初寒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那个人影。狭长的眼眸中,慢慢地泛出一片春水般的温柔,那浑然不似凡人的甜蜜温柔,柔情似水,令人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他轻笑,唇角一片妖冶,“莲花,你看,这位慕容公子还认为我拿不到九王玉炔呢,快把九王玉炔给我拿过来!”琼枝随风摇曳。终于有一个让他熟悉之至的声音,在慕容胤的身后淡定自若地响起,却成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的梦魇:“是,莲花谨遵门主之命!”恍若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响!慕容胤所有的平静都在刹那间被打乱,他的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已经冰冷如雪。他的身后,那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是这般地熟悉,因为在每一个清晨,他都在书房里,在不知不觉间,等待倾听的……就是这样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的主人,会在每一个清晨,温婉幸福地微笑着,为他端来一碗她亲手熬制的莲子羹。她也会在每一个夜晚,走到伏案而睡的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温暖的长衣。他终于颤抖地转过身。清澈的瞳仁,在映照到那一袭白衣如雪、苍白消瘦的女孩子时,竟然渗透出一片绯红颜色,恍若鲜血。天地似乎在瞬间疯狂了。莲花站在他的面前。只是此刻的莲花,已经不是那个无依无靠、楚楚可怜的孤女,她的面容虽然苍白却是一片冰霜的颜色。她的身影依然消瘦,却透出森寒的冰冷。乌黑的长发自她的面颊垂下,她的发顶,束着一条银色的细带,在月光的映照下,细带折射出的,是一片霜华般的寒意。慕容胤呆呆地看着她。他干涩的喉咙一片腥甜的气息,胸口却似乎有着一把熊熊大火在燃烧着。莲花面无表情,在他的眼前走过。她径直走到了叶初寒的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那一弯天下至宝九王玉炔,献到了叶初寒的面前。“门主,莲花幸不辱命,为您取到了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叶初寒温柔地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悠然自在地钩起了那弯九王玉炔,随之弯腰亲昵地扶起了莲花。他的手指,轻抚她微凉的面颊,眼眸中带着异样的温柔,“我的好莲花,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呢。”莲花的脸上,半丝表情也没有。叶初寒的声音低低地飘过她的耳际,笑语如花,“你说,我该如何处置慕容胤呢?这位十三公子现在……一定恨透了你吧,嗯?”他的声音无比地温存。莲花转过身去。她正对上的,是不远处,那孤独地站在夜风中,明黄色的锦衣人影。当他们的目光再度相接的刹那间,却仿佛是经历了几个轮回一般陌生,他已经再也认不出来她。慕容胤睁大眼睛看着她,清俊的面容一点点苍白起来,他说不出来一句话,琼花纷落,带着清香,飘落在他的玉冠、肩头、衣襟……他明黄色衣袖随风扬起,天山雪门的弟子在向他逼近,雪亮的刀刃映照着他的面容,随时都会刺穿他的身体。他却依然无声地,定定地凝注着莲花。莲花忽然掉转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叶初寒轻轻地眯起了白狐般秀美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无声地玩赏着手中的九王玉炔,“慕容胤,你一败涂地了。”锵--湛羽的青冥剑出鞘,剑身青光寒冽逼人,指向了慕容胤,“跪下!”慕容胤却动也不动,他的眼珠,一瞬也不瞬,只是望着站在叶初寒身旁的莲花,灼热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奔涌,冲击他的耳膜轰轰作响。天山雪门的弟子凶狠地扑上来,按住了他的手臂。慕容胤无声地硬撑着,死也不肯跪下,那一双清澈的瞳眸,只是不敢置信地瞠大,望着莲花纯白色的身影。那些人企图让他跪在地上,他却凭空有着如此大的力气,无论有多少人,多少手,都不可能让他跪下来。湛羽冷漠地一挥手。慕容胤的双臂立刻被人架起,两名天山雪门弟子站在了慕容胤的左右两边,他们手中,沉重灌银的乌檀木杖被高高地举起来。湛羽的声音,冷硬如铁,“慕容胤,你跪还是不跪?!”慕容胤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凝注着莲花。他的心似乎疼到了极致,身体是僵硬麻木的,他望着她那苍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肌肤,却莫名地有一种雪一般的冰冷。湛羽冷漠地出声,“动手!”沉重坚硬的乌檀木杖,再也毫不犹豫地,带着可以击碎这世间一切的力量,照着慕容胤的双腿,狠狠地砸了下去。即便在那一刻,他还是怔怔地,看着白衣如雪的莲花。夜空中,响起膝盖被击碎的沉闷声响。他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来。慕容胤的身体朝前无力地仆倒,仆倒在冰冷的草地上,当那一种钻心的疼痛刺穿他的身体,占据了他的神经,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的双腿,从膝盖处折断,血如小溪一般,汩汩流出来……浸透草地……而他的双唇,早已经被自己咬破,血的腥气,在他的唇齿间弥漫。乌发随着夜风飞扬……莲花依旧静静地站立着。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瞳眸乌黑,面容仍旧是那一片淡淡的苍白,犹如一尊白玉雕像般沉静无声。仿佛被打断双腿的慕容胤,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叶初寒的唇角弯起,微微一笑。慕容胤的手,因为剧烈的疼痛,死死地抠入了草地下的泥土之中。他的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面容煞白,嘴唇已经被咬到血肉模糊,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宛若鲜红的曼珠沙华妖冶地盛开。他仆倒在地面上,面容煞白地盯着冷漠的莲花,终于颤抖着……一字字地吐出几个字来,每一个字,都是摧心裂肺般地剧痛。“你……好毒的一颗心!”夜风萧萧。叶初寒淡淡一笑,雪白的广袖无声地摇曳,“来人,把这位已是废人的十三公子带回天山雪门去。”“是。”左右领命,竟然将打断双腿的慕容胤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双腿,血流如注,然而这些人下手却冷漠异常,毫不留情面。慕容胤,已是天山雪门的囚徒。“莲花,你有一件事要做呢。”叶初寒笑看着夜空中那一片片飘飞的琼花,“你知道的,我叶初寒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他指的是,那些已经退出慕容山庄的慕容世家人。意识几近昏迷的慕容胤忽然瞠大眼眸,眼底迸射出一片绝望的光来,他看着那个苍白的女孩子忽地抽下束发的银色细带,顿时间,乌发飞扬在苍茫的夜色里。她的手里握着的,是充满杀意的银色软鞭。“莲花领命。”她单膝点地,跪在了叶初寒的面前,眼底杀意涌现,声若霜雪,“我已经得到了慕容家密道的地图,绝对不会让慕容世家的任何人逃脱!”“不--”苍茫的夜色里,忽然响起野兽般绝望痛苦的嘶吼声!!双腿已断的慕容胤终于痛吼着出声,他再也无力挣脱那些钳制他的手臂,那些天山雪门人拖着他朝后走,他却死死地盯着莲花,双眸竟已血红。撕心裂肺的痛啊!喉咙处,有着腥甜的血气翻涌而出,一口鲜红咳出来,浸透明黄色的衣衫,他挣扎着,双腿弯曲,血流成河。胸口,却仿佛是千万把刀发狠地戳绞着。慕容胤绝望地盯住莲花,如同一只负伤的困兽,唯有拼尽全力嘶喊出来的,却只是这样一个凝聚着他所有恨,所有悔的字眼。“不--!!”“不--!!!!”……鲜血自他的口中喷涌出来,他的双眸有着血泪流出……慕容胤似已疯狂了。自那一夜后。江湖中人人敬仰的江南慕容世家,繁华落尽,人去楼空,无人知晓慕容世家的人去了何处,也就更无人知晓,这一场天下哗然的惊变,有着怎样惨烈的痛苦和绝望……第三篇 沧海一泪半个月后。西域天山雪门。慕容世家的人尽数被捉,关进了天山雪门的地牢里,没有人知道叶初寒想要做什么,到底要折磨慕容世家的人到何时。池塘边,水声悠悠。叶初寒慢慢地调试着七弦琴,在一片云雾笼罩中,他乌发垂泻,映衬得那绝色的面容更是霜一样的白。莲花站在他的身后。琴声铮铮,响彻花谷,就像是多少个相互陪伴的日子,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琴弦,眉梢间一片绝代风华,她白衣如雪,身后的繁花盛开犹如重云深处。那一曲终罢!他侧身望向莲花,乌发如流泉倾泻而下,他的眉梢间尽着温柔笑意,“这首曲子,天下间,唯有你我才听得到。”莲花的面容恬淡,静静道:“门主最爱此曲,只可惜此曲未免太过凄清,唯有奏者心酸,听者落泪……”叶初寒淡笑,“有你陪伴在我身侧,我又怎会凄清?”他自七弦琴前缓缓地站起身来,一袭霜白的衣裳纤尘不染,他走到莲花的面前,凝注着她清丽的面容,微微一笑。“倒是此次从慕容山庄回来,你对我的情,却也冷淡了不少,还真让我担心呢。”莲花低头,“莲花不敢!”“半个月了,你想见慕容胤吗?” 他这样突兀地问了一句,却未能如愿在莲花的面容上看到半点动容。莲花淡然,“不想。”“为什么?”“我从不见天山雪门的囚徒。”叶初寒失笑,声音很轻,“慕容胤对你也算是一片痴情,你真的如此狠心,看都不愿看他一眼?”“莲花对慕容胤无情!”叶初寒凝注着她,眼底一片锐利的颜色,“难道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在我折磨慕容胤的时候,只要你的眉宇间稍微露出一点不舍,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让他血溅当场!你只不过是想要他……活下来。”莲花眸中的光芒如水波般一颤。下意识间。她捏紧手指,避开叶初寒锐利的眼神,她的声音依然平整如初,“门主误会了,莲花从未这样想过,慕容胤的生死与莲花无关。”叶初寒轻笑,“莲花,你总是骗我,你很喜欢骗我么?”莲花一惊,“莲花不敢!”叶初寒凝看着她纯净如莲的面容。他的目光带着一抹深邃的锐利,仿佛可以从她的眼中直接看到她的心里去,将她企图掩饰的一切全都看穿。池塘旁,一时之间,安静无声。叶初寒忽地微微一笑。“其实我们是应该瞧瞧了,瞧瞧这位名满天下的慕容胤公子,在断了腿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花谷东苑。宽敞华丽的楼阁大厅。白玉铺就的地面一片灿然之光,几盏粉红色的纱灯照出来的灯光更是柔美至极,硕大的夜明珠更是让整个大厅亮如白昼。叶初寒在铺着紫红色丝绒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莲花站在他的身侧,美貌的垂鬓丫环已经走上来,为他递上温暖精致的焚香紫金手炉。天山雪门的弟子将一个人带了上来。那人的双腿早已经残废,明黄色的衣衫上血迹斑斑,雪一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活气,他的两臂被人架起,向前拖行。此人,正是慕容山庄的慕容胤!叶初寒将手炉笼入袖中,笑吟吟地望着被带进来的慕容胤。天山雪门的弟子将慕容胤带到大厅中央,松开手去,慕容胤便委顿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他满身伤痕,呼吸微弱极了。他似很快就要死去了。“慕容胤公子。”叶初寒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叶初寒不辞辛苦从江南将你请到西域天山,不知你还住得惯否?”慕容胤轻咳着,苍白的嘴唇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叶初寒却丝毫不以为意地一笑,悠闲地拢着手中的暖炉,“知道慕容公子一人在此定会寂寞,所以叶初寒特地摆了一盘棋,想要与慕容公子切磋技艺呢。”", "summary": "叶初寒是天山雪门门主,他童年被遗弃在大漠中,十三岁时被牧民救出,他因此心怀仇恨,决心复仇。莲花是叶初寒的侍女,莲花被叶初寒派遣潜入慕容山庄,目的是为了获取九王玉炔,帮助叶初寒复仇。慕容胤是江南慕容山庄的公子,他教授莲花五行八卦之术,莲花也愿意细心照料他,二人的情感不断加深,最后定下终身。叶初寒来到慕容山庄,与慕容胤对决,叶初寒以莲花的安危为要挟,逼迫慕容胤放下武器。而后叶初寒重伤莲花,使得慕容胤不得不取出可以起死回生的九王玉炔来挽救莲花。但九王玉炔被取出也使得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失去保护,慕容山庄就会不再安全。慕容胤安排华辰带领慕容山庄的所有人到夙鸣山避难,自己则留下保卫慕容山庄,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在天山雪门的地牢中,叶初寒不停折磨慕容胤,并派莲花追杀慕容世家的人。半个月后,叶初寒带莲花见慕容胤,慕容胤此时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叶初寒不停嘲讽他,并要求他和自己下棋,让莲花在一旁观看。"} {"context": "在笑笑觉得茫然的时候,善解人意的婉怡悄悄将姑姑小房子的钥匙重新塞到她手上,笑嘻嘻地说:“还是住那嘛,那里离学校不过五分钟路,我们三个可以把它打造成我们的小天地。”笑笑讪讪地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她有太多机会向别人说谢谢,总之是不停欠别人的人情,久而久之就不愿说这两个字了,口头上一句谢谢不值什么分量,不如以后慢慢还。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单词表一直背到C字部,才听到敲门声。婉怡姑母的小房子是个一居室,笑笑嘟囔着从床上爬下来:“来了来了,你这家伙,又不带钥匙,快饿死我了。”她汲着鞋走过去打开门,不由得一呆,门口站着的不止拎着盒饭的有婉怡,还有个不认得的少年。房子在顶楼,门外是环形天井,阳光从琉璃瓦上泻下来,打出一个柔和的光晕照到那瘦高个子男孩身上,眉眼弯弯,淡雅如玉,美丽得像是江边阳光下绽放的玫瑰。“他……”笑笑用手指了指那少年,面目有些呆滞。婉怡一把把她推进门:“进来再说。”世界上的事情总是离奇地在不可思议状态下发生,婉怡那天本来打算去学校食堂给笑笑打饭,可是偏巧她把阅览证落到了图书馆,只好折回去取,这么一耽搁,食堂就关门了,她只能走去校外的‘红苹果’餐馆里买盒饭。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张小小的阅览证会改变四个年轻人一生的命运,很久以后婉怡回想起这件事情,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古怪,其实她当时也想过下午再去取,可是脑子里虽然这么想,脚步却没有停下来,还是转身去了图书馆。“诶,你说——如果当时……”在好朋友的结婚前夕,她曾对笑笑说。笑笑摇摇头打断她,轻声回答:“婉怡,世界上没有如果。”她想了想,幽幽叹了口气:“世界上最坏的事,是没有如果;可是……最好的事,也是没有如果……”婉怡是在信奉教义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性格善良柔和,在餐馆看到因为丢失了钱包手机不而能付帐的林以墨,心生同情,便代他结了帐。出了餐馆门,和笑笑一样不爱说一声谢谢的林以墨在烈日炎炎的路边望着头顶上的树荫发呆,一副无处可去的模样,她忍不住出言询问,结果林以墨一问三不知,既不认得路,也不记得任何人的电话号码。婉怡无计可施,身上的钱也不够让他搭计程车,只好先把他带了回来。笑笑先是疑惑地听完婉怡的解释,然后皱了皱鼻子,踱到林以墨身边上下打量,狡黠地笑了笑:“小家伙,你骗人的对不对?”林以墨本来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在猛然这么一问,不由得呆了一下:“额?”“是不是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了?”笑笑得意洋洋地一幅像是知道所有内情的样子说道:“你多大?高三?大一?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跟家里赌气,不好意思回去又没地方去,所以才说不记得地址电话。怎么可能嘛,又不是只有七岁,哪里可能不知道家里住址,你这种小伎俩,也就能唬到婉怡。”她自顾自地说:“还是要乖一点,不要跟家里赌气,家里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为你好……”林以墨看她一眼,细细地说:“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他的声音也和人很相配,又轻又清,缓慢秀丽。笑笑顿时呆了:“你是真的迷路?”“嗯。”林以墨认真地点了点头。“谁带你来的?”“林万山。”“林万山是谁啊?”“我爷爷。”“……”婉怡也呆了:“你直接叫自己爷爷的名字?”林以墨理所当然地回答:“嗯,他叫林万山。”笑笑对婉怡交换了一下神色,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记得住的地方大概什么样子不?”“酒店。”“什么酒店呢?外观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酒店都是那个样子。”笑笑无语了,想了想又问:“一个电话号码都不记得?”“我不用那东西,从来都是别人找我。”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言行怪异。笑笑有些惶恐地看了看婉怡,对她传递出一个“你不是捡了个弱智美少年回来了吧?”的讯息,婉怡也慌了:“那怎么办呢?我们送他去警察局?”林以墨看看笑笑又看看婉怡,完全无视她们的慌张,忽然斜过脸径自对笑笑说:“我饿了。”“额?”笑笑没反应过来。“刚才那地方的东西很难吃,看见那么多人还以为味道不错,但是实在太难吃了。”他秀丽的面孔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继续重复:“我饿了。”笑笑认真注视他半晌,忽然觉得好笑,她不知怎么的想到舅舅三岁大的儿子,别扭得不得了,让他吃面他偏要喝汤,面对不满意的东西就会露出这种神情。她思忖着,或许并不是个脑筋有毛病的孩子,从他穿着气度来看,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大概因为太娇惯,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小皇帝吧。“好!”她点点头:“我去给你煮面,但是面里会放葱花,你不准挑食,要吃完!”少年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笑笑得意地哈哈一笑:“小孩子都那样!”林以墨显然对笑笑这间三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很好奇,房子是单位上的老宿舍,红墙外观,有点潮湿的墙面上爬了常青藤到她们二楼的阳台上。或许是主人顽皮,不但不制止这种侵略,还给它搭了个简易的架子,让它自由延伸进来,绿油油的叶子散乱地爬在栏杆上,阳台倒显出了几分清幽的样子。简易厨房也搁在小阳台上,说是厨房,其实只摆了一个小小的锅和灶,大规模做饭明显不可能,顶多也就能煮个面什么的。林以墨疑惑地看着笑笑手脚麻利地烧水、下面,洗碗,又随手从阳台上一个类似长草的花盆里扯了一把什么,洗洗以后用刀切好也放进碗里。他大吃一惊:“这不会是……”“嗯。”笑笑得意地点点头:“葱,我自己种的,都不用出去买,多方便。”他连忙反对:“我不要这个。”笑笑手里拎着充当菜刀的小水果刀,用威胁的口气问道:“为什么?”看着笑笑恶狠狠的样子,婉怡有些过意不去了,连忙说:“那就别放嘛,很多人的确是不吃葱姜蒜的。”笑笑哼了一声:“这小家伙不吃的东西肯定多着呢,都是家里惯的,哪,你自己说,还有什么东西不吃的?”面对明晃晃的刀刃,林以墨老实回答:“新鲜的肉和鱼,大部分水果、蔬菜——我吃,其它都不怎么吃。”他又认真想了想,补充道:“做得太老的肉不吃,羊肉也不吃,内脏不吃,海鲜类不吃,胡萝卜很讨厌,面条的话,放一点番茄酱还可以。”笑笑冲婉怡啧嘴:“看看看看,这还不叫挑食叫什么?”她不再理会林以墨,噼里啪啦把面条做好端到小桌子上:“哪,我的地盘只有这个,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么?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吃就现在把刚刚婉怡给你付的饭钱掏出来。”林以墨显出很疑惑的样子:“可耻么?没有人教过我……”他被动地接过笑笑塞到手中的筷子,挑了一小柱,皱皱眉头,小心翼翼地把飘在汤面上的葱花拨开放进嘴里,马上轻轻叫了一声:“烫。”说话的时候嘴角也跟着委屈地扁了扁。盘腿坐在?边也打开了饭盒的笑笑无语地看了他一下,这个姓林的小朋友怎么可以天真得近乎可耻呢?明明是个男孩却娇气得像个女娃娃,跟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像路边的野草,真是同人不同命。“麻烦的家伙!”她一边嘴里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一边却又忍不住拿起手中的调羹,轻轻将他碗里的葱花拨了出来:“刚刚煮好的面条肯定会烫拉,你要吹凉嘛。”林以墨看着她冒似粗鲁实际细心的动作,眼中忽然亮光一闪,像是天际滑过的流星正落到眼睛里,他乖乖地哦了一声,如同驯服的小动物似的把头低了下去。笑笑与他对视那一霎那,觉得心中微微一颤,这男孩的眼睛是典型的杏眼,眼角微微上挑,瞳仁比一般人黑许多,几乎像围棋子似的,眼神无辜又清澈,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她不由自主地说:“你这小家伙长大了可要迷死不少女孩呢。”低着头的林以墨也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忽然微微一勾:“你们都比我大么?”“我们今年21,你多大?”“我?”他抬起头,秀丽眉尖轻轻挑了挑:“我……比你们小呢,所以——你们是姐姐。”他微笑着继续用最纯洁动人的眼眸注视着前面的两名女子:“你们都是我的姐姐——笑笑姐姐和婉怡姐姐,我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一个人好无聊哦,以后有空我来找你们玩好么?”几年以后林以墨这个表情是笑笑最害怕的,每当他露出这种纯洁无害的笑容时,她就会变得像一只感觉到危险的猫一样警惕,后背上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因为这种美丽的笑容是一种麻醉剂,让人不知不觉地中招,而这个轻易不肯笑的主人在背后一定在预谋着某种阴谋。可惜的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于是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只要我们有空,你就来玩呗。”身边突然多了个漂亮温顺的弟弟,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啊,虽然看上去是个娇气包,但是看看好象也挺可爱呢。“嗯,谢谢笑笑姐姐。”林以墨秀秀气气地回答:“那我明天就来,好不好?”“明天我们都有课,你要来的话得晚点,婉怡也会过来吃饭,如果你不偏食,我就请你一起好了。”“我一定不挑食,”林以墨很乖的回答,一副很好打商量的样子:“笑笑姐姐做什么都好吃,我都喜欢。”“是么,呵呵。”笑笑被赞扬了几句,心里乐开了花:“那你明天下午来嘛。”林以墨就这样带着无害的笑容走进了笑笑的生活圈,轻轻悄悄,似乎是云淡风轻,却已经留下了痕迹。直到他离开,笑笑才恍然一惊,咦,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个叫小墨的男孩明天过来吃饭呢?他又怎么会那么笃定地说:“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在你们楼下等我了,我不会走丢的。”“奇怪的孩子,”她忍不住对婉怡说:“你平常拣点猫猫狗狗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还拣了个人回来。”婉怡无辜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啊,他眼睛一看着我,我就觉得他很弱很需要帮助。”“切,你怎么知道人家弱?万一是坏人怎么办?”笑笑不齿于婉怡的解释:“你最容易受骗了。”婉怡不服气地说:“你也对他很好啊,自己穷成这样还要借钱给他坐车,明天还让他过来吃饭。”笑笑抓了抓头发:“那……我是说其它坏人嘛,小墨肯定不是拉……”她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他那样的家伙,我们两就算合伙把他卖到非洲,他也只会帮我们数钞票,对吧?”婉怡顿时也笑了:“对啊,他好乖好纯呢。我妈老说我们两懵懂,怕我们出去被人骗,你看原来别人比我们更厉害嘛,我们已经很不错拉。”笑笑得意洋洋地嘿了一声:“对,我们已经可以勇敢地踏出社会独当一面了!”少女们觉得很自豪,因为一向被人当作孩子看待而不忿,平日里说出的话也不够分量,现在突然有了个比自己更幼稚的孩子出现,顿时觉得自己长大成熟了。她们不知道,同一时刻在飞驰的加长轿车里,林以墨正静静地把手肘撑在下颌上发呆,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Cindy,如果你住在一间又小又旧的房子里,天天吃难吃的饭菜,为能节省一块钱的交通费走路上下课,你会快乐么?”Cindy乔理智而恭敬地回答:“当然不会,人如果没有物质做基础,是不可能快乐的。”“啊,”林以墨更好奇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在那个破房子里的女孩笑得很漂亮呢,像个小太阳,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怎么会那么开心呢?小墨……她叫他小墨,从来没有人这么称乎过他,很奇怪别扭,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排斥。她竟然还拿筷子敲他的头,很粗鲁的样子,但真的敲下来又很温柔,奇怪,这种感觉太奇怪了,麻麻痒痒又有点点轻微的痛,好象一个顽皮的婴儿用幼嫩的手掌调皮地在他心上捏了一下。“明天再送我到这里来,Cindy!”“是的!”隔天下午,笑笑下了课发现康雷正在教室外面候着,看她出来,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他一手接过笑笑捧在手里的课本:“走,一起吃饭去,我打电话叫婉怡也过来了。”笑笑狐疑地打量一下他,有些纳闷:“什么好事呢?看你一脸开心的。”康雷嘻嘻笑了笑,有种压抑不住的雀跃:“先不告诉你,等婉怡来了一起说。”过了一会,婉怡也来了,他们三个人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餐馆,康雷按捺不住喜悦地点了菜,又叫了两瓶啤酒,终于说道:“明天我要去LF集团二面了。”笑笑眼睛顿时亮了:“就是前段时间来我们学校做校园招聘的LF?那个国际航空公司?”“嗯!”康雷得意洋洋地把啤酒倒进杯子里,仰头咕嘟嘟喝了一口:“投简历的人太多,本来以为没什么指望,就没跟你们说,没想到我竟然笔试和一面都过了,一直闯到明天的二面,到明天就只剩12个人了,录取4个,怎么样也有三分之一的希望。今天给我打电话那个人力资源部的小姐对我印象挺深的,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婉怡马上秀秀气气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太好了,如果拿到offer,你就能留下来了,我们得庆祝一下!”康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道最后结果呢,明天可能全英文面试,我口语不好,正好婉怡你给我恶补下。”笑笑挤了挤鼻子:“你这时临时抱佛脚啊?”但是一边唾弃,一边又连忙转脸对婉怡说:“婉怡,帮个忙嘛,你毕业准备出国,参加的口语班多,教教雷雷。”婉怡斜眼切了一声:“说什么帮忙不帮忙,这是我份内事,义不容辞!快吃快吃,完了我们去自习教室把稿子打好,再预演几遍。”他们吃完饭出来,康雷又叫了个卤菜打包:“晚上老师如果饿了,给你当宵夜。”笑笑哼了一声:“献媚!”婉怡盯着他手中白色的泡沫饭盒子,呆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也是这里买的饭……对了,笑笑,今天小墨不是说要过来吃饭么?”笑笑一怔:“诶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过我们也没把时间约死,他应该不会在外面等着吧?”康雷不解地问:“小墨?谁啊?”笑笑回答:“还不是婉怡滥好人,外面捡了个迷路的小孩回来,今天人家说要来吃饭呢。”婉怡不服气:“那可是你答应的。”笑笑有些不安,她不确定林以墨是不是真的会来,但毕竟自己先答应了人家,万一真的来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她想了想:“婉怡你们先去找自习教室,我回去看看,他没来我再过来。反正我口语差,在那帮不上忙,可能还添乱。”康雷点点头:“也好,那你待会再过来。”笑笑跟他们道了别,三步两步往家小跑,婉怡姑母的房子离学校近,不多会便到了公寓楼下。这时已经将近八点,天色暗沉,路边的灯陆陆续续都亮起来——她们所在的城市因为这个季节河流水位枯竭,电力不足正拉闸限电,路灯也换了低瓦数的灯泡,光线昏暗,照在路边的灌木丛上,有些萧索的感觉。灌木丛是沿着一溜半米高的台阶种的,有个孤零零的影子正低头坐在那儿,笑笑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迟疑地招呼了声:“小墨?”那人双手斜插在裤兜里,听到声音猛抬起头来,灿然一笑,是一张令灯光都失去颜色的面孔,他满心喜悦地站起来:“笑笑姐姐!”笑笑呆了呆:“你一直在这?”“啊!我们不是约好了么?楼上没人,我就下来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你等多久了?”“记不清楚了……我下午就来了……”他抬手看看表:“大概三个钟头吧。”初秋夜晚的风里夹杂着微微的凉意,吹到笑笑身上,本来应该有点冷,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刚一路小跑过来还是因为愧疚,她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对不起,小墨,我,我是去……”想来想去,实在不论什么解释都很虚伪,笑笑叹了口气,终于老老实实承认:“我忘记了,等我记起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实在是对不起——你还没吃饭吧?我赔罪,请你吃好吃的!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忘记了……”林以墨眼神里像星星似的光芒闪了闪,慢慢回答:“我——才不会生气呢,笑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会把我忘记的吧?”笑笑抓了抓头发,尴尬地回答:“嘿,也不是太重要拉……我男朋友明天去LF集团面试,我和婉怡陪他做面试准备呢。”林以墨跟着轻轻重复一次:“LF……”“就那家航空公司,LF,听说过吧?小墨,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林以墨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回答:“不要,我要吃面条——你煮的面条。”“面条?不好吧?你等了这么久……”林以墨用不容置疑地口气断然说道:“就要面条,你迟到把我忘记了,现在得听我的!”笑笑怔了怔,小墨变脸很快呢,看来小朋友真生气了,她理亏自然依他:“那好吧,跟我上去。”林以墨再次来到笑笑的小房间,他这次对这空间开始熟悉起来,找了个椅子舒服地坐下来,把修长的腿伸直,懒洋洋地撑着头:“我不要葱,对了,油也不要太多,有西红柿的话放一点西红柿。”笑笑几乎想抹把汗:“你得寸进尺了啊。”他不高兴地把脸一撇:“是你先做错,害我等那么久。”笑笑回想起刚刚在楼下看到他孤零零的可怜样子,再次内疚,只得认命地点头:“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了吧?小王子。”林以墨满意地看着笑笑做面条,闲闲问道:“姐姐的男朋友叫什么啊?也是你们学校的吗?”“嗯!他叫康雷,是我们校体育系的研究生,今年毕业在找工作呢。”“那如果找不到呢?”笑笑叹了口气:“那他可能就要回老家去发展了。”“你也会跟他一起去么?”“还不知道,等我毕业再说吧……不过我家又在这边,有些麻烦……”她笑了笑:“没准明天运气好,雷雷面试通过了呢?他说机会挺大的。”林以墨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抿嘴轻轻一笑,秀长的眉弯了弯:“嗯,你人这么好,运气一定会好的。”停了停,他又慢悠悠地加了句:“不过——也要他运气一样好才行。”康雷的运气果然不太好,不但明明看似有很大机会通过的Lf面试不过,连另外两家在联系的单位也回了退信,一时间,笑笑的小蜗居里变得愁云惨雾。“怎么办?”她坐立不安地跟婉怡商量:“雷雷马上要毕业了,学校的宿舍到时也要退,现在麻烦了,这段时间我们运气太差了,简直跟被鬼缠住了一样。”婉怡蹙着眉头沉思一会:?如果雷雷肯屈尊一点又还好,虽然是研究生毕业,可是毕竟专业太冷门,又没工作经验……”“去做保安嘛,我看很多地方都招保安,体育系那样四肢发达的人不做保安可惜了。”一旁趴在床上玩魔方的林以墨忽然插了句嘴。笑笑劈头把手边的枕头扔到他脸上:“你个小兔崽子,就爱在旁边说风凉话,自个儿一边玩去。”林以墨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手中的魔方扔到一边:“笑笑姐姐,我好无聊呢,带我出去玩玩吧。”笑笑斜他一眼:“你就知道玩儿,你爷爷都不管你啊?怎么现在天天赖到我这来了?”“嗯,不管的,他说我爱怎样就可以怎样。”他停顿了一下:“没人管过我……除开你……”看到他表情似乎有些落寞,秀丽的眉尖也恹恹地垂下来,笑笑心顿时软了,她叹口气伸手揉揉他浓密柔软的头发:“想来我这儿先跟我说声,不然又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外面等。”笑笑和婉怡已经从林以墨的口中隐约得知他的身世——父亲早亡,母亲似乎是不知所终,他现在正跟着富裕的爷爷一起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总是寂寞得很。“怪可怜的。”婉怡爱心泛滥地对笑笑说:“小孩子从小没父母在身边,就算吃饱穿暖心里一定也很空虚,我们要对他好一点。”“你是联合国爱心慈善大使?”笑笑唾弃她,可是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却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的父母虽然都健在,但其实说起来和林以墨的处境很相似。她说不清自己和小墨比较起来谁更可怜,她没有他那样不愁衣食的好日子,但是他却没有她所拥有的友情和爱情,比来比去,她觉得他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不知不觉便把他当成自己人了。人与人之间如果变得亲密,就会不拘小节,笑笑时常对林以墨的娇气和任性加以呵斥,但是真要她板下脸却又不忍心——简直像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明明孩子做错了事,手已经举得高高的,可是落下去的时候又极轻,说是打其实只是拍去他身上的微尘。林以墨何等聪明,自然对这其中眉目了解得一清二楚,马上打蛇顺棍上,像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笑笑的小屋他来的次数竟然慢慢比婉怡还多。“唔。”林以墨答应了一声,把脸埋到枕头里,懒懒地趴在床上不肯起来:“困了,想睡觉。”“喂,你不能睡我这儿啊。”笑笑急了,用力扯扯他的衣服。“为什么?”枕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想睡……这个味道很好闻……”“别人会说闲话的,快起来!”“别人是谁?”“周围的人啊。”“关周围的人什么事,我又没睡他们床上。”笑笑好气又好笑,只好拧他的耳朵:“你给我起来!”林以墨被迫仰起头,但还是用两只手抓着床单耍赖:“那你要带我出去玩。”“我干吗带你出去玩,你又不是我儿子!”婉怡看他们两个打闹不休,被吵得头都大了:“行了,笑笑,我们这周末不是要去爬山么?你就带他去嘛。”林以墨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爬山?”“小墨,我和笑笑、康雷约好周末去爬山,我也是第一次去户外,带你一起去好不好?”林以墨不屑地哼了一声:“爬山有什么好?我从没去过,听说很累——不如笑笑你周末带我去游乐场吧。”笑笑马上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多大了还去游乐场?不肯去,我还不高兴带你呢,看你的样子就没锻炼过,没准到不了半山腰就给趴下,我还得背你。”林以墨没闪过,被她弹到额头,委屈地哎哟了一声:“这么凶……好嘛,我去,是你一定要我去的,到时如果出了意外,你要负责任。”笑笑再敲他一下:“我们去的那座山叫青糜岭,是我第一次爬的山,才五百多米,连女孩都能爬,你能出什么事?就知道装!男孩子不能像你这么娇气的。”林以墨这次迅速地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很淡很淡的笑了笑:“到时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装了,不过你既然让我去,我就一定去。”笑笑怔了怔,她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刹那间一闪而过,面前这少年的清浅笑容像雪后初晴般洁净美丽,但也像雪一样冰凉,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如果他是女孩就好了,她一定会忍不住伸手抱一抱他,用自己的胸膛去温暖他。她忍不住轻轻说道:“小墨……”“嗯?”“开心点,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但同时也会有令人愉快的人和事在你身边……”说这话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有安慰也有解释,或许同时也在告慰自己。林以墨的回应是再次把头趴到枕头里,过了一会声音含糊不清地传过来:“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什么?”“没什么!我回去了。”他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周末我再来。”他俯下身子深深看了看笑笑:“你的男朋友我还没见过呢,叫康雷是吧?我很想见一见,看看笑笑?眼光怎么样。”婉怡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打趣道:“小墨好象在吃醋?怕姐姐被人抢走啊?”“嗯!”林以墨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决定了,不能让笑笑被人抢走!那样就没人陪我玩了。”笑笑啪一声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下去:“小屁孩,懂什么,快乖乖回家吃饭,家里该着急了。”等林以墨走了,笑笑从枕头边上把他刚刚玩过扔一边的魔方收起来,忽然就呆住了:“婉怡,你看……”那小魔方还是当年婉怡姑母的玩具,或许已经有了十来年历史,两侧的彩色胶纸都已经磨损,但玩具的陈旧并不影响这个游戏的难度。笑笑面对这个小玩意儿总觉得自己头脑愚笨,她最好成绩是费了一个钟头才转出过三面同色,可是现在拿在手中的魔方却已经六面都已经复原。她茫然地转头问:“他怎么弄的?”婉怡也吓了一跳,回忆半晌方说:“我记得小墨好象一直盯着它看,过一会才伸手去转的,我看他玩了几分钟就扔一边了,还以为他转不出来呢。”笑笑大吃一惊:“难道那小子竟然是传说中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小时候姑母带我玩这个的时候,告诉我有一种方法叫最少步骤复原法……”婉怡迟疑着:“就是不动手,只凭眼睛看,然后凭记忆来计算最少的步骤……不过小墨……”笑笑断然否决婉怡的疑惑:“那是不可能的,那小子跟个白痴一样,能知道什么复原法,我都玩不好的东西,难道他能比我还聪明?”无疑这是一种运气或者巧合,笑笑毫不犹豫地想,那小子就是个娇生惯养的白痴,他知道个屁!周末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正是个适宜爬山的日子,本来预计上午出发的小型登山队因为婉怡的补习而被迫挪到了下午。笑笑算了算时间问林以墨:“我们得晚上才能回来了,你家里不会担心吧?要不下次再带你去?”林以墨撑着手坐在窗台上,把长长的腿晃来晃去,眼睛望天回答:“反正你去哪我就要去哪。”笑笑拿他没办法,轻斥道:“像个小跟屁虫。”虽然这样说,但其实笑笑心中还是自豪的,从小都是过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现在突然有这么个漂亮的小男孩对她显示出极度的依赖和信任,她觉得天生的母性与怜爱在心中爆发了,这种感觉简直让人飘飘欲仙。为了进一步显示出自己的权威,她扮老成地教育林以墨:“小墨,以后你要懂事一点,现在你有家里负担生活不必操心,但人迟早有天是要踏出社会的,基本的礼貌与尊重你必须了解。”“我怎么了?”林以墨不解地眨眼。“刚刚康雷跟你打招呼握手,你怎么可以转身就走呢?这样会让对方尴尬的。”“哦,那个呀,”林以墨漫不经心地回答:“懒得理他。”笑笑忍不住皱眉:“什么叫懒得理他?”林以墨拨了拨垂在额边的头发,懒洋洋地说:“本来以为笑笑喜欢的人有多了不起,见了以后发觉也就那样,个子又高又壮有什么好,我很失望呢……”笑笑被他轻慢的举止话语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又习惯性地屈指去敲他:“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就没句好话!”林以墨轻轻把头一闪:“实话总不是好话,你才知道?”“你又知道什么?才第一次见人家,就这么攻击别人。”“迷茫!”林以墨冷冷说道:“他的眼神不坚定,是个很迷茫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以后该怎么样,甚至不能做一个认真的决定,这样的人——很弱,不堪一击。”看着他严肃而认真的表情,笑笑气极而笑:“雷雷是个很认真的人!你不了解就不许瞎说,他对每个人都很热情,对生活也充满热情!”“外表热情能代表什么呢?心里充满热情又能怎么样?能力和想法能成正比么?”林以墨的唇角微微弯出一个极浅的幅度,让人几乎察觉不到这是一个笑容,而更像一个讽刺:“他能给你什么呢?聂笑笑!”“每个人生长的环境都不一样,暂时的不成功并不代表以后也不成功。”“成功的首要条件是性格与决断,拥有你所说的那种热情的人往往会被感情所累。”“没有最基本的感情,又怎么可以称之为人?你简直是无理取闹!”“我……”“不好意思,下课晚了,让你们久等……”拎着背包和康雷一起进来的婉怡适时地打断他们的交谈:“幸亏雷雷去接我,不然还得晚……笑笑小墨,我们快点准备出发,不然得在山上过夜了……咦,你们聊什么呢?挺热闹似的。”“走吧,以后再说。”林以墨从窗台上跳下来:“日子长着呢,我拭目以待。”秋天的山谷被落叶染成了金红色,溪水却依旧碧清如练,水中的五彩石子儿像是点缀在花园里的彩色小花。笑笑虽然经常在野外摸爬滚打,但每次出行,都能让她体验到不一样的快乐,因为心情愉悦,她决定大度的原谅适才林以墨的无稽之谈,但是她心中隐约有些纳闷——小墨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么?为什么刚刚那瞬间,他的神态语气都变得不像他了, 平日里近乎撒娇的口吻统统消失不见,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冷漠的理智,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样陌生,让人不安。“真奇怪呢……”笑笑觉得费解得很,不过想了一会终于决定放弃:“小孩偶尔也会学大人讲话的,电视看多了吧。”她安慰自己。婉怡是第一次参加正规的户外活动,因此一切都显得好奇,不停问东问西,林以墨则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笑笑后面不发一言。康雷察觉到林以墨的不友善,他认为这是一种小孩子对自己的领域被人占有的抗拒,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小帅哥不爱讲话啊,这样可不行哦,现在的女孩都喜欢嘴巴甜一点的男孩呢。”林以墨眨了眨眼睛:“只要能给自己喜欢的人所想要的,那么她就一定会喜欢你,话少又有什么关系?”康雷觉得更有趣了:“你有喜欢的女生没有?”林以墨有些羞涩地轻轻唔了一声.“你可以?她什么呢?”“她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她。”林以墨认真地回答,眼睛清澈得像雪山深谷的溪水:“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送一颗陨石给她……你呢,你又能给她什么?”“我喜欢一个女孩的话,或者暂时不能给她无忧的生活,但是一定会让她很快乐。”“生活都堪忧了,又怎么能快乐?”“啊,我喜欢的女生是笑笑——笑笑,你现在快乐么?”笑笑对两个男生没有营养的对话有些无可奈何,她叹了口气:“我快乐得很,不过你如果现在把具体行程制定告诉我,我就更快乐了。”康雷爽朗地笑了一声,指指前方:“没什么好安排的,我们四个一起走,现在天气凉了,溪水太冷,不要溯溪。就沿着石阶上吧,他们两个没户外经验,我们不走山路——这样的话连登山绳都用不上。”婉怡马上有些不高兴:“平常听笑笑说得兴高采烈,为什么我就要走石阶啊,那不跟小学生春游一样么?”她把眼珠子转了转:“不如我们分组吧?分两条路走,看谁先上山顶,输的请客吃饭——我和笑笑一组。”林以墨对婉怡的人员分配不肯表态,只是用明显抗拒的眼神望着大家。笑笑和康雷交换了一个眼神,康雷咳嗽一声,抓抓头发:“要不我跟婉怡一组走山路,笑笑你带小墨走石阶;山路不太好走,不过是近道,你们那边就远一些——看我们谁先登顶吧,山顶汇合。”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凑近康雷低声说道:“你不会生气吧,小墨有些孩子气……”康雷轻笑道:“我跟小孩子生什么气啊,你也太小看我了。那小家伙是不是喜欢你啊?看我的眼神仇视得很。”笑笑捶了他一拳:“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是婉怡捡回来的,他对我们都一样……”看他们耳鬓厮磨,林以墨面色沉郁,眼中有丝光芒一闪而过,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却又并不生气,他走上前去拉拉笑笑的衣角,拉长声音道:“笑笑姐姐,我们快点走了,要婉怡姐姐请吃饭……”笑笑转身又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小墨总算变正常了,这样子才像他嘛:“你个任性的小家伙!”青糜岭主峰接近600米,是笑笑住的市里一座小有名气的道家名山,山下有江水如玉练般围绕,山顶则有一座道观,修得非常富丽堂皇,从主路到达半山便有300余阶陡峭的石梯,可以蜿蜒而上。笑笑带着林以墨一路向前,看看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忍不住说:“小墨,你这么少晒太阳,怎么有机会运动呢?年纪人,多参加户外活动才好,踢踢球、爬爬山,别天天闷在家里。”林以墨默默地低头不语,只是慢慢跟着她的身后,脚步逐渐缓慢起来。他们这天下午才到达目的地,前来爬山的人已经基本都在返程,其中不乏有熟面孔,笑笑一边跟他们打着招呼,一边探听前方情形,不多会转头对林以墨说:“得快点呢,下山的人说看见山顶有乌云,估计要下雨了。”这么一望她心里不由得一惊,林以墨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现在已经不见了血色,喘息也明显粗重起来,她连忙快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林以墨一手搭在她的腕上,喘了一会回答:“累……”“才到半山腰呢,怎么就这样了?”笑笑顿感无力,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几步山路都不能走,可是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掌已是汗水涔涔,哪里还有心情笑话他,只好把他带到路边一个小亭子里坐下来,又拿来水给他喝。林以墨坐了半晌方才缓过气来,呼吸慢慢恢复正常,又拉她:“走了。”笑笑一把拉住他:“你老实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感冒了还是怎么回事?不许逞强!”林以墨撇了撇嘴,淡淡说:“我没事……走了。”笑笑打量他一会,实在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但是直觉这种小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想了想伸手把他的背囊揽到自己背上:“那我们慢慢走,不急,上到哪里算哪里。”林以墨却道:“走快点,不能让他们赢了。”说这话时,眉尖又微微的挑起来,惯常任性的表情又跑了出来。笑笑叹了口气,牵起他的手:“跟着我,我来控制节奏,ok?”林以墨骤然被她牵住手腕,顿时往后一缩,似乎极不习惯这种亲昵的举动,不过瞬间又放松下来,乖乖地点点头:“嗯!”他们一路缓缓前行,笑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以墨聊天,说起自己童年的傻事,忍不住笑个不停。“我和婉怡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又碰到了雷雷,结果那个傻瓜问了和婉怡一样的问题,都问我小时候出门是不是骑骆驼……搞笑吧,好像新疆的交通工具就只有骆驼。”林以墨慢慢回答:“那证明他们的思维方式很接近,很契合。”笑笑得意道:“那当然,他们一个是我的死党一个是我男朋友,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不契合就糟糕了。”“他们很重要么?”“很重要!”笑笑认真地回答:“非常重要。”“那我呢?”“你啊……”她呵呵笑起来:“你当然也重要了,你是我的小弟嘛。”林以墨瞧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撒谎,他们比我重要。”笑笑停下脚步,安慰地揉揉他的头发:“我认识你多久,认识他们多久啊,不要那么贪心嘛,我已经很疼你了。”然后又吃了一惊:“小墨,你怎么这么高?我以前都没留意呢,总觉得你是小孩子,你比我高好多。”林以墨赌气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笑笑愣了愣:“怎么了?”他一字一句说道:“聂笑笑,我只做‘最’重要,不做‘也’重要。”“那怎么行,你以后会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才能成为你的‘最’啊。”“那是我的事。”干燥而闷热的秋风在他们身边打了几个旋,刮落了树上几片橙黄的叶子,笑笑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决定不再理会他的任性,直接把话题跳过:“真的能继续?那我们不停咯,争取在下雨之前到山顶。”林以墨明显还在暗暗生闷气,不肯再让笑笑牵他,嘟着嘴往后退了一步。笑笑伸出的手落了个空,有些没趣,于是教训他:“男孩子怎么会有像你脾气这么坏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林以墨赌气道:“那你别理我好了。”笑笑玩笑着拿手点他的额头:“你说的啊,我一个人走了,把你丢下不管了哦。”林以墨骤然发怒,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要走就走,我不稀罕!反正你们都喜欢丢下我!”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推用了几分力气,竟然让笑笑趔趄了一步,她顿时也恼了,这小孩也太胡闹了,仗着她宠他就翻天了,真是不教训下不行,于是一顿足:“那我先走好了,你要是还想跟着我就慢慢上来,不愿意的话就自己原路返回!”笑笑头也不回地前行了约十分钟,听不到后面有脚步声,到底不放心,又回头张望,蜿蜒的石阶下能看到林以墨的身影,他还留在原地不动,孤零零的身影在秋风中显得单薄而寂寞。她能看到他在抬头张望,似乎在犹豫是前进还是后退,当看到笑笑停下了脚步,便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拔腿猛冲了上来。笑笑心里忍不住一阵得意:“小子,就知道嘴硬,还不是得乖乖过来,看你还皮不皮。”正在她得意洋洋之际,疾跑的林以墨忽然停住脚步,抓住胸口衣服慢慢弯下腰去,笑笑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吓得发了白,飞快地三步并两步赶了下去,一把扶住他:“小墨,怎么了?那儿不舒服?”已经半跪到地上的林以墨不住剧烈干咳,面色由白变成了青色,大汗淋漓,呼吸也明显艰难,笑笑吓得手忙脚乱,只得把他搂到地上坐好,手指探到他胸口,发现他的心在疯狂地跳个不停。笑笑正式进登山队之前,接受过两周的培训,对一些野外的基本护理常识略懂,却几乎没有派上过用场,这一刻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吓到林以墨,只好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放柔声音问道:“小墨乖,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心脏有问题?药带在身上没有?”林以墨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一手抓住笑笑:“不许走……”笑笑连忙说:“我不走,跟你闹着玩呢,你乖,快告诉我,药在哪里。”“那……你说……我是最重要的……”笑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林以墨的面上已经有一层紫气浮了上来,一望而知是缺氧的症状,他竟然还能在这个关节上计较这么芝麻绿豆点大的事情,她一叠声地回答:“你是最重要的,世界上最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人可以跟你比,行了吧?快把药拿给我!”听到回答,林以墨这才心满意足地指了指裤子口袋,笑笑手忙脚乱地掏了一管喷剂出来:“哎,你这小魔星,怎么之前不告诉我你有哮喘!吓死我了!”林以墨用了喷雾剂之后停顿了一会,精神似乎好了些,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说了……出事你要负责的……”笑笑看他面上紫气慢慢变淡,心中一松,眼泪珠子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小兔崽子……要是真出事,我拿什么负责啊……”学校登山队平常如果有大型的户外活动每个小组都会配备对讲机,可这次因为只有四个人,去的又是没有难度的地方,所以笑笑和康雷都掉以轻心地没有将对讲机带在身上。笑笑很快把脸上刚刚被惊吓出来的眼泪抹干,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林以墨,心里直叫糟糕。黑压压的乌云已经从远处蔓延过来,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上,只怕一场大雨就是这十几分钟的事,林以墨头先那阵急喘虽然已经停了下来,但依然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呼吸细微,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个时间山里早已经没有了其它游客,更何况还逢上将要来的大雨,更是不可能指望会有过路人施以援手。她慌慌张张地从林以墨的包里掏出手机给康雷打电话,那边传出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女声。“怎么会打不通,青糜岭的通讯明明很好的!”笑笑皱着眉头直咬牙,想了想,又拨风景区的户外紧急求助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后有人接起来,问明情况后,那边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景区不大,一般下午就没什么人了,现在护林人员都回去吃饭……你们得等。”“等多久?”“大概得一小时吧。”“那怎么行,我这里有病人呢,吃饭重要还是人命重要?”笑笑急了:“现在马上要下大雨,你们能不能想点办法?”对方无可奈何地回答:“就算我们这边马上联系到,等他们回山,再赶到你们的位置,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笑笑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又要打110,垂首不语的林以墨有气无力地制止她:“别打了,没用的……”“不行!那你怎么办?”“你拨快捷键1的电话……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半小时内就会有人来接我们……”虽然面色灰败,声音也很低弱,但林以墨却显得比笑笑镇定从容:“放心……我死不了……”笑笑将信将疑,不过这刻也别无他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好按照他说的去做,拨通电话,只响了一下就马上接通了,一把利落的女声传来:“少爷?”少爷……这个称呼让笑笑有些纳闷,但是她顾不上好奇,噼里啪啦地把情况大致讲了下,那边马上简单干脆的回答她:“明白了,请您保持电话一直通畅,我们马上过来,在此之前Chris就麻烦您照顾了。”笑笑连忙说好,心中疑惑更深,Chris?小墨他们家都是用英文名的么?她顾不得多想,从背囊里拿出件外套,披在林以墨身上,把包包往颈子上一挂,便背对着他蹲下来。林以墨看着她的动作,低低地哼了一声:“你不会是……”笑笑懒得理他,将他的双手往肩上一搭,腰一拱,用力蹬腿站了起来:“看上去瘦瘦的……怎么这么重……”林以墨伏在她耳边极轻地说道:“放我下来,你背不动的。”笑笑竟然还能吃力地开玩笑:“不怕……,我扛过煤气罐上5楼……不过你比煤气罐重点……”她不得不这么做,就算小墨的家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也要上山才能找到他们,这种情况下,哪怕她只是带着他往前一步,离被救援就快了一步。林以墨不再说话,放松身体伏到她身上,每次发病以后都是这样的胸闷烦恶,每呼吸一口都要费尽全身力气,除开昏睡再也不想做其它的事,这种感觉生不如死,可今天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眼睛望下去的位置是笑笑脖子,那截露出来的肌肤不像一般女孩那样雪白,而是一种健康光泽的蜜色,头发修得有些短,颈窝里是冒出来的短短细细的绒毛,他把脸贴到她的脖子上,一股香甜的肥皂香味和淡淡的汗味混杂到他的鼻端。这是一种鲜活而有生命力的味道,远比他平常生活里那些所谓的淑女身上的昂贵香水味要珍贵,“很好闻呢。”他模模糊糊地想:“笑笑的味道……很好闻……”笑笑背着林以墨一步一挪地沿着陡峭的石阶下行,165个子的她比一般南方女孩要高,身体也很强健,但背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还是非常勉强,才走了十多阶梯子已经气喘吁吁,汗透重衣,她近乎绝望地发现原来这并不是凭着努力与毅力就可以做到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身边的风已经刮得凛冽,乌云越压越紧,不多会雨滴终于落了下来,先是啪嗒啪嗒几滴,而后便像密集的钢珠子似的砸到他们身上。笑笑脚下一滑,趔趔趄趄地栽了下去,她担心摔着林以墨,不敢躲闪,只好硬生生地面朝下地直摔到地上。林以墨被她用身体垫着,感觉到一阵重重的震动,却并不疼,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仿佛长在别人身上似的不听使唤,只能无力地看着一缕淡淡的鲜血合着雨水在青石板的石阶上蜿蜿蜒蜒地倘下去。他的心顿时一阵抽搐,像是给人用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林以墨平生第一次这么着急,痛恨自己的无用,带着哭音结结巴巴地问道:“笑笑……你、你有没有事?”被他压在底下的人哎哟了一声,用力将身体撑过来,一抹脸:“没事……摔一交嘛,我爬山经常都摔的。”笑笑一骨碌爬起来,一把将挂在身上的背囊扔到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林以墨连拖带拉地扯到路边的树下:“先避避雨。”她把林以墨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一点,又站起来,像母鸡保护小鸡仔似的,张开双臂用身子尽量把上方瓢泼似的雨挡住,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安慰:“山里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停了……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在树底下躲雨,还好这个季节没有雷……运气不错,呵呵。”这么傻……这么大的雨,做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有什么用呢?难道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被淋湿么?笑笑真是个傻子!林以墨撑着手坐在泥泞湿漉的地上,仰头怔怔看着她,她似乎都没感觉到刚刚那一交磕到了下巴和手肘,细细的血珠子像盛开到极艳的花朵,在一滴滴往下淌,被大雨一冲,又淡了下来。竟然还在笑——她刚刚哭了一小会,那是很明显地被吓到了,可现在她又在笑,就像平常最普通的笑容,懒懒的、不在乎一切,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明明她应该很疼,她竟然还能笑得这么灿烂。真是个傻女人!潮湿、寒冷、疲惫和心里太过激烈冲撞的怪异感觉让林以墨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狂潮般的窒息,那是一种针扎般的疼痛,他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笑笑发觉他的不对劲,连忙蹲下来,一把抱住他:“小墨,马上就有人来了,你撑着点!不要怕,我在你身边,跟着我一起呼吸,放松点……”他一把抓住笑笑的手:“笑……笑……”“我在,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笑笑看到他那白皙修长像玉一般的手指把自己抓得那么紧,还以为他在害怕,连忙一叠声地回答。不,她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再抱得紧一点,那么,就算此刻就此死去,也是幸福的……不!哪怕……死,也绝不会让你离开我!林以墨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端插着细细的输氧管。他挣扎了一下,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手脚也似乎有千斤重,马上有人制止他的动作:“Chris,医生说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很熟悉的声音,是Cindy,却不是心中期盼的那个声音,笑笑去哪里了?她不是说一直都会在自己身边么?她不在……林以墨突然觉得心中某处像是塌陷了一大块,无法形容的恐慌迅速笼罩全身,他马上焦急地东张西望起来。Cindy反应很快,安慰道:“她在隔壁会客室,别急,她朋友刚刚过来了。”林以墨松了口气,想要说话,喉咙却里一阵火烧似的刺痛,Cindy看出他的不适,关切地将床头柜上带吸管的水杯递过来:“喝一口?”这时门外隐约有声音传来,他马上瞪了她一眼,示意不需要她多嘴,Cindy看他一眼,非常聪明识趣地打开掩着的门向外招呼:“聂小姐,Chris醒了。”“醒了么?”随着一阵噼啪地脚步声,笑笑几乎是扑到林以墨的床前,呜咽道:“小墨,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林以墨顿时眉眼弯弯的笑了,他偏偏头,舔了舔嘴唇,带些撒娇的口吻嘶哑说道:“渴……”笑笑手忙脚乱地拿起杯子,把枕头垫高一点,让他就着手吸了一口,一抬头看头先那个带着一队人马送林以墨来医院的漂亮的正装女郎正站在旁边,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连忙道:“您是小墨的家里人么?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小墨身体不好,给你们添麻烦,都怪我!”她背对着林以墨,自然看不到他眼睛微微一沉,手指尖略略抬了抬,Cindy便马上颔首道:“我出去了,Chris暂且拜托您。”笑笑看她离开,心中有些奇怪,轻轻对林以墨说:“她就走了啊?”林以墨微微点头,他觉得自己此时有满腹的话要对笑笑倾吐,Cindy能这么善解人意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门马上又被推开,婉怡和康雷讪讪地走了进来。这么多不相干的闲人!他不觉把眉头蹙了起来。婉怡满面歉意地走到林以墨床前,用低得像蚊子似的声音说道:“小墨,对不起……”笑笑看林以墨一直皱着眉,以为他在为康雷他们没有及时赶到身边救援而闹脾气,连忙解释道:“他们那时正收不到信号呢,我刚已经骂他们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你们跑哪去了啊?整个青糜岭只有五彩池那一处地方没信号的,你们去那干吗?那里绕了弯,不是你们上山该走的路啊。”“我们没去五彩池……”“我觉得那里挺漂亮的,就绕路了……”两人一同开口后,意外地发现口径不一致,对视了一眼,又连忙把眼睛别开,康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把头垂下去看脚尖,不再说话了。婉怡咳嗽一声,吞吞吐吐说道:“本来雷雷想带我去的……他说那里是你取的名字……很美……不过,后来……后来……”?久以后回想起这件事,笑笑不觉感慨万千,生命中最信任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在那刻开始了涟漪吧?不,或许在更早以前,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已经彼此吸引,至于要申溯到什么时候,只怕久远得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人生便是这样,给你无限温存与关爱的人,也能同时给你无限的酸楚与凄凉,给的越多拿走的也越多,一切都是等价交换,占不到丝毫便宜。只是当时,青涩懵懂的她就算死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倒是一听到婉怡说五彩池美,顿时得意了:“后来你们没去啊?那真是可惜了。那地方是我发现的,可漂亮了,尤其现在这个季节,池水是透彻的蓝,水里的石子雪白,叶子绯红,还有蓝天和绿草,可不就是五彩池。我跟雷雷说,那里最适合谈恋爱的人去了。”末了,她又笑道:“不过雷雷是煞风景的家伙,他说那里更适合偷情,因为背弯,人迹罕至,嘿嘿。”听到偷情两字,婉怡的脸忽然蹭一下就红了,林以墨默默看着她用手指死死地抓着自己身上盖的薄毯,颜色几乎泛了白,再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康雷,也显出几分不自在的神情,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流星般的灿烂光芒一闪而过,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好累呢。”他显出极困倦的神色偏头对笑笑说道。笑笑的注意力马上被分散,低下头摸摸林以墨的头发:“那你再睡会,医生说了,你这种先天性哮喘不好根治的,最要注意休息保养。真是傻孩子,有问题要告诉我们的嘛,等你好了,我和雷雷带你去游乐场玩。”康雷勉强笑了笑:“对啊,小墨好好养病,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来看你。”林以墨看他们要走,扁着嘴眨眼看着笑笑:“我知道笑笑姐姐今天累了,要休息了,你们早点回去……”嘴里这么说,手指却紧紧捏着笑笑的衣角不放。笑笑呆了呆:“刚刚那个是你姐姐么?她人呢?”“不是……是我爷爷的部下,现在应该已经办了手续回去了。”林以墨气若游丝地回答。“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啊?”林以墨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不用管我了,你们回去吧,还有护士的……”笑笑看着他虚弱地斜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心顿时变得像是豆腐做的,回头对康雷说道:“雷雷,你送婉怡回去吧,这么晚了,她家里该着急了,我留下来陪小墨。”“不用!”“好的。”婉怡与康雷再一次的言语同时不一致,让笑笑皱了皱眉头:“婉怡,你给我们客气什么呢?都12点了,你怕黑,待会跟上次一样碰了流氓怎么办?”婉怡一直把头倾到胸前,细不可闻地说了句:“对不起。”“得了得了,对不起啥呀,你们两先走,我家里没人管,婉怡可不同,她妈妈要急死了,我照看小墨一晚上,明早自己回去,他进医院可都得怪咱们。”笑笑把他们推到门口,又使劲挥了挥手:“雷雷,要把婉怡照顾好哦,少一根毫毛唯你是问!”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离开,她转头回来,不由得一呆,林以墨不知几时已经自己勉力撑着坐了起来,虽然还是面带浓浓的倦色,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那双眼睛,已经变得不像刚刚犹在天真撒娇的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却又炙热的神情,这逼人光芒摄人得将笑笑逼得生生退了一步,她受了惊吓,不由轻轻问道:“怎么了,小墨?”“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轻薄的嘴唇微微启开,这是林以墨第一次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话,按理笑笑应该觉得好笑,可不知怎的,她觉得他身上突然有了一种铺天盖地压过来的王者气势,让人无法反抗,她如同中了魔咒似的俯首贴耳地走了过去:“你说吧。”“来我身边吧,聂笑笑。”林以墨看着笑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财富、权势、受人敬仰、无拘无束的生活,你永远都不再需要再仰人鼻息,我能让你成为高高在上的女皇,整个世界都将在你的脚下——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他斜斜地靠在床上,面色苍白,说话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却无比认真,笑笑隔着他大概有一米远,清晰地看着他说话时将秀丽的下颌微微抬起,神态高傲高贵,美丽而乖恹,不由得发起懵来。这个人是谁?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他明明拥有着小墨的皮囊,为何却如此陌生?那个有点娇气任性却不失可爱的小墨到哪里去了?这个美丽的少年怎么可以这样瞬息万变?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笑笑突然觉得冷,又隐约觉得自己像是懵里懵懂一脚踏上猎人隐秘布置机关上的动物,竟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高等病房里的灯光,柔和明亮,静静洒落在他们身上,一霎那间,整个空间寂静如水,静谧而危险。过了好一会,笑笑终于轻咳一声,神态怪异地掀了掀眉毛:“小墨……你在说什么呢?呵呵,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没有半点玩笑!”林以墨冷冷打断笑笑的自欺欺人:“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是,也许你家里是有点钱,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你还靠着家里养呢——我们不现实的,而且我有男朋友的。”“我的中文名很少有人知道,但是LF集团应该对Chris林不会陌生——因为那是他们的下任总裁,现任总裁林万山,是我的祖父。”笑笑目瞪口呆,她对自己说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应该一笑置之,更或许该像平常一样去拍拍林以墨的头,让他洗洗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可是周围的一切,让她生生止住了声音:她班主任的丈夫是政府部门官员,级别相当于副市长,曾经生病住院时,全班都过去探望,可即使那样的高干病房也没有这里豪华宽敞。还有头先那个欲言又止的精练女郎,一望而知是个人物,轻描淡写之间便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慌乱得人仰马翻的状况平复,这样的人却对林以墨俯首贴耳。这些说明了什么?她不由得仔细回忆和林以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了,错不了,林以墨出现的时间正是LF在她们学校做大型招聘会的日子,难怪第二天还有女同学兴奋地谈论起LF那个“躲在主席位后面不说话,美得像明星一样的少年”,原来那个少年就是他!难怪他对自己的身世从不肯多说,难度他笃定会有人来救他们。一切都像一场梦,却是真实的梦,真实得让人难以接受。这个她一直疼爱着的弟弟竟然这样骗她,笑笑心中掠过一丝尴尬,这算什么啊?把他当作一个落难的孩子,甚至抱着因为拥有朋友和爱人就觉得自己比他幸运的感觉,而更加呵护他。她突然觉得疲惫,世界原来是这样的,一个看似青涩的孩子都能轻而易举地欺骗她……她真是苯到家了。笑笑沉默了下去,麻木地回答:“就算你是LF的继承人,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想了想,不抱什么希望地说:“雷雷进了你们公司的复试,你有没有办法安排他一份工作?——看在那碗面的份上。”林以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既然要和你在一起,又怎么可能还让康雷插在我们中间,他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必须让他离开!”笑笑震惊了,无措地抓了抓衣角,喃喃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意思就是说他不可能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任何工作!”“为什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笑笑觉得自己一直崇尚的真善美几乎要在瞬间崩塌,却犹不死心,挣扎着追问。“因为我爱你。”林以墨理所当然、毫不羞愧地回答:“我要跟你在一起,他就必须滚开,你们当然得分开!我身边的确需要一些年轻、忠诚、敏捷的人,不过你们学校的学生已经全部落选了——一想到你以后会跟这些熟悉的人打交道,我就不高兴。”怎么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做卑劣的事情?小墨怎么会是这样荒诞的人?疯狂,太疯狂了!笑笑被惊骇得嗤笑一声:“就因为你所谓的爱,所谓的不高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坏其他人的前程、掠夺别人的成绩?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世界上不止你一家公司有职位!”林以墨开开心心地回答:“我不在乎他们去哪,只要不在你身边就好了。”他向她伸出手,用近乎蛊惑的声音说道:“来吧,笑笑,你不过来么?你向往的是什么?庞大的财富、忠贞的爱情,不受拘束的生活,我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梦想,来我身边吧。”停顿一下,他又不屑道:“至于你嘴里那个男朋友……他能给你什么?相信我,他的爱情是可笑而靠不住的!你难道傻到要为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去捱穷么?也许五年以后你们还住在出租屋里买不起属于自己的房子,也许你要跟着他远离家人,更或者……”他忽然轻蔑地笑了笑:“算了,不说了,暂时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笑笑怔怔地看着他,心理的感觉除开陌生还是陌生,她忽然叹了口气,慢慢说道:“真是一个诱惑呢,小墨,你不知道这对一个贫穷的女孩是一个多大的诱惑。我——比谁都想过好日子,真的,我希望能中彩票、有属于自己的家,可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买好看的衣服,不再寄人篱下,不再看人脸色,更不怕随时被人赶出去。我有时侯也会想,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婉怡就可以活得那么舒服,而我却这么辛苦……”她把眼睛远远地望到前方,继续轻轻说:“我念高中的时侯,学校附近不通公交车,用不了月票,只能搭小巴,往返要四块钱,为了省钱,每天都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平常还好,但是遇到大风大雨或者下雪的天气,那简直觉得是非人的折磨,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路上那个很长很长的陡坡,路边有个小面包店,为了上那个坡,经常都要在那里买一个便宜的面包来啃补充体力。冬天结冰路滑,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每天都要在那摔好几次,还不能跟家里诉苦,因为他们一定会说我太娇气,吃不了苦……每次爬起来就想,他妈的,我聂笑笑迟早会有出头的一天,到时候每天开车来回十趟这个该死的坡,就不信压不平它!你看,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所以,我真是比任何人都想要过有钱的日子……”“可是,”她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即使这样,我——也不能答应你。”“我不知道你从小受到的是怎样的教育,也不清楚你的生活方式,到现在我甚至已经看不清你的人,不过很明显我们的人生观有很大差距——我今天才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既然与康雷盟约在先,就不能再喜欢别人!言必诺,诺必达,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我虽然是个女孩子,这点还是清楚的。”", "summary": "笑笑在婉怡的提议下,搬进了婉怡姑母的小房子。一天,婉怡因帮助少年林以墨而将他带回家中。林以墨外表俊美,但似乎有些不谙世事,他不记得有关家里的信息了,尽管有些怀疑,但笑笑和婉怡还是决定帮助他。林以墨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爷爷林万山带他来的。林以墨挑食不想吃笑笑煮的面条,但最终还是吃了。林以墨希望能常来找她们玩,笑笑答应了。几年后,林以墨逐渐成为笑笑生活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笑笑开始怀疑他的真实意图。笑笑的男朋友康雷即将毕业,但就业困难。康雷去了LF集团面试,但最终没有成功。林以墨身世显赫,父母双亡,他与爷爷一起生活。笑笑和婉怡对他很同情,决定对他更好一些。笑笑、婉怡、康雷和林以墨计划周末去爬山。林以墨起初不愿参加,但在笑笑的邀请下他同意了。爬山过程中,笑笑和林以墨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但林以墨的任性和依赖也给笑笑带来了压力。在山上,笑笑和林以墨与其他人走散,林以墨突发哮喘,笑笑在雨中背着林以墨寻找救援,最终林以墨的家人赶到并将他送往医院。在医院中,林以墨告诉笑笑他是LF集团的继承人。他用财富和权势诱惑笑笑离开康雷和自己在一起。笑笑拒绝了林以墨的提议。"} {"context": "萨尔,曾经强悍而伟大的部落酋长。现在,他只是一名萨满,和站立在他身边的同伴一样,紧闭双眼,努力站稳双脚。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地跌宕起伏。在狂暴激荡的海面上,这只是一小片可怜的陆地,不断震荡、颤抖,显得痛苦不堪。不久以前,一头发疯的守护巨龙闯入了艾泽拉斯,狠狠地撕裂了这个世界。疯狂的死亡之翼再一次被释放到这个世界上,伴随他汹涌而来的破坏力给艾泽拉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对于那些还没有放弃希望的人来说,艾泽拉斯依旧是可以治愈的,但它将永远不会是以前的样子了。在这个世界的正中心,一个被称作大漩涡的地方,在海底深处沉睡了无数个岁月的陆地骤然间被推升到海面以上。正是在这里,竭尽全力想要修复这个破碎世界的人们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是强大的萨满,大地之环的成员。他们全都舍弃了各自重要的任务与职责,齐集于此。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面对这场灾难都很难有所作为,但是当所有这些技艺高深、深具智慧的萨满团结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至少不会再软弱无力了。现在这里一共有数十位萨满。他们全都紧闭双眼,或者单身一人,或者结伴成双,或者聚成小群,在这座地面依旧湿滑,不断颤抖的岩石小岛上努力站稳身子。所有人都高举双臂,像是在宣布命令,又像是在向天空恳求。在精神层面上,他们已然结为一体,正在全力以赴施展一种治疗法术。萨满们在尝试安抚大地元素,并鼓励它们进行自我治疗。实际上,受到伤害的是这些元素,而不是萨满,而且大地元素所蕴含的能量要远超过这些萨满。如果能够让大地平静下来,找回自我,大地就能运用自己浩瀚无边的力量弭平这场灾难。但直到现在,这片陆地,这些岩石、泥土和支撑艾泽拉斯的骨架仍然在相互冲撞。除了躯体的损伤,它们还在承受另外一种伤害:背叛。黑色的守护巨龙死亡之翼曾经被称为奈萨里奥。他正是大地守护者,其责任就是护卫大地,并保守藏于其中的秘密。现在,他对于大地已经毫不在意,只是不顾一切地将其撕成碎片,全然不理会他所造成的劫难和痛苦。大地在哀恸,并因此而剧烈地震动着。“立稳足根!”一个声音喊道。虽然地面在颤抖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涛猛浪吼叫着要将他们从这个岌岌可危的落脚之地扫荡下去,但萨尔依旧能清楚地听到这个声音。这是努波顿的声音。他是第一个成为萨满的破碎者。这一次的仪式就是由他来主持的。到目前为止,他都以超凡绝伦的能力掌控着局势。“向兄弟姐妹们敞开自己!知晓他们,感觉他们,看到生命之灵在他们体内闪耀,如同光辉的火焰!”和萨尔一同站在一片刚刚形成的、稍大一些的礁岩上的是阿格娜,一名玛格汉兽人,霜狼氏族的后代。萨尔在纳格兰与她相逢,并爱上了她。她有着健康的棕褐色皮肤,红褐色的长发在脑后被束成一条马尾辫,除此之外,头顶上其余的头发都被剃光了。她的一只手紧握着萨尔,手指格外有力。他们现在所施展的法术绝没有半点柔和细腻的成分。他们正在梳理和治疗整个世界的伤口。他们毫无畏惧地站在惊涛骇浪之中,身边不远处就是陡峭的悬崖。狂风托起海面,狠狠地砸在犬牙交错的巉岩上。在让伤口开始愈合之前,所有这些发狂的力量都需要先平静下来,但这依旧是一个冒险的选择。萨尔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绷紧,在竭力让他能够站稳。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杂耍:他要在狂躁不安的地面上站稳,不能一头栽进饥饿的海洋中,或者倒在锋利的岩牙上;同时又要在内心中保持绝对的平静,让他能够与自己的萨满兄弟姐妹们在灵魂的最深处建立联结。只有在那个地方,技艺深湛、准备充分的萨满才能够引入生命之灵,以这种能量和元素进行沟通,影响它们的运行,并与其他共同施法的萨满融为一体。萨尔能够感觉到所有的萨满在向他伸展过来。在无尽的混乱之中,他们共同形成了一片平静的绿洲。萨尔竭尽全力要进入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他努力控制住呼吸,快速轻浅的呼吸会让他的身体感觉到忧虑和恐惧,所以他需要强迫自己的肺悠长而大量地吸入,再呼出带有盐味的潮湿空气。从口中吸入……从嘴里呼出……从脚底进入大地,伴随着心念向远处延伸。紧紧抓住阿格娜,但不要依赖她。闭住双目,敞开灵魂。找到核心,并在核心中找到平静。伴随着这份平静,与其他人联系在一起。萨尔感觉到手心在冒汗。他的重心开始移动,突然间脚下一滑,他急忙恢复平衡,再次开始深呼吸,凝聚精神的过程。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根本不听他的命令。这副躯体想要战斗,想要采取行动,而不是站在这里,呼吸,平静。他……一阵强光蓦然亮起,甚至透过了这个兽人紧闭的双眼。随后是一阵可怕的爆裂声扯动着他的耳膜——这是一道近在咫尺的闪电。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更加深沉的隆隆声,地面的颤抖更加猛烈了。萨尔及时睁开眼睛,发现数码之外一片被闪电烧焦的地面崩塌了,塌陷一直延伸到一个地精和一个矮人的脚下。他们同时惊呼一声,相互抓紧,同时又抓住了另外一边的萨满。两个人就这样悬挂在了怒涛和岩牙之上。“坚持住!”死死抓住地精的牛头人喊道。他用巨大的蹄子稳稳踏在岩石地面上,用力向上拽着地精的手;抓住矮人的德莱尼也在做同样的事。两名险些掉落海中的萨满就这样被拽了回来。不远处的一座礁岩也变成了碎片,落进海中。这时,天空已被闪电撕裂,寒意刺骨的硕大雨滴打在萨满的身上。“撤退,撤退!”努波顿高声喊道,“撤到庇护所去……快!”聚集在这里的萨满不需要再多加催促。兽人、牛头人、巨魔、地精、矮人和德莱尼,所有种族的萨满都向他们的坐骑跑去,飞快地爬到自己正在颤抖的伙伴背上,催促坐骑向一片大型礁岩上的庇护所跑去。一直看着阿格娜上了她的飞行坐骑,萨尔才骑上自己的双足飞龙,飞向天空。所谓的庇护所无非是一些临时搭建的棚屋。不过它们都位于这片新陆地的正中央,而且受到了层层结界的保护。每一位独身萨满和萨满夫妇都有各自的房间。这些棚屋呈环状排列,棚屋中央是一片用于举行仪式的圆形广场。布置在这里的结界能够保护萨满免于受到愤怒元素小规模的攻击,比如闪电。当然,它们无法阻止这片陆地碎裂崩塌,但现在这种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无论萨满们身处何方,也不可能奢望逃过这场劫难。萨尔先一步到达了庇护所。他掀起熊皮门帘,让阿格娜进屋,然后放下帘子,将其在门框上绑紧。如注的雨水狠狠击打在熊皮上,仿佛要闯进这幢小屋。整个小屋的框架都在微微颤抖着,抵抗着强风的推搡。它会坚持住的。萨尔迅速脱下了被雨水浇透的长袍,全身微微颤抖。阿格娜也在沉默中做着同样的事。如果他们的速度不够快,湿透的衣服会比盲目落下的闪电更快杀死他们。他们分别擦干绿色和棕褐色的身体,从箱子里取出干爽的长袍穿上。萨尔点燃了一只小火盆。他感觉到阿格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寂静在棚屋中持续着,空气显得格外沉重。终于,阿格娜打破了沉默。“高尔 。”她开口道。她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什么都不必说。”萨尔只是忙着烧热水,为两人准备饮料。他看到阿格娜向他皱了皱眉,然后又翻翻眼珠,努力地咽回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萨尔不喜欢用这样的口气对阿格娜说话,但他的确没有兴趣讨论刚刚发生的事。他们的施法失败了,萨尔知道,失败的原因就在他身上。他们无声地坐在火盆边,暴风雨就在屋外咆哮。大地的隆隆声依旧持续不断。终于,几乎就像是一个哭泣中的孩子渐渐睡去,大地恢复了沉寂。萨尔能够感觉到,这并不是因为大地元素平静了下来,更不是因为世界的伤口被治愈了。整个世界只是不再发出任何声息。直到下一刻的到来。萨尔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屋子外面的召唤。他和阿格娜重新跑到灰色的天空下。他们赤脚所踩到的地面依然满是积水。其他人这时也都聚集到了主广场上。每个人的面孔上都反映出沉郁的忧虑、疲惫以及不可动摇的决心。努波顿转向赶过来的萨尔和阿格娜。他曾经是一名德莱尼,现在,他已经不再拥有高大强壮、令人自豪的身躯。他的身体枯瘦、腰背弯曲,因为长时间暴露在恶魔能量中,他的骨架几乎已经是畸形的了。许多破碎者都是黑暗而且堕落的,但努波顿绝非如此。实际上,他应当受到赞美,正是他向萨满力量敞开了自己伟大的心灵,才将这种力量带给了他的族人。在他身边站立着几名德莱尼。他们蓝色的身躯并没有受到恶魔能量的伤害,皮肤依旧光洁健康。但在萨尔和这里的众多萨满眼中,努波顿远比他们显得更加高大伟岸——只因为他是努波顿。当这位高阶萨满的目光落在萨尔身上的时候,萨尔只想将头转开。他对这个人抱有深深的敬意。实际上,他尊敬聚集在这里的每一位萨满。他绝不想让他们失望,但他辜负了他们。努波顿用一只大手扶住萨尔。“不要这样,我的朋友。”他温和地看着这个兽人,声音也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平静。但并非所有人都像努波顿这样宽容。萨尔能感觉到愤怒的目光向他射来。越来越多的人正加入到这场非正式的集会之中。“你知道我们尝试使用的法术。”努波顿的声音依旧镇定如常,“它的目的是安抚大地。没有人会否认这个任务有多么困难,但我们都了解这个法术。你能否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要再拐弯抹角了。”雷加说道。他是一头身材魁梧的兽人,粗蛮的脸上能看见一道道战斗留下的伤疤。大概没有人会把这样一张脸和“心灵的领悟”联系在一起。但任何仅凭他的相貌就作出判断的人都大错特错。雷加曾经是一名角斗士,一个奴隶主。后来,他成为萨尔忠实的朋友与谏臣。现在他正当盛年,还有很长的一段生命历程要走。面对他的怒火,如果萨尔不曾是整个部落的酋长,很可能会被吓得不知所措了。“萨尔……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全都能感觉到!你没有集中精神!”萨尔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想要握成拳头,急忙强迫它们放松开来。“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雷加。”他的声音不高,但语气中已经显露出怒意。“雷加是对的,萨尔。”穆恩·大地之怒用他浑厚深沉的声音说道,“这个任务非常困难,但并非绝无可能。实际上,我们都很熟悉这个仪式。你是一名萨满,而且你已经通过了全部必需的仪式,并得到了你的人民的认可。德雷克塔尔将你视为族人的救星,因为元素在沉寂了多年之后,开始与你交谈。你不是缺乏经验的孩子,你不需要娇宠和同情。你是大地之环的一员,一个有着荣誉和力量的人,否则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你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退却了。我们本应该能够平息这场地震。但你破坏了大家全部的努力。你需要告诉我们,是什么让你分了心。也许这样我们才能帮助你。”“穆恩……”阿格娜开了口,但萨尔抬起手阻止了她。“没什么。”他对穆恩说道,“这个任务要求太高,太过繁重。我的脑子里还想着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雷加咒骂了一声。“你的脑子里还想着很多事!”他恨恨地说道,“我们也都在想着些不重要的事。比如拯救我们的世界,不要让它分崩离析!”眨眼之间,萨尔视野中所有的东西都变红了。不等他说话,穆恩已经开了口。“萨尔是部落的领袖,雷加,而你不是。你不可能懂得他背负着怎样的重担。这样的重担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放下来的。作为一个不久之前还拥有奴隶的人,你没有资格在道德上评判他!”他又转向萨尔。“我不是要攻击你,萨尔。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该如何才能帮助你,让你能更好地帮助我们。”“我知道你有什么打算。”萨尔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吼叫了,“我不喜欢这样。”“也许,”穆恩依旧坚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你需要休息一下。我们的任务的确有着太严苛的要求。就算是最强的人也会感到疲惫。”萨尔甚至没有向面前这位萨满告别。他只是点点头,就回身向自己的棚屋走去。现在他的怒意绝非平日可比,而他最生气的正是他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这场仪式中最弱的一环,并且在最需要将精神彻底集中的时刻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维。他还不能进入自己的内心深处,与其中的生命之灵建立联系。这正是他现在急迫要做的,而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他没能做到,他们的努力才失败了。他对自己很不满意,也不满意这次任务,不满意刚才无聊的争吵——他什么都不满意。萨尔惊讶地意识到,这种愤懑的情绪在他心中郁积已经很长时间了。几个月以前,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离开部落酋长的位置,为的就是来到这里,来到大漩涡。作为一名萨满的使命这时已经超越了领袖的职责。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他将酋长的职位交托给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格罗姆·地狱咆哮的儿子。随后他便前往纳格兰,接受他的祖母,也就是盖亚安的教诲。在恐怖的大地的裂变撼动艾泽拉斯以前,萨尔就已经感觉到了元素的不安。他那时便希望能做些什么让元素平静下来,阻止现在这场已经遍及整个世界的灾难。在纳格兰,真正指导他的却不是他的祖母,而是一位美丽动人,却又总是让他感到恼火和沮丧的萨满——阿格娜。她一直毫不留情地督促萨尔,强迫他进入自己的内心和整个世界的最深处,去寻找真实的答案。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两人坠入了爱河。当大地的裂变到来时,他返回了艾泽拉斯,并决定前往大漩涡,为了保护自己所钟爱的世界而战。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正确的——虽然是艰难的选择,但也是最佳选择。离开自己熟悉和热爱的地方,为的是做更好的事情。但现在,萨尔的心中产生了怀疑。正当萨尔在纳格兰逗留的时候,加尔鲁什杀死了萨尔的挚友——牛头人酋长凯恩·血蹄。他们进行了一场一对一的正式决斗。后来萨尔才知道,加尔鲁什早已与凯恩·血蹄不合,在受到了玛加萨·恐怖图腾的欺骗之后,他拿着一把有毒的利刃和凯恩进行了这场决斗。如果萨尔不离开艾泽拉斯,凯恩就不需要反抗加尔鲁什的命令,就能够活下来。萨尔至今依然无法摆脱这种想法。他本来期待阿格娜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期待些什么,但至少阿格娜应该和其他人不一样。刚刚和这个女孩相遇的时候,萨尔曾经被她的鲁莽率真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便开始欣赏她的这些特质,更进一步爱上了它们。而现在,阿格娜本应该是他坚定的伙伴,应该支持他、鼓励他,但他却觉得阿格娜只是在和别人一起批评他。他终究没有能帮助大地之环,让元素的躁动得以平复——今天的失败让他明白了这一点。他撇下了酋长的责任,承受着失去好友的痛苦,前来帮助大地之环。而他在这里一事无成。一切都失败了。所有事情都不在它们应当的轨道上。萨尔——曾经的部落酋长、战士、萨满——对这一切却只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不习惯这种感觉。多年以来,他一直统率着整个部落,而且他做得很好。对于战争和外交,他全都有着充分的理解,知道作为一名领袖,何时该倾听,何时该发言,何时该采取行动。而这种怪异的、让他觉得内心纠结的不确定感……这实在是一种非常陌生,同时也令他极为厌恶的感觉。他听到了熊皮门帘被掀起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就凭雷加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定要狠狠抽他耳光。”阿格娜的声音响起,响亮而又有力,“我早就应该抽他耳光了。”萨尔用沉闷的声音说道:“你实在很懂得如何给别人支持。我觉得自己真是得到了非常大的帮助。现在,我应该能出去,毫无困难地进入我内心的最深处了。也许这么多年以来,部落应该由你统率,而不是我。毫无疑问,那样我们就能够看到部落和联盟终于和谐相处,孩子们可以在奥格瑞玛和暴风城尽情嬉戏了。”阿格娜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非常温暖。当她将手掌按在萨尔的肩膀上时,萨尔感受到了同样的温暖。他压抑下把那只手甩掉的冲动,却依旧紧绷着全身的肌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再说一句话。阿格娜用力握紧他的肩头。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手,转到萨尔面前。“自从我们相逢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看着你,高尔。”她的眼睛努力地在他的脸上搜索着,“一开始,我很讨厌你。后来,我爱上了你,开始关心你的一切。现在我看着你的时候,心中只有爱和挂念,而我的心却因为我所看到的一切感到深深的困扰。”萨尔没有回答,但他在认真听阿格娜说话。女兽人的手温柔地抚过他坚毅的面孔,轻轻摩挲着他绿色额头上的沟壑。“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磨难,但我现在摸到的这些皱纹在我们相遇的时候还不曾有过。这双像天空和海洋一样湛蓝的眼睛里也没有今天的哀伤。这颗心……”她伸手按在萨尔宽阔的胸膛上,“……跳动得绝没有这样沉重。无论你的内心中有些什么,它只是在伤害你。但因为它并非是来自于外界的威胁,所以你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敌人作战。”萨尔眯起眼睛,感到稍微有些困惑。“仔细和我说一说。”“你所荒废的……不是你的身体——你仍然强壮,拥有非凡的力量。但你的精神正在衰弱,就好像你的一部分在被寒风和冻雨一点点剥蚀。如果你任由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你就会被伤痛摧毁。而我……”她突然瞪起了那双明亮的褐色眼睛,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萨尔哼了一声,转过头。但阿格娜不依不饶地又追到他面前。“生病的是你的灵魂,而不是你的身体。你将自己深埋在了日复一日的部落事务中。结果当你离开的时候,你把自己也留在了部落。”“我不想再听了。”萨尔的声音中流露出警告的意味。阿格娜完全没有理睬他的警告。“你当然不喜欢听。你不喜欢受到批评。我们全都要听从你的吩咐。如果我们要表达异议,也必须抱持尊敬的态度。而最终的结论一定要由你来下达,酋长。”阿格娜的声音中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她的每一个字都刺进了萨尔的心里。“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接受批评?我一直都会倾听不同的声音。我在制定任何计划的时候都会邀请大家提出反对意见。只要是对我的人民最为有利,我甚至会与我的敌人进行沟通。”“我并没有否认你做过的所有这些事情。”阿格娜镇定如常地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够很好地接受人们的批评。当凯恩从奥格瑞玛来找你,告诉你他认为你错了的时候,你又是怎样反应的?”萨尔打了个哆嗦。凯恩……他的意识闪回到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挚友的时候。那时,萨尔派人给那头老公牛送去消息,告诉凯恩,加尔鲁什将会在他离开的时候负责管理部落事务。凯恩立刻就找到萨尔,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加尔鲁什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我……需要你帮我度过这个难关,凯恩。我需要你的支持,而不是你的反对。”萨尔那时候这样对凯恩说道。“你向我寻求智慧和理智。我只能给你一个答案,不要把这样的权力交给加尔鲁什……这就是我的智慧,萨尔。”凯恩如是回答。“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萨尔扔下这句话,就走掉了。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凯恩。“你当时并不在场。”萨尔说道,他的声音在痛苦的回忆中变得沙哑,“你不明白。我必须……”“呸!”阿格娜用力挥着手,仿佛是在驱赶嗡嗡叫的苍蝇,“你们那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并不重要。你也许的确是对的。而且现在我也不在乎你的那个决定是否正确。但你肯定没有认真听他的话。你把他挡在了门外,就像是捆住了这条门帘,把雨滴全部挡在外面一样。你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说服他。但你能对我说,你认真听过他的建议吗?”萨尔没有回答。“你拒绝了一位老朋友的劝告。如果凯恩相信你认真听取了他的意见,也许他就不会认为有必要挑战加尔鲁什了。而现在,你永远也不知道当时换一种态度,结果又会怎样。因为他已经死了。你甚至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就算是阿格娜狠狠给他一拳,萨尔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加震惊。他实实在在地后退了一步。阿格娜的批评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实际上,他的心中一直隐藏着这个疑问,只是他从没有敢把它说出来。最近,他更是时常会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思考这个问题。他心中清楚,自己必须前往纳格兰。以现在的形势判断,这是他能做出的最佳选择。但……如果他当时不那么着急离开,更认真地思考一下凯恩的建议……结果又会怎样?阿格娜是对的……无论他是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当其他人表示不同意见的时候,我一直都能认真听完他们的话。看看我和吉安娜会面时的样子,你就会知道了!她并不总是赞同我的见解。她也从不会约束她的舌头。”阿格娜哼了一声。“一个人类女性。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对兽人说狠话。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对你根本没有威胁。她也不会真正反对你。”她皱起眉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你的塔蕾莎也不会。”“当然,她不会反对我。她是我的朋友!”萨尔胸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他完全没有想到,阿格娜竟然会把塔蕾莎·福克斯顿扯进这场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和他进行的怪异争斗中来。塔蕾莎是一个人类女孩。当她还只是小孩的时候,就成了萨尔的朋友。长大以后,她想办法帮助萨尔逃脱了角斗士的命运,让萨尔不再只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领主的一名奴隶。为此,她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像她那样为我牺牲了那么多。而她是一个人类!”“也许这正是你的问题,高尔。一个并非是由你造成的问题。在你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全都是人类。”萨尔眯起了眼睛。“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舌头。”“啊哈,你又一次让我看到了我所说的事实:你听不得别人的不赞成。你不喜欢听我说话,只想让我闭嘴!”阿格娜说的是实话,所以她的话格外刺痛了萨尔。萨尔吃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那么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我来到艾泽拉斯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已经听说了那些谣言。那些谣言让我怒火中烧,所以它们一定也让你非常气愤。人们在暗中议论你和吉安娜的绯闻,甚至捕风捉影地说你和塔蕾莎也有过亲密的交往。”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意和厌恶。萨尔不知道她气恨的对象是他,还是那些谣言。不过他也不在乎。“你这一步走得很危险,阿格娜。”他低声吼道,“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是一个坚强、勇敢、聪明的女人。她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过我。塔蕾莎·福克斯顿也是一样。而且她甚至为我牺牲了自己。我不会让你用这种狭隘的态度诋毁她们,只不过因为她们不是兽人!”萨尔逼近到了阿格娜的面前。两个人的面孔相距只有几寸。阿格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稍稍挑起了一道眉毛。“你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些什么,高尔。我在重复谣言。而且我从没有说过我会相信这些谣言。我也从没有说过这两个女人有什么不好。也许她们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懂得如何批评一个兽人。实际上,她们都让我看到了人类的可敬之处。但她们毕竟不是兽人,高尔。而你恰恰又不是一个人类。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来自于同族女性的质疑;或者,也许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任何人的质疑。”“我无法相信你竟然会这样说!”“我更无法相信,直到这个时候,你还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他们两人的声音都在提高。萨尔知道,这个勉强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小棚子不可能阻止外面的人听到他们的争吵。而阿格娜依旧对他不依不饶。“你一直都躲在酋长的面具后面。所以你现在发现,你已经很难摆脱这层面具了。”她将面孔向萨尔逼得更近,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依然在用奴隶的称谓来称呼自己,因为你现在是部落的一个‘萨尔’[1]。你以为要忠于职守,其实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副奴隶的枷锁。而这副枷锁却又成为你的一面盾牌、一道屏障,为你挡开阴影、愧疚、恐惧和反思。你是你自己的奴隶,也是其他所有人的奴隶。你总是预先做好计划,却从不给自己一些时间考虑一下你已经走了多远;考虑一下你的生命应该是一件多么神奇的礼物。你总是在为明天谋划,那么现在呢?此时此刻……还有这许多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呢?”她的声音柔和下来,眼睛里闪动着温柔,而不再是愤怒。她按住萨尔的手,动作轻柔得让萨尔感到吃惊。“你该如何使用这只强有力的手?”萨尔气恼地将手从阿格娜的掌心中拽开。他已经受够了。先是大地之环,然后又是阿格娜。这个女人本来应该和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无条件地支持他。他转过身,背对着阿格娜,头也不回地向棚屋门口走去。阿格娜的声音依然紧追着他。“没有了部落,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高尔。”向以前每一次一样,阿格娜只用父母给他的名字称呼他。萨尔从不会使用这个名字。他从没有见过给他这个名字的家人。阿格娜已经用这个名字叫过他上千次了,但突然之间,萨尔觉得这个名字让他感到非常恼火。“我不是高尔!”他咆哮道,“我得告诉你多少次?不要这么叫我!”阿格娜依旧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你不明白吗?”她的声音显得非常哀伤,“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又怎么可能知道该怎样做?”萨尔没有回答。“这次会议很可能不会有多么愉快。”说话的是伟大的红龙守护、生命缚誓者阿莱克丝塔萨。考雷斯特拉兹发出一阵笑声。“我的爱人对于用词的婉转真是有着过人的天赋。”伟大的守护者和她唯一还在世的配偶考雷斯特拉兹虽然都是红龙,但是当他们在红玉圣殿说话的时候,却更喜欢选择精灵体貌,而不是巨龙的身躯。每一支龙族都有这样一个庇护所,一个不在时间与空间之中,由独立的魔法维度所界定的地方。每一个庇护所的样子只体现出这一龙族的喜好风格。红玉圣殿曾经就像是天灾到来之前的高等精灵之地一样。树林的叶片呈现出温暖的红色,平缓的山丘连绵起伏。进出这个特殊地方唯一的道路是一个传送门。现在这道门受到了更为严密的守卫,因为最近这个红龙军团的圣地刚刚遭受过黑龙军团的进攻,敌军的统帅自称为暮光巨龙的一员。红玉圣殿在那场战争中遭到了严重破坏,不过现在它已经开始渐渐恢复了。现在圣殿中只有这对夫妇,周围环绕着他们的孩子——数百颗龙蛋被摆放在这里:这里有他们的后裔,也有其他红龙的孩子。并非所有红龙都选择红玉圣殿安放他们的蛋,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家,是全部龙族的家园。但这里才是红龙家园的核心,是他们的庇护所,是只属于红龙的安全之地。“大多数蓝龙都在因为玛里苟斯的遇害而心神不定。不过换成是我,可能也不会比他们好多少。”阿莱克丝塔萨说道。玛里苟斯,魔法之巨龙守护者和蓝龙一族的族长。他的一生充满了灾厄。他曾经被死亡之翼逼入千年的疯狂。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从那种可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除了心中满是仇恨的黑龙之外,其他所有龙族都为这一消息雀跃不己。但恢复清醒的欢愉和快慰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玛里苟斯一恢复神智,就立刻将全副精力投入到对艾泽拉斯魔法的分析之中。很快,其余龙族也都知道,玛里苟斯得到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分析结果——奥术魔法的能量正在这个世界中暴走。而造成这种危险局面的正是凡间种族对这股力量的滥用。于是,玛里苟斯挑起了一场战争。玛里苟斯将艾泽拉斯大地中运行的魔法能量转移到了他的能量宝座——魔枢里面。这种转变引发了狂暴而且有着毁灭性危险的连锁反应。整个世界的外壳都开裂了。不稳定的裂隙同时也撕开了被称为“扭曲虚空”的魔法维度结构。玛里苟斯想要“纠正”他感知到的奥术魔法错误,但他的行为却是错上加错。他必须被阻止……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在痛苦的魔枢战争中,巨龙与巨龙相互残杀。直到最后,生命缚誓者不得不亲自做出痛苦的决定——摧毁刚刚从千年的疯狂中清醒过来的玛里苟斯。阿莱克丝塔萨召集起她的龙族,并与肯瑞托的贤者们结盟。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其余龙族也都全力支持红龙一族,与红龙军团齐心协力来完成这个充满了苦涩的任务。龙族联手组成了龙眠联军,合力击败并杀死了玛里苟斯,结束了这场血腥的战争。而现在,失去了领袖的蓝龙们全都陷入了深深的哀恸之中。阿莱克丝塔萨准备参加的这场在龙眠神殿中举行的会议,是蓝龙守护者亡逝之后龙眠联军举行的第一次集会。那场战争之后,各龙族反而更加珍视彼此之间的关系——无论这关系是多么脆弱和紧张。“我并不相信他们已经准备好作为巨龙族群之一与我们进行会谈——或者,至少能与我们心平气和地交谈。”考雷斯特拉兹说道。阿莱克丝塔萨用手指摩挲着爱人的下巴,露出了微笑。她的眼睛里满是温暖的爱意。“就是你的这根舌头,让你在我们最近的每次集会中都有些‘太’受欢迎了,我的爱人。”考雷斯特拉兹有些羞赧地耸了耸肩,亲昵地将脸靠在阿莱克丝塔萨的手上。“这个我不能否认。在你的配偶中,我从来都不是最受族人欢迎的一个。但现在,我是你唯一的配偶了。恐怕我只能比以前更频繁地捋一捋大家的逆鳞。我必须说出我所见到的事实。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能为巨龙族群所尽的义务。”“也是我这么爱你的原因之一。”阿莱克丝塔萨说道,“只是,这样做没法让你得到其他龙族的好感。而且,我们不能对蓝龙一族过度歧视。毕竟做出错误决定的是玛里苟斯,而不是所有蓝龙。你不能继续因为那件事而排斥他们——他们的处境已经非常艰难了,更何况,现在只是他们鳞片的颜色就已经足以让其余龙族怀疑他们是叛徒了。”考雷斯特拉兹犹豫了一下。“我……你知道,我很喜欢卡雷苟斯。而且,我相信蓝龙中还有人能够清醒地看待当前的局势。但大部分蓝龙的眼睛里只有他们自身的损失——他们需要找一个可以怨恨的对象,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他的头上。而在蓝龙的心目中,我们一族显然是对他们伤害最深的。”片刻之间,紧蹙的双眉破坏了阿莱克丝塔萨姣好的面容。她音乐一般的声音也变得锐利起来。“我很感激你的直率,但红龙一族的想法和我的配偶也许并不完全相同。”“你有全艾泽拉斯最仁爱的心,但有时候,一颗善良的心反而会蒙蔽……”“你以为我看不清吗?我曾经率领我们的军团与一位守护者作战,为的是拯救在我们的眼中转瞬间便会消亡的凡间生灵种族。考雷斯特拉兹,你喜欢混迹于凡人之中,但不要以为这就意味着只有你才能看清眼前的状况。”考雷斯特拉兹张开嘴,想要反驳,却只是说道:“我这样说,只是因为我担心你。”他的爱人立刻软化了下来。“我知道,但也许你……所担心的问题在这次会议中不会受到蓝龙的欢迎。”“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受欢迎的。”考雷斯特拉兹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所以,我们又绕回到出发点了。”他捧起阿莱克丝塔萨纤细的双手,在上面轻柔地各吻了一下。“不要理会我的胡思乱想,也不必有我跟随,抱持你的信念去参加会议吧,我的心。你才是守护者。他们需要听到你的声音。和你相比,我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是一块会让他们感到硌脚的石子。”阿莱克丝塔萨点了点头,满头火焰颜色的秀发也随之摆动。“因为这是第一次集会,气氛肯定会相当紧张。等到我们开始讨论具体方案的时候,你的睿智与洞察力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而今天,我相信我们要做的是沟通和治愈旧伤口。”她向前俯过身。这对恋人的嘴唇轻触在一起,温柔又甜美。他们喜爱精灵形态的原因之一,就是温软的精灵皮肤在接受爱抚的时候要远比龙鳞更加敏感,让他们能真正体会到对方的爱意和自身的欢愉。轻轻一吻之后,他们微笑着分开来,刚才的争吵——如果那能被称作是争吵的话——已经被忘在脑后了。“我很快就会回来。希望那时我能带来好消息。”阿莱克丝塔萨继续向后退去。她满含微笑的面孔发生变化,一只高傲的长吻开始向前凸出。她的全身开始闪耀起朱红色的光泽,明亮的金色眼眸也在变大。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从一位窈窕动人的精灵女郎变身成一头放射出红艳光华、辉煌壮丽的赤色巨龙。考雷斯特拉兹也改变了形体。对于精灵和龙的形态,他都非常喜欢,但这毕竟才是他天然的样子——头角峥嵘、鳞片闪烁、巨大而且强悍。片刻之后,两头令人瞩目的红龙出现在了红玉圣殿之中。阿莱克丝塔萨扬起生出长角的头,再一次用巨大的双唇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爱人。别的种族看到如此强大的生物竟然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会大吃一惊也说不定。然后,红龙族长就以与自己庞大的身躯全然不符的优雅姿态向空中跃去。有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之后,她消失在了天边。考雷斯特拉兹依旧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中充满关爱。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分布于他周围的龙卵。看着这些尚未孵化的龙族后裔,他不由得放下了心中的种种牵挂,享受着这骄傲和充满爱意的时光。忽然间,他想起了自己一直都很喜欢的那种人类习俗,一双硕大眼睛的眼角在诙谐的心情中微微翘起。“孩子们,来一段睡前故事好不好?”阿莱克丝塔萨飞过红玉圣殿。她集中精神,抛却心中的忧惧,让自己心中充满这个美丽世界的旺盛活力。小山谷中,红色的大树下,靠近那些高大巨石的特别窝巢里面——这里到处都能看到龙卵。在红玉圣殿通向外界的传送门两端,都有最强大的龙族守卫看护,以保卫那些幼龙宝宝们在蛋壳中平静安眠。龙族的未来就在这里,被强大而慈爱的力量保护着。看到这一切,阿莱克丝塔萨的心中便充满了喜悦。而此时此刻,这场四龙族集会的目的,便是为他们的未来奠定最坚实的基础。但这种美好的愿景却无法驱走她心中所有的阴影。黑龙一族,曾经是那么稳固、坚实、真诚坦荡,正如同他们所保护的,与他们同为一体的大地一样。而现在,他们竟会追随他们发疯的族长死亡之翼,任由邪恶渗透进他们的内心。黑色群龙对其他龙族已经不再有兴趣,就连那位总是会露出羞赧微笑的纳莉丝也从龙眠神殿中消失了。阿莱克丝塔萨很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再次看到她的全部族类——红色、蓝色、绿色、金色和黑色巨龙们济济一堂的样子。这个想法让她感到无比哀伤。不过,这毕竟已经是一个陈旧的伤口,一个她已经习惯于承受的痛楚。她不会让这个旧创伤继续折磨自己,遮蔽住眼前这次会议将要给她带来的希望。她很快就飞过了红玉圣殿的传送门,借助自己那双有力的翅膀一直向上,飞到龙眠神殿顶端。千年以来,这里一直都是龙族共同的圣地。在这里,典雅、修长的曲线一直向天际延伸,被冰雪覆盖的拱门和尖塔紧密地拱卫着这个地方,却又丝毫没有封闭压抑的感觉。龙眠神殿分为几层,向上逐渐缩小。诺森德的苍穹笼罩在神殿上方,柔和的蓝灰色天幕下流动着几缕白色的云絮。再向下,一尘不染的白色雪原几乎会让注视它的双眼感到疼痛。神殿的顶端是一块装饰着花卉和几何图案的圆形小广场。一颗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美丽球体飘浮在广场地面以上数十码的地方。它只有一个作用:象征着龙眠联军的团结一心。在同心宝珠下面,阿莱克丝塔萨看到数十头巨龙已经齐集在此。其中有几头与她同族的红龙,也有一些蓝龙和为数同样不算少的绿龙。当然,黑龙不会来了——就算他们出现,也只会让这里沾染鲜血。但阿莱克丝塔萨还是沮丧地发现,这里并没有青铜龙的身影,就连那位天性乐观、力量超凡的克罗米也没有来。不过,这并不让阿莱克丝塔萨感到吃惊。青铜龙的时光之王诺兹多姆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现身了。时光之路遭到了一群自称为永恒军团的巨龙进攻。他们的动机至今还不甚清楚,但他们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摧毁真正的时光之路。阿莱克丝塔萨相信,诺兹多姆和他的青铜龙们肯定正在忙着对付那些来路不明的敌人。就在阿莱克丝塔萨即将落地的时候,一阵阵充满怒意的吼声刺进了她的耳朵。“这就是一位守护者的所作所为!”一个声音喊道。阿莱克丝塔萨认识那个声音,它属于阿瑞苟斯——一头精力旺盛、口无遮拦的蓝龙。他是玛里苟斯和那位蓝龙族长所挚爱的伴侣莎拉苟萨的孩子。在魔枢战争中,阿瑞苟斯曾经公开加入到父亲的阵营中,坚定而毫不迟疑地支持蓝龙族长。甚至直到现在,他依然在坚持他父亲的主张。“红龙和一群连龙族都不是的法师决定要杀害一位守护者。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谁又会是下一个目标,温和的伊瑟拉吗?还是恬淡寡欲的诺兹多姆?如果说谁需要为此而负责,那肯定是阿莱克丝塔萨。这个所谓的生命缚誓者似乎对于自己犯下的谋杀罪行没有丝毫愧疚。”就在阿瑞苟斯进行演讲的时候,几头龙向天空中望过来。他们看到了生命缚誓者,但什么话都没有说。阿莱克丝塔萨以优雅的身姿降落在那头年轻巨龙的身边,镇定地说道:“我的责任是保护神圣的生命。而玛里苟斯的决定以及他随后采取的行动却将这个世界的生命逼入到了濒临毁灭的境地。我为你的父亲感到哀恸,阿瑞苟斯。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他所造成的伤害已经波及了太多生灵,甚至可能让整个世界解体。”阿瑞苟斯迅速向前跨出一步,眯起眼睛,仰起了他那巨大的蓝色头颅。“根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报,以及这个世界的变化状况,我依然不能确定我父亲发动这场战争的动机一定是错的。对于魔法的使用——或者容我直言,对这种能量的滥用,是我们应该深以为忧的事情。如果你不同意我父亲的作为,哪怕他真的考虑有误,你也应该有别的办法与他一同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是你也必须承认——他是一位守护者。”阿莱克丝塔萨回应道,“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一位守护者绝不应该有他那样的疯狂行为。如果你那么关注他的安全,阿瑞苟斯,那你就应该帮助我们找到和平阻止他的办法。”“生命缚誓者。”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响起。他平稳的语气与阿瑞苟斯的暴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头蓝龙走上前,带有敬意却绝不怯懦地低下了头。“阿瑞苟斯只是在做着他相信是正确的事情,就像许多蓝龙一样。我相信,他也像所有的蓝龙一样,急切地想要治愈旧日的创伤,重建他的族群,承担起我们共同的责任。”说出这番话的是卡雷苟斯。阿莱克丝塔萨很高兴卡雷苟斯能够在这里。她的伴侣考雷斯特拉兹非常喜欢这头年轻的蓝龙,认为他是蓝龙中能够讲得通道理的一员。阿莱克丝塔萨相信,卡雷苟斯应该已经开始在说服他的同族了。“我至少可以代表自己发言。”阿瑞苟斯咆哮着,气恼地瞪了卡雷苟斯一眼。现在有许多蓝龙都认为他们受到了其他龙族的监视与迫害。在阿莱克丝塔萨看来,阿瑞苟斯则要比他的大部分同族在这方面更加敏感激进。她怀疑这与这头年轻蓝龙的个人经历有关——他曾经对其他龙族有着很深的信赖。这时,阿莱克丝塔萨又想到了克莉苟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为阿瑞苟斯的这位姐姐而感到痛心了。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克莉苟萨的伴侣被杀害,她则在战争结束前失踪了。无论怎样不情愿,现实依旧是无情的——那位刚刚怀上第一批龙卵的年轻女士应该也陨落在战场上了。她一直都勇敢地反对阿瑞苟斯的莽撞行径,是极少数加入到反抗玛里苟斯阵营的蓝龙之一。想到她很可能是死在自己同族的手中,阿莱克丝塔萨只能更加感到哀伤。“我知道,先父的计划的确会导致负面后果。”阿瑞苟斯很不情愿地说出了这句话。“直到现在,我们依然能感受到这样的后果。”阿弗拉沙斯塔兹说道,他一直都是阿莱克丝塔萨忠诚的支持者,“整个世界都因此而承受着伤痛。而造成这场灾难的肇始者正是蓝龙守护者——你和这里的许多龙族曾经支持过的领袖。你们不只是必须承认你们被误导了,年轻的阿瑞苟斯,你们还需要纠正过去的错误。”阿瑞苟斯眯起了眼睛。“纠正错误?你能纠正这个错误吗,阿弗拉沙斯塔兹?或者是你,阿莱克丝塔萨?你们夺走了我的父亲,抛下了一整支失去守护者的龙族。你们能把他带回来吗?”他的声音和整个身体都在散发出愤怒、挑衅和一种真切的、深沉的伤痛。“阿瑞苟斯!”卡雷苟斯喝道,“玛里苟斯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发疯。而且他有过许多次回头的机会,但他终究没有回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杀戮,阿瑞苟斯。”阿莱克丝塔萨说道,“我的心仍然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感到痛楚。我们全都失去了许多……无论是哪一支龙族,哪一位守护者,都因为这场战争而伤痕累累。现在该是我们相互敞开心扉,治疗伤口的时候了。我们不应该再彼此排斥,不应该再有任何隔阂。”“是的。”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不大,却立刻终止了会场的争论。“我们应该相互坦诚以待、团结一致,而且要快。暮光审判即将到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这声音轻柔而悦耳。发言者走上前来,是一头神情有些害羞的绿龙。其他巨龙纷纷向两旁推开,为她让出空间。和大部分同族不一样的是,她的步伐算不上强壮有力,到更像是轻快的舞步。她的眼睛曾经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紧闭,现在却大睁着,闪耀着彩虹般的光晕。她不停地向两侧转头,仿佛随时都准备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你所说的这个暮光审判是怎么回事,伊瑟拉?”阿莱克丝塔萨不明所以地询问她的妹妹。在翡翠梦境中沉睡千年之后,伊瑟拉在这时苏醒了过来。不过阿莱克丝塔萨和其他许多龙族都还无法确定,她的神智有多少离开那个朦胧的世界,回到了现实。伊瑟拉似乎依然无法很好地把握这个真实的世界,总是显得神思恍惚、目光迷离。就连她的同族——那些像她一样几乎是永世栖息在翡翠梦境之中,守护大自然的绿色巨龙们——似乎也不知道该对她的话做出怎样的反应。至少可以说,伊瑟拉在真实世界中的行事风格是相当与众不同的。“是不是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阿莱克丝塔萨继续问道。“我在梦中看到了一切。”伊瑟拉只回答了这样一句话。“也许你说得没错,但对于现在的状况却毫无意义。”阿瑞苟斯抓住了绿龙守护者发言所制造出的空隙,“你已经不再是沉睡者了,伊瑟拉,但你始终都是一位守护者。也许,如果你在梦中见到了一切,你也有可能是见到了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哦,的确如此。”伊瑟拉欣然表示同意。阿莱克丝塔萨不由得暗自感到一阵踌躇。就连她也不太清楚,该如何看待苏醒的伊瑟拉。当然,伊瑟拉绝不是神智昏聩,但阿莱克丝塔萨的这个妹妹显然还有些难以将她所见到的无数事物以相对连贯的形式拼合起来。今天,她大概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如果我们能够同心协力,那当然是很好的事情——无论这个暮光审判是怎样一种状况。”阿莱克丝塔萨看着卡雷苟斯和阿瑞苟斯说道,“蓝龙一族必须决定该如何选出一位新的守护者,并尽快修补你们对这个世界造成的伤害。你们必须让我们能够再次信任你们。你们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我们必须?”阿瑞苟斯重复着红龙守护者的话,“为什么是我们‘必须’,阿莱克丝塔萨?你是谁,可以决定蓝龙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世界受到了伤害,你却不打算为了修补它而出力吗?正是因为你,我们才必须找到一位新的守护者。你又打算做些什么,让我们能够再次信任你?”面对这番充满敌意的质问,阿莱克丝塔萨稍稍睁大了眼睛。但阿瑞苟斯还不肯善罢甘休。“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如果我被选为守护者,你会不会杀死我?还有你的那个配偶——那个总喜欢自称为‘克拉苏斯’的家伙。他不是蓝龙的朋友。他在不断地说我们的坏话。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不会出席今天的会议。也许你也不希望他出现在这里?”“考雷斯特拉兹救过你的命,阿瑞苟斯。”卡雷苟斯提醒他的同族兄弟,“那时,你的父亲还深陷在疯狂之中,彻底抛弃了你。”这句话显然碰到了阿瑞苟斯的痛处。几乎没有人敢于向他提起这件事。玛里苟斯发疯的时候,的确抛弃了包括阿瑞苟斯和克莉苟萨在内的尚在卵中的蓝色幼龙。是考雷斯特拉兹发现了这些无人看护的龙卵,并将他们送到诺兹多姆那里,悉心照料。后来,这些龙卵又被移交给红龙族群。三支龙族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齐心努力:抚育尚未孵化的、软弱无助的幼龙宝宝,无论他们在破壳而出的时候是红色、蓝色、绿色还是金色。“即使他和我之间的确有个人见解之争,我也还是知道,他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我一直都能看到他的理性与睿智。”卡雷苟斯继续说道,“他对于吾族的指责甚至从没有比我自己的指责更严厉过。”听着他的话,阿瑞苟斯却渐渐眯起了眼睛。“你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卡雷苟斯?”阿瑞苟斯责问道。“够了!”阿莱克丝塔萨厉声喝道。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次会议能够顺利进行,但她至少希望不会发生这种没有意义的争吵。“龙族的外敌已经够多了,我们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纷争上!死亡之翼回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强大。他几乎将艾泽拉斯撕成了碎片。而且他还有了本族以外的盟军:暮光之锤教派。无论伊瑟拉所说的暮光审判是什么意思,暮光龙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红玉圣殿还没有从他们之前发动的袭击中完全恢复过来。如果我们还不能将我们的琐碎的纷争搁置一旁……”“你们杀害了我的父亲!你怎么敢说这是琐碎的纷争?!”阿莱克丝塔萨很难被激怒,但现在,她大步走到那头年轻的蓝龙面前,高声说道:“我说,够了!我们全都必须继续前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而现在的我们正面临巨大的危险。难道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难道你听不懂吗?死亡之翼回来了!”现在,她的鼻子几乎已经碰到了阿瑞苟斯的鼻子,一双耳朵紧紧地抿在头颅两侧。“我们的世界从没有比现在更加脆弱过!我们龙族是强大的生物,但就算是我们也会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阿瑞苟斯,我们必须保护它,治疗它。否则,即使是龙——包括你们蓝龙在内,也都将毁于一旦。我们必须找到……”这时,巨龙们纷纷扬起长脖子,将目光转向天空。阿莱克丝塔萨也察觉到了天空中的异动。有龙群正向这里飞来。阿莱克丝塔萨还幻想着那是金色的青铜龙军团,但她立刻就看清了那些龙的鳞甲颜色,心怀恐惧地意识到了他们真正的身份。“暮光巨龙。”她喘息着说道。他们要直接摧毁龙眠神殿了。这绝不是阿莱克丝塔萨想要看到的情景,但暮光龙军团的出现的确让其他龙族展开了一致的行动。巨龙们没有再多一句争吵,而是全数飞上半空,向敌人扑去,保护自己的神圣之地免受任何伤害。这是一场同时充斥着美丽与残暴,感觉极不协调的战斗。数十头强大的巨型猛兽全身闪耀着红宝石、翡翠或者蓝宝石的色彩,在苍穹之下盘旋飞舞。他们的敌人身上则是太阳被地平线吞没前在天空中映照出的光泽——深紫、酒红、靛蓝。优雅与凶残纠缠在一起,变幻成一阵阵血雨。就在这场激烈的冲突中,一个声音开始在巨龙的耳内回荡。“你们实在是太好了,全都聚到这个小地方,让我能把你们这些弱小的生物一网打尽。”阿莱克丝塔萨向聚在一起的三头紫色巨龙飞去,一路上上下翻飞,躲过他们的致命喷吐。借助眼角的余光,她看到一头蓝龙在半空盘旋,施放了一个法术,然后收起翅膀向下落去。她急忙转向,躲过了一阵冰锥风暴。一头紫色巨龙及时将自身化为虚体,但另外两头龙的速度太慢了。阿莱克丝塔萨抓住机会,向上冲去,将巨大的前爪刺入一头紫色龙的长颈。紫色暮光龙被困在自己的物质躯体中,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变化,只能发出一阵窒息的尖叫,用一双深蓝色的翅膀拼命拍打空气,想要挣脱红龙族长的利爪,黑色爪子则不停地抓挠着阿莱克丝塔萨的腹部。他的攻击受到了红宝石鳞片的阻挡,但阿莱克丝塔萨依旧感觉到炙热的痛楚从腹部传来。她继续向前爪上增添着力量,自身的疼痛很快便停止了。接着她松开爪子,软弱无力的巨龙尸体翻滚着坠落下去。但她已经无暇多看一眼那具尸体。“你是谁?”她高声喊道。红龙族长的声音在冰寒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洪亮强悍。“出来现身,报上姓名,或者让我们把你视作一个妄言的懦夫!”“我没有妄言,也不是懦夫。我的追随者们都知道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们称我为暮光教父。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爱他们。”一阵寒意拥过伟大的生命缚誓者全身,而她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如果这个声音没有说谎,那么他就应该是这些暮光巨龙的指使者……“那么,就来保护你的孩子吧,暮光教父,或者你更愿意袖手旁观,看着我们将你的孩子一个个杀死!”两头暮光巨龙从阿莱克丝塔萨的两侧扑来。红龙族长一心只想找到那个声音的源头,几乎没有及时察觉到来袭的敌人。就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她收起翅膀,如同石块一样向下坠去,然后调转过头。就在她的正上方,那两头龙在即将对撞的时候化为虚影形态,然后毫发无伤地从对方身体中穿了过去。刺耳又得意的笑声包裹住阿莱克丝塔萨的身体。“你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小女孩,生命缚誓者。看着你被即将到来的力量压成齑粉,一定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一阵咆哮撕扯着阿莱克丝塔萨的耳膜。她看到一头红龙在激战中跌落下去,不由得心中一痛。那头红龙依然扇动着巨大的赤色皮翼,想要在半空中稳住身体,但他的一只翅膀已经只剩下了骨架。阿莱克丝塔萨怒吼着,向杀害自己同族的那群凶手喷吐出熊熊烈火。一头暮光龙立刻变为虚体,躲出了烈焰笼罩的范围。而他的同伙——可能是出于勇敢,也可能是因为更加愚蠢——反而转向阿莱克丝塔萨,射出无数锋利刀刃般的黑暗魔法,随后才打算改变形体。这种傲慢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阿莱克丝塔萨喷出的火焰席卷了他的全身,而他的变形还远没有完成。红龙守护者的烈火要远比普通红龙更加强猛炽烈,暮光龙青蓝色的鳞甲卷曲起来,几乎完全熔化。鳞甲下的血肉迅速化为灰烬,很快,那头龙就连骨架都暴露了出来,身体一侧已经焦灼得完全无法辨识了。就这样,这头半是血肉,半是虚影的龙跌落了下去。阿莱克丝塔萨相信,现在这个敌人的身上,只有痛苦才是完整的。红龙族长那位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妹妹出现在她视野的边缘。伊瑟拉在战斗中的勇悍凶猛丝毫不亚于她以火焰为冲锋枪矛的姐姐。平时,她吐出的气息如同夏日盛开的花朵一般芬芳清新,而现在,她吐出的是一股股浓绿色的毒雾。两头暮光龙在这片毒雾中打着哆嗦,无力地闪动着翅膀,拼命想要吸进一点空气。伊瑟拉趁他们动作迟缓的时候,又迅速施展了一个法术。两头暮光龙发出恐怖的号叫,开始相互撕咬——他们都认为,自己面前的同伴就是必须杀死的敌人。几秒之内,他们已经替伊瑟拉结束了这场战斗。阿莱克丝塔萨挡住另一头暮光龙的攻击,向下俯冲,又盘旋回来,趁势甩动强有力的尾巴,抽断了敌人的脖子。随着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向地面跌落,阿莱克丝塔萨同时意识到了两件事。首先,现在战场上有两位守护者,同时处于战斗形态。来袭的暮光龙实际数量并不多,绝不可能战胜她们。尤其是守卫红玉圣殿入口的精英巨龙已经暂时离开了岗位,加入到战团之中。尽管这些巨龙守卫不能飞翔,但任何受伤落地的暮光龙,就算还没有死,也会被他们迅速消灭。这场战斗太容易了。第二,所有战斗都集中在很小的一片地方。为什么?对暮光龙军团而言,更有利的战术应该是趁各个龙族分散的时候分别予以歼灭,将他们引诱到没有防御的地方,再包围他们。至少这些暮光龙应该利用神殿作为自己的掩体,而不是像一群蚂蚁一样聚集在神殿上方,成为伊瑟拉和阿莱克丝塔萨良好的靶标。阿莱克丝塔萨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一种无名的恐惧拥过她的全身,几乎让她失去了飞行的力量。一定出了什么非常严重的问题。“不要混战,脱离敌人阵形!”红龙族长呼喊道。她的声音清晰、强壮,听不出半点畏惧。“把他们从神殿引开,逐一消灭他们!”守卫神殿的巨龙们听到了命令,立刻朝四方飞散开来。而暮光龙们依旧结成紧密队形,停留在神殿上方。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暮光龙脱离了敌方主队。在阿莱克丝塔萨的眼里,这群暮光龙俨然形成了一个扑击猎物的阵列。这时,她意识到了敌人真正的目的:他们来此并非是为了发动攻击,他们是来吸引……剧烈的爆炸——同时发生在物质与非物质位面。阿莱克丝塔萨被猛烈的冲击波推出去,不停地在空中翻滚,如同被旋风裹挟的幼龙。她张开翅膀,发出尖利的啸吼。翅根处传来一阵剧痛。她觉得自己的双翼就要被强风扯断了。最后,她还是稳住了身形。只是她的全身都仿佛被一座山岳碾压了一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什么都听不见。但她至少还能看见。在一阵阵剧痛之中,她只希望自己能因为刚才的爆炸而瞎掉双眼。龙眠神殿还勉强屹立着。不少光辉优雅的拱门都崩碎了,残存的部分仿佛融化的冰堆。红色魔法能量正在从神殿底部剧烈地向上翻涌。而这座神殿的下面正是……“圣殿!”有人在高喊,“我们的孩子!”巨龙们纷纷向下扑去。在这个仿佛要持续到永恒的恐怖瞬间里,阿莱克丝塔萨一点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红玉圣殿……孩子们……考雷斯特拉兹……当她终于能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喊出这样一番话。“停下!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巨龙们,先将敌人赶走!不能任由他们对我们造成伤害!”在她充满激情的呼吼中,聚集到她身边的不仅仅是她的红龙军团。愤怒、悲痛和对眼前这场灾难的恐惧让他们的攻击变得格外凶猛。暮光龙似乎被巨龙们的反击吓了一跳,很快就逃走了。阿莱克丝塔萨没有追击敌人。她收起翅膀,向东方飞去。红龙族长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她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而这让她感到极度恐惧。暮光教父站在龙骨荒野许多突兀山峰中一座高峰的顶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撕扯他兜帽斗篷的凛冽寒风,只是用一只手紧紧拽住兜帽。他的另一只手紧握住一根细小的银链,银链上的一个个小扣环做工极为精致。在他的兜帽里,是一副面容枯槁,留着灰色胡须的面孔。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从兜帽的阴影中射出犀利的光芒。他带着愉悦的心情观看着这场战斗,如同戏谑一般传出自己雷鸣般的嘲讽话语,让生命缚誓者感到心慌意乱。但面对具有如此惊人破坏力的爆炸,巨龙军团的反应却令他感到惊讶和失望。在这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身边,还站着一名美丽的年轻女孩。她的一头蓝黑色长发随风飘摆,苍白的面颊因为被寒风吹袭的关系,泛起一层粉色的底色。暮光教父用戴着手套的手攥住的白银细链绕在那名女子细长的脖颈上,几乎就像是一根巧夺天工的项链。女孩对于身周的严寒似乎也无动于衷,但她的腮边却能看到冻成冰珠的泪水。当爆炸声响起之后,她渐渐露出了微笑,泪珠碎裂,落在他们脚下冰冷的岩石上。用兜帽遮住头脸的男人慢慢向那个女孩转过身。“你怎么把消息传递给他们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谁帮助了你?”女孩的微笑变得更加明媚。“你的追随者们很忠诚,不可能帮助我。我没有告诉过他们任何事。但看样子,有人比你更聪明……暮光教父。”这个头衔在女孩的口中完全没有信徒们的那种崇敬意味,而是充满了挑衅般的轻蔑。“你的计划破产了。”暮光教父向她逼近了一步,却突然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愚蠢。我从来都会有后备计划。聪明人绝不会只设计一个方案。”暮光教父谨慎地将手中的银链攥得更紧。女孩惊呼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锁链扭曲着,闪耀起白热的光芒,开始烧灼她的肌肤。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暮光教父微微一笑,放开了折磨女孩的法术。女孩并没有跪倒下去,但她的喘息和颤抖已经足以缓和暮光教父的恼怒。他们的确遭受了挫败。一场严重的挫败。但暮光教父对他的囚徒所说的话是真的。聪明人总是会有一个以上的方案。而暮光教父最大的资本就是他聪明的头脑。要击败他,远没有那么容易。一切都不见了。五色圣殿——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一样。这五个各自独立的小型位面——五色龙族的圣地——被彻底摧毁了。收藏在这些圣殿中的是巨龙一族无价的瑰宝:他们的孩子。数千条生命还没有机会吸进一口空气,振动一下翅膀,就消失于无形了。阿莱克丝塔萨一直和巨龙守卫们在一起,但圣殿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可供调查的废墟。暮光龙让每一座圣殿都从内部发生了剧烈爆炸。圣殿曾经所在的地方只残存着摧毁它们的能量痕迹。今天,他们不可能调查清楚这场灾难是怎样降临,甚至是为什么会降临。他们的头脑都不够清晰,心情也不够平静。但至少巨龙军团因为共同的伤痛团结在了一起。无论现实多么令人绝望,阿莱克丝塔萨依然在努力。她将自己伸展出去,以她的心、她的生命缚誓者魔法、她无尽的爱,竭力想要找到一丝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痕迹。他们的联结是如此强大,就算是他已经化为灵魂,只要他还存在,她就能够感觉到。她以前一直都能感觉到他。考雷斯特拉兹?寂静。我的爱人?一无所有。考雷斯特拉兹和圣殿,以及他们的卵——龙族未来的希望,一同消失了。阿莱克丝塔萨蹲伏在积雪的大地上,感觉到惊悸和晕眩。巨龙议会的管家托拉斯塔萨站在她身边,竭力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但这场灾难是如此恐怖、如此巨大,没有人能在这其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巨龙的悲痛会持续很长时间,也许直到永远。塔里奥斯塔兹走到托拉斯塔萨身边。“能和你说句话么?”托拉斯塔萨温和地用鼻子碰了碰阿莱克丝塔萨,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阿莱克丝塔萨抬起头,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托拉斯塔萨。一时间,她还不明白议会管家在说些什么。然后,她才点点头。“哦,好的……当然。”我的爱人、我的心、我的生命……为什么我会要你留在神殿里?如果你跟着我,你也许就能活下来……愤怒的声音在她的周围响起。巨龙的熊熊怒火中夹杂着痛苦和恐惧。唯一让阿莱克丝塔萨免于彻底发狂的只有剧变之后的麻木感。但随着这场让人感到极不真实的噩梦延续下去,暂时的麻木感也迅速消退了。阿莱克丝塔萨感觉到了颈部一阵温柔的抚触。她转回头,看到伊瑟拉正在用散发着彩虹光泽的双眼注视着她,眼神中尽是同情。这位绿龙守护者一言不发。她知道现在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所以她只是在姐姐旁边伸展开身体,轻轻碰触姐姐的身子。“生命缚誓者。”托拉斯塔萨的声音在片刻之后重新响起。阿莱克丝塔萨努力抬起头,用镇定的目光看着同她说话的巨龙。“考雷斯特拉兹……”托拉斯塔萨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却没能继续说下去。“我知道。”阿莱克丝塔萨说道。在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她的心又破碎了一点,仿佛这些话语也在让眼前的事实变得更加无可挽回。“他……就在那里,就在红玉圣殿。我的爱人逝去了。”但奇怪的是,托拉斯塔萨却在摇着头。突然之间,一丝不合理性的希望充满了阿莱克丝塔萨的内心。“他还活着?”“不,不,我……看样子,这更像是一场自杀式的冒险。”阿莱克丝塔萨盯着托拉斯塔萨,仿佛这位议会管家失去了理智,在说昏话。“你的话根本没有一点道理!”她用前爪猛击了一下地面。“他……这是他干的。留下的能量痕迹是属于他的。这些痕迹还很新鲜……有着充分的活力。”“你是说,是我姐姐钟爱的伴侣摧毁了圣殿?还包括所有的卵和他自己?”伊瑟拉说道。她的声音依旧平缓,充满了疏离的意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阿莱克丝塔萨盯着托拉斯塔萨。“这不可能。”她的声音比岩石更加坚硬,“你认识考雷斯特拉兹,你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如果他与暮光之锤合作,就并非不可能!”阿瑞苟斯的声音充满了憎恨,“他一直都在催促你杀害我的父亲,攻击魔枢。他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灭绝我们全族!”愤怒如同爆炸的火球,在阿莱克丝塔萨的血液中激荡着。她向前跳去,双眼死死盯住那头蓝龙,一步步朝他逼近。“当你的父亲还在疯狂中沉吟的时候,考雷斯特拉兹和我一直在为艾泽拉斯的存续而奋斗。我们同我们能够找到的一切盟友联合起来,我们改变了时间本身。为了这个世界,我们曾经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甚至不畏惧陷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境地。他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他的心灵真诚而强大。他甚至也在爱着你,阿瑞苟斯。他拯救了你的生命,就像他拯救克莉,拯救许许多多的幼龙一样。一次又一次,他拯救了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族群。而现在,你却以为我们会相信,他是死亡之翼的盟友?他会与一个只想毁灭一切的邪教同流合污?”“阿瑞苟斯,”卡雷苟斯急切地说道,“事实也许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实情的确可能和他们的想象完全不同……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阿莱克丝塔萨知道这一点,但……“暮光龙采用的战术是吸引我们到龙眠神殿上方的高空中作战。”托拉斯塔萨继续说道。她温和的声音和残酷的言辞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这是明显的诱敌战术,让龙眠守卫者无暇他顾,然后……”巨龙议会的管家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她无法直视自己敬爱的生命缚誓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将把红龙女王的心撕成了碎片。", "summary": "萨尔与大地之环的萨满一同修复死亡之翼引发的灾难,他们试图通过治疗法术安抚大地元素,但萨尔无法抚平内心的挣扎,导致施法失败。阿格娜试图通过严厉的爱帮他找回内心的平静,萨尔依旧因挚友凯恩的死而深感内疚,阿格娜批评他推卸责任,萨尔在自我怀疑中挣扎。红龙守护者阿莱克丝塔萨和她的配偶考雷斯特拉兹谈到了即将到来的龙族会议,她担忧蓝龙族因玛里苟斯的死亡而陷入悲痛,强调需要理解和支持蓝龙族。阿莱克丝塔萨和其他龙族讨论如何面对未来的挑战,蓝龙对她的决议表示质疑,卡雷苟斯则强调蓝龙族需要团结一致。阿莱克丝塔萨呼吁放下过去的恩怨,共同面对暮光审判,暮光龙军团突袭龙眠神殿,意图摧毁龙族的未来,他们通过爆炸摧毁了红玉圣殿,夺走了无数龙卵,并杀死了考雷斯特拉兹。暮光教父目睹了一切,他的囚徒向他透露有人摧毁了他的计划,暮光教父决定启动备用计划。阿莱克丝塔萨和其他龙族试图从灾难中恢复过来,但圣殿的毁灭让他们陷入绝望。阿莱克丝塔萨在绝望中继续寻找希望,她和其他龙族必须面对这一切,继续保护艾泽拉斯。"} {"context": "下午时候,中医楼人烟稀少,何苏叶蹲在制药间,帮药剂师抓药、煎药。他是主治医师,本不用亲自去药房,但是下午病人极少,他又喜欢各式的药材,喜欢药房那种特有的味道,醇厚浓香,中药房刚招了新手,很生疏,不熟悉水量和火候,总是需要人在一旁提点。他顺手拿起一个方子,仔细一看,还是自己开的。“沈惜凡”——看上去很好看的名字,可是念起来,怎么那么像——稀饭?她家人还真是实惠。黄岑很苦,但是其它药味甘性平,应该不是很难喝的,喝完了一个月的量,给她开一个柏子仁粥,或是磨一点酸枣仁粉辅助治失眠。只是,他不敢确定,这个女孩会不会再整出什么别的毛病,两个星期见三次的频率,对一个医生和患者来说,确实有些高了。在她身上,似乎总是充满了意外和奇迹,而自己,竟然隐隐有了一丝见面的期待。不一会,门诊的护士找过来,“何医生,住院部廖主任电话,让您现在就去。”他丢下手中的方子,吩咐药剂师掌握火候,然后径自去了住院部。廖主任早在办公室等他,招呼他,“小何,你来跟我去病房看看,最近忽然降温,有些病人咳嗽,用苯丙哌林治效果不明显,我又没敢试可待因之类的,你看看能不能开点中药?这个你们学中西医结合的最擅长。”何苏叶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尽力而为。”他细心的把脉,开药,这些病人都是消化科的,所以一般都是胃肠之类的毛病,他没敢用太猛的药,又酌情加了一些疏肝理气,温胃和中的药。一个病人问他,“医生,我每天灌中药都要吐出黄绿色的胃液,怎么回事?”他看看病历,解释,“可能田七粉有些刺激,不过没有大碍,如果您觉得不舒服可以问您的主治医生,把一天三次减到两次。”廖主任凑过来看,“哦,是小许的病人,怎么没听他说过?”忽然,病房里面的灯灭了,冬日下午本来就黑的早,病人都一惊,立刻有护士跑过来,“可能停电了,马上来电!”电是来了,是医院内部的发电机,只供给急诊部和住院部,廖主任好心,“小何,明天我让护士再去拿药吧,你们中医楼不供电,哪看的清。”何苏叶点点头,“我先去把药方拿过去,如果来电,我让他们立刻就煎了送来。”廖主任拍拍他的肩,“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对了,帮我跟你父亲问好!”何苏叶点头答应,只是他在心里算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跟自己爸爸见面了。五点半是平常的下班高峰,他一般走的较晚,每每华灯初上,站牌下等待那车徐徐过来,塞进密密匝匝的人群,规律的拥堵,让他觉得一丝期待,又有一丝的压抑。即使日子过的充实忙碌,他还是感到孤独。所幸家里没有停电,何苏叶正准备开门,后面一阵脚步声,然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大师兄,你好心赏我们一顿饭吧!”他回头,有些惊讶,“李介,方可歆,呵,好久不见了。”李介撇撇嘴,比划两下,“什么记性,我跟你,昨天在医院才见过的。”何苏叶尴尬的笑笑,“找我有事么,打个电话就好了。”李介郁闷,“学校停电了,大师兄你知道咱们学校穷死了,老校区都没有发电机,食堂又不开伙,周围小饭馆也不开。”“所以就过来混饭吃?”何苏叶笑笑,“进来吧,家里没什么菜,你们将就点。”晚饭虽然简陋,但是何苏叶手艺不错,他们吃着连连叫好。李介是何苏叶师弟,两家也是世交,他一直把何苏叶当哥哥看,在他家就如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吃完饭就丢了碗筷去上网打游戏,倒是方可歆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不好意思,“大师兄,真是麻烦你了。”何苏叶忙接过碗筷,“没事,你放着吧,我去洗碗。”扭不过何苏叶的坚持,她只好在屋里转悠,他的新家一如他自己那样,简单,清爽,书房书桌上堆着各样的药典,杂志期刊,还有写了一半的论文。她忽然想起上次是什么时候去 过他家的——两年前,大师兄和张宜凌师姐分手时候。没人知道四年前她暗恋过何苏叶,当时和李介是高中同学,很巧的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自然成了好朋友。她总是不停的从李介口中听说这个大师兄学业顶级的棒,人又是好,从小为自己背黑锅,也是自己崇拜的对象。她记得那个元旦,他们一群一临床的同学去吃饭,李介走到一个桌子边忽然停住了,兴奋的叫起来,“哎呀,好巧呀,大师兄你也在这里呀——师姐,你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一桌,男子抬起头,浅浅的笑,眉眼温和,“是呀,你呢,跟同学一起来的。”立刻就有女生低声叫起来,“这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帅的男生!”等李介回来,才跟他们解释,“我师兄,他一直在老校区,中西医结合七年的。”有人开玩笑,“李介,快给我们介绍认识,顺便做媒!”李介故作神秘,“做什么媒呀,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我劝你们别打主意了,喏——对面就是!”有一个女生恍然,“那不是张宜凌师姐,她可有名了,校学生会的副主席,校报的主编,怪不得不常见到她,原来是在老校区。”其他人纷纷附和,“真是般配,让人眼红嫉妒。”不知道那天是气氛太热烈了,还是别的原因,原本滴酒不沾的她也喝了不少啤酒。从洗手间出来时候,她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楼梯莫名的变成了重影,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脚下一空,在她几乎要惊叫起来时候,被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了。酒醒了大半,她面对着何苏叶英俊的脸,几乎尴尬的说不出话,只得嗫嚅道,“谢谢你,师兄!”何苏叶礼貌的笑笑,“是李介的同学吧,很高兴的认识你。”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点点头,急急忙忙逃回座位,还没坐定,只见何苏叶和张宜凌走过来和他们道别,末了还嘱咐她——“女孩子少喝一点酒”。那天,她真的喝多了,仿佛跟谁赌气似的。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悄悄的发生了变化,自己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何苏叶,那样一个俊逸温情的男子,一瞬间,她相信一见钟情。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何苏叶和张宜凌是第一临床医学院人尽皆知的模范情侣,认识他们的人都会感叹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她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够取张宜凌而代之,只是安静的暗恋着他。乖乖的在他面前做一个小师妹,默默的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意无意的模仿张宜凌的穿着打扮,有时候会找一些病例去问他,尽管他不是学影像的,只为呆在他身边片刻。原以为他们会结婚,然后会有可爱的孩子,相伴到老,可是一切随着张宜凌的出国画上了句号。她真的不懂,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说分就分,天涯海角,再没有一丝瓜葛。她仍然记得在那个雨夜,何苏叶对张宜凌说,当着她和李介的面说,你要走就走吧,走了就请你不要后悔,你的选择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的感受。那夜,何苏叶第一次喝醉了,张宜凌只是沉默再沉默,她就隐隐的觉得,张宜凌出国这件事一定不单纯,但是究竟怎么样,她也许永远无法得知。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暗恋者,他们的一切于她无关。张宜凌走后,何苏叶失踪了好一段时间,连李介也找不到他,她找去他的院办、找他的同学打听,最后才知道他去了山区义诊。有一天她看到何苏叶出现在实验室里,看上去憔悴消瘦了许多,问他,他说自己去山区里面做了三个月的义诊,现在回来了,一切都好,无需挂念。他那时候的笑容有些牵强,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颓唐的味道。她难受,她心痛,于是加倍 的对何苏叶好,她不敢妄想取代张宜凌的地位,她只是想让他好一点,就够了。直到有一天,何苏叶对她说,小师妹,找个能对你好的人,我,不值得。她才明白,她的心思原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何苏叶什么都知道,他一直以最委婉的方式拒绝自己,加班,论文,有事,而她竟然以为他真的那么忙。后来,她终于想通,何苏叶是最有原则的人,爱便是爱,只要那一个人的爱就足够,不爱便是不爱,也不会贪恋一时的温暖。只是,自己永远做不了那个人。何苏叶家有很多药材,都是学校里的标本,被收藏的很好。她不是学中医药的,所以鲜能叫出名字,但是很喜欢看这些药材,各种形状,各种颜色,学中医、中药的学生把药材装在透明的小胶袋里,很独特,可以随身携带,有时候他们会戏谑的称为“中药香囊”。但是她认识龟板、土茯苓、仓术、女贞子、生地、鸡骨草这些药,用它们做出来的甜品就是龟苓膏,如果遵循古法炼制而成,从药材的处理到精火熬炼过程约需十余个钟头。原来她是不喜欢龟苓膏,总是觉得苦,可是自从偶然一次在小食店看到何苏叶点这道甜品,她便尝试着吃,尝试去喜欢,直到最后发现已经离不开了。每吃一口,苦苦的味道,就像她暗恋的滋味,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感觉会离他近一点。她正看得出神,何苏叶走过来问,“看什么呢?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方可歆掂掂手上的小袋子,“土茯苓,是不是?”何苏叶点点头,“中医基础学的不错,是土茯苓。”她笑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窃喜和骄傲,“我只懂一点皮毛,在大师兄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对了,怎么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你在熬中药?”何苏叶指指客厅,“是刚做的龟苓膏绿豆沙,快去吧,别被李介那馋鬼给抢光了!”龟苓膏切成块状,淋上绿豆蜂蜜,吃起来可口爽快,很适合荤腥油腻后食用。李介只顾吃,倒是方可歆问,“大师兄,你很喜欢吃龟苓膏吧?”何苏叶笑着点点头,“我很喜欢呀,小时候家里经常做,那时候我很不喜欢那种苦味,后来再吃的时候,反倒是觉得那种苦味最令人回味,其实龟苓膏很好的,滋阴补肾、润燥护肤、消除暗疮、调理脏腑、清热解毒。”李介插嘴,“大师兄,我记得那时候去你家,看到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就觉得怪怪的,可是吃起来倒是挺好的,中药版的果冻。”何苏叶挑眉,“敢情那时候在我家偷吃龟苓膏的就是你这个家伙,我爷爷还以为是那只猫儿出来把叼走了呢!”李介得意的笑,“可不是,还是只馋猫!”三个人哈哈大笑,李介有些忘形,脱口而出,“对了,师兄,你有没有张宜凌师姐的消息,上次我们同学聚会时候还提到她的,现在她在美国怎么样?对了,还有邱天师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方可歆皱眉,用胳膊肘撞他,“好好吃你的,别没话找话说。”倒是何苏叶先笑起来,“张宜凌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的,很久没有跟她联系了,邱天倒是有一些,上个月他告诉我在准备论文,可能快要毕业了。”李介满脸的羡慕,“邱天师兄,看上去不咋的,其实挺大隐于市的一人才。”何苏叶点点头,“有道理,绝对的人精一个!”方可歆心潮涌动,怔怔的盯着何苏叶——两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听何苏叶提起张宜凌,她一直认为这是他的禁忌,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痕,不会轻易示人,没想到他现在如此随意,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大师兄,你现在对师姐她……”“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何苏叶坦率直言,“何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是她的选择,我得尊重她,况且她走的那么坚决,所以,这一切都过去了。”何苏叶眼里便是纯粹的坦然,没有伤感,没有悲恸,和两年前那个雨夜完全不一样。他是舍得了,放下了,不再留恋了,而自己,和世界上每个被困在过往却不能自拔的人,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若是放不下,这一生如何幸福。吃完后,两人便起身告辞,他便独自一个人看着书房里的标本出神。这些都是张宜凌从学校搞回来的,说什么非得耳濡目染才能学好中医药,在他的记忆中,她一向是一个太要强的女子,总是不允许自己失败,最好的成绩,最独特的衣着,学生会的副主席,校报的主编,这样一个女孩子,天生就是被上帝眷顾的。可是,她连男朋友也要找最好的,但是自己是最好的一个吗?因为她考试成绩总是没有他高吧,尤其是中医。他印象中每天她都很忙,学报由她一手策划,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省学联各种会议,组织学生会各样活动,成绩却不见落下。直到有一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幽幽的说,“何苏叶,我真的活的好累呀!”他觉得心疼,但是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她放弃,便好意劝她,“女孩子嘛,干嘛那么要强,只要尽力就行了,何苦逼自己那么紧。”张宜凌摇摇头,“何苏叶,你永远不会了解我有多要强,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可怕。”最后一语成谶。他仍然记得那个初秋有些微凉,繁花开的却意兴阑珊,他却隐隐的嗅出了不安的躁动。院长把他们俩叫到办公室,很认真的说,“我们学院有一个公派出国的名额,根据平时积点、实习表现、导师推荐、院系表决最后你们两个最符合条件,但是为难的就在此,我们都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所以剩下来还是你们自己商量吧。”他知道学中西医结合最难出国,尤其是偏向中医,心下一振,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当他看见张宜凌渴求和向往的目光,仿佛是无声的恳求,他立刻就心软了,心下马上做了决定。但是他想错了,他以为张宜凌会回来和他商量,他以为她会说服自己放弃,如果真的是她让他那样做,他也认了,他会放她走,然后在原地等她回来。可是,三天她都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去科室,他打遍所有的电话,只有冷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第四天,他看见她站在内科楼值班室的门口拦住他,冷冷的说,“何苏叶,我要走了,系里下了通知,派我去美国留学。”他笑的勉强,但是还是诚心的恭喜她,只是忽然他看见张宜凌脖子上的瘀青,确认了几遍才问出来,只是当时自己如此冷静镇定,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张宜凌,你的名额究竟是怎么来的,能不能告诉我!”张宜凌垂下眼帘,语气坚定,“用我自己换来的,可以了吧!何苏叶,我知道只要你家人发话,院长一定会把名额给你的,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他苦笑,摇摇头,“如果你说你想要名额,你知道我一定会给你的,你何苦作践自己。”这句话却触动了张宜凌,她抬起头坦然的望着他,一字一顿,“我不想欠你人情,因为我要走便走的了无牵挂!”好一个“了无牵挂”,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这个要强的女孩子,终究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可是他有一个疑惑怎么也解不开来,“张宜凌,你究竟有没有在乎过我,而我,究竟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他没能立刻等到这个答案,但是他终于等到了。张宜凌走前的那个雨夜,她告诉他,“我从小要的就是最好的,最好的成绩,最好的衣服,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最好的男朋友,最好的老公,所以,何苏叶,我爱过你,但是我爱上的是你的最好,我出国,然后会遇到更好,所以,我一定会不爱你的。”真相大白,原来这个好强的女子,要的只是一个能匹配她的男人,而不是何苏叶。他只得沉默,他也不断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怪不了张宜凌,因为这个社会,不 是也变得越来越功利。可是却有种信仰破灭的绝望,他原以为,他们会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简单而幸福。后来医院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渐渐的淡忘了过去的一些事,他喜欢忙碌充实的生活,喜欢自己这份工作,他很珍惜这份平静和安宁。可是即使不断有女生对他表现出直白或是含蓄的好感,他总是笑笑婉拒。好朋友邱天不解,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在一朵花上吊死,他不说,心里却清楚,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女孩子还没有出现。想起那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还需继续努力”,他自嘲的笑笑,整理下思绪,开始收拾厨房,然后打开冰箱,看看明天的早餐原料。结果发现鸡蛋、面包都没有了,他穿好衣服,准备去小区的超市买点东西。无意中把目光投向窗外,小区此时正值万家灯火的时候,有橘色的灯光,交织着白炽灯的皎洁,与变幻莫测电视的彩光,映在家家户户的窗户上。他知道,虽然这些灯火不是为他而燃,但是只要慢慢的等待,总会有那样一盏灯。吃完饭,沈惜凡赖在房间里上网,还没把一条红帖看完,沈妈妈就喊到,“凡凡,明天你早上在家吃饭吗?”她随口“嗯”一声,“我要吃紫菜蛋花汤和煎饺。”沈妈妈拎着一包垃圾过来,“没紫菜和陈醋了,你去超市买一点,顺便把垃圾倒了。”沈惜凡瞅瞅自己脚上的干净的棉拖鞋,“我不要去超市,出去还要换鞋子,多麻烦。”沈妈妈立刻变脸,扮猪吃老虎,可怜兮兮的说,“人老了,连让女儿做件事都难,我以后还是去老人院算了,唉!”她立刻跳起来,“我去,我去!”从阳台的鞋柜里翻出自己大学时候穿的棉虎头鞋,拎起钱包,接过垃圾忿忿然——老妈真是越来越有对敌斗争的经验了,知道我吃软不吃硬。冬天的晚上真的很冷,阵阵风刮在脸上,连她的思维都被冻僵了,边走边低头看自己的棉鞋,小老虎头,还有长长短短的胡须。她不禁寻思,这双鞋穿在她这样一个二十五岁白领脚上是什么一个光景,只是可惜了出门时候没有照一下镜子。前脚刚踏进超市,正好一个人要出去,她有意的避让了一下,无意中抬头看了一下来人,沈惜凡愣了一下,小声的嘀咕,“那个……我没走错吧,这是超市,可是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会看见何医生你呢?”何苏叶听的真切,噗哧一下笑出来。她立刻回神,直直的看向何苏叶,暗自感慨,他笑起来真的很可爱。心跳有些加速,说话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不好意思,何医生,你也会来超市,好巧呀!”何苏叶听着这话怪怪的,但是也没多想,“来买点东西,你家住在这里?”她点点头,反问,“难道你家也住这里,可是我住了很多年都没见过你一次?”何苏叶笑笑解释,“我前几个月刚搬过来的,可能不太出去走动,不过这个小区挺不错的,交通很方便,购物也方便。”话题进入一个死胡同,沈惜凡一下子语塞,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嗯”“是”的点头,何苏叶看了觉得好笑,她个子不高,站在他面前才到肩膀,就这样俯视很像一个小孩子挨家长骂的样子,他低下头问到,“我开的中药难不难吃?”很不争气的脸就有些发热,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的退了两步,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苦,怎么不苦?难喝死了!”听到她这么一说,何苏叶笑起来,翻翻袋子,掏出一大碗果冻递给她,嘱咐她,“药要好好吃,要是觉得苦,喝完药就吃这个,听话!”轮到她不知所措了,刚想笑就被何苏叶下一句话生生的止住了,“住院部的小孩子不肯 吃药,我们都拿这个哄的。”沈惜凡哭笑不得,指指自己的脸,“何医生,我是小孩子么?”何苏叶眨眨眼睛,忍住笑意,“你不是小孩子,是比较像小孩子。我先走了呀,明天记得去拿药!”然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圆圆的虎头棉鞋一眼,走远了。沈惜凡抓着果冻,呆呆的看着何苏叶远去的背影,她觉得有些恼怒,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浮现在嘴角,对于他来说,自己这个患者是不是有些特别。回到家,把塑料袋丢下来,笑眯眯的捧着果冻就要回房间,结果表哥乔阳打电话来,“小妹,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海选、PK、晋级……”沈惜凡好奇,连忙打断,“乔阳你有话就说吧,我这不是湖南卫视,也不是央视!”乔阳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相亲,相亲,明白不?你哥亲自上阵,层层把关,坚决不能滥竽充数祸害人民群众,这次你哥给你挑的可是一个医生,怎么样?人民医院的住院医生,工作稳定,人品不错,无不良嗜好,你有没有兴趣呀?”沈惜凡连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乔阳故意卖关子,“我怕你上网去搜这个人,话说相亲男女见面前,还是保留一点神秘感比较好——小妹呀,医生呀,白大褂,制服的诱惑呀!”沈惜凡啐他一口,“你思想怎么那么复杂的,去就去,几点,哪个地方?”“文泉路上的桑梓茶座,6点,你看时间行不?”她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第二天晨会上,程总说今年平安夜本市某个软件公司要借酒店场地开一个大型的派对,于是便分配各部门工作,接着大家提了一些建议。会后,许向雅一脸兴奋,差点就往沈惜凡身上扑去,“啊——稀饭,又可以看见好多帅哥,太幸福了!”沈惜凡郁闷,“我根本不想看帅哥,我只想回家去睡觉。”许向雅撇撇嘴,“怪不得你三年来都没有艳遇的,原来是生长激素分泌旺盛,雌性激素分泌减少,不思男人思睡觉。不过,皇命在上,你还是要参加的,去年的一个平安夜派对就被你逃了,今年你休想。”她心想,今年可是给别人做牛做马的,想逃也逃不了。IT峰会几天前刚结束,有几个公司高层已经离开酒店。早晨的阳光穿透冬天的薄雾,空气潮湿,沈惜凡送完客人抄小路走回去,不可避免的路过景阁的别墅。她看见严恒站在窗户边,只是看着屋外的草坪,俊逸的脸庞有些朦胧。似曾相识。曾经,在音乐系的琴房,严恒坐在窗口气定神闲的看着窗外,只是目光辽远忧郁,只一眼,她便不可自拔的开始关注这个传说中的风流才子,她觉得他并非那么快乐。而他现在,是不是也不快乐。与自己无关吧——她又多管闲事了。好容易熬到下班,她匆匆赶回家,准备晚上的相亲。换下职业套装,沈惜凡扎起马尾辫,换上简单的红格子棉袄,卸下妆容,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看惯了自己平常白领丽人的打扮,她觉得清新的学生妆比较适合自己。带着忐忑好奇的心情去茶座,没想到这次男主角十分大牌,等了十分钟才姗姗来迟,沈惜凡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长得极有个性的医生,上次在医院撞到的那个。他一手给沈惜凡倒茶,一手叉着腰气喘吁吁的做自我介绍,“我叫李介,沈小姐不好意思,刚才钥匙忘在宿舍了,只好去取,耽误了一会,实在不好意思。”果然,他小指上挂着一串钥匙,沈惜凡好奇,“你的钥匙坠很特别呀!”不规则的块状,表面灰白色,有纵纹裂隙和棕色条纹,看上去光滑可爱。李介一愣,随即笑起来,“生龙骨,以前在学校标本室摸来的。”然后递给沈惜凡,指着解释,“这是古代哺乳动物如三趾马、象类等的骨骼化石,你看,这块个有蜂窝状小孔,正好可以用来穿钥匙扣。生龙骨是一味药,性平,入心肝经,平肝潜阳、活血安神。”沈惜凡觉得他特别随和,浓黑的眉毛随着他说话语调上扬下降,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医生在说到自己专业东西的时候总是那么投入、自信,何苏叶也是。李介对她也有些印象,“沈小姐怎么看上去那么面熟的,哪里见过?”沈惜凡精神一振,“医院里吧,好像上次是不是,我们俩撞起来了……”李介恍然大悟,“哦,是那次呀,沈小姐是去中医楼的,怎么,身体不舒服?”“不是,不是——”沈惜凡连忙解释,“那次稍微有点感冒,去开了一点感冒茶。”李介“哦”了一声,“沈小姐看病时候是哪位医生,说不定我还认识呢。”“何医生,何苏叶,那个,怎么形容呢,挺好的一个医生。”瞬间,李介眼睛一亮,“何苏叶就是我大师兄,呵呵,我们还真有缘分!”“哦——?”沈惜凡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我家跟他家是世交,他比我大一岁。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我爱惹祸,偷别人家树上的枣子,砸坏玻璃之类的,然后都是何苏叶帮我背黑锅,因为他父母工作忙,早早的把他丢去了小学,没想到居然能跟上来,所以就比我高了三届……”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她小心的摸出来一看,是乔阳的信息,“小妹,还满意不?我知道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她不禁的笑起来,把手机放回口袋,心想,李介是挺不错的,她满意是满意,不过和他在一起相处欠缺做恋人的感觉,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这话还是留给乔阳传达,做不成恋人,但是做一个朋友也不错。最后,沈惜凡奇怪,“李医生怎么会来相亲呢?”李介摆摆手,“叫我李介就好了,其实我们做医生的,圈子就那么大,交往人群不是医生就是病人。我哥哥跟乔阳大哥是好朋友,上次无意中谈起结婚时候聊起来了,我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乔大哥就说就当是去见见一个朋友,我就来了。不过我个人感觉挺好的,跟你说话倒是很轻松自然,不过,沈小姐怎么也会来相亲的?”沈惜凡没料到他会反过来问自己,连忙解释,“我的情况其实跟你差不多,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如果没有男朋友,家里就会催的厉害的,自己一招架不住,就被套住了!”李介哈哈大笑,“沈小姐真是幽默,这么说沈小姐一直没有男朋友了,忙于工作?”她点点头,“工作忙,朋友圈也只有这么大。”李介眨眨眼睛,“没关系,我们可以互通有无,你在酒店,我在医院,凑起来也可以开个婚介所了——对了,沈小姐觉得我大师兄怎么样,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的!”“啊——”沈惜凡一时没反应过来,李介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刚才沈小姐不是一直跟我聊大师兄的情况,我以为你对他有意思?”沈惜凡有些疑惑,没理由自己会喜欢上只见过几面的医生,前后说话还不到一个小时,只是因为他长得很帅,特别的和气,特别的优秀,对自己看上去也不错,难道这就叫喜欢,未免显得自己有点轻佻,随便。她只好解释,“李介,我只是觉得何苏叶很好,想和他做一个朋友,就像我也觉得你很随和,为人也很好,就很想和你做个朋友一样。”李介抓抓脑袋,不好意思,“我太主观了,沈小姐不要介意,那我请你吃饭作为赔礼?”反倒是沈惜凡暗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笑起来,“叫我沈惜凡就好了,如果做朋友还是叫沈小姐,真不知道怎么做朋友了,我饿了,去吃饭吧!”去吃东北菜,店内生意特别好,没有包间,只能坐在靠门的窗户边,李介怕沈惜凡介意, 谁知道一坐下来,她便指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眯起眼睛笑,“李介,看别人在忙忙碌碌,我们却在悠闲的吃饭,感觉真不错。”他觉得她很随和,让人舒心。点了三个菜,都是招牌菜,虽然不多,但是分量极大,口味又好,两人吃的不亦乐乎,吃到一半的时候,沈惜凡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一抬头,脱口而出,“何医生?”李介立刻抬头,只见何苏叶快步推门进去,第一句话便是冲着沈惜凡,语速飞快,责难意味十足,“今天怎么又没去拿药?难道又是忘了?昨天刚提醒你的!”沈惜凡只得讪讪的笑,“忘了,明天一定去,不过期吧!”看两个人吃完饭,服务员送来账单,两人同时去伸手掏钱包,李介抢先把钱付了,沈惜凡口气爽快,落落大方,“改天请你吃饭!”她起身去洗手间,何苏叶的疑惑终于问出口,“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李介拿着筷子敲碗,说书似的,“大师兄,其实就是普通朋友见面会,虽然打着相亲的幌子,不过我跟她倒是一见如故,不带男女私情的!”顿了顿,他又好事的添了一句,“我倒觉得我是替你来相亲的,好奇怪的感觉!”何苏叶立刻愣住了,“我?相亲,胡说什么东西!”因为沈惜凡和何苏叶家住在一个小区里面,于是三人在时代广场分手后,他们两个人一路,沈惜凡今天心情说不上的好,何苏叶看到她不停的四处张望,嘴角挂着笑容,自己也被感染了,心里涌出说不出的快乐。大街上人来人往,再有五天就是圣诞节,然后就是新年,商店里面摆着圣诞树,挂着彩灯,窗户上喷着Merry Christmas!Happy New Year!的字样,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五光十色。小孩子在广场上奔跑欢呼,情侣们手挽手亲密无间。可是,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感到这么热闹,空气被欢歌笑语填满。忽然,他觉得有人拉着他的衣角,低头一看,一个买花的女孩子微笑望着他,“大哥哥,给你女朋友买一束花吧!”何苏叶有些无措,倒是沈惜凡“噗哧”一下笑起来,“小朋友,他是我爸,你搞错了!”小女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俩,狐疑的走开了,何苏叶看着沈惜凡捂着嘴窃笑,实在是无奈。她穿着红黑格子棉衣,马尾辫,大大的眼睛神采飞扬,灵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职业女性,如果说她是高中生恐怕都有人信,他叹气,“果然我是老了。”沈惜凡宽慰他,“何医生喜欢吃果冻,人老心不老!”走到小区的超市,她钻了进去,何苏叶在门口等她,没一会她出来,提着大包东西,然后她一脸期待的问他,“何苏叶,你喜不喜欢吃甜食?”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喊他名字,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她带着软侬的口音发出“苏叶”两个字时候特别有味道,有点像小时候爷爷做蜜丸时候用的中蜜,香甜粘稠。他点点头,“喜欢呀,怎么了?”她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果冻的回礼,何苏叶要好好看病,作为病患给医生的谢礼!”他笑着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他发现沈惜凡脸有些微红,在路灯的照射下淡淡的一抹绯色,仿佛夏夜的最后一道晚霞。她估计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大胆,直到家门口都一直没敢抬头看他,虽然他一向迟钝,但是直觉的,他居然一下子就看出小丫头打的主意。但是,这也是第一次,他竟然不排斥有人对他这么直白的好感,即使是张宜凌。沈惜凡回到家,打电话给乔阳,除了表明立场,两个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题外话。刚放下电话,沈妈妈就凑了过来,“凡凡,今晚你瞒着你亲娘去做什么好事来着了?”沈惜凡想找一个值班的理由忽悠过去,沈妈妈“嘿嘿”笑了两下,“我可是你亲娘呀,你是我从小养到大,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本性呢?”她立刻就有不祥的预感,“妈,您看到了,看到什么了?”沈妈妈故作玄虚,“看到了,吃饭,东北,菜!”沈惜凡立刻哀嚎,灰溜溜的承认,“一个朋友而已,吃吃饭。”沈妈妈竖起两个手指,在她面前晃晃,“这个数吧——”敢情是今年流行警匪片,还是正宗港版的,只需意会不需言传,她眼皮狂跳,“两个,是两个朋友,另一个是后来才遇上的。”沈妈妈笑得得意,“你和乔阳那点破事我能不知道吗,他小子早就跟我串通好了,来来来,跟你老妈说说,今天有什么收获!”她彻底无语了,不住的悱恻,乔阳这个通敌卖国的家伙,一定要将他绳之于法,还有,何苏叶这家伙开的什么破药,怎么在她妈身上就是一个失败呢!何苏叶,何苏叶,好奇怪的名字,有人会用中药起名字吗。沈惜凡趴在桌上,面前摊着一本单词书,然后脑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神游,一会儿,手边的稿纸上全是他的名字,她有些懊恼,又有些羞怯,然后一个一个把他的名字给涂掉了,舒一口气,走到窗子面前。夜色正好,月亮通明,万家灯火,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时间才会慢慢流逝,然后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结束,再成为回忆,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比如说,自己和严恒。不去想他,一点意义也没有,可是,那些回忆,说忘如何忘,爱的惨烈,痛的刻骨,然后翻天覆地的泪水,心存侥幸的希望最后破灭。而现在,她自己是不是还抱有他会回头的希望。傻子,三年前她是傻子,难道三年后她还要再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傻子?第二天,沈惜凡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桌上一捧郁金香,她微微惊讶,拾起卡片,极其熟悉的字迹“戴恒”。没来由的,她觉得恼恨,把大捧的花推到一边,怔怔发呆。没想到被许向雅看见了,两眼发绿,拿着那捧花上看下闻,自我陶醉,“这束郁金香要多少银子呀,出手真阔绰!”沈惜凡起身泡茶,头也不回,“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好了。”许向雅并不接话,“咦,戴恒是谁,稀饭你从哪吊来的金龟婿?”她似笑非笑,故意岔话题,“龟,啥龟,绿毛龟!背后长着绿毛,放在博物馆还是养在水族馆的?多少钱一斤?”许向雅“嘶”的抽一口冷气,“踩你尾巴上了呢?程总找你,问你对酒会的方案有什么看法,快去吧。花你真不要了?”她伸手抽出一只紫色的花骨朵,“都给你吧,你知道我不喜欢花的。”许向雅摇头,“胡说八道,你就喜欢郁金香,我估计这个人跟你有什么纠结,你连带着讨厌美丽的花儿,真是罪过!”沈惜凡哑然,不是讨厌严恒这个人,只是有点反感他的行为,他要做什么,表达什么,是歉意还是余情未了,但是无名的心里又有些欢喜。她突然觉得很混乱,像一团麻,缺的就是一把快刀。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再做傻子了。花,严恒一连送了五天,每天都是不一样颜色的郁金香,沈惜凡知道冬天这些花便是空运而来,一般花市并没有,严恒这样大手笔,她实在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圣诞酒会顺利举行,“东科”软件出手阔绰,不仅包下了古南华庭最大的会场,并预订了三套别墅和高尔夫球场,作为现场嘉宾的抽奖礼品。在这个甜蜜的节日里,古南华庭员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娱乐。巨大的水晶灯,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都通透明亮,在场的男士基本都携女伴参加,光鲜豪 华的场合,身边穿梭的女人多半香衣云鬓,妆容考究。作为现场工作人员兼嘉宾,沈惜凡只是化了淡妆,简单的服饰,她觉得灰头土脸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东科”邀请了好些电子软件界的要人,她认得出的就有几个参加IT峰会的几个老总,古南华庭的高层也应邀参加。相较于其他人,她实在是太安静了。挑了个角落站着,她觉得灯光有些刺眼,有些恍惚,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快乐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她一向不喜欢吵闹,因为这样会迷失自己。她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和酒店有些格格不入,她没有许向雅圆滑,丁维世故,林亿深的魄力和决断,有的只是一些蛮劲和小聪明。她很想回家,泡一杯茉莉清茶,然后和爸爸妈妈聊天,或是出去转转,没准还能遇见何苏叶,不安的心绪全透露在那双灵动的眼睛上,显得流光溢彩。水晶吊灯把光都打散了,金粉也似的洒下来,落在她乌黑的发上。这个白衣白裙的女子,安静站在一方角落,仿佛刚从泛着黄旧的古书中中走出来似的,以至和滟滟背景欢声笑语格格不入。有男子不时回头看,她却不自知。门口一阵骚动,沈惜凡看见程总和其他高层立刻迎上去,一群人中,严恒站在中间,客气的和他们握手、打招呼、说笑。有人告诉她严恒要来么,如果有的话,她情愿去病一场。程总向她挥手,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严先生,您好!”严恒穿着西装,没有打领带,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中又透出一丝不羁,他伸出手,“沈经理辛苦了,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以后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他的手指有些冰凉,一如记忆中的修长有力,曾经,这只手带着她走过了似水年华,繁花似锦,只是,她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一个方式握住彼此的手。她不禁手心里渗出一丝汗,脸上仍是淡定,“严先生客气了,我很乐意为您服务。”想把手抽出来,可是严恒握的紧,笃定不会放的姿态。沈惜凡落落大方的去看他,目光有些严厉,严恒狡黠的笑笑,猝然松开,她表面镇定,安然退开,但是内心有些东西开始慢慢的瓦解,再多一会,就会溃不成军。严恒,从以前,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她想到一句话,“惹不起还躲不起”,顿时彻悟。繁华的都市在圣诞夜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女孩子挽着男朋友撒娇,父母抱着孩子,小孩子吵着要圣诞老人手上的糖果,卖花的小姑娘穿梭在人群之中。她从酒会上溜出来的准备直接回家,走在路上却觉得有些孤单,周围的一切热闹仿佛离她遥远,虽然自己一直喜欢独处,这样欢乐的节日还是会有许许寂寞。忽然,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声音却不陌生,“沈惜凡,猜猜我是谁?”她有些好奇,“李介,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那头“哎呀”了一声,“不好玩,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在回家的路上。”李介叹一口气,“这么无聊,今晚没活动,那你要不要过来呢?我和我师兄他们正在茶吧里面玩,就在天元路上那家‘尔雅’。”何苏叶也在?沈惜凡转念一想,不是还有其他的人,没想到李介先来了一句,“还有其他的人,不过没事,待会介绍你认识,大家都挺好相处的,别犹豫,过来吧,我们等你!”她立刻答应下来,“好的,我马上就过去。”“尔雅”是那种清新的酒吧,是白领、小资喜欢去的地方。她一进门,便看见一群人坐在最里面的雕花木桌旁,兴致勃勃的说什么,一眼就认出何苏叶,儒雅帅气,笑起来眼睛像新月,深深的单边酒窝,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瞩目了。李介看见她,向她招手,“这里这里!”她走过去,李介一个个介绍,“都是大师兄的师弟们,还有一个小师妹。”沈惜凡看见那么多男生中只有一个女生,很漂亮,是那种张扬的美,美女站起来,“我叫方可歆,就是这里唯一的小师妹,学的是影像,现在是实习医生。”沈惜凡坐在李介身边,她是自来熟,又是做酒店这样开放性的工作,自然说话风趣又有礼貌,不一会,大家便都混熟了。何苏叶看着她,浅浅的笑,不刻意和她搭讪,但是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一个小个子男生提议,“我们玩点什么东西吧,要不接字游戏?”另一个说,“好呀,我们接方剂,输了的人就要被罚酒,芝华士十二年,够待遇了!”沈惜凡立刻没了神,什么“方剂”,她听都没听说过,求助的目光投向何苏叶。何苏叶站起来,示意李介往里面坐,然后挨着沈惜凡,小声宽慰她,“没事,我帮你!”李介看着他们,笑的一脸狡猾,方可歆愣了一下,表情若有所思。“四画开始,大师兄你先!”“五苓散——桂枝、白术、茯苓、猪苓、泽泻,张铭,六画接下去。”“芍药甘草汤,白芍药、炙甘草,七画,沈惜凡。”大家都好奇的望着沈惜凡,只见她吞吞吐吐,“良附丸——高良姜,香附。”立刻就有人笑起来,“大师兄,你帮她作弊唉,不行,你得罚一杯!”李介挥挥手,“就让大师兄帮她,大师兄你一人说两个,然后沈惜凡你还得牢牢记着,大家可要加把油,把大师兄撂倒!”她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中药,而且有些名字还很奇怪,绕口,她只能支支吾吾,“沉香降气散——沉香、甘草、砂仁、香附……还有……我想不起来了……”无奈的冲着何苏叶眨眼,何苏叶并不恼,只是微笑看着她。大家哈哈大笑,李介推一小杯酒到她面前,沈惜凡皱眉,旁边就有手接过去一饮而尽,她惊讶,“何苏叶,是我输了唉!”全部人都看出端倪,纷纷撺掇何苏叶,“大师兄怜香惜玉!”方可歆也调侃,“大师兄,要是我的基础中医老师都像你这样,我就不用为我的单科奖学金发愁了!”沈惜凡倒是不好意思,心里暗生感激,小声的嘀咕,“我下次一定会牢牢记住的。”何苏叶若无其事,提醒她,“看来我要挑简单的名字了,太长、太烦的你都记不住。”她只得讪讪的笑。后来又去钱柜唱歌。她没想到学医的人一旦玩闹起来也是很疯狂的。一旦开唱,自然有人喝彩,有人起哄,气氛变得很热闹,李介更是其中的推波助澜。彼时屏幕上正放着“吉祥三宝”,李介带领一群医生高歌“吉祥三宝医生版”:“爸爸,太阳下山你就回家了吗?——不行!星星出来你又去哪里了?——有急诊!那怎么加班费也不发?——为人民服务!”所有人笑倒在沙发上,沈惜凡第一次听到现场版的,顾不得形象,笑的缩成了一团。好容易换了别人唱了些伤感的情歌,可是被刚才的气氛一搅和,怎么也唱不出撕心裂肺的味道,然后就有人怂恿何苏叶唱歌。何苏叶面露难色,“我真的不会唱歌呀!”有人叫起来,“大师兄不给面子,我听别人说你唱歌不错的。”他摆摆手,“我真不会唱……”话音还没落,李介就把一个麦克风塞进他手里,另一个 丢给沈惜凡,“大师兄,男女对唱,看你还唱不唱。”沈惜凡一下子就懵了,看看屏幕,上面那个熟悉的歌名——“再见北极雪”。不是没有唱过歌,只是从来没有过男女对唱,开始唱得很拘谨,到后来就完全放开了,她和何苏叶相视而笑,顿时信心大增。唱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何苏叶唱歌真的很好听,跟他对唱,实在是很有压力。她转过头去回望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笑意,还有自己的如花的笑靥,她感觉到,在心中,涌动着一种软软的温暖,近似于感动的快乐。这样的节日,很适合大家一起过。玩到十一点多才结束,沈惜凡没有想到和这群人处起来轻松愉快,大概医生的性子多半是细心认真,学中医的更是心思细腻,懂得为他人着想,所以和他们说话、相处,有种被照顾的感觉。何苏叶和她一起回家,沈惜凡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跟何苏叶搭话,“何苏叶,没想到你唱歌那么好听!”他不好意思笑笑,“我听的很少,一般也不怎么唱,这首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歌。”“你一般喜欢什么样的歌?中文的,粤语的,还是英语?”“都不限吧,好听就可以了,有什么好歌推荐一下?”沈惜凡仔细想想,“Maximilian Hecker,Winter Pills,Lene Marlin,Cranberries,恩,还有很多好的,一时想不起来了,有时间传给你。”何苏叶点点头,“恩,晚上回去我加你,你是习惯用QQ,还是MSN?”沈惜凡一下子想起来上次在饭店遇见他时候巴不得化身成企鹅隐身下线的窘态,噗哧就笑出来了,何苏叶饶有兴致的问她,“难道你两个都不用?”沈惜凡话题一转,“何苏叶,你今天说的方剂好像里面都有沉香这个药,为什么?”何苏叶愣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觉得你比较像这味药。”她好奇,回头等他,然后小心翼翼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沉香,就是沉香木,又叫女儿香,既是一种上等的木材,又是一味中药,沉香气味芳香,主辛散疏通,入肾、脾、胃经,是行气药中最上等的药材。沉香神秘而奇异的香味集结着千百年天地之灵气,馥郁、幽婉、温醇。觉得跟你很像,品性都是那种时间越久越让人体会,越挖掘越觉得欣喜。”说话时候,何苏叶脸微微红起来,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说话有些大胆,倘若是平时,他绝对不会说的那么直接的。但是其实自己也没有喝多少,还十分清醒,只是今天第一眼见到沈惜凡,他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和他一起作弊时候的狡黠,输掉游戏时候的无奈和调皮,唱歌时候的没来由的心动,这些就让心情无限的好,就像被吹起的气球,快乐满满的膨胀。路灯把沈惜凡周身笼在光晕之中,白衣白裙,然后一件长长的风衣,她似乎很怕冷,不住的往手上呼热气,不老实走路,喜欢跳来跳去,任凭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飘动。何苏叶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跟沈惜凡在一起时候总是心情舒畅,不管是她精明干练的一面还是迷糊无奈的样子,他都觉得有趣,越深入了解她,越觉得她难得可贵,越有惊喜。平安夜,果然特别的煽情。沈惜凡犹豫半天终于说出口,“何苏叶,我发现跟你在一起就特别开心。”他笑起来,意料之中,他难道不知道她滴溜溜的眼睛都往哪转,喜欢不经意的瞥他,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来,跟他说话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才相处几次,她就表现出对他的好感,他居然不排斥,有时候还暗暗希望再明显一点。今天晚上,足够明显。有时候下楼去买东西会想,不知道沈惜凡这个小丫头会不会在超市,她应该多吃一点水 果,而不是那些饼干之类的;有时候写论文到一半,会抬头往窗外看,不知道小丫头家住在哪,小区那么大,那次只注意到她向F区那走去;小丫头会不会再失眠,或是折腾出别的什么病来,哼哼唧唧的又跑来看病。他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又释然,何必考虑那么多自己该不该把她挂在心上,既然挂着了,那就挂着吧。只是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对张宜凌,他有些依赖,因为是她,把他从深渊里拉出给他温暖,这场爱情中,他们都习惯接受对方的好,尽管相较,她并不爱他。很奇怪,对沈惜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叫责任的东西。只是因为她比他小,只因为她曾经是他的病人?早上六点没到的时候,何苏叶就被电话铃吵醒了,他一接起来,那边一个女孩子心急火燎的喊:“刘医生,快来抢救!18号床的病人怕是不行了!”他立刻愣住了,刚想告诉她打错了,对方又是一阵道歉,“不好意思,打错了,打错了!”他哑然,笑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冬天早晨天亮的极晚,快六点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小区的路灯静静的亮着,举目望去,也只有寥寥几家亮着灯,也许是有上学的孩子需要早起。他一手就着热牛奶蘸面包吃,一手翻着论文,眼睛不停的扫视,他越看越堵,不住的叹气,李介那小子越来越会偷工减料了,这样的论文拿去交给老板,也不怕被剥皮。顺手抓起笔大段的划掉无用的内容,打电话给李介。彼时李介正在医院值班室睡的天昏地暗,电话一响立刻吓的魂飞魄散,一看是何苏叶,便开始抱怨,“大师兄你想吓死我呀,我以为病房出什么事了呢?”他忽然想起早上那通打错的电话,连忙问到,“你那里没出事?”李介一脸茫然,“什么事呀,我不知道呀,不是我们科室的吧,话说你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大师兄你也太不厚道,欺负我们这些住院医生。”何苏叶有些愠怒,“我不过是随口问一下,找你还不是为了你论文的事,我刚才看了一遍,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不敢亲自交给老板,你那有底稿没?好,拿笔出来我给你念着,让划掉就划掉,让重改就重改。上班时候我会去住院部,到时候电话联系我。”李介乖乖听话,笑嘻嘻,“我就知道大师兄不忍见我水深火热。”早上去内科住院部,他本不需要去查房,但是因为他给一些病人开了中药辅助治疗,是要去问问药效,然后再对症下药。走到内分泌代谢科病房门口,见到几个医生、护士围在一起小声嘀咕什么,有个医生看见何苏叶,招呼他,“何医生,你说怪不怪,明明昨天好好的人今天说不行就不行了?”他思索了一下,“早上六点多是你们病房急救的?”“可不是,甲亢突眼病人,刚入院两天今天清晨就去了。”“甲亢心衰?”另一个医生接话,“没准真是,当时谁知道,只是入院观察,现在大家都怕医院惹官司,唉,你说咱科室最近邪门不,一个星期连去了两个病人,一个甲亢突眼,另一个心衰肾衰,都要元旦了,整个病房愁云笼罩,人心惶惶。”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接口,没大没小,“还好没再爆发什么非典,比起那个这个算什么?”何苏叶心里一惊,两个资深的医生脸色突变,护士长训斥小护士,口气严厉,“别乱说话,该干啥干啥去!”有护士在病房门口喊,“主任来了!”立刻大家“呼啦”的散开,何苏叶摇摇头,径自去值班室找李介。非典,好久没有被提出的词语,那年,全国都为之色变的疾病。这家全国百佳医院当然也不例外,不光是非典病人接连呼吸困难,休克,最后死亡,一些医务人员也接连染上了这样的疾病,倒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非典初期,死亡率几乎为百分之百。那是多么惨淡的一年,在这家医院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曾经那么靠近死亡,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接连倒下,他们的遗体连同任何一件遗物一并火化。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真实的存在过,然后又不留痕迹的消失。冬天的阳光总是朦胧,像是晕染在天上却不存在一样,怎么也照不进病房。何苏叶仰望天空,心,徒然被拉出一个缺口。他突然想,去看看妈妈。学校和附属医院离得很近,几乎就是隔一条马路。那年,学校封校,许多同学试图从后墙爬走,后来都被逮了回来隔离,最后还给了处分。自己曾经也想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他好久没有回家,而且他生命中至亲的两个人都在这家医院。但是,他不是害怕这场天灾,他只想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好不好。终是未遂。斑驳的红墙上面,曾经夏日盎然的爬山虎早没了绿意,学校药剂房里面传来熟悉的中药味,操场上枯草丛生。老校区好久没有被打扫过了,如今都是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天下,来来去去都不见几个人,只有那栋五层的办公楼时常有医学界的泰斗、专家、教授出现,多半是表情温和,面带微笑。主干道上停着校车,每天往返新老校区,司机大叔还记得他,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他不由的寻思,有多长时间没有去新校区看看了。不过他还是对老校区感情深,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之久,处处充满回忆。走到办公楼五楼,他敲门进去,恭谨有礼,“杨教授,李介的论文我给他送过来了。”老人笑呵呵,“何苏叶?李介那小子怕是自己不敢拿过来怕我把他臭骂一顿?来,先坐下再说。”接过论文,翻了两页,“李介那小子进步不少,不对,小何,你帮他改过了?”何苏叶只得点头,老人摘下眼镜仔细询问,“真的不打算读临床那边的博,一心要改去中医内科,做顾平的博士生?”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了,我已经跟顾教授谈过了,大概年后就可以读了。”老教授很惋惜,不住的叹气,“可惜一块临床的好苗子,被中医挖走了,这下你爷爷得笑的高兴,你爸爸怕是气得要跳脚了。”他笑笑,“我本来就是一心想学中医的,和家人无关。”老人点头,“也好,现在年轻人很少学中医,再这样下去,祖国的传统医学都会匿迹了,我们都知道你很争气,好好读!”聊了一会,他起身要走,杨教授喊住他,“对了,小何,能不能帮我个忙?”何苏叶点头,“杨教授您说吧,我尽力而为。”老教授笑起来,“别那么紧张,不过是美国那边大学来个教授做场讲座,不过倒是对中医很感兴趣,我跟顾平说过了,先把你要过来忙这件事,你看有时间不?”他笑起来,“没问题,不过您要记得请吃饭!”中午下班后,何苏叶去花店,辗转了几家才买到了郁金香,搭上公车去郊区。墓园,是个鲜有人至的地方,但是几乎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来过,而且最后的归宿,也是于此。他久久凝视着墓碑,妈妈在对着他笑,记忆中,妈妈总是微笑着。“苏叶,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了,乖乖在家不要乱跑,饿了桌上有面包和牛奶。”“苏叶,考试没考好没有关系,只要努力就可以了,不哭了,乖!”“苏叶,妈妈知道对不起你,妈妈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甚至连去你家长会的时 间都抽不出来,可是苏叶还是很争气的长大了,而且还那么优秀,妈妈很为你骄傲。”“苏叶,你都大二了,啥时候带个女朋友给爸爸妈妈看看,呵——看你说的,你妈妈可开明了,你老是不主动点哪有女孩子喜欢你。”他心里一阵酸涩,眼圈一下子红了,听医生说妈妈离去的时候,仍是微笑着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儿子,苏叶,你不要怪爸爸,是妈妈自己愿意去的,别怪他。可是,他还是怪了爸爸,他心里有个死结,时间越长越纠结,如今怎么也解不开。他把郁金香放下,伸手去触摸墓碑,一尘不染。他思绪绵长,一旦开始,断也断不了,“妈妈,爸爸仍是一个星期来看你两次吗,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好不好,你知道不?”“妈妈,我决定去读中医了,虽然爸爸一心希望我读心血管内科。你知道吗,我高考的第一志愿是中医,但是被爸爸擅自改成了中西医结合,所以我才会对他很有成见。”“妈妈,我很喜欢中医,大概和爷爷有关,小时候就喜欢看他摆弄中药,给人看病,后来有一天坐在摇椅上跟我说,苏叶,你的名字是就是一味中药。中医,不仅仅是中药,也是一门学问,各味药各种名称,有苦有甜有酸有辣有辛,然后制成药剂,各有各味,各有对症,但是其中治病医人的错综原理,如人生,没有几人能参透。”午后的阳光突然颓败下去,阵阵冷风开始吹起,郁金香的花瓣在风中摇曳,似乎有要下雨的迹象。他起身,冲着墓碑微笑,妈妈,我先走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老城区的爷爷家。何苏叶的爷爷是全国极有名的老中医,祖上据说可以追溯到明清时期的御医。他爷爷以前是中医药大学的校长,后来又被调去卫生厅任厅长,退休之后,一直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何苏叶这个名字便是由他起的。何苏叶进门之后并不直接去书房,就着院子里晒着的药材逐个闻起来,倒是何奶奶先看见了他,“老头子,苏叶来了!”此时何苏叶正在对着一种药材皱眉,何爷爷站在他身后提醒他,“是郁金,你小子学那么多都忘掉了呀!”他不好意思,小声嘀咕,“这是川郁金?”何爷爷“嘿嘿”蹲下去,拾起一块在手上把玩,“广郁金主要产于四川,为姜黄的块根,色鲜黄;川郁金主要产于浙江温州,为郁金的块根,色暗灰。广郁金偏于行气解郁,川郁金偏于活血化瘀,你看看,你小子学艺不精。”何苏叶正色,“我打算转去中医药学院读博,中医内科,导师是顾平。”何爷爷诧异,“那个老匹夫!小时候天天跟我掐架那个,他可严厉了,以前学生都喊他家叫灭绝道长,小子你去了之后非得掉层皮!”何苏叶并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郁金,轻轻的说,“爷爷,我今天带了郁金香去看妈妈。”很长久的沉默,何爷爷站起来,“你好久没回家了,也去看看你爸爸,虽然我是他爸,是你爷爷,但是你爷俩的事,我插不了手,虽然你爸爸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但是……唉……”他点头,虽然有些迟疑,“我抽空去吧,爷爷别操心了,其实我也有错,但是我和爸爸之间的事一时很难说清楚。”何奶奶在客厅喊,“老的小的,都吃饭了,苏叶,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何爷爷手忙脚乱的收药材,喊他,“小子,要下雨了,快去把药都收进来才准吃饭!”何苏叶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爷爷家院落里尽是药材,空气中总是飘着蜜丸的香味。他曾经因为偷吃蜂蜜被罚看管药材,然后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自己和爷爷奶奶乱做一团的收药,虽然药材没有被淋到,自己却成了个落汤鸡,还感冒了几天,但是那几天,他 天天都有蜂蜜吃。蜂蜜罐总会见底,但是他相信,蜂蜜是不会见底的。何苏叶走的极晚,半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扑打在树叶和窗户上,如丝如线,绵绵不绝地低低淅沥,他坐在公交车上,路上的灯光被雨点折的凌乱,恍恍惚惚,或明或暗。从公交车下来,还有一段路程才能到家,他并不着急,只是慢慢的在雨中行走。今天一天,他过得很累,很压抑,过去的事情在脑海中反复,他有些无力受挫的感觉。他想淋淋雨,清醒一下。关于自己的学业,自己的理想,和爸爸的关系,还有很多,需要他解决。他逃避的太久了,终于有了决定去一一面对。忽然,一把蓝色的雨伞遮住了他的视线,回头一看,沈惜凡正在无奈的笑着,“哎呀,何苏叶你太高了,够不着,你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我举的很辛苦!”微湿的刘海搭在额前,她的脸上是一片笑意,身体微微前倾,左手上捧着大捧的郁金香,清一色的紫色,右手费力的举着伞。他连忙接过来伞,心里有些东西在慢慢的融化。每次看见沈惜凡,他都觉得她很快乐,起码是无忧,他有些羡慕她,沈惜凡很喜欢笑,就是生病也是一副笑眯眯“反正能治好,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她的笑靥在大捧的郁金香中,真的很甜美。那捧郁金香很美,但是有些刺眼,他突然介意起送她花的人,脱口而出,“谁送的?”沈惜凡一愣,翘起嘴角偷偷笑,“什么谁送的呀,酒店刚办了一位千金小姐的生日酒会,剩下的郁金香全被我拿来了,怎么样,好看不?”何苏叶笑起来,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很漂亮,真的!”她用手拨了一半过去,“喜欢就拿一半过去,反正不要钱的。”他故意把伞向另一边倾,牢牢遮住她的身子,“哪有女生送男生花的?小傻瓜!”沈惜凡看看何苏叶,再瞅瞅郁金香,灵机一动,“这样就好了,何苏叶你先把花都拿着,然后把一半递给我,说,沈惜凡小姐,请您笑纳,这不就成了?又合情又合理!”何苏叶哭笑不得,“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你不觉得实在是太麻烦了,我收下就是了!”结果他真的拿着一半的郁金香回家,他觉得自己有些傻,但是很奇怪,他第一次这么有心的伺候那大捧的郁金香,找花瓶装起来,浇水,丢一颗维生素C进去。他是个植物盲,从来对那些花儿草儿无心顾忌,连仙人掌他都养不活。只是,他希望,这一捧郁金香的花期能够长一点,等到枯萎的时候再把它们的花瓣风干,做成书签,应该会很美。妈妈也是最喜欢郁金香,恰巧她姓郁,名年香。他开始思索,是不是要和爸爸好好谈一谈,关于自己,关于未来。角落里撑着那把蓝色的伞,小丫头家原来在F区2单元7栋301,有一个看起来很和气的爸爸,会跟他说小伙子回去喝点板蓝根别感冒了,以及他没见着,据她所说正在处于更年期、八卦的妈妈——很平凡又很幸福的家庭。有时候,在他很小时候,他会想,如果爸爸妈妈不是大医院主任和护士长会怎么样,是不是他就不要自己做饭,对着空荡荡的家里说爸爸妈妈晚安;是不是自己不用为难的和老师解释为什么没有人来参加家长会;是不是在写作文的时候,可以诚实的写上“今天爸爸妈妈带我去公园”。但是,他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接受现实。不是认命,他知道,独立,迟早都要学会,早一点和晚一点没有什么区别。他是个早熟的、懂事的孩子。只是他原来巴望有一天,家里会变得很热闹,有爸爸妈妈的欢声笑语,但是现在都成了奢望,他觉得小丫头身上有的那种家庭的幸福感,是他欠缺的,也是他渴望的。", "summary": "何苏叶自幼便对中医感兴趣,成年后成为了一名中医,何苏叶曾经和张宜凌交往,但因为张宜凌想要出国深造,两人因为距离和思想价值不同而分手,何苏叶十分孤独。在医院工作期间,他认识了沈惜凡,不断关注着对方,对沈惜凡产生了好感。沈惜凡的表哥为沈惜凡安排了一场相亲,相亲对象正是何苏叶的师弟李介。李介带着沈惜凡去参加聚会,聚会中都是李介在中医院的同事,在聚会上沈惜凡见到了何苏叶,两人相谈甚欢,沈惜凡很是放松愉悦。在聚会上,大家玩接龙游戏,因为沈惜凡不熟悉中医药学而输掉游戏,何苏叶及时为沈惜凡解围。何苏叶主动联系李介修改论文。何苏叶在医院中看到去世的人,不由得联想起已经去世的母亲,决定去墓园探望母亲,回家时遇到了沈惜凡,沈惜凡见到何苏叶心情低落,主动为他撑伞。"} {"context": "1991年莎拉 爸爸正在离家一小时车程的一所大宅子里照顾一棵老橡树。这是非常专业的工作,他忙得成天都不在家,我并不愿意这样。他忙到很晚才回来的时候,家里就会有种不怎么太平的感觉,就好比支撑帐篷的桩子少了一根,篷布有点晃动,让风雨飘了进来。即使在情况最好的时候,妈妈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好像总有什么事情惹得她很烦似的。我发现自己变得越发小心翼翼,以免被卷进她和萝宾互相发射的炮火里。可是这一次,她却安安静静的。她没有夸张地长吁短叹,说着比起站在我们两个跟前平息争端,自己这辈子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做;没有追着萝宾跑上楼,警告她说再调皮就打断她的腿;下午茶时间之前,我们每隔半小时就问她茶点吃什么的时候,她也没有发牢骚,只是说些 “哦,嗯,不知道啊”之类的话。现在是春天,天气却很热。阴沉的橘色天空在头顶铺开,空气里满是新长出来的青草香气。这是容易让人流鼻血的天气,我今天已经流了三次鼻血,弄得我的方格布裙上到处都溅满了鲜红的血迹。我站在学校的办公室里,鼻孔下面按着一张被血浸透的纸巾,学校的秘书叫我把头仰起来。“不行!”那个有急救证书的老师冲了过来,“别那样把头往后仰,就这样不要动。给,这是新的纸巾。”“我是不想弄脏地毯。”我听见乌拉库姆太太—也就是秘书—一边咕哝着,一边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咬了一口三明治。她们一直在给妈妈打电话,但没有人接。我说妈妈一定是在花园里,根本就听不见电话响,她们相信了。乌拉库姆太太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裙子和那块地毯,说:“如果妈妈不在家,你就得马上回来。”我跑出学校,兴奋得忘乎所以,午间的太阳照在我的手臂上。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跑回家去的时候,身边成人世界里的各种声响不断掠过耳畔,我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我跑到家门前。大门刚刚让爸爸给漆成了绿色,妈妈已经跟他说了好几年了。门没锁,我猜妈妈多半正躺在花园的日光椅上晒太阳,腿上抹了润肤油,手边放着一包巧克力棒。我悄悄把门关上,想先到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然后再把裙子上有血的事情告诉她。朝楼梯走过去的时候,我听见客厅里有声音。听上去像是妈妈在笑,也有可能是在唱歌,不过节奏多少要比平时快那么一点,而且也不在调子上。接着我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像是一种呼噜声,就是小狗在厚厚的草丛里四处乱闻的时候会发出来的那种声音。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接住了从鼻孔里落下来的一小滴血。我摸到了扶手,想着要走上楼去,却又忍不住,非得去看上一眼不可。我告诉自己,我是去查看一下,确保家里一切正常。然而其实并不是这样,我是既好奇又有点害怕,没法不让自己把目光投向那扇半开的房门和门框之间的空隙,向内张望。屋里很暗。刚刚从房前经过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到窗帘拉起来了。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屋外的橙黄色光线映衬着窗帘。德鲁·格兰杰躺在沙发上,一束金色的头发在他身下披散开来,摊成了扇形。他赤着上身,皮肤发红,裤子则松松垮垮地套在腰上。我几乎看不见妈妈,只看到她的手掌和手臂紧紧地抱着德鲁的后背,新买的夏季连衣裙在地板上揉成了一堆。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身材有点像水桶,不过他并不胖,只是高大而已。我的爸爸肩膀很窄,瘦长结实。他说自己的体形就像只猴子,很适合爬树。德鲁·格兰杰更像是一头大猩猩:毛发更浓,个子更大,中气更足,强健有力。这样的场面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不穿衣服的男人我只见过爸爸一个,而且只是偶尔见到而已。在他正洗着澡而我又急着上厕所的时候,或是在那个洗衣机漏水淹了厨房的星期六早晨。当时萝宾和我大喊大叫起来,爸爸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丝不挂,跑去关上了水闸。我不喜欢德鲁·格兰杰的个头,不喜欢他把妈妈淹没在身子底下,也非常不喜欢妈妈看起来非常享受的样子。我可怜的、又瘦又高的猴子爸爸。想到他正爬在那棵古老的橡树上,为了我们那么辛苦地工作,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匆匆回到前门,走进屋前的小花园,从门口的路上冲出去,穿过村庄往回跑。我回到了学校,仍旧把走的时候那张皱巴巴、带着血的纸巾按在鼻子上。“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对乌拉库姆太太说着,避开了她的视线。萝宾莎拉有点不太对劲,但萝宾又弄不清是哪里不对劲。看见姐姐因为一件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分心,萝宾感到非常不安,而她也没料到这件事情会让自己如此伤脑筋。平常,莎拉有一肚子的批评责备和要做好孩子的理论,可是一连几天,她几乎都没有责备萝宾,而且整个星期都没有告萝宾的状。萝宾注意到她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更长了,而且显然是在躲着妈妈。吊诡的是,这却让妈妈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她相处,萝宾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样。到现在为止,这个星期萝宾已经剪了一次头发—这一次,妈妈破例同意她的头发可以不过肩—而且尽管两个人都说了些气话,妈妈还是叫上了萝宾一起去西夫韦进行每周一次的采购。这看上去是杂活,实际上却是一大乐事,真正的好处则在于可以在收银台前挑上一本漫画书和几包糖果,还有一种对未来一周的晚餐拥有发言权的错觉:“吃热狗肠吧,妈妈?”“好主意,我可以做‘洞里的蛤蟆’,萝宾。”她的爸爸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盯着电视机,看到好笑的地方却不笑。今天的晚饭他也剩了一点没有吃。那可是烧烤拼盘,他最喜欢的菜。注意到爸爸托盘上剩了一半菜的碟子,就连莎拉都转过头来,冲着萝宾惊讶地竖起了眉毛。她的父母看起来不像在吵架,两个人一直都屏着气不作声。通常情况下,如果爸爸剩下饭菜不吃完,妈妈一定会站在他跟前,非要知道猪排、煎蛋和香肠到底有什么问题。可这次妈妈似乎都没有察觉。爸爸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的剩菜、一只手撑在脸上的时候,萝宾问起了周末的安排。她希望去露天的啤酒屋,那样她、莎拉和卡勒姆可以在里面到处乱跑,而不是他们最不希望的状况—去她们妈妈最近喜欢上的手工艺品市集。“还没定,萝宾。”妈妈回答。萝宾和莎拉都注意到爸爸停下了来回搅着剩菜的手,正定睛瞧着自己的太太。准确地说,他的表情算不上惊讶,却有一点反常。这会儿莎拉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早地休息了。这种想法让萝宾惊愕不已,她情愿把自己拴在沙发上,把眼皮给撑开,也不肯心甘情愿地上床睡觉。门铃响了,马歇尔家剩下的三个人彼此望了一眼。最终,母亲发出一声她那种世界末日一般的夸张叹息,把自己从沙发上拖了起来,跑去开门。“是你呀,”萝宾听见母亲说道,“要进来吗?”接着传来一阵唔嘛唔嘛表演亲嘴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不过从前的那种努力和幽默已经没有了,她们现在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晚上好,杰克。”希拉里轻柔的声音让萝宾想起了咖啡广告里的女人。“晚上好,亲爱的。”她的爸爸应道,微笑着稍稍瞥了希拉里一眼,随后又回头去看电视屏幕。两位太太走进厨房里聊天。她们蓝灰色的香烟烟雾从紧闭的房门底下飘出来,水壶的开关跳上跳下。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对萝宾而言这非常不错,因为如果她能保持安静的话,爸爸一般都不会记得要安顿她上床睡觉。现在希拉里要走了,她来到了客厅里,轻轻地问萝宾的爸爸,他们俩周末去园艺中心的计划还作不作数。萝宾竖起耳朵,听到爸爸确认说“嗯,园艺中心肯定还会去”的时候,她的耳朵几乎完全立直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根本没有人理会她关于周末做什么的问题。“说不定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希拉里望着萝宾,又加了一句。“说不定可以。”萝宾的爸爸说。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唔嘛唔嘛地飞吻。萝宾的爸爸忽然注意到这个蜷在沙发角落里、看着自己看不懂的电视节目的小孩子,说:“好啦,快,小不点儿,快睡觉去。”那一天里似乎第一次,爸爸有了精神。那个周末,他们并没有一起吃午饭。卡勒姆跑到马歇尔家来玩,他、萝宾和莎拉待在屋里看《独立歌曲榜》和《春满夏令营》,她们的妈妈去逛街了,而爸爸则和希拉里一起去了园艺中心。一直到那个时候为止,她们的父母还没有吵过架。肯定有哪里不对劲。控制欲太强这算是什么话?吉姆说出这一条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母亲微微地点了点头。我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在动,不过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我一直都很自制。常常让我失望的是,看不起我的总是女人。我的欲望,我的天性。我只失控过一次,那次之后,我就养成了这种自制力,并且靠着它一路走到今天,为此我感到非常自豪。说不定他指的是我对维奥莉特的控制欲太强。有谁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管得太严啊?他们就是孩子里的蛮荒西部。虽然他们不再是婴儿了,再也不能被大人轻轻松松地关进婴儿床或高脚椅,可是他们年纪毕竟还太小,没法去跟他们讲道理。再说了,维奥莉特是个乖孩子,不需要我管教。我们的儿子,我的儿子—如果有的话—才会是那个小淘气鬼,才是我管不住的那一个。我一直都说自己想要两个孩子,先有一个女儿,然后再有一个儿子。吉姆也一直想要两个孩子。他说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介意。我说我也不介意。为了和吉姆在一起,有许多东西,我必须学会;有许多东西,我必须抛弃。我努力做到关心体贴,但很难搞清楚什么才是正常的关心体贴。我从来没有过什么好的榜样。吉姆喜欢一下班回到家就跟维奥莉特一起吃饭。他喜欢帮她洗澡,安顿她睡觉—他管这个叫作上晚班。他喜欢脱掉上班时穿的衣服,在浴室里洗去一天的疲劳,然后套上他的慢跑短裤和T恤衫,准备吃饭,那是他的居家行头。他其实并不像一开始出于礼貌所说的那样喜欢吃我做的菜,而且还提出了越来越多的要求和意见。这让我难以招架。我常常犯错,不只是在做饭这件事情上。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是会犯错。越是想要在清单念出之后进行补救,就越是让局面雪上加霜。最终,我只能停下来,重整旗鼓,再次集中精神。最初,我只是徒劳无功,还让自己溅了一身的污泥。清单念完之后已经过了四天。离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彻夜难眠,困惑不已。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一切都散发着不同的气味。第二天,我不用一听见维奥莉特的呼唤就起床了。我这个人已经没有用了。然而,她还是像从前一样让我牵肠挂肚。这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离她远远的,努力照着他们的吩咐去做。可我做不到。我带着一只要送给维奥莉特的泰迪熊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门口。灯关着,屋里空无一人。我的钥匙已经开不了门了。整个计划执行得如此之快,让我不寒而栗。来时坐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开始掉头驶离我们住过的那条小巷了,不过幸好,司机看见了跑在车后面的我。他们在哪儿再明显不过了。我琢磨着这件事情他们计划了多久,回想着他们是什么时候背着我整理好了维奥莉特的儿童行李箱。吉姆是趁我给她洗衣服叠衣服的时候把它们都藏起来的吗?我努力不去思考这些,努力把胸口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给咽回去。我甚至还让出租车司机拐进加油站,好给吉姆的母亲买一束花。习惯了。我们在吉姆父母的家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吉姆的车正停在车道上。他是提前定好了今天休假,还是早晨打电话去请假的呢?这种协调安排方面的问题让我头昏脑涨。这次我让司机等一等,敲门的声音比我预想中来得更加尖锐。吉姆的母亲来应门的时候,我能听见女儿在另一间屋子里发出的阵阵笑声。我把鲜花递给吉姆的母亲,请求她让我进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个曾经跟我说过她有多感谢我照顾吉姆、照顾维奥莉特的女人。如今她盯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要看她的肾似的。“求你了还不行吗?”我又说了一遍,声音沙哑。维奥莉特的笑声停了下来,她喊着我的名字,朝门口跑来。她穿着一条崭新的粉红色裙子,奔向我的时候,金色的波浪长发随风飘动,眼睛闪闪发亮。我都已经要抓到她、抱住她了,就在这时,吉姆快步冲进门厅,一下子把她带走了。“不!”我嚷道,“求你了!”“你得离开这里,莎拉。”他的母亲说道,她低头看着我们两个人的脚。“可你说过你们不会不让我见她的。”“我们说过,你需要接受治疗,在那之后,或许……”她开了口,只是迅速地抬起头扫了我一眼。我无言以对,攥紧拳头,捏碎了之前买下的鲜花。花瓣碎片跌落到地毯上,我灼热的眼泪流了下来。“你得离开这里,莎拉。如果你不走的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声地说,“我们就得把警察叫来了,我想你一定不希望那样。”“我只是想见维奥莉特而已,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喊着,我不想那么大声的。“假如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吉姆的母亲回答,忽然把音量提得和我一样高,“那你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正常。”出租车司机没有再闲聊,一言不发地准备把我送回旅店。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下巴随着引擎一起颤动,泪水顺着脸上曲折的印痕流了下来。昨天我又试了一次。吉姆和他的父母站在窗前望着我砰砰地捶门,一直捶到门锁都弹了起来。今天我又试着要进去的时候,吉姆走到门外,就像对待一个不讲理的醉鬼一样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押回了出租车里。我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就走进银行,用他留给我买东西的那张银行卡,提光了账户里的钱,又把我在自己的账户里存下的那一小笔积蓄取了出来,把所有的钱都装进了手提袋,搭上了前往吉尔福德的公共汽车。我在火车站下了车,拎着手提袋走了进去。柜台后面的男人对我露出了微笑,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笑了。我流着眼泪,用变了调的声音说:“我要一张去曼彻斯特的单程票。”萝宾在顶楼卧室的窗帘边上停下来的时候,萝宾已经走到了四千步。这会儿她暂时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今天还没有人来敲门,不知怎的,对敲门声到来的预感比敲门声真正出现的时候还要难熬。今天会敲得更加气势汹汹吗?雨点般的敲门声持续的时间会更长吗?敲门的那个人会转而在后门出现吗?他会等到天黑,爬到厨房的屋顶上,扯开那间空余卧室的窗户,像猫咪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在她家里偷偷摸摸地走来走去吗?昨夜她辗转难眠。一直到凌晨时分,她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挣扎着避开往事的纠缠,也无力控制眼前的恐惧。最终,她把自己从床上拖了起来,不过她并没有爬到床底下,而是朝着那间兼做“健身房”的卧室走去,她打算做做壶铃深蹲、在健身单车上骑个几英里,来把自己累倒。这个办法勉强算是起作用了。原地骑了十五英里之后,她成功地做了二百八十下深蹲,每二十下就稍停一会儿,做最后两组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起码这是个对等的数字,一个悦耳的整数。她拖着双脚从那间兼做健身房的空屋子里挪了出来,洗了个热水澡,随后踏上二层的楼梯,走进了顶楼的卧室。在卧室里,她放弃了,不再假装今晚是个普通的夜晚,接着她用羽绒被裹住身体,爬到了床底下。现在是下午,萝宾的膝盖依旧疼痛不已,酸胀的腿部肌肉僵直发硬。她倚着窗户,一只手搁在窗台上,打量着屋子的背面。她看见喜鹊夫妇都在家里, 他们家的小男孩却全无踪影。喜鹊夫妇不到午茶时间就双双回家,这很不寻常。只消用最短的时间瞥一眼他们的肢体语言、他们绕着彼此转圈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一切都乱套了。她移开视线,抬眼去看那个女学生,但她的公寓里并没有人,昨天晚上吃完麦片剩下的空碗还放在桌子上。望不见那对老夫妇—孔雀先生和孔雀太太的影子,不过萝宾最近亲眼看着搬进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正靠在花园的墙壁上抽烟。他在墙上摁灭了香烟,丢下烟头,又缓缓地走回了屋里。萝宾把视线移回正中,端详着喜鹊夫妇。他们俩依然转着圈子对峙着,就在窗户的后面,纸屑和小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这会儿孔雀太太的头发散开了,大概是因为那些传不到萝宾耳朵里的大喊大叫。那位老太太正站在她的公寓外面,扫帚拿在手里,伸长了脖子。夫妻吵架并不新鲜,不过对于一个穷极无聊的老年人而言,多半也已经够有意思的了。以萝宾现在的处境,她可没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她告诉自己,她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充当监护人照看着对面的那些生命。然而只要长久地审视这种说法,它便会分崩离析。假如她真的只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目击者,那她就会用更多的时间来担心那个独自照顾婴儿的年轻母亲,她在夜里抱着满脸通红、不停尖叫的孩子,走来走去。她会担心那些老人,那个照顾着自己和丈夫的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的丈夫看起来越发虚弱了,老是从公寓里走出来,孔雀太太每次都会在最后一刻把他抓住,重新哄回家去。不,萝宾的关注不仅仅是出于热心肠而已。喜鹊先生和喜鹊太太是她应对策略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才是她的指北针。他们和睦而又健康,提醒着她正常家庭该有的样子。她不想把他们看成是亨利·沃特金斯和凯伦·沃特金斯,又一对神经质的夫妻。或许每个家庭都一样混乱不堪,这个念头会让萝宾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1991年莎拉自从见到妈妈和德鲁躺在沙发上之后,我不管往哪儿看,都能看到那幅阴魂不散的画面。妈妈穿的那些新衣服,她穿着那些衣服的时候德鲁望着她的样子。希拉里不怎么化妆了,就好像她不那么在乎了,爸爸脸上失神的表情—那种说明他可能知道些什么的表情。两家人还是会见面,但感觉很奇怪,仿佛我们正处在乌云的边缘,而雨点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只要有一句不客气的话,没准儿大家就都会像狗一样狂吠起来。我不禁回想起那个异样的夜晚—萝宾因为吃得太多不舒服,妈妈和德鲁在厨房里拥抱激吻,爸爸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知道大人喝酒的时候是会在一起搂搂抱抱的,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袋里搅成了一团。我不喜欢这样。卡勒姆也很反常。从我们认识他以来,他就一直很安静,还有一点神经质,现在他更安静更神经质了。跟他打声招呼就能把他吓一大跳。要是有大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大声说话,他看上去就会像是快要哭了一样。前几天在课堂上,几个男孩子做了些不像话的事情,霍华德太太对着他们嚷嚷之后,卡勒姆就跑出了教室。可他甚至都没有坐在那些男孩的边上,但要不是我了解他的话,还会以为他是吓得尿裤子了呢。上体育课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腿上和手上全是黄绿色的瘀青。换了其他的男生,我会觉得那是打架、摔跤或是踢足球弄的。上个周末,我们去了格兰杰家,像平时一样留下过夜。往常,我们都能坐在餐桌边上和大人们一块儿吃晚饭。尽管我听不太懂他们开的那些玩笑,尤其话题转到德鲁·格兰杰的工作、金钱或是政治的时候,我就更不明白了。但我喜欢那些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就好像我能触到人生另一个阶段的边缘,只消余光一瞥就能看见它。少年时光,成人生活。我喜欢想象有朝一日,我也能烹调出蓝带级别的美味,拥有一台放在桌子上的菜肴保温器,丈夫做着一份谁都搞不懂是什么的工作。不过上个周末却不一样。我们没有一起吃饭—我们几个孩子先吃了。我们吃的是西班牙海鲜饭,萝宾很不放心地小口咽着,把陌生的大明虾拖到盘子的一边,像谋杀案里摆放死者那样把它们排成了一排。大人们甚至还允许我们把爆米花拿到楼上去—通常我们都得像窃贼一样偷偷地带上去。德鲁先把卡勒姆叫到身边,一边飞快地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条规矩,一边用手抓着他的后颈,把他疼得龇牙咧嘴。因为担心卡勒姆,我们用有史以来最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吃完了那些爆米花。我们看了《魔幻迷宫》,我努力像卡勒姆和萝宾一样跟着唱里面的每一首歌,却从来都记不住所有的歌词。电影结束之后,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我变得恶声恶气的,而卡勒姆则涨红了脸,拼命地调停我和妹妹,让我们保持安静,以免大人们跑上楼来。我觉得他说的大人是指他的爸爸。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爸爸确实比我们的爸爸更加苛刻,而且—用萝宾的话说—也更加自命不凡,不过他对我一直非常友好。我觉得遵守规矩或者努力让好看的东西(他们有很多好看的东西)保持完好并没有什么错。不过这种想法不太讨喜,所以我并没有说出来。再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德鲁是个优秀的人,他肯定不是个优秀的丈夫,因为他和妈妈做出了那样的事。我还是无法摆脱几个月前,鼻血流个不停的那天所见到的情景。我从来没有撞见过妈妈和爸爸那样,倒不是说我想看见他们那样,但起码那是正常的。学校里的其他孩子听见过家长亲热的声音,有一个男孩甚至还见过爸爸妈妈在浴缸里面“做”(“他们看上去就像海怪一样”),他的父母以为他出门去玩了。可是谁也没提起过看见自己的妈妈和别人的爸爸在一起。我不想冒险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明天是星期六,格兰杰一家要到我们家来过夜。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我们的房子比他们的小,这就意味着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得待在萝宾的房间里,而德鲁和希拉里会睡在我那间房里的单人床上。奇怪的是,对于这样的安排究竟好不好,妈妈似乎也不是很有把握,是爸爸坚持说这样改变一下挺好的,然后就开始恭维妈妈的烹调手艺。“你不过是希望能跟那个该死的希拉里一起到花园里去而已。”后来,妈妈在门口露面的时候说,她的头发全都向上抓成了一个发髻,手上戴着手套。家里她看哪儿都不顺眼。“别说了。”爸爸说道,他似乎挺高兴的。可随后妈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像是要吵架似的,爸爸收起了笑容,一直死盯着妈妈,直到她转身走开。走开后的妈妈嘴里还嘀咕着:“但愿能让希拉里女王满意。”现在是星期六的晚上,我们在萝宾的房间里。她的床底下就像是一个深坑,堆满了坏掉的玩具、厚厚的灰尘、扔掉不用的碎纸片。卡勒姆就在这个杂物堆旁边的地板上,正躺在睡袋里咳嗽着,我觉得非常过意不去。我们正在说着学校的假期,还有夏天要怎么过。萝宾觉得我们会到南方的多塞特去,但是有一种感觉告诉我,我们不会去那儿。爷爷去年过世了,我们都过去的话,我想奶奶一个人是没法应付的,不过谁知道呢。爷爷去世的时候,爸爸哭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他会吐出来呢。我为他感到难堪,也觉得非常难过,仿佛自己胸前开了一口深井,得尽快拖来一件重重的东西把它盖住,身体其余的部分才不会掉进去。卡勒姆说放假的时候他们总会到国外去。如果气温不超过八十华氏度,不用坐着飞机去,他的爸爸就不觉得那是一次像样的假期。他说很奇怪父母还没提过要出门的事,一般他们度假一回来就会定好第二年夏天的行程。萝宾说他应该去问他的爸爸他们要去哪里度假,或者至少问问他为什么不去了。而卡勒姆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古怪的提议似的。“你什么也不用问我爸爸。”过了一会儿,卡勒姆接着说道,“只要等着他告诉你要做什么,然后保证照做就行了。”现在是星期天早晨了,我们坐在床上玩连环拼字游戏。萝宾火冒三丈,因为她要输给我了。她在学校里从来不努力练习拼写,所以我当然会玩得更好。我们现在是三局两胜,她却把规则改成了五局三胜,而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的话,赢家(也就是我)就永远没法和卡勒姆一起玩了。原本应该是一场比赛,如今却变成了乱发脾气。培根和吐司的香气飘满了整间屋子,我提议我们就算是平手吧,这样就能去吃点东西了,绝对没法跟我打平手的萝宾开口说道:“嗯,好吧,不过你要知道,本来我会赢的。”我看见卡勒姆转过身去,笑了出来。萝宾你们爱怎么说妈妈都好,但做早餐她可是行家。萝宾心想,她的妈妈或许做不出希拉里和德鲁家的那些花哨菜色,不过她的培根和煎蛋可是出了名地美味。德鲁·格兰杰夸奖妈妈放在他面前的全套英式早餐的时候,她咯咯地笑着,反过来称赞他的品位。萝宾的爸爸稍稍顿了顿,什么都没有说。要是这会儿他也去表扬妈妈的手艺,那看起来就太刻意了。德鲁抢在了他的前面。萝宾纳闷儿爸爸会不会只是太习惯这些油煎的美味了,都忘了它们是多么地不同凡响。到现在这样的早餐他已经吃了好多年了。萝宾放下自己的刀叉,开始掰着手指数数,一,二,三……“十二年!”她惊呼着,把嚼碎的番茄烘豆和鸡蛋都喷到了面前的桌子上。“萝宾!”妈妈呵斥道。与其说是生气,她看起来倒更像是尴尬,而且仿佛快要哭了似的。“好了,小不点儿,你知道该怎么好好吃饭的。”爸爸开口说。萝宾认定是自己闯祸了,于是就道了歉,用套头衫的袖子擦掉了喷出来的早饭,德鲁·格兰杰的嘴角拉了下来,卡勒姆的面孔则涨得通红。“我只不过是算出来你跟爸爸已经在一起十二年了。”她又说了一句,望着父母,希望多少能感受到一阵亲切的回应。通常,父母都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十二年来跟同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每个晚上、每个周末都一起过,还能继续做朋友,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莎拉和萝宾头对脚地睡上一夜就会闹翻,即便是卡勒姆,和两姐妹挤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经冲着她们都发过火。然而她说的话大人们似乎都不爱听,于是她又试着说了些别的,因为这会儿谁都不出声了,让她觉得怪怪的。“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萝宾问的是希拉里,德鲁却开玩笑地答道:“太他妈的久了!”希拉里和萝宾的爸爸发出了几声客气的“呵呵”,萝宾的妈妈却猛地一仰头,笑了起来。她笑得非常大声,更像是书里的一个角色在对话框里大叫“哈哈”。在这之后,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等卡勒姆征得父亲的同意,便全都从椅子上面滑下来,蹦蹦跳跳地上了二楼。卡勒姆被大呼小叫地喊下楼,跟着父母一同离开之后,爸爸问萝宾想不想到车库里给他帮忙。她飞奔下楼,从后门冲了出去,因为跑得太快,她滑了一下,摔在石子路上,把膝盖擦破了皮。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也很希望爸爸能注意到自己有多勇敢多坚强,可是他又在呆呆地出神了。就在他们要走进车库的时候,爸爸抓住她的手说道:“别出声,小不点儿。看那儿, 那儿有几只小鸟。”萝宾眯起眼睛,望见两个棕色的影子在草坪上摇摇摆摆,一只大鸟则停在高高的树枝上望着它们。“是椋鸟。”萝宾的爸爸说,不过他不说萝宾也知道。“可怜的鸟妈妈。”他又说。在车库里,她的爸爸开始卸一张椅子的腿,这张椅子从前是和其他椅子一块儿放在厨房里的。椅子用了几年,有些磨坏了—所有的椅子都一样—因而,她的爸爸正在一把接一把地用砂纸把上面所有的地方都磨光,再重新把它们擦亮。磨出来的粉末闻上去就像是在过圣诞节似的,满是木头的清香。和她最喜欢的爸爸在一起,待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萝宾不自觉地平静了许多。他们一声不响地干着活,萝宾孜孜不倦地用一张裹在木头上的砂纸磨着自己的椅子零件。有好几次,她听见爸爸开了口,他那落满了木屑的干燥嘴唇清晰地发出了张开的声音,然而每当她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看向爸爸的时候,他却又把嘴闭上了。最终,他们俩被叫进屋里去吃三明治。她的爸爸一边把工具装进各自专用的盒子和帆布袋里,一边低着头说:“我知道妈妈总是不停地说你,你不高兴,但那只是因为她爱你,希望你能努力变得优秀。”“她就从来不说莎拉啊。”萝宾没想到自己会用哽咽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没错,可是莎拉跟你妈妈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是吗,丫头?而你就比较像我,所以总是会跟妈妈吵起来。这并不是说她不爱你,只是说明,你知道的,她和莎拉更好相处,而我跟你更好相处。你是个好孩子,你有你的长处,萝宾,”他望着手上一道深深的口子说,“记住这一点。”一学期就快结束了,学校里的规矩已经被孩子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全校的人都挤到了礼堂里,排成整齐的队伍,盘着腿坐好,就像装在盒子里的火柴一样。校长用投影仪给大家放了一部迪士尼的老电影,虽然大家几乎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可兴奋的情绪还是如同电流通过导线一般,在礼堂的上空噼啪作响。那天夜里,姐妹俩又睡到了卡勒姆家里,在那儿,大人们显然也都忘记了规矩。晚上,他们吃的是装在盒子里的比萨,是其中一位爸爸从外卖的餐馆里取回来的。他们在卡勒姆的房间里看电影一直看到睡着,大人们谁也没有来敲门,提醒他们再过五分钟就要睡觉了,临睡前也没有妈妈的吻。第二天,大人们聚在厨房里的滴漏咖啡机周围,用低沉的、带着宿醉的声音说着话,允许这些没有人管的孩子把多余的铺盖全都拖到起居室的地板上,躲进自己用毯子搭成的城堡里,眼前留出的小洞对准了电视机。让萝宾讨厌的是,卡勒姆同意由莎拉来选电影。幸好她选了《大魔域》,而不是什么卿卿我我的片子。萝宾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不过卡勒姆似乎很喜欢尽力让每个人都满意,很喜欢主动顺从别人的想法。他先让两个女孩子从后面钻进城堡里,等着她们在自己选好的位置上安顿下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毯子,想方设法把自己挤了进去。他总是自愿去帮她们取饮料。他耐心地听着她们争吵,然后提出一个似乎总能两头都讨好的解决方案,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虽然这些方案对他自己而言常常没什么好处。一开始,萝宾觉得他就是个马屁精,巴结莎拉,还在大人面前表现。可她发现,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更容易这样,而只要别人因为什么事情向他说了谢谢—就像刚才那样—他就会满脸通红,转移话题。“那里有点不对劲。”他说,用手指着厨房,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我爸爸对着妈妈大呼小叫,妈妈哭了,还说爸爸做错了事,她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就算是他……唔,不管怎么样吧。我还听见了你们爸爸妈妈的名字—”“什么?”姐妹俩齐声问道,两人之间迸发出一阵既兴奋又不安的情绪。跟小孩子吵架相比,大人们彼此闹翻更危险、更激烈。每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两个女孩就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凑上前去,直勾勾地盯着醉汉在酒吧门外打架,只有被人生拉硬拽才肯离开;她们不假思索地走向吵得昏天黑地、正在最后摊牌的少年情侣;她们在高速公路上好奇地扭头观望车祸现场,双手按在车窗上,哪边离得近就坐到哪边去。卡勒姆还没来得及去拦,两姐妹就已经从毯子里面爬了出来,跑到厨房的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假如卡勒姆提起这件事情,只是为了不让她们感谢自己的好意的话,那可真是事与愿违。“你们两个他妈的真是疯了。”她们的爸爸正在嚷嚷着,音量却明显地被压低了。恐怕只有父母才能做得到吧。“杰克,”她们的妈妈说,“小声点,你大喊大叫什么呀。”“他妈的我才没喊呢。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作喊。而且这他妈的又有什么关系?你刚刚说出了那种话,还他妈的有脸来告诉我该怎么反应?”“好了,杰克。”德鲁开口道。“住口!”她们的爸爸的回答就像扔出的匕首一样迅速而又尖锐。“杰克,”姐妹俩几乎听不清希拉里的声音,“我得出去透透气,你想跟我一起去花园吗?”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谁也没说话。后门又关上了,沉默不断蔓延。两个女孩屏住呼吸,望着卡勒姆,他正在她们身后紧张地晃来晃去。“我头疼。”她们终于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唔,”德鲁咕哝着,“昨晚你醉得可不轻啊,嗯?”一阵隐约的轻笑,一声叹息。“我们这么做对吗?”她们听见母亲问道,用的是那种红色的催款通知单从信箱里掉出来的时候才有的语气。“你可别在这会儿给我临阵退缩,”德鲁带着火气说,“你看外面,那些该死的玫瑰花。”这句话对他们而言显然意味着什么,因为两个人都笑了,跟着又都叹了口气。这会儿又是一阵沉默。“真无聊,”萝宾说道,内心涌起一阵让她渴望压抑的紧张不安,“我去修城堡了。”其余的两人松了一口气,跟在她身后,他们默默地修城堡,直到被单城堡重新变得整整齐齐为止。流血事件我来到了曼彻斯特,我孪生妹妹的心脏跳动着的城市。过去我从没到这儿来过,从来没有来这儿的理由,在我得知萝宾住在这里的那一瞬,我脑海中的地图就扩大了,这个小点在呼唤着我。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决定登上火车,经历了与维奥莉特的无情分离,我才找到来这里的理由。这是一座阴雨连绵的城市,可我置身其中却觉得自己仿佛沐浴在一片光芒里。是希望吧,我猜。不过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我不清楚妹妹究竟住在哪里;其次,她不会想到我要来,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乐意见我。我们两个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既伤心又困惑,我也既伤心又困惑,我们就像两颗正电荷一样互相排斥,渐行渐远—我们常常都是这样。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一天开始的时候在一个地方,结束的时候在另一个地方,让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从戈德尔明到伦敦的首班火车有一半座位都空着。上车之后的前十分钟,我摇摇晃晃地在车厢过道里走来走去,仔仔细细地挑选座位。然而从伦敦到曼彻斯特的子弹头高速列车上却挤满了人。不管什么时候,用化学制剂清理的厕所门外,都有两个人在排队,不停地挪动着双腿。以前我从没到过伦敦以北的地方。孩提时代,我们出门最远的地方是多塞特,去和爸爸的父母—玛丽奶奶和乔爷爷—住在一起,他们退休之后就在那里生活。我们会开着那辆旧路虎车过去,尽管我们吃了防晕车的咀嚼片,却还是吐得厉害。我们一到那儿,玛丽奶奶就会把我们紧紧搂住,给我们端上难喝的苏打水饮料,然后抹着眼泪说着我和萝宾都长这么高了,尽管萝宾从小到大都不高。那些住在多塞特的日子里,我们会用石子打水漂,吃当地的薯条—味道与伯克郡的完全不同的薯条,爸爸说这是海边空气清新的缘故。萝宾的鬈发在海边的空气里乱蓬蓬地奓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根棒棒糖似的,而且她还总会打嗝。我喜欢海边,喜欢在海里蹚过之后小腿上面留下的盐渍,喜欢收集漂亮的小贝壳和鹅卵石,等回到家里,就把它们布置在卧室的窗台上,或是装进小小的瓶子里。我最喜欢去找的宝物,就是被海浪冲刷成心形或是钻石形状的小玻璃片。我和吉姆还有维奥莉特第一次度假去的也是多塞特。查茅斯附近的一座小村庄,有一间茅草屋盖顶的酒吧和一家开在海滩上的冰激凌小屋,冰激凌小屋每个星期只营业四个下午。当然,我们并不是有意要去致敬我的童年,只不过是在网上找到了一间非常划算的假日公寓而已,而且要是等高峰过后再出发的话,开车过去只要几个小时。我们盼了好几个星期,想象自己带着刚刚学会走路的维奥莉特一起涉水踏浪,一起沙滩漫步。我给自己买了一条柠檬黄的背心裙,给维奥莉特也买了一条一样的。出发之前的那个周末,我费尽力气把裙子套到了她的身上,想看看合不合身。她穿着那条裙子拍下的照片我还留着,现在真是不忍心看。起程的前一晚,维奥莉特得了热伤风,整夜都没好。第二天,闷热的驾车行程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团颤巍巍的红色肉球,鼻涕眼泪不停地流。我们不得不在一间没有自己的家当、附近也根本没有药房的公寓里,应付一个生病的小孩子,短短的一周假期显得无比漫长。我们整个星期都在一边盼望着回家,回到那个有退烧药的家;一边怀念着大海。我们到最后一天才真正出了门。吉姆坚持要去附近那间有茅草屋顶的酒吧,在阳光灿烂的露天啤酒屋里喝上一杯麦芽啤酒。我不想去,却没法开口告诉他为什么。谁不喜欢露天啤酒屋啊?多半只有我和我妹妹吧,而这一点我也不能告诉他。我坐在长椅上,一边慢慢地喝我的橘子水,一边给仍旧病恹恹的维奥莉特喂儿童果汁。不管怎么样吧,跟许多故事一样,流血事件也要从我的妈妈说起。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她总会把音乐打开,要么放流行歌曲,要么放经典老歌。我总是忍不住觉得,这才使得萝宾最终走上了音乐道路。但我从来都不敢这么说。夏天,妈妈会轻手轻脚地从库房里翻出一张条纹图案的折叠躺椅,像个开保险箱的窃贼似的,把椅子张开到合适的角度。她会把厨房里的收音机从窗口拖出来,电线荡在下面,然后把它搁在白色的野餐桌上。她会把音量调得很大,把裙子拉起来,躺在躺椅上,抹了油的两条腿在太阳下光泽闪亮。读完杂志,喝完“大夫”牌袋泡茶或是七喜之后,她就会一下子跳起来,一把抱住我们两个当中离她最近的那个,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跳舞。萝宾会乱踢乱蹬地要下去,而我会挥着手臂,晃着头发,咯咯直笑。我喜欢这样的瞬间。在这样的时刻,她就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人,我们的金发缠在一起,我们的笑声撞出火花。我只是想让维奥莉特对我也有这样的感受,仅此而已。于是有一天,我发现一个音乐频道正在播着八十年代的老歌,那些我自己几十年前曾经跟着跳舞的老歌。于是我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翩翩起舞,还对着一脸疑惑望着我的维奥莉特挥手。金薇儿的《美国的孩子》开始的时候,我冲过去,把正在摆弄泰迪熊和洋娃娃的她从爬行垫上拉了起来。她没有反抗,还笑出了声。我们上下左右地蹦跶。她模仿我夸张的动作。我也模仿她的。她的酒窝是那么地深,她的微笑是那么地甜,直笑得整张小脸都变了形状。我定睛凝视,笑呵呵地吻着她的鼻子,那只小鼻子。我们抱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地旋转。音乐切换成格伦·梅德罗斯的成名曲《对你的爱永不变》的时候,我把她的小脚丫放到我的脚上,大幅度地摇晃起来,她觉得这样非常好玩。她仰起头来大笑着,闪亮的头发—已经长得那么长了—来来回回地甩动。在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她的脸撞到了门。虽然她没有重重地砸向门板,却碰上了门沿,把嘴唇划破了。一道细细的血迹仿佛一纸控诉,从房门一路指向电视。电视里仍旧响着刺耳的音乐,后来又忽然播起了广告。我抱着她,把血擦干净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掉眼泪,我却大哭起来。我哭是因为她最后可能会留下一条细小的伤疤,孩子的嘴唇是那么地娇嫩;我哭是因为吉姆会很不高兴,我们十有八九会三言两语地吵上一架,而这样的吵架总是让我心里发慌。但我之所以会哭,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刚才是那么地快乐,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地自由。让我惊讶的是,吉姆回家之后,我们并没有吵架。那天晚上,他一把抱起维奥莉特去给她刷牙,注意到了她的嘴唇,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他的时候,他一直抚摸着维奥莉特的头发。听完之后,他就哄她睡觉去了。他们消失在楼梯上的时候,我听见他让维奥莉特再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我们在跳舞,爸爸,非常好玩……”过了一会儿,吉姆又从楼梯上下来。“今天她睡觉很乖。”他说道,接着便打开电视,拿出了一些文件来处理。而在几个月之后,它便出现在了清单上。他不相信我说的话—也不相信维奥莉特说的。第七条:流血事件。萝宾喜鹊夫妇最近经常吵架,周末会吵得更严重。他们的屋子变成了一口压力锅。小男孩仿佛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赶快跑开—就像萝宾和姐姐小时候一样—不过剑拔弩张的场面越来越常见了。萝宾之前想着,喜鹊先生兴许需要一点帮助,来看清楚眼下发生的事情,甩开出轨的太太,好继续照顾自己的孩子。他们正在一种漫无目的、令人痛苦的循环之中无休无止地争吵。最好还是从源头斩断才干净利落。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越长,大家就越不理智,这一点萝宾再清楚不过了。上一次想要避免灾难发生的时候,她笨手笨脚,弄得一团糟。这一次她要分毫不差。她订了一件礼物,让包裹在夫妻俩都会在家的那个时候送来。礼物是送给喜鹊太太的,一件能刺激喜鹊先生问出几个刁钻问题的东西—内衣,性感又高档的那一种,暗示着“酒店和期待”而不是对一场露水之欢的感谢。她拼命挖掘自己的记忆,寻找那些干柴烈火、被人渴望的瞬间,寻找她选来附在礼物上面的留言:一想到你穿上它的模样,我就如痴如狂。x刚才,她用假名注册的邮箱地址收到了邮件,包裹已经签收了。此刻,萝宾从窗帘后面注视着包裹在厨房打开,夫妻二人又吵了起来。萝宾小口地喝着茶,巴不得自己能听见发生了什么。她能望见小男孩在卧室里捂住了耳朵,心里感到一阵内疚。然而这个办法没能奏效。两人的怨气仍旧没消,喜鹊先生不情不愿地躲着太太,象征性地接受了妻子给他的一个短暂而别扭的拥抱。可她还在那儿,他们还在一起。香槟色的真丝内衣被包起来,放回到盒子里。萝宾就算不查也知道,几个星期之后,退款就会打到自己的卡上,盒子会被退还回去,假装是送错了人。或许,他没有问出该问的问题,抑或是没有得出该有的结论。他情愿接受苍白无力的谎言,也不愿知道令人痛苦的真相。无论如何,她又一次得逞了。谎言越发不可收拾,而萝宾也无法阻止他们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可怜的喜鹊先生,今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糟。1991年莎拉度过几个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星期之后,我们终于能跟卡勒姆还有他的父母见面了。暑假已经过半,我和萝宾不是在公园里晃悠,就是绕着围在村庄后面的树林骑车。有传言说树林中间住着一个农夫,他曾经误把一个骑车的孩子当成了一条偷吃他家鸡的狗,结果开枪把孩子给打死了。从前我一直怕得要命,直到萝宾向我指出,讲故事的那些人里头,从来没有一个知道那孩子的姓名,这点就非常可疑,话又说回来了,假如农夫真的打死了人,那他现在也应该在牢里了。每次我们到村里的游乐场去玩,我都希望能在那里见到卡勒姆,可是我们从来都见不到他,因而我们就没法去玩那些错综复杂的三人游戏,只能凑合着玩些不完整的版本。有时候,学校里的其他孩子会过来,我们就会斜眼望着彼此的脸,大声吼着游戏规则,或者比赛谁能在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跳下来,每次都是萝宾赢。我真搞不懂为什么还有人会费心思去和她竞争。不过今天,我们终于要做点别的了。今天是星期五,这有点奇怪,不过爸爸在家,而且他和妈妈整个上午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两人出来的时候,妈妈穿了她比较好看的一条裙子,看上去却好像哭过了似的,而且,说实话,爸爸看上去也像是哭过了一样。他们捏了一下彼此的手—在他们以为我没在看的时候—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我们就上了车,去了附近一个村里的露天啤酒屋。我们到了,虽然格兰杰家的宝马车附近也有车位,但我们把车停到了停车场的另一头。大家穿过木栅栏,走进啤酒屋,我看见卡勒姆穿着衬衣和牛仔裤,头上还抹了发胶。他的面前有一杯可乐,他把吸管拿了出来,放在杯子旁边。他注视着萝宾,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但她正一门心思缠着爸爸要可乐和薯片,没空留意他。他看了看我,有那么一刻,我们对视了一眼,让我心里感觉怪怪的。我想问他:“怎么了?怎么回事?”可他咬着嘴唇,发现自己的爸爸正在盯着他,便又缩了回去。爸爸和妈妈尴尬地站在桌旁,而我和萝宾则爬过长凳,挤到了卡勒姆身边。这就意味着爸爸和妈妈得分开坐在两边了,于是,大人们便一言不发、兴师动众地换了位置。最后妈妈和德鲁坐到了我们的对面,而爸爸和希拉里则分别坐在我们几个孩子的两边。“你没事吧?”我问卡勒姆,“你看上去有点反常。”他又瞥了一眼自己的爸爸:“我很好,哦,我给你们俩带了这个。”他掀开面前的厨房纸巾,之前我都没注意到桌上有这个,里面包裹着一堆小小的嫩草莓,清香的汁水把纸巾都染成了粉红色。“这是我在家里种的,和妈妈一起种的。”他仔细地把草莓分给我们。他已经明白了,自觉不公平几乎是所有兄弟姐妹吵架的根源,因而便煞费苦心地让我们俩各自分到数量相同、大小也相近的草莓。萝宾一口气就把她的那些给吞了下去,而我却吃得很慢,努力表现出自己有多感激。买饮料的事情引起了一阵骚动,两边的爸爸瞪着彼此,谁也不肯让步。最终德鲁·格兰杰不再坚持,就这么走进了店里,爸爸则跟在他的后面。我注意到两边的妈妈并没有互相说话,而平常她们可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反,希拉里问起了我的裙子—这是一条我很喜欢的奶油色绣花裙子,不过就快穿不下了—然后,发现萝宾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印着恐龙的T恤,又问她是不是喜欢恐龙。萝宾端详着她的样子,就好像这个问题很荒唐似的。“人人都喜欢恐龙。”她回答。这下轮到妈妈了,她称赞了卡勒姆利落的发型,结果卡勒姆的脸红得都发亮了。爸爸们端着两个托盘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谁想先说?”妈妈问道。大家都望着她。爸爸第一个移开了视线,转而盯着自己的手,于是德鲁·格兰杰好像老师一样欠着身站了起来,但接着又坐了回去。“我来吧。”他说。我们几个小孩儿都喝了一口自己的汽水。原本我也像卡勒姆一样把吸管拿了出来,可是看到萝宾在吸的时候,饮料的水位线一下子低了那么多,我便重新考虑了一下,把吸管给插了回去。我们仍旧坐在那儿等着。“是这样的,”德鲁·格兰杰开口道,听上去就像是要主持一场什么会议,“我们都有一些消息要宣布。”我注意到希拉里的身体有些颤抖,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卡勒姆的手。从前我就见过他们这样,尤其是在德鲁说话的时候。我发觉我们那个平时都优哉游哉的爸爸,这会儿却坐立不安,心烦意乱。他抠着木桌子上的一个节疤,两只脚动来动去,灯芯绒的裤子发出唰唰的响声。就算被妈妈瞟了一眼,他也没有停下来。唰唰的声音反而更响了。“我们大家成为朋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德鲁说道,“互相之间也都很了解了。有的时候,两个人交上了朋友,彼此之间变得非常了解后,他们就会意识到,实际上,他们应该花更多的时间相处。”这话在我听来非常奇怪,因为最近几个星期,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少多了,但妈妈和德鲁躺在沙发上的记忆让我的胃里一阵翻腾。虽然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萝宾毫无头绪,她咕噜咕噜地喝完最后一点可乐,然后又打了个嗝。“你是在说你和妈妈亲嘴的事吗?”萝宾问道,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什么?”爸爸嚷道。“在厨房里,我肚子不舒服的那次。”萝宾边说,边用吸管转着冰块。大人们面面相觑,爸爸看起来就快气炸了。“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爸爸吼着,这会儿他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妈妈说,“在孩子面前做出这种事?”我发现德鲁用手臂搂了妈妈一小会儿,随后他站起身来面对面地盯着爸爸。“冷静点,杰克。”德鲁说。卡勒姆抓紧了他妈妈的手臂,而希拉里则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这会儿再提这些细节已经太晚了,”妈妈说,“请你冷静点,杰克。”“冷静?”爸爸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似乎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他重重地坐了下去,只是死死地瞪着妈妈。“对,没错,”希拉里终于用她那广告女郎般的细腻声线说道,“就是这件事。你们的妈妈和德鲁发现他们都相当喜欢对方,而且也有许多共同点。”她做了一次深呼吸,快速地瞥了爸爸一眼,“最终,他们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和你们的爸爸。我们两个都非常吃惊。”希拉里低下了头。“我们他妈的都气得冒烟了。”爸爸厉声说,紧盯着德鲁·格兰杰的眼睛,接着又转头去看妈妈,“而且他们背着我们搞在一起,也让我们非常恼火。”希拉里伸手越过我们几个,在爸爸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爸爸不再抖腿了,重新把头垂了下去,眼睛比之前更湿了。“嗯,”希拉里说着,自己的眼泪也开始从化了妆的脸上滑下来,“我们大家都谈过了,谈得很不容易,我们不确定该怎么做才最好。而杰克和我在想着我们能做些什么的时候,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我开始觉得恶心。萝宾已经不去动吸管了,正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妈妈。卡勒姆刚刚才用衬衣擦了眼睛,现在又擦了一下。我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快到我都能听见它在怦怦作响。“喜欢上什么人是没法控制的!”妈妈夸张地大喊一声,我们全都望着她。“没错,”德鲁·格兰杰用一种挑衅的咕哝声冲着爸爸说,“这是没法控制的,安吉拉。”“我们讨论了一下应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得最好。”希拉里没理他们,接着说道,“杰克和我相处的时间多了之后,我们就不再说起自己有多生气多伤心了,我们开始发觉,我们对彼此也有好感。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比如热衷园艺之类的……”我看见妈妈微微翻了个白眼,心想,不,你没资格这样,但又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这些事情有多久了?”萝宾问,“这些个感情破裂、爱上别人的事情。”她的眼睛黑漆漆的,眯成了一条缝,而且她盯着妈妈看的样子,就好像是要跳到桌子对面咬她一口似的。“这不是重点。”德鲁·格兰杰说。“没错,当然不是。”爸爸尖刻地说,可就在德鲁张开嘴巴要说话的时候,妈妈一定是在桌子底下做了些什么,因为德鲁忽然瞅了她一眼,然后又对她微微一笑。“重点是,”妈妈说,“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我们决定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德鲁和我想要在一起。”我望着萝宾和卡勒姆,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俩也脸色苍白地注视着我。“而你们爸爸和希拉里也拿定了主意,想看看他们俩在一起是不是也能幸福快乐,”妈妈说着,仿佛是在朗诵剧本,“所以我们得要做一些调整。”卡勒姆钻进他妈妈的怀里,不加掩饰地哭了起来,我注意到德鲁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嘴里有股酸味似的。“没关系,亲爱的。”希拉里摩挲着卡勒姆的手臂,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关于他爸爸的话,希拉里也轻轻地应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再也不会了”之类的,然后把他的手臂和后背揉得更用力了。萝宾萝宾早晨醒来的时候,觉得今天就和假期里其他百无聊赖的日子一模一样。可现在,她最希望的便是趴在地上,爬回去,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为什么不呢?》,享受那种一切如常的感觉。这下什么都不一样了。就在这间啤酒屋里她的父母刚刚告诉她,一切都要变了。她的妈妈要搬出去和卡勒姆的爸爸同居,而卡勒姆和他的妈妈要过来和她的爸爸住在一起。“可他要睡在哪儿呢?”她问道,不愿意用卡勒姆的名字,好让计划看起来不是那么地确定无疑,“根本没有房间啊。”就在这个时候,双胞胎姐妹的世界四分五裂了。“你就让她这样得逞吗?”萝宾冲着父亲哭喊,鼻涕和眼泪沿着她皱成一团的面孔淌下来,“她不能把莎拉带走!要是妈妈想跟他私奔,就让她走好了。我希望她走!我恨她!可她不能带走我的姐姐。”听到自己的新家,新房间,新生活,大家都会互相见面的周末,还有她说不定会拥有的小马驹,她多半可以自己从目录里挑选的卧室布置的时候,莎拉举起手捂住了耳朵。萝宾拉着自己的姐姐:“告诉他们你不想走!”而莎拉则把自己蜷得更紧了,缩成了一个坚硬的小团。她妈妈隔着桌子伸手碰她肩膀的时候,莎拉甩开了她。她父亲沿着长凳伸出手来抚摸她头发的时候,莎拉忽然对着他大叫:“别碰我!”萝宾开始大哭大闹,扭来扭去。卡勒姆爬到远处,坐到他妈妈的另外一边,紧紧地抓着她不放。他的愿望实现了,他就要摆脱自己的父亲了。虽然卡勒姆并不经常提起,但他确实跟两姐妹说过几次,他爸爸生气的时候,就会打他。“你是说他打你的屁股?”第一次说起的时候,萝宾用嘲笑的语气问道。“算是吧,”卡勒姆说,“不完全是。”“我妈妈成天打我屁股。”萝宾用一种兴味索然的口吻回答,那次的对话也到此为止。第二次提起,是在刚开始去卡勒姆家里过夜的时候。卡勒姆在折叠床上翻了个身,疼得畏缩了一下,经过萝宾一再地威逼强迫,他给双胞胎看了屁股上一大块又黄又紫的瘀青。“他觉得我对他无礼,”他只肯说这些,“所以求求你们别把吃的弄到地毯上,别让他对我发更大的火了。”当时,就连萝宾也把自己的那堆薯片给收了起来。这次分离,对于卡勒姆而言是梦想成真。离开了爸爸,但还是能和妈妈待在一起;然而对于萝宾和莎拉而言,却是她们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噩梦。父亲抓住萝宾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既是在拥抱她,也是要按住她。“你不明白。”她的母亲一边说,一边从凳子上爬下来,绕了一圈走到萝宾身旁,想要搂住她的肩膀。萝宾扭着身子挣开她,转向父亲,把脸蹭在他的衣服上,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炽热的怒火从她的眼里和心里喷涌而出。过了一会儿,父亲轻轻将她推开,又把她抱到了身前,好让她看着自己的脸。“这不只是妈妈的决定。”他开口说,可是泪水却从他的眼里涌了起来,就像爷爷去世的时候那样。在他凝视着女儿的时候,泪水迅速地从脸上滴落下来。“这种局面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亲爱的,而且发现情况不对、我们并不幸福的不只是你妈妈。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幸福了,并不是真的幸福。”“那你们就是假装幸福!你们就是两个可恶的骗子!”萝宾嚷着,从父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她注意到, 父亲并没有望向妈妈,寻求支援,而是掠过她,看着希拉里和卡勒姆站立的地方。不过出声的却是德鲁。“好了,萝宾,”他说,“你得像个大姑娘一样对待这件事。我们大家已经坐下来彻底地讨论过了,也认定这样安排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这样对你和妈妈才是最好的,不是对我和莎拉,或者爸爸,或者卡勒姆,或者希拉里,所以你给我滚开!”萝宾大喊。德鲁·格兰杰看上去就像是脑袋被人打了一枪似的,随即他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萝宾不停地喊着,直到父亲把她拉回身旁。她大哭大闹,一直哭到筋疲力尽,打起了哈欠。德鲁·格兰杰涨红了脸,在黄色头发的映衬下,他通红的面孔变得更显眼了。他抽动着身体,还噘起了嘴唇。卡勒姆溜到母亲身后,好像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走似的。“为什么不能让他跟你待在一起,让莎拉跟着我们?”萝宾问道,猛地竖起拇指指向卡勒姆。卡勒姆低头望着自己的双脚,不停地抽噎着。“他得跟他的妈妈待在一起,萝宾。”德鲁说。“为什么?”萝宾大叫。“会很有意思的,”萝宾的母亲对她说,“你一直都说自己想要一个弟弟的。”“没错,但不是要换掉我的姐姐!”萝宾吼着。“哦,有的时候你可就是这么说的。”萝宾的母亲应道,她想要笑上一笑,可是萝宾的父亲正在盯着她看,就像在看一个恶人一样。希拉里暂时从卡勒姆身边走开,蹲到萝宾的跟前说:“我知道这很难理解,萝宾,我知道妈妈要走你很难过。”“我不难过,”萝宾回答,“我讨厌妈妈,这件事情全是她起的头,现在她还要把莎拉带走。”她的母亲咬着嘴唇,眼里却满是泪水。“你还是会经常见到莎拉的,”希拉里接着说,她想要碰一碰萝宾的手臂,可萝宾转过身躲开了,“你会在那里过夜,莎拉也会到……”她的声音颤了一下,“到我们这儿来过夜的,我们会尽力安排好的。而且你和卡勒姆确实也相处得很好,不是吗?你们在一起也会很开心的。”“我不要他,我要姐姐!”萝宾说着,现在她比刚才安静了一些,但还是每隔一会儿就胸膛起伏,呜呜地哭,“他不过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而已,我才不想让他到我家里来。”在萝宾的身旁,莎拉用很小的声音,轻轻地对父亲说:“求你别让我走,爸爸,求你让我留下来吧。”“她可以和我住一间屋子,”萝宾的声音更大一点,“卡勒姆也还是可以过来的,我不在乎。”两姐妹的父亲一脸恳求地望着她们的母亲,而她却不出声地说了一句:“抱歉。”德鲁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解决好了,别又弄得乱七八糟的了。”萝宾觉得,如果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话,那么大人们或许就会想出一个不一样的解决办法。于是她不停地大吼大叫,想到什么就嚷嚷什么。如果她能一直像那样闹上一整天的话,他们就只能回到各自的家里,重新考虑这整件事了。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大家就像是已经商量好了一样,她的妈妈上了德鲁的车,独自回到格兰杰的家里过夜,而希拉里和卡勒姆则挤到了她家的路虎车上,回到了马歇尔家。车子开走之前,两边还交换了装着过夜用品的旅行袋。莎拉并没有跟着德鲁和母亲走,她会一直留到下个星期的周末,收拾东西,为新家做准备。萝宾拼命想要阻止这一切,然而似乎根本没有人在意。网络搜索历史这一条让我触目惊心,清单上的最后一条。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种不真实的舒适感。随心所欲地在屏幕前度过孩子打盹的时间,不会有小眼睛在身后窥探,能够真正地探究钻研,能让大脑信马由缰地去往四面八方,满足渴望,找到答案,多自由啊!如果看够了,就啪的一声把电脑关上。根本不用去想—好吧,我肯定是从来没有想过—后果。我从来没觉得会有记录留下来,那一行一行的代码记下我每一缕稀疏凌乱、盘根错节的思绪—那些我想要抚平理顺、干净利索处理解决的思绪。我是绝对不会想到去看吉姆的搜索历史的。我是根本不会去关心的。就算是现在我大概只会为了搞清楚他的动机才去看,否则我是不会去看的。不过他无疑是翻了一遍我的记录。他、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弟弟看遍了每一个我漫不经心打出来的信手涂鸦和突发奇想,更不用说是深思熟虑、用力输入的单词了。“天使蛋糕的做法”“睡眠所消耗的卡路里”“维生素E缺乏症”“家庭自制面膜”“如何隐藏童年创伤的影响”萝宾春天的到来让乔尔顿重新焕发生机。不过只是照亮了灰尘,而非鼓舞人心。喜鹊夫妇又在吵架了,已经吵了整整一个小时。不只是恶语相向,而且是用足了劲儿的大吵大闹。巨大的吵闹声把墙壁都震得咯咯作响。萝宾发现他们已经引起了孔雀太太的注意。她反反复复地从自家公寓的阳台门里进进出出,一会儿到花园抖抖地毯,用力地拍打;一会儿又拿着梳子从家里挪出来,把梳掉的一撮撮头发丢给小鸟,让它们筑巢。这会儿她重新消失在屋子里,接着又拿了一块门垫出来拍打。喜鹊夫妇的争吵是从窗边的餐桌上开始的。最初,他们只是一杯杯喝着热饮料,开着严肃的会议。然而情况急转直下,演变成激烈地打手势、揪头发,接着他们又开始来回踱步、挥动双手,最终变成了那种颈上青筋暴出,喊出的话语再也收不回去的大吵大闹。事实上,萝宾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到这会儿,喜鹊太太已经好几次摊开双手企图和解,却都被丈夫一巴掌甩开了。有那么一刻,他紧紧地捏着她的手,仿佛能把它们揉成一团给扔出去似的。放开的时候,他的愤怒也未能减少一分一毫。他气呼呼地从厨房里离开了几分钟。那个女人得空立刻开始疯狂地按手机,又在厨房大门被砰的一下推开的时候,飞快地把手机塞回自己的口袋。定睛观看的时候,萝宾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喜鹊太太竟然敢如此玩弄珍贵的东西,如此冷漠地拿儿子和丈夫的幸福冒险,让她越来越生气,肾上腺素飙升。最终,喜鹊夫妇分别跑到不同的角落里生闷气。在他们的楼下,孔雀太太重新进了门,被吸进了自己那间公寓的肚子里。肾上腺素和满腔怒火还在萝宾节节突起的肌肉中间噼啪作响,她踢开“健身房”的大门,麻利地躺到训练椅上。头顶的支架上还挂着上次练习时用的重物,她往上一提,解开杠铃的拴绳,使劲把它拉向自己的胸口,再用尽全力把金属杆推高。萝宾让杠铃在身体上方停留片刻,感觉肌肉生生地疼,随后又把它放了下来。她的肚子咕咕地叫了,她记不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会以奇特的方式打乱一个人的生物钟。萝宾从来感觉不到阳光照在脸上,除了隔着窗户透进来的那些,因而她的白天和黑夜都是人工描绘出来的。她每天服用维生素D补充剂,努力遵守正常的就寝和用餐时间。至少比参加巡演的时候要正常。曼彻斯特的四季并不分明,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阴沉沉的。不过即便是在夏天黏黏糊糊抹上窗框的时候,一台空调也能让它无法近身。吱吱嘎嘎的空调是酷热夜晚的良伴。她努力尊重夜晚的降临,用睡眠度过这段时间。不然的话,深沉的夜色会把她裹进犹如柏油般厚重的黑暗之中,让不安的她仿佛眯着眼睛就能于黑暗中瞥见幽灵。辗转难眠,拼命锻炼也无济于事的时候,她就会紧张地四处徘徊,望着宛如电影布景一般一动不动的屋子。这让她想起音乐录影带里那些被弃用的场景,那些她曾经尴尬万分地“主演”过的场景—连着几个小时她无所事事地站着,看着别人摆弄灯光,原本华丽动人的构想因此被碾得粉碎。她发现,夜晚孤身一人的时候才更难忘却过去。没有阳光的漂白,所有的记忆都被定格在黑色的背景上。昔日的面孔坐在她的身边,不发一言,百般责难。搬到乔治街之后,萝宾最先购入的物品之一便是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过了好几年只用一部手机处理大小事务的日子,闪亮的苹果笔记本放在膝头,让她感觉相当沉重。萝宾仍旧在骗自己说她躲起来的目的是创作新曲,她装了创作软件,还看了使用教程。只看了使用教程。她没有写词谱曲,而是开着好几个浏览器的窗口,四处搜索,思绪徘徊到哪条巷弄,她就搜什么。她带着内疚,频繁地搜索着“职场太太”,乐队的成员,最后是她自己的名字。眼看着自己在“萝宾·马歇尔”的搜索结果里一路下滑,落到第二页,后来又停在了第三页上,在页面的顶端被《老爸老妈浪漫史》里的两个角色所取代。在她偶尔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她会搜索家谱分支里靠下的那几个名字。有些名字旁边带着重要的日期,有些则没有。搜索的结果从来没有变过。", "summary": "莎拉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以至于和妻子的沟通减少,两人的感情变淡。莎拉因为中暑准备离校回家休息,但在家中却发现母亲在和德鲁·格兰杰偷情。妹妹萝宾回到家后感觉到家中的氛围十分奇怪,不似之前大家都是欢声笑语,萝宾的父母也没有交流。吉姆认为自己的妻子对女儿维奥莉特管教太过严格,总是对一切事情都指手画脚,两人总是发生争吵。一次吉姆和女儿父母等一同出去游玩,唯独把妻子留下,甚至把房门锁住,妻子无法回家。吉姆的妻子非常痛苦,决定离开这个城市,不再见吉姆等人。萝宾了解到了自己母亲出轨的真相,她非常羡慕和睦忠诚的家庭。邻居喜鹊夫妇经常吵架,萝宾知晓邻居家的妻子已经出轨,,她想要让丈夫知晓这个真相,于是她决定给喜鹊夫妇家邮寄情趣内衣希望当丈夫见到这个挑衅后会大发雷霆结束关系,但事情并没有向萝宾预料的那样,喜鹊夫妇并没有因此分手。暑假的一天,萝宾和莎拉的母亲宣布她和德鲁·格兰杰在一起了,萝宾和莎拉的父亲也承认他和德鲁·格兰杰的妻子有着特殊的关系,萝宾和莎拉十分崩溃。"} {"context": "这就是通天二重境界的实力,宁天当初化形三重境界时,在百灵山中与这样的对手有过正面一击。那一次,宁天被对手一掌打爆,后来是青竹灵尊出面,擒下那位元修至尊,让宁天炼化吸收,这才构建了五层能量塔,一跃而实力大增。如今,面对气血干枯的玄焰至尊,宁天又有了当初的那种感觉,这说明玄焰至尊的那一掌,胜过当初的那位至尊。毕竟,玄焰至尊曾是通天四重境界,哪怕气血干枯,垂垂老矣,盛怒之下也能爆发出通天二重巅峰境界的战力。化形四重境界的宁天早已今非昔比,他的五层能量塔扛住了大部分的杀伤力,结合永恒金身,体内三道合一,想要杀他可不容易。玄焰至尊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自己这一掌几近全力,可轻松斩杀化形九重巅峰高手,怎会灭不了区区一个宁天?破土而出,宁天长啸惊云,一株株花草显化身外,吞吐着天地灵气。地焰谷高温炙热,大地崩裂,有岩浆从地下渗出,焚毁了不少植物。玄焰至尊脸色阴沉,两次出手都未能杀掉宁天,这让他颜面何存?不远处,二娃冒头,看着半空中的宁天,咂舌道:“这家伙真够凶残,连至尊都能抗衡,以后我得跟他讲道理,不能跟他硬拼,那是找虐。”宁天眼中锐气崩云,周身骨骼爆响,体内灵图合壁,催动九座能量塔,毛孔中喷射出光焰,宛如一尊凌天战神!宁天体内潜藏着庞大而惊人的灵能,源自南斗星君与驼背火夫,前者是通天九重,后者是半步至尊。宁天在炼化吸收两大高手的毕生修为后,并没有用于提升实力,而是储存在体内。他已经处于化形四重巅峰境界,这一境界很难再有提升,除非冲击化形五重境界,或是在体内构建第二座五层能量塔。宁天是打算升级能量塔,所以他在储备灵能。玄焰至尊杀心浓烈,看出宁天在蓄势疗伤,直接发起了第三轮攻击。一道道火柱拔地而起,汇聚了地焰谷的烈焰之力,围绕在玄焰至尊身外,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防御,禁锢一方天地。一掌拍出,通天彻地,熔炼山河万物,演化地火世界。玄焰至尊就好似一尊火神,右手化作巨大的火掌,铺天盖地封死了宁天的退路,掌心之中有赤色漩涡,能绞杀一切。宁天双眼如炬,万物于心结合九重天瞳,在分析这一掌的威力。“力量并没有增大,只是加大了地火焚灭之力。”宁天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的信息,身外溪流环绕,一株株花草树藤扎根大地,彼此根茎相连,融为一体。“山河载物,分植化力。”宁天展开防御,以自身为媒介,贯通身外的花草树藤,根植大地,迎上了玄焰至尊的这一击!烈焰汇聚,火柱凝形,宛如天火倾泻,轰击在宁天身上,震得他肌肤欲裂,五脏如焚。那种力量恐怖之极,化形高手根本承受不起。宁天节节倒退,身外花草树藤几乎在同一时间炸裂,导致整个地焰谷山崩地裂,玄火堂的建筑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暴退千丈,宁天硬生生化解了玄焰至尊的这一击,虽然有些狼狈,但却让宁天振奋无比。当初与追风剑尊一战,宁天以化形四重境界力压追风剑尊,拥有了媲美通天一重境界的战力。如今,宁天比以往强大了一些,可依旧是化形四重境界,面对通天二重境界与面对通天一重境界,那完全是两种体会。境界越高,每一重之间的差距越是惊人。玄焰至尊气血枯竭,可他毕竟拥有通天四重境界的心境,在力量的运用技巧上,绝不是通天二重境界的至尊可比。宁天能化解这一击,除了自身根基牢固外,大道至简与殖天诀的结合让他占据了优势。“今夜你必须死!”看着残破不堪的地焰谷,玄焰至尊气得暴跳如雷,双手快速拍击,每一掌都蕴含着山河破灭之力,借助天地之威来压制对手。宁天金身不朽,施展出草木皆兵,以分殖之术将敌人的掌力细化分流,引导至地下,以此来减轻自身承受的伤害。他就像是一块顽石,刀劈不烂,掌劈不碎,一次次被轰飞,一次次被震退,可玄焰至尊就是杀他不死。这一过程里,宁天消损惊人,却看清楚了自己与玄焰至尊的差距。纯以战斗力而言,宁天还略孙于通天二重境界,但综合对比,宁天虽然屈居下风,但却有了周旋的实力。搞清楚这一点后,宁天当机立断,通知二娃跑路,拖久了对他们不利。“想走,没门!”玄焰至尊怒啸,整个人烈焰燃烧,苍老的脸庞竟然出现了光阴倒流的痕迹,正在迅速变年轻。二娃见状,惊呼道:“快跑,这老东西发飙了,在燃烧精血,想要恢复巅峰战力。”虚空中,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斥着毁灭之光,让宁天勃然色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怎么办?找巨藤灵尊帮忙,逃回万植门?宁天脑海中闪过此念,耳边却传来二娃的声音。“从地下走,快点!”宁天略感意外,这小胖娃有办法逃掉?念头一闪而过,宁天下一刹那就出现在二娃身边。“拦住他的这一击,我来施展地遁之术。”二娃急得怒叫,吩咐宁天防御,他负责逃跑。宁天长啸,感受到玄焰至尊的攻击力比之前成倍增长,立马催动万物锁,使其放大旋转,笼罩在两人头上。二娃的双腿化作了根须,如蛛网密集,在地下构建奇异的阵法,身体极速下沉,双手抓住了宁天的双脚。“锁力……”宁天的声音被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淹没了!玄焰至尊这一击摧枯拉朽,可怕之极,强悍如宁天都承受不起,幸好万物锁被激活,锁住了玄焰至尊这一击超过五层的威力。轰隆隆的巨响震动山林,地面出现了一个恐怖掌印,深达千丈,泥土都冒着青烟,还有火花在飞溅。玄焰至尊悬空而立,周身怒焰环绕,苍老的面孔年轻了至少二十岁,正双眼喷火的凝视着脚下的掌印。宁天与二娃不见踪影,万物锁的气息也莫名消失,这怎么可能?两个化形境界的跳梁小丑,竟然在通天至尊面前跑了?不,这不可能!玄焰至尊怒极,一簇簇火焰遍布四野,封锁了方圆千里范围,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然而遍查之后,玄焰至尊露出了疑惑之色,那两个小兔崽子怎么突然就神秘消失?就算是土遁之术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逃命,否则通天彻地之能,岂不是浪得虚名?可纵观四野,悄无声息,玄焰至尊找不到宁天与二娃的踪迹,这让他气得暴跳如雷。宁天逃了吗?逃脱了玄焰至尊的感应,但并没有逃离此地。二娃的地遁之术诡秘莫测,连宁天都感到不可思议。两人就躲在地下深处,如一截枯死的树根,没有任何生命波动,所以玄焰至尊未能感知到他俩的气息。宁天周身被树根包裹缠紧,完全动弹不得,但树根却屏蔽了他的生命气息。二娃也是这种情况,浑身缠绕着树根,裹得像个粽子。这种方式为什么能避开至尊的感应,宁天满心好奇。同时,宁天也意识到了一点疏漏,自己竟然忘了问二娃的本尊是什么植灵。半个时辰后,二娃带着宁天悄然离去,成功逃离。“你那地遁之术哪学的?”山林中,一棵大树在快速奔跑,宁天与二娃坐在树杈上。“那是我的天赋神技,你永远都学不会,就不要枉费心机。”二娃一脸得瑟,虽说战斗力他不如宁天,可说起逃命,宁天在他面前算个屁啊。“你那地遁之术能瞒过所有至尊?”“瞒不过灵尊,但能瞒过大多数的元修至尊与星修至尊。”宁天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保命绝招啊,玄火堂灵晶矿你洗劫了多少?”二娃得意道:“当然是全部…操…上当了。”纵身欲逃,一只手压住了二娃的肩膀。“来,把你那收纳袋打开我瞧瞧。”宁天笑得迷人极了。二娃急怒道:“混蛋,你别太过分…啊…还我!”“我靠,这么多灵晶!”宁天吓了一跳,这小胖娃将玄火堂整条灵晶矿都给洗劫一空,灵晶数量比晶库至少多了十倍。“还我,你这天杀的,我的灵晶…呜呜…”二娃叫得跟杀猪似的,收纳袋中的灵晶百分之九十五都被宁天给洗劫了。“混蛋,你太狠了,说好四六分,你还我……”二娃急得跟宁天拼命,结果被直接镇压。“人要知足,不逃太贪。没有我抵御玄焰至尊,你一块灵晶都抢不到。如今,你那收纳袋中都还有几万块灵晶,你哭啥?”“我上百万灵晶,如今就剩几万块了,你还是人吗?”“我是好人,你看不出来吗?看来眼睛有问题,来,我帮你瞧瞧。”“滚开,我眼睛好得很…啊…混蛋…呜呜…”砰砰砰…啪啪啪…“眼睛问题不大,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心里不舒服…呜呜…”“简单,敲打几下就好了。”一阵噼里啪啦……“现在感觉怎么样?”“……”午后,幽谷。宁天躺在草地上,心里在考虑下一步去哪。二娃哭丧着脸在一旁熬炼筋骨,心里把宁天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好几遍。因为根基不牢,二娃被宁天逼着修炼六合固元法,此前被宁天洗劫的灵晶,就当作是学费。“缺德的混蛋,你早晚会被雷劈的!”二娃念念叨叨,体内灵气运转,在燃烧脂肪释放能量,一个个漩涡在凝聚,根基在变强。练了一上午,二娃因为境界不弱,效果甚佳,体内的第一座能量塔即将成型了。突然,一声爆响,强大的气浪从二娃体内汹涌而出,将整个幽谷的草木全部震碎。虚空中大量的灵气朝着二娃涌去,他全身肌肉震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肥。宁天躺在草地上,感受到冥冥中降下一股浓郁的气运与玄妙之力,远胜当日的狄焰军。两者都是修炼六合固元法,但二娃成功之后,反哺给宁天的力量远在狄焰军之上,这说明二娃的气运、根基都在狄焰军之上。宁天翻身而起,看着灵气缭绕的二娃,眼中闪过一次疑虑。这小胖娃底蕴惊人,身份特别,何以天目灵尊不严加管教?以灵尊的手段,要把这小子培育成才应该不难,为什么天目灵尊放任他自己成长?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二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肌肉变得更加结实,虽然只凝聚成一座能量塔,但他还是感觉战斗力有大幅提高。“混蛋,敢抢我灵晶,看打。”实力暴涨之后,二娃最想做的就是把宁天暴打一顿。然而……噼里啪啦,山摇地晃,二娃一个狗吃屎,结束了战斗。“臭宁天,你这什么狗屁六合固元法,连你都打不过,老子不学了。”“不学啊,可以,交百万灵晶违约金……”二娃气得破口大骂。“混蛋,你怎么不去抢?”“我正在抢啊。”“呜呜…没天理啊…”宁天提着二娃的腿,笑道:“走吧,我们去洗劫下一个目标。”玄火堂被洗劫一事,外人并不知晓,虽然玄焰至尊气得抓狂,但事关玄火堂的颜面,他最终还是将此事压下。并且,宁天是万植门黑暗之花的徒弟,黑暗之花凶名昭著,已经有不少至尊死在她手上,玄火堂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宁天与二娃从山里出来,打听了一番,没听到玄火的消息,两人都感到意外。“看来那老家伙是顾及颜面,不好意思对外宣扬。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一路洗劫下去?”宁天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的道。二娃鄙视道:“你就梦吧。玄焰至尊好面子,所以把这事压下。换了其他至尊,还不早就闹翻天了。”“等我洗劫了足够多的资源,境界上去了,还怕他们闹?”宁天自负一笑,等他修炼到化形境界后期,估计寻常至尊根本奈何不了他。二娃心头不爽,臭宁天要是境界再度提升,自己岂不一辈子翻不了身了?想到这,二娃心头一紧,迫切有了提升实力的渴望。“前面那座大山气象不凡,是什么地方?”二娃瞟了一眼,鄙夷道:“连龙星山都不知道,还想洗劫天下,我看你还是回去养猪算了。”宁天左手一挥,二娃吓得直接蹦到十丈外。“你这个混蛋,又想打人。”“没有啊,我就扇扇蚊子,你跑那么远干嘛?”宁天一脸灿烂的微笑,气得二娃直磨牙。“说吧,那是什么地方?”“龙星山,星龙门,千山帝国唯一的一个二流星修门派。”宁天讶然道:“二流星修门派,这样说来星龙门有至尊了?”“有一位卧龙星君,据说是个老不死,你要不要去撩一撩?”“老东西有什么好撩的。星龙门资源怎么样,有没有值得下手的目标?”二娃道:“除了星宫与星修三大圣地外,星修门派的资源一般都比不上元修门派,因为星修主要依靠星辰之力修炼,对于灵晶、灵气的依赖性没有元修那么强。”“这样说来,下黑手得找元修门派才有保障?”“看情况,有些星修门派也不差。这龙星山的卧龙星君善于炼丹,他秘制的洗魂丹对星修高手来说,那可是难得的珍品,对星魂的提升作用很大。”宁天心里一动,娘亲不就是星修吗?卧龙星君的洗魂丹,会不会对她有所帮助?魏书雪也是星修,如今呆在植修秘境,估计提升实力也很难。“那卧龙星君是什么境界?”“通天五重。”宁天不悦道:“通天五重你还说个屁啊。”二娃反驳道:“那万一他不在呢?”宁天嘿笑道:“看不出你脑瓜子挺灵光的,自从跟了我,人都变聪明了。”二娃斜眼看着他,鄙视道:“就你那德行,我跟着你不变笨已经是祖上有德了,你…你干嘛…君子动手……”“我正在动手。”“草,说错了…君子动口…啊…”阵阵哀嚎,二娃又为他的嘴贱付出了代价。龙星山下,宁天与二娃在树林里商议行动计划。就二娃打探到的情况,卧龙星君不在龙星山,他响应星宫的号召,带着门下高手攻打万植门去了。宁天本意是直接杀上去,反正是万植门的敌人,用不着客气。二娃却将他拦下。“龙星山有七重阵法防御,你根本杀不上去。只能设法潜入进去,还不能打草惊蛇。”宁天挑眉道:“你害怕?”二娃哼道:“你懂个屁,星修至尊大多精通阵法,善于空间挪移。你这样直接杀上去,还没有进入星龙门的丹库,卧龙星君便已经跨越时空回到了这里。到时候,哼哼……”宁天皱眉,若非二娃提醒,他还真的忽略了这个细节。“好吧,潜进去,希望卧龙星君有留下洗魂丹。”龙星山草木繁盛,宁天运转殖天诀,以控灵之术沟通山中草木,读取它们的记忆,从而知晓了星龙门七重阵法的进出方法。这是植道运用的小技巧,山林之中的草木皆是宁天的眼睛。二娃施展土遁之术,宁天运用植道技能,两人各展神通,双双潜入了星龙门。越过七重防御阵,宁天来到了星龙门重地——丹楼,这是卧龙星君炼丹之地,丹室与丹库就位于丹楼后的山腹内。入口有禁制,但在九重天瞳与天目灵眼面前,简直形同虚设。丹室与丹库彼此相连,有星修弟子守护。宁天制住那名星修弟子,带着二娃进入了丹室。地面铭刻着星图阵纹,一口丹鼎置于地火之上,那就是卧龙星君的炼丹之器。二娃贼眼四顾,鼻子皱起,似在分辨丹药的价值。宁天凝视着那个星修弟子,问道:“洗魂丹放在哪?”“你们敢来星龙门洗劫,星君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快放了我…啊…”宁天一脚下去,那星修弟子的脚掌直接粉碎性骨折。“我再问一次,洗魂丹…在哪里…”星修弟子惨叫嘶鸣,眼中流露出了紧张与恐惧,脑海中下意识闪过洗魂丹三个字,顿时浮现出一些画面与记忆。宁天的心眼捕捉到了这一切,一掌将他拍昏,随后在丹室的一处暗格中,找到了一瓶洗魂丹,可惜仅有两粒。二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直接冲向后面的丹库,一掌就轰开了库门。这是星龙门存放资源的重地,除了一些价值极高的丹药外,也有不少灵晶、灵石。丹库的面积是丹室的十倍,内部光芒耀眼,四壁之上镶嵌着一枚枚灵晶与宝石。在丹库正中位置,一个由灵晶堆积而成的祭坛引起了宁天的警惕。祭坛之上有一口透明的晶棺,由整块的灵晶掏空而成,堪称奢华至极。这口晶棺散发出浓郁的灵气,棺身之上铭刻着玄奥的灵纹,散发出诡秘的气息。二娃双眼贼亮,直接朝着晶棺冲去,却被宁天一把抓住小辫子。“不要乱来,这棺材有古怪。”二娃双眼火热,振奋道:“那是秘境挖出来的东西,我能感应到它那古老的气息。”“秘境?”宁天释然,元星大陆的秘境可不在少数,具体有多少,谁也说不清。祭坛闪闪发光,灵气浓郁,晶棺放置其上,吞吐着氤氲之气。宁天拉着二娃腾空而起,居高临下打量着晶棺,透明的棺盖下竟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那是一具人首、虎身、蛇尾的怪物,尾巴与身躯腐烂严重,头部还算完整,仅眉心处有一个黑洞,望之如深渊,内有黑气流转,在吞噬光明。仅从人头来看,那是一个成年男子,双眼大张,还残留着惊恐的眼神。宁天从未见过这种怪物,人头、虎身、蛇尾,感觉就像是个杂交体。二娃瞪着尸体眉心处的黑洞,火热的双眼流露出惊悚之色,感觉灵魂都差点被吸入那个黑洞里去。这还是隔着棺盖远远凝视,若掀开棺盖,岂不直接把人的灵魂都给吸走了?“怎么,你认得?”宁天觉察到了二娃的异样,扭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二娃脸色惨白,一副见鬼的神情,身体正颤抖不已。这种反应让宁天吃惊,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娃,怎会被一具尸体吓成这个样子?难道二娃知道这尸体的来历?或是知晓它的死因?“你怎了?”宁天低喝,让惊惧中的二娃猛然惊醒。“三异族,死了,不可能……”二娃大叫,神情恐慌无比,一脸的难以置信。宁天手上用力,握紧二娃的小手,让他不至于转身逃离。“三异族?你认得这怪物?”二娃想跑,但被宁天死死拉住,在宁天的感染,不安的情绪有所平复。“这是可怕的三异族,首尾身躯各不相同,拥有三合之力,恐怖而诡异。”二娃心有余悸,这让宁天越发好奇。“你见过三异族的怪物?”二娃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以前见过一次。”宁天惊讶道:“在哪?”“异荒山!”二娃说到这三个字时,眼中明显流露出惧色,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异荒山?什么地方?”宁天成为植修才一年,对元星大陆了解不深。二娃白了他一眼,鄙视道:“那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真不知道你在万植门都学了些什么狗屁,连这都不知。”宁天讶然,又是十大绝地,怎么什么事情都跟这十大绝地有关系?“不就是十大绝地吗,看把你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面对二娃的鄙视,宁天直接对怂回去。“你知道个屁,异荒山可是十大绝地中排名第二,凶名昭著,曾埋葬过不少至尊。”二娃情绪激动,最恨别人看他不起。“第二?有点意思。那十大绝地中,排第一的是哪?”二娃哼道:“白痴,连这个都不知道,元星大陆上凶名昭著,最为可怕的是黑玄山,排名十大绝地之首。”黑玄山!宁天大感意外,他的植源就出自黑玄山,当初他以凡人之躯误闯黑玄山,未能死在那里,看来真是侥幸。黑玄山位列十大绝地之一,这事宁天倒是知情,可他并不知道,黑玄山竟位列十大绝地之首。“黑木葬地也是十大绝地之一,排名第几?”“第十。”二娃盯着晶棺中的三异族尸体,目光偷偷扫过那眉心处的黑洞,对那心有余悸。宁天皱眉,黑木葬地是昔年木天的葬地,埋葬着植修天国的传承,古老而久远,竟然只排名第十,这是不是弄错了?这事宁天没有多问,感觉一个排名争来争去也没有意思,还是先弄清楚眼前的事情。“你说三异族死了,还觉得不可能,那是什么原因?”宁天看着晶棺中的尸体,对三异族充满了好奇。二娃略显犹豫,似乎在忌惮什么,不想多提此事。“怕啥,一具尸体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宁天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故意刺激小胖墩。“你懂个屁,异荒山有很多禁忌,这三异族就是其中之一。”宁天不屑道:“胆小鬼……”二娃就像是受了刺激,怒道:“你骂谁胆小鬼?”“连具尸体都害怕,不是胆小鬼是什么?”宁天用上了激将法,气得二娃又吼又叫。“混蛋,我不是胆小鬼……”“不是胆小鬼,那就说啊,你怕毛啊。”二娃双唇半张,咬牙道:“说就说,当心吓死你。”在宁天的刺激下,二娃终于说起了三异族的来历。那是异荒山的异族之一,头、尾、身躯三部分各不相同,因此被元星大陆高手称之为三异族。“……这一族很恐怖,人头为王,兽头为狂,草头为毒……”宁天疑惑,问道:“人头为王什么意思?”二娃道:“三异族只是一个统称,根据身体结构的不同分为多类,但一般以头部为划分依据。这具尸体是人头、虎身、蛇尾,说明它拥有人类的高智慧,拥有猛虎的强迫身躯,以及蛇尾的灵动诡异。这是三异族中的王族,人头是辨识它身份的主要依据。”宁天质疑道:“除了人头三异族,还有兽头三异族?”“当然!兽头代表着狂暴,属于力量型,智慧偏弱,易怒易冲动。”“那草头为毒又是什么意思?”二娃道:“草指的是植物,有少部分三异族人脑袋由花草树藤所构成,这一类三异族大多蕴含着剧毒,拥有诡秘之力,能操控各种植物,拥有类似于植修的能力。”宁天听得津津有味,感觉这三异族太有趣了。“这应该不是元星大陆的本土物种吧?”“三异族是异荒山所特有的一种恐怖存在,应该是天外生物,只在异荒山的秘境中出没,拥有极强的占有欲和排外性。当年有很多至尊死在异荒山,其中八层以上都是死在三异族王者手里。”“就是人头三异族的手里?”二娃眼中闪有一丝忧虑,低声道:“三异族中的王族,占比不到百分之一,外号弑神者,乃至尊的克星。这一族有不死之身,当年我曾亲眼目睹,七位至尊联手围杀一位王族,杀得它遍地鳞伤可就是杀不死,最终七大至尊全数战死,而那位王者却依旧活着。”宁天震惊,七大至尊联手都杀不了一头三异族王者,还遭反杀?“是不是没有伤到对方的要害?”二娃表情惊惧,似乎在回忆当年的那件事情。“胸腔打穿,心脏打爆,头颅都砍下来了,可它依旧不死。斩断四肢,辟开身躯,它很快就能重聚……那一战,杀得七大至尊绝望悲鸣,他们可全都是通天九重巅峰境界……”宁天变色,巅峰至尊都奈何不了三异族王者,难道它们真有不死之身?看着晶棺之中的尸体,宁天留意到了眉心处的那个黑洞,那儿吞噬光明,内有恐怖漩涡摄人心魂,连宁天都感到惊惧。“就你所知,没人杀得了三异族的王者?”二娃道:“从我有记忆一来,还从未听闻有谁杀死过三异族的王者。倒是有几头三异族的狂者被杀。”“狂者?兽头三异族?”二娃点头,扭头看着丹库,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卧龙星君的丹库之中,会有一具三异族王者的尸体?”宁天沉吟道:“就你所言,卧龙星君不过是通天五重境界,不可能杀得了三异族王者。那么这晶棺中的尸体必然不是被他所杀,有可能是别人杀掉之后,储存在此。”二娃看着晶棺,看着那座祭坛,心有余悸的道:“我听爷爷说过,祭祀充满了神秘,却也蕴含着不洁,会沾染因果,诅咒加身。这座祭坛由灵晶堆积而成,晶棺更是整块灵晶雕琢而成,如此奢华绝不是卧龙星君能够承受得起……”宁天颔首道:“所以,这其中必然有玄机!只是星龙门不过是二流星修门派,卧龙星君也就通天五重境界,不可能接触到太厉害的大人物,谁会把三异族王者的尸体放在这里?”二娃看着丹库外的丹室,皱眉道:“只派了一个弟子守护,这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祭坛与晶棺的秘密,那个弟子多半是卧龙星君信任之人。”两人在猜测尸体的来源,可惜茫无头绪,手头掌握的信息不足以判定这具尸体来自哪里。“你说三异族只在秘境中出没,且排外性极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杀掉一头三异族王者,并把它的尸体带出去?”宁天想到了一个关键细节,当初七大至尊联手都杀不了三异族王者,更别说想将尸体带走。二娃看着晶棺中的尸体,心里一直就有一个猜测,但他不敢提,怕触碰到禁忌。宁天在观察二娃的反应,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二娃白了宁天一眼,迟疑道:“它或许不是死在人类手里。”宁天一愣,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你觉得这三异族的王者死在什么生灵的手里?”二娃犹豫道:“异荒山很可怕,有和三异族齐名的存在,或许是自相残杀所造成。但是很奇怪,就算是异荒山中造成的死伤,它的尸体也不可能被弄出山外。”宁天赞同二娃的看法,异荒山乃是十大绝地中排名第二,凶险诡异,没有人敢轻易入内。那儿秘境众多,超然世外,平日里就算发生什么,元星大陆也很难察觉。对于元星大陆的三修门派而言,那些秘境就好似微观世界,除非主动去调查,否则很少有人能知晓秘境中发生的一切。“我们换种思路,这祭坛与晶棺设置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卧龙星君善于炼丹,难不成医术高明,是有人想让他帮忙研究这具尸体?”二娃迟疑道:“这事要是被三异族发觉,星龙门会满门灭绝,谁都救不了他们。另外……”“另外什么?”二娃指着尸体头部,道:“眉心处的黑洞多半就是致命之伤,那儿蕴含着吞噬魂魄的恐怖之力,隔着晶棺都让我心神惶恐,卧龙星君就算是通天五重境界的星修,星魂之力强大,也不一定能承受得起。”“并且,研究尸体为什么要设置祭坛,你精通魂道,不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吗?”面对二娃的疑问,宁天其实也有很多猜测,涉及到魂道的许多秘密。作为古树祭灵的传承者,宁天对于祭坛不是很熟悉,但是魂道之术有这方面的记载。祭坛是用来祭祀神灵,祈求庇佑之地,而祭祀是实施这一行为的过程,需要祭品、仪式、咒语等多方配合,方能产生神奇的效应。卧龙星君的丹库之中设置一座这样的祭坛,配上一口奢华的晶棺,这不是要研究三异族王者的尸体,而是在试图复活它!这是宁天的一种大胆猜测,但他无法判定是否准确。此外,祭坛之上也没有看到祭品,这让宁天越发不敢肯定。说到底,宁天在魂道上的造诣,还只是半瓶水的水准。“卧龙星君除了擅长炼丹之外,可精通魂道祭祀?”二娃道:“星修主修星魂,与魂道有一定的交集,不过略有区别。星魂至阳,而魂道则阴阳兼具。”“也就是说,卧龙星君有可能精通魂道祭祀,也可能只是略知一二,属于普通水平?”“确实如此。”宁天看着祭坛,心里在思索一个问题。植修的祭灵全都是植灵,星修的祭师全都是人类,其祭祀的方式方法必然存在差异。宁天是植修,他所涉及到了魂道肯定与星修涉及到的魂道有所区别,因此眼前这座祭坛在他看来是缺少祭品,可在星修高手看来呢?仔细观察,宁天很快发现了端倪。首先,祭坛由灵晶堆积而成,祭坛四周还分布着许多灵晶,看上很有规律,像是在为祭坛提供灵气。其次,那三异族王者的尸体也有古怪,宁天在透视之眼的协助下,看到它口中有残余的丹药还未完全化掉,腹部之中流淌着一股奇异的药力。凭此两点,陆宇推测,卧龙星君很可能是想尝试着复活这具尸体。至于能否成功,目前不得而知,但既然卧龙星君做出了尝试,说明事先肯定经过精心算计,将很多因素都考虑进去。宁天将这些想法告诉了二娃,获得了二娃的认许。眼下,两人已经大致明白了卧龙星君的目的,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这一切?二娃的想法很简单。“三异族不要招惹,我们就当不曾来过,毫不知情。”宁天也曾有过这种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只是来洗劫资源,没必要招惹麻烦。但是,当宁天看着三异族王者眉心处的黑洞时,长久的凝望引起了体内植源的苏醒。九命仙兰变得异常活跃,透过宁天的双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竟对那黑洞有着强烈的反应。那一刻,九命仙兰引导宁天体内灵力运转,以殖天诀为根本,灵道为辅助,融入魂道之法,加持宁天的万物于心与九重天瞳,让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眼前的黑洞在无限放大,宁天的意识就仿佛钻入了黑洞内部,看到了一个无底深渊,许多旋转的符文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吞噬一切。那漩涡之内有数不尽的符文在凝聚,交织融合,化作不朽的神纹,每一条都蕴含着恐怖神威,让人灵魂恐惧。这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就像是一个母巢,在吞噬诸天光芒,孕育内部的神纹,演化无上奥妙,结成了一枚印记。九命仙兰在宁天丹田之中摇曳,四片叶子喷发出混沌之光,其中第一片叶子、第二片叶子、第三片叶子先后亮起,对应的万物心印、永生火印、时光古印都绽放出光芒,与那黑色漩涡之间产生了感应。那一刻,漩涡之心的神秘印记投影在宁天的脑海里,化作一道光漆黑如墨,染黑了整个天地。宁天心神一震,脑海中出现了视线角度的转化,就像是突然切入了三异族王者的视线,看到了一束漆黑的光芒朝着自己眉心射来,快若闪电,根本来不及躲避。那道光蕴含着无边恐怖的神威,在不停放大,放慢,最终击中宁天的眉心,让他神魂崩溃,刹那间掉进死地之地。在那恐怖的黑光背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宁天努力的尝试想要看清,却始终未能如愿。这是三异族王者死前的最后所见,视线的切换让宁天身临其境,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想什么,你说话啊。”二娃的声音唤回了宁天的心神,他陡然惊醒,直觉背心一片冰冷,有种死而复生的庆幸。刚才那视线切换,感觉是如此真实,如此令人恐惧。那个杀掉三异族王者的凶手,拥有超级可怕的实力,一击必杀,强得让不死之身的三异族王者都没有丝毫反抗余地。这是怎样的存在,源于异荒山吗?宁天觉得全身发冷,若是自己遇上这样敌人,岂不毫无争扎的机会?作为太玄的传承者,宁天可是一个自傲之人,如今却对杀掉三异族王者的凶手有了一丝惊惧,这绝非什么好事。“既然遇上,必有原因。不能袖手不管。”二娃冷笑道:“怎么管?毁掉此地,从此与三异族结下仇怨,不惜代价阻止这一切?”宁天皱眉,体内的九命仙兰变得越来越活跃,释放出一股强烈的信息,针对的不是三异族王者的尸体,而是眉心黑洞内那枚神秘的印记。“毁掉此地,不一定会与三异族结怨,因为这尸体绝不会是三异族送来此地。”宁天在意的不是那尸体,但有些事他也不能对二娃提及。“你怎么肯定这尸体不是三异族送来的?万一就是三异族送来,想设法复活它,被你破坏了,岂不要天涯海角追杀你?再者说了,就算不是三异族送来的,那个能把尸体运出异荒山的高手你也惹不起。”“因此,不管是谁送来这具尸体,这背后牵扯到的存在,都能轻而易举置你于死地!”二娃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不无道理。这件事情过于诡异,三异族王者外号弑神者,乃至尊克星,强大得连二娃都闻言变色,那绝对是灵尊都无比忌惮的存在,元星大陆上的三修强者可能谁也招惹不起。就宁天所知,元星大陆上虽然至尊最强,可很多秘境绝地之中潜藏着超越至尊之上的存在。比如黑木葬地,比如荒城秘境,宁天就曾见过那种存在。但是,为什么会选择卧龙星君,选择星龙门?这事令人费解,眼下猜不出原因。“我们不一定要毁掉此地,那可能会引起卧龙星君的察觉。”二娃哼道:“知道危险,你还要蛮干。”宁天纠正道:“不是蛮干,是三思而后行。我打算开棺……”“你疯了,万一……”“放心,它现在还只是一具尸体,我要做的只是查清楚它的死因。”松开二娃的手,宁天缓缓落下,近距离凝视着棺内的尸体。二娃后退,眼神惊异的看着宁天,他其实也很好奇,但却心有余悸,对三异族王者有着莫名的恐惧。宁天运转殖天诀,九命仙兰自丹田飞出,落在晶棺之上,通体弥漫着混沌之光。二娃双眼微眯,感知到了植源的气息,惊呼道:“你这植源……”九命仙兰扎根晶棺之上,根须在快速渗透,竟然钻入了棺材之内,朝着三异族王者的眉心黑洞内延伸。那个黑洞恐怖无比,但九命仙兰却丝毫不惧,根须探入黑洞,二娃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一切。宁天有所感应,他能看到九命仙兰扎根在黑色漩涡之中,根须缠住那神秘印记,欲将它夺取。黑洞之中蕴含着诡秘之力,能腐朽天地,破灭万灵,让九命仙兰都颇感吃力。晶棺表现浮现出玄奥的灵纹,大量灵气被九命仙兰摄取,它的本体闪闪发光,竟然长高了一寸。三异族王者眉心处的黑洞在缓缓缩小,内部的神秘印记被九命仙兰的根须强行卷走,导致黑洞破灭,内部漩涡崩碎,释放出恐怖的毁灭之力。晶棺震动,大地轰鸣,整个丹库摇摇欲坠,祭坛出现了裂痕。地面,灵纹闪亮,骤然腾起,一道虚影在快速凝聚。“不好,卧龙星君留下了一道精神印记,绝不能让他看到我们的样子,否则他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二娃大家,又急又气。宁天道:“你去洗劫灵晶,我来对付卧龙星君的这道精神印记。”收回九命仙兰,宁天运转魂道,身外灵魂之门显化,一道道闪电缠绕在那凝聚的虚影之上,以精神攻击直接将其撕碎。二娃见状,脸色铁青,骂道:“蠢货,你灭了卧龙星君留下的精神印记,他立马就能感知到这里发生了意外,稍后就会杀回!”“那还等什么,走啊。”这儿灵晶不多,祭坛与晶棺虽然是好东西,但一看就是不祥之物,宁天可不想沾染这些。下一刻,宁天与二娃冲出丹库,两人各展神通,一个施展土遁之术,一个运用植道之法,避开星修弟子的耳目,迅速冲下山去。刚到山脚,就听一声怒啸震动山林,一股恐怖的气息迅速蔓延,笼罩着龙星山方圆千里之内。一个星光笼罩的身影破空而至,在半空扫视地面,搜寻宁天与二娃的踪迹。“快走。”二娃拉着宁天施展出土遁之术,在卧龙星君的眼皮底下悄然消失。“给我滚出来!”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卧龙星君怒极狂啸,右手一掌拍出,成片的草木被摧毁,一道道闪电在地下穿行,有几道轰击在二娃身上,震得他重伤吐血。“想走,没门!”卧龙星君觉察到了鲜血的气息,瞬间捕捉到了二娃的方位,右手一掌拍出,前方大地崩裂,恐怖的星光化作一只巨手探入地下,朝着宁天与二娃抓去!“不好,快跑!”感知到行踪暴露,二娃与宁天极速分开,一个施展土行之术,一个施展木系瞬移之法。然而卧龙星君这一掌运用了通天境界的手段,可谓手眼通天,整个天地都在缩小。宁天与二娃虽然速度惊人,但感觉时空在极速内陷,他们根本就逃不掉。二娃急得大叫,宁天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通天五重境界根本无法硬拼,为今之计只能催动体内纸符上的空间传送阵图,先逃回万植门再说。“二娃,过来!”宁天当机立断,转身朝着二娃冲去,欲拉着他一起离开。此刻,卧龙星君的大手已经探入地下,五指似擎天柱,正急速合拢,将宁天、二娃困在掌中。一旦五指收紧,宁天与二娃便在劫难逃。大手速度超乎想象的快,宁天还未冲到二娃身边,五指便开始收拢,毁灭之力腐朽尘土,如漩涡般将宁天与二娃笼罩。二娃奋力挣扎却摆脱不了,危险关头竟取出收纳袋,欲钻进去躲藏。宁天祭出画卷,他不想丢下二娃不管,必须得带他一起离开。半空,卧龙星君杀气滔天,恨不得把两个小鬼碎尸万段。然而就在此刻,一道青色的剑气划破苍穹,由远而近快得让人无法置信。这道剑气如惊天长虹,刚一出现,整片苍穹都在震动,细碎的剑吟引得天地共振,雷鸣般的剑啸震耳欲聋。卧龙星君陡然变色,口中怒吼咆哮,左手一掌拍出,眼前的虚空直接腐朽坍塌,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青光一闪,剑气如虹,劈开了卧龙星君这一掌,在他急怒焦躁的嘶吼声中,直接将他劈成两半,而后剑气迸发,震碎了他的尸骨。剑气余威崩碎山河,将地下的宁天与二娃震出。两人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卧龙星君破灭重现,化作一道星光直奔远处。虚空中,剑气再现,青色耀眼,如穿越穿时光的爱恋,二次将卧龙星君劈碎。宁天回头,只见一道瘦高的身影如闪电般从眼前掠过,那张苍老的面孔让宁天忍不住发出了惊呼。“高见远……”来人竟然是万植门高手,这太让人意外了。卧龙星君遭到了毁灭性的伤害,他显然知道来人是谁,拖着重伤之躯极速逃离,根本顾不上星龙门与宁天、二娃了。“我们得救了?”二娃一脸惊奇,感觉这也太巧合了。宁天看着高见远与卧龙星君远去的背影,笑道:“我们看来运气不错……”二娃瞟了一眼山上的龙星门,问道:“要不要杀回去?”现在卧龙星君自顾不暇,正是消灭龙星门的好机会。“算了,星修也并非都是坏人,还牵扯到三异族,我们还是尽早离去为妙。”提到三异族,二娃顿时变色,拉着宁天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千山帝国的三个二流门派都被宁天与二娃光顾了一次,接下来去哪,宁天正在与二娃商议。“有至尊的地方都不安全,洗劫二流门派迟早会遇上危险。”二娃心有余悸,之前要不是恰好万植门的高见远出现,他估计和宁天这次准得玩完。宁天坐在树上,看着天上的邪月与星阳,想着星修与元修正在攻打植修,心里就不爽。以他目前的实力,至尊之战还帮不上什么忙,而洗劫二流门派似乎作用也不大。他该做点什么呢?报仇,苏芸有寒鈺至尊护着,他暂时下不了手。修炼,如今手上有了资源,但也不是三五天就能突飞猛进的。“我们去寒星潭!”思来想去,宁天觉得先去寻找冰魂,设法化解娘亲的痛苦。“你脑子没病吧,寒星潭,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二娃瞪着宁天,这混蛋是不想活了吗,竟敢去寒星潭。“怎么,你不敢去啊?”宁天挑衅的看着二娃,那轻蔑的眼神让二娃气得抓狂。“我不敢去?笑话!我是怕你死在半路上,为你着想。”“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带路吧。”烈日下,一株三丈高的大树在山林中奔跑。宁天与二娃坐在树杈上,聊起了寒星潭。“此去有多远?”宁天问道。“这种速度的话,三至五天能到。”大树日行万里,三至五天,那岂不是几万里外?“中途需要绕道避开一些二流门派,另外还要途径五君山……”宁天好奇道:“五君山,什么地方?”二娃鄙夷道:“蠢蛋,五君山也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且排名第五位!”宁天哦了一声,问道:“五君山何以位列十大绝地第五位?”“相传五君山有五大绝世传承,埋葬着五位大人物,曾有不少至尊前去寻找机缘,结果大多死在那。那是星修天骄与元修天骄最爱去的地方,听说有人曾获得机缘,一飞冲天。”宁天好奇道:“你去过吗?”二娃哼道:“当然去过,那地方…哼…不告诉你。”“看来是吃了亏,不要意思说啊。”“你懂个毛,那地方藏有大恐怖,我猜测葬在那里的大人物可能还活着……”宁天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说说,还有几个活着?”二娃道:“我估计……臭混蛋,你这是什么眼神,怀疑我吗”宁天惊讶道:“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你那表情傻子都看得出,你当我眼瞎吗?”二娃怒吼,这混蛋太可恶了。“好了,我下次记得表现不那么明显就是了,你继续说。”“说个屁,老子不说了。”在星宫与元府下达总攻命令的第三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元星大陆。怒江源头,一江门昔年获得的那枚鱼鳞,竟然被万植门的至尊找到了。据说这是一件神器,上面记载了开启血元灵链快速提升的方法。这事轰动天下,真假难辨,但却引起了元府与各大元修门派的高度重视。万植门当日宣告天下,若元修退兵,将公开鱼鳞上的开启之法,否则就毁了鱼鳞,大家谁也别想得到。星宫高手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并揭露这是万植门的阴谋,那鱼鳞不可能在植修手上。万植门副门主岳如山道:“说若不信,可来我万植门亲眼查看,只要退兵,签订和平共处协议,我们就把鱼鳞上的方法告诉大家。”星宫天斗星君道:“大家不要上当,这是万植门的缓兵之计,他们想借此挑拨离间,分化我们的合作关系。”元修各派将信将疑,他们和星修联手,实际上彼此都不信任,只是有着共同利益。如今,开启血元灵链的钥匙落在了万植门手里,这让元修各派有所顾虑,联手围攻之事顿时出现了松懈。宁天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松了口气,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缓兵之计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至于能拖延多久,那就要看元修的态度。“再过半日就到五君山了。”二娃的声音拉回了宁天的思绪,两人在途径一座小镇时,宁天听到了一个消息。近日,有不少元修高手汇聚在五君山外,据说山中异象纷呈,有造化现世,吸引了许多人。“走,我们也去看看。”原本,宁天是打扰绕道避开五君山,直奔寒星潭。哪想五君山竟然有造化出现,他当然得去瞧瞧。二娃双眼发亮,叫嚷道:“五君山的造化是我的,等我得到造化,第一个把你镇压……”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二娃被扇飞出去。“臭宁天,我一定要把你镇压在茅坑之下……”“真是皮厚不怕打,手都给我打痛了。”二娃气得哇哇大叫,太欺负人了。五君山位于五河交汇之地,乃是世间罕见的五龙夺珠地形,有着古老而可怕的传承,乃是十大绝地之一。宁天与二娃坐在树上,于百里之外就看到五君山上空霞光万丈,出现了一座五层宝塔。那是异象所化,虽然是虚影,但却震慑人心。“快快快,五君山的祥云宝塔出现,预示着有大造化。”二娃振奋极了。宁天质疑道:“真的假的?这么明显会不会是骗人的,那可是绝地,你别忘了。”宁天虽然不曾来过五君山,但却对绝地秘境很熟悉,但凡有异象显化,必然伴随着凶险。“你懂什么,那五层宝塔色彩艳丽,光芒万丈,代表着造化。若是色彩阴暗,煞气外露则代表着凶险。当年我入五君山,就恰好遇上一座煞气惊人的五层宝塔,那次至尊都死了好几位。”宁天惊讶道:“之前你怎么没有说过这事?”“之前你都不来,干嘛要说啊。”二娃理直气壮,见宁天脸色不善,立马窜至树顶。“又想下黑手,门都没有。”宁天笑道:“跟着我,你果然变聪明了。”二娃轻哼,注意力放在前方,大树很快就来到五君山下。虚空中残留着一些气息,二娃嗅了嗅,惊疑道:“除了元修与星修,竟然还要植修,而且是兽植……”宁天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平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恨意。霍然起身,宁天望着眼前巍峨惊人的五君山,怒笑道:“苏芸,你这个贱人,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宁天怎么也不曾想到,苏芸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五君山由五座巍峨的山峰组成,每一座山峰都各具特色,高入云端,终年被云雾笼罩。这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没有人知道五君山是何时出现,来自哪?五君山有秘境存在,而且还不少,相传这儿埋葬着五位大人物,与星修、元修、植修有关。近日,五君山异象纷呈,吸引了不少各派天骄。苏芸能来到这,主要与元修第一天骄云苍野有关系。自从云苍野得到五行神环,元修各派便想方设法与他拉关系,派出各路美女,为他挑选道侣。苏芸是玉寒玄体,虽然算不上绝代风华,却也是倾城之貌。云苍野曾见过苏芸,对她有印象。这一次苏芸就是应云苍野之约,前来五君山一试机缘。像云苍野这种人物,天资过人,聪慧绝伦,选择道侣要求极高,但凡能被他看得上眼之人,他都会认真观察。这一次五君山聚会,光是被云苍野邀请而来的美貌女子就有七位,苏芸不过是其中之一,综合排名并不高。有些貌美女子出自元修四大圣地,无论品貌、修为都在苏芸之上,只是苏芸的玉寒玄体比较特殊罢了。宁天打量着五君山,一山居中,四山环绕,暗合五行方位,但却给他一种奇怪的印象。中间的山峰最矮,东面的山峰最高。“二娃,当年你去的是哪一峰?”“中间那座,这次也去那。”“为什么?”“因为五峰之中,只有中间那座山峰适合我们啊。”宁天质疑道:“其余四座山峰为什么不适合?”“笨蛋,这五君山的东西两峰蕴含着元修造化,南北两峰蕴含着星修造化,唯有中间那座山峰对应植修。”宁天运转殖天诀,附近的花草树藤受到了他的侵袭,各种信息迅速涌入他脑海,浮现出许多画面。这其中除了苏芸外,还有元府第一天骄云苍野,星宫第一奇才北华天云,以及个别眼熟之人。宁天粗略算了下,至少有超过两百位各派天骄进入了五君山。“我要是将这些星修与元修灭掉,各派会不会气疯了?”宁天想到了巨藤灵尊的话,要杀就杀各派最强天骄,活活气死那些敌人。“愣着干嘛,快走啊,晚了就被别人抢先了。”二娃电射而出,如一缕青烟,直奔五君山。宁天并不急,从他掌握的信息,异象出现于三日前,云苍野、苏芸、北华天云等人都是两日前就进入了五君山,现在急这一时半会也于事无补。五君山乃是绝地,隐藏着许多秘境,稍不留意就会忽略。宁天初临此地,不熟悉五君山的环境,贸然入内凶险莫测,但他却有自己的优势。作为植修,宁天能沟通山中的花草树藤,以‘万灵之心’共建‘记忆分享’体系,从山中的草木身上,获悉了此山的很多秘密。比如某一处,某一日,有某人经过此地,他所走过的线路有没有遭遇危机,这些都能从附近的花草树藤身上截取。若是某处有陷阱,有危险,宁天都能提前获悉,从而规避。这种方法准确率极高,只是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普通的植修难以长时间维持。宁天脚下青藤起伏,如一条巨蛇,驮着宁天在山间快速穿梭。林中,潜伏着一些危险的波动,在排斥宁天的感知探测。“不愧是绝地,与秘境还是有所区别的。”宁天的万物于心在这受到了莫名的压制,好在九重天瞳暂时还不受影响。二娃已经不见踪影,宁天沿着二娃前进的线路,从南峰与西峰之间穿行进入。之前二娃说过,东西两峰蕴含着元修造化,南北两峰蕴含着星修造化。宁天从西南两峰之间的山谷穿行,一路上捕捉到了多股陌生人的气息残留。“是先去中峰瞧瞧,还是先猎杀各派天骄呢?”宁天望着巍峨不见顶的五君山,最终决定先去中峰瞧瞧,万一有造化呢?拿定主意,宁天加速前行,突然脚下的青藤瞬间破碎。宁天心神大震,身体瞬移百丈,避开了正前方,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山林中,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缕刀光,若不是宁天闪避得快,他也会如同那株青藤,被瞬间抹杀。这缕刀光薄如蝉翼,透明无色,在虚空中缓缓摆动,若不靠近根本觉察不到。本来,宁天的万物于心应该可以检测到刀光的存在,但因为在这受到了干扰,仅凭九重天瞳难免遗漏。宁天运转殖天诀,从附近的花草树藤身上了解情况,发现这缕光刀是刚刚才出现的。之前二娃从这经过时,此处还没有这缕刀光,它到底从哪冒出来的?沉思中,宁天观察着那缕光刀的变化,它就像是一条细线,又如一缕薄纱,轻若无物,令人难防。突然,刀光扭曲,虚空裂开,下一刻就诡秘消失了。宁天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若非他一直看着,根本无法觉察到那缕刀光的离开。“绝地果然可怕!”宁天收起轻视之心,变得格外谨慎,不惜消耗精力,施展出控灵术,沟通山中草木,展开地毯式搜索,小心前行。这样,安全性大幅提高,可速度却慢了不少。途中,宁天看到了两具尸体,死亡时间在一天以上。一个五脏尽碎,一个四肢尽断,都不像是被人斩杀,应该是遭遇了莫名诡杀,大意之下死在这个地方。宁天越发小心,在达到中峰前,又遇上了两次诡秘袭杀,都是临近之时才察觉,连控灵之术都失效了。五君山中心处的山峰最矮,但也在万丈之上,如一条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欲破九霄。宁天抬头凝望,发现东南西北四峰有收拢之势,就好似故意将中峰给压在这个地方。“四峰代表元修与星修,中峰代表着植修,怎么感觉就像是两位元修高手与两位星修高手在压制一位植修高手?”宁天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而且越看越像。不过中峰给宁天的感觉很奇怪,就好似一头沉睡的巨龙,被困在这个地方,与灵植一脉关系不大,似乎与兽植有关。“二娃,这儿真有属于灵植一脉的造化?”宁天看着来回转悠的二娃,大声问道。二娃挠头道:“好像有,不过我还没有找到。”宁天仔细感应,中峰对他的排斥明显减小,可惜却有种格格不入之感。一株青藤扶摇直上九千丈,扎根在中峰之上,很快就感知到了一些情况。“这儿的机缘造化不属于灵植一脉,兽植一脉才有希望。”宁天收回青藤,心中略感失望。二娃道:“我们可以找找灵田,指不定还有灵海,到时……”“你慢慢找吧,我先去找个人,了结一段恩怨。”既然中峰没有适合他的造化,宁天立马就把心思放在了报仇上。宁天看着东西二峰,心里在考虑,苏芸会去哪一峰呢?沉思中,宁天脑海里浮现出苏芸的身影,在山中草木间传递,很快就有了反馈信息。“在东峰。”迈步而出,宁天脚下花草随行,构建出一条美丽的绿道,避开了山中的凶险。宁天似慢实快,如一道幽影,很快就来到了东峰下。巍峨的东峰乃是五君山第一峰,似擎天柱直达云霄,耸立天外,让人难以仰望。宁天心念一转,身外花草散开,施展出万灵之眼,意念透过一株株花草极速前行,在东峰之中搜寻苏芸的踪迹。这是植修的辅助运用,驾驭天地间的花草树木为我所用,类似于草木皆兵。突然,东峰山脚处一株大树轰然破碎,枝叶爆炸,被莫名的力量所伤。下一秒,千丈外一株藤条被斩成碎片,魂灵消散。更远处,一株黑牡丹高约五丈,在移动时遇到了一道光束拔地而起,直接把花蕾洞穿,发出了无声的惨叫。宁天惊诧,这些变故事先毫无征兆,难道是藏于地下?这时候,一株绿草觉察到了苏芸气息,射出一道剑气,直指半山腰。“在那。”宁天眼珠一亮,立马飞入山林,万物于心发出了危险的警告。这座东峰环境诡异,对于植修有着极强的排斥,严重影响了宁天的实力发挥。“想压制我,没门。”宁天身外青藤显化,一茎九枝,末端在凝聚九大法宝,散发出元道的气息,遭遇的排斥力顿时减小。宁天站在青藤的叶子上,驾驭青藤直奔山腰。突然,一道锐利的锋芒从地下斜射而至,比闪电还快,锁定宁天的心脏。宁天反应神速,第一时间挥拳轰击,恐怖的拳劲撞击在那锋芒上,竟然未能震碎它,只是把它震偏了。下一秒,另一道锋芒从右侧射来,仍旧来自地下,锁定宁天太阳穴。宁天横移数丈,刚一停下,第三道锋芒从脚下射来,悄无声息,令人难防。宁天暗骂,这是什么鬼地方,这种攻击明显不是人为,应该是山中的禁制,针对性很强。“瞬移!”宁天避重就轻,发现地面一道道锋芒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就好似一座被激活的阵法,困住了他。", "summary": "宁天因为实力不强,而在战斗中战败并且受重伤,幸好得到了青竹灵尊的指点,才能成功度过此劫难,通过努力修炼,宁天的实力也取得了显著的提升。在和玄焰至尊的战斗中,宁天利用自身优势躲避了玄焰至尊的攻击,但玄焰至尊的攻势仍然十分凶猛,宁天利用二娃的地遁之术成功逃脱,隐藏气息躲避了玄焰至尊的追捕。两人回到谷内继续修炼,宁天督促二娃筑牢基本,并且发现二娃的体质非常特殊。两人前往龙星山寻找洗魂丹,但丹库中发现了一举怪物尸体,二娃认出该尸体是三异族,三异族实力非常强大并且不会被轻易杀死,两人意识到此处藏着危险和秘密,但两人并不打算以身涉险,决定尽快离开。宁天和二娃听闻五君山可能有能够帮助提升能力的机遇,便决定前往探索,宁天在五君山发现了苏芸的踪迹,决定寻找苏芸报仇雪恨。"} {"context": "白毛黄皮子正抱着一个苞米棒子啃呢,突然两个小耳朵竖的老高两条腿支起来左顾右盼地。与此同时,蓝彩蝶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她三步并作两步,蹭蹭两下就窜上了一棵大树,向西北方眺望。“双哥,快灭火,有一伙人正往咱们这儿赶呢!他们都骑着马跨着枪,还牵了两条大狗!”蓝彩蝶在制高点看的很清楚。她这句话刚说完不到数秒钟,林子里就听嘭地一声巨响,一颗好似流星一般的子弹向着蓝彩蝶藏身的这棵老树就打了过来。子弹的速度固然是块,但那伙人距离此处实在太远,足够给彩蝶留下两秒左右的反应时间。她不敢犹豫,手中红娟一晃,就在众人都为她捏了把冷汗时,巨大的红娟帕罩住了她的身子,随后子弹打穿红娟,红娟飘落在地。以往彩蝶早就仗着身法快脱身了,可奈何这次是与子弹抢时间,不免她也是只有尽力而为。“彩蝶?”无双冲上去掀开红娟帕一看,下边空空如也,这小妮子又遁形了,但红娟帕中依旧留下了滚烫的鲜血。“彩蝶?你怎么样?”无双喊道。蓝彩蝶手捂着肩膀从她们身后一片草丛中站了起来,鲜血顺着她貂皮袄子往外流,半拉身子已经染红了。幸好她反应够快,要不然那一枪可是直指她脑门来的。换做旁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丫儿,快给彩蝶检查伤口,麻子叔,耗子,把火灭了!”无双顾不得那许多,赶紧吩咐众人尽量销毁他们留下的踪迹往林子深处撤。好在蓝彩蝶伤的不重,子弹没有穿透她的肩胛骨,只是擦着肉飞过去了,但这子弹速度快,攻击力大,留下了很大一块创口。憋宝客就这点好,走到哪看到哪,林子里有什么草药随手就摘下留着。他们一边跑,马丫就给彩蝶处理了伤口。“妹妹,不会留疤吧?”彩蝶爱惜自己白皙的皮肤,委屈地问道。“放心,等回到我们马家屯我给你用舒痕胶,保证不会坐下疤。”无双问:“彩蝶,你看清了嘛?来的是什么人?怎么会从西边过来?西边不是俄罗斯的边境嘛?而且他们枪法这也太准了吧?你刚露头就打中了?”“双哥,他们不是一般人,用的应该是狙击步,跟你的莫辛纳甘枪差不多,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快走,他们都骑着马呢!”马四海眼珠一转,心中暗想,难道又是俄国人想潜入大兴安岭寻找兴安岭地眼?那我可决不能留下活口!“小爷,咱们这么跑肯定是跑不过他们,不如先躲起来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再说。”这里是中俄交界处的大兴安岭余脉,到处都是荒野密林,没有人类的过度采伐就连野草也是齐腰的高。他们隐没在灌木丛中只露出眼睛。这伙人的马队速度很快,一根烟的功夫就已经追进了林子里,打头的两条猎犬汪汪直叫,身后就是十多个手持现代化火器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俄国老毛子。“%……¥……&%&*……”那伙俄国人彼此交流着,好像还在寻找彩蝶的尸体,在他们眼中被狙击步枪集中的目标绝不可能生还,但那棵大树下却只有一块浸血的红娟帕不见了尸体。这伙人装备很整齐,除了精良的武器外,马背上还驮着大包小裹的,估计都是野外探险宿营的装备。俄国人都长的比中国人高一头,他们一个个穿着迷彩服,脸上也涂着执行野外任务专用的迷彩,若是潜伏在荒草之中恐怕很难发现。顺风耳刘麻子眼力惊人,干一行钻一行,他的眼力很准,偷眼一看那伙人迷彩服胸前的标志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小爷,他们是俄国黑手党。”刘麻子说。“哦?这倒是怪了,黑手党不好好在俄罗斯喝伏特加跑这儿喝西北风来了?”俄罗斯黑手党在全世界都出名,他们涉及的范围很广,几乎控制了俄罗斯国内绝大部分的黑色产业链,但在中俄交界处一直吃瘪,究其根本也是因为最早在他们起家时,兴安岭中还有东北盗门后裔,另外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同样也有一伙狂野的马帮控制。“汪汪汪……”那几只猎犬已经嗅到了生人的气味,正在顺着这个方向追踪过来。“小白,去把它们搞定了!”无双倒提着白毛黄皮子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把它扔了出去。那几条猎犬跑到这片野草前后全都停住了脚步,好似也嗅到了白毛黄皮子的气味,动物与动物之间的交流很其他,它们可以依靠对方的气味来判断出敌人的强大。小白从草丛中弹出小脑袋贼溜溜地瞪着那几只猎犬,别看它个头小,可在动物界里,除了刚才那个大王八它也可以算是祖宗级的了。那几只猎犬起初还摇晃着尾巴像是讨好小白,不大一会儿便眼中无神地没了精神,走起路来也是晃晃悠悠载载歪歪像是丢了魂似的。“奇怪,小爷,您看他们身上背的那个大家伙没?认识那是什么嘛?”刘麻子问。无双别的不认识,那东西他可是刚见过没几个月,那不正是跟老金沟遗址中一模一样的一个俄国老式电台嘛?黑手党的组织性很强,这次特殊行动也是专门带了一个通讯特勤,通讯兵不停地那老式电台搜索着附近区域的电波,电台里发出滴滴答答的信号声。为首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那金发老者别看岁数不小,可身材魁梧眼神犀利,警觉地扫视着附近的草丛,并不想放过自己的猎物。也许在他眼中并不是猎物,而是一群阻碍他们执行特殊任务的山贼而已,但显然,他这次低估了这群山贼,藏在草丛中的这几个山贼并不是普通的角色。他们便是几十年前把这群黑手党成员玩弄于骨掌中的东北盗门。他在马背上举起大手示意随从停止行进,这老毛子可不是普通人物,在兴安岭中转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怪事没见过,单是跟东北盗门打交道就是三次了。一看自己的狗傻傻呆呆的表情就知道是暗下遭了贼人的手段。马四海嘴角挂着邪笑,从兜里也不知掏出了什么在指尖中轻轻搓着,一堆堆小粉末被他搓碎,然后他向着那伙俄国人吹了一口气,那堆粉末被吹上空中好似赋予了灵魂一样变成无数个细小的飞虫。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见那群老毛子骑的马全都卧倒在地四蹄朝天拼命地踢咬着自己的全身,好像被无数只小蚂蚁撕咬一样奇痒难当。“中国盗门?出来吧!我们是老朋友了!”为首的那个俄国人中国话说的很好。“老铁,咋整?跟他们死磕?”陆昊天咬牙切齿。“没必要,这里是咱们中国的国土,他们对盗门有忌惮,不敢对咱们怎么样!”对方有两个狙击步手,跑肯定不是聪明之举,蓝彩蝶的身法算快了,可刚才还是险些被击毙。无双第一个探头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他自信地笑着叼着烟卷迎了上来,这个时候不能让对方看出他的胆怯。老毛子一看竟然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吃惊不小,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好手段。身后,马四海,马丫,陆昊天,蓝彩蝶,刘麻子也相继跟了上来。那上了年纪的老毛子别人不认识,他可认得马四海,年轻时候,他没少跟盗门打交道。马四海是吴功耀的左膀右臂,在中国东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马先生,多年不见,可还认得我?”马四海捋着胡子笑道:“老夫当谁呢,中国话说的这么好的也就只有你格拉西姆少校了。”格拉西姆?无双对这个名字很熟悉,片刻后才想起来,数月前他在靖宇水库屯下的高丽古城中遇到了穿越时空黑洞的马老三,马老三说,文革时候他曾跟着姥爷和马老二在兴安岭中遇到了俄国探险队,俄国人的领队就是这个格拉西姆。难道这伙人现在还在寻找俄国军方丢失的那架运输机?可马四海很显然早就认识他,估计这位少校曾经也跟自己的太姥爷吴功耀打过交道。“我早就退役了,请不要再叫我少校。刚才我的人以为是林子里的鸟兽所以放了一枪,没有伤到你的人吧?”格拉西姆对马四海很礼貌。“哼!”蓝彩蝶捂着肩头冲他吐了下舌头。马四海把手搭在无双肩头。“老夫介绍下,这位便是我们盗门现任魁首无双,他是我师父的增外孙。”格拉西姆虚伪地主动与无双握手。“不知格拉西姆先生闯入我们中国地盘是为何呀?该不会是你们那架飞机还没找到吧?你有军方授权嘛?”无双逼问。老毛子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仗着他们人多装备精良团团围住了无双等人,用枪抵着他们的后背。“哼哼……格拉西姆,你认为你这点火器能对付老夫嘛?我劝你放聪明点!半个世纪前你不是我师父的对手,几十年前你不是我师兄的对手,现在也照样不是我的对手!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马四海毫不退缩一步步逼近了格拉西姆。这时,林子外再度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糟糕,莫不是这伙黑手党还有同伙?若单是眼前这十来个人,马四海还有能耐对付,可要是来了帮手那就不好说了。马蹄声不仅引起了马四海的警觉,同样也让格拉西姆感到了以外,他赶紧命令手下人分头埋伏起来,他以为自己落入了盗门的埋伏圈里。马蹄声越来越近,从马蹄声判断,来的是个马队,人数足有五六十之多。马队距离越近,越能清楚的听到马儿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哗啷啷之响,那回声是三长两短。无双与马四海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狡诈的笑容。这拨人不是老毛子,而是响马子!马四海咬住食指打了个尖锐的响哨,那时断时续的哨声中包含了许多常人无法辨别的信息,只有盗门中人才能读懂。游走在兴安岭林海中的响马子也有不少,其中许多已经跟盗门失去了联系,马四海并不能判断出对方是什么来头,但在这关键时刻,相信对方不管是哪个马帮的都会帮他们,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而且从前之所以这些马帮脱离了盗门,也是因为师兄董爷隐居长春不问江湖事,并且他没有号令群雄的魁符,现在不一样了,无双是真真正正的盗门魁首,江湖人讲究的就是忠肝义胆,不管到了哪一代,见到魁符都如同见到当年的吴功耀一样忠诚。不出片刻,马队从四面八方围住了这伙老毛子,一群身着蒙古长袍手持长枪的响马从灌木中走出。他们一边走一边用蒙语呼喝着提醒那些打埋伏的老毛子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冰冷的枪口抵住了格拉西姆的额头。“起赛白奴!”云强用蒙语在跟这老毛子问好。当然,这句问候中可能还包括其他信息,蒙古族人性情淳朴好爽,“起赛白奴”是你好的意思,也是告诉他不要试图打破我们之间暂时的友好气愤。前些日子无双为了救众人,用自己的身体引开了人熊的注意力,才掩护这两个东蒙马帮头目顺利逃生。巴特尔感激无双的救命之恩,回到草原后立刻与云强分别带着马帮兄弟寻找大柜的下落,他们几乎把家底儿全都带出来了,就算是人熊皮再厚也得为恩人报仇。云强则带着一部分响马顺着多布库尔河一路向边境线这边寻找。前边不远就到了国境线,他本以为自己是要扑空了,刚想调转马头回去与大哥巴特尔汇合,突然就听林子里传来了枪声,那枪声跟无双使用的莫辛纳甘枪发出的一样,他赶紧带着人就冲了过来。“多谢小爷救命之恩,幸好您没事,若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巴特尔和云强万死也难辞其咎啊!”云强比他大哥实在的多,他对盗门依旧忠心耿耿。无双拍了拍他,然后走到格拉西姆面前坏笑着耸了耸肩。“格拉西姆先生,看来这次又是我们赢了!”“哼!你胜之不武,你们盗门几位先祖赢在本领上,你这孩子没有什么本领,仗着自己人多算什么能耐?”“我们中国有位伟人说的好,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我是个只看结果的人!”无双推开云强的枪口,拍了拍格拉西姆的肩膀又道:“当然了,咱们两国一直都是友好邻邦嘛,我也不想难为少校阁下,不过你这次应该跟我说实话了吧?到底来我们兴安岭为了什么目的?”“你都看见了,我们是受军方雇佣寻找几十年前坠毁在大兴安岭的运输机,我警告你不要与我们俄罗斯军方做对。”他搬出军方威胁无双。“是吗?据我所知你们胸口这个标志好像是俄罗斯黑手党的标志吧?少校先生,别跟我耍花样,你知道的,我们东北盗门向来心狠手辣,当年你和你的同伴没少跟我们打交道,你应该了解吧?”无双伸手夺下了他挎着的那把AK47拉了保险栓发出清脆的声音。“不不不,我没有说谎,我们的确还没有放弃寻找那架失事运输机,而且我们很确定那架荣克斯就坠毁在中国的兴安岭山区。我们的电台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收到那架飞机里电台发出的求救信号,不信你可以看!”他掏出一张A4纸,纸上记录的都是从另一部电台收到的信号翻译,不过这些密码电报使用了加密,无双也看不懂。马四海把无双叫到一旁小声说:“小爷,最好别放他们回去,咱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得到了多少讯息,就算咱们把他们全都宰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免得这家伙阴魂不散。”格拉西姆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在兴安岭中遇到东北盗门,他也提前做足了准备才敢带着黑手党潜入我国。他摊开手把身上所有武器全都扔到了地上,然后走上来抢着说:“NO,NO,NO!你不能这么做,马先生这样做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的,你们知道吗?那架荣克斯运输机中藏着上帝的诅咒,我们可以协助中方找到它,它一旦被日本人发现将会给你们东北乃至中国带来灾难。”“怎么还跟日本人扯上关系了?”无双问。“你相信我,这件事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们还记得第一次世界大战嘛?我们俄国与日本为了争夺兴安岭的资源都损失了不少军队。日本人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对那些神秘资源的争夺,现在,对,就是现在,兴安岭中不知还潜藏着多少个日本特工。相信我,只有我可以帮你们,我们俄罗斯永远是你们中国最好的朋友!”“别说的太好听,我不需要你这样虚伪的朋友,你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们都会死在我的刀下!”无双拽出了自己的短刀。其他黑手党成员一看无双已露出杀机都想反抗,可刚站起身来就被背后的蒙古大汉一脚踢倒了。“川岛!川岛家族知道这个秘密,据我们的特勤带回来的情报说,他们已经派人去了长春,已经联络到了你们盗门的另外一个分支为,并且他们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另外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已经向军方申请了,想尝试通过军方与你们长春政府取得联系,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大力支持。”格拉西姆并不像是在说谎。无双也不想把事闹大,他们十多号人,若是全都杀了,难免会弄出大动静来,俄国黑手党也是出了名的狠毒,万一谁身上绑着炸弹,炸没炸到自己先不说,动静弄的太大立刻就得招来森警和边防,到时候再想脱身可就难了。“行,我信你!云强,放人,不过把他们的武器装备都给我留下!”无双下令。格拉西姆说的也有些道理,上次川岛家派来的第一位特使死在佟四喜手里,而川岛龟佑明明知道自己弟弟死于佟四喜之手却没有找他报仇,估计这两伙人私下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俄国黑手党落荒而逃,临走时,格拉西姆摔下一句话:“无双先生,相信不久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届时我是代表俄国军方的身份,希望可以去你府上喝杯热茶。”无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心里明白这次真是险呀!俄国黑手党的凶残全世界都忌惮,他身边这几个人虽然都是高手,可面对装备精良的黑手党恐怕真动起手来占不到什么甜头,也该着自己运气好,恰恰这节骨眼上云强的马帮赶到给他扭转了局势。虽然这次没有什么危险,但他们暴露了目标,再想探那神秘冰窟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伙俄国佬指不定回到俄国那边又要做什么部署,这地的区域位置太敏感了,战线拖的也太长,如果双方有什么冲突无论是呼伦贝尔剩余的马帮还是远在吉林的盗门兄弟们都不能及时赶过来支援。不过好消息是,这伙俄国人看样子只是途经此地想进兴安岭,并没有发现那冰窟中的秘密。“二姥爷,咱们必须撤了。日后有机会的吧,我答应你,一旦有机会就助你侵得灶王兽。”马四海也懂得审时度势,抱拳回道:“一切都由小爷做主。”其实这次长途跋涉还有一项任务是帮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蒙古族牧民驱逐狼患,眼看还差一个月就入冬了,若草原上肥美的草料不能及时喂给牲口们储存过冬的热量,只怕牧民们损失会更大,可南侵的雪山狼几乎占据了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每个角落,必须要除掉。“耗子,一会儿让麻子叔送你回去,你出来时间太久了,你爹会担心的。”“我不会去,彩蝶妹子去哪我就去哪,嘿嘿……”陆昊天咧着大嘴拱了下蓝彩蝶。“烦人!爱死哪死哪去,别粘着我!”彩蝶使劲儿掐了他一把。马四海说:“丫儿,你陪彩蝶姑娘先回黑龙屯等我们,顺便赶紧给她敷舒痕胶,再迟了这丫头肩膀上要作疤的。”无奈,无双恋恋不舍地与心上人道别,这么多人在,也不能来个浪漫的吻别,那小辣椒蓝彩蝶就在那等着呢,也许稍微有点过激行为她都得把你埋汰成街上的小流氓。翻身上马,向呼伦贝尔大草原开拔。此处是个交叉口,北边是中俄边境,南边是大兴安岭林区,东边则是呼伦贝尔大草原。穿过这片林子,翻越两座山头,放眼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草场上的牧草到了秋季金灿灿的,拉开些距离眺望,眼中满是金光,真可谓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美的一塌糊涂。这一切都好像画里似的,可唯独少了那些可爱的牛羊。草原上没有一个牧人,马帮穿过大草原留下一行尘土,然后那片区域就又恢复了宁静,仿佛连草下的蚂蚱都躲藏了起来。这就是几十年一遇的狼宰。豪放的蒙古族马帮回到自己的大草原上心情逾越,尤其是刚才在中俄交界处也算是为马帮长脸了,打了一场小胜仗,更是被魁首无双夸了几句,大家甭提有多高兴了。五十多多匹快马驰骋在大草原上自由奔跑着,兄弟们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抓着手里的火枪高高举起摇晃着,口中呼喝着高亢的蒙古族长调。高亢的长调回响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使人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恼。马儿们已经连续奔跑一天了,人不累马也乏了,中途在经过一汪清泉时,云强让大家暂时小歇,把马儿都牵去饮水。“这口泉水好清甜啊。”无双趴在水边捧起喝了一口。“未曾被人为污染的淡水都是甘甜的,小爷常年生活城市中自然无法体会大草原上的美好。”马四海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再是盗门魁首,脖子上的魁符可以摘掉,我愿意在呼伦贝尔盖座蒙古包,养一群牛羊和一只牧羊犬,整天躺在大草原上哼唱着长调,看着我的牲畜们在草原上嬉戏着,搂着我心爱的女人在这里生儿育女,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其实无双想说那个女人就是你孙女马丫,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敢开口。“不,这不是小爷该过的日子,你是盗门魁首,你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你的命运就不再属于你自己,注定了你将承担比我师兄更重的担子,重振东北盗门!小爷啊,我和师弟祥子不可能永远陪在您身边,我们老了,总有死的那天,四海知道小爷现在就已经长大了,但你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要老想着儿女私情,是你的永远都不会跑,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将来,如果您能找出自己的身世之谜,如果你最终能破解兴安岭地缝中的秘密,如果你能把以前常胜山上的盗门所有分支部下全部招揽回来,那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马四海省去的话里包含了大逆不道的野心,那曾经也是师傅吴功耀的野心,如今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少主身上了。可无双不能理解那么深,他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只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双接过他的话补充道:“甚至我瞧上了谁家的闺女也可以强行夺来?哪怕她爷爷不同意?”面对这么一个大男孩,马四海哭笑不得,拉着老脸还不敢发火,又不敢把话挑明,只能沉默不语。“二姥爷,记得小时候我姥爷就跟我说过,我不跟其他孩子一样,因此从小到大我受到的教育也不同,我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常胜山上胡匪血液,所以我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逆来顺受做只小绵羊,我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无双面带微笑看着马四海的眼镜平静地说道。他这是命令,其意便是,我与你孙女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你就省省吧。“呵呵……小爷的确长大咯,可是咱们是中国人,中国人的传统理念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没有这些……小爷,您知道您的身世之谜嘛?您知道为什么你们几代人在不停的改性嘛?您知道我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嘛?您又知道为何您的婚姻在您没出生时就已经定下了嘛?四海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您未来的孩子将拥有我师父百分之百的血统!”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无双有点听糊涂了,血统?血统有那么重要吗?他又不是皇亲国戚,就算是当年的满清贵室爱新觉罗家,恐怕现在也不敢说保证自己的血统了吧?哦,对了,如果自己娶了马丫,以后他们生的孩子血统中包含的基因将离先祖吴功耀越来越远。这么解释也不太对劲儿,自己不是董家人,董爷是自己姥爷,也不是爷爷,他仅仅有董爷一般的血统,连姓都不是董,还谈什么未来的血统?无双越想越糊涂,索性不想了,年轻人面对憧憬的爱情就要有决心,他就不相信以后他偷出家里的户口本跟马丫登记了,或者俩人突然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了,这群老东西还能怎么样?云强看这俩人说话的语气不对劲儿,赶紧岔开话题说:“小爷这口清澈的泉水蒙语叫萨日湾,汉语翻译过来就是月亮湾的意思。您看,它的外形像不像半圆的月亮?”“萨日湾我听说过,传说这口泉水是清太祖努尔哈赤赐名。当年他率领镶黄旗部征战到呼伦贝尔大草原,战场上他身重一箭,看此水清澈便用它洗去身上的血渍,可伤口沾上这泉水后竟奇迹般的复原了。”无双听姥爷曾经讲过这个段子。“对,小爷博古通今,却是是有这么个传说。萨日湾也是我们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净水,平时牧人们途径此地都要下来虔诚的祈祷,然后喝一口泉水,祈祷长生天保佑它的信徒们。可如今……哎!”云强深深叹了口气。这时,有人发现从西边跑来一匹手上的马,马背上好像还拖着一个人,那人拦腰横挂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是扎哈尔!快去看看!”云强命令道。手下人赶紧冲上去把马背上的兄弟抱了起来,那个叫扎哈尔的蒙古汉子浑身是血,右手上血肉模糊已经露出了骨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到处都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快给他水喝!”马四海冲上去推开众人赶紧给这汉子点住了止血穴,然后又用随身带的草药敷在他的患处上,可他浑身都是伤,根本就没好地方了,简直就是体无完肤。扎哈尔喝了口水,渐渐睁开了眼睛,他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了。“强哥……快……快去救……救巴特尔……”“我大哥在哪?”云强追问。“他……他在……他在……哈达图……哈达图九队的……的……黄庙……狼……狼……”他几口大喘气,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咽了气。估计是巴特尔带着马帮途径那个叫哈达图的地方遭遇了雪山狼的攻击,这个扎哈尔貌似突出重围前来寻找云强求救。“快!大家别歇息了,快上马,去哈达图九队救我大哥!”云强大喊一声率领马帮开赴哈达图牧场。幸好哈达图距离萨日湾不足百里,希望巴特尔的弹药足够撑到援军赶到。哈达图牧场以前是一处肥沃之地,这里气候温润草场上随处可见牛羊,就连许多兴安岭的草食性动物也常常移民过来抢食吃。但几个月来自从雪山狼穿越边境线侵占了呼伦贝尔大草原,这里的牲畜越来越少了,原本驻守在九队的二十多户牧民也迁走了。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藏庙。蒙古族人大多信仰藏传佛教,其中藏传佛教又分黄红白,普通人则以僧侣帽子上的颜色区分,其实黄白红三个教派的教义也大不相同。这并不是本书的宗旨,大家对这方面宗教习俗感兴趣的可以查阅下。中国有句老话,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座小庙不大,只有两个小喇叭搭理这这里,附近的牧民每天早上都会送来奶酪,水果和新鲜蔬菜来虔诚祭拜他们心中的信仰。巴特尔虽然是草原上的枭雄,但却不妨碍他也有一颗虔诚的心来朝拜神灵。他带着马队几乎把大兴安岭山区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少主的身影于是在回来的路上便想来哈达图的黄庙为少主祈福。一行人来到九号牧场放眼一看差点吓瘫软了,以前雪山狼几乎都是入夜后才敢出来偷袭牲畜,九号牧场这边人迹罕至,这群雪山狼胆大包天,大中午头子的竟然聚集在一起围住了黄庙。估计是这里的牲畜已被它们吃光,唯一还有点油水的就是庙里的两个小喇嘛了。那群狼围着黄庙仰头长啸着,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一群恶魔正在朝他们奔袭而来。巴特尔下令开枪,顿时五十多把火枪齐齐呼啸,响声震天,眨眼间把围在黄庙周围的几十条雪山狼全部射杀。巴特尔低估了雪山狼的凶残,它们不是草原狼,草原狼不缺食物,生活环境也没有西伯利亚那么恶劣,所以它们没有什么竞争意识,遇到人就跑绝不会恋战。但雪山狼跟它们的近亲性情截然不同,它们认准了的食物就绝不会放弃,哪怕敌人空前的强大,它们也会抓住机会让这些强大的敌人也变成它们腹内的油水。(这个故事可能没有纯粹的探险盗墓惊悚,但诸位看客没有亲眼见识过狼的凶残,它们的可怕之处远不是咱们在动物世界中看到的那般,尤其是这些凶残的俄国雪山狼。无双等人前来营救巴特尔,都险些把小命交代在这儿,就连憋宝老客马四海也不得不感慨雪山狼无论从智商还是凶残程度远高于兴安岭中的生灵们,是真正兽中的恶魔。)十分钟后,第二匹雪山狼赶了过来把黄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它们的数量远超过巴特尔的预计,起初的时候他还组织响马子们还击想把雪山狼全部消灭,响马子们做的都是杀人买卖,枪法出奇的准,几乎是一枪一头狼,但打了几分钟后,巴特尔觉得局势越来越凶险了,从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每个方向不停的有一队队雪山狼赶来支援,狼是越大越多,数目完全超过了他们手上拥有的子弹。而且这些狼非常狡诈,一群佯装在黄庙正门撞,另一群则绕到庙后,一只搭在一只肩膀上竟然打成了肉墙偷袭响马子们。巴特尔的手下死伤惨重,只要一只狼翻墙而过,它们第一个动作就是瞅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扑过去,然后一口咬断你的喉咙根本不给你挣扎的机会。除了巴特尔派出去求援的伤员外,半个多小时后,巴特尔身边也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而这些同伴身上也都受了伤,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子弹要打光了,已经无法再坚持多久了。九号牧场上,一串马蹄声传来,无双他们终于赶来了,可眼前的一幕彻底颠覆了无双对兽性凶残程度的认识。围绕黄庙一圈,密密麻麻地全都是狼,几乎用肉眼都数不过来,别说他们这五十多人了,就算再来一百人恐怕也不能全歼狼群。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所有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狼都赶来支援了。云强勒住了缰绳,示意所有兄弟全部待命不得轻易靠前开火,跟狼群保持安全距离。黄庙的前门和后墙几乎都被狼尸搭成了墙,活着的雪山狼踏着自己同胞的尸体仍旧前仆后继地往里冲。黄庙里传来很无助的零散枪声,看来大哥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小爷,怎么办?”云强没了主意。“集中火力,在正门前死开一道口子,你和我二姥爷分别带人在两翼掩护,我冲进去把里边的人接出来!”无双从包里拽出了那把锋利的圆月弯刀,冲锋在前跟饿狼打斗用莫辛纳甘枪不行。马四海眯着眼仔细观瞧,说:“这伙狼里没有那条狈,或者它隐藏在哪个角落里正在发号施令,咱们不杀了它恐怕也逃不远。依我看小爷不可意气用事,就算你能冲进去救出巴特尔形式也不容乐观,这里不是林区也不是山区,这里是草原,无遮无掩,只要咱们子弹打光,那群饿狼就会扑上来把咱们撕碎。”憋宝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付这些天地间的生灵有独到见解,无双不得不问马四海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马四海说,咱们不可分兵,一鼓作气打散黄庙前的狼冲进去,给里边的人补给弹药,以黄庙的四墙做依托还击,能支撑多久是多久。“二姥爷,您糊涂了?您看看吧,它们太多了,咱们所有人加一起子弹能有多少?”无双问。“小爷相信我,四海自有办法,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那条狈敢露头,它们的末日就到了!”马四海自信道。“好,听我二姥爷的,云强,带着人冲进去救你大哥!”无双下令。五十多响马骑着快马向黄庙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放枪,他们现在弹药充足,响马子们枪法又准,想撕开一道口子那不是轻而易举嘛。躲在黄庙里的同伴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枪声越来越密集,赶紧一鼓作气打开黄庙门前后夹击痛击饿狼。马队呼啸着冲进了黄庙,云强反手关上了庙门,把手下兄弟们分配到黄庙外墙的各个角落组成交叉火力。“巴特尔见过小爷!”巴特尔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怎么样?你损失多少人马?”无双扶起了他。“哎!加上我就剩八个兄弟了,要不是你们赶来,过不了几分钟我也得葬身狼口。我们无所谓,可您……您怎么也来了?您好不容易才脱险别为了我们马帮犯险了!云强,让兄弟们护送小爷出去!”经历了这么多,巴特尔渐渐开始信赖起了盗门信任的少主,不管他们是吴功耀的手下,还是莫小七的手下,两位盗门先祖只有无双这么一个后人,若有个闪失……两个喇嘛好像早就看淡了生死,坐在黄庙里闭着眼睛摇晃着转经筒嘴里低声念经。“你说你俩还真有定力啊?傻呀?咋不走呢?七号牧场都空了你们还不走?咋地?佛祖割肉喂鹰你俩要舍身喂狼啊?”无双没有什么信仰,也不忌讳这些照着念经的喇嘛就踹了一脚,他是真急了,要不是因为救他俩,可能巴特尔也不至于几乎全军覆没,他们有快马,怎么跑还跑不过狼了?“小爷,您消消气,我刚才问过了,这俩喇嘛死活不走,非说庙在人在,就算死也要死在庙里。”巴特尔拉住无双。黄庙院里竖着一座两米多高的小塔,塔上供着一口石笼,笼子里摆着一个类似编钟一样的黄铜容器。“这什么玩应?”无双打开石笼伸手进去就要拿出那口钟。“住手!不许碰,那是我们镇庙之宝!”小喇嘛冲上来拽住了无双。“你们一个草原黄庙能有什么镇庙之宝?真是的,命都要没了还宝呢?一会儿全的喂狼。”无双可不是狗眼看人低,董家什么好东西没有?无双从小大大啥好东西没见识过?就算喇嘛把这铜钟送给无双,他都不稀罕拿。若是平时有人敢这么跟无双说话,早就被这群响马子拳打脚踢了,可这座黄庙里有他们的信仰,也只好好言劝无双不要跟两个小喇嘛一般见识。马四海善会观物,这双眼睛不知看过多少个世间瑰宝,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觉察。他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呵呵……小爷,那不是普通的铜钟,此物名叫干燥钟,是草原上保存贵重物品的密封容器,这座塔叫佛骨塔,相信干燥钟供奉的是佛骨舍利子。佛骨舍利子只有高僧坐骨后才有,在藏传佛教中乃是佛法无量的象征,对于这黄庙而言自然也算得上宝物了。”“哦?佛骨舍利子?小小的黄庙之中没想到竟然以前有高僧在此参禅?”巴特尔说,小爷您有所不知,这黄庙之所以灵验也是源于它的前一位主持,我们叫大法师。这位大法师名叫罗布甘雅,他佛法无边,是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活佛甘布,西藏****活佛也曾来听他讲禅过。“萝卜干……雅?好像听说过啊?罪过罪过,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大法师海涵!”无双尊敬每个民族的宗教,盗门虽然没有信仰,但却不排斥信仰。他跪在地上虔诚地给罗布甘雅大法师的舍利子磕了三个头。云强的马帮因为要远赴中俄交界处寻找无双,所以身上的弹药带的比较充足,一时间,响马子们靠着火枪子弹暂时逼退了外边的狼群,但那些狼群并未走远,依旧在书里之外,火枪打不到的区域等待着下一次进攻的最佳时机。巴特尔吩咐兄弟们赶紧出去处理庙外的狼尸,另外把散落的弹药重新归拢在一起。“你们俩就为了守着大法师的舍利子所以舍不得走?”无双问。“是的,师傅生前说过,他死后必化舍利子,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舍利子,不得让舍利子离开黄庙半步。”两个小喇嘛解释说。“为什么?他既然法力高强难道算不出草原若干年后会有狼灾嘛?自己徒弟连命都不保了还得守着舍利子?这不是傻嘛?”马四海生活在大兴安岭山区已有半个世纪了,山区和草原上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当然,有些是越穿越邪乎,不太靠谱。有些则确有其事,至今马四海还记忆犹新,比如这位罗布甘雅大法师。他把无双拽到一旁,说:“自古舍利子都是佛家至宝,死后能化舍利子的和尚喇嘛掰着手指头数也没有几个。这东西不但稀有,而且很辟邪,可以震住任何脏东西。从理论上来说,舍利子拥有强大的生物磁场,可以消除那些脏东西的怨念,让他们安静下来。”几十年前,来兴安岭和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开垦荒地的知青们大批回城,这片富饶的土地再度萧条了下来。不管什么地方,人气少了妖气就重。听说那时候大草原上出过一个弱郎,弱郎最早起源于藏语意指起尸诈。草原上的弱郎跟湘西僵尸理论上属于一个品种,但也许它们活着的时候宗教信仰不同,所以它们起尸后的特点也不相同。僵尸,盗墓贼摸金校尉又管它叫大粽子,起尸后嗜血成性,被它咬的人要么被吸干鲜血而亡,要么就是因为感染了尸毒,尸毒逐渐钻入脑髓占领他的肉体。弱郎则不同,弱郎的邪恶在于他们可以扩散自己的怨气,就像高僧喇嘛给他虔诚的信徒摸顶一样,把枯爪盖在活人头上,那活人立刻也会变成第二具弱郎,就好似病毒一样不停地扩散。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几十年前就曾出过一个弱郎,一户牧民惨遭屠戮全部沦为其傀儡。恰逢此时,一位从外蒙途经此地去兴安岭采药的大法师经过此处,他已佛法度化那户被弱郎灌顶的几个牧民,才使他们恢复了正常。随后他追着那弱郎到了九号牧场,可这具弱郎怨念很深无法度化,后来为了彻底解决那具弱郎给大草原带来祸患,这位大法师决心在此处盖一座黄庙,自己定居于此,每日不停地诵经,用佛法镇住弱郎的怨念。这位高僧喇嘛就是罗布甘雅,那座黄庙也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巴特尔还有多久日落?”马四海问。“还有一个小时了,怎么,四海前辈难道还希望太阳早点落下去嘛?入夜后狼群的攻击将更加凶猛,我们顶不住啊!”“顶不住也得最后顶一个小时,就算咱们现在有机会走,这俩喇嘛能走吗?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二姥爷这么说了,他心里就肯定有底!”无双说。不仅仅他们在等候最后一个小时的日落,好像连狼群也在等待,日落后,狼的感官将比现在更加敏感,它们的攻击会更加凶猛,现在就算向地方求救恐怕也无人敢来。草原上静悄悄的,一阵阵清爽的徐风吹过把黄庙外墙的血渍全部吹干了,黄庙外墙变得猩红一片,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人血和狼血的臭味。“小爷,您过来下。”马四海把无双叫到了殿宇中。大殿中供奉着麦德尔佛,汉语就是弥勒佛,佛像全身镀金,金灿灿的,但在这节骨眼上,佛祖恐怕早已闭上眼睛不忍去看残忍的屠戮了。无双抬眼看了看佛祖,无奈的摇摇头。“二姥爷,我刚才不好意思直接问您,您心里真有普把那条狈引出来?咱们这几十人的性命可都握在您手里呢。就算憋宝术再厉害吧,那可是上千条雪山狼啊!”无双问道。“哼哼,小爷,挡住那些凶猛的豺狼可不是马四海能做的。”“二姥爷,您别吓唬我呀!要是不行您趁早说,趁天还亮堂咱上马快跑。”无双有些胆怯了,院子里现在还到处都是马帮兄弟们被狼啃食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呵呵……小爷你怕了?四海做过没把握的事嘛?实话跟你说把,若是其他地方,我肯定全云强放弃救援,但这黄庙里的秘密别人不知道我马四海可知晓。”马四海的话吊起了无双的好奇心。“哦?愿闻其详,二姥爷说的可是与罗布甘雅大法师有关?难道他留下了什么致命的武器?”马四海说,对付这些大自然中最凶残的猎手武器没有用,你还记得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嘛?其实关于文革时期闹弱郎的传闻是真实的。当年在罗布甘雅大法师来之前,马四海就曾到过呼伦贝尔。原是一户牧民家的男主人生了重病,到处寻医问药未果,眼看病的越来越重,无奈只好去求兴安岭的憋宝老客施药。马四海到了那户牧民家看了病人,男主人已经奄奄一息,除非是灵丹妙药,否则已经回天乏术了。那男人还没咽气,可面色微微泛紫,皮肤表面也开始起一层层小水泡。这也就难怪其他医生不愿来看了,大家都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瘟疫呢。马四海摇了摇头苦叹道:“准备后事吧。”牧民家听到噩耗后嚎啕大哭,马四海把女主人叫了出来,说,你先别哭,有一件事要跟你道明。原本我们汉人和你们蒙古族人信仰不同,按理说这句话我不该多嘴的。但此事事关重要,恐怕不说,以后呼伦贝尔大草原将永无宁日。他说,我见家夫皮肤肿胀且有水泡,他病前是否去过极阴之地?马四海没有言明,意思是问,他有没有碰过尸体,有没有挖过幕。蒙古族人的信仰中极排斥盗墓,盗墓是十恶不赦的,是要被长生天诅咒的。所有蒙古族人绝对没有敢做这个买卖的,哪怕曾经的东蒙马帮,别看跟着莫小七手里做事,但凡是盗门中涉及到了倒斗,他们从不参与。“马老先生可不要乱说,罪过罪过,我家怒忽热(丈夫)是个本分的牧民,我们都是长生天虔诚的信徒。不过……”“你说吧,我听着,我觉得他的病因肯定不简单。”那时候全国荒地都在开荒,牧场附近刚好有一片荒地,男主人已经开了几年了。上几日突然在牧场下挖出一座古坟,信仰藏传佛教的西藏人和蒙古人死后大多采用天葬,就是把尸体摆在草原上的一处特定的石台上,任由天上的秃鹫啃食尸体,讲究的就是把血肉之躯重新奉献给大自然。所以他起初并不知道下边是个古墓,以为是草原上的响马在此埋下了什么宝贝,便找来锄头往下挖。最后挖出了一口火纹棺材,那棺材密封很好,样式很像是满人的棺材。他刚想去把这个发现报告给公社,没想到还没跳上来,就突然觉得从棺材缝中飘出一股臭气。他没当回事,这一天正常干活,公社的人发现后迅速组织人烧毁了这口棺材。当时是文革破四旧的时期,别说这口火纹棺材了,那些前朝大官王公贵族的坟都不知道被红卫兵挖了多少,所以谁也没太当回事。结果,到了晚上病可就开始了。第一夜,他就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睡也睡不着,起来呢又开始迷糊。他以为自己是感冒了,蒙古族汉子都结实,也就没对妻子说。等到了白天又是一身使不完的劲儿生龙活虎了。第二夜,他就觉得嘴里口干舌燥的,喝了好几碗水酒也不解渴,而且脑袋里已经好似浆糊般了,比第一晚的情况还糟糕。他隐约觉得可能是跟挖出的那口棺材有关,该不会是棺材里的脏东西缠住自己了吧。他听汉人说过,公鸡血辟邪,所以他背着媳妇儿把自己家的公鸡宰了,拎着鸡头饮血,这么一来可能是鸡血真有这个功效,他立刻觉得体内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脑袋里也不再混沌了。到了第三夜,他甚至开始怀念鲜血的味道了,什么血都可以,甚至他看到身旁熟睡的妻子,心中都有股莫名的冲动,尤其是妻子洁白的脖颈,他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但他把魔爪伸向了家中的牲畜,一夜间喝干了一头牛和一只羊的血。第二天早上他媳妇儿醒来后就见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恶魔躺在自己身边。细问之下,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跟媳妇儿说出了这几天自己身体的变化。妻子寻医问药几日,任何人也没有良方医治他的疾病,而他也并没有因为引用畜生鲜血缓解自己怪异的病症,反而是症状越来越明显,更加嗜血如命。到了晚上,妻子不得不把他用绳子绑起来,否则家里不但所有牲畜要遭难,就连自己都危险。这不,现在已经是第六日了,眼看着他是要挺不过去了。“马先生,我们呼伦贝尔人都知道您是憋宝门人,您是兴安岭的活神仙,求您想办法救救他吧!家里不能变没有他呀!”蒙古族妇人苦苦央求着马四海。术有专攻,这男人眼看是中了地下百年的尸毒了,尸毒侵体逐渐控制了他的灵魂,他并不是没有救。可无奈,马四海是个憋宝的,憋宝客只管搜罗天下的天灵地宝,很少涉及到这些驱邪除妖的勾当。如果来的人是金点传人,或者他师傅吴功耀还活着,兴许还有救,但来不及了,眼看他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而现在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死,而是这个平时好爽的蒙古族汉子死后会变成什么东西。马四海对她说:“现在你还有心思担心你爷们?如果处理不好,不但你们全家有难,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都是一场浩劫。藏语中有个词叫弱郎,你听过吗?”“不会的,不会的,他很善良,还是我们5号牧场的劳模呢,怎么能是弱郎呢?”“我们盗门管他叫大粽子。不管你信不信,他现在很多症状都在应允,他是个肤起弱郎。相信我,把他火化了吧,对你,对大家都好。”马四海劝道。弱郎也就是起尸,诈尸。那些将要起的尸,其面部膨胀,皮色呈紫黑,毛发上竖,身上起水泡,然后缓缓睁眼坐起,接着起身举手直直朝前跑去。所有起尸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讲话,不会弯腰,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只能直盯前方,身子也直直往前跑。假如遇上活人,起尸便用僵硬的手“摸顶”,使活人立刻死亡的同时也变成起尸。这种离奇而恐怖的作用只限于活人之身,对别的动物则无效。人们常言起尸具有五种类型:第一肤起,第二肉起,这两种类型的起尸,是由其皮或肉起的作用。第三种叫做“血起”,此类起尸由其血所为。这三种起尸较易对付,只要用刀、枪、箭等器具戳伤其皮肉,让血液流出,就能使起尸即刻倒地而不再危害人了。第四种叫做“骨起”,即导致这种起尸的主要因素在其骨中,只有击伤其骨才能对付。第五种则叫“痣起”,就是使他变为起尸的原因在于他身上的某个痣。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种起尸,尚未击中其痣之前四处乱闯害人,非常厉害。所以说肤起弱郎是最低等的,可别看他是最低等的,同样都会用摸顶来残骸生前的亲人。马四海确实有本事,但他是憋宝的,遇到此事也爱莫能助,只能加以相劝。可蒙古族人没有火葬的习俗,就算到了今日真正的蒙古族人也不会实行火葬。因为在他们的信仰中只有十恶不赦之徒,只有背叛了长生天的罪人才要在死后遭受烈火灼烧尸骨的惩罚。那妇人宁死不从,执意相信丈夫就算死也不会加害自己。马四海走了,第二日早晨,蒙古包里,那个勤劳的妇人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去喂牲畜,她的孩子也没有去上学。人们掀开蒙古包帘子的时候就看到的是三具睁着血红眼睛的尸体一动不动躺在里边。没有人知道妇人和孩子是怎么死的。按照习俗,亡人要停尸在家中三日。而就是停尸的三日,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又有不少牧民在入夜后被弱郎灌顶变成僵硬的傀儡。直到罗布甘雅大法师经过才用他高深的佛法化解了这场浩劫。“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二姥爷,那时候您真的没办法对付弱郎嘛?还是您……”马四海抽着老汉烟看着外边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肤起弱郎是最低级的,不过他同样也是僵尸,大粽子僵尸是万邪之王,这点您应该在千机诡盗中看到过。我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所以才会酿成惨剧。”“二姥爷,您给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恐怕不仅仅这么简单吧?呵呵……我也遇到过大粽子,确实是厉害,说吧,几十年前的那具弱郎如今是不是还藏在这座黄庙里?”马四海笑道:“小爷真是聪慧,四海的心思瞒不过您,是啊,您也看见了,罗布甘雅大法师就算是死了,也要用自己的舍利子镇住那具弱郎,如今,这具弱郎就在黄庙下的囚室中,这家伙的威力您是知道的,如果用它来对付狼群……哼哼……不是免了咱们遭难了嘛?”无双说:“您这个主意的确高明,不过有些事是咱们难以预料的,弱郎他怎么会听从你的命令去攻击狼群而不是来给咱们摸顶呢?另外,湘西赶尸术最出名,我曾听说过,赶尸人夜里赶路最怕的就是野狗,因为尸体关节僵硬无法弯腰去驱散狼犬,一旦尸体被狼犬啃坏了,事主也不会放过赶尸人。这跟咱们要面对的是一个道理,狼本身就是僵尸的克星,恐怕弱郎的战斗力要大打折扣了。”“小爷说的没错,它的确坚持不了多久,但这弱郎镇在黄庙下也一直是个隐患,还不如趁此机会把它喂狼。另外,狼这种动物对腐臭味天生就敏感,这么一具尸体出来,肯定要引起群狼的哄抢,自然也不会少了那只狈的份,它是狼群中的军师,有什么美餐都要纷沓一杯羹。只要狈死了,其他饿狼不足为患。”“嗯,您这主意听起来有点靠谱了。行了,还是那句话,我听您的,您看着办吧。”无双又做起了甩手掌柜。马四海走出去喊道:“巴特尔,看看狼群的动向。”“我正想找您呢,马上要天黑了,您倒是赶紧想办法呀,狼群又要围上来了。”巴特尔急道。“呵呵……不着急,等等吧,你们饿了就先吃点东西。”马四海胸有成竹。“小爷,您看……这……”巴特尔有点坐不住了,他倒是不怕死,可盗门少主现在就困在这里,他手下也还有六十多个兄弟在呢,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大家都甭想活。“巴特尔,相信我二姥爷,稍安勿躁。”无双安抚着响马子们不焦躁的情绪,这是时隔半个世纪后东蒙马帮再度回归盗门与他们第一次联手,无双心中祈祷二姥爷您可千万别失手。夜色好像一张黑幕一样无情地遮盖住了辽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黄庙外,雪山狼发出声声凄厉的嚎叫,好似在警告庙里的猎物不要做困兽犹斗。砰砰砰……墙头上的响马们再度开枪了。无双回头与马四海点了点头。马四海走到罗布甘雅大法师成殓舍利子的塔前,用一块黑布罩在塔尖上。“两个小喇嘛,快念金刚经!”马四海不知道藏传佛教中金刚经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不过幸好两个小喇嘛立刻反应了过来,盘腿坐下摇晃着转经筒嘴里不停地梵文念了出来,他们得了师傅罗布甘雅的真传,念经时竟然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金刚经被唱诵出来别有一番风味。草原上刮起了一股邪风,邪风打着旋萦绕在黄庙中,仿佛预兆即将发生的诡事。刺啦啦……刺啦啦……黄庙内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指甲挠墙的刺耳声音。“弱郎!弱郎!”两个小喇嘛对这种声音很熟悉,每个月十五月圆之夜被禁锢起来的弱郎都会异常的活跃。而今夜他发出的声响格外活跃,好似已经挣脱了禁锢。他们好似大难临头,浑身颤抖不已。“别分神,继续念经!巴特尔,云强,让兄弟们让开路,打开庙门!”马四海胸有成竹命令道。“什么?马老爷子?这……这不等于让我们送死吗?”“巴特尔,别废话,二姥爷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开门!”无双呵斥道。哗啦一声,殿宇中的弥勒佛像后传来了蛮力撞开水泥的声音,顿时一股恶臭袭来,众人齐齐回头看去,一个身体僵硬的蒙古族牧民竟从神像后走了出来,他目光呆滞,与普通的大粽子不同,他只平伸出一只手掌,指甲修长锋利。另一只手放在腿的一侧,也不摆动。“开门!快开门!”这下巴特尔不用犹豫了,比起那些凶残的雪山狼来说,庙里这具弱郎更可怕千百倍。“也就那么回事,跟大粽子比起来它乖巧的就像只猫咪,是吧小白。”无双摸了摸肩膀上白毛黄皮子柔顺的背毛。黄皮子浑身毛发倒竖,瞪着小绿豆眼警觉地看着弱郎。弱郎直勾勾地盯着无双,一步步僵硬地向他走来,也许这家伙也是个挑食的主。“保护小爷!”云强一声令下,所有响马全都调转枪口对准了弱郎,把他团团围住。“弱郎与僵尸大粽子不同,他是有一魂留在体内的,小爷,快让白毛畜生摄魂把他弄出去。”马四海说。白毛黄皮子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冲着马四海呲牙咧嘴吱吱乱叫情绪不小。“小白,快去!快去!要不我们都得被摸顶!”无双从兜里拿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递到了它小爪子上当做它的奖赏。黄皮子觅人在东北已经不是传说了,这是确有其事的,它腺体里会分泌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这种气体可以短暂迷幻人的神经,就相当于药物麻痹的作用,人的魂魄越脆弱作用越大。白毛黄皮子蹦弱郎脚前,抬头仰望与他对视,眼里的瞳孔出现了一团迷幻的光彩,那光彩好似是一个永无尽头的黑洞一样在不停的旋转着。弱郎停止了追无双,歪着脑袋盯着黄皮子看,渐渐着了它的道,身体僵硬地向黄庙外挪动而去。狼这种东西是有灵性的动物,它可以感受到正常人都无法察觉的东西,弱郎的出现立刻引起外边狼群的不安,它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慢慢向后退。可它们并不想因此就放弃猎物,还在伺机等待着。弱郎被黄皮子摄了魂,它的行动就好像是个木偶一样被黄皮子操控着,而那白毛小畜生则被一块大白兔奶糖收买了,现在哪有心思想其他的,正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品尝着奶香呢。看来它对这个奖赏很喜欢,也可能以后为了大白兔而放弃修行。弱郎不动了,站在原地失去了生气,狼生性多疑,全都凑上前来看热闹,闻着弱郎身上有腐臭的味道馋的它们口水直流,却没有一个敢上来咬第一口的。“小爷,快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巴特尔指着从狼群中走出的一个东西说。所有人都探出头好奇地看着那个怪家伙,那也是一头狼,但它的个头好像比其他同类要大点,却也不见像是狈,样子虽然怪,可它会自己行走。那家伙身上的毛发杂乱无光,脸部较圆,不像普通狼脸那么凶恶,它的圆脑袋有气无力地向下耷拉着,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非常可笑。“二姥爷,这是那条狈嘛?不像啊,它明明会走路。”无双说。“哼哼……小爷你再仔细看看,那是它在走路嘛?你注意看它的脑袋,它是趴在一头老狼的背上啊!”马四海提醒道。若不是马四海道破,众人还没看明白呢,可不是嘛,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换一个角度再看,只见这头圆脑袋狼身体完全盖在另一头狼的背部,而它浑身的毛发较多,所以远距离很难发现异常,难怪那家伙走路姿势那么怪了。“二姥爷,打不打?机会难得。”无双问。“不急,不急,狈太狡猾了,咱们只有一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把它放近点。”马四海招手把巴特尔叫了过来,问他枪法怎么样,巴特尔是马帮头子,枪法肯定没问题。无双把自己的莫辛纳甘枪扔给他说:“你只有一枪的机会,一听千万不可失手。”“小爷,您就请好吧!”那只趴在狼身上的狈跳了下来,果然如马四海所说,这家伙后两条腿很短小,走起路来速度很慢,有点像草原上的野兔似的,可它的后肢没有兔子那么有力能蹦,它的后肢软趴趴无力,更像是半身不遂。它拖着残废的身子一点点向弱郎膝下蠕动过去。贪婪地用鼻子嗅着香喷喷的美味,嘴里直流哈喇子。“小白,别吃了,你能让弱郎动弹动弹嘛?”无双对小家伙说道。谁知那小家伙酷爱大白兔奶糖,正叼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奶香呢,根本不搭理主人。无双粗鲁地从它嘴里抢过糖扔出好远,骂道:“你这个吃货!”倒提着它的大尾巴使劲儿摇晃了几下。“快点,让弱郎动弹动弹,回去我赏你一袋吃。”这白毛黄皮子道行有限,腺体内的发出的那股迷幻气体也有长度限制,弱郎现在所在的区域已经超出了它的控制范围,所以现在弱郎站在原地不动了。小白无需再下什么命令,只要收回摄魂的气体,放任弱郎便可。那只半身不遂的狈正贪婪地****着弱郎的腿,身后的狼群也等待着军师饱餐后可以留下下残羹剩饭。突然弱郎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它的腿竟然动了,这一往前迈步不要紧,狈本来移动就很慢,正好被那一脚踢个正着,弱郎僵硬地身体踩着狈而过,疼的那只老狈嗷嗷大叫吓尿在当场。狼群中躁动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这次袭击黄庙完全是因为这只狈嗅到了腐肉的臭味追寻而来,狈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狼群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巴特尔瞄准了打!”马四海下令。嘭地一声巨响,莫辛纳甘枪的子弹势如破竹,快如闪电呼啸而至。巴特尔的枪法是百步穿杨,这么远的距离打中那么大的目标根本不成问题。可也许是老天故意捉弄他们,偏偏这功夫不知从哪飞来个小石子,小石子正好撞到了那颗子弹,您说这是有多巧合吧!几乎是几十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就被他们碰上了,该着这条狡诈的狈命不该绝。莫辛纳甘枪是标准的狙击步枪,打出的子弹快稳准,力道也足,一颗小石子不可能阻挡它的射程,但有了外力的干涉导致子弹的精准稍微偏离可原有的轨道,也没偏多少,可能肉眼都无法看出它偏离的角度,不过就是这么小小的差池,原来要命中那狈脑门的子弹最红集中了狈短小的后腿上。嗷嗷……嗷嗷……草原上传来了狼犬痛苦的哀嚎声。那头拖着狈的老狼十分机警,也没看清怎么回事,不过觉得狈好像是受伤了,赶忙冲过去用硕大的身体撞开弱郎叼起狈撒腿就跑后跑。“快!乘胜追击,现在他们就好似一团散沙一样,没有狈的诡计狼群不足为患,一定要杀了那只狈,否则后患无穷!”马四海大喝一声,身先士卒抢过枪跳上马就冲出了黄庙。“大家听着,换马刀,把这群畜生全都宰了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巴特尔高声大喝下令道。大哥一声令下,所有手下翻身上马,草原上再度传来了马儿脖子上铜铃晃啷啷的声音,响马子们本就是一群杀人不傻眼的侩子手,对人都不留情呢,何况是跟自己有仇的畜生?他们把长枪背在身后,人手一把马刀,那马刀锋利无比,马帮所过之处左右留下一匹匹血肉模糊的狼尸。“呜呼……一拉塔……”蒙古族汉子在马背上高声呼喊着为彼此打气,锋利的马刀左右挥舞,群龙无首的雪山狼一匹匹倒在血泊中。无双又掏出一块糖扔给了小白,然后靠着黄庙门前坐在台阶上抽着烟,看着这些豪放的蒙古族汉子驰骋在草原上与那些看似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激烈交战,也许半个多世纪前,太姥姥也是这样带着他们与小日本在兴安岭里和草原上交战。响马子是盗门中的开路先锋,响马最终离开也是导致盗门落寞的象征。无双聆听着草原上的杀戮,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斗,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先祖啊!你把盗门诡异莫测的手艺送给了我,你把盗门千百年的传承交到了我的手上,你把无尚的权利交给了我,可我要它又做什么?一切奢望都是那么艰难!", "summary": "蓝彩碟和无双等人在大兴安岭的森林里被俄罗斯的黑手党追杀,蓝彩碟不幸被枪打中肩膀,无双隐藏了他们的痕迹后粗略地处理了蓝彩碟的伤口。在处理伤口时,他们遇到了俄罗斯的黑手党,俄罗斯人告诉无双他们是在寻找几十年前坠毁的运输机,无双对这一说法秉持怀疑的态度,最后无双让他们放下武器自行离开。马四海认为无双的身世和东北盗门有关,无双称他只想平凡地活下去,但是又不得不肩负起重振盗门地责任。无双和马四海等人在萨日湾休息时遇到了受重伤的扎哈尔,他向无双等人寻求帮助。无双和云强立即来到黄庙周围,他们发现巴特尔的队伍已经被许多的雪山狼围住。马四海告诉无双黄庙正镇压着邪物弱狼,可以用这个邪物对付狼群,马四海唤醒了弱郎,狼群由于恐惧乱成一团,最后他们成功击退了狼群。"} {"context": "听到怪兽的咆哮后,卡罗斯抓着吉尔的手臂站起身。必须得在她被找到前离开这儿。忽然,钟楼正面就像是用白塞木制成的一样被轻易毁坏,不断有冒着浓烟的直升机残骸飞射出来。卡罗斯正准备重新趴在地上时,一块烧焦的外壁砖石猛然撞上了他的身体左侧,在倒下的同时清楚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强烈的阵痛立时向他袭来。“卡罗斯!”吉尔赶紧冲过去用身体盖住卡罗斯,之后手持榴弹发射器扫视着同伴的身体状况以及他身后的钟楼。追踪者的咆哮已经停止了,隆隆的钟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止歇,不过周围的寂静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她便听到重物落在地面上的轰隆声以及碎石伴随着这个节奏慢慢崩落的声音。邦、邦。那个东西来了。它跳下屋顶朝这边走来了。“快跑……”卡罗斯说完抬头看着吉尔,她也很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于是赶紧起身往前跑。皮靴与地面发出激烈的磕碰声,吉尔留下同伴,一个人全速逃离了这个地方。卡罗斯忍受着疼痛起身之后,立刻见到了站在水泥堆和燃烧植被中的怪物。它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皮革制成的上装下摆正在燃烧,而是以一种异常的视线在追踪者吉尔。和之前一样,它好像根本没把卡罗斯放在眼里。只要我不干扰它的狩猎,它就不会对我出手吧。卡罗斯背靠着喷泉那稍显冰凉的石壁,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步枪。这种伤,根本不痛,不许痛!当追踪者用顺畅、强有力的动作将火箭筒扛在肩上,瞄准正渐渐远去的吉尔时,卡罗斯开枪了。每从M16里射出一颗子弹,便会有一阵不甚清晰的疼痛深入骨髓,在整个身体里不断回荡。卡罗斯的目标是正确的。无数小黑孔出现在了怪物的脸上,有些打在火箭筒上被反弹到其他地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肉色的触手从长长的外套下方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卷起、松开,像是暴怒了一边鞭打着自己的身体。即便怪物已经将火箭筒对准卡罗斯,但他还是在不停射击。现在要想站起来逃走,不论怎么看都已经来不及了。快逃啊,吉尔,快跑!追踪者锁定卡罗斯开火了。他清楚地看到一团导弹发射时的烟雾及火光对准自己的头部飞来,甚至感觉到了高爆反坦克弹头发出的热能炙烤着他的皮肤。卡罗斯并没有死,只是被掀飞到了稍稍靠后的地方。爆炸时的冲击波让他的身体与喷泉边缘的岩石猛烈相撞,卡罗斯竭尽全力压下这难耐的痛楚。决心一定要为吉尔再多争取几秒钟逃跑的时间。他趴在喷泉的边缘上,举起武器再次开火。但卡罗斯已经无法好好控制手中的M16,瞄准追踪者脸部的子弹却朝四面八方飞去。死吧,你去死吧!但身形巨大的怪物纹丝不动。如今卡罗斯只知道自己在几秒钟之后就会被扔得老远,变成周围这些杂草的肥料。火箭筒直指卡罗斯的面门。而这个时候,他就像创造了奇迹一般射出最后一颗子弹——正中靶心。成功了!看看你那狼狈的样子!子弹飞进火箭筒之中引爆了蓄势待发的导弹,眼前转瞬之间便被一片白光铺满。追踪者的武器被炸得四分五裂,他本身也向后一倒,从卡罗斯的视野中消失了。步枪的子弹已经耗尽,在把手伸向新的弹夹时,一阵新涌上来的剧痛袭击了卡罗斯的神经。映入他眼帘的星空随即没有了任何光亮,黑暗把他的意识硬生生地拽出了身体。吉尔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站在毁坏的电车和钟楼围墙之间看着倒下的卡罗斯。追踪者已经被打倒,她隐隐看到那巨大的身体被火箭筒爆炸时产生的化学烈焰包围。但迄今为止的经验告诉吉尔,它不会这么轻易死去。这个因素也让她为到底要不要到卡罗斯身边去而犹豫。如果那家伙再次醒来,一定要尽力让它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手中的榴弹发射器让她感到轻轻的触感,迅速攀高的肾上腺素指数让战意在吉尔身体里慢慢苏醒。就在这时,追踪者那满是水泡的一侧肩膀和泛红的皮肤在破烂不堪的外套下显现了出来,它站起来了。吉尔立刻开火。被称为粗铅弹的枪榴弹就像超级霰弹枪的子弹一般,将数千个小弹丸集中到一点朝钟楼庭院里飞去——但吉尔打偏了,榴弹偏离正在高声咆哮的追踪者,在只剩残垣断壁的钟楼正面石墙上开出新的小洞。胸口正冒出黑烟、皮肤正变黑、裂开的追踪者突然停止了嚎叫,转身正对吉尔。吉尔一边在背包里寻找能装进榴弹枪的弹药,一边祈祷卡罗斯的子弹带给追踪者的损伤比外表看上去的要大。追踪者低下头开始朝吉尔冲来,巨大的双脚踏出沉重的脚步,慢慢拉近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它在转瞬之间便通过了庭院,像蛇一般的附属器官为了抓住吉尔而伸展开来,高高扬起。吉尔向左一转,全速向前奔跑。她紧握榴弹枪朝矮树篱笆和完好的西面墙壁之间冲去。当吉尔穿出矮树篱笆时,背后传来追踪者和一大片灌木激烈相撞的声音,这让她感觉自己似乎很快就会被追上了。怪物的速度非常惊人,当她环绕着矮树丛转过身时,追踪者已经来到了几乎可以伸手把她抓住的地方。当吉尔沿着树篱朝反方向跑去时,一根坚硬且顺滑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右肩。像巨大手指一般的无骨触手准确预知了她前进的方向和动作,用力刺进吉尔的肩膀。让她感觉在那一瞬间就像有数千只蜜蜂一起将毒液注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啊!该死!该死!该死!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时间的感觉也消失了。追踪者突然停下脚步,把头往身后一转,对着头顶那带着冰冷星光的夜空发出胜利的大吼。吉尔也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将榴弹装进枪膛后盖上后盖。她瞄准继续朝自己冲来的追踪者开枪了。子弹钻进怒吼着的怪物右腰下部,切裂了一大块大腿上的肌肉,皮肤和筋肉的碎片飞散而出,不断崩裂着。追踪者依靠惯性又向前走了两、三步,然后伴随着不断喷出的身体组织碎片静静地倒在地上,良久之后终于一动也不动。吉尔在慌忙给榴弹枪装填粗铅弹时没有抓稳,粗短的子弹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连续四次都是如此。在第五次拿起弹药后,她终于将其紧紧握住,填入了枪管之中。而这个时候,追踪者已经背对着她慢慢站了起来。吉尔瞄准它后背的下部开火了。轰隆的发射声在冲进耳道的同时引起了一阵耳鸣。粗大的子弹深深陷入了还未完全起身的追踪者下半身。要是人类的话肯定立刻就死了,但眼前的S.T.A.R.S杀手不会死。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巨大的手按住新伤口,拖着一只脚想要离开这里。它要逃跑,它正在逃跑。吉尔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能缓慢地进行思考,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果让追踪者离开事情就太糟了。不能让它就这么逃走。决不能给它治疗伤口的时间——应该趁它虚弱的时候继续追,直至把它杀死。吉尔抽出柯尔特手枪想要瞄准目标,但视野的一切景物忽然全都变成了两个,让她无法把焦点集中到拖着左脚,在一片燃烧的残骸中慢慢消失的追踪者后背上。不用确认也知道,被刺穿的肩膀伤势非常严重。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侧腹部开始往下流,染红了皮裙的腰带。即便她想相信被注入身体的病毒已经跟随血液全都流了出来,但这严重的伤势让吉尔终究无法欺骗自己。她呆立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思考手中这支装满子弹的点三五七手枪以及卡罗斯,要打倒追踪者看来得等待下一个时机。现在应该去帮助卡罗斯,他刚刚救了吉尔一命。吉尔迅速将正在衰竭的力气集中起来,朝卡罗斯的方向走去。受伤后失去部分意识的他正呻吟着横躺在喷水池旁边,看样子并没有出血。也许,他没什么事……刚想到这儿,吉尔便再也无法驱动自己的身体,朝地面倒去后便陷入深深的沉眠。黑暗之中,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钟声,我在逃跑,虽然有些火光但周围还是很暗,听不见子弹的声音,吉尔正从火堆里往外逃,那个东西在射击,瞄准高爆炸药。瞄准我的……脸……卡罗斯在这一瞬间醒了过来。伤痛让他的意识稍稍有些混乱,他开始寻找吉尔和追踪者在哪里战斗。如果被那东西追上的话,她一定会遭到凶猛的攻击。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环绕周围的无数小火堆燃烧得十分旺盛,摇摆、跳耀的橘黄色亮光放射着能让汗水不断渗出的热量。卡罗斯莽撞地让身体离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同时咬紧牙关紧按着自己的肋部。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断了两根肋骨,但眼下吉尔的情况更加重要。爆炸影响之类的待会儿再说。“怎么可能……”朝吉尔快步跑去的卡罗斯完全忘记了伤痛。她横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从右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被烧焦的草皮。吉尔还活着,但有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卡罗斯尽力抑制住内心的痛楚将吉尔抱起来,在感觉到她那僵直身体的重量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吉尔和他都被一只残忍的命运之手牢牢抓住。卡罗斯想对着在浣熊市诞生、滋长的疯狂怒吼;也想对着安布雷拉、怪物、间谍、以及特兰特怒吼。所有这一切都是疯狂噩梦中的童话……但这粘稠的鲜血却是真实的。他紧紧抱着吉尔回过头,仔细看了看四周。必须把她移到某个安全的室内去。他们需要一个包扎伤口以及休息的场所。几乎没被破坏的西侧礼拜室没有窗户,门锁也十分牢固。“别死啊,吉尔。”卡罗斯说完,吉尔就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般低声呜咽了几句。随后他便带着受伤的同伴朝燃烧的庭院走去。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有数千块梦的碎片在黑暗之中不停旋转,让过去的每一个刹那都清晰无比。儿童时代的吉尔在海滩上和父亲一起玩耍时,感受到了海风中的潮汐气味。初恋发生在呆板的十几岁时。后来用父亲教给她的技术从有钱人那里窃取金钱,成为一名小偷。身为接受S.T.A.R.S训练的预备队员,她学会了要为帮助他人而使用自己的力量。黑暗愈加浓郁。父亲因为严重盗窃罪而被关进监狱的那段日子:背叛她的恋人,又或者是遭到背叛的恋人,孤独的感觉,随后是在浣熊市那段光芒消失殆尽的日子。贝琪和普利西亚?玛吉,分别为七岁和九岁的最初牺牲者,她们被剜掉腹部,被丧尸吞吃;坠落在斯宾塞别墅外的Bravo小队直升机:别墅里灰尘和腐肉的臭味;当得知安布雷拉的阴谋以及S.T.A.R.S的一部分已经被腐化时;背叛所有人的队长阿尔伯特?威斯克;以及追踪者的最后攻击。她在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喝下几口冷水后再次进入沉眠,最近的记忆随后反复出现。几乎已经全都死光了的幸存者们,她想要救助的那些人,孩子们的脸;全都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布拉德?威克斯那残忍的死状:卡罗斯?尼古拉那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眼神:米歇尔的自我牺牲;超越一切的邪恶化身、凌驾暴君之上的怪物追踪者——它那渴求鲜血的狂暴咆哮,无论吉尔逃到哪里,无论她正在做什么,都无法远离这叫声以及那残忍的眼睛。但最痛苦的还是她身体发生的变化——即便在深度的睡眠之中吉尔也能隐约感觉到身体的不快。血管有些燥热,好像鼓起来了似的。身体里的一个个细胞因为一种不可思议的调料染过一般,进而感染周围的细胞。一切都慢慢地沸腾起来。整个身体就像变成了装满粘稠活动液体的容器似的。雨水滴落时的温柔声响触碰到了她的意识边缘,吉尔突然想看看下雨。肌肉感到了一阵舒爽的清凉,持续许久的痛苦退散到了黑暗的另一边。在梦和雨水之间,有一团灰色的微暗亮光正在向她靠近。整个身体随即发出巨大响声抵御着亮光——凭借坚强的意志,她击败了那种感觉。决定活下去的吉尔睁开了眼睛。卡罗斯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正吃着水果罐头。他忽然注意到吉尔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深沉而痛苦的呼吸也渐趋平缓。她保持仰卧的姿势把头往左右两边转了转,而这个动作是她两天以来最缓慢的。卡罗斯尽可能块地站了起来,就像被布条牢牢固定住的肋骨已经完全不痛了似的,然后朝放置吉尔那段比地板高出一截的祭坛走去。他拿起放在平台下面的水瓶,把吉尔上半身扶起来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吉尔?我马上喂你喝水,把头抬起来一些?”她点了点头。支撑着吉尔一点一点把瓶子里的水喝下去时,卡罗斯差点儿哭出声来。一开始她的神智还算清楚,脸色也不坏。在这两天里除了稍稍喝下一点他喂去的水以外,身体一动也不动,脸色就像幽灵一样惨白。“这是……哪儿?”吉尔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问完后便把头放在将地毯卷成一团做成的枕头上,轻轻闭上眼睛。卡罗斯很快拿来了毛巾,那是大厅里没有被烧毁的窗帘。“是钟楼的礼拜堂。”他面带微笑地轻声说道,“从那以后……直升机坠落后我们就一直待在这儿。”吉尔再次把眼睛睁开。她现在的意识十分清楚,眼睛的焦点也终于没有再呈分散状态。她没有被感染。尽管很让人担心,但她没事的,一定没事。“过了多久?”为了让很难发出声音的吉尔好好休息,别再提问题,卡罗斯将发生的所有事概括性地向她进行了说明:“追踪者击落直升机之后,我们都受了伤。你的肩膀……虽然有伤口,但我在给你换绷带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感染症状。我们已经在这儿休息了两天,这段时间里你几乎一直在睡觉。今天应该是十月一日了。一个小时前太阳已经落山,雨也停了。从昨晚开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卡罗斯不知道该还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事,同时也想让吉尔再多睡一会儿。但即便不是马上,他也更希望她能保持一会儿清醒。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思考。“啊,我找到了水果罐头。在房间里有个储物箱。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有象棋棋盘的房子。里面也有水。虽然不知道是谁储藏在那儿的,但有这些还真是幸运。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嗯,我会照顾你的。”为了不让吉尔感到害羞,卡罗斯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还为她擦拭了身体以及在必要时刻更换绷带。“你受伤了吗?”吉尔一脸严肃地扫视了卡罗斯一眼,然后开口问道。“只是折断了两根肋骨,没什么大碍。对了,在把绷带撕下来的时候可能会非常疼。因为我只找到一些防水胶带。”吉尔微微一笑。随后卡罗斯压低了声音,就像是在害怕提出这个问题一样:“你感觉怎么样?”“两天?没有第二架直升机吗?”吉尔把视线投向远方轻声问道,同时感觉到了卡罗斯情绪上的变化。吉尔没有回答同伴的问题。“直升机没有来。”卡罗斯这才注意到她的脸颊已经变得通红,伸手摸摸脖子侧面,他的紧张情绪越发高涨。她发烧了。虽然温度并不高,但一个小时前调查时根本没有热度。“吉尔,你感觉怎么样?”“没什么,完全没什么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声音十分平稳,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卡罗斯僵硬地笑了笑:“真的?这真是个好消息。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收拾行李,尽快离开这里。”“我感染了病毒。”她那毫无感情的语气让卡罗斯不禁一愣,笑容也随即从脸上消失了。不,不,是她搞错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已经过了两天,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卡罗斯的语气十分肯定。接着他便说出了从看到吉尔倒下开始便一直用来劝解自己的话,“我曾经亲眼看到一名士兵变成丧尸。兰迪被咬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就发生了变化。如果你也被感染了,那么肯定已经发生了一些事。”吉尔慢慢把头偏向一旁,脸色稍显严肃地闭上眼睛,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疲劳嗓音说道:“卡罗斯,我不想和你争论。这是追踪者的病毒,可能发生了奇特的变异。或许是我在斯宾塞别墅的经历让我产生了某种免疫机能。但这种可能性十分小。我的确已经被感染了。”她的声音在颤抖,“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状况正在变坏!”“好,我明白了。嘘……”卡罗斯说完后,决定立刻出发。得带上突击步枪、吉尔的左轮枪和两颗手雷。医院离这儿很近。特兰特说过那里至少有一份疫苗。虽然他早就想到医院去寻找一些必需品,但由于一开始的体力消耗和伤痛,这对当时的他来说实在太勉强了——此外,卡罗斯也不愿冒险将失去意识、毫无防备的吉尔一个人留在这儿。他从正门出去后往西一转,找到路标就好办了。说起来,特兰特曾经说过医院很快就会被炸毁。希望现在过去还不算太迟。“睡吧。”卡罗斯说,“我稍稍离开一会儿,去找能帮上忙的东西。很快就回来。“已经进入半昏睡状态的吉尔艰难地抬起头,慎重而清晰地对卡罗斯说:“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情况已经更严重的话,请向我开枪,就当是救我。我之所以现在拜托你,是因为怕待会儿就没机会开口了。你明白吗?”卡罗斯想反驳吉尔,但他也知道如果被感染的是自己,自己也一定期望着相同的事。虽然单纯的死亡已经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但在浣熊市里有比这更残酷的境遇。那就是必须朝心爱的人开枪。“我明白了。”他终于如是回答道,“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吉尔睡着后,卡罗斯把武器固定在身上。在离开房间前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同时在心里虔诚地祈祷:当自己回来时,吉尔仍然保持着这个样子。医院比他想像的还要近,就在两个街区以外。尼古拉一边想着将监视员的死作为游戏终盘的开始,一边等待着肯?富兰克林下士的到来。越发难耐的焦躁终于就快要结束了。如果那个混蛋不出现的话……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来。于是尼古拉决定执行一开始的计划。在查看了办公室的各个角落之后,他开始俯视那条阴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道路。这条路也是下士在遇到麻烦时的逃跑路线。虽然尼古拉已经是第十次来到这里,但他并不打算催促那些在街道上徘徊的监视员们。尽管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但预先制定的计划没有一个顺利实施。尼古拉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对戴维斯?张的搜索不可思议地失败了。在之前的两天里,他连张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更可气的是,这位善于躲藏的监视员在递交了两次报告后成功地隐蔽了起来,让尼古拉在城里白走了不少路。按照预定计划,尼古拉打算在今天的早些时分到安布雷拉的污水处理厂去把特兰斯?福斯特解决掉,但后来却因为漫无目的的搜索而绕了很长的路。在返回途中经过安布雷拉警署时,他看到那里有一名还未被感染的女性,是一位个子很高的亚裔美国人,穿着贴身的无袖连衣裙,十分熟练地握着一把手枪。她悄悄潜进警署之中,随后便消失了踪影。后来尼古拉在那附近搜索了将近四个小时,但再也没有见到这位神秘女性。因此,他的三个目标至今仍然全部活着。迄今搜集的几份监视员的情报,以及一些关于丧尸平均力量的私人研究报告是对他惟一的安慰。但即便如此,他终究对吃罐头里的冰冷豆子,睁开一只眼睛睡觉以及狩猎游戏感到厌烦了。仔细一算,他已经杀死了四只猎杀者β、三只大蜘蛛、噬脑者三只,当然,还有好几十只丧尸。但这一切已经没有做记录的价值了。丧尸们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身体越来越粘稠。本来就发出一股巨大污水槽气味的浣熊市的情况,随着感染者们的腐烂状态不断加剧,不断变成放出恶臭的粘稠块状物而越来越严重。我很快就要跟这里说再见了。富兰克林就快要来了。在忙乱跑了两天却没能达成任何一个目的之后,尼古拉以有准确的消息来源为理由,决定到医院来看看富兰克林是否会来——他的死亡已经是被预定了的事。由于尼古拉在混乱不断增长的情况下度过了很长一段孤独的时间,所以富兰克林也就变成了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只要能把他杀死,就算炸毁医院也无所谓。之后去猎杀张和福斯特,那样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只要杀死富兰克林,一切就走上了轨道。正在思考的时候,尼古拉听到从大厅传来一阵脚步声。在一阵狂喜过后,他靠着窗户站起身,等待自己进入富兰克林的视野。他目前所在这间散乱的医疗用品室位于医院四楼,离杀死秋野博士的隐藏小屋不远。到这儿来,下士……当监视员打开房门时,尼古拉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趣地靠在角落里。富兰克林手中的优质九毫米手枪VP70转瞬之间便指向了尼古拉的脸,后者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富兰克林用低沉、肯定、冷静的语气说完后,双眼死死盯着尼古拉的半自动手枪走了进来。我马上就告诉你到底是谁比较聪明。埋伏这种事连傻瓜都会做,但要让对手开开心心地跳进陷阱,则需要相当的智慧。尼古拉恰如其分地装出一副神经质和冷漠的样子。“没错,在这里的应该是秋野博士。但他昨天没有提交报告。公司以为他是因为研究疫苗而过于忙碌,但我从昨晚便开始搜索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尼古拉在杀死秋野之后,为掩人耳目,又以他的名义提交了几次报告。“你是谁?”富兰克林问道。他个子很高,呈浓褐色的肌肉显得非常结实有力,还戴着一副金属细框眼镜,但他观察尼古拉的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纤细”的影子。尼古拉松开双手慢慢放下来:“尼古拉?基诺瓦夫,U.B.C.S……监视员。由于医生AWOL(无许可脱离),所以被公司指名派来确认情况。你就是富兰克林吧?到达后跟秋野接触过没有?他有没有告诉你样品的保管场所和组合号码,或是跟钥匙有关的东西。”富兰克林虽然没有把枪放下,但显然有些混乱:“我没听说过计划发生了改变。你还跟谁说过你是被公司派来的?”从现在开始就危险了。尼古拉知道四个重要人物的名字,他们有能力改变安布雷拉的行动方针。给富兰克林提供情报的很有可能就是这四名高层干部中的一人。“我没有说过。但对你应该没什么问题。特兰特打来了电话。”尼古拉提到的这个名字属于一位他仔细调查后也没搞清楚其详细背景的神秘男子。特兰特就像秘密的影子一般,悄悄地围绕着其他干部活动。而尼古拉连他的姓氏都不知道。这句话对下士很有用。虽然富兰克林仍然十分谨慎,但他其实已经开始偏向于相信尼古拉的话。随后便慢慢把举起的枪口放了下来。“你说找不到秋野?那疫苗呢?”尼古拉叹着气摇了摇头,然后故意把视线转向塞满物品的置物架左侧,一块富兰克林看不到的阴影区域:“医生好像并不在这里……但这里是他的办公室,后面有一个壁式的保险箱。你知道打开它的方法吗?”尼古拉很清楚富兰克林能做什么事——在他的资料上写着“开保险箱”这一项特技。不管他究竟有没有这种本事其实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得让他到保险箱那里去,并背对着尼古拉。我果然比较优秀。总有一天我要证明自己比秋野、比张、比眼前这个笨蛋都要聪明得多。我决不会做背对其他人那种傻事。没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富兰克林点点头,一边将VP70塞进枪套一边朝尼古拉所在的角落走来。“方法我倒是知道一些。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尼古拉生硬地表示了赞同:“太好了。我还以为要在这儿耽搁不少时间呢。”“也有那种可能。”富兰克林低声嘟囔着从尼古拉身边经过,朝置物架后面那个被埋进墙里的小保险箱走去,“外面那么乱,我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态缓和后再开始行动。”尼古拉死死盯着装有VP70的枪套,悄悄从背后接近他的猎物。“这个主意不错。”富兰克林皱起眉头盯着保险箱外的小键盘:“张就是这样。那家伙好像准备明天也这么过。”戴维德?张!尼古拉停下脚步,暗自下定决心——随后他迅速冲到富兰克林面前,推搡着将VP70抢了过来,同时抓住对方还未反应过来这个机会用力一推,富兰克林当即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张在哪儿?告诉我他的藏身之所我就不杀你。”尼古拉怒吼道,同时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一边抚摸装有疫苗的玻璃瓶一边为自己祈祷幸运的降临。对他来说,这个小瓶子就是证明他究竟有多么优秀的护身符。尼古拉知道这会为自己带来幸运。富兰克林和张,两名没有指定报告地点的监视员。太好了。富兰克林站起身之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举起双手:“嘿,冷静点儿。”“那家伙在哪儿?”富兰克林满头大汗:“无线电设施。你知道吗?在墓地里。听着,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想管你究竟在……”“好极了。”尼古拉说完后,朝富兰克林的腹部开了两枪。“唔!”对方呜咽了一声,鲜血飞溅到他身后的白色墙壁上。富兰克林蹒跚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大大地张开,浅黑色的脸上浮现出无比惊恐的表情。尼古拉稍稍吃了一惊。别说杀死一名士兵,就是杀狗都比这要困难一些。尼古拉慢慢抬起枪口,对准了富兰克林的额头。就在这时,外面的房门被打开,他听到有个穿皮靴的人小跑着冲进房间的声音。尼古拉仍将枪口对准将死的猎物慢慢蹲下来,透过置物架的缝隙向外望去。站在那里的是卡罗斯?奥利维拉。他焦急地向四周张望,举起点三五七口径的左轮手枪对准传来枪声的方向。这真是命运之神送来的礼物。尼古拉一直走到卡罗斯的视线范围之内,在他注意到屋里有人之前举起枪瞄准了那张蠢笨的脸。“抓住你了。”尼古拉轻声说道。卡罗斯完全被控制住了。他扔掉左轮手枪,高举双手。必须跟这个混蛋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为了吉尔,我必须得回去。不管能不能找到疫苗。“嘿,你这该死的混蛋。”卡罗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在乘坐的电车被毁掉后,我曾经想过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是一只怪物把电车弄翻了。对了,你那边怎么样?最近又干了什么愉快的杀戮吗?”卡罗斯这时注意到,从突出墙壁的置物架另一边传来了几声痛苦的呻吟。从尼古拉没有把视线从那里移开这一点来看,他好像猜对了。喜欢骗人的尼古拉现在十分焦躁……他正策划着一个阴谋。“我会杀了你——不过这并不有趣。对了,米歇尔死了吗?另外,你的母狗朋友呢,瓦伦蒂安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卡罗斯死死地盯着他:“他们都死了。米歇尔死在电车里,吉尔感染了病毒。我……我在几个小时之前不得不杀了她。”不行,这样不能达到我的目的。他为了不让尼古拉去搜索吉尔,立刻改变了话题:“是你开枪打伤米歇尔的吗?”“可以这么说。”尼古拉的眼睛放出了亮光。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像是金属雪茄筒的东西,“另外我的运气非常好,找到了能治疗杀死你朋友那种病毒的药物。看,就是这个。你也真是的,要是早点儿来找我就好了。此外,你是不是想说,我对那两个人的死也要承担一些责任?”那就是疫苗样本,如今惟一能救吉尔的东西。而卡罗斯却被手持疫苗的人用枪指着脑袋。好好想啊!想想有什么办法!卡罗斯听到置物架的阴影里有痛苦的呜咽,他把脑袋一偏,透过推挤如山的文件看到房间角落里坐倒着一名男子。虽然看不见脸,但他下半身全是鲜血。“这个男人是第三个。”卡罗斯竭尽全力抑制住想把视线集中到那个银色圆筒上的冲动,继续与尼古拉的对话,“你好像干得不错嘛?告诉我,这究竟只是一种单纯的手段,还是你本身就喜欢杀人?”“我很喜欢干掉你这种没用的废物。”尼古拉说完后把疫苗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能列举一个让你有资格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吗?”在置物架后边的濒死男子又发出了一声呜咽。卡罗斯透过架子的缝隙一看,男子用他那颤抖的手紧握着一颗冲击手雷,拉环已经被拔掉了。他立刻反应过来男子是为了掩盖拉环的声响而发出呻吟的。对男子思维的清晰程度,卡罗斯十分钦佩,同时他赶紧举起双手开始往后退。男子手里的爆炸物和卡罗斯背心里的一样,都是RG34型,他想尽量离得远一些。自然一点儿……“我射击很准,慷慨大方,每天都甩牙线清洁牙齿。”卡罗斯又退了一步之后说道,故意把心底的恐惧夸大。“这样啊,那我杀了你岂不是很可惜?”尼古拉微笑着伸直了手臂。快扔啊!“为什么?”卡罗斯快速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尼古拉脸上的笑容渐渐扩散开来,变成咧着嘴的冷笑。感觉就像只有乘坐时空机回到几百万年前才能看到的那种食肉动物的笑容一样。“我有成为指导者的资质。”尼古拉说道。卡罗斯在这一瞬间才在他那黑色眼眸里的看到了真实的疯狂影子,“你需要知道的就只有……”“死吧。”正在流血的男子发出一声怒吼。在用余光瞟到置物架后面的响动之后,卡罗斯赶紧朝一旁飞扑过去,躲进桌子的阴影之中。在他藏好的一瞬间,一侧窗户发出了破裂的声音。轰隆!纸屑和无数书本飞到了半空中,被炸碎的木材、纸张、金属片像雨点一样朝他打来。沉重的置物架发出巨大的嘎吱声开始倾斜,最后在撞上地板时发出一声巨响。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屋里的一切都散乱不堪。卡罗斯抱紧刺痛的胸部,流着因为疼痛而涌出的眼泪慢慢坐了起来。他拂开眼眶处的泪水后站了起来,同时从地上捡起掉在一堆碎屑中的左轮手枪。尼古拉消失了。卡罗斯一边踢开那些挡路的物品残骸一边走到房间的一角,想起窗户碎裂是手榴弹爆炸前一瞬间发生的事。于是他立刻往下着雨的户外探出脑袋,看到了旁边一栋比这窗口矮一层楼的建筑的屋顶。砰!砰!卡罗斯赶紧往后一退。从窗外射进来的两颗子弹从离他脑袋不到十英寸的地方擦了过去。这让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会如此莽撞地把头伸出去。他离开窗户回头一看,刚才扔出手榴弹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被烧焦的尸骸。“谢谢你。”卡罗斯静静地向他致谢。虽然还想说点儿别的什么,但他立刻想到那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词句。这个男人已经死了,无论你说什么他也听不到。再次朝房门走去的时候,他开始思考如何追踪尼古拉。虽然这并不简单,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忽然,在他视野角落里出现了一丝金属的闪光。一瞬间之后,当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时,不知为何竟产生了一种恐怖的感觉。捡起来一看,那沉甸甸的份量立刻从手掌朝肩膀、胸口、全身扩散。吉尔有救了。那个狂妄的大傻瓜遗落了疫苗。尼古拉在大雨之中朝着医院的正门狂奔。一切都很顺利。那家伙只要按下开关就会死,这是由我支配的,我能切断电力供应,为他设下陷阱之后。突然,尼古拉大声地笑了出来。因为他想起在医院地下有几个装有猎杀者γ的培养罐,那些动物就像置身透明的子宫之中似的摇摇晃晃。切断电源后培养罐就会自动开始排水,它们不会在没有空气的液体中溺死的。是简简单单地死去,还是战斗之后死去呢?卡罗斯。我从来不曾算漏任何事,还拥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只需按下几个开关,卡罗斯就会陷入黑暗之中,而两栖类的猎杀者则会带着粘稠的声音将他包围起来。说不定他还没离开医院就已经被干掉了。不论如何,在前方等待他的只可能是死亡。她仍然昏睡着。吉尔的病情正在不断恶化。发烧、疼痛,梦消失的地方被一团能让搏动着的身体不断扭转的黑暗取代。这黑暗带有一种粗糙、粘湿的质感。恶心和无法被满足的空虚,像是在灼烧喉咙一样的干渴,以及像火一般的热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不断翻转着身体,想从不断追赶感官的搔痒中挣脱出来。浑身上下到处都在发痒,让笼罩着吉尔的丑恶黑暗更加强大。她仍然昏睡着。卡罗斯在三楼的医生办公室里找到了针头、注射器以及优碘消毒剂。当他正按照不怎么靠得住的标签在塞满药物样品的架子上搜索止痛药的时候,灯忽然灭了“混蛋。”他退后一步,试着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确认自己的位置。一秒钟之后他想到这有可能是尼古拉干的好事,又过了一秒,他得出的结论是尽快离开这里。尼古拉之所以切断电源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摔几个跟头,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决定立刻就回钟楼去。卡罗斯慎重地离开屋子来到走廊,把两只手向前伸出,摸索着慢慢往前走。到达楼梯口的时候,医院的紧急照明灯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被点亮,让他周围被一片柔和的红光包围。这些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的光芒让卡罗斯终于可以分辨一些事物了,他看到自己已经被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包围。卡罗斯保持着把食指放在扳机上的警戒态势开始下楼,每一步都踏出两个台阶。有意识地忽视了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要倒下的话也得等救了吉尔再说,现在他没那种空闲时间。他知道有两个地方可以离开医院——尼古拉飞出的窗口和正门。当然,这栋建筑肯定还有其他的门,但他现在没时间去找。根据他以前的经历,任何一家医院都像迷宫一样容易让人晕头转向。走正门是最佳方案。或许尼古拉认为他没那个胆量从最显眼的出口逃走吧。卡罗斯在心中默默祈祷事情能如他所愿。来到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时,地下某处的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哐啷声传到卡罗斯所在的地方后把他吓了一大跳。不知为什么,之后听到的猛烈咆哮总让卡罗斯想起恐怖的变异生物,催促着他的身体再次向前疾冲。虽然双脚已经像是在楼梯上飞驰,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塌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一个奇异的黑影突然跳到前往一楼的出口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那只生物整体呈人形,就像个巨人一般又高又壮,黏呼呼的液体不断从他身体上滴落下来。颜色浓稠的蓝绿色身体在隐约的红光之中一片漆黑。大得惊人的手掌和脚掌上长有蹼,再看看它那巨大的圆脑袋和嘴巴,只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只特大号的丑陋青蛙。怪物张开它那强有力的下颚,发出的刺耳唧唧声瞬间便充满了整条楼梯,在卡罗斯周围不断回响。而更可怕的是,至少还有三只怪物很快便应和第一只跟着大叫起来,形成一股猛烈而怪异的和声,在卡罗斯脚下的建筑物某处响个不停。他开枪了。第一颗子弹打在了一面金属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卡罗斯还没来得及再次扣动扳机,水陆两栖的怪物便大叫着高高跳起,摆动满是肌肉的手臂朝袭击自己的人类挥去。卡罗斯条件反射般地把身子向下一沉,一边开枪一边往后退了两、三步,然后让没有受伤的一侧身体向下趴在地上,准备应对怪物的着陆。当青蛙从他身体上方跳过去的时候,有三、四颗威力强大的子弹刺穿了那湿滑的身体。怪物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从那不断痉挛的身体里随即喷出大量泛黑的泡沫状液体。当继续向前跑的卡罗斯穿过大门时,刚才那只怪物青蛙的兄弟们像野兽一般大声呜咽起来,声音刺痛了卡罗斯的鼓膜。虽然要杀死它们并不太难,但如果三只或是三只以上的怪物一齐朝他跳过来的话……卡罗斯不打算冒这个险。进入大厅后卡罗斯用力把门一甩,但在发现把这道门锁上需要钥匙时,他赶紧转身去找等够暂时把门牢牢关起来的东西。紧接着他便看见在房间另一边有个忽明忽暗的白色小灯,不过那并不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暗红色的海洋中横倒着一堆被破坏的家具和尸体,这极其显眼的光亮一瞬间便吸引了卡罗斯的注意力。在闪烁的亮光上面还有一个被安装在一根柱子上的小箱。那是起爆装置计时器的光。虽然他努力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但一个也想不出来,只知道刚才在到达医院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炸弹,一定是尼古拉安放的。怪物青蛙跟这比起来一下子就渺小了不少。卡罗斯笨重地在大厅之中穿行,大脑一片空白,内心被一阵无形的,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恐慌袭击。“不要浪费时间做毫无意义的思考。”这种想法推着他的身体不断往前走去。被碎裂的长椅绊倒在地上之后,他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疼痛,只顾着继续往前快跑。此刻卡罗斯的眼睛里只有医院正门上的玻璃。在哐当一声响过之后,发出黑亮光彩的柏油马路在穿过大门的卡罗斯脚下飞驰,雾气般的细雨直冲他的面门。一列损坏的废弃车辆在街灯的照耀下就像湿润的宝石一般发着光。可以清楚听到自己那清晰的脉搏声。由于爆炸实在是太过猛烈,导致那一瞬间之后卡罗斯的耳朵里只剩下了隆隆的轰鸣,感觉从背后涌来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体。身体就像高热龙卷风中的树叶一般被轻易抛起,地面和天空瞬间混成一块,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卡罗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滑行一段距离之后,终于撞上一根消防栓继而停了下来。侧腹部的疼痛相当强烈,由于出血的关系,鼻子里全是盐的气味。在约一个街区的距离以外,浣熊市立医院现在成了一个正冒着黑烟不断崩塌的废墟,各种建筑物碎片、残渣就像冰雹一般朝地面落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虽然建筑物的一角还燃着火光,但其他部分全都被炸成了尘埃,飞散在周围一切事物的顶端,在大雨中慢慢变成一片泥泞。吉尔。卡罗斯站起身,拖着脚步朝钟楼走去。当尼古拉发现疫苗遗失的时候,离爆炸将一切都掀到空中还有一分钟。当时他正在狂奔着远离医院,就算注意到也已经太迟了。除了继续向前跑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当医院爆炸的那一瞬间他正被一种忘我的愤怒驱使,在一条三个街区外的马路上来回走动着。由于尼古拉实在是太过心烦意乱,以致于无法理解那痛苦的呜咽和悲鸣,以及紧咬的牙齿发出的激烈嘎吱声全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过了相当久的时间之后,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必须杀死两个人这件事,从而终于恢复了平静。把愤怒表现出来是一个很健康的举动,长期压抑感情显然对身体不太好。监视作战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疫苗只不过是在行动中意外得到的礼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什么也没有失去。在前往戴维德?张住所的途中重复对自己念叨了好几次这句话之后,尼古拉的心情终于变好了。更让他感到愉快的是,他想起自己在前往浣熊市之前认真研磨了自己的猎刀。张一定会感谢那优秀的锋利度的。吉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还继续下着雨。她感到身体情况有所好转,虽然自己十分虚弱、喉咙干渴、肚子很饿、除了肩膀以外其他几个部位也在隐隐作痛——但她感觉得到,病毒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她带着模糊及混乱的思绪慢慢坐直身体朝四周望了望,试图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所在的地方是钟楼的礼拜室,卡罗斯正躺在教徒席最前排的长椅上。吉尔想起自己说出被病毒感染这件事之后,他说过要去取什么东西。但当时我的身体状况极差,病情严重……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我绝对没有生病。但他是怎么办到的?“怎、怎么可能!”她不经意地叫出了声。吉尔看到在祭坛旁边有一张用来弹管风琴的椅子,上面摆着注射器和空玻璃品。虽然不知道具体方法,但她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卡罗斯找到解毒剂了。吉尔在祭坛上坐了好一会儿,试图压制住猛然冲进胸中的各种感情——震惊、感谢、对真正痊愈的难以置信。虽然自己身体状况良好地活了下来,但这种幸福心情却因为有那么多人死去而惟独自己获救的罪恶感而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当她猜测应该还有其他解毒剂这一点时,一想到在一个死了上万人的地方居然有好几公升的解毒剂这件事,胸口就像被灼烧一般地难受。吉尔麻利地从祭坛上下来,一边慢慢伸展身体确认肢体的机能一边把背挺直。遭到那么凶残的攻击后竟然没什么大碍,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除了右肩以外,其他地方没什么严重的伤。在喝下一些水之后感觉眼睛更清晰了,也能够轻松地活动了。在这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吉尔一共吃了两罐水果罐头,喝了约两公升水,将所有的武器都整理好并装好子弹。还用水和运动服把身体尽可能地擦拭干净。在这段时间里,卡罗斯只动了一次,似乎睡得很熟。看到他把步枪放在旁边蜷成一团的样子,想必他在往返于医院和钟楼的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吉尔认真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不能老是待在这儿。没有足够的装备和弹药确保他们能够活下去,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连是否已经来了都不知道。虽然她尽全力想让自己相信那个公司会派援的人来,但安布雷拉肯定会想方设法掩盖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他们真有心救人的话,应该在情况恶化成如今这个地步之前好几天果断派出救援队伍。不只是安布雷拉,吉尔连断言追踪者已经死亡的自信都没有。体力恢复之后,那东西绝对会回来找她的。至今仍未发起攻击实在是一件幸运至极的事。吉尔在遇到卡罗斯之前原本打算到市区北面的安布雷拉废弃工厂去。热衷进行非法活动的安布雷拉不可能拥有什么废弃工厂,其周边的道路为了供相关人员撤退一定是可以通行的。即便现在也有到工厂一探究竟的价值,而且这也是她能想到的计划中最好的一个。此外,从现在的位置出发,要离开城市的最短路径就是径直朝工厂的方向走。卡罗斯还在睡觉。除了胸部上下起伏以外,身体一动也不动,脸颊因为疲劳而显得十分松弛。在决定接下来的行动之后,吉尔呆呆地看了卡罗斯一会儿,随后认定自己必须把他留在这里,独自一人离开。虽然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不想一个人”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绝不应该再次出现。留下卡罗斯真正的理由,是因为他正是为了保护吉尔免受追踪者的伤害才会负伤。绝不能让他再次遭遇那种危险。到工厂去调查情况之后找到无线电求救,如果安全的话就回来,要是遇到什么不测……还是尽可能回来吧。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工厂就在两英里以外的地方,如果从钟楼背后的纪念公园走,路程十分短。现在大约是凌晨两点,在黎明前应该能够往返一次。运气好的话回来时卡罗斯说不定还在睡,那样就有可能用个好消息把他叫醒了。为以防万一,吉尔决定留个字条。这样一来卡罗斯也会知晓她的路线。虽然没有找到铅笔或是钢笔,但在一捆赞美诗下面有一架手动打字机。没有打印纸,吉尔便把水果罐头的包装纸撕下来放在支架上。按键那轻柔的卡锵声和一直不停的小雨滴打在房顶上的响声慢慢让吉尔的心平静了下来。这些声音愈加让她感觉到了生存的美好。拿起只剩一发弹药的榴弹发射器——一定是卡罗斯在庭院里找回了她遗落的东西——时,吉尔想起了自己带给S.T.A.R.S杀手的伤害。她虽然带走了贝雷塔,但最后决定把左轮手枪留下。为了以防万一,应该给卡罗斯一些比突击步枪威力更大的武器。将纸条留在祭坛上,让卡罗斯一醒过来立刻就能看到之后,吉尔蹲在他身旁将微凉的手朝他脸颊伸去。卡罗斯完全睡着了,连吉尔轻拂他额头上的脏乱头发时也没有动一下。吉尔此时感觉无论如何感谢也不足以回报卡罗斯为她所做的一切。“好好睡吧。”说完后,吉尔趁决心还没有动摇赶紧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礼拜室大门走去。在纪念公园的小墓地里有间小屋,对外这是一个放置工具的地方。但在整个浣熊市事件期间,这里则成了安布雷拉大员的待命场所。整个小屋就像工作人员的休息室一样,可以在按个人要求划分的一个个小隔间里书写文件,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到。在手里没有电脑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这里得到安布雷拉传来的各种情报。按计划尼古拉是不会到这间小屋来的。按照他的想法,就算藏得再好——哪怕把设备全都收进伪装的墙壁里一一这也是一种没有必要的冒险。由于安布雷拉不愿意从浣熊市外联络里面的人,所以这间小屋的设备只能接受信号,不能发送,这也算是预防措施之一。但尼古拉还是感觉十分危险。如果他想抓住代理人的话,只需守着小屋就行了。又或者是想杀死他的话……不过这一次,我只需要靠近那里就行了。只需再稍等片刻。尼古拉站在离伪装小屋几米远的巨大纪念碑阴影中,不断思考着用什么方法结果张队长的性命。虽然想过直接踹开隐藏的大门进去开几枪,但又感觉很有必要放松一点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好。在这期间张有可能会为了上厕所或是抽烟而走出来几次,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让自己的情绪高涨起来,将迄今为止的不愉快完全释放出来。但他不可能自始至终都保持这种状态。尼古拉并不是疯子,平常还是很喜欢遵照常识行动的。只是有时喜欢在杀人前好好体会那种惊悚的气氛,让自己从忧郁的心情中解放出来。尼古拉把视线投向那道门——实际上那是一面只安装了合叶的墙壁,仔细监视着它。虽然他很清楚待会儿穿着湿润的衣服到处走动是一件非常恼人的事,但在这一瞬间他还是很享受这冰冷的细雨,因为他又要夺去一个人的性命了。虽然在丢失疫苗时曾经失去理智,但现在掌握着支配权的是谁?不就是我吗。知道戴维德?张终究会死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因为他的命运都是由我来决定的。卡罗斯也已经死了,是我干的。还有米歇尔,三名监视员。虽然无法断言吉尔?瓦伦蒂安究竟有什么本事,但当卡罗斯提起那个女人已经被杀死时的痛苦表情还真是让人开心。但最重要的是,尼古拉的敌人死了,而他还活着这件事。当戴维德?张在过了一会儿之后走出小屋时,对自己的怜悯和无处排解的不满等负面感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而他直到十五分钟后,将刀子捅进张的身体时才恢复神智。面对张的尸骸,尼古拉衷心感谢他让一切重新回到原本的计划之中。十月二日两点五十分致卡罗斯我到钟楼东北方,约两英里以外的某个污水处理厂去。那是安布雷拉下属的工厂,说不定可以找到能用的东西。结束调查后立刻回来。请你在那里等我几个小时。如果黎明时分我还没回来的话,请你一个人从这儿逃出去。非常感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好好休息吧,我马上回来。吉尔。卡罗斯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纸上的字之后抓起背心站了起来,同时抬手看了看表。距她离开还不到三十分钟,绝对可以追上去。他完全没有想过在这儿等吉尔回来。她之所以独自离开,应该是因为看到卡罗斯受了那么重的伤,同时不愿让他再遇到危险的缘故吧……无论哪一点,卡罗斯都无法接受。此外,他还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吉尔特兰特说过的事。城市西北方某个安布雷拉的设施里应该有直升机。在乘坐有轨电车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那座设施目前应该位于我们的东北方。很明显,吉尔口中的工厂就是那个地点。“就算你可以把里面那些安布雷拉的怪物全部都收拾干净,但你能开直升飞机吗?”卡罗斯一边低声抱怨一边一边往M16里插入了新的弹夹。如果发生什么不测……他迅速整理好行装朝大门走去,尽量不要呼吸得太深。虽然伤口还在疼痛,但他可以忍受。卡罗斯以前曾受过比肋骨骨折严重得多的伤,而且他还有未完成的事。跟拖着断折的脚踝行走六英里比起来,现在这种伤连个屁都算不上。卡罗斯从未想过自己是为了将特兰特的情报告诉吉尔才会去追她等婆婆妈妈的理由,也没有打算用这类理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他只是无法忍受就这样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仅此而已。虽然很感谢吉尔为了保护自己而这样做,但他确实不是那种需要别人保护的人。此外……尼古拉。那家伙还在外面,而且吉尔并不知道这一点。卡罗斯想到尼古拉目光中绽放出来的疯狂光芒,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赶紧慌张地从礼拜室疾冲到户外的小雨之中。必须得找到吉尔。尼古拉并没有注意到小雨在何时变成了蒙蒙的雨雾,此刻他正走在墓场背面某个被茂密的秋季树木笼罩的阴影之下。如果再走五、六十米向东转,就能与连接污水处理设施后门的小道平行前进。他非常讨厌被人看见,所以尽可能地避开了人行道和公路。最后一次进行确认的时候,特兰斯?福斯特还活得好好的,从处理工厂发出了现状报告。看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作为监视员而存活下去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减少。尼古拉决定一见到他立刻就开枪。之前张的监视员数据就放在小屋子里的一张桌子上,一下子就被找到了。福斯特手里那份应该也很容易发现。再将文件集中到一起,加上个简单的密码——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之后,就用无线电呼叫接应人员,让他们带我去跟伟大的人物们会谈。公园里有一个十分浅的人工池塘,当尼古拉来到池塘栅栏阴影中的低矮松树树阴时,吉尔?瓦伦蒂安正从另一边的一行铁铸街灯下经过池塘。她带着沉稳的表情,慢慢朝工厂的方向走去。被水面反射的光照亮的吉尔看上去就像幽灵一样,但她的确还活着。尽管尼古拉心想这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但终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卡罗斯提到这个女人时脸上浮起的痛苦表情……尼古拉相信那是真的,连一瞬间也没有怀疑过她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原来如此,看来那是卡罗斯这辈子撒的最后一个谎。多么崇高的品质啊,想要保护一名女子不受卑鄙、狡猾的恶徒伤害。这纯粹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但现在杀死她就算不上是任何浪费。尼古拉举起突击步枪,慎重地瞄准了她的后脑——但紧接着他便犹豫了。在将完成浣熊市内的工作这一决心抛开之后,尼古拉感到了强烈的好奇。S.T.A.R.S从开始到现在如何逃脱了追踪者的追杀?她那位拉丁美洲的恋人喋喋不休地出现在医院里时,瓦伦蒂安小姐在哪儿?另外,她现在想到哪儿去?尼古拉决定在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一直跟着她。如果她走到能穿过公园的那条小道上去,而尼古拉则沿着她身后那些齐腰深的矮树篱笆进行追踪的话,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计划。因为一旦喊出“别动”或让她扔掉武器之后,都不得不跨过那一排矮树才能展开下一步的动作,这显得有些不够谨慎。俄罗斯人躲在阴影里慢慢数到二十,让吉尔往前走了很长一截,直到她无法听见尼古拉在树林里移动时发出的声音为止。他在心里暗自决定,一直跟着吉尔到公园的鹭鸶池去,当她走到池塘小桥的正中央,无处可逃的时候再站出来摊牌。尼古拉对这个计划十分满意,立刻开始小跑起来。虽然刚才在数数的时候吉尔已经从他视野里消失了,但只要往前跑几步,应该立刻就能追上。“别动。”吉尔的声音十分清晰,冷静,半自动手枪的枪口死死抵在尼古拉的脑袋上,“不过,在那之前能请你把步枪扔掉吗?”尼古拉显然吃了一惊,随后照她所说的那样把M16扔在地上。她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快速绕到我身后?另外,她对我到底知道多少?“别开枪。”他用抽搐的声音说道,“吉尔,是我,尼古拉。”枪口没有丝毫动摇:“我知道。还知道你不是简单的军人,而是为安布雷拉卖命的。监视行动究竟是怎么回事,尼古拉?”看来她多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如果再继续说谎,即便我们之间还残存着一点点信任,可谎言也会让这信任在顷刻间消失。尼古拉掩饰得很好。“安布雷拉把我和其他几个人送来,是为了进行病毒感染者的情况记录、搜集。但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我发誓。要是早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参加。我现在只想活着离开这里,没有其他的想法。”枪口仍然停留在尼古拉的太阳穴上,他没能让谨慎的吉尔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关于这附近的污水处理设施,你都知道些什么?”吉尔问道。“什么都没有。不,除了知道那是安布雷拉的财产以外,什么都不清楚。求求你,相信我。我只是……”“病毒疫苗呢?你知道吗?”虽然尼古拉的腹部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但他还在继续演戏:“疫苗?没有什么疫苗。”“胡说八道,要没有的话我已经死了。如果能证明你进行了协助,说不定这件事就能圆满收场。你听过什么跟T病毒疫苗有关的事吗?”是卡罗斯。俄罗斯人忽然想起了他提到吉尔时……以及看着疫苗时的表情。尼古拉心想自己是不是被隐瞒了什么事。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动摇让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果不能让吉尔相信自己仅仅是安布雷拉手下的一名普通走狗,那她就会开枪。虽然嘴已经张开,但他其实并不清楚究竟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地底忽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两人的脚都变得有些不听使唤,周围的树木和枝叶也在不停地摆动着。吉尔的枪口很快偏离了尼古拉的脑袋,此刻她正尽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尽管挺直身体后花了不小的力气才站稳,但尼古拉并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地震。摇晃着的只有他俩周围的一圈土地,池塘里的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他还感觉到震动似乎没有要止歇的样子,其强度变得越来越大。要逃跑的话只能趁现在。他装出一副惊诧不已的样子,夸张地把手高高举起,同时一边搜索M16的具体位置一边大声说道:“是怪物!快跑啊!”这是一种病毒变异生物的可能性很高,而对吉尔喊出“快跑”这件事对自己的处境也很有利——她一定会在向一个想要救助自己的人开枪时有所犹豫吧。尼古拉就像发了疯一般继续摆动着他那只手,同时一点一点地从吉尔身边走开。在整个过程中摇晃的强度没有丝毫减退,而是越来越剧烈。再次对着她喊出一句快跑后,尼古拉捡起步枪头也不回地全力向前跑去,同时在心中不住祈祷自己的演技能骗过对方。如果演技没有发挥作用,那么子弹很快就会朝自己打来。狂奔了约二十米之后,虽然还能感觉到和听到从背后传来的震动和轰响,但尼古拉所站的地方已经是一块完全静止的地面了。这个距离足够了。找个掩体开枪干掉吉尔。前方有一棵大橡树。他在跑动的同时伸出右手抱住树干,利用身体的重量迅速向左一绕,当即把这棵长有疙瘩的树当作盾牌把自己挡住。尼古拉慢慢举起M16,瞄准了正慢慢朝另一个方向移去,渐渐离开摇晃区域的吉尔。现在该你去死了,你这条可恶的母狗。突然,轰响转瞬之间变成了咆哮,从地面喷出的大量白色泥土遮蔽了尼古拉的视野,周围的树木也变得粉碎。奇特且狂暴的怒吼伴随着“咻”的尖响直冲云霄。白色圆柱呈螺旋状上升到约五米高的空中之后极速下落。尼古拉这才明白这是一种之前从未在地球上出现过的怪物——在巨大的、如白色蚯蚓一般的身体前端长有许多圆形的尖牙,牙齿摩擦时发出恼人的嘎吱声。光是这两点就足以表明它的特异性。怪兽把身体弯成弓形,再次开始咆哮。从外形上看,它就像是蛆虫与八目鳗,或者是飞蛾的幼虫与蛇组合而成的巨大混合生物。它的躯体跟人类差不多粗细,而且个子十分高。大虫子很快远离了尼古拉,朝吉尔?瓦伦蒂安逃走的方向追去。转身从树后跑开的尼古拉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嗤嗤的笑声。随后一边在心里诅咒吉尔和卡罗斯落进永远的地狱之中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他就保持着这种状态,在一片漆黑之中穿过小树林,朝工厂的方向走去。吉尔绕着池塘开始跑动。在离她后背仅有几米远的一块土地被什么东西猛撞上之前,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追赶。食肉怪虫吐向她的气息里混杂着泥土和尸肉的臭味。怎么会这么臭!她加快了速度,希望在转身反击之前与目标之间拉开足够的距离。区区一颗榴弹的威力并不大,必须得赶快离开这儿。可以看到前方是池塘的一角,周围有几把长椅,椅子后面的树木十分茂盛。虽然地面再次开始摇晃,但吉尔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了。转过拐角之后,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水泥制的人工池塘能够挡住那东西。突然,她眼前的长椅、树木和泥土一起全都被抛到了空中。而趁势向吉尔冲来的怪虫没有眼睛,身体细长,从它那张牙齿成列的嘴里吐出了不少泥块。混蛋,好快!吉尔紧紧握住手中的贝雷塔,举起武器朝怪物膨起的下腹部开了两枪。怪虫尖叫一声,就像鳄鱼攻击时一样发出低沉的“咻”声。她转身再次开始飞跑。心脏的跳动频率非常快,重新握了握贝雷塔的握柄之后,吉尔感觉到下一次震动很快就要发生了。可以预见那东西又抢先了一步。她现在没时间绕过池塘了,就算是横穿过去,自己的速度也会变慢。仔细想想,如果没时间逃跑的话,那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呢?泥土、水、树木、路灯……就是路灯。由于巨大的虫子从下面经过,有好几座路灯都像根部浮起的树木一样,倾斜得非常厉害。就在池塘对面。现在没有时间仔细推敲整个计划。必须到水里去把那东西引出来。一瞬间的思考之后,吉尔向右转了个九十度的弯,朝池塘方向冲去。而汩汩的水流形成一道水柱,正从受损的水泥池塘边缘往外喷涌。怪物会让它的身体在土里上下移动。如果掉进池子里的话,要起身大概需要一、两秒钟。而在这一、两秒里,我必须得从水里出来。然后往路灯开枪,让它往水池的方向倒去,最后“那东西”就能触到水面。成功率其实相当低。不过地面又开始了震动,已经让她的膝盖都跟着抖了起来。紧接着吉尔便脚下一滑,摔倒在一堆花草和泥土中。在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同时,不忘盯紧手中的武器,不让它被水沾湿。怪物巨虫撞破吉尔右侧一段离她三米不到池塘边框突然出现,泥沙、石块、水泥块和大量的水随之激射而出。在她和怪物之间有一盏几乎碰到水面路灯。行动!吉尔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其动作比她预想的要快上不少。大量池水就像瀑布一样从怪虫那肿胀的身体表面流淌下来,它一边伸缩着脖子一边把身体往水里沉。看到这儿,吉尔赶紧停止一切动作。她在站起身的同时开枪了。最开始的两枪没有命中,第三发、第四发则都打在了金属柱子上,发出当当两声脆响。当怪物掀起一圈泥水波纹把头埋入水中的同时,第五颗子弹顺利打碎了电灯泡。如果怪物没有离得太远,一定会被路灯柱压到。还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砰!砰!第七颗子弹成功了。结果十分壮观。吉尔刚把身体向斜后方挪了几步,路灯落下的地方就传来极其刺耳的兹兹声。虽然池水正极速地通过缺口往外面涌,但那盏路灯还是直直地落进了水里。怪虫发出一阵狂吼,全身那固体凝胶一般的肥肉随着脖子的不断伸缩而抖个不停。泛白的皮肤渐渐开始变黑、变硬,油腻的毒烟从怪虫喉部喷射而出,没有露出来的一部分身体就像鞭子一样疯狂地摆动着,激起无数沙尘和石块。而它再次发出的怒吼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变成了一种像是喉咙被堵塞时发出的咕噜声。随后怪虫便由于死亡带来的无力而轰然倒地。它瘫倒在地面上,皮肤外膜萎缩之后,内侧的焦肉全都暴露了出来。吉尔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忍受着那几度让她产生呕吐欲望的恶臭,用左手按着受伤的右肩渐渐远离焦黑的怪虫。她终究成功了,杀死了这个令人厌恶的怪兽。在感觉到胜利的温暖波涛正朝自己涌来的同时,吉尔又吸了一口怪虫尸体发出的焦臭味。随后一边想着“成功了”,一边转过身开始狂吐。在整个胃里的东西都被吐光之后,她才摇晃着直起身子,开始朝西边走去。这时吉尔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刚才与尼古拉的对峙。他不是一个连他自己都能骗过的高明骗子。此外,之前的怀疑现在变成了确信。那家伙骨子里就是一个十分可恶的人。虽然没有必要更改计划,但在污水处理设施里必须得非常慎重地行动。尼古拉一定在那里。如果被他早一步发现行踪的话,说不定连被什么东西打中的都不知道就死了。堆了三、四层的汽车列被摆在街区边缘的建筑物之间,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路障。和之前那三条路上的一样,卡罗斯一看就知道这是用起重机严格按照十字架的造型堆积起来的。城市被封锁时,安布雷拉和浣熊市警署都还能正常地发挥职能。他站在由金属打造,但已经被破坏的壁垒面前,脑子里一团糟。是该先回北面,然后再向西走吗?还是说应该翻过这座阻止他去找吉尔的摇晃路障?虽然感觉走那条路比较好,但是……钟楼北侧有一个很大的公园,穿过那里好像是前往安布雷拉工厂的唯一道路。卡罗斯无法想像吉尔凭借她那带伤的肩膀如何爬上这些轿车形成的铁壁,而从下面爬过去又实在是太过危险。但卡罗斯在心中却又忍不住小声地问自己,她究竟能不能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说不定她早已经死了,可能已经被追踪者追上,又或者是尼古拉。从远处传来的一些声响打断了卡罗斯的思维,他不禁皱起眉头把脑袋一歪。是开枪的声音吗?虽然有这种可能,但笼罩四周的薄雾似乎扭曲了微弱的音波,传入卡罗斯耳中的声音很小,而且显得含糊不清。就连这些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都不甚清楚。但突然之间,他感觉到必须立刻找到吉尔。“我好不容易把疫苗带回来救活了你,你可别做些让自己有可能被杀的事啊。”虽然这只是几句低声的牢骚,但因为与事实太过接近,所以卡罗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该采取行动了。下一个瞬间,他把手搭在了看上去最牢固的小货车和两辆小汽车之间,然后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划着十字一边开始攀登路障。", "summary": "卡罗斯和吉尔在钟楼附近遭遇了怪兽的袭击,吉尔在逃离时被追踪者击中肩膀,身中病毒,而罗斯在与追踪者的战斗中身受重伤,但成功地保护了吉尔。在一间礼拜室内,卡罗斯照顾着昏迷的吉尔。吉尔在半梦半醒之间,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她在痛苦和混乱中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病毒感染。卡罗斯在寻找帮助时,遇到了安布雷拉公司的监视员尼古拉。尼古拉在医院中寻找疫苗,计划用其作为自己行动的筹码。在混战中,尼古拉误以为自己取得了疫苗,而卡罗斯发现了真正的疫苗,并将其带回用于救治吉尔。吉尔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治愈,她意识到卡罗斯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了解毒剂。卡罗斯和吉尔决定离开浣熊市,但他们的计划被尼古拉打断。尼古拉在追寻卡罗斯和吉尔的过程中,遭遇了一只巨大的地下怪物,怪物最终被吉尔所击败。卡罗斯和吉尔在逃离过程中不断遭遇阻碍,他们希望到城市北面的安布雷拉废弃工厂能找到离开这座城市的路。逃亡中,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尼古拉为完成自己的任务,继续追踪卡罗斯和吉尔,但都失败了。卡罗斯和吉尔最终找到了离开浣熊市的方法。"} {"context": "和闺蜜的理想状态应该是怎样的?应当就是林小羽和孙蓉这样的关系,会手拉手一起去厕所、也会手挽手一起大包小包的逛商场。这是理想型闺蜜的常态。尤其到了假期的时候,还有什么比一起血拼更幸福的事了吗?林小羽和孙蓉手挽手,俩人今天这次商场之行实在是收获颇丰,这家花果修真商场也是花果水帘集团下的连锁大型商场,带着孙蓉进去买东西,靠脸就能打折。很多店员并不知道孙蓉的真实身份,不过当看到这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钻石卡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这种钻石卡,花果水帘集团在全国范围内都只发放了不到一百张,享受的是先买后付的优质服务。也就是说东西你可以直接先拿走,后付款,最高可以打到五折优惠。而付款形式也是五花八门,最高可以分期二十年!!比花呗还要舒爽!——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要剁手啦!“这一次真是多亏蓉蓉啦!我有好多想买的衣服……”“都是小问题,购物的费用你慢慢还到卡上就行。”“没问题!我不会拖很久的!下个月我再去撮合两对,又有佣金可以拿了!”林小羽满脸高兴。“……”其实林小羽经营的生意,孙蓉也是听其说过的。说白了就是跨校给人当红娘介绍对象谈恋爱。而且林小羽的业务范围很广,整个培元区的所有高中,几乎都有林小羽的身影,想要什么款式、什么类型、什么性别……只要和这位林腐娘提出要求,马上就会出现最适宜的配对人物。其实孙蓉一直觉得小羽还是很厉害的,这不是一位简单的腐女,还是一位技术宅腐女!为了这套“高中校园恋爱配对系统”,林小羽是专门设计了一个交友软件的!只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交友软件居然是一个还在念筑基高中的高中生写的。林小羽就靠着这个软件每个月的营收,不仅支撑起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开支,甚至还支撑起了一个家庭。小羽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可怜姑娘,父母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家里还有母亲和哥哥要照顾。林小羽的母亲拉扯着这对兄妹长大,常年劳累后终于在几年前病倒,至于小羽的哥哥……孙蓉记得,他的哥哥是一位残疾人,因为在很小的时候遭遇到了高空抛物的不幸事件在街上被掉下来的东西砸中了脊柱,下本身就失去知觉了。因为当时的年龄实在是过小、无法进行复原手术,并且因为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受到的创伤无法逆转,她的哥哥下本身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性。(当然,如果那个时候是王令遇到的高空抛物事件,那上面掉下来的东西就会因为重新反弹回去把扔东西的那个人给砸死。)这样的家庭状况任谁听了都会揪心,但林小羽看上去似乎并不在乎,这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拥有一颗就算是男人也无法匹及的强大心脏。因为担心母亲再次累倒,现在林小羽的家里是有一位阿姨帮忙打扫的,每天会推着羽哥哥出门走动晒晒太阳。“哎,也不知道啥时候有人能看上我哥。”俩姑娘一边走出商场,林小羽一边说道。要给一个残疾人配对并不容易。不过据孙蓉所知,这位羽哥哥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虽然因为下身残疾的缘故,上不了修真院校,可是在普通的学校中,羽哥哥的成绩却是名列前茅的,妥妥的学霸一枚。“说真的小羽,要不要试试我家的药丸?说不定你哥还有重新恢复的可能性……”“之前我赚到了钱,也问过我哥,问他要不要再去找医生帮忙看看。我哥没答应。他已经习惯了轮椅。”林小羽摊了摊手说道:“不过也没所谓了,我相信只要我不放弃,一定可以给我哥找到男朋友的!”孙蓉:“男……男朋友……”林小羽:“反正他下本身都没知觉了,不给他找个男朋友,难道还找个姑娘?”“……”现在孙蓉仿佛知道了为啥这位羽哥哥对象这么难找的原因了。俩姑娘走到路边,花果水帘集团的轿车已经停在了这里。她们今天一起买了东西不说,而且还相互探讨了下暑假作业的问题,这绝不是为了抄作业……而是两姑娘正在讨论暑假作业里面的那篇作文该怎么写,和其他人一样,她们也要对班里的其他同学做出半个学期相处之后的评价。而有关于王令的评价,同时难倒了这两位女侠……于是两人商量后一拍即合就决定今天出来探讨研究一番。正准备上车,远处有一道脚踏流光的熟悉身影朝他们的方向滑翔而来,速度之快一时之间让孙蓉和林小羽都愣了神“护驾!护驾!”负责架势的司机连忙大声叫喊。黑色的轿车,后备箱直接弹开,里面用了修真界常用的空间拓展技术,与孙蓉随行的一众保镖全都被塞在了后备箱里头,在听到了“护驾”指令后,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从后备箱里面倾巢而出,一下子将孙蓉和林小羽团团围住。……而此时,暗处,被老古董派来的众杀手瞧见了这一幕。“怎么办?那人好像就是六十的一位老师……”“绝色散人有令,但凡抢到作业者,他会亲自传授杀手秘诀!机不可失!”“机不可失!冲吧!反正只要抢到作业就可以,别误伤到了其他人!”……另一边,街道的另一角,几个身着便衣的青年人也注意到了这混乱的一幕。“怎么办?那群杀手好像行动了……”“白组长有令,不管他们是去做什么的,都要制止!就算他们是去拜寿,也不能让他们得逞!机不可失!”几个负责盯梢杀手的黑影军成员纷纷褪去了身上的便衣,他们一个个身着夜行服,伴随着不知道谁大喊的一句“冲鸭”!就朝着孙蓉的方向一拥而上…………就这样,短短一瞬间而已,整个街道之上,涌现出了三股势力。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什么情况……”孙蓉掩着小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她看到四面八方,有无数黑影朝她们飞来。“……”林小羽发现了,孙蓉好像自带吸引杀手的体质……自影流杀手事件之后,孙蓉的人身安全问题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之下。回收《学史玉卷》固然很重要,但眼下情况发生突变,作为六十中的教学先锋兼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潘老师不可能坐视不管!学生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过纵然如此,这样的人数规模还是将潘老师吓了一跳,就这样一条商业街,居然潜伏着上百名杀手?(其实没有上百名,因为黑影军和杀手们穿的衣服极其相似,潘老师将两股势力彻底搞混了)再算上花果水帘集团派来保护的保镖……现在这条商业街上就成了三股势力。敌众我寡的情况之下走为上策永远是对的,潘老师知道这一次杀手们的刺杀行动绝对是有备而来,不过想要动她的学生……除非是从她的身体上踏过去!否则想都别想!新八一中文网首发“诸位!请保护我的两位学生安全撤离!”潘老师将灵剑竖起,只身一人挡在了最前方,他的话是对那群保镖说得。这些保镖虽然都是金丹期不错,可这些安保公司团队出身的职业保镖很多情况下走得都是境界速成流派,自身根基不稳,实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一遇到危机情况,只会按照公司提供的危机预案将雇主围成一圈形成一个铁桶阵。战斗过程中最怕的是什么情况?自然而然就是套路!一个套路再怎么厉害总是有被看穿的时候,这些人可是职业杀手,他们对于破阵、刺杀的门道理解极为深刻,区区一个用人身围成的铁桶阵能拿这群人怎么样?不过好在这次派来刺杀孙蓉的杀手似乎只是拼量的,论单打独斗潘老师觉得自己还有大部分的胜算,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应对的策略就要改变了。“潘老师!”两姑娘担心潘老师的安全。她们一众保镖的层层维护之下一点点贴着沿街的墙面撤离。潘老师手提灵剑,金色边框的精英眼镜反射着光芒,她在用余光扫视着这百余位杀手,脸颊上忍不住流下几滴冷汗。在大街上进行战斗是明令禁止的,不过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正当防卫!“诸位!只要我在这里,你们休想对我的学生出手。”话音刚落,潘老师将灵剑插在了地面上。在学生面前潘老师从未展露过自己的战斗能力,她体内的灵根是相当纯正的——土系灵根!土系灵根的修真者运用的是自然之力,若将灵根开发得当,这一派系进可攻退可守!虽做不到火系灵根一样拥有庞大的杀伤力,也做不到金系灵根那般呈现守势时可以固若金汤!但胜在全面!并且,土系灵根拥有最大的一个优势,便是能够无视地形!即便是修真世界,修真者脚下所踩的依旧是土地!“怎么办?”不论是杀手还是黑影军,他们的最初的本意并非是动杀手,一方是为了抢作业去的,另一方是为了阻止杀手行动去的。理论上他们算是效力于两股势力并且还是互相敌对那种……可现在潘老师的出现让战局发生了错乱,他们两伙势力都被当做了杀手!“剑壁!”伴随着潘老师一道低吟声,插入大地之中的灵剑开始颤动,街道之上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地动声,一道足有数十米高的土壁从地面上升起,土壁的模样形如宝剑,如春笋一般从地面中窜出!杀手们和黑影军闻言皆是嘴角抽搐贱……碧……这人民教师咋还骂人呢?!土壁后,潘老师依旧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她不知道这样能抵挡住多久的攻势,但起码可以拖延一会儿时间。边上已经有人报警了,修真警署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等增援抵达,这场闹剧就会落下帷幕。负责这一组的杀手组长知道他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论成败,只能先拼一波:“你们几个跃过去截住他们!如果能找到机会就去拿东西,实在没办法就撤!其他人跟我拖住这老师还有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他们分工明确,将人手立刻分割成了两组。黑影军见势,连忙也分成了两组过去,可那些留下的杀手们视死如归,根本不放他们离开。新八一中文网首发“兄弟!你们这是何必呢?我们各为其主,你们也应该感受到我们此行并非为取人性命。”黑影军一人说道。两方势力面面相觑,谁都不让这谁,整条街道陷入了一片慌乱中,街道上的商家纷纷闭门谢客,不远卷入这场争斗之中,而就在远处,警笛声也是随之响起。这样的混战不可能不引起警方的注意。“兄弟!修真警署派人过来了,我们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峙好像有点不太讲究!”一名杀手也对黑影军的人回复道。“是啊,太不讲究了!”黑影军这方也同意,他们知道事情的轻重。“那要不我们先撤!改日再yo!”“好!先撤!一起数到三,全部撤走!”两方势力对峙之中,为首的人一起倒数了三声,随后两队人马一起从街上消失,遁在了暗处的阴影里。至于派出去追孙蓉的那几位杀手,也是在听到警笛声后选择紧急撤离。双方势力的气息几乎在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到底是职业杀手啊……”潘老师将构筑而成的土之剑壁取消,阳光重新照打下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王令和小花生远远望着这一幕,陈超和郭豪也从咖啡馆里头出来了,他们两个一直对潘老师具有极大的刻板印象,可现在所有人心里头都是涌动着厚重的感动。“潘老师……”孙蓉和林小羽也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面临着上百名杀手,潘老师会这样像是一个女侠一般挺身而出,她们也从未想过潘老师的身影竟然在这一天会变得如此高大。“不必多说,这都是为师应该做的。”潘老师将灵剑收起,旋即推了推眼镜:“I-am-a-teacher!”“老潘!!”咖啡馆门前,陈超激动地大叫起来:“老潘!你今天两米八!”潘老师收敛住嘴角的笑意。只能说作为六十中的教学先锋,潘老师不愧是潘老师,即便是在受到夸奖的情况下,她的表情依旧镇定自若。她抬起头望着咖啡馆门口的陈超与郭二蛋:“你们终于出来了吗。”陈超、郭二蛋:“???”潘老师:“我还没出办公室,就听到你们两个在咖啡馆的包间里吵着要抄作业。”陈超、郭二蛋:“……”潘老师:“你们两个把作业交给我,我要清理一下。”陈超、郭二蛋欲哭无泪。他们万万没想到,今天出来没抄到作业不说,连自己写得那一部分居然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惨!太惨了……王令、小花生、孙蓉、林小羽四人默哀。陈超和郭二蛋两个老油子的计划不仅没有得逞,反而还因为这一次出门暴露了行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都会成为老潘的重点监测对象。经过这一次事件过后,王令觉得与其说潘老师死板,倒不如说潘老师是个有原则的人。抄作业的重点不是在对于知识汲取的缺失,而是在容易养成一个人的惰性。这惰性一旦发展成了懒癌,那就真的是没得治了……原本筑基高中的课业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以后就会开始进行炒冷饭似得题海战术练习,那个过程注定是枯燥和乏味的,要是因为偷懒都去照着别人的作业照抄一般,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熟练度根本上不去。温故而知新。老潘现在如此严厉,一切都是为了让孩子们在高考的时候可以做到行云流水。她不怪孩子们现在不理解她,反正到了高考结束以后,一切的恩恩怨怨都会随之结束。所以说,王令这一次出门并不是没有收获。这一次出门让他更加了解了自己的班主任老潘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潘老师“教学先锋”这个称号不论在校内还是校外都是一个梗,因为当年卓异是潘老师教出的学生,而在卓异一战成名之后,潘老师的事业也是平步青云,接连几年被推选为市级金牌教师的头衔。这样的评选自然会引来非议和争执。有人认为潘老师的教学水平名不符实,根本不配拥有这个头衔,但潘老师最终还是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而除了更加了解到老潘的为人之外,王令还有另外一个额外的收获。这一次在街上,那些来抢作业的人看似是一伙人,但其实事两股势力。从境之宫事件后,那些消失掉的黑影军在这样的场合下重新暴露了。也许其他人不敢这么确定那群混迹在杀手群里的第二股势力是不是黑影军,但这绝对逃不过王令的眼睛。对方用了很长的时间对境之宫世界进行了布局,可到了失败的关头却连反抗都没有,全军撤出。这背后的目的很明确,无非是想用境之宫来引出什么,以策划下一场更大的阴谋。这是远远比以往更加棘手的反派,如果以“夜魁”的任务难度是S级,那么这个新出现的黑影军王令觉得评级姑且可以封为3S。“有两股势力吗。”当晚,王令就与丢雷真君进行了一次对话,是用短信交流的。黑影军再度出现,这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因为他们目前对于这一派势力的根基依旧是一无所知。虽然目前众人并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可是能多掌握到一点情报总是好的。而要论起战忽局的情报工作,这份工作就必须要交给情报组进行处理了,目前情报组的组长是小银,但事实上小银只是起到了监管堡主和堡娘的作用,膜仙堡在合并进入战忽局前一度是华修国全国范围内最大的情报组织,甚至在国际上都享有极大的声誉。如今被招安,堡主与堡娘的情报能力网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因为资金的缘故更加充实了。不过这份情报网并非战忽局独享,大部分的情报同样也要同步到华修联那边去,只有一部分私人委托是不公开的。就比如这一次有关黑影军这个势力的情报。如今对方已经在松海市范围内露了头,那么找出根基所在就是关键性因素。“令兄放心,这件事我会注重经办。”丢雷真君做出保证,现阶段他能意识到这个黑影军恐怕是战忽局未来难以对付的一个强大敌人,那么在真正的战事还没开始之前,先行将这伙人摸透就很关键。而提起了情报工作,王令其实还有第二个任务要交代。不过这件事儿是私底下的事儿,王令也就没和丢雷真君详述,他打算等小银来了再说。这件事其实就是六十中遗失了“学史玉卷”的事儿,之前孙蓉的作业已经让潘老师找了个理由回收回去了,而在回收过程中二狗子闻到了作业本的味道。融合了《学史玉卷》的碎片的作业本与其他作业本有明显的区别,王令觉得如果让二蛤和小银两人配合着去寻找,应该很快就能寻找到全部的《学史玉卷》碎片。老古董带领教务处研发的监测仪器只有五十米范围不说,派杀手四处蹲伏在松海市实在是过于风险。而二蛤和小银却不同,二蛤的血脉水平经过王令调教后几乎已经达到了准圣兽的层次,而小银原本就是圣兽。且不提圣兽,即便是准圣兽,那种气息感知的水准也是极其之高的,甚至比一些法宝仪器都要来得精准。本来王令并不想参合学校的事。但是这一次,他决定帮上一帮。不是为了六十、也不是为了陈校宗,而是因为老潘。……小银自打圣兽遗迹的事儿之后就一直蜗居在丢雷真君的别墅里头,偶尔也会出个门去战忽局的网吧跟白鞘一起在做一下《修真模拟器》的测试工作。《修真模拟器》的第一阶段试运行成果斐然,受到了不少玩家的好评,不过为了让玩家拥有更好的体验,全息舱的精神链接功能还必须更加稳固才行,所以公测的时间就这样又推迟了。而参加第一轮试运行的内部人员其实还有不少大佬。比如圣兽王、比如光道人……圣兽王虽然已经从自闭中得到了救赎,不再囚困于自己的游戏世界里无限轮回般重复着游戏剧情,但也因为被困太久,彻底成了个游戏宅。而且还迷恋上了观看直播,成为了光道人的粉丝。至于光道人,那发展的更是无比优秀了。他的信徒数量加起来已经可以绕地球一圈。可是光道人似乎依旧没有让自己复苏的意思,因为当主播,实在是太快乐了!小银倒也不会闲着,他从迷上了王爸的之后也开始自己在杜撰一些故事,并且很喜欢拿给丢雷真君看,有时候还会当着面读出来求夸奖。“丢雷丢雷!!你看!我这段写得怎么样?MASTER一定会很喜欢的!”这是丢雷真君在近期内听到的小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圣兽养不熟,丢雷真君算是体会到了,不管他对小银有多好,在小银心里他的MASTER还是第一位。说实在的,丢雷真君有时候会感觉到几分嫉妒。大约早上的时候,小银原本有些颓地躺在沙发上,他连续熬了几天几夜肝装备,感觉到有点疲乏。“银兄,你要节制……”“没办法呀,肝装备就是这样的。不过不用担心我。”小银摆了摆手。旋即,他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艰难地换好了自己出门的衣服;“我要出门啦丢雷……晚上不回来吃饭……”“这才早上7点,这么早去哪儿?”丢雷真君一愣。“刚刚检查信息箱,才看到MASTER的短信……我要赶紧过去了……”“你气息太虚弱了,这样真的没事吗?”“恩……好像是有点不给劲儿……这不像我……”说完后,小银便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吸了吸流出来的圣兽血,旋即整个银便重新恢复了元气,重新神采焕发起来,变得元气满满。他奔跑到门口:“我出门啦!!!”“……”丢雷真君。隔了这么久终于重新收到了master的消息,小银很是激动。自然而然,他也要打起100的精神来完成master接下来交代自己的任务。即便是修真者,再不打坐调息的情况下,长时间的熬夜也会感觉到身体不适,因为圣兽之心的缘故,小银不太担心自己会猝死的问题。可是熬夜后的并发症还是有的,比如说黑眼圈、新陈代谢日渐下降导致肥胖、精神萎靡不振等等……但是以上的病症对小银来说也算不得病症,只要自己喝一口自己的血,就可以重新变得元气满满。乘坐最早的一班灵车,应该能在中午之前就赶到master家了!在这之前,小银曾尝试过许多方法前往王家小别墅,但最后发现乘坐灵车是最便捷的,御剑飞行或者自驾,在路上都不能玩手机,打出租车路费又太昂贵,相比之下小银更愿意把花在出租车上的钱用来点外卖。乘坐灵车的话就不一样了,这种大众交通工具比较经济实惠,而且路上可以玩手游!其实坐地铁也是很合适的,不过王家小别墅的位置太过偏僻,地铁没有直通。最关键的是,小银是真的不想再被抓到局子里去了,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只要自己单独出门,就一定会被抓去修真警署里喝茶……警署里的盒饭对小银来说,如今都已经吃不出什么花样来了。“今天不上线?”小银上了公交车,刚打开手机,发现白鞘姑娘给他发了新得消息。修真模拟器的测试已经准备进入第二环节了,她打算找小银到网吧来帮忙体验。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小银的回拒:“不去啦,今天master找我。”“行。”白鞘表示理解:“那我去找老光和你家老板。”她口中的“老板”指的就是圣兽王,这是众人讨论过后对“圣兽王”的一个隐蔽称呼。只要圣兽王还在,圣兽一族也就还有重新复苏的可能性。这需要事件,更需要圣兽王重新振作精神以担当起族内的大任。不过想也知道要让圣兽王打起精神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的圣兽一族,已经彻底遭受到了游戏的“迫害”……当然,作为老板,圣兽王也有想过退位让贤,让小银来接任新一代的“圣兽王”主位,不过小银现在只是一个8000岁的宝宝而已,要继任大统还远远没有到规定的年纪。不过这些事情,小银其实并不在乎,他对“圣兽王”这个位置并没有兴趣。现在的日子多舒坦呀?跟在master身边学学东西,住在丢雷真君家里打打游戏,外卖吃着、肥宅快乐水喝着、游戏玩着,这样的日子是多么的滋润?小银打开明日方舟,他听说今天是bilibili十周年站庆,游戏方还给所有游戏玩家发了1张寻访凭证、5张招募券以及20个中级作战记录。小银觉得这游戏还是挺良心的。然后,他开始用这些额外的奖品进行招募。伴随着炫酷的动画特效白光1,绿票5!良心个屁!!小银内心咆哮,气得在座位上直跺脚。“妈妈妈妈,这个哥哥没有穿鞋!”边上一名可爱的男孩子指了指小银洁白的双脚,那孩子的母亲其实也看到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教育自家的孩子不要指着别人,那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小银知道自己这个习惯其实不太好,不过他作为一批纯血圣兽,在兽形状态下就是不穿鞋的!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马蹄子很是坚硬,如今幻化成人形后,虽然赤着脚,但脚底板却无比厚实,踩在地面上根本不会有任何疼痛感。反而穿了鞋以后会让小银有一种被束缚的奇怪感觉。现代社会已经很开放,不穿鞋只是一个人的个人自由,没人可以干涉,况且小银觉得自己也没脚气啥的问题,既然没影响到别人就不会有事。心里正这么想着,小银的后座突然飘来了一股极其浓烈的臭味……那是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白领,小银用余光大量到,这位白领小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脚底板忽然有些痒,便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脱了一只鞋挠了挠脚底板。然后,这股恶臭就散发出来了……于是,下一秒,众人的目光纷纷往车里唯一没有穿鞋子的小银看去。大约瞪了几十秒,灵车司机大叔也忍不了了,他转过头来寻找散发这股脚气的元凶,同样是第一眼就瞅到了小银身上:“这位小哥,麻烦你,能不能把鞋穿上!不然就只好请你下车了!”小银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不是我的味道啊……”“整个车厢里就你没穿鞋,不是你是谁的?”小银后座,那位厚颜无耻的白领小哥附和道。整个车厢里众人顿时群情激奋。“下车吧!”“快下车!臭死了!”“真的不是我的味道!”小银气坏了。他绝对不能在半路下车,这半路上是没有车站的,中途下车,他就没法在12点前赶到王家小别墅了。司机大叔捏着鼻子,露出无比怨念的目光。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乘客,他不会选择去激怒对方,因为一旦激怒对方,万一对方与自己扭打起来,倒霉的是一整个车厢的客人。司机大叔见小银不配合,二话不说便按下了司机驾驶位上的报警装置。大约两分钟后,最近的修真总警署便指挥附近的巡逻警察赶到了现场。警察大叔脚踏飞剑,露出职业的笑容来:“这位先生,请跟我们去修真警署走一趟,我们怀疑你身上有生化武器。”小银:“……”……这边,王令找了小银过来打算伙同二蛤去搜寻黑影军的下落以及帮助六十的老师们找到剩余的学史玉卷碎片,而事实上黑影军在街上出没的事自然而然也引起了修真警署的注意。黑影军与大批量的杀手,这两股来自两方的势力同时行动,却没有在街上伤害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举动称之为“阴谋”也完全不为过。那天的事件过后,潘老师、孙蓉和林小羽就都被带进修真警署里做笔录了。经过一番详细的询问后,三人便各自返回了家里。警局里的高警官便一直研究着这份笔录到了第二天,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也许应该和上级部门通报一下。刚准备打电话,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办公室门房前一晃而过。“门口的那位兄弟,你等等!”高木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负责押送小银的巡逻警官走进门:“是这样,我们刚刚在灵车上发现……”“发现个屁!还不快放他走!”高天警官已经是第n次看到小银进局子了。并且每次小银进局子的调查结果都是“误会”!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警局会损失大量的“盒饭”!!!“啊?”负责巡逻的警察明显摸不着头脑。小银看到办公室里的是高警官,整个人都乐呵了:“啊哈哈哈!原来是高警官!你怎么到这个分局来了?你之前不是安宁区修真警署的吗?”“我,我升职了……”“恭喜啊!既然升值了,那是不是这个分区的警署食堂更大啊?”“……”“有没有什么新的盒饭?给我来二十份,谢谢。”“你特么……得寸进尺了是吧?”高警官嘴角一抽。“不是啊,你们每次都不调查清楚真相,因为误会把我抓进来,我又没要精神损失费,只是想吃点饭,这很过分吗?”“……”高警官。(天津)自从进入全民修真时代以后,秩序的降临也使得修真界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是强者为尊、实力当道。在这个时代,境界并不代表一切,强大的修真者触犯了有违人伦道德、违反了法纪纲常同样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和平。这是地球上所有的修真者共谋发展的主旋律。不过在主旋律之下,也总是有着一些人喜欢做那些铤而走险、违法乱纪的事儿。所以修真警署,就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修真警署除了有专门配置的民警之外,还有着一个隶属于修真警署旗下的强大修真者巡逻团队——仙术机动队。这是修真警署中最基层的职业,代表着庞大的巡警人员,他们脚踏飞剑按照划分好的工作区域,每日尽忠职守的巡逻在固定的范围内以保护城市的安全,并在接到警情的瞬间,可以立即出动人员前往查看情况。当初,卓异其实也是娴熟机动队的一员。要进入政务部门,大多数修真者都要从仙术机动队干起,只不过卓异比较走运的是,他大学毕业刚刚通过修真警署的考核,拿到仙术机动队实习生证没有多久……异界之门就降临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那时卓异就成了时代的英雄……至于高天,高警官没有卓异那么幸运。不过也算是时来运转。虽然高警官一直觉得自己能一直碰到小银先生是属于孽缘,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警官不得不承认,自从自己遇上这位小银先生之后,仕途仿佛顺利了许多……他花了五年从仙术机动队中提拔上来,成为了警局中的二级干警,不用每天在外抛头露面,而是负责一些处理附近居民举报的轻松接线活。然后,他又花了五年时间,从二级干警转为一线干警,到了大办公室里负责处理网络舆情方面的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负责地方警署各大平台公众号的运营工作以及负责筛查网络上那些博眼球的自媒体传出的谣言,偶尔还要请女同事帮忙出面发个自拍,以证明公众号运营是一位漂亮的女警小姐姐,而不是天天端着泡面守在电脑前的糙汉子。当然,有的时候如果其他部门的同事不得空,高天还得去帮忙。负责一些审讯之类的工作。比如审讯小银那几回……都是高警官主动选择去帮忙,这才和小银撞上了。作为一名优秀的修真一级干警,这些日复一日的工作看上去很枯燥,但高警官觉得自己乐在其中。一级干警在网上提拔,就是可以拥有独立办公室的一级警司,高天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花上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到达那一步。结果没想到因为抓了两次小银的缘故,有一天领导忽然打电话给他,把他提上来了……当时高警官接到电话,心中一阵激动。电话那边的长官告诉他,因为人事变动的缘故,刚好在其他区有一个分局警司的职位空了出来,上面经过仔细筛查后,发现他功绩点以及整体表现是最好的,就把他提上去了。高天不知道这和小银有没有关系。不过事实上确实是有一种说法:银角兽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幸运。这份幸运像是wifi信号一样是扩散出去的,能让别人去吸收这股运气。于是,当别人把小银的运气吸收掉以后,小银自己就变得很黑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小银每次出去,都会被送进局子里的原因。因为他身边的人太多!吸走了他的欧气!反而宅在家里当个肥宅不会碰到什么问题。最后,高天还是用自己的饭卡给小银点了二十人份的食堂盒饭,小银其实说得确实没错。他们抓错了刃,总得给人一些补偿……况且这位小银兄弟经过验证之后,也确实是没有脚臭。买盒饭的时候高天带着小银去警局边上的一个池塘验证了下。如果真的是那种臭气熏天的臭脚,这池塘里头的绝对会有鱼翻着肚皮上来,结果非但没有死鱼不说,池塘里头的荷花倒是瞬间开了几朵,惊呆了一众警务人员。“吃完了你就赶紧走。”高天没好气的将一堆盒饭放到小银前面,一副已经败给小银的样子,他知道按照小银的食量,区区二十份也许都不够吃得。小银倒也没客气,他没吃早饭就出门了,赶到MASTER家前先吃个开胃前菜也不错。警署的伙食向来很好,就算是已经吃过的,小银也会觉得很好吃,因为这些盒饭不要钱。虽然小银知道这么说或许有点不要脸,但是还有什么比“白嫖”的东西吃起来更香的么?小银一边吃着东西,他看到高天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事实上,高天目前要处理的案件共有两个。一个就是昨天辖区范围内发生的大规模杀手以及神秘势力碰撞的事情,他正要跟上级汇报的当口,小银就来了。而直到这会儿,高警官才刚刚把汇报文件通过官方内部的电子邮箱渠道给发送出去。不过这第一件事也没什么可着急的,既没什么眉目不说,他还要等待上级指示。而真正让高天头疼的其实是第二起案件。这是在他辖区范围内发生的一起连环凶杀案。目前涉案嫌疑人已经扩散到了一整个公寓居民楼,所有人在内都有犯罪嫌疑。可是偏偏,高警官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这起连环凶杀案背后的主谋十分狡猾,精心布局、合理策划,连用法术抹去现场的痕迹都没找到。这足以证明这个主谋在布局开始杀掉第一个人时,就没有留下丝毫的证据,所以也压根儿不需要使用法术来清理掉犯罪现场。“是什么样的案件?”小银咬了一口红烧狮子头,目光盯着高天。高天:“小银先生,这是我们警署内部的事。”“我知道呀,可是就算是警署内部的事,不代表不能找外援求助呀。”小银边吃边说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战忽局的一名组长,或许我可以帮你。”“战忽局?”高天一下子愣住,旋即满脸愕然地站了起来。他确信自己不会听错。这可是当今修真界以最短时间成立,又以最快速度跃居第一明派宗门势力的超级大宗啊……而更让高天没想到的是,小银居然就是其中一员,还是一名干部。高天仔细寻思了下,结果他又想到了一件让他细思恐极的事。他记得,之前小银两次被带进警局,来帮小银办理保释手续的……似乎就是那位战忽局局长,丢雷真君本人?“就是这里了吗。”最终,高天还是带着小银来到了事发公寓的现场。小银瞅着这里的地形总觉得有种眼熟的感觉,不会有错的,这个地方小银感觉自己来过。“这里附近是不是有个家属公寓?我有一个朋友住在那里。”小银说道。“没错。”高天点了点头。而这也正是上级要求必须将这起连环凶杀案以最短的时间内告破找到凶手的一大原因之一。家属公寓里面住着的,那都是华修国政务圈退休下来的高级干部,辖区之内发生如此之大的命案,这极大扰乱了退休人员的生活以及附近区域的安定问题。事实上,松海市的犯罪率还是很低的,发生凶杀案的概率更是十分稀少。这也正是上级极为重视的又一个重要原因。这片区域内有一栋“家属公寓”,人人都知道有家属公寓在的地方,治安管理一定是极为优秀的,而就是明知道有家属公寓的情况下,凶手竟然还选择在这片区域内动手,这显然是对自己的作案手段极为自信,甚至可以说是一次蔑视修真界法纪的司法挑衅。小银和高天就站在公寓楼门口,这栋犯了连环命案的公寓总共有六层,名为:神闲公寓。“你带我进去看看吧。”小银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你很赶时间?”“十二点前,我要去东荒路那里。所以只要在十一点前把案子破掉就行啦。”“……”高天吸了口气,这都已经九点了……两小时破案,你当自己是柯南?柯南特么都要20分钟!不过事到如今,既然来都来了,高天觉得让小银看一眼也好,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来重新调查案发现场的。进居民楼的时候小银发现楼底下的保卫处已经建设了临时的警署站,几个民警见到高天来了后纷纷立正敬礼:“高队!”“都做好登记了吗。”“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一名警官回答。因为现在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整栋楼的居民都被列为嫌疑人的行列里,出行都要受到监管,几时出门、几时回来都要在这里进行登记,直到找到犯罪嫌疑人为止。这个举措一方面是为了捕捉凶杀犯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事实上也是为了保护其余居民的安全,因为设有警署站在楼下,想必这位凶手在短期内应该没有胆子再犯凶案。“给我一张警务人员通行证。”高天说道。警署站的警官帮小银做了登记,随后发了牌子:“请问高队,这是?”“我请的外援专家,战忽局的。这一次来让他帮忙看看有没有线索。”高天回答。“战忽局的专家……”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一阵愕然。小银接过牌子套在了脖子上,随后便开始趴在地面上嗅味道,如高天在路上跟他说的,这栋公寓在近期内死了总共3个人,小银用气味就可以很明显的分辨出来。从死者身上流出的血,通常带着一股怨念的味道,普通的修真者无法分辨,但是作为圣兽的小银却可以。小银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真的死了三个人啊,我还以为你骗我。”“所以你趴在地上这是……”“闻味道啊,确认下事实而已。2楼、3楼、5楼分别死了一个是吧?”“……”高天头一次见到这么办案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小银确实很厉害,命案发生的楼层分别在2、3、5层,从一楼就能嗅出味道来,这不是一般人有的本事。在来的路上,他只对小银说了死了几个人,可没说具体的楼层在哪里。“跟我来。”高天点点头,他从楼梯带着小银上去,开始进行逐楼勘察。“第一个死者是202室的金丹期修真者,是一位440岁的青年人。主要职业是炼丹师,所以基本上闭不出户,死亡的时候他丹炉里的丹药才炼制到一半,抽烟机工作正常。我们第一时间提取了抽油烟机通管里的气体,检测到了微量的暗夜香。”“暗夜香?”“一种暗网里兜售的禁药,只需微量,就可以让人产生致幻的作用。不过很可惜的是,我们既没有找到凶手入侵的痕迹,也没能从这位炼丹师身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尸体已经第一时间被焚毁了。凶手在犯案后直接丢进了炼丹炉了。”高天说道:“我们只能从现场这位炼丹师与凶手搏斗时残留的血迹上判断,这位炼丹师是第一位遇害的死者。”“熟人作案?”“不太可能。这位炼丹师平时独居,而且不是本地户籍。连邻居对他的情况都知道的比较少。在其他人眼里,这算是个很神秘的男人。”“所以现在的难点在,你们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入侵到家里把人杀掉然后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是吧?”“恩,这是疑点之一。”高天边走边说:“凶手在202室犯下第一起命案以后,相隔了24小时才对三楼的第二个人动手,死去的人是李道菲,这是一名网络主播,和第一位炼丹师一样,平日里也是闭不出户。主要收入来源就是通过网络直播,平常会做一些口吞灵剑的才艺表演。不过凶手没有预料到的是,当时李道菲正在进行网络直播,她是在开门的时候直接遇害,粉丝们听到了巨大的声响,见李道菲迟迟没有回来这才选择去报警。”“然后遇害的第3人程序猿,同样是相隔了24小时后,凶手才选择动手。那个时候我们才初步侦查现场,凶手在警方已经赶到的情况下犯下第三起命案,这就是对我们的挑衅。”“都是宅在家里的职业啊?”小银的身体抖了抖,因为在平常他也喜欢宅在家里。结果没想到现在看到3个宅在家里的人就这样遇害了……现在他终于知道“死宅”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了。宅男宅女怎么了?在家招谁惹谁了?小银咬了咬牙,他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来做掉这个凶手。这时候,小银猛然抬起头盯着楼上:“第四个。”“什么第四个?”“就在六楼,我闻到了第四个人遇害的味道。”小银说。高天不禁咬了咬牙,这凶犯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而且最关键的是还是在巡警已经入驻公寓的情况之下,都敢公然行凶?这是完全不将他们警方放在眼里。小银带着高天冲上去,在605室的套房门口,隔着一道门小银都能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赤着脚将门踢开,用的力气不大,门板竟被整个踢飞插在了客厅的墙上。高天连忙召唤警剑冲了进去,警剑是警司一级的标配,剑柄的造型如同枪柄,可以当枪使也可以用作近战的武器,运用自如之后这柄剑甚至还能转化为防爆灵遁,作用千变万化。他担心凶犯还在房间内,无比警觉地提着灵剑一步步靠近,随后高天和小银便看到一个青年歪着脖子躺在电脑椅上,他的脖子上被切了一刀,鲜血喷溅到了电脑屏幕上头,气管虽然已经被切割开来了,但还没有完全断开。青年听到有人过来,拼了命的开始挣扎,他没法说话,脸上的表情惊慌无比。“别害怕,我是警察!”高天按住青年的肩膀,取出身上所有的工具开始准备进行急救。到目前为止,没人看到凶手到底长什么样子,又是如何行凶的,如果能将这青年抢救回来,对案件本身将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不得不说,高天的思维还是很镇静的,他没有让自己慌了阵脚,但小银看着地上摆着的这些瓶瓶罐罐还是深深皱了皱眉:“你这些东西,有用吗?”“他的气管已经被切开,我已经叫救护车了,现在只是做基础的急救。”老实说,人能不能救回来连高天自己都不知道。小银微垂着眼帘,他思索了一下后还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圣兽血挤在了青年的伤口上,然后又将一滴血挤在了青年的唇边。伴随着一股灵能化作的蒸汽,青年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复原。“这是……”高天吃了一惊。“别告诉别人。”小银看了高天一眼。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对不对。毕竟用自己的血给外人进行治疗,这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谢了。”高天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两滴圣兽血将青年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的严重有惊恐,但同时也有感激,好在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是怎么被救回来了,只是感觉到身后这位银发小哥似乎在自己的伤口上滴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呼吸开始变得顺畅起来。应该是对自己用了什么秘药?青年心想。作为一个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的人,青年也不会去思考这么多,究竟是怎么救得自己他根本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捡回了一条命,已经是万幸!随后高天开始对遇险的青年进行询问,他将警剑上的录音功能打开,进入录音模式后警剑开始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小银抽了抽嘴角,这剑……也忒万能了!“你叫什么?年龄?工作?”“我叫沈光荣,今年金丹大学的应届毕业生,现在在家里做毕业设计。”“什么专业?”“灵剑造型设计专业,我是法宝设计系的。专门给法宝设计外形。”“恩。”高天点点头:“你不要害怕,我们在这里,凶手不会再对你怎样。说一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青年握了握拳,开始额头冒汗。老实说,刚刚他的遇险过程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眨眼之间,让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遗憾警官,我没有看清凶手的样子……”沈光荣说着,旋即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是有一双手,突然从电脑里面伸出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双手就用刀片开始对我进攻,然后我的喉咙就被切断了……”“屏幕行凶?”高天一震:“这是怎样的手?”“那双手上长满了毛,有些黑……看上去像是一个中年人的手,指甲很长,指甲缝里还有些血污。”“看样子,应该是同一个凶手跑不了了。”凭借着这位沈光荣同学提供的细节特征,高天判断这一次对沈光荣下手的,就是这起连环凶案的杀人嫌疑犯。从手部细节描述判断,这应该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型中等的偏黑的男性,约130斤的样子。凶手没有清理掉指甲里的血污,应该是将这些血污当做了一种类似“勋章”的东西不忍清洗掉。高天由此判断,这个杀人犯百分百有心理上的疾病。不过隔着屏幕杀人……这样的手段高天确实没有遇见过。修真界的手段有很多,要隔着屏幕杀人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体转化为灵纤……这样的法术不是没有,因为现在许多修真界的快递公司已经有了隔屏传输快递的服务,可问题是传输的东西都是死物,以一个人的身体要被分解成像是灵纤这种飘渺的东西然后在屏幕的另一方进行重组,在高天看来这根本就是玩命的举动。况且,如果真的隔屏进行活体传输,以松海市的修真科技水平,终端的网警能瞬间检测出来。现在高天已经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了,隔屏杀人确实是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但这起杀人案仍然拥有着说不通的疑点。就比如刚刚遇险的这位大学生沈光荣,凶手对他使用的手段是割喉,这一点与五楼死去的那位程序猿很像。然而这却和最先死去的那位炼丹师和网络女主播并不匹配,炼丹师的家里是古典装潢,没有可以电脑屏幕之类的东西,凶手要入侵势必还有其他手段。而至于那位网络女主播,如果真的是通过屏幕杀人,那么女主播就会在观众眼前死去,而事实上,那位女主播被证实是在开门的时候遇害的。同一个凶手,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杀人手法,这真的有可能吗?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凶手其实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有两个?有两个凶手高天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已经并不遥远。老实说,这一次如果不是小银出手,也许他们到现在为止还被这个犯罪嫌疑人耍的团团转。而他们现在知道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之后,一切似乎就显得顺理成章的许多,接下来就是警方要忙活起来的阶段了。撒网布局设下圈套,让这名嫌疑人主动献身自投罗网,这就是他们的下一步要做的事。于是托小银的福,当天回到局里,高天已经能拿出第一阶段的凶案调查报告。同时跟着高天回到局里的人还有那位险些遇害的大学生沈光荣。因为担心沈光荣再次遭遇到毒手,高天立即决定将沈光荣带回警局内作为重要证人进行保护。但是对沈光荣来说,他就比较倒霉了眼瞅着马上要到了交毕业设计的时间节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下面我来报告下当前的情况。”报告厅内,一众十余名高级警司端坐在下方,高天则是作为这次行动指挥的队长站在最前方“在战忽局小银组长的帮助下,我们已经调查到凶手是通过电子屏幕隔空杀人。”底下,众人哗然。“肃静。”高天清了清嗓子“这种手段很风险同时技术难度也非常之高,所以我们怀疑犯罪嫌疑人的境界应该在化神期之上,我们将向上级请求调配仙巡司的高级仙警配合下一次的抓捕行动。同时,根据现场的调查情况来看,我们初步怀疑凶手共有两人。而两人应该是同党的关系。”“同党有什么证明吗”底下,有人举手询问。“首先两人挑选的作案目标一致,都是闭门不出的宅男宅女。当然,还有最最重要一点的证据就是”说到这里,高天出具了一份报告,他按了下手中的警剑,荧幕上的t立刻变幻了下“根据警署情报科的调查资料显示,已经死去的三名受害人炼丹师、网络女主播、程序猿以及那位差点遇害的沈同学,全都是同一所大学毕业,那所大学的名字叫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同一所大学毕业一众高级警司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这个调查结果很显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无差别作案的变态杀人狂,可是从被害人的关系上推敲来看,这一连串的杀人惨案也许是一场精心布局过的报复行动。至于为什么挑选的都是“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的学生,而且有一些甚至是已经毕业多年的老生,这一点高天目前还在调查之中。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如果下一次作案,一定还会挑选这所大学的学生进行报复。所以这就是高天之所以带沈光荣回来的原因。因为根据高天的调查,在神闲公寓里头,自三个被害人死去后,沈光荣就是这栋公寓里头最后一个学籍在法建大学的大学生了。神闲公寓因为组金低廉,又离“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距离很近,有那所大学的大学生其实并不奇怪。不过事实上,距离法宝建设大学近的大学生公寓还有很多,高天怀疑凶手挑选神闲公寓一定有里面的隐情。“下面我说一下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因此思考过后,高天做出了新的指示“彻查三位遇难者以及沈同学在大学期间的人际关系、学习情况和生活情况,找出共通点。同时通知法建大学在外独自租房的大学生在凶案告破之前,务必关闭隔屏快递传输功能,同时开启网络防火墙这样的话遇到不明物体穿梭屏幕,第一时间可以直接举报到警署当中三天时间,也就是9月18日零点之前不论天涯海角,请诸位与我一起务必将此案凶手缉拿到案”说到此,高天对着底下的众高级警司,深深鞠躬。9月18日,距离暑假结束还剩17天的时间。高天这边在小银的帮助之下弄清楚了凶手的作案手段后开始围绕着“神闲公寓”展开了进一步的调查,而与此同时小银也在和二蛤展开由王令亲自下发的任务寻找学史玉卷的剩余碎片以及搜寻那群黑影军潜藏的基地。那群人掌握的“命道”十分特殊,根据神道星的星主介绍,命道是一种可以共享出去的力量,用一句话来说,这些黑影军目前就是共生共存的关系,他们如同野草一般棘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将幕后主使揪出,这些黑影军难以根绝,死去了之后会马上重新复活。小银跟着二蛤漫步在街道上,他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先搜集学史玉卷的碎片,毕竟距离暑假结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一人一狗路过一个公园,二狗子闻得到,有一块碎片的气息就在这附近。他和小银赶过去,正看到一名高中生正在做语文习题,这不是出来抄作业的孩子,而是这公园商店老板的儿子,正一边看店一边做作业。二狗子瞅了眼校服,发现这少年是五十九中的。“你好同学。”小银走了过去“哪题不会做”“你是”少年抬起头。“我其实是一名补课老师。”小银随便扯了个自己的身份,他看了眼少年手中的习题卷,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麻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这一麻袋子的作业都是已经做好的,钢笔和橡皮这两只精怪用了整整一晚上的工夫做完了近千人份的暑假作业,囊括了高中生在假期内会碰到的各大习题。至于最终的目的也很明显,是为了交换。用做完的作业去交换没做完的。前提是,那本作业里面有小银他们要寻找的学史玉卷碎片。“我这里有做完的,你要不要和我换”小银取出习题卷递过去。少年打开看了看,卷子上字迹工整、答题正确,心动的同时又有些犹豫“这能行么”“老师一般不会检查暑假作业,都做完就行。而且作业本上用的都是方正楷体,一般认真写的话,这种字迹还是比较容易模仿的。”小银忽悠道“你看看你啊,一道题还要纠结这么久时间。”旋即他瞅了眼少年正在做的卷子,这是一道连线题。题目是以下八句灵魂提问分别对应哪种职业这八种职业分别是配钥匙师父、食堂阿姨、算命先生、快递小哥、垃圾分类分拣员、快车司机、理发师傅以及小区保安。而对应的灵魂提问分别是你配吗你要饭吗你算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垃圾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没有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觉得行吗以及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恩少年的连线其实已经完成了。但是连完以后,少年就开始陷入了人生的思考直到,小银和二狗子的出现。小银和二蛤相信任凭谁看到了这“灵魂八问”都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深刻的思索。这道题目其实就小银而言,他觉得还挺与时俱进的,因为最近几个月从松海市试点开始,全市市民都在倒腾有关垃圾分类的那些事儿。混扔还罚款!甚至可能当场扣押你的灵剑让你在市区范围内帮忙捡垃圾,捡满5公斤才算完。于是,现在如果你在三更半夜看到一个手持黑色麻袋,行踪鬼鬼祟祟的人……可能这人不是小偷,而是出来丢垃圾的!这种时候不丢垃圾,早上的时候垃圾房门口就会有一排垃圾分拣阿姨站成一排面带微笑等候着你,一人问一句:你是什么垃圾?“多谢合作。“小银成功和这位五十九中的沈光荣同学交换到了语文试卷。沈同学满心欢喜:“其他的作业,也能换吗?”小银瞥了沈同学一眼:“其他的自己做!你妈妈没有教你,不要投机取巧、浑水摸鱼吗!”沈同学:“???”小银:“不写作业怎么能进步?不进步怎么考上好大学,没考上好大学怎么走上人生巅峰、赢取白富美?”随后,沈同学又陷入了沉思。反正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小银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本身投机取巧就是不对的行为嘛!公园小店门口,二狗子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绘制好了传送法阵,传送的具体坐标就是陈校长的校长办公室,他们会收到了作业之后不会选择随身带走,因为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引起附近隐藏的六十中老师的注意。所以在计划之处,小银和二蛤已经商量好了计策,他们回收一本就传送回去一本,反正用于物品传送的法阵也并不复杂,只要知道坐标就好了。二蛤伸出狗爪子,将灵力注入到自己的指甲里,然后在泥地上画了一个相当圆润的阵圈,随后便直接用指甲在阵圈抠字。众所周知,绘制法阵最难的不是抠字,是画圈……如果画得圈不圆润,法阵是无法正常启动的。所以,画圈就是一个阵法师的基础教学,极度考验手部的稳定性,一个阵法师强不强,从“画圈”阶段就能直接看出来。强大的阵法师拥有许多的画圈手段,不仅画的圆,而且画得快。吞天蛤族作为妖界中为数不多以法坦辅助著称的强大妖王世族,阵法其实就是吞天蛤族的必修课之一。所以对于法阵绘制,事实上二蛤已经是极为熟练了。整个绘制过程不到两分钟,随后二蛤将之前交换来的语文卷子放进了法阵之中,它口念法决,用狗爪子一结印,伴随着一道金光,语文卷子便精准的传送到了陈校长的办公室里头。随后二蛤又扒拉起边上的泥土,将法阵给覆盖掉,确认无误后方才扭了下狗头对小银说:“走吧,去下一家。”……中午的时间节点,二蛤带着小银走到了一所大学附近,校门口的位置几个快递员小哥正在发愁,他们还要赶时间去下一单的位置,可却迟迟联系不上这学校的收件人。小银凑上前一看,方才看清了这学校的石碑上写得是: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原来就是这里啊……”小银一叹。“怎么了?”二蛤问道。“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被连环杀手盯上的大学。”小银低声回答。二蛤点点头,瞬间明白了。因为凶手是通过隔屏犯案的,所以在凶手没有逮捕归案的情况下,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整个学校的快递便捷传输功能都被切断了,学生们想收快递,只能按照老法子让快递员在中午的时间点把东西摆在学校门口,等着人过来领取。当然,最头疼的地方在于,这些快件都不是实名的……部分学生为了隐私安全的考虑,用的都是自己的网民。于是小银和二蛤一凑近,便看到几个快递员小哥在校门口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我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爸爸!我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爸爸!你的快递快来领一下!”“女装大佬!女装大佬!你的快递在我这里!快来领取!我马上要走了!”“欧尼酱!你的快递在我这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花式收件名应有尽有。众人:“……”“你确定碎片是在这里吗?这可是大学。”小银站在门口张望了下,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他怀疑二蛤把位置弄错了。“不会有错的,就是这里。”二蛤摇摇头,它对自己的嗅觉很自信。小银跟着二狗子往里头走,保安大叔本来想拦着,但是他看到小银胸口上的勋章,便立刻停住了脚步。这是战忽局组长的定制勋章,作为现在华修国范围内综合实力排位第一的明派势力,战忽局的名望已是在全国人尽皆知,保安大叔搞不清小银是战忽局的哪位高层,不过认出了勋章后也没有多加阻拦。勋章是丢雷真君给的,为的就是防止小银独自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又被人带进局子里去,结果事实上证明,这勋章比小银想象中还要好使。“前面的食堂。”二蛤带着小银向前,临近食堂门口的时候,小银将自己的视线聚焦到了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大学生身上……毫无疑问,这就是法宝建设大学的一名女大学生,在她的座位边上则是堆砌着厚厚的一摞子高中习题试卷……“干啥呢这是?”此情此景,让二蛤一愣。一个大学生做高中生的作业……只能让小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慢慢走过去,盯着这位奋笔疾书中的长发姑娘,桌子上还放着姑娘的饭卡,小银几乎是一眼就看清了姑娘的名字:林诗瑶。“你是在帮别人写作业吗?”小银问道。林诗瑶挽了挽自己的长发,她抬起头懒懒地看了小银一眼:“学科习题普通代做100块一本,学科习题仿字迹精准代做200块一本,学科试卷100元一张。”说完,林诗瑶从自己的脖子上取出了一张二维码,放到了桌子上:“扫码付款,我今天就能全部搞定。”小银、二蛤:“……”很显然……林诗瑶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不过她做人也倒是坦坦荡荡,帮人代写作业本来是背地里的工作,这姑娘竟完全不避讳的在食堂里面的接单。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次连环凶杀案导致了校园快递服务强制走人工的形式,林诗瑶会一直蜗居在自己的寝室里不会出来。她对这份工作无比认真,因为每年寒暑假她接受的订单量赚到的钱,比她在学校里拿到的奖学金还有多六七十倍。不仅能自己缴纳学费甚至生活上的一些支出,林诗瑶都能通过寒暑假代写作业的业务取得大量的资金补充。帮人写作业,你情我愿明码标价,这玩意儿不犯法,就算是警署知道了也没啥法子,而一般情况下甚至还有因为学生无法完成作业,家长亲自跑来缴费让林诗瑶代写的……在寒暑假代写作业的行业里头,林诗瑶可谓是这一行的龙头老大。至于为什么能做上老大的位置,其实也很明显……林诗瑶取出了收款二维码后,见小银和二蛤还在迟疑,便将二维码随手放在了桌上,她手上的工作没有停下,而是一边在写一边在和后面的人说话:“我现在没空,你们帮我接待下客人。”“好!”后面,马上有人帮忙回应。小银这才发现,林诗瑶居然还是要帮手的……就在林诗瑶身后,后面整整十个桌子的大学生,都在代写作业。敢情这代写作业团伙还挺大?小银看了个大呆。这是林诗瑶专门聘请的分成团队,因为普通的大学生根本没有向林诗瑶这样的口碑,可以接到这么大量的单子,于是林诗瑶就萌生起了拉活的打算。在自己每年的工作基础上,再额外加收一笔订单分给其余大学生去做,而她则是和那些大学生签署一个分成协议就可以了。只收取代写作业金额的3成当中介费。于是就这样,林诗瑶的团队发展也是越来越大。食堂一桌四个人,在林诗瑶手底下打工的人数,整整四十个……有十桌那么多!并且,为了确保作业的质量,林诗瑶甚至还对作业安排进行了分工,有些人是专门负责写语文的、有些人是专门负责写符篆课作业的、还有的则是精通炼丹技术、灵剑技术的负责写额外的作业,甚至还有外拍团队,可以cos成雇主的模样专门拍摄视频以完成一些学校指定的额外课外实践活动。“有多少碎片?”小银给二蛤使了个眼色,传音问道。“这里至少有6块碎片……”二蛤回复。林诗瑶的雇主有很多,因为全市大量的作业集中到林诗瑶这里的缘故,反而让小银和二蛤省了不少事。“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个忙。”小银弯下腰撑着膝盖,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二狗子则是跳到了食堂的椅子上,乖巧地蹲坐着,摇着尾巴盯着林诗瑶。林姑娘扫视了小银和二蛤一眼,她手下的工作没有停下,后面之前本来抽身负责接待的人看到小银是专门来找林诗瑶的,便默默坐回了原位。“不凑巧,我现在很忙。如果你是询问连环杀人案的事,我现在无可奉告。之前有一位姓高的警官已经问过我一遍了,我不想再回答第二遍。”林诗瑶是个很讲求效率的人。高姓警官?小银愣了下。看来高天已经来过这里了,而且就杀人犯的事盘问了下本校的学生。不过小银和二蛤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这个,他还是耐下心在这位林姑娘面前端坐下来。小银有的是时间可以等,这里有6块碎片那么多,原本他们今天的工作量就是回收5块。结果小银这一坐,反而让林诗瑶感觉不自在了。她一个大好人家出身的单身良家妇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帮人代写作业的时候居然有个帅哥坐在对面盯着自己写……这种体验林诗瑶打八辈子都没体会过。林诗瑶算是法建大学的名人了,小银坐在她跟前看着她写作业,竟然让她感觉到空气里的气氛似乎都有些不对劲起来。“哇,那个银发青年是谁?长得好好看……还带着一条绿毛狗?”“不会是林诗瑶的男朋友吧?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走禁欲路线的。”“我去,大新闻!林诗瑶居然有男朋友了……”(以上,都是林诗瑶的幻想……)林诗瑶努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她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幻听了不可。“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在几分钟后,林诗瑶终于在小银满脸天真烂漫的笑容下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客户质量永远是第一位,小银坐在这里盯着她,已经让林诗瑶感觉到工作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不过偏偏,她还没法对小银生气起来,一般大学女生其实都吃“小奶狗”这一套,而小银其实刚好就是这一类型的。这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连心里的阴影面积都消散了大半。当林诗瑶抬起头正视起小银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眼前坐着的仿佛是一个小太阳,温暖、柔和却又不那么刺眼,让人伸手想触摸上去却又不会烫伤自己。“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小银继续微笑。“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有话快说……”林诗瑶小脸一红,立即低下了脑袋。这一幕让二狗子不甚羡慕,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好啊!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可以化形成人形……二蛤盯着小银的人形状态,心里思忖。它一直担心自己的人形会很丑。在无数次的梦境里,它甚至梦见过自己幻化成人形的时候,皮肤是绿的、连头发都是绿的,走在夜里还会散发荧光的那种……是那种连绿巨人都甘拜下风的绿。如果太丑,二蛤感觉自己接受不了。自从适应了在人类世界生存以后,二蛤其实发现自己也有了偶像包袱,并且知道了颜值的重要性。这个看脸的时代啊!如果有一张高颜值的脸,可以去掉很多烦恼……", "summary": "林小羽家境困难,母亲病重哥哥残疾,但她从未放弃生活,她开发了一个高中生的交友软件,用开发软件赚的钱支撑起了整个家。林小羽和朋友孙蓉在商场遇到了杀手,但商场里刚好有她们的老师,潘老师用力量捏了一道土墙,将学生和杀手隔离开,成功地保护了学生。小银作为圣兽一族,平常的任务就是收集情报然后汇报,但圣兽王因为沉迷《修真模拟器》,想要将王位给小银,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玩游戏,小银拒绝了。小银坐车时被周围的人误会,他们认为小银的脚臭影响到了他们,小银被警察带回警局,他遇到了认识的高警官,他决定帮助高警官破案。小银在案发现场嗅到了尸体的味道,他们发现了还有一个受害人,而且所有受害人都是同一个大学的大学生,小银来到受害人的学校寻找线索。"} {"context": "马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苍白之手。要知道,传奇境界是凡人必须仰望的境界。一个准传奇,根本不可能是传奇的对手。哪怕马文有一些古怪的门道,也是如此。因为一旦进入传奇境界,就能获得很多碾压性的专长。这些专长大多都是被动的,但是在战斗中却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比如之前马文和苍白之手对拼的一刀。马文是全力的反击,而斯凯只是试探性的一刀,双方力量其实是相差不远的。但是马文还是被震开了,手腕剧痛。这就是传奇的【领域】赋予的力量。这是属于位面法则的一部分,不可更改,不可逆转。在费南,以弱胜强的例子倒是不少,比如三阶的强者战胜四阶,但是以凡人之躯挑战传奇的,几乎没有成功过!斯凯愤怒,不仅是因为马文帮助格文逃走了,还因为马文抢走了他势在必得的机械泰坦——更因为现在他的挑衅!天命三姐妹又如何!每一个传奇都是骄傲的。作为血族暗党中的超级高手,斯凯自问可以在击杀马文之后,从容离开。就算是天启术士,也抓不到一个真心想逃的传奇游荡者。这是斯凯心中的算盘。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马文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双刀挥起,迎了上去。斯凯自负传奇实力。根本不需要潜行、袭杀之类的手段。再加上苍白之手这个传奇职业的正面作战能力是盗贼的传奇进阶中最强悍的,就算敌人是个游侠。他也不怕!刹那间,孤寂的沙丘上。一片刀光剑影!两人都是用刀的好手,一交手,立刻感受到了对方的可怕!“这家伙的刀术掌握等级绝对在【大师】之上!”马文心中微微一惊。看来斯凯的自信也不是毫无缘由的,这家伙对刀术也绝对是下了苦功夫的。这倒是修正了马文对暗党的认识误区,在他的印象里,血族暗党都是一群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家伙。他们通常都会走捷径,很少踏踏实实地修炼一项技术。但是斯凯显然不在其中行列。他的刀术异常凌厉,已经超脱了各种刀术流派的桎梏,隐约有自成一派的趋势。血族的速度和灵敏本来就压过人类。如果不是马文拥有神之敏捷作为底子,恐怕早就被斯凯凌厉的刀势劈成碎片了!饶是如此,他依然非常狼狈。苍白之手神出鬼没的技能让他防不胜防,双方交手不过十几个回合,他完全被压在了下风!每一记正面对拼,都被压的死死的。这不是力量加值的碾压,而是传奇领域的碾压。马文深深地感受到了传奇职业的强大!幸亏他对苍白之手的技能非常了解,及时地使用夜行人诸多摆脱类的能力躲开了斯凯来势汹汹的必杀,这才存活下来。但是每一刀。他其实都是游走在生死之间。对方的速度不比他快,力量也不比他强,但就是处处压制着他打。这让马文心中略微有些无奈。这就是传奇境界的压制了。对方起码比自己多出了十条以上的战斗方面的传奇专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马文没有动用魔形术士或者火线枪手的能力。一来这两样兼职在传奇职业面前也根本不够看,二来,他就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刀术!原本马文的计划是:喊上三姐妹。偷偷把苍白之手吸引出来,然后将其群殴至死……事实上。这也是马文一直以来的套路。能群殴绝对不单挑!能用外物绝对不自己上!只要目的达到了,过程怎么样。谁会在乎?这种战斗思路,不能说是错的。但是经过了和赤铜龙教授的一番交谈之后,马文的确感受到了自己的实力因为这种战斗思路而受到了制约。比如他的刀术,自从突破了【大师】级别之后,就再无寸进。虽说前世修炼的是匕首,但是以他的战斗天分,不应该止步于此的。他能感觉得到,正如教授所说,自己的本职上,还有更多潜力。无论是游侠还是夜行人,他都有更大的成长空间。魔形术士或者火线枪手固然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战力,但这提高的是他的战斗力下限;这两者不可能帮助他在传奇领域有所建树。他最终依赖的,还是游侠和夜行人两个职业,而最终进阶的,也是游荡者之王——暗夜主宰!如果因为兼职或者外物而荒废了本身功夫的修炼,可能会导致基础不够稳固。就算自己有系统,但是这个世界无比真实,有些东西,恐怕不可能投机取巧一辈子。所以这一次,他临时改了主意。他决定让三姐妹帮忙压阵,在保证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和苍白之手单挑!当然,非传奇对传奇,没有一些手段就是找死。恶魔之手术士团在他身上叠加的感知光环就是一重保障,他的感知属性临时突破20,获得超长感知效果。只有这样,他才能防得住苍白之手神出鬼没的偷袭,这才有了公平一战的基础。他要把斯凯当成自己的磨刀石。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到,经历了这么多次战斗,他的刀术要突破了。之前的突破,就是因为和星空剑圣的对决。这一次突破,他也需要一名真正的高手来“帮助”自己,哪怕对方不是那么情愿。……“喝!”圆月下的沙丘。一道黑影迅速划过天空,化为了六道人影。斯凯面目狰狞。从六个方向冲向了马文:“去死吧!”对于他来说,十几个回合还没能拿下马文。完全就是一种耻辱。这一刻,他不再保留,全力释放自己的战斗技能!六个人影速度快的无与伦比,哪怕是马文使用了暗影遁和夜之曲境,也被对方追的死死的!“居然不是残影!”“居然是真正的分身,每一个分身都有本体的正常实力!”马文被追得凄惨无比,身上早就挂了彩,左一刀右一刀的,血流不止。亏得游侠生命力比盗贼强很多。再加上马文本身拥有【忍耐】这个个人专长,在战斗中不会受到疼痛的影响。他的神经依然做出最快的反应,在神之敏捷的帮助下,马文依然在顽强抵抗!以一敌六!青叶在马文手中拉出一道道残影,恍惚之间,他一个暗影切步,鬼使神差地向后砍出了一刀!啪!青叶划破虚空,直接将斯凯的一个分身拦腰斩断!刹那间,马文仿佛明悟了一些东西。一直以来。他的战斗技巧都是以纯粹的杀人招组成的。他很少用成体系的刀术,除了一击致命,他几乎不修行任何刀术。但是这是盗贼的路线。上一辈子玩家的打法,在前期给了马文很大的帮助。但是这一世,他是游侠,他是夜行人。他的刀术出现了残缺。除了杀人招之外,他没有任何衔接、起手招式——哪怕是格挡。都是中规中矩的匕首格挡姿势(源自前世游戏盗贼基本功训练营的技巧)。可以这么说,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刀术大师;然而在另外一重意义上,他其实根本不会用刀。“我明白了!”马文心头闪过一道电流!他突然明白教授为什么要给他一封信,让他送往死域的【珣山修道院】了!因为教授看出了他身上的问题!……电光火石之间,马文有所斩获,但是这可是生死战!斯凯被毁掉一尊分身,本来就怒火中烧,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马文微微的一丝愣神,被他捕捉到,差点就是一记割喉叫杀!幸亏马文的战斗本能极为出色,再次动用了夜之曲境,从六个分身之间逃了过去!只不过,这是今晚他最后一次使用夜之曲境的机会了!这个专长是有使用次数的!斯凯很快又围了过来。这一次,马文被彻底包围在中心,面对五个刀术强者的围攻。……不远处的三姐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虽说马文信誓旦旦地跟他们保证过了不会出事,但那是一个传奇啊!尽管马文屡屡创造奇迹,但是她们很难相信,准传奇能灭杀传奇!是的,马文今天把斯凯吸引出来,可不是简简单单用来练手那么单纯。他的确要亲手抹杀这个血族暗党的传奇!否则他就算前往了死域,将圣血女孩乔乔留在希望之城也不安全。“你们快动手吧。”笨丁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很鄙视地看着被包围的马文:“男人啊,就是这么死要面子。”“明明打不过还要逞强。”罗瑞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认真地说:“笨丁,这一次你说错了哦。”“马文哥哥是有能力杀死那个吸血鬼的。”笨丁大惊失色:“我就沉睡了一段时间,【马文大人】就变成【马文哥哥】了?”她旋即捶胸顿足:“我早就知道那个马文不是什么好东西……”罗瑞红着脸:“喂,你能不能抓重点啊?!”笨丁恍若未闻:“当初我就不该把幸运给他的……”三姐妹齐齐默然。……沙丘上,被围攻的马文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传奇,真的很强。”他紧握青叶,旋即松开,露出一个笑容来:“但是这改变不了你今天的结局!”下一秒,一阵奇异的气息自马文体内爆发出来。幽幽的光环,从他的眉心扩散出来,散发着灰色的光芒,显得诡异无比。冰冷的夜色下,沙丘上的五个传奇强者的分身,被那淡淡的灰光沾染到,都是脸色一变\"这是什么能力……\"斯凯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他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传奇强者,对付一个四阶职业者应该是手到擒来但是马文骤然开的这个光环,让他有了一种危机感他赫然现,自己拥有的种种传奇专长,隐约有被压制的意思!他仔细地打量着马文,感应着他身体的变化陡然间,他不禁失语道:\"怎么可能?\"\"准传奇!?\"……苍白之手吃惊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之前他和马文接触过,能侦察到马文的真实实力毫疑问,混入狼蛛佣兵团的时候,马文只有18级的水准在苍白之手心里,马文一直是这个水平谁知道现在,他再度仔细侦察了一遍,赫然现马文已经站在了传奇的边缘!2级的准传奇!马文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萨鲁哈大战邪灵之后,他就升到了19级而杀死剧院魔灵之后,他也获得了大量经验三条惨死的黑龙,是为他提供了将近六万的杀戮经验这一切加在一起,再加上一点通用经验,马文现自己刚好可以将夜行人等级再提升一级!于是在希望之城中他的夜行人等级就来到了第八级!如今的马文,职业等级赫然变成了:9级游侠/8级夜行人/6级魔形术士!总等级2级,只要再往前跨一步他就能成为真正的传奇人物马文的进步如此之,难怪会让苍白之手感到吃惊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恐怕是不知道【要素汲取系统】这种东西的,马克四十七是个例外他对马文的进步感到惊讶,但真正让他感到忌惮的,是马文开的那个光环八级夜行人的被动技能——【幽暗光环】……早在马文将夜行人等级提升到7级的时候,他就仔细研究过夜行人的技能列表7级的夜行人并没有特别强势的技能解锁,唯一的好处是可以观看下一个等级的技能当时他就现夜行人第八级有一个非常强势的技能——幽暗光环所以他将36点技能点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为的就是在夜行人等级提升到8级的时候一口气将这个技能冲上5点【幽暗光环5】【限制条件:夜间开/每夜一次,持续1分钟】【效果:对敌方所有战斗类被动专长效果进行一定程度的削弱】【隐藏效果-传奇削弱5点触:对阵传奇职业时,削弱程度增加1】……削弱敌人,就等于加强自己当马文第一眼看到这个技能的描述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要好好提升这个光环类的能力这可是一个范围性的技能,但凡在幽暗光环中的敌人,都会受到削弱这也是马文准备以弱胜强,以准传奇身份挑战传奇重要的底牌之一!传奇人物,强大的就是战斗中生效的被动专长如今在幽暗光环的范围内,斯凯的各种强大专长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双方的差距自然没有那么大了何况,在属性上,马文其实还略胜一筹他拥有3点的神之敏捷!而在之前的交手过程中马文能感觉到,斯凯的敏捷大概在28点左右,并没有触摸到瓶颈领域!对于原住民来说想要将一项属性提升到神之领域,是非常困难的这一点,是马文大的优势而在幽暗光环的作用下,马文的优势终于可以挥出来了!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冲着其中一个分身,杀了过去!斯凯冷笑一声:\"以为多了一个光环就能赢我?\"\"真是天真\"幽暗光环只能减少双方之间的差距并不能直接帮助马文获胜,在斯凯看来这并不能改变一切战局然而接下来的交手状况,却让这位传奇强者大为皱眉之前拥有专长碾压,他还没有察觉到马文的刀术和身法究竟有多么强悍如今碾压的没那么厉害了,马文的优势终于突显他的度的与伦比,刀光是如闪电斯凯一个不慎,居然又被马文砍掉了一个分身!他以一敌四,并没有像之前那么狼狈,虽然似乎仍然处于劣势,但是已经变得游刃有余了很多这让斯凯心中一沉这个家伙,在准传奇境界竟然就能和自己打的有声有色……[,!一旦晋升传奇,恐怕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心中冰冷,望向马文的目光是充满了杀气这一刻,他决定,论马文和三姐妹是什么关系,都要拼着天术士出手的危险,将马文扼杀在准传奇境界!嗖嗖嗖!四个人影陡然合而为一,斯凯面色阴沉:\"小子,不和你玩了\"\"去死吧!\"下一秒,他右足力,整个人凶狠比地劈了过来!这一招,不仅度奇,力量也强悍比!可以看得出来,融合了分身之后,才是苍白之手真正的实力他不准备给马文任何机会了这一记攻杀马文根本躲不开!而正面硬抗的话,准传奇绝对不是真正的传奇的对手!就算有光环削弱敌人也不行!苍白之手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马文横尸于沙丘之上的场景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了马文依然镇定比面对苍白之手的强势攻杀他竟然选择了正面进攻他没有任何犹豫,青叶在手,对准了来势汹汹的斯凯!爆!他整个人宛如炮一般轰了出去这完就是一决生死的态度!让斯凯感到震惊的是,马文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的动作,双刀都是冲着自己的要害来的!\"想要和我同归于尽!?\"苍白之手大吃一惊马文的气势让他感到窒息,不过旋即他冷笑一声,认为马文的算盘根本不可能成功!因为主动权在他手里!他完可以一刀杀了马文然后躲开马文的攻击!……电光火石之间,两者狭路相逢苍白之手的长刀如雷度胜一筹,他的技巧果然是臻至化境!但见他左手长刀横起,从容地挡住了马文两柄青叶右手手腕一抖,长刀的方向微微一转赫然斩向了马文的腹部!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狰狞之色这一刀可不是普通的刀术,而是一记技能如果斩结实了,绝对能把马文一刀两断!\"还想跟我同归于尽……太搞笑了……\"他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忽而耳旁传来一声金铁交鸣声!哐当!他的长刀的确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马文的腰腹上,但是却仿佛砍在了坚硬比的金属上似的一层淡淡的金光,自马文的皮肤上渗透出来斯凯大吃一惊,如此强势的一刀,竟然只在马文的腰间砍出一丝血迹来!这完不可能!\"这是……【金刚不坏】!\"\"你怎么会传奇武僧的能力!?\"斯凯终于彻底变色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弯刀马文好不容易放弃防御硬生生接了斯凯这么一刀,为的就是给自己创造出这么一个进攻的机会!青叶被格挡,完是他故意的下一秒两柄青叶仿佛灵蛇一般,一上一下绕着斯凯的长刀,陡然切了进去马文浑身闪烁着金光,这一刻,他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一心只为进攻!斯凯吓得亡魂大冒使劲浑身解数格挡!然而这一切已经太迟了马文开了魔形术士的金刚形态,只有八秒钟八秒钟能干什么?八秒钟足够现在的马文挥出三十多刀!青叶强悍的属性和双刀浪人的特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再加上马文天然具备的杀招技巧,斯凯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第十一刀,苍白之手左手的长刀被生生震碎!第二十三刀,马文一记凶狠的劈斩,几乎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他可没有马文的金刚不坏,也没有疫致死伤害的能力,这一刀几乎让他丧命!关键时刻,他勉强使用了一个逃脱类的技能连续消失!苍白之手的身影在沙丘上来回逃窜然而这一切在马文的眼里,早已被看透临时叠加的凡感知不是虚的,他立马再度追了上去!依然是贴身肉搏,依然是不顾一切地攻杀!双刀翻飞,他肆忌惮,因为在这八秒之内,他是金刚不坏的状态!哐当!第三十一刀,斯凯右手的长刀也被挑飞他的眼中闪过浓浓的恐惧,准备使用秘术化为蝙蝠逃走然而马文后的底牌也拿了出来【暗夜斩5】!嗖!人影划过天际,苍白之手的人头落地,死不瞑目![,!一代传奇人物,就此陨落!……沙丘上,马文长出一口气,金光褪尽,他整个人立刻陷入了严重的虚脱状态,忍不住摔倒在了地上晋升八级夜行人的时候,他将剩余的技能点分配给了暗夜斩,使这个强势的攻杀技能也来到了5点5点的暗夜斩,多了一个隐藏效果:【人头落地】人头落地的属性很简单,就是极大地强化斩的成功率在幽暗光环的压制下,在人头落地的加成下,马文终把握住机会,动的雷霆一击终于奏效!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独自亲手击杀的第一个传奇人物!嗖嗖嗖!三个身影闪过,三姐妹来到了马文身旁,查看他的状态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了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马文微微一愣:\"杀戮者!\"它居然追过来了!记忆混乱的杀戮者。马文原本以为,自己驾驶着机械泰坦离开之后,他应该会在萨鲁哈废墟附近徘徊。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找了过来。“难道我身上被他留下了什么追踪印记?”马文心中微微一沉。杀戮者的战斗力可是很恐怖的,被这样一个大块头盯上,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入侵者……”沙哑的机械声在空旷的沙丘上,显得那么冷酷。杀戮者棱角分明的线条,带着一股肃杀之意。他的双手,更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换成了两柄电锯!滋滋滋!电锯不断开动着,他双目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入侵者……必须死!”三姐妹同时蹙眉。杰西卡看向了马文:“朋友?”马文摇头。“敌人?”马文果断点头。下一秒,天启术士骤然爆发,恐怖的七彩光环瞬间将庞大的杀戮者吞噬!在马文木然的目光中,杰西卡只用了七秒钟,就把这刀枪不入的铁疙瘩给……强拆了!望着杀戮者不可一世的身躯被强行拆成了一地的零件和碎片,马文也是一阵无语。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杰西卡日后可是能和北地女武神齐名的存在,六重天启之力能手撕黑龙,强拆一个杀戮者,简直绰绰有余。马文谢过了杰西卡之后,从散落了一地的零件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是最后一块记忆芯片,应该是属于杀戮者本人的。这样。盒子里五块记忆芯片就齐全了。……搞定这一切之后,马文略作休息。就和三姐妹暂时告别。杀掉苍白之手之后,他的感知告诉他,附近没有其他人埋伏了。之前他和斯凯在过招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还有两个人在暗中觊觎。其中一个人的气息很熟悉。马文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格文的面庞,他很奇怪格文为什么没有一脱困就离开,不过想来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反正在马文成功击杀掉斯凯之后,格文和另外一个人就离开了。对方似乎也是血族,马文估计。这位很有可能是血族暗党派出来为了圣血而来的。不管怎么样,麻烦解决了,马文必须亲自去学城一趟。告别三姐妹之后,他孤身上路,很快就抵达了学城之外。这一次,他不需要再通报学城的学者们,直接使用马克四十七给他的通行证,第一时间被常年无所事事的构装体欢迎,神不知鬼不觉地遁入了月光塔之中。再次相逢。马文也不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你找到了我的记忆芯片?”马文四**喜过望。作为一名构装体,他的拟人系统臻于完美,马文竟然能亲身感受到那种欣喜的感觉。果然。但凡和兰斯神上扯上关系的,哪怕是一个构装体,都有不凡之处。马文点了点头。取出那盒记忆芯片。马克四十七对着五枚记忆芯片一扫描,从中取出了一块橘黄色的芯片。“只有这一块是我的……其他不是。”马文明白。看来就是这一块记忆芯片导致了杀戮者的记忆出现混乱了。马克四十七轻车熟路地拆掉了自己的部分机械设置,看得出来。在这无聊的塔内,他拆装自己的技术已经修炼到顶峰了,几乎在眨眼间,他就完成了记忆芯片的安装。“怎么样?”马文充满希冀地问。如果这枚芯片真的是马克四十七所需要的话,他不仅能收获十万点通用经验,还能获得大量的知识!关于这个世界,他有太多疑问了。而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睿智的人,毫无疑问是这块大陆的创造者——兰斯。他留下来的构装体,肯定知道不少马文感兴趣的秘辛。滴滴滴……马克四十七的体内发出古怪的提示声,最终归于平静。构装体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最终却变成了一声浓浓的叹息。“这是我的记忆芯片……但,又不全是。”“我的记忆芯片被人分割了……一共分成了四份,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另外三块,他们的埋藏地点我已经找到了,但是都藏在非常危险的地方。”“我现在能回忆起一些凌乱的记忆……这些记忆很零碎,而且并不美好,我需要你尽快帮忙找到其他三枚!”马克四十七毅然道:“我会提高任务报酬的。”……一个小时之后,马文心情复杂的离开了月光塔。他身上接受的,是调整过的任务,寻找剩余的三枚被拆散的记忆芯片。而这一次,马文四十七针对每一块记忆芯片的悬赏经验,居然达到了50000点!之前的任务已经作废,因为第一枚记忆芯片,马文已经得到了5万点的通用经验。这当然是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情。只不过他看了看手里的地图,不由露出了苦笑之色。诚如马克四十七所说,他感应到的剩下的三枚记忆芯片,都藏在了非常凶险的地方。其中一块,刚好就在庞博之海的对岸——死域。但是那是死域的禁区,马文这次过去,原本根本没打算进入。“到时候再说吧。”马文心中微微一叹,将地图收好。……原本因为击败苍白之手而产生的喜悦,此时已经烟消云散。他从马克四十七口中得到了一些让他感到非常震惊的消息!虽说那枚记忆芯片是被拆散的,但是马克四十七也记忆起来了一些东西。在他艰难的表述中。马文竟然听说到了这样一则秘闻!据构装体说,早在他追随兰斯的那些年月。兰斯自身似乎就遇到了一些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那位伟大的巫师之神不得不采取了一些措施。第四纪元巫师之神的消失。并不是偶然的,而是一次必然的行动。至于他现在到底成功了没有,马克四十七根本不知道。而那件事情,似乎是和宇宙魔池有关系。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让马文觉得心里发寒。他总觉得诸神攻打宇宙魔池的背后没那么简单。但是实在是缺乏线索,他也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五万点通用经验进入囊中,再加上杀死传奇苍白之手获得的一万多的经验,马文的经验看似又丰厚了起来。然而9级的夜行人需要的经验接近十四万,更别提10级夜行人需要将近二十万的经验了。这一笔经验。是在马文进阶暗夜主宰之前必须凑齐的。好在他心中已经有了着落。死域之中常年阴魂不散,他这一次前往死域,不仅是寻找伊布,同时也准备利用前世记忆里几个点,像在萨鲁哈那样,狠狠地刷一笔经验。离开学城,返回乱石山,没有马文多停留,而是在确定恶魔术士黛西已经将圣血女孩安置好之后。独自一人再次上路。他重返废墟之都,改头换面,以一个很低调的身份,拿着船票上了船。两天之后。【鹦鹉号】出发,前往日出之岛。……废墟之都距离日出之岛只有五天的航程。但对于马文来说,却是难得的漫长休假。按理说。这片海域其实并不平静,不仅经常有海盗出没。海怪、鬼魂等传说也深入人心。但是马文的运气不错,一路航行下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破旧的船只稳稳地向日出之岛航行而去。那是一个巨大的中转站,被一个秘密势力暗中操控着,想要前往死域的船只,都要经过那个势力的批准。不过马文并不准备一口气坐船前往死域。那样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在日出之岛的附近,有一条海底密道,可以直通彼岸的死域。虽然这条密道遍布着危险,但是马文为了节约时间,不得不这么做了。毕竟他离开白河谷地也有一段时间了,尽早找到伊布,然后想办法在大灾变之前揭露冥凤的身份,拯救海瑟薇,才是马文的头等计划。整个南方巫师联盟,恐怕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冥凤其实是当初第三纪的神!只不过这个女人异常狡猾,当巫师之神强行将第三纪的新神全部拔擢到天界神国的时候,她使用了一件逆天的道具,躲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凡人之中,并不建立自己的教会和信仰。只不过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点燃神火,成为一名真正的神祗。因为她炼化的那块命运石板碎片,份量颇重。所以,这个神秘而恐怖的女人,其实是和天上统一战线的。海瑟薇恐怕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一切瞒不过穿越而来的马文。“必须想个办法,在传奇强者云集的地方,揭露冥凤的身份……而且要做到万无一失。”“她在南方巫师联盟经营已久,恐怕联盟里都是她的人,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多半也对她抱有幻想。”“看来只能另外寻觅人手了。”马文坐在船上,连日苦思冥想。后来觉得闷了,便离开了船舱,走上了甲板。甲板上人不多,大多都是懒懒散散的水手。唯有一个美丽的身影,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当马文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身体彻底僵硬了:“怎么可能……”“海瑟薇?”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马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海瑟薇。他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对方刚刚好侧过了脸庞,好奇地打量着他。刹那间,马文几乎要窒息。对方的容貌,和海瑟薇一模一样。正是她十六岁时的样子,眼睛很大,正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你怎么……”马文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海瑟薇不是被冥凤带走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知道对方却露出了一副警惕之色:“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马文微微一愣,难道自己认错人了?不可能啊,这幅样貌,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完全没有变!马文有些发蒙。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突然转身就走,看向马文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就好像遇到了一个拙劣的搭讪客一般。这让马文失落非常。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叫什么名字?”对方微微停下了脚步,最后蹙眉道:“……海瑟薇。”旋即,她不再停留,离开了甲板,返回了船舱之中。只剩下马文一个人失魂落魄。……海瑟薇的出现,完全是出乎了马文的预料的。他无法想象,对方居然不认识自己了。“难道冥凤对她做了什么手脚?”“我要不要偷偷过去看看?”船舱之中,马文有些犹豫。刚刚他暗暗记住了对方所在的舱室,如果想的话。他完全可以潜行过去看看。只不过,最终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对方看他的眼神虽然不似作伪。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痕迹,但是却给马文一种危险的气息。他现在不是超凡感知。凭借刚刚两三眼,根本判断不出来海瑟薇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魔力呢?为什么荡然无存?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同名且一模一样的人,马文是绝对不相信的。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不行……还是要过去看看。”马文心中下了决定,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底猛然传来一阵心悸!这种感觉,只有当初海瑟薇自封于黑珊瑚岛的时候才体会过。马文的脑海中猛然闪过这样一幅画面:冰冷的水晶之中,天雷滚滚,黑袍女人面带冷笑,一点鲜血。沁出了冰晶……刹那之间,马文只觉得通体生寒!冥凤!又是这个女人……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上她,她却率先忍耐不住要对自己动手了。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足够马文推测出事情的大概。海瑟薇的一滴鲜血,再加上冥凤的神之本源,完全足以创造出一个以假乱真的“海瑟薇”来。这个隐藏于人间的神祗,终于忍不住向马文出手了。“她一定是看到了之前那枚末日的发射者是我……”“天界神国和宇宙魔池之间有一层迷雾阻挡,诸神不一定能看到我,但是格莱诺斯和冥凤一定是知道的。”“末日的威力让她震惊了?还是我让她感到了不安?”马文静下心来。仔细地分析着。幸亏,自封于冰晶之内的海瑟薇并没有真的完全陷入沉睡,她给马文传来了这道紧要无比的信息流。这说明她现在的状态应该还不错,沉睡只是为了欺骗冥凤而已。马文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旋即他的目光变得凌厉:“想要利用海瑟薇来杀我?”毫无疑问。冥凤的目的昭然若揭。这个假海瑟薇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如果自己真的忍不住潜行过去,在船舱里等待自己的,恐怕是天罗地网!不过现在既然识破了冥凤的手段。马文倒也不着急了。海瑟薇辛辛苦苦掩饰过去,自己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必须想个办法先拖着。马文略一沉吟,干脆就在船舱里不动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都躲在船舱里,一动不动。期间他感知到有人在自己门前徘徊,但终究还是离开了。马文心中冷笑:“终究还是藏不住了么?”……日出之岛。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大型岛屿,明明坐落于费南大陆的西方,却被人冠以日出之名。这座岛屿的历史非常悠久了,而控制岛屿的势力也同样久远。黑骑隐修会!这是一个由黑骑士仓戈尔创办的神秘组织,其中不乏传奇高手。他们控制着日出之岛的每一个港口,他们拥有一支强大而忠心的船队。仓戈尔本人很少露面,日出之岛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他直接任命的总督监管。这里繁华而喧闹,但是规矩却异常严厉。如果有人敢在日出之岛动武,就会遭到黑骑隐修会的下属组织的疯狂追杀。没有人胆敢和一个拥有两位以上传奇的神秘组织抗衡。更何况,人们传说,黑骑隐修会的首脑仓戈尔手中,有一页神书。那一页神书,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它是一件神器的一部分,正是因为这件残缺的神器,仓戈尔才得以统治整个日出之岛以及附近的海域。唯有马文知晓,那一页所谓的神书,其实就是纳鲁之书的第二页!第二页的名字,叫做【繁荣】。这一页纳鲁之书拥有奇特的能力,能让一个城邦繁荣昌盛,经久不衰。黑骑士仓戈尔也正是因为如此。而一直在秘密地搜集着纳鲁之书。只不过多年来一直不见效罢了。若非日出之岛乃是前往死域的唯一路途,马文才不会经过这里。两页纳鲁之书彼此之间会产生感应。万一被仓戈尔感应到了,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所以当船只一靠岸。马文直接第一个下船,不动声色地融入了人群之中。过了许久,假海瑟薇才满脸疑惑地下了船。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马文明明已经看到她了,为什么会忍住不来找她?难道自己的伪装出现了破绽?但无论如何,主人的命令必须执行下去。那个马文,必须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目光直接穿越了人群,锁定了伪装良好的马文,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马文抵达日出之岛。并没有在此地多做停留。他来到沙滩,找到一个附近的渔民,让他用小船将自己送到对面的一座小岛上。那座小岛的形状很奇特,岛上有一座火山,形状像一只高高举起来的爪子,很容易辨认。那个小岛终年无人,没什么特产,但是马文既然出手阔绰,渔夫自然乐意相送。反正又不远。他知道冥凤创造的那个假海瑟薇一定跟在身后,但他不在乎。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抵达了那座小岛上。对于马文来说,这座无名小岛是他通往死域的驿站。就在这个小岛的边缘。有一个洞穴,可以进入海底隧道。那条海底隧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挖掘出来的,貌似和消失在庞博之海的一支海族有关系。只要能激活隧道大门,走下面的多阶段的传送隧道。绝对比坐船要快上不知道多少倍。只不过,在前往死域之前。他还是决定解决掉那个心头大患。……傍晚的沙滩上,马文刻意放慢了速度。夕阳西下,椰子树的阴影,隐约有些畸形。“拙劣的刺客啊……”马文心中冷冷一笑。冥凤创造出来的这个生物,显然因为诞生时间太短,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世界。虽然拥有四阶巅峰的刺客能力,但是潜行的痕迹太重,依然被马文轻松察觉。他也不紧张,就这么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终于,太阳彻底沉没了下去,一声脆响在他身后响起:“马文!”马文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缓缓地身去,诧异地看着对方:“你不是不认识我了么?”假海瑟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但是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痕迹。”“你认识我吗?你能帮助我回忆起什么来吗?”还在装失忆?马文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装出大喜过望的样子。他快步走了过去:“当然,我当然可以帮你。”两人身体快速接近,“海瑟薇”露出一丝赧然的笑容:“你准备怎么帮……”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马文陡然发动了进攻!暗影切步!他的速度快的无与伦比,时机把握又是绝妙,后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马文直接绕到了她身后,一记凶狠无比的手刀,直接将她敲晕过去!直接杀了显然不合适,会被冥凤察觉。不过马文自然有自己的手段。他将昏迷过去的敌人抬到了一座山洞中,郑重地取出了纳鲁之书第六页【新生】!刹那间,假海瑟薇的身体开始瘫软下去!马文能够感觉得到,纳鲁之书非常兴奋,无需马文的指示,它直接开始吞噬了冥凤的神之本源!“但愿不会被仓戈尔感应到吧。”马文有些不安地向日出之岛望了一眼。……黑珊瑚群岛,大殿之中,冥凤的眼前陡然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自己制造出的海瑟薇,正在一路追杀马文,只不过马文实在太狡猾,这一次又让他逃走。但是画面中的马文,已经身负重伤,是强弩之末了。“应该没问题了。”冥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注意力顿时转移向了别处,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马文冒险使用纳鲁之书,也是情非得已之举。这一页新生虽说相对安全,但是也是相对而言。上次被纳鲁之书控制了心智的梅迪尔丽,就差点成功诱惑马文,让他成为纳鲁之书的奴隶。所以长久以来,他都对这一页神器敬而远之。欺诈之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年据说他的陨落非常蹊跷,而狂暴之主安哥拉的自爆,也足以证明纳鲁之书的危险性。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是不得不用了。冥凤制造出来的假海瑟薇,是由一点她的神之本源而演化出来的**,想要瞒天过海迷惑冥凤,又要拔除这颗毒瘤,唯有动用欺诈之神遗留下来的宝物。马文现在好歹也是纳鲁之书的主人,再加上多了一枚【魔灵臂章】增加意志,对纳鲁之书的控制也增强了许多。等到纳鲁之书吸收完神之本源之后,他在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追杀等画面。这些画面完美地被录入了纳鲁之书之中,狡猾的纳鲁之书自然知道怎么欺骗过冥凤的洞察。这一切都非常顺利。冥凤果然中计,从纳鲁之书的反应上来看,她应该不怎么关注这个假的海瑟薇了。毕竟作为一名神祗,在即将到来的大灾变面前,有很多方面需要她去关注。……山洞中,马文微微松了一口气。纳鲁之书吸收完神之本源之后,假海瑟薇的身体就彻底消失了。空气中悬浮着一滴鲜红色的血液。马文伸出手,任由血液滴在了自己的手心。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鲜红色的血液,赫然变成了黑色!马文微微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色的血液就顺着马文手心的脉络。直接渗透到了他的体内。刹那间,马文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开始燃烧!有什么沉睡的力量,仿佛被唤醒了一般。然而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半分钟不到。马文能感觉到,这一滴黑色的血液,眨眼间就被自己恐怖的血脉力量给吞噬了。一股股断断续续的信息流融入了马文的脑海中。半晌,他才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安泽地女巫的诅咒?”……此时的马文数据面板上,赫然多了一个诅咒。这个诅咒,名字叫做【时间断点】。诅咒的意思是。马文的身体状况,将在三天之内,维持在这个时间段内,不会衰老。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诅咒。马文凭借自身如此强大的豁免特性,居然也要维持三天时间。要知道,那仅仅是海瑟薇的一滴血液而已。而马文从血液中,了解到了更多东西。“原来海瑟薇的年龄之谜是这个原因。”“并不是她有三个年龄形态,而是安泽地女巫的历代诅咒,应验在了她的身上。”“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三个时间点。不是她喜欢变化成这三个时间点的模样,而是因为她被困在了这三个时间断点中中间。”“居然还有这么特殊的体质和如此奇葩的诅咒……”就连马文的博学都闻所未闻。忍不住暗自吐槽。海瑟薇的一滴血液,就自带时间断点诅咒,让一个人在一个时间断点内无限循环。听上去很不错。似乎和长生不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时间这个东西是非常奥妙的。一旦断裂。会出现很多不可知的情况。就马文了解的信息不难得出结论,海瑟薇本人是急于解决这个诅咒的。因为这个诅咒不仅制约了她的实力增长。而且在不远的将来,将产生危险。她的个人意志,可能因为三个时间断点,而划分为三个人格。三个人格都妄图彼此独立出去,这对她自身会产生毁灭性的伤害。她原本以为,晋升传奇之后,诅咒就会迎刃而解,但是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一次她自封于冰晶之中,也是准备安静下来,寻求解决诅咒的办法。本来这一切,马文都是不知道的。也亏得魔形术士的血脉强大,再加上黄金血突破了桎梏,变得极具倾略性,从海瑟薇的一滴鲜血中解读出了以上信息。想必冥凤是没注意过这些的,否则以她的手段,完全可以将这些信息利用起来。马文心中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海瑟薇在冥凤手里,始终不安全,自己必须尽快进阶传奇!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直接顺着小岛的周边,找到了一个坑坑洼洼的低地。这里就是海底隧道的入口!浅层入口是一个深邃的洞穴,里面有几只不开眼的海妖把守,以马文目前的实力,交涉一番不过挥刀上就是了。短短几分钟之后,他就顺着洞穴,进入了海底。一扇巨大的蓝色石门闪烁着幽幽的辉光,展现在了马文面前。石门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鬼脸,鬼脸并非是雕刻,而是一只贪婪的石头精怪。海底隧道的由来非常久远,但是少有人知。马文来到石门面前,鬼脸眨了眨眼:“500枚巫师金币。450枚也行。”马文毫不犹豫地支付了500枚整数的巫师金币。这个石头精怪不仅贪婪,而且很刻薄,如果你真的抠门了一点,选择了支付450,就等着后悔吧。天知道他会把你传送到哪里去!叮咚叮咚!哗啦啦的一大把巫师金币滚到了石头精怪的嘴巴里,蓝色的大门轰然大开。马文穿越了湛蓝色的光幕,仿佛一瞬间就穿越了漫长的时空!这就是海底隧道的奇妙之处,每一步差不多顶一百步,这里充满着各种符文,根据前世官方介绍的背景,这条隧道是混沌纪之前就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起码是和夜之王是一个年代的。海底隧道的前面三分之一,是毫无危险的,马文不由加快了速度,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日出之岛。熙熙攘攘的中央大道上,一阵马蹄声忽然响起!众人惊诧无比,中央大道禁止马匹进入,这是岛主规定的死规矩,今天居然有人敢违反!?不远处,一共六名黑骑士横行霸道,直接从人群中穿了过去!众人哗然。领头的人,赫然是黑骑士仓戈尔。仓戈尔的目光遥望远方的小岛,低低自语道:“神书……”冰冷的空气中,远方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恍若清晰可闻。俊美的男子独自一人坐在古老的村落里,聆听着一切。不远处,一只红色的乌鸦扇动着翅膀,不安分地盯着这里的一切。突然间,男子出手,虚空一抓。红色乌鸦瞬间粉身碎骨!一个恼羞成怒的声音在村庄里咆哮起来:“伊布!你不要以为你是大精灵王的儿子就没人敢动你!”“秘密花园是我们提前发现的,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打败我们所有人吗?”古老村落的周围,一个个强者的身影若隐若现。发话的,是操控红乌鸦的巫师。他是一名准传奇巫师,在伊布这样的传奇武圣面前来说,根本不够看。所以他根本不理会。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村落中央,面色坚毅无比。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敢进入村落中。因为,但凡进入者,杀无赦!木精灵很少有这么狠辣的手段,但是这几天下来,村庄外,已经堆了一地的尸体。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聚集在了古老村落外面。他们在等待秘境的开启。死域的秘密花园中,传说有无数神奇的魔药,伊布千辛万苦在死域寻找能够治疗大精灵王被神之本源化成的火焰伤害伤势的药物,却始终没能找到。这一次据说秘密花园即将开启,他绝对不会错过!“还有七天时间……消息已经走漏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传奇……”伊布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虽然到处都是无人区。但是这里的高手也不是一般的多。秘密花园的开启,势必会吸引到不少传奇高手的觊觎。一般的传奇。伊布丝毫不怕。不过早在死域的其他地带,他就和一些强大的传奇职业交过手,他们本身就是远古种族的后裔,先天体质强悍,就算是精灵武圣,也不能横扫一切。“如果是那几个强者联手,就麻烦了。”伊布静静地想着,然而眼中却是决然的神色。这一次,无论是谁阻挡在前。他都会将其撕成碎片!因为每天晚上,他闭上眼睛回想起的,就是那一具近乎完美的**上,不断燃烧的黑色窟窿!“父亲……”……与此同时,死域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单薄的人影。当马文双脚踩在死域结实的陆地上,已经是两天半之后的事情了。死域拥有终年不化的浓雾,这是这片区域的典型特征。“终于到了。”马文心情微微有些激动。他花了两天半的时间,走过了海底隧道。如果坐船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月!在海底隧道的后半段,他遇到了一些强大的怪物,比如一头蛛魔!只是如今的马文早已今非昔比,这些零星的怪物。在青叶弯刀之下,根本不是敌手。他一路顺风顺水,从容地踏上了死域的大地。海底隧道的出口是庞博之海的西方。死域大陆的东海岸,这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散布着一些零零散散的人类村庄。这些人类村庄成员或者其先人大部分都是被流放到死域过来的死刑犯,故而治安并不好。马文随便找了一个小村庄。进行了简单的补给,最重要的是用一些碎银块从一个人手里换了一匹马。有了坐骑之后,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前往珣山修道院的路。烈马在浓雾中疾行,亏得马文眼力不俗,能在迷雾中看清前方的道路。珣山修道院坐落于死域中部,从海岸出发,至少需要大半天的路程,前提是不走错路。马文脑海里虽然没有完整的死域地图,但是这一段路还是不会走错的。修缮修道院山下,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城镇,在死域中算得上有名的。马文想要通过那里打听伊布的消息,否则死域这么大,自己漫天撒网都找不到。他相信,伊布既然是来为大精灵王寻找药物的,肯定就会出没于死域的几个比较重要的城镇,打听消息。木精灵一族在这远古种族后裔遍地的死域还是很扎眼的,打听起消息来,应该不难。……一路疾驰,马文遇到了几批想要劫持货物的人,但是对方看他是孤身一人,实力又不俗的样子,都是放手让他过了。马文抵达珣山镇之后,通过线人发布了一则关于木精灵王子踪迹的悬赏令之后,便轻身上了珣山。珣山镇和珣山修道院是两个世界。前者繁华热闹,后者建立于高山之上,山路崎岖,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断裂,需要攀援而过。修道院里,是一群武僧在修行。他们秉承上古之秘法,刻苦修行,珣山修道院最出名的,是曾经出过一尊超级高手,据说他的实力足以和庞博之海里的一方霸主硬撼了。要知道,庞博之海中的霸主,可都是各种海怪,实力非同一般。马文记得,那一尊超级高手,其职业是武僧的传奇进阶职业——攀云僧。这个职业,单从特性上来说,比因海姆的托姆卫士还要强大!他顺着崎岖的道路直上,找到了一群正在冥想的武僧。负责教导的人是一名年迈的老人,他身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整个人干枯的可怕,就仿佛一层人皮披在了骨架子上似的。“请问阁下来找谁?”老人斜眼看了马文一下,轻描淡写地问道。恍惚之间,马文甚至有了一种回到了古代武侠世界的感觉。一群僧侣穿着,颇为古中国风气,山上的寺庙,也是隐约如此。“我是来送信的。”马文微微一笑,掏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老人看了一眼,把信还了回去:“这封信的收信人,不在这里。”“他住在后山,走过那座桥,你可以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那是个怪人,你小心些。”马文自然知道,教授的好友,并不是这群武僧,而是隐世于珣山修道院中的一位刀术大师!他的名字是康恩。得到了老人的允许,马文更不停留,一路往后山跑去。与此同时,一行六人的黑骑士,也驻足在了珣山镇上。“就在附近……仔细搜索!”仓戈尔冰冷地下令。……走过悬空的石桥,就抵达了珣山修道院的后山。这里比前面更加破败一些,几个幽幽的山洞,不知道通往何方。马文心中微微一动,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最中央的那个山洞,经常有人出入。其余的入口,地上布满了灰尘,似乎是很久没人走动了。整个后山,据她所知,就隐居着刀术大师康恩一人。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毕竟这里不是费南,是死域大陆,这个世界上最冷清的地方。本着一丝敬畏之心,马文没有仗着黑暗视觉就直接冲了进去。而是点燃了一支蜡烛,缓缓地走进了山洞中。能和赤铜龙教授平辈论教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凡人。马文对珣山修道院略有了解,而对于刀术大师康恩,自然也有所耳闻。……死域大陆是在游戏中后期才开的一部全新的资料片,大陆一开放,就吸引了大量的玩家聚集此地。死域虽然荒凉,但是怪物众多,而且拥有很多费南缺少的值钱矿物、植物乃至于鬼灵。玩家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在原住民眼里的流放之地,在他们眼里,却是值得开拓、掘金的处女地。彼时大灾变在费南的影响正在逐渐减弱,在黄金之子们的帮助下,城邦逐渐兴隆。而神明们也各自在费南有了自己的地盘,虽说没有完全站稳脚跟,但是除了极少数陨落的神祗之外。都在人间有了自己的代言人和一定的信徒。玩家们的实力让他们感到头疼,他们一同协力。打开了前往死域的大门,试图转移这批贪婪又强大的黄金之子的注意力。同时死域大陆上。也有一股值得他们忌惮的力量。他们想要驱虎吞狼,削弱自己的敌人。结果玩家们在死域,果然遇到了很多麻烦。很多开拓死域的工会力量,都蒙受了重大的损失!因为他们开拓的对象,赫然是珣山修道院!他们是接受了北地的冬日之神的任务,把珣山修道院当成类似猩红修道院一样的副本来推了。结果可想而知……双方交战之后,玩家们才发现,这座易守难攻的高山不仅山路崎岖,而且还遍地都是阵法、符文。更让他们感到抓狂的是。珣山修道院里表面上只有二十几名武僧,但事实上,当大战开启之后,很多在死域大陆其他地方修行的武僧统统都赶了回来。这地方简直就是死域版的少林寺。不仅藏龙卧虎,而且源远流长。大战开启的前三天,赶回来的武僧就超过了两百名,至少都是准传奇!其中传奇武僧更是拥有十名以上!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传奇武僧,平日里谁都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但是当珣山修道院遭遇攻击。他们纷纷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接了任务的玩家们叫苦不迭。就算那个时候玩家之中也出现了一些传奇,但绝对不是具备雄厚底蕴的珣山修道院的对手!他们精心准备的第一波进攻被打垮了。愤怒的玩家们直接找到了冬日之神,指责他发布了错误的任务信息。冬日之神只不过是一个中等神力的家伙,本尊都不敢降临费南。被一群无法无天的黄金之子堵了神殿,顿时叫苦不迭。在玩家们尤其是工会玩家们的压力之下,冬日之神不得不改变了之前的承诺。不仅许以更高的奖励,自己更是派出了一尊神力分身前往死域大陆。帮助黄金之子们战胜“邪恶”的珣山修道院。当时的场面,声势浩大。玩家论坛上还出现了大量相关帖子。毕竟这是人类玩家和第三纪崛起的神明第一次大型的合作。大部分人不看好珣山修道院,一群武僧而已,在玩家们的人海战术面前,还不是死定了?然而第二次进攻,依然是以失败告终。原因就是隐居在珣山修道院后山的那位刀术大师出手了!康恩只出了一刀,冬日之神的分身就被劈碎。玩家们直接看傻眼了。士气直接崩溃!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珣山修道院根本不是神祗们口中什么邪恶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副本,而是众神心头上的一个大患。与此同时,冬日之神和北地其他几名神祗的阴谋被【最后的女武神】揭秘出来,众人顿时暴怒,倒霉的冬日之神直接被玩家们拆了神殿。虽说在那个时候,大灾变的局势已经造成,人类和神明的合作也屡见不鲜,但是玩家们对神明还是很不待见的。再加上乱石山覆灭的事件虽说已经过去很久,但依旧成为了当时还无力参加传奇级别战斗的老玩家们的心病,关于神明种种恶劣行为的回忆浮上心头,再加上论坛上一帮人的煽风点火,很快的,第三次“灭神浪潮”降临。黄金之子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有计划地消灭一些弱小的神祗,特别是女武神的拥护者们,更是发了疯似的找北地各大神殿的麻烦。神明们固然强大,但是海量的玩家——特别是他们之中很多强大又中二病晚期的玩家却是他们的克星。马文清楚地记得“第三次灭神浪潮”之中,至少四名神明被灭了在人间的根基,冬日之神更是被重创,差点沉眠。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强大而低调的死域势力——珣山修道院。当时的马文并没有参加这一切,他还在跟格莱诺斯玩捉迷藏呢,并且在为最后的封神仪式做准备。不过珣山修道院的强大,让他印象深刻。特别是第二次攻打修道院。只有刀术大师康恩露了一手,那位传说中足以媲美大精灵王的攀云僧。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马文特别好奇这位绝世强者到底有多强,但是谁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否还在世上。而各种各样的传说,却是流传了出来。从那日开始,死域大陆成为了神明们的禁地。第三纪的强大神灵,都不敢轻易涉足那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幽暗的山洞中,烛火开始摇曳。回忆至此终结,一股芬芳的气息涌入马文的鼻翼,他只觉得头脑变得清醒了很多。居然是檀香。武僧寺庙里常见的檀香,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支。些微的天光从山洞上方照进来,里面似乎别有洞天。一个洒脱的影子。悠然坐在一汪潭水旁。刀术大师康恩。他背对着马文,手上并没有刀。“很少有人能找到这儿了。”康恩随意地道:“你是怎么瞒过那些僧侣的耳目的?”“没有人能瞒过他们的耳目。”马文微微一笑:“我是来送信的,康恩王子。”刹那间,整个山洞中,气机变得冰冷无比。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陡然波动起来,一点潭水飞溅过来,直接从马文眼前飞了过去!马文眼睛不眨一下。然而下一秒,他的脸上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然后是火辣辣的疼。鲜血。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抱歉……我没有控制好情绪。”过了许久,康恩才沉默道:“很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马文表面上轻松地笑了笑:“有些东西虽然过去了,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遗忘。”康恩点了点头。让马文上前,把教授的信送上来。马文松了一口气。刚刚自己的冒险举动,只不过是为了加深在这位刀术大师心中的份量。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好处。还得看教授在信里说了些什么。毕竟知道康恩身份的人虽然少而又少,但是这个世界上总能找到几个的。亡国的王子。武道的天才,被放逐的流浪者……还有爱上自己继母的罪人。这些身份宛如一道道枷锁。让康恩颠沛流离的前半辈子过的艰难万分,一直到他在刀术上找到了自我,才重新释然。这些年隐居在珣山,不是因为他不想做些什么,而是他没有事做。昔日的仇人已经杀完,深爱的女人也已经死去,故国更是不复。他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仔细想起来,这位刀术大师,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拥有超然的心境,能够以原住民的身份,直视高高在上的神明吧。……山洞中,寂静无声。只有时不时传来水滴的声音。康恩静静地看完了整封信,马文站在一旁,观察着康恩的表情。刀术大师非常英俊帅气,脸上虽然有一道疤痕,但是丝毫不损他的风华。到了他这种境界,其实想要消除一道疤痕,是很容易的,之所以没有,只不过是因为这道疤痕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想到这里,马文不由心中微微一叹:红颜祸水啊。看完信件之后,康恩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当中。马文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过了许久,康恩才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教授都感受到了危机?”“这个世界要变了?难道外面的世界不是每天都在变么?”马文默然。或许对于山洞里的人来说,外面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漠不关心的。不过好在一阵自言自语之后,康恩总算回到了点子上。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审视着马文,最终说:“你不懂刀术。”马文恭敬地说:“请大师指教。”“你会什么?”康恩问。马文想了想,干脆地说:“杀人。”康恩哈哈一笑:“好。很坦率。我有一门刀术,倒是很适合你这样的人修习。”“这门刀术的名字,叫做【绝境】。”“跟我来吧。”", "summary": "虽然马文被认定为传奇,但斯凯并不承认马文的实力。两人展开激烈的战斗,马文勉强抵抗住斯凯的进攻,同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刀术有所欠缺,希望通过此次战斗提升自己。经过艰苦的战斗,马文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斯凯。后马文又打败了机械杀戮者,拿到了记忆芯片,但记忆芯片被分割成了很多份儿,以至于马文还需要得到更多的记忆芯片才行。马文准备前往死域寻找伊布,在途中,马文遇到了一个和海瑟薇长相相同的女子,马文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冥凤的阴谋诡计,果然到达小岛后,假海瑟薇便攻击马文,马文击败假海瑟薇,用纳鲁之书吞噬了假海瑟薇体内的冥凤神之本源。马文因此得到了海瑟薇的一滴血液,对海瑟薇形成了诅咒。马文成功到达死域后,准备寻找伊布,在寻找过程中马文找到了康恩,康恩决定教授马文刀术。另一边的伊布正在收集治疗大精灵王伤势的药物。"} {"context": "这个世界上不要脸的实在是太多了,可不要脸也是有差别的。比如苍天风那种不要脸,倒让陆远觉得挺可爱,而唐老板的不要脸,则是让他厌恶。唐老板看着陆远,仿若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对方没有带任何随从过来,仅仅一个人的话,今日怕是走不出自己的店铺。只要对方死了,那么剩下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比如陆老板因盗窃自己的配方,被自己抓个现形之后无地自容,于是便自尽了。或者对方大闹他们商铺,直接被自己擒杀等等之类。无论一个人有多大的价值,前提是他得活着。如果死了,那么再大的价值,也就随之消逝,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来跟自己闹不痛快。他相信陆远背后的人,绝对会做出明智的选择。那些随陆远一道前来的修士,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里。谁知道他们刚走出去,似乎就触碰到无形的屏障,当下被震退了数步。“唐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修士脸色铁青的问道。眼看事情全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唐老板肆无忌惮的大笑,随后说道:“诸位,暂时还请留在这里不要乱动。放心,唐某与你们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动你们分毫。这么做,只是怕眼前的盗贼逃跑而已。”“前提是你们乖乖的待着。”唐老板又补充了一句。这几名修士看了看陆远,他们中最强的也不过是初感中期而已。还有一个是凝血十重天,迟迟没有突破初感。他们这样的阵容,别说三个初感后期的修士了,哪怕是一个都万万不可匹敌。“陆老板……”其中一名修士欲言欲止。他很想帮助陆远,可是自己的能力放在那里,不是说想帮就能帮的。陆远笑着道:“这是我跟唐老板的事情,怎么能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你们就在一旁待着就好。”听见陆远这么说,这些人才算松了一口气。其实陆远自己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情,这群人可都是亲眼看着的,唐老板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这个门的。“心狠手辣啊!”陆远心里叹道。他现在更加明白,这个世界很多人都跟有病一样,拿自己同类的生命不当回事。人可以杀猪,可以杀鸡,可以杀妖兽,可以杀妖族,但却不能杀自己的同类。这不仅仅是道德观念上,当然这个世界也没什么道德可言。最主要的还是心理障碍。说到底,陆远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他也从未想过去摆正。做人做自己就好,正所谓众口难调,自己开心就好。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可以就会让他质疑自己,从而再去改变自己。“看来唐老板,是认为吃定我了。”陆远笑眯眯的说道。“天罗地网,你能朝哪里跑?”唐老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谁说我要逃跑了?至于天罗地网,我不看不至于。”陆远谈笑风生,没有一点恐惧的样子。可对方越是风轻云淡,唐老板便越觉得这是强弓之末。店铺有阵法,再配合三名初感后期的修士。别说陆远一个小小的初感前期修士,哪怕是气海初期修士来了,估计都讨不了好。“唉!”唐老板已然把自己当成赢家,笑道:“陆老板啊!我要是你,绝对不会这么冒失来到敌方店铺里。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杀你。”“是为了其它丹药的配方?”陆远似乎猜到了什么。“跟聪明人聊天,就是不费劲。”唐老板赞道。陆远随手拿过身旁的药瓶,打开闻了闻,然后倒出一枚看了一小会。对于陆远的举动,唐老板没有任何反应,对方已是笼中之鸟,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他这个店铺的大阵,就算是气海后期修士来了,都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强行破开。大约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陆远把丹药放回去,随后缓缓道:“合气丹,回复体内灵气。不过炼制手法有许多地方不到位,不然的话效果会更好。”这是陆远对孔慈的点评。“呵呵,你现在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唐老板笑意很浓。无论谁来看这个局,都认为陆远是九死无生。一些刚步入气海的修士面对此局,恐怕都要饮恨当场!“唐老板,我能问个问题么?”陆远突然问道。“可以。”唐老板点头。他平时没事就是在铺子里打理声音,很少跟人交谈太多,而且他现在心情很不错。因为擒拿到了陆远,很有可能会知道一家店铺的丹药配方,到时候他们丰林商会,必然会更上一层楼。想到自己的前景,唐老板的心里就越是兴奋。他需要找人聊聊,舒缓下自己的情绪,眼前的陆远就是最好的人选。“人命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值钱么?”陆远摇头叹道。“人命?哈哈哈哈哈哈!”唐老板没想过,对方居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一个问题。在修行界弱肉强食,人命又何曾算过什么?“幼稚!”这就是唐老板的答案。“幼稚么?”陆远喃喃自语,随后摇了摇头,用一种坚定的语气答道:“这不是幼稚,而是个人的理念。细想,若不是白城主镇守风临城,估计这个地方早就被妖兽攻破了吧!”做为一个穿越者,陆远觉得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哪怕是穿越这么久了,依旧是一样。在地球生活的那么多年,一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不过做为一个外来者,与这个世界的人,有许多地方的不同,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如果我跟他们一个样,那我还是我?”陆远呵呵笑道。眼前的这个局在别人看来是死局,可在陆远看来,却是恰恰相反。陆远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他看着唐老板,认真的说道:“说实在的,如果是三名初大圆满的修士,我或许还有一些压力。可是区区三个初感后期的修士……陆某还真未放在眼里。”唐老板何等眼界,当看到陆远手中的武器时,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必然一件道级神兵!这时他的眼中充满了贪婪。“你一个初感修士,又能发挥道器几层威能?就算敌过了他们三个,这阵法你也无解。”唐老板很自信。那三名初感后期修士,一听陆远手中的长剑是道器,顿时间一个个警惕起来。“那可真的不巧,对于阵法一途,陆某还真的没怕过。”陆远笑道。砰!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空气中传来重重的嗡鸣,好像整个店铺受到过什么撞击一般。紧接着唐老板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因为掌握阵法的他忽然发现,他与阵法的联系突然断开了!“这是怎么回事?”唐老板大惊失色。阵法不再受他的控制,好似已经崩溃了一般。事情的变故,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不过他心里认为,这是阵法本身出了问题,而陆远绝对是在虚张声势!要知道,这阵法可是他背后的一位大人物,请来一位阵法宗师布下的。“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唐老板不再谈笑风生,而是直接下令。三名初感后期的修士,顿时冲杀上来!每个人均是使出了自己的看家神通,朝着陆远攻去!店铺里的东西,均有禁制保护,平常看起来没什么。可是一旦被神通或者其它手段触碰到,那么便会自动开启,保护物品无恙。不然的话,以唐老板爱财的性子,绝对会把陆远给骗到后院之后,再慢慢去对付。咻!避过两个人的攻击,陆远轻轻一笑,随后一剑朝着另外一个人身上劈去!对方神通绽放,如同一只火鸟腾飞,他脸上冷笑,认为陆远是不知死活,居然正面与自己碰撞。“噗!”一股强劲的力道自剑体传递到他身上,他口喷一口鲜血,而后被震飞出去,身子狠狠砸在了墙壁上面!这名修士倒在地上,吃力的想要爬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陆远,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初感前期的修士,为何会有这样的实力!不过他最后终究是没有站起来,整个人昏了过去,不醒人事。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剩下两个人见自己的同伴晕倒,两人的动作止步,没有继续对陆远发动攻势。唐老板看见这一幕,也是随之一惊,无法想象对方居然会这般强悍!在他看来,陆远即便是有道器在手,可以对方初感前期的修为,又能发挥出几层的威能?恐怕连一丝都难以发挥出来!以灵气催动道器,本就是一件极其勉强的事情,一般只有跨入气海,以元力催动道器,才能发挥出部分威能来。只有一名真正云隐境的修士,才能彻底将道器威能,发挥到淋淋尽致的地步!初感……哪怕是有道器在手,又能怎么样?还远远不如有一件极品灵器在手!灵器完全是以灵气催动,发挥出来的威能,绝对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普通的道器,初感修士自然无法使用。可是陆远手中的道器,在经过一番改良之后,完全可以让初感修士驾驭。不过到底还是境界太低,仅仅一击而已,就让他体内的灵气一扫而空。当下他从乾坤戒里拿出一枚回气丹服下,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体内的灵气几乎全部恢复!不是他的回气丹太厉害,而是他本身太弱。灵体凝聚的一般,甚至比较松散,导致储存的灵气量本来就不多。单打独斗而言,不借用任何的外物,同境之中,几乎没有人不是陆远的对手。先下手为强!对方在惊叹自己实力的时候,陆远抓准时机出手!连初感巅峰的冰灵体,都曾被自己一击即溃,更何况这些寻常的初感后期修士?“看打!”陆远冲了上去,拿着剑身朝着二人拍去!顿时间,云海之力浮现,如同一望无际的海水突兀出现,海面上升腾着云雾,让人忍不住迷茫其中。啪!连续两次,各自朝着二人拍打。两名修士完全处在愣住的情况,当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横飞出去!“混账!”两人吃痛,不过却没有倒下。好歹他们也是初感的修士,无论是修为还是战力,都远远要在陆远之上。可是对方居然仗着一件道器,硬生生压住他们,这让他们万分憋屈。如果没有这件道器的话,他们中随便一个人,都能吊打陆远!看出二人的想法,陆远一笑,说道:“拿境界压我,难道就不混账了?“随后他再次提剑,朝着二人攻杀而去!任你神通奥妙无比,我自一剑……砸之!这种打法简单粗暴,完全是力量上的占压,云海之力何等辽阔无边?什么九牛二虎,什么万斤之力,与这比起来完全不值得一提。二人完全被陆远追着打,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神通一出,便被云海之力直接摧残崩溃!而且店铺的空间并不是很大,虽然能容纳不少顾客,可是如果打斗的话,明显还是太小了。本来他们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完全是瓮中捉鳖,可是到现在来看,无疑他们才是那只鳖!轰!再次震飞二人,这次陆远并没有留情,直接让这二人也昏迷过去。“唐老板,还有什么帮手,直接叫出来便是,今日陆某奉陪到底!”陆远冷冷一笑。刚刚他以入微的手段,暗自调动灵气,破坏了唐老板与店铺阵法的联系。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这般轻松,便击溃了三名初感后期修士。要知道,有阵法干扰,再加上三人的攻击,即便自己云海剑在手,恐怕都难讨到一分好处!唐老板额头上冒冷汗,他本身也是一位初感修士,经商头脑不错,才被一位大人物看重。不然的话寿命极其短暂的凝血修士,怎么可能会做店铺的老板?不过他这点实力,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但丰林店铺底蕴非凡,人手是还有。只不过那些人平时不在店铺,现在暂时还赶不回来,自己现在用传讯符联系,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抵达!轰!店铺略微晃动几分,很显然外面有人在发起攻势!随着攻势落下之后,又有人的声音传来,问道:“唐升,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刚刚似乎听到一些打斗声!速速把门给打开,不然本将直接杀进去了!”能够震慑到阵法的人,无疑远超初感修士,至少也是一位云海境的修士!在听到本将二字之后,唐老板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果没猜错的话,外面的那人,应该是风临城城主白夜麾下的三大将领之一!三大将领每一位的实力,都在气海巅峰!唐老板知道,这位将领既然来了,那么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要知道,白城主曾下过令,在这风临城中禁制发生厮杀!在城外他是管不到,可既然在风临城受到他的庇佑,那么就必须按照他的规矩行事!一开始肯定会有诸多人不服,结果三大将领出手,便没有人再敢造次!“我这就来开门!”唐老板说道。随后他看了陆远一眼,见对方没有什么异动之后,他这才匆匆赶忙去开门。对于风临城的规矩,陆远自然也知道一些,再加上之前古迹的事情,他对那位白城主的胸怀,倒是也佩服几分。“发生什么事了?”那位将领身穿银色盔甲,模样看起来接近中年,留着腮帮胡。他进店之后,打量了几分,先是看到了晕倒在地的三人,然后又看向拿着剑的陆远。“庞将领来的正好,这贼子盗取我店铺的丹方,而且还在我店铺行凶!”唐老板立马说道。那些随陆远来的修士,在见到这一幕之后,一个个心里大骂唐老板无耻,可是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怕!如果他们乱言的话,事后唐老板找他们麻烦这可怎么办?“哦?”这位庞将领脸色一动,随后冲着陆远问道:“唐老板所言,可是事实?”他细细打量了陆远几眼,觉得此人看着眉清目秀,倒也不像那种干偷鸡摸狗之事的人。“陆某店铺的丹药,均是不传之丹方。今日因为……”当下陆远便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其中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事求是而已。在听完陆远的话后,唐老板立马怒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庞将领,您也看到了,此人不仅偷丹方不说,此刻居然还要反栽赃到我头……”结果还未等他说完,庞将领便伸手止住他的话语,淡漠道:“庞某只是一个修士,打架可以,可对于这样的事情判断,倒也不好做主。”对方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随后继续说道:“这样,庞某给出两个方案,你们可以自己来选。第一,既然没有闹出人命,那么这件事情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以后谁也别招惹谁。”“这第二嘛……”说着庞将领的目光,不断在陆远和唐老板身上相互打量,缓缓说道:“那就让城主大人来决策,毕竟他头脑聪明,而且也很乐于管这样的闲事。”一听要闹到城主那里,唐老板心里顿时慌了,只不过他脸上却是表现的很自然,看不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而陆远就更不要说了,反正自己占着理,不管闹到谁那里去,只要对方讲道理,那么自己肯定是最后的赢家!“我看这件事情也不算太大,也不至于惊扰白城主,毕竟他日理万机,平时也比较……”唐老板话说到一般,就被人给打断了。“到城主那去,我看这事比较靠谱!”陆远微微一笑。唐老板是心虚,可他陆远心不虚!而且一个能为万千修士着想的城主,陆远觉得对方的人品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便是唐老板一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如果自己拒绝的话,那么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那么明眼人顿时就能看出来。“那便走吧!”庞将领说道。随后他带着陆远和唐老板,朝着城主府走去。一路上唐老板都在思考,等会要如何应付白城主。对方与寻常修士不同,要知道威慑风临城的修士,仅仅是他麾下的三大将领便已经做到。而他本人从未出过手。那次开启古迹,也仅仅只是部分手段,无法揣摩出他的具体实力如何。可是从他手下的三人便可能看出,他本人至少都是云隐境的修士!在整个天玄大陆上,云隐境都是真正的强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触摸到道的一些法则,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完全彻底发挥出道器的威能!不过道器难得,哪怕是云隐境的强者,也不是人手都能拥有一件道器的。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陆远觉得如果自己不回去的话,可能叶青等人会担心。于是便给他们各自的传讯符发了信息,这一切庞将领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去阻止。陆远的想法是没错的,叶青见他许久没有回来,正准备去丰林店铺看看,然后就收到了陆远的信息。深念中陆远表达出,让对方差不多就可以关店铺了,自己有些事情,大概要晚些回去。同时也说了,后院有间屋子千万不要进去,里面有一位炼丹师在炼丹,万万不可打扰。“老板自己不就是炼丹师么,怎么还招了一个?”叶青喃喃道。不过对方传来讯息,就可以表明自己老板是没什么事情了,于是叶青也便放下心来。吞服了陆远的壮神丹之后,他整个人的元神确实壮大了不少,这说明对方说的话,是有可信度的!再说陆远这边,已经抵达到了城主府里,他与唐老板二人在客厅坐下,开始打量起这里的布置。从厅外的两盆盆景来看,这位白城主是个挺有品味的人。风华青、绿随云。这两种盆景,哪怕是在星空时代,也是富人的象征。前者时不时会摇摆,就好像在风中一般,不屈不挠永不倒地。后者绿随云,则是多了几分清淡的味道,长出的叶子就如同云一般。很快白城主便来到了前厅,对方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一般都挺好。这是陆远第二次与他见到,不过第一次的时候,白城主却没有看到陆远。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陆远。“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老庞说过了,因为丹方的事情是吧?”白城主随意的坐在了主位上,然后笑着看向二人。在看见白城主一脸兴奋的样子后,陆远明白过来,那位庞将领说的不错,这位白城主确实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白城主……”唐老板正准备说些什么。谁知道白城主直接伸出手,止住了他的话语,“哎!这件事情,我自有决断,我不问话,你可千万不要说话!”“这位应该就是一家店铺的老板,陆远吧?”白城主笑着问道。“正是在下。陆某见过白城主!”陆远拱手笑道。白城主点点头,看着陆远一脸的赞赏之色,说道:“一家店铺的丹药、法宝,均是很不错。我城主府一个卫兵,从你那买来一件长枪之后,便是一只赞不绝口。我也亲自看过,确实很不错。”卫兵?陆远心里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他便想起,在店铺刚开业的第一天,确实有个人买走一件长枪法宝,寒炎枪!那修士不过是凝血境,可出手却是大方的要命,当时陆远就怀疑对方有些来历,不过事后却也没有多想。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想那么顾客的来历做什么?有人买,那他就卖。唐老板在听到这二人的谈话之后,额头便开始冒冷汗了。神力丹是一家店铺先开始卖的,随后才是他们丰林商铺开始出售,自己所编制的谎言,恐怕是无法瞒住白城主啊!与陆远闲谈两句之后,白城主便把目光放在唐老板身上,笑容略微收敛了几分。唐老板顿时一脸苦色,看到没有,这就是待遇问题。“白城主,我……”“哎!我都说了,我没问话之前,先不要说话。”白城主直截了当的打断,丝毫没有给唐老板面子。唐老板只能把话给硬憋回去。“不知贵店铺的丹药,是何人所炼制?”白城主问道。“孔慈孔大师!”唐老板如实答道。“哦……原来是孔慈大师。”白城主恍然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么现在是否方便请孔大师来一趟,这件事情,怕是要两位的炼丹师亲自到场,我们才能继续下去。”“可以……”唐老板咬着牙应了下来。陆远脸上有些为难之色,这些被白城主看在眼里,于是笑道:“陆店主是不方便么?”“呵呵,白城主你也知道,炼丹师脾气都有些古怪。不过神力丹的话,陆某倒是也很了解,并且也炼制过。所以,这次就不必劳烦那位大师,陆某亲自着手就行了。”陆远笑着说道。“也可以。”白城主点头。他本意就是让两位炼丹师到场,然后开始进行一场学术辩论,谁说的最有道理,那么就说明谁对这丹药的理解更多。不过白城主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有些事情必须明面上走一趟,让能让一些人心服口服。唐老板拿出传讯符,把事情大致跟孔慈说了一下。随后传讯符便有了反应,这让唐老板松一口气,然后看向了白城主。“城主大人还请稍等,孔大师这就在路上。”“好!倒也不怎么着急,反正我也就是一个闲人,平时也没什么事做。”白城主轻轻一笑,随后喝了一口茶水。唐老板见状,立刻一个马屁拍上去,笑道:“城主这是哪里话,如果不是您镇守这座城池,恐怕风临城早就沦陷在那些妖兽身上了。”对此,白城主含笑不语,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应下。陆远现在心里,却是有了一些疑惑。从刚见到白城主开始,对方就不断的对自己示好,不过这种示好十分低调,让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要知道他与这位城主非亲非故,对方为何要向着自己这边呢?就算是他已经判断出结果了,现在走的也不过是场面,那也没必要对自己一个初感修士示好吧?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陆远深深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的身上有什么让地方看重的?陆远陷入了沉思之中,很快他便有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自己的店铺。自己的店铺里面,倒是卖了一些很不错的丹药还有法宝,可是那些仅仅是对初感境修士的用处很大。无论是白城主,还是他手下的三大将领,恐怕对于一家店铺的东西,应该不会看太重才是。陆远发现自己,真的很难看透这位白城主。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很不一样,他见过很多强者,比如厉无涯,还有其余四位峰主。这五位在修行界中,绝对是顶尖的存在,不然也无法支撑一个一流宗门!而白城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就像是世俗的书生一般,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对于修行者而言,越是普通,就越发的不一样。因为境界越高,越有返璞归真的味道。“恐怕这位白城主,并不只是云隐境……”陆远心里暗道。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孔慈人来到了城主府,进了客厅之后,他欠身道:“真是抱歉,我的住处离城主府稍微远了一点,所以来的有点晚。”“无法,孔大师身为炼丹大师,在风临城中有很大的贡献,晚点也没什么关系,快坐。”白城主笑着说道。在孔慈入座之后,陆远这才打量起对方的样貌来。黑白相交的头发,脸上的皱纹也比较明显,眼睛有点小,胡子仅仅是鼻子下的一横,而且并没有多长。身上穿着一件黄袍,上面刻着八卦的图案。“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就进入主题吧!”白城主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然后说道:“我风临城的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这里就是修士的庇护所,无论是个人利益,还是争斗,都可以找我来解决。现在就是一个问题,神力丹的归属,到底是丰林商铺呢,还是一家店铺呢?”这时孔慈看向白城主,拱手说道:“神力丹,乃是老夫亲自研制出来的,并且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这点无需质疑,而一家店铺的神力丹,我猜想也并非他们所盗,而是大家的想法,刚好碰撞在一起了而已。”白城主点点头,然后看向陆远,问道:“不知陆老板怎么看。”陆远现在很想笑,没想到这个孔大师也是一丘之貉,没想到不要脸的本事,完全不下于唐老板!果然是什么样的身旁,跟着什么样的人。见白城主问自己话,陆远便说道:“到底是想法碰在一起,还是丰林商铺,盗取我店铺的成果,这点上还需要手底下见真功夫,您说呢孔大师?”“此事,老夫自然不会拒绝。”孔大师笑道。相似的丹药到处都是,除了一些大众知晓的丹方以外,甚至一些古怪的丹药,也有着相似之处。所以对于这场辩论,孔慈觉得不管怎么辩,终究是不了了之。“那便开始吧!”白城主说道。陆远站起身子,冲着孔慈一笑,首先问道:“不知孔大师,对于神力丹主药方面,有什么看法。”神力丹中,共有三味主药,这是孔慈解剖出来的答案。除了三种主药之外,还有着其余树种不同的辅药,只不过他只看出其中两种,后面的他就无法看破。所以这才用了其它灵药替代,也就造成了在效果上,远远达不到真正神力丹的地步。孔慈自信一笑,侃侃道:“主药有鹿茸、人参、归耳。这三种皆是壮大气血之物,融合在一起之后,更是壮大气血的神物!气血壮大,自然也可以增强肉身的力量。”陆远微微点头,随后说道:“不亏是炼丹大师,这么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是难为你了。”“你什么意思?”孔慈脸色一变。他自认为自己在这方面的判断,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三味主药,确实是这三种没错,而且分辨丹药的主药成份,别说是一位炼丹大师,哪怕是高阶的炼丹师,都能轻易的看出来。炼丹最为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辅助药物了。起先比较杂乱,数量比较多,它们的主药目的,就是辅助主药,达到丹药的标准。神力丹是增强肉身力量的丹药,孔慈大师在明白这个方向后,便开始一一排除灵药,最终得出了鹿茸、人参、归耳这三种灵药。察觉到自己事态之后,孔慈赶忙恢复过来,随后冷冷一笑,说道:“看阁下的年龄,恐怕三十未到吧?不如你还是请来你店铺的炼丹师,不然的话,老夫不愿与一个狗屁不通的毛头小子对话。”对方实在是太年轻了,就算是炼丹师,恐怕品级也不会很高。顶了天也就是中阶炼丹师的样子,所以孔慈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陆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随后开口道:“神力丹的主药,不是三种,而是六种,其中的辅药也仅仅两种而已。”“这不可能!”孔慈直接站了起来。随后他冷然道:“连炼丹基础都不了解,还在这里跟我辩论!白城主,我想实在没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了吧?”白城主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对炼丹不是懂太多,不过关于炼丹的一些常识,他大概还是了解一些的。炼丹之道最基本的常识,那就是主药不可能多过辅药,不然的话几味主药相冲,很难让丹药成型。所以炼丹师在研究丹方的过程中,起先就是把能达到标准的主药归列出来。然后再逐个排除,最后再以主药的药力,来确认辅药是哪些。“陆老板,主药不可能多过辅药,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白城主问道。“正常的丹药,主药自然不会多过辅药。不过碰巧的是,本店的丹药,一般都是主药多过辅药。”陆远平静的回答道。涉及到两个时代不同的炼丹方法,这点自然当这个时代的人,难以去接受这个事实。“鹿茸、人参、归耳,是六种辅药中的三种没错,只不过还有三种,为了避免被人偷学,我就不说了。我还是先说说,那两种辅药吧!”陆远不慌不乱的说道。孔慈大师冷哼一声,随后坐了下来,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能说什么花来。见到孔慈大师的自信,再看到白城主的质疑,唐老板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至少按照现在的局势而言,陆远是绝对处于下风的。白城主也饶有兴味的看着陆远,他实在想不到,接下来对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辅药是含饮草和深香果。”陆远说了出来。当孔慈听到这两种辅药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这两种灵药都是一种顺气血的灵药。如果以这两种做调和的话,六种主药确实很有可能!如果仅仅是鹿茸、人参、归耳这样的主药,那么以两种辅药的药性,恐怕会直接将它们的药力给减弱!孔慈的脸色有些苍白,暗自责备自己,怎么会把这两种辅药给忘记呢?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天下的灵药无数,没有哪位炼丹师敢打包票,可以随时随地想起任何一种灵药。如果你让他看还行,他倒是保证能够认出来。所以研制丹药配方,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可是其余的填补气血的主药,完全跟这两种辅药不同,剩余三种主药是什么?”孔慈有些不死心。让一位炼丹大师事态,无疑可以看出事情的结果,白城主心里已经有了定数。陆远走了两步,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剩余的三种辅药,分别是凝血草、甘露、妖兽骨粉末。”“……”孔慈身子一松,好似没了力气,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上。前面的凝血草、甘露,他都觉得没什么,可是最后的妖兽粉末,却是让他震惊!炼丹一般都是用灵药,一旦涉及到其它东西,例如妖兽骨粉末这样的,完全就已经是炼丹宗师的领域了。陆远之所以可以这么坦诚相待,那是因为他有自信,即便对方知道了完整的丹方,也万万不可能把神力丹给炼制出来。起先是灵药分量的问题,以对方炼丹大师的水准,或许可以把握住。但是妖兽骨粉末的份量,对方怕是难以估算出来。而且就算全部估算出来了,还要进行火候的把握等等。对方如果真的下狠心想要炼制出神力丹来,也并非不可能。其中的变化蕴藏着上万种,有着上千万种的可能性!不断的花时间去研究,还要付出大量的资源,到时候研制出神力丹来,不知道是猴年还是马月了。就算孔慈大师肯这么做,唐老板对于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也是万万不会答应下来的。“城主,不管丰林店铺的神力丹,是否盗取我店铺的知识。但这种丹药,对修士百害而无一利,我个人建议还是不要出售的好。如果唐老板执意要卖,那么卖前还请把丹药名字改一改,都叫神力丹的话,恐怕很多人都会误会。”陆远笑着说道。唐老板冷汗直冒,看见孔慈大师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输了!好在陆远最后说的话,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丢了一点脸面倒也没什么,只是万万不能惹恼这位城主。陆远上前几步,来到了白城主的身旁,手上多出了两枚丹药来,说道:“左边这颗是我一家店铺的神力丹,右边这颗是唐老板家的神力丹。”“你什么时候拿的丹药?”唐老板瞪大眼睛。从他见到陆远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对方。而且店铺里的丹药都有禁制,对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带走一枚丹药的?“这枚丹药,自然是从受害者身上得到的,倒不是从唐老板那顺手牵羊拿的。”陆远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这让唐老板有些忐忑不安,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白城主接过两枚丹药,服下了陆远那颗之后,他感觉自身的力量是增加了一些。不过到了他这个境界,这点力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唯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这种丹药居然在他这样的境界都有一些效果。过了一小会,有种虚弱感浮现出来,不过也很快便消逝了。接着他再次服下唐老板家的那颗丹药,身上的力量没有一丝增加,过了一会感觉到一股虚弱感。只不过这种虚弱感,远远要强出陆远的那种,而且自身的力量都没有增加。负面作用,远远超出了丹药本身的主面作用,这样的丹药放在炼丹界,恐怕都是作为废药!一般来说的话,没有哪位炼丹师会去出售废药,不然的话,那可是自己打自己脸面。陆远见到白城主在吞服两种丹药之后,面色不变,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不由暗暗震惊。对方的修为实在是太强了,两种丹药的后遗症,居然都没能影响到他!“孔大师,你这种丹药的药力,实在是可怕。如果哪天遇到仇家了,倒是可以给他一枚。”白城主调侃道。孔慈老脸顿时一红,他当初也知道这种丹药,也只能算作废药。可是唐老板那时候,却是想要借助一家店铺的风,来大力出售这种丹药,他阻止都阻止不了。“好了,事已至此,大概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白城主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说道:“无论丰林店铺,到底有没有仿制一家店铺的神力丹,可是那些受害者却是进入一家店铺闹事。所以在这方面的损失,唐老板怕是要赔偿一下。”见要赔钱,唐老板不由感觉肉疼,不过全当是破财消灾了,于是问道:“不知要赔偿多少?”“这个要看陆老板了。”白城主轻轻一笑。听到这话,陆远倒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赔偿多少,这是一个问题,多了不太好。少的话,自己忙活这么久,还差点丢了小命,未免有些太不值了。“多索要一些!这唐升在风临城经营店铺许久,财富远超你的想象。”听到这声音,陆远面色不动,随后看向白城主,见对方依旧品着茶水,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向自己传音。唐老板和孔慈却是一点也没察觉到。“五十万灵石。”陆远当机立断的说道。“噗!”白城主一口水喷了出来。他让陆远狠宰对方一笔,却没有料到对方居然宰的这么狠,出口就是五十万灵石!唐老板在听到这个数目后,顿时尖叫道:“不可能!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打劫!”他本身就是一个财迷,视金钱如生命一般。同时他也懂得享受,所以一般懒得去修炼,在唐升看来,那些刻苦修炼的人,完全是一群匹夫。哪有自己悠哉的生活,享受各种奢侈的东西来得实在?修炼到最高境界就能不死了么?别开玩笑了,没有谁可以亘古长存,至少在史册中,没有一个人能永恒不灭。既然如此,何不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去享受?见唐老板一副打死都不肯,以及白城主诧异的样子,陆远缓缓道:“如果仅仅是仿制我的神力丹,自然不需要这么多。”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然后继续说道:“可我进唐老板的店铺,差点连小命都丢掉了,这个损失算起来,恐怕五十万都有些少了。”白城主敲了敲椅子,一脸郑重,说道:“这件事情确实有些严重。”涉及到谋害别人的性命,在风临城中,也绝对是一件大事!按照风临城的规矩,杀人未遂这样的情况,至少也要逐出风临城。唐升一脸难色,丰林商铺每年的经营数目,绝对不止五十万。可关键,大部分的钱财,都是要上缴给他背后的人物,他自己本身拿的并没有多少。“白城主,您可是知道的,我也是帮别人打工……”唐老板面露为难之色。“哦?你这是想拉出你背后的人,压我一头么?”白城主冷冷一笑。“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唐老板赶忙解释,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刚刚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背后的势力极其庞大。可是在看到白城主的态度之后,他就赶忙打消了这个想法。在他来到风临城之前,他背后的大人物就跟他说,千万不要得罪白夜这个人!从这番对话来看,陆远已经明白,在唐升的背后,必然有一位大人物做支撑。不然他一个初感修士,凭什么拉拢孔慈做炼丹师?甚至还有一位炼器大师,也在为丰林商铺做事情。白城主顿时一笑,再次和颜悦色的说道:“没有那就最好,我这个人最反感的,就是别人威胁我。”见状陆远心里微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白城主一样,说起话来有这般的底气。可他也深深明白,拥有这样的底气,前提要有强大的实力。“特么的,等回去商铺之后,一定要赶快把星光炮给弄出来!”陆远这次是真的下决心了。一旦星光炮出来之后,在这风临城附近,他还真的就没谁好怕的了。毕竟是偏僻之地,气海境的修士,就已经是一方强者了!要么被逐出风临城,要么就痛交五十万灵石,唐升虽然心疼钱,可他也知道自己被逐出风临城的后果。他在风临城经营商铺,那是有任务在身,一旦被逐出去了,那么这条命也就没了!“我给!”唐升咬了咬牙最终答应。手里突兀出现一个袋子,随后他扔给了陆远。神念扫过手中的袋子后,陆远的脸色顿时一喜,里面放着的可是五十块灵晶!“既然唐老板出手如此大方,那么这件事情也就算过了。”陆远嘿嘿一笑。一块灵晶蕴藏的灵气惊人,正常的比例是一万灵石没错,可是没有谁愿意拿一块灵晶去换一万灵石。在某些方面,灵晶远远比灵石更方便,不仅仅是携带方面。比如陆远所售的一些法宝,需要把灵石放上去才能激发上面刻录的阵法,可是不断的安放灵石太过麻烦。如果放置一块灵晶上去,则可以一直使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走!”唐升畏惧白城主,可他却一点不畏惧陆远,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孔慈冲着白城主微微欠身,随后大有深意看了陆远一眼后,便跟着唐老板离开了城主府。在他们走了之后,陆远也准备离去,不料却被白夜给叫住。“陆老板请留步,白某有些事情,倒想和你商量一番。”白夜把茶杯放下,然后带着笑意看着他。陆远深吸一口气,他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对方帮他果然是有目的的。不过这样也好,开门见山,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去想太多。转过身子,陆远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白城主有话但说无妨,只要陆某能做到,必然是当仁不让!”白城主轻轻一笑,温和道:“陆老板不必如此紧张,你店铺的东西,可以说物超所值,能在风临城经营,这是风临城修士的福气,而我也只是想和你谈笔生意。”“谈生意?”陆远一愣。之前设想过白城主的目的,可他千算万算倒是没有算到,对方居然是要跟自己谈生意。白夜站了起来,冲着陆远点点头,缓缓道:“为了防止妖兽入侵,我府中的卫兵,时不时便会清剿一些妖兽。不过风险很大,每次都有兄弟阵亡。上次奇三带回的那杆长枪确实很不错,我想给我的卫兵人手一件!除此之外,还想从陆老板那里,大量订购一批丹药,不知你意下如何?”“不知需要多少寒焰枪?”陆远皱起眉头问道。现在店铺里虽然多出一个李道远,可是法宝的炼制不同丹药,必须要一件一件来。如果数量过大的话,一时半会的也是无法炼制的,更为重要的是材料方面。“一千五百杆!”白城主了当的说道。陆远面露难色,一千五百杆,哪怕自己不眠不休一直炼制,至少也需要数月的时间,再加上还要收集材料方面,短时间是无法炼制出来的。“怎么,哪方面有困难,你但说无妨。”白城主说道。他也知道这很需要时间,不过为了减少伤亡,同时也提高卫兵们的杀伤力,他觉得这笔买卖是很划算的。“起先是材料方面,一千五百杆寒焰枪的材料,我暂时还凑不齐。就算材料齐全,一时半会也无法炼制这么多,最快也要……两个月!”陆远说道。听完了陆远的话后,白夜沉思了一会,良久他才说道:“材料方面你倒是不用担心,只管给我列出清单,这点我来解决。至于炼制的时间方面,你也不用着急,毕竟与猎杀妖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每隔半个月给我交上一批便可。”“这样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陆远松开眉头。他最怕的就是白城主要求,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工。铺里现在能够炼制寒焰枪的,也只有他和李道远了。但是一起投入到炼器之中,那么店铺的丹药方面怎么办?不可能为了白城主这一家,他就放弃了其他的顾客。“那丹药方面呢?”陆远试探的问道。白城主挠了挠后脑,然后问道:“我对这方面也不太懂,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加速修行的丹药,还有那种可以疗伤的丹药。”“贵府的卫兵,都是什么境界?”陆远问道。不同境界的修士,适合不同的丹药,不可能一概而论,所以在这方面他倒是要问清楚。“与妖兽厮杀非同小可,一个不慎都有可能丧命!所以未到凝血九重天,是不可能成为卫兵的。大部分的卫兵,境界凝血九重天到凝血十重天的样子,还有一小部分是在初感境。”听到这个数目之后,陆远的心里倒是震惊万分,这个白城主的势力很不小啊!神行宗的弟子,初感境的也才几十人而已。略微沉吟会,陆远说道:“天降丹,比较适合初感修士,凝血修士吞服,也有着一些作用。而疗伤方面,倒是有数种比较合适,内外兼并的,小还丹即可。”这点陆远倒是没有坑白夜,毕竟对方刚刚向自己这边,自己也要懂得感激才行。“价格方面呢?”白夜问道。“天降丹的话,一千灵石已经最低了。小还丹也要五百灵石起步,这是我给城主的价钱,还望不要跟别人说起。”陆远笑道。“我明白。”白夜笑着点头。这点上两人是心照不宣,在一番细谈之后,两人最终敲定下来。丹药和法宝,都是定期交付,而材料全部由白夜自己来收集,其它灵石则是给陆远的辛苦费。而且陆远给的价钱,已经很低很低了,白夜也知道对方是做生意,自然不可能不赚上一些。“对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陆老板应该是神行宗的人吧?”白夜突兀问道。这话让陆远心里顿时一紧,对方是怎么看出自己身份的?“风临城附近的三流宗门,虽说总体实力不怎么样,可毕竟后面都要大宗门撑腰,我这个城主若不留意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白夜笑着解释道。陆远想了想,也应当如此,不然的话白夜怎么对得起城主之名?毕竟在风临城附近的无数人眼中,他简直就是神秘中的人物。“接下来的谈话,只是随口聊聊,并没有其它意思,主要是我闲得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白夜笑着说道。陆远微微点头,心情也恢复了平静。毕竟如果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以他现在的能耐,哪怕加上叶青和赵真我,甚至把整个神行宗算上,估计都阻止不了对方。白夜缓缓走了几步,随后看着外面的夜色,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陆兄弟应该不是神行宗本宗之人,应该是神行宗上面宗门的人吧?”陆远的身躯一颤,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这一层都能猜到,不过他保持了沉默,没有回答是或不是。这算是双方的一种默契,白夜不喜欢别人说,而是喜欢自己说。到最后如果分析的全部正确,那么他会觉得很开心。不知不觉中,白夜对陆远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陆老板变成了陆兄弟,这是一种态度的转变。“无极宗,放眼一流宗门中,也是高端的存在。宗主厉无涯,修为高深莫测,其余四位峰主也位列巅峰行列。”白夜侃侃而谈。从这一点上,陆远听出了对方指点江山的味道,好似与厉无涯等人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出一头的感觉。陆远对白夜的评价,不断的在被打破,从最初的云隐修士,变成了现在与厉无涯等人平起平坐。同时这样让他疑惑万分,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人物开山立派,也绝对能让宗门直接成为二流行列,为何要龟缩在风临城这样一个小地方?难不成真的是心怀天下,不忍风临城受到妖兽的侵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倒是佩服对方的这份胸襟,远远不是别人所能相比。“其余三流宗门的背后,亦有一流宗门做靠山,不过单体实力而言,没有哪一宗能比得上无极宗的。可是他们四方联合在一起,却也不是无极宗敢得罪了,五方在一起相互牵制,导致了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夜看向陆远,见对方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件事情毫不在意。这让他感到一丝疑惑,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如果对方真是无极宗暗中派来的人,想必应该会对自己所说很感兴趣,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是前段时间,飞云阁背后的龙剑宗,倒是派来了一位高阶炼器师,让这个三流宗门的总体实力,一下提升了不少。再加上神行宗之前与其的矛盾,想必要不了多久,两宗之间便会开战。”白夜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陆远,只是静静的看着。结果却是让他有点失望,陆远丝毫不为之所动,看不出这个青年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实际上陆远的心里却是有些发懵,自己刚来没多久,这就开战了?身为无极宗的荣耀长老,两宗开战他必须当仁不让!不然的话,必会让无极宗颜面扫地。可陆远也没有过分的担忧,过几天风无行想必应该就来取药了,有了自己的资助,很快神行宗就要发展起来。而且两宗的开战,也只是白夜的分析而已,时间上至少也要在三个月以上!毕竟同是三流宗门,飞云阁想要一举歼灭神行宗,且不留下任何的后患,必须要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星光炮早就已经研制出来,在两宗大战中,绝对是一个庞大的助力!见陆远依旧平静,白夜却不能平静了,他简直不能忍!自己分析的这么有道理,对方不为之所动,那么看来就是有一定的依仗了。于是,他再次下了一剂猛药,说道:“最危险的还不是这个,飞云阁就算想要吞并神行宗,哪怕现在实力大增,也绝非一件易事。最为主要的,可能会多宗联盟。”说到这里的时候,陆远的眼皮随之一跳,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不过却在白夜刻意的观察下捕捉到了。多宗联盟,对抗神行宗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神行宗必败无疑!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就破坏了高层的游戏规则?“不会。”陆远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觉得白夜说的很有道理,在高层未授意之下,附属宗门暗中联盟,到时候无极宗就算察觉也为时已晚。毕竟神行宗都灭掉了,无极宗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覆灭的宗门,去跟其它四大一流宗门翻脸,这么做的后果有些得不偿失。“白城主不会无辜的跟陆某说这些吧?”陆远苦笑道。这让他心里不禁感慨,一个偏僻的风临城而已,势力便已经如此错综复杂。如果在整个天玄大陆,那么必然会更加繁琐。想到厉无涯日理万机,他心里替厉无涯觉得苦。一方宗门,享受的不仅仅是荣誉,还有各个方面的辛苦。就好像地球上古期的皇帝,虽万人之上,可付出的却也十分沉重。“白某与你说这些,是想表面白某不是敌人。”白夜笑道。不是敌人,那便是朋友。在修行界中,一些人很难明哲保身保持中立。可是白夜不一样,他在风临城就是真正的王者,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做任何事情。仅仅帮对方炼制法宝、丹药,就获得对方的支持?陆远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毕竟这些都只是生意上的往来而已,对方看中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之前提到了无极宗,这说明白夜知道了自己是无极宗的人,可到底知道多少这还是个未知数。与白夜告别之后,陆远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觉得有些沉甸甸的。一个小小的地方,势力错综复杂,而且勾心斗角,时时刻刻都要运筹帷幄,这样的事情他真的不太擅长。你让他炼器、炼丹、布阵都可以,可是涉及到算计方面的,确实不是他的强项。“头疼,就想活的好一点,有这么难么?”陆远叹道。不知不觉,他已经回到了店铺之中。店门已经关上了,在打开店门之后,他看见叶青正趴在柜台上,显得很是无聊。“老板,你回来了!”叶青看见陆远,顿时很激动。因为陆远回来的话,他就不用死守在店里,而是可以出去溜达溜达。做为一个武痴,与人交手才是他真正的兴趣所在。“嗯。”陆远点头,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看见自己老板似乎有心事,叶青大感好奇,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陆远从来不会出现这样郁闷的神情。于是他疑惑的问道:“老板,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丰林店铺的王八孙子欺负你?我帮你去教训他!”“好了,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现在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而已。”陆远立马阻止住了对方。钱都坑过了,再去闹的话,只会让白夜难做而已。不过被叶青这么一闹腾,陆远的心情倒是好转了许多,当下笑着让对方出去玩会后,他便到后面来到赵真我房间里。对方孜孜不倦的在浏览玉简里的信息,神情时喜时忧。“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么?”陆远问道。听见陆远的声音后,赵真我立马睁开眼睛,一脸兴奋道:“老板你回来的刚好,有许多地方我已经想通了,可是发现不通的地方变得更多!”“跟我说说。”陆远坐下。“比如……”…………“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在丰林店铺后院的某个屋子里,唐老板怒气冲天!自己辛苦赚来的灵石,就这么拱手送了出去,他怎么可能甘心?不知何时,唐老板的身旁出现了一个人,他一身的黑衣服,周围一片都是黑暗。“影子,帮我禀告大人,就说店铺发展受阻,孔慈不是对方炼丹师的对手!麻烦请来一位炼丹宗师,打压下对方的气焰……”随后唐升把事情的经过也说了一遍,最后那黑衣人微微点头,却没有任何言语,最后从他的房间里消失不见。“陆远……等你垮台之后,无法在风临城中生存下去,我就让你知道得罪我唐某人的下场!”唐升眼中的狠辣一览无遗。只要对方出了风临城,那么就不在白夜的管辖之内,无论是生是死,白夜就算想怪罪自己,也要掂量一下自己背后的势力了。“咚咚!”在听到敲门声之后,唐升立马恢复了平静,只是语气还有些不好,不耐烦道:“什么事?”“老板,血炼堂的宗主,苏云血找您。”门外的伙计语气有些颤抖。“苏云血?他这个时候来找我干嘛,难不成是为了那件事情?”唐升喃喃自语,略微沉思了一会,随后说道:“好,我现在便过去。”距离离开城主府,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里陆远一直在店铺待着。除了与赵真我谈论阵法之道以外,他还要负责炼器、炼制星光炮。总而言之两天都处在高负荷的状态中,他此刻觉得很疲倦。不过唯一让他庆幸的是,两天的时间里,自己的倾心教导已经让赵真我掌握了一些阵法门路。至少现在炼器之后,可以让赵真我帮忙刻录阵法。寒焰阵仅仅只是星空时代,给学徒师练手的法阵而已。所需要耗费的材料极少,而且运用的阵法知识并不怎么多。“叶青,你在干嘛呢?”赵真我满脸欣喜的从后院走到前厅,碰巧看见叶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趴在柜台上。叶青看到赵真我之后,缓缓坐直了腰,叹道:“老赵,我真不想活了,这样无聊的鸟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一听这话,赵真我倒是明白了,对方的性子按耐不住,手有些痒痒,想要出去找点事情做。可是想到最近店铺的事情比较多,赵真我安慰道:“最近比较忙,老板现在在休息,等他醒来再问问。实在不行,我先管着,你出去溜达会?”叶青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激动道:“老赵,你人真好!我去转转!”说着他直接跳出了柜台,朝着殿外狂奔,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早点回来!”赵真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叶青早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对此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就管个店铺么,就算没什么事情做,也不至于这样吧?可是很快赵真我便能理解叶青了,不是没事情做,而是实在是太忙。他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店铺才刚刚开门没多久,一个人买东西的修士都没有。可是在叶青走后没多久,便有不少修士已经过来。“老板,两瓶神力丹!”“回气丹,我拿两瓶。”“金元丹三枚……”赵真我一边收取灵石,一边帮忙解除物品上的禁制,心里不由纳闷,怎么人这么多呢?到了中午的时候,可怜的老赵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好在经过一上午的时间,柜台上的丹药已经所剩无几,觉得自己很快便能休息一下的时候。赵真我看见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老者,慢步从后院走了进来。他来到丹药的柜台旁,然后手里时不时拿出一瓶瓶丹药,慢慢摆了上去。等到柜台上的药瓶再次满了之后,他才缓缓点头,然后离开了前厅。“我……”赵真我险些破口大骂,现在他终于明白叶青为何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这特娘的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赵真我有些郁闷。这时的叶青已经身处南荒边界,今日旷工逃了出来,说不得也要猎杀一些妖兽回去,比如的话陆远那边自己可以没有办法交差。“来吧!小兽兽们!”叶青已经寻找了目标。…………檀府中,今日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年长的老者,他带着一顶高帽,此刻正在客厅与檀衡闲聊。“于大师今日倒是悠闲,来到我这府邸上,不知所谓何事?”檀衡笑道。于冬是风临城的第三位炼丹大师,与檀衡一样,是一个散人,不受任何势力的管辖。今年已经三百多岁,是一位气海境的修士。“檀贤弟,一直在家深造,恐怕还不知道风临城最近的一些事情吧?”于冬一脸神神秘秘的。檀衡没有说话,两人都是炼丹大师,而且深交了多年,对彼此的性格都有所了解。能让他们感兴趣的,都是跟炼药有所关联。而在风临城中,古迹也只有一家店铺的丹药,会让于冬这般兴奋吧?想到这里,檀衡只是轻笑了几声,却是没有接话。于冬闭着眼睛轻抚胡须,一直在等着檀衡迫不及待的询问。结果良久知道没有动静传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于是他睁开双眼,只见檀衡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你啊!”于冬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就在这时檀雅端着茶水来到客厅,在放茶水的时候,笑道:“于伯伯,都好久没看见你了,整个人都年轻不少啊!”“还是檀丫头会说话。”于冬哈哈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哪像你爹,就像一块疙瘩,铁疙瘩!”两人先后喝了茶水之后,于冬终于不再卖关子了,手里拿出几个药瓶,然后说道:“这是风临城一家刚开业没多久的店铺,所出售的丹药,你悄悄。”檀衡不动声色,在接过药瓶之后,分别从里面各自拿出一枚。其中还有他之前见过的木元丹,由此可以看出自己之前的推测没错。“木元丹?”一旁的檀雅惊讶道。这枚丹药连他爹爹都推崇无比,所以她一直印象深刻。当看见木元丹的时候,檀雅不由想到那个让她厌恶的青年。于冬顿时一愣,没想到檀雅居然认出了其中一枚丹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难怪檀衡一直没有问话,原来是早就猜到了。“还给我!”于冬赌气的把丹药都要了回来。对此檀衡无奈一笑,说道:“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一个小孩子似得。”“老夫人老心不老,你管我!”于冬瞪眼回应道。在对方收回几瓶丹药之后,檀衡的神情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一家店铺,现在开门了么?”“是啊!”于冬点头。“要不要一起去?”檀衡试探性的问道。“这就是老夫来找你的目的了。”于冬笑着点头。说起来檀衡之前也去过几次,不过发现一直关门,后来看到门外的小牌子,他才知晓店主已经去了古迹。他前段时间,也在炼制丹药,迟迟没有出关,所以这才耽搁下来。今日如果不是于冬来找自己,估计他还在闭关之中。听见于冬都对那家商铺的丹药推崇,檀雅心里不是滋味,怎么回事呢?“雅儿,走,顺便再给店主赔礼道歉。”檀衡说道。“是……”檀雅叹道。“道歉?怎么回事?”于冬好奇的问道。“路上跟你说吧!我怕这次去晚了,到时候再关门,又是空欢喜一场。”檀衡说道。三人离开了檀府,在路上檀衡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从檀雅与那位年轻店主发生冲突,再到后来他们父女二人登门造访,结果每次店铺都紧闭。在听完之后,于冬哈哈大笑,说道:“檀衡啊檀衡,你这个铁疙瘩,居然也有这么一天!有时候别人找你炼丹,往往吃了你的闭门羹,现在居然换做是你。哎,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呵呵。”檀衡只能苦笑几声。三人来到一家店铺之后,见店门没有关,檀衡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檀雅在看到之后,心里顿时一万个不乐意,暗自嘀咕着,怎么今天就没关门呢?进了店铺里面,檀衡见到柜台里站着一位老者,然后再看看店铺里面,有几个人他居然都认识。“这不是檀大师,于大师么?”三人也注意到了檀衡一行人。于冬顿时一愣,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到这三个老王八蛋。在风临城中,炼丹师和炼器师居多,毕竟这里的资源太多了。一般来说,这里的阵法师很少。而眼前的这三位,就是炼器大师。双方领域虽然不同,可都是大师级的人物,在这风临城中也是有头有脸,平时难免有所交集。“张大师,王大师,云大师,三位好久不见。”檀衡拱手一笑。其中那名张大师,轻轻笑道:“二位是来看丹的?”“不错。”檀衡点头。“那我们还是先各忙各的吧!”王大师说道。随后三人再次做起自己的事情,把目光放置在一件极品灵器上面,时不时他们中会传来惊叹。比如这个地方的炼器手法,简直是巧夺天工等等诸多赞美。赵真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五个人,讲道理,这个时候人已经不多了,整个店铺就他们了。本来以为这三个人走后,自己就能把店门关了,可以休息休息,去参悟自己的阵法。结果没想到,又进来了三个!“叶青,等你回来,我一定要……”赵真我心里暗道,本来想要教训教训对方,可是想到叶青那种变态般的战力,他顿时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过……”赵真我的目光放在六人身上,随后暗自沉思,“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是像来参观什么的一样。”想把六个人直接轰出去,可是要是自己的想法错误了,耽误老板赚钱那可怎么办?“劳资要加钱!”赵真我只能这么想着。檀衡三人看见柜台上的丹药,有些地方已经空了,可是旁边却有介绍。“没想到,居然连这种效果的丹药都有,可惜已经卖光了……”于冬叹道。别说是他了,檀衡也被这种丹药的介绍给吸引住了,可惜摆放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忽然檀衡神情微动,不由走到柜台前,问道:“店主,不知定神丹,是否还有存货?”“没有!”赵真我没好气的说道。", "summary": "陆远新开的店铺丹药卖的非常火爆,作为竞争对手的唐老板怀疑陆远是盗取了自己店铺的孔慈大师的丹药配方。唐老板试图利用阵法和修士杀死陆远方,想要占有丹药配方,但陆远成功脱困。此事惊动了庞将领,庞将领将陆远和唐老板带到城主面前,让城主评判是非。城主白夜召来孔慈大师,让孔慈大师说出丹药的配方,但陆远指出孔慈大师所说的配方有误,因此城主认定丹药配方归陆远所有,唐老板需要赔偿陆远。城主非常赞赏陆远的能力,想要向陆远订购寒焰枪和丹药。陆远的店铺虽然忙碌,但一切都井然有条,檀衡和于冬两人是风临城的炼丹大师,几人准备前往陆远的店铺看看如此受欢迎的丹药是何模样的,但当他们到来时丹药已经卖完了。另一边的唐老板正准备联系其幕后的支持者来报复陆远。"} {"context": "植道、妖道、魂道,宁天愣住了,这儿难道真是道之陵墓?男子在陵墓中漫步,速度并不快,就好似在回忆什么。宁天环顾四周,这道陵与想象在不同,看不到墓碑,或者说墓碑的形状各不相同。“这是所有道的陵墓?”宁天好奇的询问。“不是。”男子的回答让宁天愕然。“不是?那这……”男子道:“只是一部分,不过对你而言,也已经很多了。”宁天哦了一声,又问:“你带我来这,就为了看看这些陵墓?”男子回头看着他,笑道:“不全是。”宁天不解,自己与这男子素未蒙面,更无恩怨,他引自己进入秘境,不为这道之陵墓,那是为什么呢?“别急,你先看看这道陵,你觉得有多少种道?”陵墓区并不大,可千奇百怪的存在看得宁天眼花缭乱。树桩、白骨、魂魄、风雨、雷电、刀、剑、石头……每一种似乎都代表着一种‘道’,宁天运转万物于心,配合九重天瞳,仔细看了好一会,那是越看越迷茫,因为陵墓区中的那些存在,数量在一直变化。“感觉有几千种……”宁天看着男子,在留意他的变化。“看的不够仔细,不过以你如今的修为,能看到一部分,也算是不错了。”男子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宁天跟在后面,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处秘境怎么出现在了五君山的东峰?听说这东峰之上有元修高手的传承造化。”男子笑道:“那是元道,是诸天万道之中很强的一种道。”宁天问道:“比起植道如何?”“各有所长。”这回答宁天一点也不意外,他对星道、元道、植道都有所了解。“我叫宁天,你呢?”男子想了想,道:“你称呼我守陵人就可以了。”宁天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对五君山熟悉吗?”守陵人笑道:“你想问什么?”“我想问一问,这五君山从何而来,有何传说?”守陵人找了处草地躺下,挥手让宁天躺在他身旁。“五君山来自天外,确切来说是来自灵域。”宁天好奇道:“灵域?不是灵荒?”守陵人笑道:“灵荒是灵域的一部分。”“原来是这样。”宁天总算搞明白了灵域和灵荒的区别。“然后呢?”守陵人看着天上,这秘境的上空是青色的虚空,望不到边。“五君山是元星大陆上的生灵给它取得名字,昔年灵域五大高手浴血厮杀,打破乾坤天地,冲出灵域,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一战持续了很多年,最终元道与星道的四位高手拼尽一切,最终将妖道高手镇压,但自己也耗尽了生命,从此化作五君山,永远留在了这个地方。”宁天惊讶道:“你说中峰之上的兽植高手属于妖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植道指的是植物类成道,动物类成道称之为妖道,有着明显区别!”宁天愣住了,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但因为元星大陆上,植修分为灵植、兽植与器植,都是将植源植入体内,所以他也认为有植源的就是植修,哪想根本不是这样。宁天将自己所知告诉了守陵人,换来的只是他那不甚在意的一笑。“植源这种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那只是元星大陆上星修与元修所命名的。不过有一点他们没有说错,植道与妖道关系密切,因为动物的存活是离不开植物的,他们笼统的将你们划归为一类,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错误。”宁天想想也对,万物都有其生活规律,别说动物离不开植物,就是人类也离不开植物啊。“继续说五君山吧。既然是五大高手同归于尽,为什么会成为绝地,还有秘境存在?”守陵人道:“五大高手实力恐怖,对于元星大陆而言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的身躯化作了山峰,但却保留着本源之力,对其他生命体有着先天性的压制。所以,除非是同源修炼者,否则乱闯就会有危机。”宁天狐疑道:“仅仅如此?不是说很多至尊都死在这里?”守陵人道:“山腰之下,一般不会有太大危机,那些死在这里的至尊,都是想登临山顶,那种地方有古怪,除非是有缘人,否则至尊上前也是死。”“古怪?是不是最大的造化就在山顶?”守陵人笑了笑,算是默许。宁天继续道:“五座山峰之上,都有秘境吗?这些秘境是怎么形成的?”守陵人偏头看着他,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片刻,守陵人道:“五君山的五峰之中确实都有秘境,但很多都是来后才出现的,比如这里。”“后来才出现的,什么意思?”宁天不解,觉得有些不合理,秘境怎么可能会是后来才出现的呢?守陵人笑道:“秘境可以看作是折叠空间,谁在浴血厮杀的时候,还会在身上携带折叠空间?”宁天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些灵器之中也有小空间,能够形成秘境吗?”“灵器不能,不过有些特殊神器可以,但相对很罕见。你的体质很特别,但你在修炼的道路上,还有许多奥妙未能领会。”宁天干笑道:“是我境界太低了。”“有些东西和境界没有关系。”守陵人起身,回头看着道陵。“从这里看过去,你能看到什么?”宁天翻身而起,站在守陵人身旁,仔细打量着道陵,双瞳之中浮现出一道道灵纹。“不要运用瞳术,也不要用神念去感应,放松全身,以肉眼去看,用本心去看,不可强求,不可执意。”守陵人给出了提醒,宁天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收起来万物于心和九重天瞳,平复了一下心情,以肉眼去观测。这一看,道陵的情况顿时有了变化,那些千奇百怪之物,很多都从宁天视野中消失。“我看到了树桩,看到了山川河流,看到了火焰与风,还看到了一些飘忽的魂魄……”宁天在仔细观看,感觉很多东西在眼前闪过,可就是看不清楚。守陵人问道:“还有吗?”宁天愣了一下,继续观察,整个人一念不起,体内植源在悄然复苏,九命仙兰透过宁天的双眼,竟看到了一片混沌。“我看到了天河的源头,看到了幻变的时空,看到了无边世界中一条贯穿古今未来的河流,还有一道光,不知射向何处……”宁天神情专注,好似进入了某种特殊状态,但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双眼在流血,他所看到的那一切,似乎都是有代价的。守陵人脸色古怪,似乎很震惊,深深看了宁天几眼,轻声道:“够了,把脸上的血擦一下吧。”宁天惊醒,这才发现双眼在流血。“怎么回事,刚才……”守陵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听过诸天十道吗?”宁天摇头,这个他真没用听说过。“诸天万道之中,排名前十的道,称之为诸天十道。你所修炼的植道、魂道、灵道都属于诸天十道。”宁天惊讶,问道:“诸天十道排名第一的道是什么道?”“神道!”守陵人眼神奇异,望着眼前的道陵,似乎在看着什么。宁天惊疑道:“神道?那是什么?植道排名第几?”“植道在诸天十道中排名第九!”“什么!第九!”宁天简直不敢置信,第九,这也靠后了吧。昔年,太玄可是力压星帝与元尊,震慑一个时代,她所修炼的植道怎仅仅排名第九?守陵人没有在意宁天的惊讶,带着他又一次走向道陵。“你刚才看到的树桩代表着植道,山川河流,火焰与风代表着灵道,魂魄代表着魂道……”宁天质疑道:“那我后面看到的天河源头、变幻的时空,横贯古今的河流与那道光,又代表着什么?”守陵人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是起源、造化与不朽。横贯古今的岁月长河,那是永恒不朽,至于那道光,需要你自己去领悟。”来到树桩前,守陵人停下了脚步,右手食指在树桩上轻轻一点,留下了一个印痕。“这是一个点,再加一个点,就能构成一条线,而三个点就是一个面。”树桩之上,三个点连起来就是一个三角形,一目了然。“再加一个点,会变成什么呢?”守陵人看着宁天,像是在考验他。宁天想了想,在三角形的上方凝聚出一个光点,将四点用线连接起来,就像是一座塔。“四个点,就能构成空间。”守陵人笑道:“你很聪明,那你说,空间是什么呢?”宁天皱眉,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答应,但都被他否定了。“世界,就是一个空间。天地也是一个空间。”守陵人赞道:“答得好。如果第一个点代表着植道,第二个点代表着灵道,第三个点代表魂道,你希望这第四个点是什么呢?”宁天闻言一震,脑海中就好似惊雷炸开,整个人恍然大悟。“四法一空间,四道融为天。”守陵人道:“你的第四个点很关键,因为诸天万道之中,很多道是相互排斥,不能相容,不能结合的。”宁天虚心求教。“我该如何选择第四种道呢?”守陵人道:“你以植道为起源,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后来融合灵道与魂道,那是你运气好,恰好能与植道相容。若换成元道与星道,对植道排斥性就会很强。”宁天想了想,自己一路走来,似乎运气还真不坏。“植道为起源,不能更改吗?”守陵人道:“那是你成道之基,无法改变。就好似元修,他们靠觉醒血脉,那血脉之力铸就元道,那也是道之起源,不能改。后期可以融入其他的道,比如元道可以与星道结合,可以融合剑道,甚至与神道相容。”宁天皱眉,元道如何与神道、剑道相容,四道融为天,那岂不远在自己之上?“昔年植道的木天,以一道称尊天地,名震灵荒,这种方法可行吗?”守陵人想了想,道:“一法成道,大道独行,这也是一种进化方向,但是缺点很大,超脱很难。你口中的木天那是亿万中无一,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那种高度。”宁天问道:“很多人并不明白四道融为天的奥妙,难道就无法修炼到至高境界?”守陵人笑道:“诸天万道,很多人在修炼过程中会不知不觉的融合其他的道,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四道融为天只是最基础,也是最简洁的。有些人融合了五道、六道、七道甚至更多,在一定情况下也能一飞冲天,名震四海。”“原来如此。有没有人将诸天十道融为一体,无敌天下的?”“诸天十道之中有不少都是相互排斥的,不可能全部相容。并且,很多人都容易犯一个错误,以为融合得越多就越好,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守陵人折断一条树枝,组成了一个三角形与一个四边形,递给了宁天。“你说它们之中,谁的稳定性更好?”宁天试了一下,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而四边形具有可变性。“这二者应该各有特点吧。”守陵人笑道:“一力降十会,你忘了?”宁天恍悟道:“我懂了。但是我的第四种道在哪?该怎么选呢?”“你不是看到了一道光吗?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去走,自己去摸索,不断改变,不断完善,那样才能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你的路还有很远,来一趟道陵不容易,好好把握吧。若是运气好,或许你就能找到你最后的那条道。”拍拍宁天的肩膀,守陵人突然之间就什么消失了。宁天张口想叫,可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他又忍住了。平复了一下心情,宁天把目光落在了树桩之上,这代表着植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成就最高,那就先从植道入手吧。宁天坐在树桩上,运转殖天诀,唤醒植源九命仙兰,认真去感悟,去思考,暂时抛开了灵道与魂道,心无杂念,很快就有了收获。化形四重境界的宁天,在植道上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点。但正如牛刚所言,宁天的植道也不完善,他还不能肉身化形为植物,又怎能算是达到最高成就呢?植道,植化,这是宁天从树桩上领会到的一些收获。植化可以简单概述为木化,肉身化作花草树藤,那是身体结构的改变,这一步很难。正常情况下来说,人类是无法木化的,但是因为有了植源,只要悟透了其中的奥妙,以化形境界而言,短时间的木化是可以办到的。木化的关键就是植源,就是九命仙兰。宁天在领悟参详的过程中,不断与九命仙兰沟通,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九命仙兰现在有四片叶子,第一片叶子上有万物心印,第二片叶子有永生火印,第三片叶子上有时光古印,唯独第四片叶子颇有不同。前一次在星龙门的丹库之中,宁天与二娃见到了三异族王者的尸体。他的头颅有一个黑洞,位于眉心处,蕴含诡秘的印记,拥有超乎想象的恐怖之力。本来,宁天以为这个印记会出现在九命仙兰的第四片叶子上,哪想漆黑如墨,诡秘莫测的神秘印记竟然一直悬浮在丹田之中,被混沌之光包裹,由九命仙兰的根须缠住。此刻,宁天在参悟木化的奥秘,需要沟通九命仙兰,不曾想那漆黑如墨的神秘印记竟然成为了彼此间沟通的媒介。宁天盘坐在树桩之上,它代表着植道,就好似被埋葬于此。宁天丹田之中,九命仙兰的根须缓缓舒张,那漆黑的神秘印记竟然顺着经脉一路而上,穿过宁天的心脏,顺着脖子继续往上,来到了宁天的识海之中,化作一个黑色的漩涡,形如黑洞。宁天感觉头皮发麻,灵魂都在颤抖,整个人的意识就像是被某种诡秘之力占据了,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那黑洞在吞噬宁天的灵魂,似乎要将他摧毁,取而代之。幸好这时候,宁天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漩涡,那是魂道漩涡,释放出璀璨无比的光芒,与黑色漩涡形成了鲜明对比,一黑一白,好似阴阳鱼,构成了全新的识海。那璀璨无比的白色漩涡之中有一道门户,宁天感觉那就是灵魂之门,神圣而威严,不容侵犯。那漆黑如墨的漩涡之中有一道神秘印记,似翻转的镜面,由亿万道恐怖的符文凝聚而成,形似深渊,在构建母巢,孕育未知之物。黑白漩涡保持着平静,当宁天与九命仙兰沟通时,黑色漩涡之中的神秘印记就发出一个清脆的女子之声,与宁天进行交流。“化形境界有外化与内化之分,你在身外凝聚青莲、神树、绿草、青藤,那是外化之术,而要想肉身化作花草树藤,则属于内化之术……”宁天震惊极了,问道:“你是九命仙兰?”“我只是翻译它的意念,承载它的声音,便于和你沟通。”神秘印记的回答让宁天越发好奇。“那你是什么?”神秘印记道:“我是一枚魂道印记。”宁天质疑道:“当初就是你杀了三异族的王者?”“是别人运用灭魂神印杀了三异族王者,我只不过是灭魂神印罢了。”宁天惊疑道:“灭魂神印?这是魂道攻击之术?”神秘印记道:“不是。”“不是?那……”宁天疑惑了,竟然不是魂道攻击之术,那怎么杀人?“我的形成很特殊,以后等你境界够了,自然就会明白了。”神秘印记没有过多解释,它就像是一个毁灭的黑洞,吞噬光明,吞噬万物,若非宁天的灵魂之门在牵制它,估计宁天早已变成它的傀儡了。“继续说内化之术吧。”神秘印记在转述九命仙兰意思。“内化之术与外化之术不同,那是很多生灵都容易忽略的,需要以外化之术引导,从局部到全面,从而完成一次超脱……”宁天在仔细聆听,若非植源九命仙兰相告,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还有内化之术,这也多亏了牛刚无意中的那句话,不然宁天就忽略了。道陵之中,草木无风。宁天在树桩上盘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浑身发光,衣衫碎裂,整个人肌肤之上泛起了纹路,出现了木化迹象,身体拉长,头脑变成了长条形,最后变成了一棵树。整个过程持续了一炷香,这是宁天第一次木化,技巧与经验都不足,还有几次犯错,好在最终还是成功了。宁天振奋极了,有了第一次,立马就开始第二次,然后第三次。熟能生巧,历经上百次的植化,宁天可以在眨眼之间转化为任何花草树藤,具备那些植物所拥有的有点与长处。起身,宁天环顾四周,选择了魂道,主要是因为灭魂神印的缘故。飘忽的魂魄代表着魂道,宁天钻入那魂魄之中,运转魂道,识海之中黑白漩涡各具玄妙。白色漩涡中的灵魂之门代表着生,黑色漩涡中的灭魂神印代表着死,一生一死彼此平衡,让宁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比起植道的木化至少多耗费了十倍的时间。当宁天觉得魂道已经领悟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开始涉足灵道,这方面宁天颇有天赋,地火水风齐聚一身,虽然只是化形四重,但并不影响他对灵道的领悟与运用。在灵道的领悟上,宁天耗费的时间是植道的五倍,等到三道完善之后,最重要的一环,终于来临了。宁天三道合一,由点到线,再由线到面,可谓独当一面,但与空间相比,与天地相比,那还差得远。植道为基,第四种道该怎么选择?守陵人说过,宁天曾看到过一道光,但是那道光代表着什么呢?是神道吗?宁天不清楚,但是他在寻找那道光,并且动用了所有手段,在道陵之中一直徘徊,就连九命仙兰都浮现出来,好似一株植物生长在宁天的头上,看上去怪怪的。这道光就隐藏在道陵之中,宁天找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无法找到。宁天不死心,催动九命仙兰,发挥出万物心印、永生火印之力,甚至尝试激活时光古印,但始终未能成功。宁天在思索,三道合一,灵图合壁,九塔成环,结合九命仙兰,最终连无意剑都用上了。整个道陵弥漫着混沌之光,似开天辟地,有雷劫孕育,好似末日降临。宁天极尽升华,在燃烧生命,他有一种执念,不成功就成魔!生命之光照亮了整个秘境,于燃烧中走向毁灭。宁天感受到了危机,但他没有罢手,他要寻求最强之路,宁可死也不服输。当生命耗尽,死亡临头,一道微弱的光芒出现在宁天眼中。那是一道光,于岁月中不朽。那是一种道,在天地间永固。那是一份执着,于生死间徘徊。那是一缕收获,在绝望中降落。这道光很诡秘,从宁天的眉心中进入,穿过那黑白生死漩涡,绕过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藏在了宁天的灵魂深处。这道光很微弱,在一直下潜,一直钻向识海最深处,那是灵魂黑暗之地,也是灵魂不曾开发之地。以前,宁天都不知道,自己的识海有多深,感觉就像是一片精神海,无穷无尽。可自从这道光出现后,它就像是一个微微闪烁的光点,在识海深处照亮了黑暗,成为了一盏灯,化作了一道微弱的火苗,在无尽深海之中,成为了精神识海的指路标。宁天的识海与想象中不同,黑白生死漩涡都位于识海表面,就像是无边汪洋中的两个大海眼,一个漆黑如墨,好似深渊,能吞噬万物。一个璀璨银白,耸立着一道门户,能通往未知神秘之处。两个漩涡形成了阴阳图,但这图只在识海的表层,很难抵达识海最深处。唯有那道光,如同针尖般大小,虽然微弱,但却闪烁,在灵魂黑暗最深处,指引着宁天前行的道路。这道光,到底代表着什么呢?宁天很疑惑,他已经停止燃烧生命,感觉有了这道光,耗损的生命力在十倍、百倍的恢复,整个人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道陵之中,混沌之光悄然隐没,四周的‘道’之形体逐一呈现,此前许多看不见的存在,如今都浮现在了宁天眼中。这些都是因为那道光的缘故,让他对道陵的情况有了更多的领悟。宁天在沉思,片刻后突然回到树桩之上,又坐在上面继续领悟。远处,守陵人看着宁天,忍不住轻轻点头,眼中露出了赞许之色。宁天在树桩上静悟了三天,又去参详魂道与灵道,各自耽误了三天,等他醒来时,守陵人就站在一侧,遥望着远处。翻身而起,宁天看着守陵人,问道:“那道光,到底代表着什么?”“它只是一条路,指引着你往前走。”宁天狐疑道:“一条路?”守陵人笑道:“四道融为天,没有路,你怎么上天?”宁天惊奇道:“登天路?”守陵人道:“人生有很多路,不同的路通往不同之处,但有些路很难走,也很难找到入口。而你,运气还不错。”宁天看到道陵,这是道之陵墓,埋葬着诸天万道中的一部分,但却不是全部。“神道是什么?”对于诸天十道之首,宁天兴趣很浓厚。“以后,你会遇上的。现在,你该走了。”守陵人往外走,宁天跟在他身后。“为什么让我来这,还对我这么好?”这件事情宁天很疑惑,非亲非故,无缘无故,守陵人不杀他不说,还带他来这,并告诉他四道融为天,给他机会,这一切都说不通。“因为你是圣植灵种,你是钥匙!”守陵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宁天一眼,那番话让宁天意外极了。圣植灵种,这个宁天是知道的,是植文在眉心处凝聚的一枚印记,形如一枚种子,拥有某种资格。可钥匙指什么,宁天却满心疑惑。“我这把钥匙,能打开什么?”守陵人笑了笑,道:“命运是神奇的,谁也说不清楚,有些东西要你自己去悟。”衣袖挥舞,宁天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扇飞出去,落在了石崖之下,回到了东峰。宁天回头,看着秘境入口所在处,很想再回去,却发现那秘境入口竟然已关闭、消失了。无奈一叹,宁天轻轻挥手,随即转身走了。二娃与牛刚还在中峰,见到宁天出来,顿时迎了上去。“那星修至尊呢?我听到一声惨叫,后来就没有动静了?”宁天不答反问道:“我去了多久?”印象中,宁天在道陵至少呆了一两个月,何以二娃与牛刚还不曾离开?牛刚道:“两天不到。”“两天?”宁天楞了一下,秘境中的时间流逝速度,竟然与外界差距这么大?“走吧,那星修至尊被我坑杀了。”二娃好奇道:“坑杀?你怎么做到的?”“之前我去过东峰,那儿陷阱很多,那星修至尊自恃甚高,所以……”宁天胡扯了两句,并没有提及守陵人与道陵。牛刚惊叹道:“厉害,竟然把一位星修至尊给坑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估计会把星宫高手气得半死。”二娃瞟了一眼外面,道:“不知道北华天云与云苍野还在不在,若是还在的话,我们就去把他们给灭了,到时候气死星宫与元府那些高手。”三人加快了速度,刚翻过峡谷,就看到了江边的情况。北华天云、云苍野竟然都还在那等候,在那等候宁天的死讯。苏芸站在云苍野身旁,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但云苍野对她颇为冷漠,大多数时间都在与张静兰说话。突然,云苍野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扭曲朝五君山看去。“宁天还活着。”“什么?他竟然没死!”苏芸大惊,骇然道:“快走,那星修至尊多半被他坑杀了。”北华天云也看到了宁天,见他极速飞来,心中又气又恨,立马转身就跑,他可不敢再和宁天单打独斗。苏芸纵身飞出,没有任何犹豫,她现在看到宁天,就跟白日见鬼似的,吓得魂不守舍。哪怕有云苍野在,苏芸也不敢停留。张静兰看着脸色阴沉的云苍野,拉着他的手道:“走吧,这宁天身上有古怪,下次换个地方再杀他。”云苍野迟疑了一下,拉着张静兰倒射而出,如一抹青烟,选择了退走。“我草,一群胆小鬼,有种给我站住!”二娃大叫,那声音听在云苍野耳中,让他颇为难受。说实话,云苍野并不怕宁天,但是他不明白,宁天是怎么把星修至尊给灭掉的。未知会令人恐惧,就因为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云苍野走了。张静兰其实很聪明,她看出了云苍野的顾虑,所以抢先开口,给了云苍野一个台阶下,这样有利于拉近彼此间的关系。苏芸本来与云苍野关系很好,但因为曾是宁天的未婚妻,这让云苍野心里有隔阂。但不管怎么说,苏芸都是玉寒玄体,且还是元阴之身,对云苍野有用,所以张静兰对苏芸心怀敌意,千方百计想要破坏苏芸与云苍野之间的关系。宁天有些郁闷,本想趁机灭掉北华天云与云苍野,哪想这两个家伙都跑了。牛刚跑在最后,骂道:“这两个混蛋,以后跑了就没事了?老子要昭告天下,让你们永远抬不起头。”二娃愤愤道:“对,告诉世人,星宫与元府的第一天骄就是怂货,不战而逃的胆小鬼,让他们以后呆在家里别出来丢人了。”宁天看着牛刚,问道:“你有什么打算?”牛刚道:“我准备返回五君山中峰继续修炼,等我步入通天境界,再返回天植门杀敌。”“这主意不错,加油。以后我们一起并肩杀敌。”牛刚笑道:“放心,等我步入通天境界,我就去找你,杀得那些星修与元修鬼哭狼嚎,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宁天拍拍牛刚的肩膀,彼此互道珍重,随后带着二娃走了。“去哪?”“先找个城镇,打探一下植修三大圣地的情况。”二娃在前带路,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座小城,在酒楼吃了点东西,顺便打听消息。“你们听说没有,天植门那边,已经有三位元修至尊战死,两位星君陨落,而天植门也死了两位至尊。”“听说了,这是三日前发生的,那一战死了七大至尊,真够惨烈啊。”“神植门那边情况更不秒,九大至尊一死三重伤,据说山门都差点被攻破。”“还是万植门厉害一点,听说元修与星修损失惨重,死伤了十多位至尊,而万植门仅折损了一位至尊。”“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星宫与元府已经动怒,一旦倾巢而出,植修三大圣地那是必灭无疑。”宁天听到这些,脸色有些凝重。植修三大圣地,神植门九位至尊,天植门二十位至尊,万植门十八位至尊,加起来四十七位至尊,如今已经死了四个。宁天给二娃递了个眼色,随后二娃就匆匆离开了酒楼。不多时,城中传来一个消息。植修第一天骄宁天在五君山斩灭元修与星修各派天骄上百人,打得北华天云落荒而逃,吓得云苍野夹着尾巴溜走了。另外,还有一位星修至尊死在五君山中。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顿时轰动全城,迅速朝着四周扩散。一天后,消息传遍整个元星大陆,许多星修门派与元修门派联合声讨宁天,发誓要将他碎尸万段。万植门方面直接发表声明,称云苍野与北华天云就是蝼蚁,在宁天面前连猪狗都不如!这份声明深深激怒了星宫与元府,特别是星宫。北华天云与宁天一战,现场有目击者,确实败得很惨,而且暗中保护他的星修至尊都死在了五君山中。至于元府方面,因为云苍野没有正面与宁天交锋,所以声明是宁天在胡说八道,并有张静兰与苏芸作证。但这并不能挽回什么,反而被植修质疑,为什么会夹着尾巴逃跑呢?眼下,星宫与元府联手实施的灭植计划,已经彻底与植修撕破脸皮,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各种打击敌人的手段都用上了。宁天让二娃散布那个消息,就是为了打击星修与元修的士气,着实气坏了不少人。摇光仙子与柳明月听到这个消息时都略感吃惊,化形四重境界的宁天竟然打得北华天云落荒而逃,这着实让人震惊。要知道北华天云可是星宫培育的第一天骄,在名气与境界上都胜过柳明月,被星宫寄以厚望。如今被宁天打败,这让高高在上的星修,就好似吃了耗子屎一样,憋在心里难受极了。不过摇光仙子对宁天有所了解,从夜灵兰那儿知晓一些情况,因此还是很看好他。柳明月听说宁天在五君山一带,便第一时间赶过来,在附近一番追查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宁天。“明月,你怎么来了?”看到柳明月,宁天顿时大喜过望。“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柳明月也很激动许久不见她很想念宁天,甚至很担心他。二娃跟来,被宁天支开。“重色轻友的混蛋,我要把你镇压在茅坑下一万年!”二娃愤愤道,坐在树枝上留意着附近的情况。宁天拉着柳明月的手,聊起了别后的经过。“你师傅和我师父结拜为了姐妹?”这消息让宁天意外极了,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喜悦。“那我们之间,岂不…嘿嘿…”宁天振奋无比,搂着柳明月的细腰,眼神灼灼的看着她。柳明月又羞又喜,躲避着宁天的凝视,低声道:“你这一次在五君山杀得那些人,几乎都是各派天骄,已经把很多人激怒了。师傅让我提醒你,近期低调点,会有一些至尊前来寻你报仇,你要千万当心。”“这个我早就料到了,接下来我要去寒星潭寻找冰魂,为我娘减轻痛苦,并争取早日提升境界。目前,通天四重境界以下的至尊都杀不了我,所以你不用太担忧。你呢,近来修炼情况如何?”柳明月道:“我还在压制修为境界,师傅说我在星魂方面成就惊人,因为玄宸天星圣典很超凡,可是元修血脉之力方面,就有些偏弱,暂时还没有找到适合的功法替代。”宁天道:“前一次在回魂井中,你不是获得了玉晶雪魄?”柳明月道:“那一次我获得的机缘并不完整,只有力量没有匹配的功法。我是星元双修体质,师傅说最好是齐头并进,保持星力与元力的平衡。要想找到与玄宸天星圣典媲美的元修功法很难,估计只有元府才有,但星宫与元府处于竞争对手,师傅也没有办法弄到上乘元道功法。”“这样啊。”宁天皱眉,陷入了沉思。突然,宁天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情。“我在五君山的东峰之中发现了一口泉池,里面的蝌蚪演化出一种元道秘法,你看看对你是否有用。”宁天拉着柳明月的手,仔细讲述了那口泉池的情况,重点是那些蝌蚪组成的图案,以及其中的变化。宁天毫无保留,借助九命仙兰之力,重现了泉池之中元道秘法的奥妙。柳明月认真参悟,越看越加,结合自身体质与血脉之力,感觉体内的玉晶血魄开始融化,脑海中那些图案开始重新组合,构建成一套适合她的玄妙功法。柳明月体内的能量塔结构与宁天一样,都是模拟万物锁,一正一反,正好将至阳至刚的星魂之力与至阴致寒的血脉之力融入其中,正反相扣,紧密结合,能爆发出恐怖的威力。此刻,在玉晶雪魄的引导下,结合泉池之中的元道秘法,柳明月领悟出了一套元道功法。最初,这功法就像一个粗胚,还有很多瑕疵。但随着柳明月不断领悟,不都完善,那个粗胚变得越来越精致。宁天偶尔会提出一些看法,协助柳明月悟道,并告诉她四法一空间,四道融为天的至高奥妙。柳明月先天就有两道在身,这是她的有点,且血脉与星魂是与生俱来,与后来修炼不同。若是再融合两种上乘之道,那么日后的成就必将超凡脱俗。悟道三日,柳明月结合血脉之力与玉晶雪魄,从泉池的元道秘法之中领悟出了一套玉晶天阴诀,恰好与天宸御星诀相辅相成。天宸御星诀至阳至刚,驾驭诸天星斗,而玉晶天阴诀至阴至寒,正好符合柳明月的体质,两种功法刚柔并济,阴阳融合,配上体内的能量塔,能发挥出万物锁的部分功效。星力与元力彼此相扣,可以锁住外力,柳明月称之为‘星元锁’!悟道结束,天劫降落,柳明月直接步入化形八重,整个人冲天而上,在闪电雷劫中浴血争锋。一重一形体,一劫一印记。摇光仙子出现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宁天叫上二娃,不舍了看了柳明月几眼,随后便上路了。目前的状况下,宁天暂时不想将柳明月牵扯其中,让她暂时跟着摇光仙子呆在星宫,对她有好处。宁天继续前往寒星潭,这件事情他不想拖太久,因为拖得越久,娘亲遭受的痛苦越多。寒星潭位于北冥帝国,那儿冰天雪地,三分之二的土地都被冰雪覆盖,并不适合人类生活。为了生存,北冥帝国常年入侵,想掠夺其他帝国的肥沃土地,是一个战乱之国。二娃很讨厌这儿,因为这儿太冷了,他是植灵,喜欢温热地带。“幽土深渊还有多远?”宁天询问。二娃道:“再有半日路程,日落之前就能赶到。”“那就走快点。”两个时辰后,宁天终于来到了幽土深渊,那是一个巨大的天坑,据说是一颗天外星辰坠落此地,砸出来的一个大洞。幽土深渊附近都是冻土,巨大的深坑深不见底,里面寒气直冒,有银白色的雾气,并没有结冰,但却比寒冰还要冷上十倍。二娃浑身哆嗦,颤声道:“这地方藏有大恐怖,你确定要进入?”“什么大恐怖?”宁天一路上追问多次,二娃就是不肯多说。如今到了深渊前,二娃终于松口。“寒星潭就位于深渊底部,那儿并没有潭水,但寒气凝聚成了一个气态与半固态的空间,类似于冰湖。在那里面有一颗陨石,阴冷无比,寒气刺骨,据说至尊呆久了都会被冻死。”“至尊都会被冻死?”宁天不太相信,这说法太邪乎了。至尊是什么?通天彻地,元星大陆上的顶级高手。二娃看出宁天的不信,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道:“最可怕的是那颗陨石一直在散发寒气,且陨石之上还囚禁着一个恐怖的生灵。”宁天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二娃,问道:“恐怖生灵?你见过?”二娃苦笑道:“看了一眼,就吓得我屁滚尿流,从此再不敢来这。”宁天脸色凝重,想到了师傅夜灵兰,她也曾来到寒星潭,也说这儿有大恐怖,难道就是那个被囚禁的生灵?“那生灵长什么样,人形的,还是兽形的?”二娃颤抖道:“那就是一个怪物,外形像人,但脖子以上是一个骷髅头,双眼处有两簇幽蓝色的火焰,就像是眼睛一样,看得人心底发毛。它有一双肉翼,被锁链刺穿,手臂毛茸茸的,就像黑猩猩,双脚如狮子腿,还长着尾巴,四肢被锁链捆住,骷髅头的额头处贴着一张符纸。”宁天脸色难看,问道:“既然被锁住,你还怕什么?”二娃不安道:“它的吼叫声能蹦山裂岳,直接把人震死,它的眼睛可以杀人,能撕碎人的魂魄,它的口中能吐出冰钉,这种怪物哪怕站在那里不动,都能轻易把你给灭了。”“离它远点不就行了?”二娃骂道:“下面空间有限,你能离它多远?冰魂就躲在了陨石之内,陨石上有许多小孔,如蜂巢一般,时刻散发出寒气,偶尔能见到冰魂游出。”宁天沉吟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二娃道:“那怪物极其恐怖,至尊遇上都得死,你能想什么办法?”宁天沉思了许久,突然取出画卷。“画心,你见多识广,去下面瞧瞧。”画卷绕着幽土深渊转了一圈,回到宁天手中。“不去,这地方有大恐怖。”“你都没去看过,怎知道有大恐怖,快去!”宁天抓住画卷,直接扔入深渊之中。画心大骂,不过倒也没有违背宁天的意愿,咻的一声就射入了深渊底部,进入了寒星潭中。宁天运转九重天瞳,配合万物于心,在深渊边缘处探视下方的情况,隐约看到了一个黑色的陨石,直径十余丈,散发出诡异的波动。那个陨石并不大,但却好似一尊恶魔,潜伏在那儿。宁天心神绷紧,本能的用手拍了拍胸口,一个硬物让他楞了一下。“神之叹息,百劫退避……”宁天惊醒,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那是当初一位武修异灵送给他的。武修源自武道,昔年曾震慑诸天,排名前三。可是在道陵之中,宁天却并没有发现武道,难道曾经的诸天第三,已经被挤出了诸天十道?沉思中,宁天眼前微光一闪,器灵画心已经归来。“下面那家伙太恐怖了,你不想死的话就马上离开吧。”宁天抓住画卷,沉声道:“我来是为了冰魂,这玩意我必须得到。你给我想想办法。”画心道:“没有办法,那家伙太恐怖了,超越了至尊,谁来都得死。”宁天掏出神之叹息,问道:“这个有办法化解吗?”器灵画心轻呼一声,惊讶道:“你怎会有此物,这是……”二娃好奇道:“这是什么?”画心道:“不祥之物。”“什么!”宁天脱口惊呼,当初那武修异灵告诉宁天,这是神之叹息,百劫退避。怎么到了画心口中,就变成了不祥之物。画心问起了神之叹息的来历,宁天道出了当初遇上那武修异灵的经过。“笨蛋,这是镇压那异灵之物,你取走之后,那武修异灵就能脱困了。不过他当初没有杀你,也算是对你网开一面,估计是另有所图。”宁天脸色难看,哼道:“照你这样说,那武修异灵是坏蛋了?”画心道:“是不是坏蛋还不好说,虽然他利用你来脱困,但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坏人。不过这神之叹息倒也有些用处,或许可以抵御下面那怪物的伤害。”宁天眼珠一亮,振奋道:“走,我们下去试试。”二娃摇头道:“我不去,我就在这等你好了。”“胆小鬼。”宁天骂了一句,倒也没有勉强,他怕稍后自顾不暇,还不如让二娃留在这。抓着画卷,宁天纵身跳入深渊,身体自由下落,银白色的雾气冰寒刺骨,冷得他全身哆嗦。运转永生之火天琉璃,宁天血液加速,身体逐渐变得暖和。深渊很深,深度超过一万丈,越往下越寒冷,但宁天的心却一片火热。寒星潭乃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这地方连师傅夜灵兰都不愿轻易涉足,可见真的很恐怖。一炷香后,宁天临近深渊底部,看到了所谓的寒星潭,那是一个半固态的冰湖。一个黝黑的陨石呈椭圆状,躺在冰湖底部,一个人形怪物四肢与双翼被锁链贯穿,绑在了陨石之上,在感知到宁天的到来后,怪物突然激动起来,捆绑他的铁链铮铮而鸣,在寂静的深渊中显得格外刺耳。宁天全身覆盖了一层薄冰,这地方太冷了,虽然他浑身血液在加速流动,却依旧抗衡不了寒气的入侵。神之叹息就挂在宁天的胸口,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方形玉佩之中一个女子的身影栩栩如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就仿佛有灵魂一般,在凝视着那被锁链囚禁的怪物。它有着一颗骷髅头,双臂如黑猩猩,双脚如狮腿,身侧穿着一件破旧的盔甲,背上有一对肉翼,还有一条三尺来长的尾巴,末端是锋利的尖角。宁天站在最外沿,尽可能远离这头怪物,心里在分析,这应该算什么?人吗?肯定不是。妖兽,有点像,但却是直立的,这种很少见。肉翼看上去很有力感,那条尾巴很危险,末端的尖角锋利无比,绝对是杀人利器。骷髅头与人类的头颅完全一致,额骨上贴着一张符纸,上面是紫蓝色的墨汁画纸的符箓。眼眶之中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就好似鬼眼一般,透着凶煞与邪恶,正死死盯着宁天,似乎被他胸前的神之叹息给吸引了。直径过寸的锁链十分坚固,锁住了这头怪物,让它只能在狭小空间内做小幅移动。陨石呈紫黑色,表面有一些孔洞,好似蜂巢一般,偶尔会有冷风异啸传出。宁天观察了片刻,发现这块陨石很诡异,照理说这怪物比至尊还强,直径十丈大的一块石头根本就困不住它。可实际上,这怪物在奋力挣扎,而陨石却纹风不动。这说明陨石很沉重,让怪物都难以撼动。宁天缓缓移动,打算移到陨石背面,那样可以减低风险。突然,一声异啸在深渊中响起,附近冰块碎裂,音波好似五雷轰顶,恐怖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宁天反应神速,体内三道合一,九塔贯通,两座五层能量塔瞬间释放出最强力量,却依旧显得那么渺小,在怪物的吼叫声中七孔溢血,而后永恒金身破灭,整个人身躯破碎,化为了一团血雾。怪物张口一吸,欲吞噬宁天的血肉,幸好神之叹息发出了光芒,定住了宁天的血肉。之后,宁天滴血化形,根基遭到了重创,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宁天右手握住神之叹息,眼中充满了杀戮,万物锁中储存的大量灵气涌入体内,让他虚弱的身体有所恢复。怒视着怪物,宁天运转魂道,身外灵魂之门显化,额头上浮现出一个黑色印记,好似死亡深渊在呈现,灭魂神印自识海中飞出。这道印记曾灭杀三异族的王者,拥有吞噬万物之恐怖神威,能抹杀一切魂魄。宁天身体颤抖,口鼻之中鲜血狂涌,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还无法驾驭灭魂神印,仅仅让其显化,就已经是他的身体极限了。画心提醒道:“不要逞强,不要进攻,你只要稳住就够了。”灭魂神印的出现让暴躁的怪物突然冷静下来,它盯着宁天的眉心处,那儿有黑洞在成型,散发出超级可怕的波动。宁天撑得很辛苦,源源不断的耗费万物锁中的灵田储备,缓慢的移动脚步。这一次,怪物没有再嘶吼,它似乎感知到了灭魂神印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幽蓝色的鬼眼中多了一丝阴霾之色。宁天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避开怪物正面,移到了另一边,整个人几近虚弱。这时候,宁天取出大量灵晶补充消耗,不一会就吞噬了十万灵晶,这才勉强恢复了六层实力。“冰魂就藏在陨石内部,但里面很诡异,散发出寒源,还藏有大恐怖。”画心之言让宁天头皮发麻,还有大恐怖?这到底什么鬼地方,这么多大恐怖?“陨石内部有什么?”宁天一边吸取灵晶,一边询问情况。画心道:“这块陨石很诡异,似乎与魂道有关系,冰魂乃是一种寒源,对精神力有着很大提升效果。我无法洞悉陨石内部的真实情况,但能感知到里面有很危险的波动,不亚于那头怪物,所以……”宁天皱眉,继续绕着陨石移动,九重天瞳结合万物于心,试图透视陨石内部的情况,哪想竟然失败了。陨石上的孔洞直径从半寸到半尺,人类一般无法进入。但宁天是化形境界,且已经达到了木化层次,他可以化形成一株小草,钻入其中。“如何捕捉冰魂?”宁天想画心请教。“冰魂很诡异,它是寒源历经无穷岁月,满足许多条件之后,凝聚出了意识,不好捕捉。不过你精通魂道,你眉心处的黑洞应该能捕猎冰魂。”宁天想了想,唤醒体内的九命仙兰,询问它是否有什么好的方法。“化形入内,熔炼冰魂,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一切。”九命仙兰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提醒宁天,必须进入陨石内部,这颗‘寒星’很奇特。宁天吞噬吸收了大量灵晶,在修为实力基本恢复之后,这才化形为一株寸高的小草,从一个孔洞之中钻入陨石内部。那里面奇寒无比,宁天在不断化形,最终变成了一截枯枝,无惧寒气侵袭。陨石内部如同蜂巢,纵横交错的孔洞无数,但都与中心处连通。当宁天进入陨石核心区域后,发现那儿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就宛如秘境一般。一条条透明的小蛇在游动,如鱼儿一般,又似冰龙。画心告诉宁天,这就是冰魂。只是宁天没想到,陨石之中会有这么多冰魂,数之不尽,堆积如山。仔细看,冰魂堆积而成的那座山,实际上是一座造型奇特的祭坛,高大而神秘,铭刻着诸天魂道,许多符文宁天都不认得。那是魂文,每一条都闪烁着魂光,能腐朽人的魂魄,让人魂飞魄散。这颗‘寒星’很恐怖,内部核心区域形如秘境,竟然有一座魂道祭坛,可魂祭诸天,蕴含着无边奥妙。这儿的冰魂多不胜数,有些一寸长,有些一尺长,还有冰魂达到了一丈长,宛如冰龙,冷冷盯着宁天。冰魂没有眼睛,但宁天能够感应到它们在凝视自己,且具有震慑性。丈长的冰魂就好似王者,数量相对稀少,可每当它们凝视宁天时,宁天就会全身绷紧,有种魂魄碎裂的危机感。那是一种肉眼看不见,只能精神感应的魂道攻击,强悍如至尊驾临,那都是九死一生,很难逃脱。这个地方冰魂众多,奇寒刺骨,宁天若非有永生之火天琉璃,估计直接就被冻成冰条了。这么多冰魂,怎么捕捉?宁天想到了九命仙兰的提示,熔炼冰魂,一切自知。怎么熔炼呢?利用魂道之术?化魂大法?御魂之道?勾魂摄魄?宁天在思索,他想到了灵魂之门,但却被九命仙兰否定了。陨石内部的核心区域是一个直径千丈的秘境,中心处有一座百丈高的祭坛,透明如玉,铭刻着魂纹,有着许多古怪的图案,似乎处于沉寂状态。丈长的冰魂汇聚在祭坛顶端,体型较小的冰魂位于祭坛底部。秘境中充斥着诡异的精神异力,像是无数魂魄在交融,形成了共振,对宁天造成了很大威胁。刺骨的极寒是危害之一,而精神绞杀与魂魄镇压是冰魂与生俱来的能力,成为了危害之二。一般人很难承受这种环境,强悍如至尊都无法存活。宁天脸色凝重,不敢有丝毫大意,迅速运转魂道,识海中生死漩涡同时浮现,眉心处黑纹凝聚,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黑洞。那是灭魂神印在释放秘力,配合魂道的摄魂之法,对附近的冰魂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巨大的祭坛凝聚了冰魂所有的注意力,无论大小都附着在祭坛之上,这种现象让宁天很不解。这些冰魂到底在干什么?宁天小心翼翼的前行了一步,有冰魂回头凝视着他,随后又扭过头。宁天感觉自己被无视了,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三步之后,终于有一条冰魂被宁天的摄魂之法吸引了。那是一条寸长的小冰魂,筷子般粗细,咻的一声弹射而起,如刺骨的冰刀,正好钻入宁天眉心的黑洞之中。一股极寒之气让宁天打了个寒颤,那条冰魂进入他的识海之后,迅速被黑色漩涡缠住。宁天驻足不动,心里有些激动,终于有一条冰魂上钩了。宁天准备炼化它,哪想却被九命仙兰所阻。那条冰魂被黑色漩涡吸住,疯狂挣扎却无力摆脱,释放出恐怖的魂力波动。宁天受到了很大干扰,想要强行镇压,哪想又一次被九命仙兰所阻。这时候,有其他冰魂像是听到了什么,回头盯着宁天,咻咻咻的弹射而起,一下子就有八条冰魂先后射入宁天眉心的黑洞之中。九命仙兰发出了信息,透过灭魂神印,转化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关闭入口,生死漩涡同时炼化冰魂,记得一比一保持平衡,最后要留下一条为诱饵,吸引更多的冰魂进入。”原来此前快没血了阻止宁天,目的就是让冰魂挣扎嘶吼,吸引同伴来救,让它们自投罗网。待冰魂上钩,就可以炼化一部分,但必须留下一条,不然稍后就没有冰魂上当了。宁天识海之中目前有九条冰魂,依照九命仙兰的说法,生死漩涡对应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可各自炼化四条冰魂。至于有什么好处,那得炼化之后才清楚。九条冰魂都是寸长之物,就像透明的小蛇,体量不大,乃是寒源凝聚而成的精神产物。虽然已经衍生出意识,但宁天觉得应该不强,蕴含的魂魄意念估计也不多。然而当宁天的黑白漩涡各自吞噬一条冰魂,强行碾碎、吸收、炼化之后,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一条寸长的小冰魂被灵魂之门绞碎,发出了恐怖的魂魄之音,像是在嘶吼,在惨叫,在诅咒。它是一种寒源意识体,寸长的身躯如筷子般细小,但碾碎之后不断分计划,就好似有许多声音回荡在宁天脑海中。本来,宁天以为一条冰魂至多蕴含着十道、百道灵魂意识就差不多了。可谁曾想,小小的冰魂蕴含的灵魂意念数量之多,瞬间超过一万,眨眼直逼十万,最终达到了百万道。那些声音各不相同,那些意念相互包容,却又彼此排斥,好似有百万人在宁天脑海中哭喊,咒骂,那种魂魄念力差点把宁天逼疯了。寸长的冰魂都是百万级寒源意念融合体,这大大超乎了宁天的想象,差点精神崩溃。幸亏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都非同小可,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精神崩溃,变成白痴了。这些意念蕴含着阴寒的魂力波动,经过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的碾压、磨灭、炼化,最终变成了精纯而清凉的精神能量,促使宁天魂力大增,神清气爽,精力无穷。万事开头难,炼化第一条冰魂的过程颇为曲折,但宁天却有了惊人的收获。不仅是魂道造诣大增,更主要的是他从那百万魂魄意念中知晓了许多秘闻,不少都是关于这颗寒星,这块陨石的。这颗寒星本为‘魂星’,据说是魂道发源地。那座祭坛古老而神秘,蕴藏着无穷奥妙,这些冰魂都是祭坛开启之后,魂祭诸天所遗留的精华所在。魂星内部核心区域的祭坛曾开启过多次,每一次魂祭诸天的祭品都超凡脱俗,在魂祭过程中磨灭了祭品的各种咒怨、怨念、仇恨,留下的精神念力中,仅保留了极少数的负面情绪。因此,冰魂对于人体精魄来说,可谓是大补之物,有助于魂道修炼之人的精魂提升。只不过冰魂虽小,却是百万级起步,魂道造诣不够之人,触之易死,反而是一种灾祸。宁天情况特殊,有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一黑一白,一生一死,保持着平衡,外加九命仙兰的指点,所以能安然无事。炼化了八条冰魂后,宁天眉心处黑洞再现,黑色漩涡缠住一条冰魂,任由它拼死挣扎,以吸引其他冰魂前来相助。第二次,共有二十多条冰魂钻入宁天识海之中,他关闭黑洞,又开始了第二轮的炼化吸收。半个时辰后,宁天第三次开启黑洞,这一回钻入识海的冰魂更多,超过一百条,它们是被宁天激怒了。如此多的冰魂蕴含着极寒之气,让宁天全身结冰,血液都近乎凝固。海量的魂能让宁天的魂道造诣节节飙升,整个识海都在沸腾,几乎快撑不住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位于宁天灵魂最深处的那道光,那个点,突然闪烁了一下,引发了识海震动,让宁天的脑域波高频震荡,识海在扩容。宁天体内,植道与灵道自行复苏,配合魂道,结合那道光,那个点,形成了一个空间,引发了魂道的脱变。宁天的识海在飞速膨胀,顷刻间就扩大了十倍,并保持着告诉扩张的速度。这时候,宁天识海中冰魂已经炼化得差不多。黑洞第四次开启,吸引了一千多条冰魂,直接被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碾碎,以此来扩大识海,体积增至百倍。宁天感觉自己快要羽化飞升了,那种提升简直超乎想象,灵魂深处的那个点很诡异,能引领植道、魂道、灵道,形成四道融为天的构架,让宁天体会到了质的变化。黑洞第五次开启,引来上万条冰魂,将宁天的识海扩展至千倍。识海越大,精神力越强,黑白漩涡越大,吞噬炼化冰魂的速度越快。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随着黑洞一次次开启,越来越多的冰魂涌入宁天的识海,那股魂能足以把宁天的识海撑爆,但最终引发的结果是,扩大了千倍的识海竟然又开始缩小。浓缩才是精华,识海缩小引发了一系列变化,灵魂深处的那个点原本比针尖还细,如今却在慢慢变大。这时候,有尺长的冰魂进入了宁天的识海,碾碎分解后,竟然是千万级存在,这对宁天冲击力很大。无穷无尽的魂力与破碎的意念在宁天识海中破碎重组,去粕存精,构成一道道魂纹,让宁天逐渐认出了祭坛上的一些符文。宁天在朝着祭坛走去,堆积如山的冰魂差点将他淹没,有尺长的冰魂与丈长的冰魂钻入他的识海,被熔炼分解。丈长的冰魂那可是上亿级存在,蕴含的魂能品质最高,让宁天的识海缩小速度加快,灵魂深处那道光变得越来越强,那个点变得越来越大。宁天盯上了那些丈长的冰魂,他数了一下,竟然只有八十条。他朝着那些冰魂冲去,专挑最长的下手,整个人肌肤晶莹如玉,已经快要变成透明的了。宁天的识海从千倍缩小至百倍,最后定型在十倍大小。当他吞噬炼化了所有丈长冰魂后,祭坛上的那些符文他终于看懂了。只是宁天脸上并没有喜悦,反而露出了震惊、骇然之色,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宁天开始倒退,对那祭坛避之唯恐不及,心中的期盼完全消失了。“魂祭诸天,至高无上,可是这代价……”宁天接受不了,这座祭坛之上记载了魂道最高成就,那是葬祭诸天,毁灭万道!这超出了宁天的承受范围,天都灭了,万物何在?宁天觉得打造这座祭坛的生灵,一定是疯了。为了至高无上,毁灭万道,有意义吗?如果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又何来的至高无上?这一刻,宁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当初在五君山东峰的道陵之内,他应该问一问,诸天十道中,魂道排名第几位?寒星潭的恐怖,并不是被锁链囚禁的那个怪物,而是陨石内部的魂道祭坛,它想摧毁万物。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能不能摧毁诸天,破灭万道,现在还确定不了。不过魂道的这种追求极致,不惜一切的极端方式,宁天有些接受不了。宁天想离开了,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九命仙兰并不希望他离开,而灵魂深处的那道光,竟然也释放出一种朦胧的意念,让宁天暂时留下。继续炼化冰魂吗?宁天已经将八十条丈长的冰魂都炼化了,余下尺长的冰魂至少有数千条,寸长的还有数万条。九命仙兰与那道光,不会是想让自己把所有冰魂都给吃干抹尽吧?宁天在思考,倒也并不急于离去,他顺从本心,一边炼化冰魂,一边去感应九命仙兰与那道光的用意。宁天的识海比原来大了十倍,但识海之中的精神品质至少提升了千倍。当他又吸收炼化了上千头尺长冰魂后,魂能达到了饱和状态,再也容纳不下。这时候,宁天觉得该走了。可九命仙兰与那道光依旧驱使宁天继续吸引冰魂进入识海,这让宁天疑惑了。都吃撑了,干嘛还要吸引冰魂进入识海,又消化不了。带着疑惑,宁天眉心处的黑洞继续开启,一条条冰魂钻入他的识海,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已经无力吸收,但是灵魂深处的那道光却释放出奇异的光芒。它就像是识海深处的一颗小太阳,散发出来的光线是弯曲的,在识海表面交织凝聚,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那些冰魂依附着弯曲的线条,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了一道道线纹,越来越多,竟慢慢的形成了一座祭坛。宁天有所明悟,看着那高大的祭坛,在对比自己识海中的祭坛,发现它们造型一致,但却有细微处的不同。差别主要在魂纹上。两座祭坛造型结构完全一样,但是宁天识海中的祭坛,是由那道光所引导构建的。在祭坛的某些部位,魂纹有所差异,这就是区别所在。宁天如今已经掌握了魂纹,对比后发现,自己识海中的祭坛是由冰魂演化而成,有多达数百处的魂纹存在差异,这就导致两座祭坛的作用存在很大出入。陨石核心处的那座祭坛,根据宁天的理解,可以魂祭诸天,威力强大到了可以用毁灭来形容。只不过祭品要求极高,不是轻易能够满足的。宁天识海中的祭坛,依照宁天的理解,无法魂祭诸天,但却可以魂祭虚无,威力也很惊人,但满足的条件就明显简单了不少。“这是简化版吗?”宁天心中闪过此念,开始对那道光感兴趣了。那道光在宁天灵魂深处,也就是识海深处化作了一个点,代表着诸天万道中的某种‘道’,可具体是什么‘道’,宁天却完全不知道。当初守陵人也没有提示,而那道光所蕴含的道法也不曾显化,所以宁天猜不透,这道光代表着什么‘道’。识海之中,祭坛还在构建,源源不断的吸取冰魂,在祭坛上铭刻魂纹。宁天在密切观察,他发现这座祭坛耗费了一万多条冰魂,而那些魂纹又耗费了上万冰魂,在最终成型之际,识海之中泛起了无比璀璨的神光,压过了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宁天心神大震,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等他惊醒时,却发现识海中的祭坛竟然沉入海面之下。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都在震动,释放出玄妙之光,缠绕在那祭坛之上。沉入海底的祭坛在逐渐缩小,有魂纹在破碎,释放出魂能,被识海吸收了。那座祭坛好似在淬炼,在完善,在脱变,许多魂纹发现了细微的扭曲,看似相似但却多了几分道韵,有了不一样的体会。这座祭坛下沉的速度并不快,一边下沉一边缩小,还一边变化。最后,祭坛沉入识海最深处,靠近那道光所形成的那个点。这个点从针尖般大小变成了米粒般大小,好似一个小太阳,竟然自动移到祭坛之上。祭坛下圆上方,通体魂纹闪耀,那光点位于祭坛中心位置,似永恒不灭的光芒,竟然把祭坛激活了。宁天感到心神晃荡,识海在沸腾发光,那座祭坛旋转起来,由慢而快,迅速放大。祭坛上的许多魂纹开始简化,道韵惊人,古色古香,与灵魂之门、灭魂神印互生感应,连贯起来。祭坛很快冲出海面,从灵魂之门中穿过,又射入灭魂神印之中,随后再次沉入识海。宁天看到,沉入识海后的祭坛又一次出现了变化,似乎在调整,在改变,造型结构,魂纹图案都有了细微差异。祭坛之上的那道光点在转动,像是在引导,可宁天境界不够,看不明白。之后,祭坛沉到识海底部,又一次绽放出璀璨神光,被二次激活,迅速冲出海面,并变大。然后,祭坛又穿过灵魂之门,进入灭魂神印,随即下沉。如此反复九次,最终祭坛定型,与陨石核心处的那座百丈祭坛已经完全大变样。一股玄妙的意念在宁天心中流淌,源于那座祭坛,出自那道光。黑白漩涡在识海表面转动,而祭坛沉入识海底部,相互间有着某种联系,一种魂道运用之法呈现在宁天脑海。“祭道于光,至高无上……”开篇的八个字,就让宁天愣住了。祭道于光,这个‘光’指的是祭坛上的那个光点吗?它代表着某种‘道’,可具体是什么‘道’,宁天却不知道。宁天心无杂念,就在这儿修炼。‘祭道’之中包罗万象,有灵魂之门的斩魂杀,灭魂神印的灭魂杀,以及催动祭坛,魂祭虚无的万象杀!这些都是魂道的攻击之法,详尽而玄妙,比起宁天在道陵中的领悟还要强。幽土深渊之外,二娃冻得浑身哆嗦,他已经等了三天了。宁天一直没有动静,这让二娃颇为担忧,却又不敢进入深渊探查。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再不出来,老子就走了。”二娃冷得受不了,他感觉宁天多半凶多吉少。突然,幽图深渊上空出现了异象,有闪电在冰云中穿梭,有雷云在半空中显化。“这是天劫?看样子那混蛋死不了。”陨石内部,宁天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掌握了‘祭道’之法,不仅强化了灵魂之门的斩魂杀,还能动用灭魂神印施展灭魂杀。最后,宁天还尝试了一下,可以催动祭坛,魂祭虚无,只不过境界太低,撑不过一秒。看着所剩不多的冰魂,宁天挑了一些尺长的冰魂带走,准备离开了。然而哪曾想,刚一钻出陨石,身体就出现了变化,体内力量急剧飙升,竟然在这时候晋升了。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轰击在宁天身上,劈的他头发倒立,怒吼咆哮。这道闪电极其可怕,就好似一把电矛,震得他七孔飙血,身负重伤。“我靠,什么天劫这么利害?”宁天有些懵逼,数不尽的闪电倾泻而下,如万兵来袭,轰得他鲜血淋漓,身外灵魂之门显化。“原来是这样!”宁天又惊又喜,他的化形五重对应的竟然不是灵道,而是魂道。灵魂之门与通天之门在相互转换,眉心处黑纹浮现,射出一道乌光,将闪电都震碎了。宁天冲天而上,在深渊之中渡劫,引起了那个怪物的注意。二娃吓得跑到百里之外,眼神狐疑的看着深渊处,搞不懂宁天这一次的天劫怎会如此恐怖。宁天此次晋升完全出乎意料,那是魂道极尽升华,且四道融为天,那道光给他代表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不仅识海变大,品质提高,还凝聚出一座神秘的祭坛,似乎不弱于陨石核心处的那座祭坛,但却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是最适合他的道。宁天并不清楚,他所修炼的植道、灵道、魂道,这其中以魂道排名最高。所以这一次的天劫超乎想象,恐怖得让宁天都有些接受不了。好在宁天经常被雷劈,渡劫都已经习惯了。天劫虽然恐怖,但最终还是奈何不了他。等到天劫结束,宁天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寒星潭,虽然他已经得到了冰魂,可他却对那囚禁的怪物多了几分兴趣。陨石本为魂星,是魂道起源之地,究竟是什么人,将这怪物捆绑在这魂星之上?宁天站在外沿处,观察着那怪物,它的骷髅头上贴着一张符,上面绘制的正是魂纹,有镇魂之作用。“是魂道高手将它囚禁在这?”宁天不敢靠近,也不敢轻易与怪物交流,怕刺激到它。此前,怪物一声吼,宁天直接身躯爆炸,那恐怖的一幕,宁天至今都还心有余悸。宁天眉心处有黑纹浮凸,释放出灭魂神印的波动,这是他敢于在外围观察的缘故。怪物冷冷的看着宁天,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变化,突然说了一句话。“死亡将伴随着你的脚步,走入黑暗,走向深渊,走到光明的尽头。”宁天惊讶极了,想不到怪物竟然说话了。“那是极尽辉煌吗?”怪物冷笑道:“光明的尽头是辉煌吗?”宁天若有所悟,皱起了眉头。", "summary": "守陵人指引宁天参悟道法,宁天了解到诸天十道中不仅有植道,还有魂道和灵道。通过修炼,宁天逐渐掌握了这三种道法,学会了变成植物,并且能够将地火水风这几种元素为自己所用。在修炼过程中宁天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他成功突破自己,更好的提升了能力,守陵人告诉宁天要想更好地领悟道法,需要自己去感悟体会。离开道陵后,宁天发现自己打败元修与星修各派的消息人尽皆知,自己得到了植修三大圣地的信任,但是星宫与元府却把他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随时派人准备暗杀宁天。为了提防星宫与元府,宁天准备寻找冰魄来更好的提升能力。来到寒星潭后,宁天发现湖底被囚禁着一个怪物,还有着一块神秘的陨石。宁天为了得到冰魄,与怪物展开了激烈交战并受重伤,幸好运用手中的玉佩稳住气息才得以保命恢复。最终宁天成功得到冰魄,将其炼化为自己所用。"} {"context": "现在段飞的修为境界是聚灵境后期,在九州世界也算是位于前列了,但是距离顶尖层次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可是段飞所干的那些大事,不仅仅得罪了来自于北玄域、西极域的道子、佛女等,就连来自三十三诸天的仙尊,也被段飞给灭了分魂!明明位于最底层的下界,却干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估计数遍诸天万界,也就是段飞这独一份了。不过细想一下,这也是因为九州世界太过特殊了,不管是来自于域界还是诸天,只要到下界来,似乎就总能够和九州世界扯上一点关系。特别是九死塔,段飞现在可以确定,这样的至宝即使在三十三诸天,那也算是顶尖层次的宝物,流落到九州世界来必定也是有着故事的。真要解开了九死塔之谜,所带来的冲击恐怕不下于不灭仙尊的出现吧?回到眼下,虽然不灭仙尊的分魂被灭了,但是并不代表麻烦就此解决了,因为大战的火头已经挑起来,想要灭下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说白了,九州世界虽然承平已久,但是各方势力之间的竞争与摩擦却是在不断的积累,早就需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好好发泄一下了。真要是有一场席州的大战,也许会成为各方势力重新洗牌的契机,说不定还真有势力是乐在其中的。现在段飞所要做的,是尽量让九州世界恢复和平,这一举动并不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而是段飞的本性就是如此。不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与之相伴而来的毫无疑问会是无数的牺牲!牺牲无辜来成就所谓的伟业,对于段飞来说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因此从本性上来说,段飞与北玄域道子、不灭仙尊这样的家伙天生就是敌人。不论是北玄域道子也好,还是不灭仙尊也好,为了他们个人的利益,就算牺牲整整一界也在所不惜,可以说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九州大战从本质上来说,不灭仙尊和北玄域道子正是幕后黑手,现在虽然先后栽在了段飞的手中,但并不代表段飞就此能够让九州世界重归和平。要想做到这一点,段飞还需要继续努力,想化干戈为玉帛可不是那么的容易。在对不灭仙尊的分魂进行搜魂之后,虽然没能够获得不灭神识的功法,但是收获也算是有了不少,至少不灭仙尊到底做了些什么,这才促成妖兽出战,魔道联盟的成立,段飞全都清楚了。仗着精神力的强大,不灭仙尊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他人,甚至是控制他人的灵智,对于精神层面天生就不强的妖兽,更是有着奇效。因此在表面上是北玄域道子游走各方,以他的嘴皮子功夫促成了妖兽大军的出现,但实际上却是不灭仙尊在暗中施加影响力,在精神层面影响到了一些兽尊级的妖兽,这才促成了妖兽大军的出战。至于魔道联盟,那就更不用说了,不灭仙尊的分魂在夺舍血残阳之后,自然是要将血残阳这个身份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了。不灭仙尊以血残阳的面目出现在血东阳面前,使得血东阳在心神激荡之下,根本不会怀疑血残阳身份的真假。是为了放下心中的包袱也好,还是为了做出补偿也好,血东阳以自己的影响力,力推血残阳成为天魔宗的长老,然后血残阳利用这个身份游走在各个魔道势力之间,魔道联盟的成立也就水到渠成了。不灭仙尊擅长蛊惑人心,而不少的魔道宗门又一向是有着野心的,眼见着有机会出现了,自然是一拍即合。说这些魔道宗门装傻也好,说是他们别有用心也好,反正魔道联盟就这样横空出世了。只不过,不论是妖兽大军也好,还是魔道联盟也好,最开始的目的都只是想获得一些好处,能够在蛮、海二州占一些便宜就行,谁知道最后的动静越闹越大,随着天元王朝卷入到其中后,一切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当然了,不灭仙尊的分魂被段飞灭掉后,再不会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要想缓解局势也就有了一丝可能。现在摆在段飞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量说动天元王朝,只诛首恶而不去追根究底,倒还有可能让大战降降温。但是说动天元王朝并不容易,特别是所谓首恶已经不在了,仅凭段飞的一面之辞,怎么取信林氏皇族呢?还有就是段飞自身的秘密也很多,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合盘托出的,又怎么去取信旁人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林氏皇族相信了段飞,又如何让妖兽方面交出那些为非作歹的首恶?幕后黑手确实是不灭仙尊与北玄域道子,但是真正动手的还是有着兽尊、兽王等妖兽的,难道它们会甘心引颈受戮吗?无法确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对于段飞来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拼尽全力的去努力!现在是时候回到兽谷,想一想接下来应该如何行事了。于是段飞向着小白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开启空间门离开了荒骨界。对于段飞的来去自如,小白已经习惯了,对此它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感觉。此时在地面上倒是多出来了一具枯骨,正是血残阳血肉耗尽后所化,虽然不灭仙尊的分魂被彻底抹灭了,但是对于小白来说,血残阳的灵魂之火却是被它吸收了的。因此从理论上来说,现在的血残阳枯骨,是由小白来控制的。小白全身都笼罩在玉白色的光华之中,此时看不出来它有着什么细微的动作,但是突然间却有一小缕绿幽幽的灵魂之火飞出,没入到了血残阳骷髅之身的头骨之中。片刻之后,血残阳的骷髅身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并入到了骷髅大军的队列之中。以血残阳的修为境界,就算已经化为骷髅,却依然有着养魂境的战力,相当于小白麾下又新添了一个强力的打手……荒骨界中发生了些什么,段飞并不不会在意,反正一切都由小白自主决定就行了。系统在开启空间门之后为什么会联通到荒骨界来?还不是因为荒骨界是最适合小白成长的地方。事实上也是如此,小白的成长速度,比起有着系统开挂的段飞还要更快一些,如此一来段飞还有什么是不放心的?荒骨界中发生的事情虽多,可实际上前后加起来也就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当段飞回到兽谷中的时候,鹰尊和蛇尊还是处于失神的状态中。这说明不灭仙尊的神识功法确实厉害,能够让鹰尊、蛇尊这种顶尖层次的兽尊如此轻易的就着道,这确实是超出了九州世界层次的本事。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帮助段飞隐瞒与荒骨界有关的秘密。以段飞现在的修为境界,虽然还做不到神识外放,但是通过传音的方式,却足以震荡鹰尊和蛇尊的神魂了。于是片刻之后,鹰尊和蛇尊就从失神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鹰尊和蛇尊虽然不知道中间的过程,但是它们知道自己的神魂受到了冲击,在失神的这一段时间内,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危险的时刻,相当于完全不设防的。现在是段飞唤醒了它们,哪怕此举算不上是救命之恩,却也承了段飞一个大大的人情。不过这样一来,倒使得段飞和鹰尊、蛇尊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一些。蛇尊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没和段飞讲客气,直接开口问道:“段道友,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飞解释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并非是天魔宗的血残阳,他不过是被一个精通邪法的域外邪修夺舍了,这才有着种种行事诡异之处。这域外邪修精通精神力的修炼,更善于蛊惑人心,不论是妖兽大军也好,还是魔道联盟也好,被他蛊惑的人和兽着实不在少数。二位陛下刚才可是领教了这个域外邪修的手段的,确实是让人防不胜防。不过段某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件守护神魂的异宝,这才没有着邪修的道。刚才段某故意装作一副神魂被控制的模样,觅得一个出手偷袭的机会后,这才将局面反转了过来。段某对这邪修搜魂之后,总算是弄明白了这其中的黑幕。这域外邪修来自于上域世界,为了能够重回他的巅峰状态,他就算将整个九州世界进行血祭也是在所不惜的!更有甚者,来自于上域世界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一个邪修,他还有同样来自于上域世界的其他同伴。这些从上域世界而来的家伙,全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是利用我们九州世界的无数牺牲,来换取他们个人的好处!段某不知道二位陛下是否与上域世界接解过,但可以肯定的一点,这些上域世界来的人,根本就是视我们下界生灵如蝼蚁。二位陛下,不想办法化解即将爆发的大战,那就相当于我们被这些域外邪修给利用了啊!”段飞的这番话半真半假,反正只要让鹰尊和蛇尊相信幕后黑手确实不怀好意就行了。至于背后的一些细节,包括段飞是怎么对付这位所谓“域外邪修”的,鹰尊和蛇尊也不会蠢到去问详情,因为这其中肯定涉及到了段飞自身的秘密。还有,段飞是以域界的名义给不灭仙尊安上了一个背景,没有丝毫提及到诸天的事。毕竟诸天这一层次的世界,鹰尊和蛇尊不知道还好,真要是知道的话,它们还有胆子和来自于诸天世界的顶尖存在针锋相对吗?现在鹰尊和蛇尊对段飞差不多有着绝对的信任了,就算明知道段飞所说的这番话还有隐瞒,它们也愿意站到段飞的这一边。反正鹰尊和蛇尊算是反战派的,真要能够阻止全面大战的爆发,它们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蛇尊行事风格要更为谨慎一些,它发出“嘶嘶”声后叹了口气道:“段道友,这域外邪修行事是如此的极端,我们九州世界确实容不下他。但是,这域外邪修的存在,段道友要如何才能够取信各方呢?”蛇尊不会追问段飞是怎么解决“域外邪修”的,可眼前的事实是这所谓的“域外邪修”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没有半点痕迹留下来,又如何能够让其他各方势力相信,确实有这么一个“域外邪修”的存在?段飞也知道这是一个麻烦事,但他还是想拼尽全力试一试,于是朗声道:“能不能够取信各方,段某也没有把握,但明知道有幕后黑手在暗中捣鬼,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段某决定会拼尽全力而为,还请二位陛下能够配合,毕竟你们已经亲身见识过这域外邪修的手段了。”蛇尊点了点头,道:“段道友如此急公好义,着实让我等佩服。别的不敢多说,只要段道友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等必定会全力相助!”鹰尊不擅言辞,但是看它此时的神情,明显和蛇尊是一个意思。段飞正准备向蛇尊、鹰尊表示一下感谢,可就在这时,在鹰尊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羽毛虚影,片刻后就如同烟雾般的化为了无形。这是妖兽羽系一脉最高层次的信息传送方式,只有雪鹰王等少数兽王,能够用这样的方式直接向鹰尊传递消息。一般动用到这种方式传递消息时,也就代表着必有大事发生!果然,鹰尊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即使是它再怎么不擅言辞,此时也忍不住开口道:“大战,爆发了!”鹰尊口中所说的大战,当然不会是什么小规模的战斗了,唯有天元王朝天相帝御驾亲征的大军与妖兽主力开战,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大战!段飞的目的是想尽可能阻止大战的发生,可现在战端一开,再想让双方停战又谈何容易呢?本来就是地狱级别的难度,现在这地狱更是一下子扩展到了十八层,段飞在这个时候还能够做什么?段飞是绝对不甘心什么也不做的,于是他连忙向鹰尊问道:“可有战况详情?”在这个时候鹰尊自然不会有任何的隐瞒,也就简短扼要的将它收到的情报说明了一下。这一次天相帝御驾亲征,天元王朝的十余万修真者大军齐集海州,使得妖兽一方在数量上的优势也就不是那么明显了。特别是随着天相帝亲征的养魂境强者足足有着百余位之多,其中达到养魂境后期和大圆满境界的顶尖存在就超过了二十位之数!如此豪华的阵容,在九州世界除了天元王朝之外,恐怕就只有洞玄观拿的出来了。不过,要想让洞玄观组织起超过十万之数的修真者大军,这又是宗派势力力所不及之处了。如此庞大的阵容一摆出来,对于海中妖兽的感觉来说就像是踢到了铁板。反正从前期反馈回来的消息看,妖兽方面是一直向着原东海宗的地盘退缩的,显然是不敢轻易与天元王朝的大军正面交锋。可谁曾想到,天相帝在御驾亲征的时候,行事风格也是那么的大胆辛辣,他直接带领二十余位至强者孤军偷袭,将妖兽大军的左路军给堵在了回撤的途中。虽然妖兽左路军下辖的妖兽有着数百万之巨,但是天相帝等人势如破竹直取中心,当着无数妖兽的面,接连宰杀了三头负责领军的实权兽尊级妖兽。这三头兽尊级妖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参与过围杀林相峥等人的那一场伏击战,天相帝此举很明显是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被宰杀的这三头兽尊,在海兽之中那也是属于名门望族出身,是妖兽左路军实质上的统帅,现在被林氏皇族如此明目张胆的当众斩杀,使得左路军的妖兽再无退路,它们必须以性命相拼,才能够避免陪葬祭旗的悲惨命运。接下来的战况,就是天相帝等人虽然斩兽成功,但是并未震慑住妖兽大军,反而陷入到了无休止的缠斗之中。于是天元王朝的大部队要急着赶往战场救驾,而妖兽方面也承担不起左路军全军覆灭的风险,不得不集结更多的妖兽前往增援。不知不觉间,本来只是天相帝所计划的斩首战,结果却变成了一场双方不得不全力投入的大决战!这一战从爆发到现在,只不过两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可卷入到战场中的妖兽大军据说已经有着七、八百万之巨,而人类这边除了天元王朝的十余万修真者大军之外,还有属于人类联盟的三、四万修真者,也陆续投入到了战场上。敌我双方都明白天相帝绝不容任何有失,这才使得这一战爆发之后,瞬间就变得完全收不住手,战况也越来越激烈。截至到鹰尊收到情报时,双方阵亡的养魂境强者就各有数十位之多,这还不算那些普通修真者和妖兽的伤亡。这种规模的大战在九州世界至少已经有万余年的时间没有出现过了,就算事先早有人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是等到真的发生时,还是让人觉得无比的震撼。在正常情况下,养魂境修真者就算是站到了九州世界的顶点,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有着开宗立派、称王称组的资格。可是随着战争的爆发,短短两个时辰就损失了数十位之多,可见战争的伤害是何等之大。段飞听完了鹰尊所说的情报后,立刻拍了拍大腿,恨声道:“就算有着种种意外,但是战争规模扩大的实在太快了,要说这幕后没有黑手,又怎么可能呢?”虽然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已经被段飞所灭,但是能够扣上“幕后黑手”这一顶帽子的,可不仅仅只是不灭仙尊啊。北玄域道子也是有着这个资格的,而且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残魂逃离血脉秘境后到底去了何处。万一北玄域道子与妖兽大军再度取得了联系,那么以他的本事,扮演一下幕后黑手的角色,并非是什么难事。还有,现在没有了不灭仙尊的存在,北玄域道子更容易放飞自我,什么事情他都是做的出来的。毕竟论行事风格,还是不灭仙尊更有计划并且行事严谨,换了北玄域道子,他更容易受到情绪影响,有可能不计后果的胡乱行事。特别是北玄域道子受到重创,只剩下残魂的他急需恢复,只有爆发一场有着无数人牺牲的真正大战,他才有可能在其中浑水摸鱼。想到这一点之后,段飞顿时忍不住了,他直接向鹰尊和蛇尊道:“二位陛下,现在局势有变,大战既然已经爆发,再据守兽谷已经没有意义,二位可否陪同段某尽快前往海州?能够制止战争自然是最好,哪怕事不可为,只要我等尽力了,也可以为之心安!”鹰尊和蛇尊也许没有段飞那样的情操,但是它们刚刚承了段飞的情,再加上亲身体验到了“幕后黑手”的可怕之处,岂能够任由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鹰尊和蛇尊一起向着段飞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和段飞一起前往海州,为阻止战局的继续恶化而努力。也就在段飞和鹰蛇二尊准备直飞而起,离开兽谷的这座地下天坑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了起来:“诸位且慢,不知本座可否与诸位做一个交易?”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并非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是直接响在段飞和鹰尊、蛇尊的脑海中!有着这样的本事,可见声音的主人在神识方面极为强大,而这样的人物段飞他们刚刚才遇到过一个,正是被不灭仙尊夺舍的血残阳!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已经被段飞所灭,自然是不可能复活过来的,但是现场还有另一个特殊的存在,那就是封印在地下的不死鸟卵。按照不灭仙尊的说法,不死鸟在诸天万界也属于顶尖的凶兽,而眼下这枚不死鸟卵的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有不灭仙尊的另一丝分魂融入在其中!开条件不灭仙尊的神识实在太过强大,与不死鸟卵融合在一起的分魂,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分裂而出的。可就算是这样,这一缕分魂也能够诞生自己所独有的灵智。特别是与不死鸟卵融合之后,一旦不死鸟孵化而出,就相当于这缕分魂拥有了一具无比强大的肉身,最终会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可就真的很难说了。但是封禁大阵不破,不死鸟卵就会始终被封禁在地下,对于不灭仙尊的这缕分魂来说,也就一直得不到自由。只要能够破开封禁而出,那么这缕分魂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的。先前封禁大阵被修补齐全,这缕分魂失去了破禁而出的机会,可随之血残阳出现了,一副局面尽在他掌控中的架势。血残阳和地下分魂有过沟通,最终是地下分魂屈服了,愿意以血残阳为主魂,只要能够换来他的自由。可随之而来的故事变化,却是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被段飞给灭掉了!这中间的具体细节地下分魂并不知道,但是他能够感应到本源分魂已经被彻底磨灭,而做到这一点的正是段飞!这使得地下分魂对段飞的能力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知道他的本事要远远超出想象之外。封禁大阵本来破开有望,却因为段飞的原因再度被封禁起来,地下分魂对段飞应该是充满了恨意才对。但是本源分魂被干掉,这对地下分魂来说却又算是一件好事。毕竟以本源分魂为主,虽然不能够说地下分魂的存在被彻底抹去,却也等于失去了地下分魂的大部分人格。可是现在本源分魂已灭,只要给地下分魂机会,他一样可以成长为主魂!正是有了这样的想法,地下分魂才会主动开口,想谋求一个做交易的机会。否则的话,只要封禁大阵不破,地下分魂就会一直被封禁在地下,天知道要多少年的时间岁月后之才有着重见天日的机会?因此地下分魂不惜损耗,也要强行通过神识传音,向段飞和鹰蛇二尊表达愿意做交易的意思。先前封禁大阵破损的时候,泄露出来的阴冷气息吸收了不少生机,这使得地下分魂暂时还有本钱在付出一定的代价后,强行穿透封禁大阵与外界进行神识传音。错过这一次机会,地下分魂真的是很难想象,真要等到再度有机会重见天日时,到底会是什么时候。而段飞和鹰尊、蛇尊在听到神识传音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来自于地下封禁的那个家伙!与如此危险的家伙进行交易,会不会风险太大了?而且,封禁在地下的这个家伙,对于兽谷来说始终是一个威胁,鹰尊和蛇尊对他可是没有半点好感的。但是对于段飞来说,有此变故说不定会是一个机会呢?真要一切按步就班的发展,段飞真没有多少信心能够让已经爆发的大战重归和平,除非是有着奇迹的发生。现在能不能够创造出奇迹很难说,但是封禁在地下的,不论是不灭仙尊的分魂,还是不死鸟卵,都是来自于诸天世界的强大存在,论生命层次是要远远高出九州世界的,真要与其展开了合作,说不定真有可能产生奇迹呢?有了这样的想法这后,段飞也就很是干脆的回应道:“想做交易?那先听听你开出的条件再说。”地下分魂透过封禁大阵进行神识传音,对于他来说消耗极大,因此他也很是干脆的道:“你等助本座破禁,本座则助你等平息战乱!”段飞闻言后立刻摇了摇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有着平息战乱的本事?”地下分魂道:“本座以神魂本源立誓,绝不会违背向你等做出的承诺。至于平息战乱,何需本事?只要拳头足够大,自然一切都是拳头大的说了算!”段飞还是摇了摇头,道:“你想利用不死鸟的战力?不行,这等层次的凶兽一旦放出来,不可控的危险实在太大了。还有,不死鸟的孵化需要大量生机,就算血祭一界也不一定足够,我们的目的是想救人,又怎么可能为了救人而牺牲更多的人呢?”地下分魂急匆匆的道:“不死鸟卵可以提前破壳而出,不一定非要牺牲生命进行血祭。虽然这样孵化出的不死鸟还不算是完全体,但是威压一界却是没有问题的。修真者做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愿意交易就早做决定,你等以为本座透过封禁大阵传音容易吗?”段飞在这个时候却是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要想进行交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阁下传音不易的话,也就无需长篇大论了。接下来段某会开出条件,阁下觉得可行,只需要简单的答一个‘可’字就行。要是有任何一个条件没有谈拢,那就当没有交易这么回事。阁下请放心,如果是不可能做到的条件,段某也不会随便乱开,反正同不同意段某所开条件的决定权还是在阁下手中。”地下分魂知道当他提出想进行交易的时候,就必须要为之付出代价,毕竟段飞和鹰尊、蛇尊又不蠢,当然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于是地下分魂很是干脆的道了一声:“可!”接下来就是段飞开条件了,首要条件必须是地下分魂要保证他能够说到做到,万一破禁而出后,他真要对段飞等人不利,那么天道誓言的反噬,会直接抹掉他的神魂。另外一点就是要地下分魂保证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的虚假,不死鸟确实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不会在破禁之后有着丝毫失控的可能。如果不确定这一点,地下分魂只要利用不死鸟的失控,这其中可以做的文章就实在是太多了。总之,段飞提出了诸多的条条框框,就像是一道道的枷锁套在地下分魂的身上,只要它想耍任何的小心眼,都相当于违反誓言,必将为之而付出沉重的代价。二十八条段飞向地下分魂开出的条件极多,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对于地下分魂的束缚虽然各种各样的花样繁多,却也并非是完全单方面的不平等。只要地下分魂始终信守承诺,那么他所承诺的那些条条框框,就不至于对他有真正的伤害,这才是立足于双方诚心合作的基础。段飞每提出一个条件,都是对地下分魂的一个考验,只要地下分魂稍有犹豫,那就说明他的诚意有所不足。不过地下分魂做出与段飞合作的决定,显然是下了决心的,他不停的回答着“可”,每一声都是诚意十足。到了后来,段飞在提条件的时候,还偶尔和鹰尊、蛇尊商量一番,从而可以设置出一些更为合理的条件。鹰尊和蛇尊对地下分魂谈不上有丝毫的信任,但是地下分魂真要带着不死鸟卵破禁而出,也就等于解决了兽谷的一个大隐患,它们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于是随着时间推移,地下分魂答应下来的条件足足有着二十余条之多,这些条件环环相扣,彻底封堵了地下分魂脱困之后反过来对段飞等人不利的可能。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条件答应的再好,又如何保证这些条件确实能够得到执行呢?鹰尊和蛇尊可以帮助段飞参详如何完善条件,但是怎么保证执行,就算这两位是兽尊中的强者,也不知道要怎么着手了。但是段飞对此早就有了准备,只要地下分魂以自身神魂立下天道誓言,那么哪怕他的神识再怎么强大,只要超过不了小美的拘魂能力,就始终会受小美所制。如果地下分魂有任何背弃天道誓言的举动,小美都可以对其进行拘魂,除非地下分魂强大到超过正气系统的层次,否则就只能任由小美宰割。有系统可以帮忙开挂这种事,段飞自然是不可能告诉鹰尊、蛇尊的,他只能够暗中向鹰尊、蛇尊示意,他在神识修炼方面有着特殊之处,只要对方敢立下天道誓言,就不怕他在暗中玩狡猾。鹰尊和蛇尊在神识方面一向都是弱项,但是看到段飞信心满满的样子,再联想到先前受到神识冲击的时候,其结果反而是段飞让血残阳身死道消,也就对段飞所说的“神识修炼”有了几分信心。接下来,当段飞向地下分魂提出了第二十八条条件后,就再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错漏之处了。这时对于地下分魂来说,他所承受的压力也很大,哪怕只是不停的简单回复一个“可”字,但是持续强行穿透封禁大阵,最终损伤的只会是他自身的精神力。眼见着段飞再也提不出更多的条件了,地下分魂也就急匆匆的道:“段道友,本座已经展现出了足够多的诚意,如无问题你我双方这就共同立下天道之誓吧。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封禁大阵对本座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如果本座无法维持自己的最佳状态,那么控制不死鸟就很难做到尽善尽美。”这一次换作段飞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一声:“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地下残魂鼓足自己最后的力气,在穿透封禁大阵之后,与段飞一起立下了天道誓言。誓言刚刚立下,段飞就有一种很是细微的感觉,那就是有着一丝神魂气息,从地下浮现出来后,很快就被小美吸收,并且深藏在了段飞的眉心识海内。这就是段飞对付地下分魂的杀手锏了,只要地下分魂敢玩任何的花样,小美的拘魂能力立刻就可以教他做人!到了这个时候,段飞对于不灭仙尊的分魂与不死鸟融合在一起之后,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是十分感兴趣的。真能够威压一界,让已经开战的天元王朝和妖兽大军放下刀兵吗?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试一试!段飞已经有过修补封禁大阵的经验,现在想要破开封禁大阵自然也不算什么难事。随着段飞走上前两步,他伸出手掌抵在地面冰晶之上,很快就有淡淡的幽蓝色灵力,如流水一般的向着地下延伸而去。但凡是这股灵力所到之处,就像是有着一双巧手能够解开绳结一样,冰晶内代表封禁大阵的光线阵纹,就此自动的脱离断开,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大约丈余直径大小的断口。这个断口比起先前封禁大阵的自然破损可要大得多了,而地下分魂早就有所准备,他等待这一刻实在是太久了,自然再也按耐不住破禁而出的那股激动,自然是瞬间就有所动作。只见地下深处的泥土如同泉涌般的一阵翻腾,很快就有一枚一人高左右的卵状物,从翻涌的泥土中一蹿而出,穿过封禁大阵上的断口,落到了地面上。这枚卵状物看上去不像是有着什么太过特别之处,就如同是一枚已经成为石化的巨卵,但是看卵上的花纹,黑白相间纠缠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很是怪异的感觉。仿佛卵上的这种黑白花纹能够摄魂夺魄一样,让人一眼看去就会觉得有一种死亡气息弥漫开来,就此不寒而栗!事实上,封禁在地下的那种阴寒气息,全都是不死鸟卵所散发出来的,现在随着不死鸟卵破禁来到地面上,地下封禁的阴寒气息也像是喷泉狂涌一样,从封禁大阵的断口处不断涌出。地下分魂答应段飞的二十八条中,有不得随意杀生的条款,虽然这阴寒气息真正的恐怖之处是能够吸取一切生命的生命气息,但是在这个时候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只有在吸收了足够多的生机之后,不死鸟才会以完美的状态破壳而出,但是受二十八条收限,再想吸收足够多的生机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只能够如地下分魂答应段飞的那样,强行让不死鸟在非完美状态下破壳而出。于是,不死鸟卵很快就有了变化,只见那些从封禁大阵断口中涌出来的阴冷气息,全都向着不死鸟卵汇聚而去,其声势之浩大就像是形成了龙卷风一样!不死鸟破壳阴冷气息对于其他生命来说,是夺取生机如同恶魔般的气息,但是在不死鸟卵的面前,所做所为却是将所有生机与能量,全都反哺到卵内!很快,看似陈旧如同石化般的巨卵,在不断吸收阴冷气息后顿时有了变化。只见在巨卵的内部,就像是亮起了一点红色的火光一样,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内越来越亮。也就只是数个呼吸的功夫,整个巨卵就如同被火焰点燃一样,卵身上布满了熊熊火焰,原本的黑白花纹也化为了火焰符文,哪怕在燃烧的熊熊火焰中也是无比的亮眼。所谓阴级阳生,不死鸟卵正是要借助集聚阴寒之气后的火焰之力,来一个浴火重生了。随着巨卵开始燃烧之后,无比庞大的生机就此升腾而起,与先前的阴寒气息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如此庞大的生机,简直是段飞生平所仅见,如果把如此磅礴的生机转化为生命,那么其强大应该也是段飞生平所仅见吧?难怪地下分魂与段飞谈条件的时候是如此的有信心,因为这不死鸟卵真要孵化而出,确实是有着威压一界的强大实力。而且这还是不死鸟的不完全状态,真的很难想象鼎盛时期的不死鸟,到底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不灭仙尊的分魂能够与不死鸟卵融合在一起,算得上是一个极大的机缘,凭借不灭仙尊的不灭神识,再加上不死鸟的强大肉身,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真要给机会让其成长起来,其潜力明显比不灭仙尊的鼎盛时期还要可怕的多。难怪先前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一直算计着地下分魂,非要取得主导权之后,才会考虑破开封禁大阵。现在真要能够利用一下不死鸟的战力,对于段飞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一大机缘了!有着系统帮忙开挂再加上天道誓言的束缚,段飞用不着担心地下分魂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说白了,地下分魂只不过是不灭仙尊的不灭神识,在分裂之后再分裂的一缕分魂罢了,就算能够诞生灵智,但是与真正的不灭仙尊比较起来,肯定是会有着极大差距的。比如说地下分魂被封禁在地下,当其灵智诞生的时候,对自由的渴望就已经牢牢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自由”这个词就是地下分魂的软肋,正是因为急于破禁而出获得自由的缘故,他宁愿以本源分魂为主,甚至在后来又同意了段飞的二十八条。现在,不死鸟在破壳而出的时候,正是地下分魂初此品尝“自由”的时候。在这一刻,地下分魂的心情无比舒畅,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自由更爽的感觉了,甚至就连他所感受到的空气,都是如此的香甜!可实际上,地下分魂忽视了他答应过段飞的二十八条,也全然不会去想,在深达数千丈的天坑底部,这里的空气又何来所谓的香甜?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地下分魂认为他获得了自己最向往的自由,但是从另一角度来考虑,他又何尝不是重新套上了新的枷锁呢?但是地下分魂可不会考虑这么多,这正是他和真正不灭仙尊的最大区别,也是无法弥补的一个缺点。如果不灭神识真的完美无缺,那么不灭仙尊就应该是最为强大的存在才对,又为何会在帝争中落败?地下分魂由于灵智上的缺陷,在这个时候不会有太多的感悟,但是对于段飞来说,在见识到了新的力量层次之后,他自然是有了新的认知。真真正正的强大,并不仅仅是肉身的强大,还要有着精神上的强大,只有精神和肉身合而为一,并将之共同推向巅峰,才是“巅峰”这个词的真义!现在地下分魂与不死鸟的融合,就是精神与肉身相融合的最佳写照,如果不是彼此相辅相成的话,那么在不完全状态下孵化出来的不死鸟,就不至于如此强大吧?现在随着火焰的燃烧,磅礴生机不断的扩大,最终就像是达到了一个极限一样,瞬间有一种炸裂的感觉,整个巨卵就此四分五裂。无数火舌向着四周喷涌而出,逼迫着段飞和鹰尊、蛇尊不断的后退,而原本封印整个地底的冰晶层,也在这一刻彻底的化为无形。就连地下的封禁大阵,也在庞大力量的冲击下彻底的崩碎,碎掉的阵纹则是化为无数散溢的能量融入到了火焰之中。火焰中的力量,归根到底都是要被不死鸟吸收的,这也算是一种相生相克的关系吧。封禁大阵也不知道封禁了不死鸟卵多少年,可随着封禁大阵崩碎掉之后,布阵的能量会反哺给不死鸟,这算得上是一种天道上的循环。很快,向外喷涌的火焰突然向内一收,这回收的速度比起喷涌要更快,那一瞬间给旁观者的感觉,就像是不死鸟卵所在的空间,突然一起向着中间崩塌一样。也就在下一个瞬间,一声清亮的啼叫声响了起来,其音之脆穿金透石,有着一种无比空灵的感觉。与此同时在段飞和鹰尊、蛇尊的眼中,大名鼎鼎的不死鸟终于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按照不灭仙尊的说法,这不死鸟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即使在诸天世界那也是位于顶尖的,但是从不死鸟的外貌来看,似乎与凶兽扯不上太多的关系。从整体模样上来看,不死鸟和浴火的凤凰差不多,但是鸟首看上去比凤首要大得多,形状也显得更为狰狞一些,其阔嘴利齿的样子倒是和翼龙的脑袋颇为相似。特别是尾羽,完全无法与凤尾的华丽相比,更是像一排铁铲拖在了不死鸟的尾部,但是另有一种楞角分明的锐利。而最为特殊的地方,还是不死鸟的双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居然是一对只覆盖了一层肉膜的骨翅!从外形上来看,也只有这对骨翅,能够和“不死”这样的名号,扯上几分关系了。速度惊人不管怎么说,仅仅只是这副浴火而生的拉风造型,就足以表明不死鸟的逼格,绝非是九州世界的任何妖兽能够与之相比的。更为恐怖的是,不死鸟散发出来的气息,对于段飞和鹰尊、蛇尊来说,绝对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哪怕是鹰尊、蛇尊这样的顶尖兽尊,已经位于九州世界妖兽的顶尖层次了,在面对不死鸟的时候,也有一种生命层次被碾压的感觉。因此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在不完全状态下破壳而出的不死鸟,也必定有着炼神境的实力!在九州世界已知的十余万年历史中,数遍整个九州也就只出现过五位炼神境的大能,现阶段更是一个都没有。但是不死鸟呢?就算它是在不完整状态下刚刚才出生的,却已经有着炼神境的实力了,这其中的差距又何止是天差地远之别?只能够说这头来自于三十三诸天的凶兽实在是太厉害了!再细想一层,那个将不死鸟封印在九州世界的存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境界与实力?只能够说修真世界太过广阔了,看似无比庞大的九州世界,其实也不过是区区的井底罢了。但不管怎么说,段飞既然穿越到了这里,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九州世界陷入到战乱之中。只要不死鸟确实有着炼神境的实力,那么利用它威压一界,让九州世界重归和平就有了可能。而不死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哪怕与地下分魂融为了一体,但是随着它破壳而出后,一双眼睛总是在无意间向外透露出凶光,不仅气息惊人,这无形的凶威也能够让人感到不寒而粟。好在地下分魂与不死鸟融合之后,使得不死鸟总算是拥有了理智,不再是只知道杀戮的凶兽,还是能够将杀意给控制住的。否则的话,别看不死鸟只是刚刚问世,但是像鹰尊、蛇尊这样的兽尊级妖兽,在它眼中那可是无比美味的大补之品,如果不是有着二十八条的誓言束缚,它早就扑上来大块朵颐了。鹰尊和蛇尊之所以会感受到生命层次被压制,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它们对于不死鸟来是,确实是处以食物链下端的。这时用不着不死鸟发威,鹰尊和蛇尊就已经可以肯定,这家伙真要是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破禁而出,对于兽谷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现在就看段飞和不死鸟立下天道誓言后到底靠不靠谱了,一旦不死鸟不受控制,别说兽谷会玩完,整个九州世界估计都会跟着一起陪葬。而随着不死鸟惊艳亮相之后,燃烧在它身周的火焰很快就收归到体内,显露出它一副极为神骏的模样。紧接着在骨翅一收之后,不死鸟落在了段飞面前不到一丈之处。论体型,不死鸟算不上有多大,展开骨翅也就一丈有余,立在地上差不多和段飞等高。不死鸟虽然没有化为人形,但是以它的实力,口吐人言不过是一件小儿科的事情罢了。甚至于不死鸟用不着开口,有地下分魂与它融合之后,只需要动用神识,也就能够通过意识进行交流,沟通起来自然没有任何的障碍。“段道友,接下来可是要一起前往海州?”不死鸟眼中的凶光依旧,但是语气却显得很是平和,显然是与段飞立下的二十八条起了作用,使得他不得不与段飞合作。现在的不死鸟,是不灭神识与顶尖凶兽的肉身相结合,固然是无比的强大,却也是一个矛盾结合体,到底能够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以及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就目前来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是炼神境的战斗力,只要利用的好,就足以决定很多的问题了。因此段飞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点头道:“对,马上前往海州,越快越好!”段飞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不论是不死鸟,还是鹰尊、蛇尊,都随之点头称是。现在有不死鸟压阵,用不着摆出什么大阵仗,只要有着鹰尊、蛇尊一起跟随就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地下分魂与不死鸟的融合越来越合拍了,不死鸟散发出来的惊人气息越来越收敛,再也不是刚开始那样的盛气凌人。如此一来,段飞和化为人形的鹰尊、蛇尊,都可以盘膝坐在不死鸟的背上,体验到什么才叫作真正的极速!鹰尊号称九州世界速度第一,但是在见识到不死鸟的本事之后,就连鹰尊也对速度这个概念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别看不死鸟只有着一对骨翅,看起来不怎么太靠谱的样子,但是它每一次骨翅扇动,随之而来的都是空间震荡,可以直接跨越一段空间,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远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空间神通了,也只有达到炼神境的境界之后,才能够对空间的掌控是如此的圆润如意。且不说不死鸟的真正战斗力到底能够发挥到什么样的程度,仅仅只是凭借它可以穿梭空间的速度,在九州世界就已经无人可以与之相抗衡了。在见识到不死鸟的速度之后,段飞和鹰尊、蛇尊都不得不承认,仅凭不死鸟独自一兽,就可以威压一界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从兽谷前往海州,差不多要横跨整整一个蛮州,但是对于不死鸟来说,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进入到了海州境内。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不死鸟已经载着段飞和鹰尊、蛇尊,到达了靠近东海宗遗迹的大战场!如此快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也不知道以往留下来的与炼神境大能有关的事迹之中,有没有与速度相关的记载,能不能够达到不死鸟这样的程度呢?至于此时的大战场,距离大战爆发到现在,已经有着数个时辰的时间了。投入到大战中的修真者有着十余万之多,妖兽大军更是达到七、八百万之巨,其中养魂境的高端战力,加起来已有数百之多,因此每一分钟的伤亡,都是一个无比惊人的数字!大战场不死鸟在飞速赶来的途中,明显是越来越适应现在的这具身体,此时它的气息已经可以完全内敛,当它载着段飞等人出现在战场上空时,没有任何人或兽可以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按照段飞与地下分魂所约定的二十八条,只要是身魂皆消已经彻底死亡的生命,是不介意不死鸟吸收其还未完全消逝的生机的。因此这样的一个大战场,对于不死鸟来说就像是洞天福地一样,它急匆匆的赶过来,就是为了那些已经死亡的人或兽,不至于白白的浪费掉。也就在不死鸟悬停在空中时,从大战场上升腾起无数细微的阴冷气息,就像是海纳百川一样向着不死鸟汇聚而来。这样的阴冷气息,全是散溢在战场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生命力,对于不死鸟来说,那就是最适合它的大补之物!虽然每一点阴冷气息都只有着微不足道的强度,但是架不住数量足够多,在不死鸟吸收了这些阴冷气息之后,它显然是越来越强大了。在这样的一个大战场上,确实是最为适合不死鸟的,现在就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交战的双方压制下去了。只要不死鸟的实力能够达到相当于核威胁的程度,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谈的了。也就在不死鸟爽歪歪的吸收着阴冷气息时,段飞和鹰尊、蛇尊则是关注着战场。此时战场的范围之大,已经扩散到方圆百里以上,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找到天相帝所在的战团,也就等于找到了双方最高层所在。只要将这些最高层给搞定了,那么停战也就成为了可能。鹰尊的目光最为锐利,它居高临下向着四周扫视了一圈之后,瞬间就发现在东南方十余里之外,竖立着代表天元王朝林氏皇族正统的双木王旗。天相帝御驾亲征,那就唯有他才有资格竖立起双木王旗,相信王旗所在之地,就是天相帝所在之地。现在大战场上的战况实在太过激烈,气息散溢的也极为厉害,仅凭气息很难判断到底是何处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才是最强,但是向着双木王旗所在的地方而去肯定是没有错的。于是鹰尊提醒了段飞一句,而段飞则是向不死鸟下令,到东南方去看一看。受到二十八条的束缚,不死鸟可没办法与段飞对着干,于是就在骨翅一振之下,直接穿梭空间,出现在了十余里之外。反正不死鸟吸收生机的笼罩范围足够大,只要是在战场的上方,那就有着源源不断的阴冷气息供它吸收。至于在战场上,这双木王旗所在的地方,确实是在天相帝的身边,而王旗附件的这一片战场,无疑是大战场上最为高端的一处。在王旗方圆百丈之内,只有三人四兽相互对持着,其余的人和兽,哪怕是达到了养魂境的层次,也无法接近到百丈范围之内。这当然是因为对持的三人四兽太过强大的原因,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一般的养魂境战力,这才使得弱者根本无法涉足其中。而且,这三人四兽对力量的掌控也达到了极为惊人的程度,哪怕他们彼此之间斗的再凶,可一切的力量都集中在了百丈方圆之内,不会有多余的力量散溢而出,这也就代表着他们不会白白浪费力量。这样的战斗力表现,抛开不死鸟这个外来凶兽不算,绝对是站在了九州世界的巅峰。三个人,都有着养魂境大圆满的修为,而四兽,则全是兽尊中的顶尖存在,比起鹰尊、蛇尊只强不弱。三位养魂境大圆满的修真者,自然是以天相帝为首,目前也是由他负责主攻,另外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应该是林氏皇族的资深长老,正以他们强大无比的修为辅助天相帝作战。天相帝的战斗姿态极猛,大有一种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气。要知道天相帝可是帝王之尊啊,可一旦踏入到战场之上,居然能够如此舍生忘死的战斗,这已经足以说明他的过人之处了。至于四头顶尖层次的兽尊,虎尊和狼尊赫然在列,另外两头则是一头形如海蟹和一头形如海龟的海兽兽尊。论单打独斗,这四大兽尊应该都不是天相帝的对手,但是它们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再加上可以结成阵势,相当于形成了一个整体,比起天相帝等三人还有着更多的配合,这使得它们在战局中稍稍占了一些上风。看到这一幕的段飞不得不感叹,虎尊和狼尊组织妖兽大军战斗了这么久,它们的实力确实有所提升,比起鹰尊、蛇尊已经要稍稍强出一线了。而且,就连联手合击的阵法都是如此的熟练,可见它们与海兽的配合十分默契,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形成的。还有,能够懂得联手合击的阵法,这绝对是超出了妖兽能力的本事,显然是另有高人指点才会如此。而能够让这些兽尊心甘情愿听从指挥的,除了被不灭仙尊夺舍的血残阳之外,还能够有谁呢?于是段飞向不死鸟问道:“下面四头兽尊之间的联手阵法,可是你的本源分魂所传授的?”不死鸟一边吸收着阴冷气息,一边很是自信的回答道:“是不是本源分魂传授的,本座一时之间还看不出来。但是,如此粗糙的阵法,在本座看来处处都是破绽,这几头兽尊更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段飞点了点头,道:“阁下既然如此自信,何不杀兽立威?唯有立威之后,才有可能让战场冷静下来!”对于不死鸟来说,现在最适合它的举动,就是静静的呆在空中吸收不断汇聚而来的阴冷气息,但是段飞开口要它出手,它又不可能听而不闻。于是不死鸟冷哼了一声,道:“杀兽立威又有何难?且看本座去去就回!”话音未落,就见不死鸟骨翅一震,将段飞和鹰尊、蛇尊抛飞在半空中,而它的本体则是瞬间消失不见。杀兽立威不死鸟飞在半空中的时候就一直是无声无息的,而它现在的突然消失,当然是再度动用了空间神通。跨越空间作战,就算用神出鬼没这样的词,也不足以形容其诡异之处。再加上不死鸟的气息一直内敛不放,在吸收阴冷气息后更是与战场上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使得它的动静根本无法在事先察觉。于是也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不死鸟出现在了那头海蟹兽尊的背后。论体型,不死鸟展翅之后也只有丈余大小,比起就像是一个小山丘一样的海蟹兽尊实在是小了太多,可是不死鸟的出手却是无比的干净利落,直接一爪洞穿了海蟹兽尊的背壳,然后将之抓飞到了天空中。要知道顶尖层次兽尊的身体防御力,比起上品的防御法宝也只强不弱,但是在不死鸟的一爪之下,这海蟹兽尊却如同纸糊的一样,根本就不堪一击。至于三人四**锋所形成的百丈禁区,在不死鸟的面前就更像是不存在的一样。如此轻松一击就能够得手,这完全是因为修炼境界上的差距!现在再看不死鸟,抓着海蟹兽尊飞在空中,就像是小小麻雀提起了一个蓝球一样,偏偏还是那么的轻松。按道理说以兽尊级妖兽的强大生命力,不至于一爪之下就这么无声无息了,可海蟹兽尊却老实无比,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的挣扎。事实上以不死鸟的神通手段,当海蟹兽尊的背壳被它抓穿之后,只不过是短短的片刻之间,就已经将海蟹兽尊的全部生命力给吸了个干干净净!不死鸟与段飞约定了二十八条后,不得出手滥杀无辜,但是战斗时却是不受限制的,段飞既然要它杀兽立威,它又怎么可能讲客气呢?事实上段飞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不死鸟是威名赫赫的凶兽,就算与不灭仙尊的分魂融合后拥有了理智,可是一味的压制并非是什么好事,必须让它有一个出手宣泄的机会。眼下自然是一个良机,不仅可以发泄一下不死鸟的兽性,更可以达到立威的目的。果然,由于不死鸟的出手太过突然,顿时让天相帝等人,虎尊等兽尊为之一愣,暂时停下了攻击,而是全神戒备着空中。不死鸟从未在九州世界出现过,现在谁也不知道不死鸟的来历,自然是要对其进行戒备了。不得不说,一击之下就解决掉海蟹兽尊,确实达到了立威的目的,现在不论是天相帝等人,还是虎尊等兽尊,都拿不准不死鸟到底有着多么强大的实力,但是心中却是无比的忌惮。虽然是出手偷袭,可一击就解决海蟹兽尊那可是事实,现在谁还敢小心大意?这时不死鸟也显得极为得意,不得不说猎杀海蟹兽尊之后,确实将它心中的杀意宣泄了一些出去,而且海蟹兽尊的庞大生机,让不死鸟好好的进补了一番,比起偷偷摸摸吸收战场上的散溢生机,这么做实在是爽了太多。海蟹兽尊的生机被吸收干净之后,这堂堂兽尊的尸体,对于不死鸟来说也不过是一堆庞大的垃圾罢了,于是它随手就将海蟹兽尊的尸体抛下。生机被完全吸收后,海蟹兽尊的尸体已经彻底的脆化,从空中落下来之后,直接摔在地下就此化为了齑粉,相当于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如此一来更是让天相帝等人心中警铃大作,一头顶尖兽尊居然死的如此容易,相当于轻轻松松就被彻底抹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一瞬间,天相帝心中一凛,想到了族中秘录对林氏先祖的一些事迹记载,似乎只有达到传说中的炼神境,才能够宰杀顶尖兽尊如同宰鸡杀狗一般!可是,炼神境大能在九州世界就如同传说中的存在,眼前这不知名的诡异妖兽,真有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再说了,对方出手干掉的可是一头兽尊级的妖兽,它会站在妖兽那一方吗?这时不死鸟飞悬在空中,目露凶光的扫视了一下下方,不过受到二十八条的束缚,它不可能真的扑下去大开杀戒,也就只能够如段飞所想的那样,声如洪钟的喝道:“本座既已在此,尔等还不住手?如此相互残杀有又何意义?哼,尔等在九州世界也算是处于顶尖层次的存在了,却被幕后黑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太过可笑!”目露凶光完全是不死鸟的本能,可它偏偏还要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话,给天相帝等人的感觉自然是觉得颇有一些怪异。但这是不灭仙尊分魂与不死鸟融合后所留下来的些许后遗症,使得不死鸟看起来有一点像是精神分裂了一样。可就算不死鸟真的是精神分裂的疯子,一个有着如此绝对实力的疯子,也足以让人不敢忽视它了。于是天相帝一边小心戒备着,一边向着不死鸟拱了拱手,道:“请恕本王眼拙,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来此又是代表了何方势力?还有,阁下所说的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阁下能够明言,本王在此先行表过谢意了。”堂堂天相帝对不死鸟显得很是恭敬,这是不死鸟以它的强大实力换来的,真要是换一些不知名且没有实力的阿猫阿狗在此,又有何资格与天相帝对话?不死鸟则是冷哼了一声,继续洪声道:“九州是尔等的本源世界,自己不知守护,轻易受外来者的挑衅就开启战端,岂不知牺牲的无数生命,全都会化为用来血祭的力量?哼,牺牲整整一个世界,成全的却是外来者个人,实在是可笑!”以天相帝的身份,他当然知道下界与域界的区别,但是三十三诸天的存在,林氏先祖未曾对此留下只言片语,天相帝也就无法知道有关这个层面的事情了。因此天相帝判断不死鸟应该是来自于西极域或北玄域,毕竟能够与九州世界扯上关系的,这两个域界是最有可能的。蚂蚁洞凭借林氏先祖留下来的手札记载,天相帝对于域界的认知自然是要远超常人的,他也知道域界不仅仅只有西极域和北玄域。但是其余域界距离九州世界实在太远,穿越界域壁障的难度会呈几何级数的放大,是不太可能来到九州世界的。眼前的这头异兽是如此的强大,又从未在九州世界出现过,那么来自于西极域或者北玄域的可能自然是最大的。不过,穿过界域壁障来到下界,会受到下界的天道压制,无法动用太过强大的力量,可这头异兽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又是怎么一回事?一击就解决掉一头顶尖的兽尊,这绝对是超出了养魂境的强大力量,难道这头来自于域界的异兽,能够保持着炼神境的战斗力?可惜天相帝不知道三十三诸天的存在,自然不知道真正的顶尖层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就像是蚂蚁洞中的蚂蚁,哪怕是最为强壮的一只,也不可能明白人类是怎么一回事。在正常情况下,人类不可能出现在蚂蚁洞中,可真要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伸入到蚂蚁洞中,对于蚂蚁洞来说,那就是无法理解的存在。现在,不死鸟可以代表一根手指的力量伸入到了蚂蚁洞,但它并没有破坏蚂蚁洞,而是将自相残杀的两拨蚂蚁给分开,以避免蚂蚁把自己存身的蚂蚁洞给毁了。当然了,这是因为现在控制不死鸟这根手指的人是段飞,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才会如此的和善。如果一切还是不灭仙尊的分魂在背后操纵,那么毁掉蚂蚁洞,将所有的蚂蚁全部用来当祭品,才会是常态。现在天相帝做为蚂蚁洞中最为强大的蚂蚁之一,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手指的力量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他的求生欲却很强,而且通过林氏先祖留下来的记载,他对于蚂蚁洞外的世界有一定的了解,只要有着正确的指引,他自然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至于林氏先祖,当他跳出蚂蚁洞的时候,就已经进化为了另一种层次的生命,哪怕蚂蚁洞是他的故乡,可是以他进化后的庞大身体,自然是再也无法回到蚂蚁洞了。而且,外面的世界比起蚂蚁洞广阔了太多,进化后的林氏先祖不可能一直守着蚂蚁洞,如此一来只要有机会的话,来自于外界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进入到蚂蚁洞中。当然了,蚂蚁洞的空间太小了,伸入一根手指的力量就已经是极限,而且一个控制不好,哪怕是手指的力量也足以毁灭蚂蚁洞。特别是九州世界这个蚂蚁洞,洞口的位置不算太好,很容易暴露在外面的世界,这才使得各路牛鬼蛇神,继续出现在这里。只不过真正能够在蚂蚁洞中留下如同手指般的力量,还需要三十三诸天这样的层次才做的到,这就相当于人类,只有他们才知道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至于北玄域道子、祝无双这种来自于域界的人,虽然超出了蚂蚁洞,可顶多也就是兔子的层次,相当于从兔子洞挤进蚂蚁洞,勉强能够伸一根兔爪子进来,与人类的手指力量根本没法比。对于兔子来说,真要是将一窝蚂蚁全给吞噬了,倒也能够起到填饱肚子的作用,这就是北玄域道子打算血祭一界的原因所在了。毕竟在兔子的眼中,蚂蚁不过是食物罢了,为了填饱肚子,出手毁掉蚂蚁洞,吃光一洞的蚂蚁又算得了什么呢?唯有段飞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存在,他就像是一个环保主义者,有着超脱于整个世界之上的视角,当他的视角进入蚂蚁洞时,就算是弱小的蚂蚁又如何?那也是活生生的生命,自然不能够平白无故的牺牲,而蚂蚁洞也不能随便就毁掉!天相帝不可能有段飞这样的视角,他只能够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揣测手指的力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在现在控制手指的是段飞,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手指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是何等的可惜。现在不死鸟受到二十八条的限制,只能够按照段飞所示意的,尽可能向天相帝讲明白,这外来的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夺舍血残阳的残魂,来自于北玄域的道子,这些外来者所干的好事,全都被天相帝知道了。天相帝御驾亲征是为了给林相峥等牺牲者报仇,但是他做为位高权重的帝王,是绝不愿意被他人利用的。只是与妖兽开战,对于天相帝来说没有多少压力,而解决掉这些蠢蠢欲动的妖兽,也有助于稳固人类修真者在九州世界的地位。但是,在幕后真要有黑手操纵,使得妖兽势力在不知不觉间被域界来人控制,那么最终的战争规模,就不是天相帝想控制就能够控制的住的。而战争规模一旦失去了控制,会带来何等大的灾难,天相帝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在听闻不死鸟讲清楚了幕后黑手是怎么一回事后,天相帝就与身边的两位白发老者对视了一眼。这两位白发老者在林氏皇族的辈份要比天相帝大的多,现在相当于是天元王朝的供奉,代表的是天元王朝顶尖的战力,只有天相帝能够请动他们出手。现在天相帝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自然会以大局为重,不希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打杀杀,也就各自向着天相帝点了点头。于是天相帝向着空中的不死鸟拱了拱手,道:“承蒙阁下指点,本王在此多谢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一切都是出自于幕后黑手的策划,那么我林氏皇族要想寻仇,自然是针对幕后黑手这首恶,那么眼下的这场战争,不打也罢。不过,停不停战,现在并不是本王一个人说了算,还要看这几位兽尊是什么意思。还有,全面战争可以停,但是手上沾有我林氏之血的凶手,哪怕是战后单打独斗进行生死战,本王也必定会讨回公道!”再立威天相帝不愧为天元王朝的堂堂帝王,就算被不死鸟的强大力量给压制了,但是他的底限却是绝不会妥协的。全面战争可以停下来,但是杀害林氏皇族的凶手,却绝对不能够放过!如果无法为林氏皇族的人讨回公道,那么天相帝还有何面目称王称帝,执掌若大的一个天元王朝?天元王朝是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大势力之一,天相帝做为天元王朝的掌权者,可以说是站在了九州世界的绝巅之上,那股独有的霸气自然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天相帝并没有打算彻底歼灭妖兽大军,但是林氏皇族的仇却是必须要报的,这不仅仅是他的底限,也是全体林氏皇族的底限。称雄九州世界十余万年,林氏皇族又岂能没有一些底牌在手?就算不死鸟有着炼神境的实力又如何?只要林氏皇族不计损耗的底牌尽出,就算是面对炼神境的大能,也依然可以与之一战!只不过真要这么做的话,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同归于尽,林氏皇族就此底蕴尽失。因此只要不触及到林氏皇族的底限,那么天相帝与林氏皇族也不至于真的如此拼命。现在天相帝以这样的方式表态,算是开出了他的条件,就看不死鸟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如果不死鸟不是和段飞约定了二十八条,那么以它的本性,当然是杀戮越多越好。可是在这个时候,不死鸟还是习惯性的道出了一声:“可!”这声“可”并不是和段飞谈条件,但是不死鸟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口,只能够说习惯性这个事情,还真的是可怕。接下来,不死鸟目露凶光的盯上了其余的三大兽尊。现在的妖兽大军,分别由十余头兽尊级的妖兽统领,它们更多的还是习惯于各自为战,顶多也就在整体上有一些配合。而眼下的三大兽尊,虎尊和狼尊可以彻底掌握陆兽,但是海兽的派系过多,就算海龟兽尊的实力在兽尊级妖兽中算是顶尖的,却也做不到代替其他兽尊发表意见,一时之间自然无法给不死鸟一个明确的答复。于是不死鸟眼中的凶光越来越盛,牢牢的盯在虎尊、狼尊、海龟兽尊这三大兽尊的身上。只要这三大兽尊始终不表态,那么不死鸟就可以再度杀兽立威。对于立下了二十八条的不死鸟来说,想要宣泄心中杀意的机会可不多,这些兽尊真要是自己着死的话,那可就是一个发泄的机会了。眼下双方还在大战之中,每时每刻都有着大量牺牲,妖兽这一方始终犹豫不决,除了没有可以做主的绝对领导者之外,还在于受到不灭仙尊分魂蛊惑的兽尊在数量上着实不少,想让它们冷静下来停止战争绝非是一件易事。段飞心地虽善,可也绝非不知轻重的迂腐之辈,于是在暗中向不死鸟传音道:“为求速战速决,可行非常手段!”段飞一开口,就等于暂时解除了二十八条在不死鸟身上的束缚,这使得不死鸟发出了一声极为兴奋的尖鸣,身形一晃之下就再度动用了空间神通。等到不死鸟的身形出现时,已经是在海龟兽尊的上方了。这头海龟兽尊的体形极为庞大,趴在地上就如同一座大山,拿不死鸟的体形与之相比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特别是海龟兽尊拥有特殊血脉,说它的防御力之强在妖兽中排第一也许太过夸张了,但至少也能够进入到最前列。就算不死鸟能够破开海龟妖兽的龟甲防御,但是仅仅龟甲的厚度就超过了不死鸟的腿长,它真能够像解决海蟹兽尊那样的轻松干掉海龟兽尊吗?且不管不死鸟是不是能够再次做到一击必杀,只要不死鸟发起攻击,那么凭借它的空间神通,至少能够让这些体型巨大的兽尊避无可避。海龟兽尊不是不想反抗,可是来不及等它有任何的应对动作,不死鸟的双爪就已经抓破龟甲,深深的刺入了进去。随即,海龟兽尊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身体,就这么被不死鸟抓着腾空而起。此时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不死鸟的双爪并没能够完全穿透龟甲,按理来说这对海龟兽尊不算是致命伤,可事实上海龟兽尊却是一动也不动,仿佛在不死鸟的爪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事实上以不死鸟的能力,它主要吸收的是生机,要不要彻底破坏目标的身体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海龟兽尊的防御力再强,体型再怎么巨大,但是其生机总量和海蟹妖兽却是差不多的,不死鸟只需要数个呼吸的功夫就能够彻底的吸个干净。生机一旦耗空,其结果和身死道消也没什么区别,海龟兽尊此时那还有可能有力气挣扎?不死鸟是来自于三十三诸天的凶兽,对于下界妖兽确实有着碾压级别的优势,哪怕是顶尖层次的兽尊,也无法挡住它的一击之威。这一次不死鸟把海龟兽尊抓到了空中,立威的对象可就不仅仅是虎尊、狼尊了,而是战场上的所有妖兽!确实,海龟兽尊那么庞大的身体,一旦被提升到空中,自然是无比的显眼,哪怕四周的战况十分激烈,但是大多数的妖兽和人类修真者也注意到了海龟兽尊的异状。海龟兽尊在空中一动也不动,而抓着海龟妖兽的不死鸟,虽然体型并不大,但是它周身火光熊熊,飞在空中还是极为显眼的。在看到不死鸟之后,战场上的众多妖兽和修真者,才知道堂堂的海龟兽尊是被谁抓到半空中来的。海龟兽尊虽然算不上是妖兽大军的统帅,但是以它的强大实力,它也是妖兽大军的头面人物了,可现在却动也不动的受制于一头不知来历的妖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时之间,战场上的战斗虽然没有完全停下来,但是妖兽这一方的攻势,却难免有所放缓,这也使得人类修真者,可以乘这个机会稍稍的喘上一口气。威压全场不死鸟抓着海龟兽尊,飞腾而起的高度越来越高,眼前见已经吸引到了足够多的关注目光后,不死鸟顿时高声厉喝,声震全场:“尔等看清楚了,再要有谁不听号令停止交锋,只知道埋头苦战的话,那么这大家伙就是它的下场!”话音刚落,就见不死鸟双爪猛的用力,顿时有一股强大力量透体而出,就像是在海龟兽尊的身体内部进行震荡一样,瞬间就让海龟兽尊那如同山岳般庞大的身体,直接在空中化为齑粉,就这么彻底的消失无踪了。在海龟兽尊的生机被彻底吸收之后,它那庞大的身体已经脆化,就像是沙子堆积而成的一样,因此以不死鸟的力量自然只要稍稍用力一些,就能够将其彻底的摧毁。但是这一幕落在下方无数妖兽和人类修真者的眼中,那就是无比的震撼了。海龟兽尊代表着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存在,它庞大的身体在无形中就能够形成一种无比巨大的压力,让无数的妖兽只能够对其仰望。可现在海龟兽尊就这么当着无数妖兽的面,如同肥皂泡一样轻松的崩碎消失掉了,那么所形成的冲击会是何等巨大?无数妖兽在这一刻,就像是心中的信仰彻底崩塌掉了一样,一时之间呆若木鸡。这一刻哪怕不算是听从号令停止交锋,可实际上的效果却是差不多的。还有,这所谓的号令,到底是什么样的号令?是由谁发出来的?怎么像是没有听到过一样?可以说此时的妖兽大军虽然有着数百万之巨,但集体上却是懵圈的,颇有些不知道接下来何去何从。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分散在四周交战的兽尊级妖兽了,就算它们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却也能够感受到,海蟹、海龟这两大顶尖兽尊,居然在短时间内接连陨落了,这代表着确实有巨变发生。乘着战场上像是突然一下子停滞了的机会,很快就有十余位兽尊级的妖兽,聚集到了虎尊、狼尊的身边。这些兽尊级妖兽既然聚集到了一起,它们麾下的诸多兽王自然要随之而动,片刻后就有数百兽王也靠拢了过去。这些兽尊、兽王所聚集的地方,正是天元王朝的双木王旗所立之地,这代表天相帝也在这处于地方,于是天元王朝的诸多强者同样会担心天相帝的安全,于是他们也向着这里聚集而来。前后没多长时间,数百位养魂境修真者就汇聚在了双木王旗之下,与那些兽尊、兽王相互对持。但是天相帝、虎尊、狼尊等,却没有在意眼前强者云集的大场面,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天空上方。在天空中,不死鸟周身火焰飞腾,看上去神骏无比,再加上它刚刚灭掉海龟兽尊,确实是再一次达到了立威的目的。天相帝已经表态可以停战,那么现在的压力自然来到了妖兽大军这一边。汇聚过来的十余位海兽兽尊可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虎尊和狼尊则是彻底被震住了。不死鸟先后两次立威,全都是一击之下就解决战斗,如果不死鸟最开始的目标不是海蟹兽尊、海龟兽尊,而是虎尊、狼尊呢?那么现在身死道消的,必定就是虎尊、狼尊了。虎尊和狼尊之所以没有遭受不死鸟的毒手,不是因为它们的实力更强,只不过是因为它们的体型没有海蟹和海龟这两大兽尊大,用来立威的话效果不是太好,这才使得海蟹兽尊和海龟兽尊倒了霉。虎尊、狼尊与血残阳、北玄域道子等人接触的时间最久,就连最开始的妖兽大军也是它们组建的,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血残阳洗了脑,属于最为坚定的主战派。但是被夺舍的血残阳折在了段飞手中,而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更是灰飞烟灭,这也就使得暂时无人可以控制虎尊、狼尊的行动,它们自然也恢复了几分冷静。特别是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保命的本能顿时在虎尊、狼尊的心中占据了上风,它们终于从好战的沉醉中清醒过来,连忙表示愿意停战。虎尊、狼尊是陆兽大军的实际领导者,当它们表态愿意停战的时候,也就代表着陆兽将退出妖兽大军了。眼下的数百万妖兽大军中,虽然海兽占据了绝大多数,可陆兽一旦全面退出战争,对于海兽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这一战还有可能继续下去吗?如果双方是在海上作战,那么海兽可以调动源源不断的大军,就算再怎么不利的战局,只要靠着绝对数量去堆,也能够把局面给扭转过来。可现在是在陆地上作战,海兽的兵力难免会受到限制,不可能有着源源不断的兵力进行补充。一旦全军溃败,那么这数百万登陆的海兽大军,就算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此时领军的诸多兽尊级妖兽,多多少少都受到过不灭仙尊本源分魂的影响,全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它们看到虎尊、狼尊居然当众宣布停战,在弄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自然是纷纷出言斥责。不死鸟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眼见着这些兽尊级妖兽胆敢如此作死,忍不住就想大开杀戒。但是段飞在暗中另有指示,他不想因为杀戮太多而引起这些兽尊级妖兽的触底反弹,也就传音让不死鸟以威压为主。不死鸟心中颇有些不甘心,但是受到二十八条的约束,它无法拒绝段飞的合理要求,只能够如段飞所说的那样,将它全身的气息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不死鸟虽然是在不完全状态下破壳而出的,但是它依然有着炼神境的实力,现在一旦释放出全部气息,结果当然就是威压全场了。这一刻的不死鸟,就如同烈阳横空,汹涌澎湃的气息向着下方狂涌而去,天生就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使得无数妖兽在感应到不死鸟的气息后,不由自主的全身酸软,自觉的匍匐或跪拜在地!", "summary": "修真者段飞在九州世界中虽位于前列,但与顶尖层次仍有差距,他意识到九州世界的特殊性,决心解开其秘密,恢复九州世界的和平。在荒骨界中与伙伴小白合作,小白控制血残阳的枯骨,成为了强力打手。段飞回到兽谷后,与鹰尊和蛇尊讨论即将爆发的大战,希望他们配合自己阻止战争。鹰尊和蛇尊对段飞十分信任,决定支持他的计划。天元王朝的天相帝带领修真者大军与妖兽主力开战,但双方僵持不下,段飞认为北玄域道子在幕后操纵,他和鹰尊、蛇尊决定前往海州,尝试制止战争。段飞利用不死鸟卵孵化的速度和力量,迅速到达战场。在战场上,不死鸟吸收阴冷气息,增强自己的力量,轻松击败了两个兽尊,震慑全场。天元王朝的天相帝对不死鸟的出现非常震惊,最终决定停战。段飞通过与不死鸟的合作,成功地让天元王朝和妖兽大军的战争暂时停止,为九州世界带来了一丝和平的可能。"} {"context": "“路清河,听说你下周三要去四川做支教?你真的要去吗?路男神可是说了,那边的条件可是很艰苦的。你不会是认真的吗?”韩梅梅拉住难得回宿舍的路清河好奇的问道。几天前路清河就已经回学校了,那会还引起了很多同学们的关注。毕竟,路清河这大半个月来,网络上关于她的风风雨雨,简直比看小说和电视据还要精彩。一个星期前,突然,关于路清河所有报道都被删除了。特别是那些“不实”的报道,比如说路清河.烂.交之类的,一下子交很多个男朋友的。被都证实了,那些是假的的。比如,立娱的小老板,还有安沙大学的路文博,还有他们自己学校的路秋宇。都是姓路,是朋友、是发小、是青梅竹马。这么单纯的友谊关系,却被曲解了,报道出来的那家网站直接就收到了路清河寄过去的律师信。当然,最有历的证据还是安沙电台的记者去了路清河老家那边做专访的直播。比如,玉云乡的小学和中学,学校里的贫困生的助学基金就是路清河他们村的人捐助的,每次路清河家捐赠的就占总比例的三分之一。还有路清河读的高中,四间电脑室,也都是路清河家里的电脑学校赞助的。当然,还有安沙电视台的周五的那个年青人最爱看的综艺节目里的捐图书室的活动,路清河手下的公司,万路集团,已经坚持做了很多年了,现在也还在一直在做这件事。以及路清河帮同校的一些学长学姐拉赞助,去资助到那些贫困山区的学校,像学习用品用具,路清河不仅个人捐了,还拉他周边的朋友们捐。安沙市说话最有权威的郭老也都在某次公开的活动中,夸了路清河这个自己最小的女学生。也就短短一个星期不到,路清河在很多人眼里的那种坏印象就消了不少。当然,若不是路清河带着她爸爸在学校到处参观,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路清河回了学校。又由路清河的爸爸亲自跟学校领导交流,让路清河提早一年去做实习。最师范学校的同学们惊讶不是路清河身后的身份,而是路清河申请去实习的地方。是四川的山区,可以说去那边做老师完全是义务形式的。特别是那一批和路清河做了几年的同学,他们都知道路清河自己动手能力很差。韩梅梅、丁凤仪以及从国外回来的叶雯,更是差得觉得路清河一定是被这段时间的事,吓傻了。她们想着,路清河一个生活白痴,跑到那种地方不就是找死么?“对呀,我都准备好了,路学长他们那一批刚好明天回来,到时我就跟着他们一起走。梅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到时,你找我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噢。”韩梅梅还是和以前一样势利,但路清河是真的越来越喜欢她这种直来直去说话的方式了。叶雯从外国回来后,在宿舍的时间也少,与丁凤仪也不说话了。宿舍里的四个人,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齐过。所以,路清河开玩笑的向韩梅梅许诺的时候,眼睛也在打量着叶雯和丁凤仪。她们俩个都知道韩梅梅之前开玩笑的找路清河要过承诺,韩梅梅想毕业后,直接就进安沙市第十六中学做数学老师。安沙市的第十六中学是安沙市很有名的私利学校,郭老就是那里的名誉校长之一。而路清河是郭老最喜欢的女学生,没有之一。韩梅梅家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在安沙市区内进到好的学校。“真的?清河,你可不要骗我。”韩梅梅眼底的光芒有些收不住,她突然觉得路清河说的这句话是真的:“是不是我和你一起去,你真的帮我满足我的愿意?”进第十六中学可是韩梅梅从高中就开始的目标。那里有着她最最美好的回忆,有她和初恋的所有点点滴滴。路清河笑着点头:“你们呢,要不要考虑?反正也就提前几个月而已,你们要一起去吗?所有的费用,我包了。”其实,路清河并不是突然来的心思,很早之前就有了这样的打算。下周三就是四月十六,她需要为下个月做些准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雯现在可不是那个用钱就可以买得动的人了,她现在帮人做翻译,一个月的收入可是相当的不错。丁凤仪也望着路清河。路清河耸耸肩膀,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下个月国内会有一个大灾难,我想着你们一起帮忙出出力呀。哈哈哈哈,要不要做一次英雄?”“嗤,谁信呀,无聊。支教那么好做的话,我们学校就不会每年都只有那么个位数去报名了。再说了,就你这种人去山区做老师真的行么?听说中学的话,也只能在镇上或者县城吧。”丁凤仪很明显的嘲讽着路清河的自不量力,一个读到大学三年级的人,连英语都没及格的人。嗯,还有小学语文课都备不出来的人,好意思跑到那么远去当老师?真的不会误人子弟吗?叶雯开口:“下个月真的会有大灾难?为什么要选择四川?”“那边山多,你们觉得会有什么?”路清河知道自己这样的主意是下下策,但是她还会说服路逸晨和小胖子他们,一起帮忙。也许她真的改不了大局面,但是她想为自己的重生做些什么。她知道自己重生来,并不是谈情说爱的。她不仅需要时间和空间来让自己透气,也需要利用自己的重生来回馈一些给社会。“无聊。”丁凤仪第一个离开宿舍。接着叶雯也是觉得路清河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话不可信。“清河,你放心我相信你,我决定跟着你走,我现在就去找老班。”等她们都离开了,路清河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在想着,晚上回去,怎么样才能说服路逸晨,让他放自己走呢?没错,这次投反对票的,居然是路逸晨!前世番外--路逸晨的错过未完结,未完结,未完结有些相遇,看是偶然,其实是必然。有些相遇,看似偶然,一定却早已注定...曾祖父身体越来越不好,来梭洋市养病后,都以为他的病会康复。然而,当医生宣布时间只有半年的时候,曾祖父终于开口,让爷爷把他送回去。他说他知道儿子、孙子、曾孙都过得好,他也就没什么放不下的。曾经他为了那些他教过的孩子们,放手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去闯,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到陌生的城市生活。他对不起儿子,连自己的孙子一天都没有带过。现在曾孙都这么大了,他这个做曾祖父的一点也不合格。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爷爷跟的提起曾祖父。我慢慢长大,我就知道,我有一位了不起的曾祖父。他教书育人,桃李虽没满天下,却是玉云乡最了不起的老师。后来,病弱的曾祖父被爷爷和爸爸接了回来,我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就是守在曾祖父床边,听他讲故事,讲课文的事,讲属于林古村的一切。那时我就特别的向往,那个曾祖父从小长大的地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农村,才会让曾祖父放弃荣华富贵,守在那里一辈子?至少在曾祖父和爷爷的描述中,让我对农村充满了向往。我从一出生就在梭洋市,从来不必为吃饭烦恼,更不会短了穿的或者用的。但是曾祖父说,林古村的人很多都吃不起肉。吃不起肉?这种概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出门有车接送,餐餐都是有鱼有肉,衣服更是天天穿新的。我完全想像不出没肉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曾祖父还说平常人家,只有过节过年才有肉吃,衣服也都是姐姐穿了妹妹穿,破了就补,补好了继续穿。我问曾祖父,居然那么穷那为什么曾祖父不早点来梭洋享福?曾祖父告诉我,如果他走了,那里就没有老师了。没有老师教孩子学习识字,不识字真的是耽误一辈子。曾祖父只是希望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给自己的家乡做这件小小的事。一坚持就是几十年。后来我才知道,曾祖父是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爷爷和爸爸送曾祖父回玉云乡的林古村的时候,才知道,曾祖父根本就回不了林古村了,身体太差了,只能住在医院。我真的只是以为曾祖父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而已,但是当看到那几公里马路边上,站的全是来接曾祖父的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在曾祖父口那么平常的一件事,却是那么的值得人尊敬的大事。坑坑洼洼的马路两边,黑黑压压的人,似乎穿的都很严肃很荣重。虽然我看到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衣服上都有不少补丁在,我却能从他们的面上读懂,他们真的是关心曾祖父,那眼底的尊敬更是从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看到曾祖父回来的车,他们都是高兴的激动的,那种感恩的眼神,让人难忘。曾祖父躺在病床上,每天都会有人来看望。人太多了,爷爷和爸爸都每天只安排三批人来看,每批看望曾祖父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那时我从那些曾祖父的学生们口中听说了很多关于曾祖父的事。曾祖父帮助那些没有钱上学的学生们,把自己的工资和爷爷每个月寄给他的生活,通通都给了学生们交学费,买米做饭请他们吃。半夜走十几里的路送学生去医院看病;发洪水亲自把学生们一个一个的安全送到家;衣服破了他帮补;饭菜坏了,他给学生们煮。从来不需要学生们任何的回报,只是单纯的希望他的学生们,在未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回到玉云乡后,爸爸带着我跟着林古村的村长,一道回了林古村。我看到曾祖父的家,家里居然有四个上下层的大通铺。听说全都是给那些来外村的孩子来林古村上学的人住的,免费。林古村真的很穷,随处都是泥巴房子,又矮又小。很多小孩子在垃圾堆里玩,整个人都是脏兮兮的。我在林古村呆了五天,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村长的女儿,小路老师,每天都会在幼儿园放学后,带回一个瘦瘦的小女孩。教她学拼音,连续五天,我都看到小路老师气得又恼又怒的大发脾气。那个小女孩也都每天都哭,跟着小路老师学拼音。看着那个小女孩,每次张嘴,却又每次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总是默默的流泪,好几次我都以为她是哑巴。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哑巴。小路老师告诉我,这个小女孩叫路清河,她们家四个女儿,还特别的穷。她学数数特别棒,教一遍就会,加减也是说一说就能通。可就是拼音,学了一个月一个也没有学会。小路老师说,她从来没有教过这么笨的孩子。若不是曾祖父告诉过小路老师,对孩子一定要认真的教,千万不要因为小孩子学的慢,就放弃一个孩子。那样会对一个孩子打击很大。我看着小路老师对这个路清河的女孩一点一点的失去耐心,又一次次看到小女孩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的哭。曾祖父住在医院,而我只要有空就会往林古村跑,我的眼神总会忍不住的看向那个小女孩。她的手心写满了拼音字母....听说那是她爸爸帮她记下来的,为了让她尽快的把拼音学会。她口中总会念念有词,那是拼音字线的最前面的三个字a.o.e....后面的她记不住,就是这三个字母,她都学了很久很久....很快我就发现,她经常被人欺负,大家都骂她白痴,骂她笨蛋。没有人愿意陪她玩,没有人愿意与她做同桌。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也没有见过她被别人欺负时反抗。更没有见过,她找爸妈告状。我听别人说,从小她妈妈就不喜欢她,不,她从一出生就没有人喜欢。奶奶和妈妈居然偷偷在趁着她爸爸不在家,把她送人。还是她爸爸把她找回来的。在我看来,她是个可怜的小孩子。偶然的一天,我又看到她哭了,被人打了。我问她疼吗?要不要我帮她报仇。她说不疼,也说不用。她说你有苹果吗?我想吃苹果。她说她从来没有吃过苹果,但是别人都说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她说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一定有苹果吧?我答应了给她带苹果,回到玉云乡后,我就让爸爸找医院的人替我去县城买了最贵的苹果,我只要去林古村了,就会给她带一个。因为我多给了她也不愿意要。那段时间里,她在吃苹果的时候,总会笑,笑是很开心,很幸福。似乎苹果真的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后来,我的曾祖父还是走了。我很伤心,很难过。在和她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去。当我要离开回梭洋市的时候,我到了那个地方。她好像又瘦了,她看到我高兴的冲上来:“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没来?我天天来等你,我给你留的糖都被路清江他们给抢走了。对不起,我没有留住棒棒糖。不过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五毛钱,我全部都给你好不好?你别生气,别不理我好不好?”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在她小小的掌心静静的躺着。她的小脸上还有伤痕。她说她每天都在等我。她说她为我留的棒棒糖被人抢了。她说她愿意把那五毛钱都给我。我知道她很爱钱,一毛钱她都会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她说过一毛钱可以买好几根辣条,她现在愿意把五毛钱全都给我。让我想着曾祖父对我的好,而我回到玉云乡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来辣条和曾祖父偷偷的在医院里吃。这样的记忆,这样的情景,我居然哭了。我没有要她的钱,我还把我身上的一百多块钱全都掏给了她。告诉她,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见她了。我走的时候,好像听到她哭了。她说她不要我的钱,只是想要我这个朋友。等我回了梭洋市,回到家妈妈问我有没有遇到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的时候,我把小女孩的事说了。当时奶奶和妈妈都很惊讶,惊讶的说道:“你那么烂的普通话,她是怎么听得懂你说的话的?还有你是怎么听懂她说的话的?”我才回想起来,是的,我只能听懂普通话,而我说普通话只有自己家人听得懂。至始至终,路清河这个小女孩跟我说的都是林古村的土话,我却能听得懂,只听懂了她所说的话的意思。十几年后,我以为那不过就是我童年的一个小小的过客。十六年后,我到安沙市出差,在一个酒吧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在酒吧里当服务员,脸上的笑容总让我觉得熟悉。当我问经理拿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莫名的加速了几秒。路清河!这三个字,是我童年里特别的存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笨笨连拼音的学不会的女孩,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安沙市的师范大学。从调查的资料里看出来,她那样的好成绩安沙市大学她完全可以上。她却选择了师范。我并不知道,她是要代替她的爸爸完成年轻时做老师的梦想。我在安沙市出差的七天,我每天晚上都会去那个酒吧坐一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坐在一个离她近的地方,心情会很平静,很舒服。回到梭洋市我把这事当成玩笑和胖冬他们说了。他们调侃着这就是缘份。若大的城市,怎么就让我遇到了十几年前的女孩了?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六年后,我能一眼就认出那个只有四岁的她。明明变化那么大,我依旧一眼就认定是她。半年后,我再去安沙市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愿意宠.爱着她的男人。那个男人并不是良人,我想向前告诉她。最后才发现,自己连她的认识的人都算不上,何必去打扰她?再次离开安沙市时,心底有一种难以明了的难受。二十三岁的我,开始正式接手家里的公司,每天都很忙,忙得没有时间交女朋友。相亲的,别人介绍的,我居然会不自觉的去在那些女人身上寻找某一点与那个女孩相似的地方。后来,我真的遇到了,一个很似她的女孩。在床上的最后一刻,我没有下得了手。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让魔症了,才会想用一个连朋友也算不上的人的模板去寻找陪自己度过一生的女人。当我三十岁的时候,一家人都在为我的婚事着急。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下,订了一未国外留学回来的未婚妻。心情郁闷的我,开着车跑到了安沙市,寻找到资料上的那个地址。坐在车上,静静地等在她会经常路过的地方守着。果然看到她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有说有笑的进入商场。又看到她带着她的女儿,去上补习班。整个人都比几年前在酒吧遇到的她,更美,美得不可方物。我的那些发小,其实早就评价过她的长相,说只是一个清秀的农村女生而已。然后为了嫁入豪门不折手段,这样的人真不值得我放在心底那么多年。我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嫁给温元杰。我甚至想了解她更多,开始了与她的老公在生意谈了些合作。整天就和各种女明星私混的人,我为她不值。可我依旧没有任何立场向她说明。是的,二十多年了,我只在林古村与她说过话。连上前与她再次相识的勇气都没有,我真的很失败。看着她陪着女儿露出那样幸福的笑容,我回到了梭洋市,听从爸妈的话,与那位未婚妻结婚了。我知道,偶遇,我早已错过。我结婚后,也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瘦瘦的,居然让我觉得特别像那个林古村第一次遇到的女孩。再后来,我陆续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她白天像所有妈妈一样,围着自己的女儿转笑得很特别,晚上一个人会到酒吧买醉。第二天依旧如此,白天和晚上的完全是两个世界,两个极端。我透过资料找到了最关心她的人,她的妹妹——-小梦。小梦接到我的电话时是诧异的,问为什么会想去管路清河的事时候,我莫名的就说了自己与她清河在小时候就相识了,算朋友吧...小梦居然反应过来后,说出了我的名字。小梦说这个名字,她小时候听路清河在梦里提过几次;还有后来很多路清河的日记里,都有这个名字。小梦还说‘路逸晨’这个人林古村从来就没有,她一直以为是路清河幻想出来的人物。怪不得路清河会对苹果那么执着,那么难吃的水果,却在有钱后,第一时间是买苹果,后来,她每天至少一个。小梦的话语让我错愕不已,从小梦那里了解了很多,我不认识的她。她对苹果的热爱,想来吃的不是味道,而是一种回忆?原来,我在她儿时对她的影响那么大。那刻,小梦的话更是惊雷般敲在我的心湖,如狂风爆雨掀起了滔天巨浪。这种美妙的感觉无法有语言来表达。当我排出空闲时间想去安沙市的时候,我的女儿生病了。苍白脸色的女儿躺在病床上时瞬间让我清醒过来,我和她早就过错了。我和她都各自成家,各自有了女儿。都不过是儿时的一种短暂几天的陪伴……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因为她的关系,我和小梦的联系多了。我也知道她的几姐妹对她的怨恨有多大,我想为她做一些事。我让小梦到梭洋市上最大的外语学校,给她的爸妈过时过节寄礼物全都是用她的名义,甘之如饴。我以为,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就算她真的忘记了,那个儿时的我。我能如此远远的知道她的消息就好。谁能想到,她过得并不好一点也不好。我想让她脱离那个苦海,决定出差回来,去找她,只要她愿意,我尽所能助她所有。只是,谁能想到,一别就是永远。我从国外回来听小梦说她死了,可是那样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小梦说是自杀,自杀在她父亲的棺材前。得知这个消息,我心痛得无法呼吸,窒息的我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变得黑暗,撕心裂肺的痛也挽救不了我们错过的时光。更是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是自己没有勇敢的向她走出一步。如果,自己勇敢一点,自私一点,早点发现对她不一样的感情,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我参加她的葬礼时整个人都是飘的。一步一步送她上了林古村的灵竹山,看着那一路的白纸,我的心都空了。小梦说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发现?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向她表白?如果你勇敢一点,像个男人一点对她表白,也许,这个笨蛋就会爱上那个渣男了。也许,这个笨蛋就不会做出那么多我们又爱又恨她的事了。也许,这个笨蛋就会好好的活着了。也许.....一切也只能是也许。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发现呢?为什么不能早点承认她对自己的特别呢?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为什么要去错过……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小梦站在她的墓前,说着什么,而我却只能远远的站在那里。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我和她的墓。假如有来世,我一定会在你小的时候就抓住你的手。告诉你,这辈子我护着你,对你不离不弃。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来世,等我!-------------求原谅,又贴了前世的番外,我毛病比较多,没事喜欢写番外,正文稿现在真没存货了,番外却还有五万多。嘿嘿,明天尽量开始挤时间出来写正文。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原谅!路清河跟家里人提出来,她要提前去做四川支教时,路逸晨第一个反对了。“不行,不能去太偏远的地方,可以在安沙市或者梭洋市也可以回棋林市。其他地方不行,更何况是山区,那边最近还发生的不少小地震。我不同意清清去那边,要么继续读书,要么跟我回梭洋市,或者去其他地方实行都行。唯有四川支教不可以。”路逸晨黑着一张脸,不给任何人面子。他一直都有路秋宇有联系,又一直给路秋宇那边资助;路逸晨这几天把工作上的事都带在家里来来了。陈风和高雨也都搬到了路清河家的隔壁的房子,路逸晨停留这么久就是不同意,他是存了点私心。路逸晨意外的是路强居然也同意了,还有大姐和三姐亦是一样。他现在特别想把路秋宇揍一顿,若不是他老在路清河耳边念叨,娇生惯养、每天都需要网络的路清河怎么会选择去四川的山区,还一定要选择路秋宇那边的学校。想想路清河这样的人,过去就要吃苦,路逸晨恨不得自己跟着过去照顾。“逸晨,你不用担心,小四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知道,她现在香葱炒蛋,鸡蛋炒西红柿都炒得特别好。你不信,晚上可以让小四弄给你尝尝。”路美之自己在说这话里,那嘴角的笑意根本就压不住。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学了几年的做菜,居然只能做出与鸡蛋有关的菜系,这也算件特别奇葩的事了吧。路宝之听到说路清河做的菜能入口了,立马就夸了起来:“呀,小四,你三姐说的是真的吗?那晚上你得好好给我们大家露一手。呃,小四除了这两个还会别的吗?也对,就你这样的,能做这两菜也真的是不容易了。那个逸晨呀,我觉得让小四出去早点实习也好的。呆在安沙市或者梭洋市多少还是会受之前的事影响到日常生活的。这个,不用我们说,你肯定更清楚。小四总是要出去散散心的好。”路强和路美之以及路清河都点头,路宝之说得很有道理。“散心哪都可以去,去国外吧。我陪清清去,这样我更放心。正好,我过几天要出M国出差,我带清清去。”路逸晨还是同意,他当然知道路清河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时间长了,网络上不喜欢路清河的人,也会慢慢的淡忘。再说了,现在开始,基本每个月都会发布一件路清河帮助过别人的事来洗白。虽然不是明星,但是路清河是小说作者,名气不小,影响力也不小。“啪。”路清河从来没发现,路逸晨会有一天这么的不讲道理。直接就用手拍桌子,惊到得其他人怔了怔,路清河站起来指着他说道:“路逸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事,什么时候一定要经过你同意了,我才能做?你不要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向我承诺的?”路强一把把路清河拉坐下来:“清河,你做什么呢。逸晨,都是为了你好,女孩家家的,拍什么桌子?爸爸教过你的忘记了?”路清河被路强委屈的又站了起来,跑了出去。路逸晨愣怔的坐在那里不动。路美之急了,推了一把路逸晨:“你个木头,小四心里不服畅,你还给她添堵,你以后还想不想好了?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爱国?赶紧去追呀。”真是比李凯威还木头,想不到路逸晨一遇到路清河的事,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天。“三妹,你用‘爱国’来形容小四不懂英语,真是不错的主意。”路宝之笑着赞了三妹,没错,路清河不懂英语。小梦跟着路逸晨跑了三趟国外,她一点也不羡慕,但是每次听小梦说起在国外时的经历时,却总是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但是,路清河又总是厌烦着外语,连外语歌,她都不怎么听的。更不会像小梦那样,张口就来英语。“少来说我,走吧,我们去给二姐打电话。爸,真的不用我们陪你去买菜?”路美之再次问路强,路强摇头。路逸晨追着路清河到了小区的小公园,抓住路清河的手:“清清,你在气什么?我这样都是为了你好。”路清河甩开路逸晨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时,更生气了:“我气什么?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你不知道吗?你那么了解我,我想什么你不清楚吗?我现在和宁子分手了,我心里不痛快,我想去个安静的地方,净化一下心灵不好吗?你不是说过,我要做什么,你都支持吗?我只是去山区做个支教,又不是一个人,你在担心什么?”“清清……”“不要这么叫我,你这样对我会让我压力很大。晨晨,我现在真的很累,我想……你懂的对不对?”“我懂,我也一直都支持你的决定,但是,清清,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劝?不要去那边好不好?你自己不是说那边下个月会有大地震吗?不要去了好不好?你想要怎么做,都告诉我,我帮去你做好不好?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不然,我不同意。”路逸晨就是听了路水表河之前说的话,他才担心他才害怕。他可以任路清河和华莫宁一直谈恋爱,也可以忍受路清河对自己只有依赖,没有爱。但是,他不能在知道她真的可能会受伤的情况下,还要眼睁睁的她去冒险。咯噔!他居然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路清河呆呆的看着路逸晨,突然好想哭,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同意吧,晨晨,只有你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需要你在这边帮我做事。你答应过我,我要什么你都要帮我得到的对不对?我也答应你,我绝不让自己出事。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个很自私的人,所以,再让我任性一次。这次之后,我就真的呆在林古村,再也不出来了,连玉云乡也不出了,好不好?就答应了这么一次?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再说了,如果下个月真的有我所说的事发生了,京都的林家,还有安沙市这边的郭老,你也都可以帮我联系的对不对?而且,你也答应了给我时间的,难道,你要对我反悔吗?”路清河对路逸晨哪里用‘自私’一词就可以表达的?完全就是残忍。“好,我同意,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任何事都要第一个给我打电话好不好?”路逸晨最后只能妥协,其实他知道路清河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来,比如,她对华莫宁的感情。就算是分手了,但是她表现得太正常了,路逸晨又怎么可能放心?不管下个月四中那边会不会发生路清河说的大地震,路逸晨都希望自己能一直陪在路清河的身边。“嗯,我这次一定做到,我还会把两个手机都交给你保管。也不再与他联系,我不会为了他再难过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任性!”路清河说的这些事,其实他不在也可以做得到。但是路清河决意要一个人跟着学校里的人去那边,唉,路逸晨在心里叹口气,只能晚几天交待一下路秋宇照顾好自己家的清清了。路逸晨同意后,路宝之和路强在第二天都离开了安沙市,连路美之也都被路清河赶去了梭洋市找李凯威。今天则由路逸晨陪着路清河到了学校,路秋宇和另外一位做支教的同学回了学校。所以,路清河回来与他们开会,明天他们大部队都从学校大门口出发。“清河,这是谁呀?好帅,比那你之前那位还帅。”韩梅梅挤到路清河旁边,悄悄的问道,眼睛一直在打量着路逸晨。路逸晨今天穿得是一套休闲服,头发也没有打理,还配了个无镜片的眼框架在鼻梁上,显得和他们年龄差不多,顶多看起来像个学长。至少比路秋宇看起来还帅气、还精神、超有气场。“他就是立娱的小老板吧?”丁凤仪一开口就直指重心。站边上的叶雯附合点头。路清河很惊讶叶雯和丁凤仪居然真的同意了,虽然,她们两个和她以及韩梅梅说话都少,但是她和韩梅梅都看出来了,这两人可能还在因为之前几年的事,在尴尬,或者说还有些不适应吧。有些别扭,却又是愿意组队同行。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前面一直和校长以及路秋宇侃侃而谈的路逸晨,路清河首次与她们聊起了自己的事。“嗯,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好像网络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吗?华莫宁有儿子是真的,但是他没有订婚,也没有未婚妻。我和他分手了,我和安沙大学的路文博,也是青梅竹马。后来,来我们学校找我的,也都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我的朋友。对了,还要谢谢你们,这次愿意支持我一起去山区做支教。”“切,口头上感谢有什么屁用,虽然你刚才的话,满足了我们那么一点点的小小的八卦之心。但是,清河童鞋,你知道青梅竹马分很多种的,网络上还说你和这位不老板,订婚了,也是真的吗?”韩梅梅继续好奇路清河的八卦,比小说情节还精彩好不好?这可是自己的舍友,活生生的那种。要知道,到现在网络上也没有更清晰的关系表出来。她们就是第一个。“嗯,我们是娃娃亲,以前并不知道,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不过,那时我和我华莫宁已经谈了三年了。”路清河淡淡的说道。“原来这样,怪不得……那你现在……”韩梅梅说着说着,突然咽了咽口水,左右看了一眼丁凤仪和叶雯,鼓起勇气继续问道:“那网络上报道的都是真的吗?我们安沙市的万路集团和小万路连锁超市,真的都是你家的?”网络上是报道路清河家的,也有报道出路清河会继承家里所有的产业。这消息一爆出来时,很多人还在网络上大骂路强和张一梅这两个做爸妈的,说什么偏心之类的。“嗯,关于这方面的,基本都是属实的。”路清河还从自己包里拿出三张金色的VIP卡递给韩梅梅、丁凤仪、叶雯:“这是万路超市的万通卡,任何商品三折,对于限购商品,解限。”“不会吧,万路商城内的也是一样吗?”韩梅梅有些激动了,三折,这简直也太便宜了。万路超市里的东西是出了名的质量好。特别是里面每个月推出的每个地方的特色产品,都是限量限价购买的。“是的,万路商城里所有的商家也都可以用,梭洋市那边亦是一样可以用。”路清河这话一说,丁凤仪和叶雯俩的眼睛亦是比刚才亮了几分。梭洋市的万路商城可是比安沙市高档了三倍不止。里面入驻的商家很多都是国际大品牌。也是三折的话,那包包,化妆品,啧啧,都不用找人代购了。“清河,你真的太好了,突然觉得能与你这个的富婆做同学、做舍友真的超幸福。以后,我们的伙食费你可得包呀,我们可是放下一切跟着你去混了。”韩梅梅说得真真切切,惹来路清河连连低笑。会议散了,路逸晨请大家吃饭。路秋宇还粘在路逸晨旁边:“聊了那么多工作上的事,我们聊下你的私事呗。”从网友到现实中的好朋友,他们的缘分可真的不是一点两点。“你那位最美的山村老师,同意和你交往了?”“对呀,我都见过她的家人了,你不知道,她初中毕业就在自己村里当代课老师了,到现在已经八年了。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被我遇上了呢?对了,我上次让你帮我买的东西,带来了吗?明天我回去,可是要带走的。至于你的小清清,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照顾好的,一定不让那些野男人抢走的,你就放心吧。你之前说的让我带走的学习用品,也都准备好了吧?可不能少,我和她都答应了好几个隔壁村的学校了。”“嗯,那些东西会明天跟着你们的车一起走,清清,真的是麻烦你多照顾了。”“放心放心,她的三个舍友都在,就算我没时间,她们也都会帮忙的。你要别小看了这些女孩子们之间的友谊。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是,能在三年后,还这样相处是真的不容易。”路秋宇说的不错,很多同学之间、朋友之间吵过,闹过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不同见了。因为好不容易建议起来的信任感,在被背叛的情况下,就再也找不回那种曾经一起的感觉了。然而路清河她们四个却不同,居然有点往那个‘破镜重圆’的感觉上靠了。几人正往学校外走时,校门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那边走来走去,看到路清河他们一行人时,立马就向他们走了过来,不,直接向路清河走了过来。路逸晨和路秋宇以及丁凤仪她们三个也都看向路清河那处。“停,别靠近我,有事说事。”路清河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后,毕桃凤还好意思到学校来找自己。她真的是想不明白,毕桃凤是怎么想的。“清河,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都是……我也是有苦衷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文博在哪里,我找他有急事,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出现了,而且我也联系不上他。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毕桃凤脸色苍白,面貌憔悴,带个人也都瘦了一大圈。路清河虽然没有看到毕桃凤录的视频,但是,有听小梦给自己打电话时,在电话里气愤的怒骂毕桃凤。路清河就知道,毕桃凤和张宏利真的都是往死里恨自己。她有时都想不明白,自己和他们是亲人,怎么就一定要这样来伤害自己?或者说,她路清河过得不好,他们就开心吗?一群神精病……不过,路清河听毕桃凤让自己帮忙,找老四,这就有点奇怪了。“现在来求我,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真当我是圣母吗?”路清河再没瞧毕桃凤一眼,直接越过她,只是毕桃凤手脚快,冲上去抓住路清河的手,哭了起来:“清河,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把文博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好不好?我……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你就怎样?威胁我?还是拿你那肚子里的孩子来害我?毕桃凤,你同一个把戏想在我身上用两次,别做梦了。”说着,路清河就甩开毕桃凤的手,不知是她甩得太用力了,还是路清河真的没有站稳。路清河整个人都跌倒在地,路逸晨第一个跑了过来:“清清,你没事吧?毕桃凤,你现在最好马上离开,若不是看在强叔的面子上,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有机会站到清清面前吗?”毕桃凤听到路逸晨的话,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跟着颤了颤:“我……”“我们走吧。”路清河拉着路逸晨就走,不过在毕桃凤面前停了下来,用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听到的声音对毕桃凤说:“毕桃凤,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呆在玉云乡,等着我回来,找你报仇。你以为这次的事,我会原谅你?呵呵,老四现在不联系你?他要是知道你做了伤害我的事,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你一定要有勇气好好的接受他对你的怒火才好。”见路清河他们都离开,毕桃凤久久的站在原地未地,师范大学不少学生,进进出出出的看到毕桃凤,不时的还指指点点,说一些不太好听的话。毕竟,路清河是师范的学生,多少还是会围护的。毕桃凤真的是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路清河的,但是,她都还没行动,或者说连自己的表情都还没有露出来,路清河就已经猜出她的用意。还有路清河说的那句:“同一件事想来害她两次?”这句话,毕桃凤有那么几秒猜到是自己想用孩子来害她的事,但是毕桃凤很快又否定了。毕桃凤此刻是真的怕了,在学校同学们对她完全没有好脸色,不管她说的对是真的还真的。很多人都开始怀疑毕桃凤的人品,安沙大学的领导人也直接找上了毕桃凤,希望让她退学。比前一直帮着她的花芷琪已经休学离校了,毕桃凤在安沙市没有任何可以帮她的人了。在学校三年,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花芷琪,除了老四以外,没有一个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边相处得好一些的同学也都没有。此时的毕桃凤可以说是孤苦无依也不为过呀。她去医院查了,真的怀孕,真的这个孩子不能留。她联系不上老四,毕桃凤想来想去,只能找路清河,打听到路清河回校后,她第一时间就来堵了……这样的毕桃凤,根本就不敢回家,更不敢打电话找爸妈……“晨晨,我真的没事,你这样都要让他们笑话了。”从学校门口出来,路逸晨就一直牵着路清河的手,好像刚才毕桃凤对路清河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一般。这般若无其人的对自己好,路清河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路清河自己都说不清,以前享受着路逸晨对自己的好,总那么的心安理得。但是与华莫宁说了分手后,她对路逸晨的距离就多了几分。不,应该是路逸晨对自己牵手呀、摸头之类的亲密的动作,路清河都有些不自在?“以后这样了,宁愿让别人受伤别让伤害自己。”路逸晨看得清明,毕桃凤是真的打算对路清河做点什么,只是路清河更快了一步。可是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这样的方法,路逸晨一点也不想看到。再说了,他放过毕桃凤更大一部分是路强向他下了命令,不得对毕桃凤做什么。当然,毕桃凤现在被学校领导劝退,就是路逸晨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就像张宏利做出了那些事来,路逸晨根本就不用出手,谢长松那边也会安排好一切。终于到了饭店,韩梅梅她们三个,真的是一客气,把饭店里最贵的,最好的菜全都点了个遍,在开饭前,路秋宇走到路清河身边问道:“清河,你真的决定跟我一起去,不后悔?你家路逸晨,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不怕吃苦呀?”那边确实是真的苦。虽然路路逸晨和路清河以及不少商界人士,一直有资助,那些也都是杯水车薪。“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开玩笑?学长,你现在才来说会不会太晚了?来来,我们喝一杯,先以茶代酒,敬你对教育的无私奉献。以后还请学长多多关照。”路清河举着茶杯与路秋宇碰杯。路秋宇愣怔了半天,又看向路逸晨若有所思的,把路清河碰了杯的茶喝掉:“嗯,那以后我们就相互扶持,一起加油吧。”拍了拍路清河的肩膀,又与丁凤仪她们三个聊了起来,把SC那边做支教的大概情况也说了一遍。好让她们更近一步的了解支教的意义。回到家路逸晨让路清河去梳洗,自己则帮路清河收拾明天要带走的行李。其实,路清河要带走的行李早就在三姐离开前就收拾得差不多了,路逸晨只是帮她再检查一次。“怎么头发也不吹干?”看到路清河的长发还在滴水,路逸晨连忙拿来一张干毛巾帮路清河擦拭,眼见没有水滴后,又把路清河坐到沙发上,拿来吹风机帮她吹起来。“嗡、嗡、嗡、”“老四,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上他?”这点见毕桃凤,路清河才想起来这段时间老四不仅没来家里蹭饭,也没有给自己打电话。连个短信都没有,真是奇怪。路逸晨手一顿又继续轻柔的手指帮她梳理着:“他应该是跟着他小叔那忙吧。”这次老四意外的没有出现,确实是让路逸晨和小胖子都出站意料。到现在也都半个月了,除了那天刚到梭洋市接到了老四的电话外,路清河再没有联系上,还有那天老四的话,好像也有些奇奇怪怪。突然,路清河拉住路逸晨正忙着的手,嗡嗡声也停了下来:“晨晨,老四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你看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反常过,就算是帮他小叔出差,也从来没有半个月不联系我的时候。”是真的从来没有过。以前路清河在玉云中学,一个星期两人还有一封信来往;到了县城后,每天都可以见到面;到了安沙市后,每天不是短信就是QQ聊。一个星期也都会来路清河家蹭一次饭。不该这次在路清河出现事,他却消失了。路逸晨捋了捋路清河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吹太干会伤头发,他把东西都收起来,给路逸晨倒了一杯苹果汁过来,与她并排而坐:“清清,你不用担心,老四应该就是太忙了。你若是担心话给起利叔打电话问问,正好把你明天去四川的事说一下。”“哦……那明天出发后,上车了我再打吧。正好给干爸他们每人都回个电话。那个……晨晨,这次的事后,你真的有什么想对我说吗?”这次的事算是落幕了吗?路清河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时时刻刻的想着华莫宁。想着此刻的他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还有他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和他很像?他会不会真的因为责任就和张静蕾结婚?他有没有后悔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至少,路清河有些后悔了,他们都太冲动了,或者……欠三思而行。“有呀,我不想你去做支教。”路逸晨答非所问。“那你告诉我,下一步会针对温家和花家吗?或者说,你的下一步打算,除了我让你帮我做的那些事外,你还有其他打算吗?晨晨,我想知道。”路清河渴望的看着路逸晨。路逸晨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路清河的头:“暂时没有,如果一定说要有的话,那就是过几天我要去M国出差。明天把你送走后,我会回没有河源县一趟,把小梦和冬冬一起带走。”“呃?为什么要带他们?冬冬英语现在没问题吗?你不是公差吗,带着小梦他们会不会很麻烦呀?”路清河有时觉得路逸晨对小梦太好了,比她这个亲姐姐还要宠小梦。不过,冬冬越长话越话,可能也是因为之前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原因吧。“不会,有人带着他们去玩,不会耽误我。”路逸晨有些宠溺的笑了笑,他比路清河还了解小梦,小梦的语言天分特别好,一点也不比高雨差。高雨是从小就被路逸晨家特别培养出来的人才,但是小梦就不一样了,全都是因为她的爱好所至。若不是路逸晨这几年一直带着小梦出国游玩,她的外语可没这么快。小梦现在懂英语说得相当溜,法语、日语、韩语这三种她也都能慢慢的与人做日常的交流。只要对方讲得慢,小梦是完全可以跟得上的。这点,路清河完全比不上。不,不是比不上,是连外语的边都没有摸到。“好吧,你们开心就好。毕桃凤真的怀孕了吗?她真的怀了老四的孩子?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说到毕桃凤怀孕,路清河就想到了前世。前世,她和老四因误会吵架后,关系就变差了。也不算差,就是路清河单方面的不联系老四了,她自己也在认识温元杰后,跟家人都吵翻了,更别说像老四这样的朋友了。但是,路清河清楚的记得,老四带着毕桃凤一起到安沙市玩。路清河招待他们游玩住宿。住的是五星酒店,酒店内有游泳池,毕桃凤约路清河到游泳池边谈话。谈话内容很简单,当时毕桃凤突然撵去脸色笑着对路清河说:“我不会游泳,如果我跳下去,说是你推我下去,算不算是蓄意谋杀?”当时路清河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毕桃凤拉了一下,毕桃凤就掉到了游泳池里,老四刚巧走进来。林古村的男女老少都是会游泳的,所以,那时的路清河并不知道毕桃凤居然是个旱鸭子。毕桃凤呼救的声音很大,来往不少人都冲了过来,老四和酒店的人直接就把毕桃凤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毕桃凤对着路清河哭着指控:“文博,清河她刚才想杀我,还想害我的孩子。她嫉妒我,这……是蓄意谋杀。文博,你一定要给我和孩子做主。”哭那叫一个可怜,就像路清河真的要害她和那看不出肚子的孩子一样。而老四的回答更是让路清河冷了心。路清河想辩解但是,老四的沉默,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就像他们最当的误会一样,她的解释最后都成了老四口中的无理取闹,这次她就算是真的做出来伤害毕桃凤孩子的事,也是正常的行为。可是,路清河又在想,她和毕桃凤从来都不对付,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带着她出现在的自己的面前?每次一定要有一方闹出来,或者出事才满意?“老四,我没有,你相信我吗?”没有辩解,只想听到老四的答案。老四回答:“小四,你不该这样做的,她肚子里我的孩子。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谢谢你的招待。”就这么一句话,把路清河和老四的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的情谊,瞬间就砸了个粉碎。“清清,你在想什么呢?老四和毕桃凤的事,你不用管,老四会自己解决的。以老四的性格,是不会真的和毕桃凤一起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吃亏。”对于路逸晨的话,路清河还是同意的,老四其实从小就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被毕桃凤那种女人骗吧?“这个时候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花芷琪语气明显的不耐烦,对于毕桃凤这颗已经没有用的棋子,她连敷衍的心思也懒得起。“我需要钱,你能不能借一万,不,借五万元给我?你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能留。”毕桃凤她以为自己扔下脸面对堵路清河,已经到了自己的底限;然而,最后没办法,还是只能求助到花芷琪这个恶魔身上。孩子是个不健康的根本就不能留,不能留就只能流掉,可是她没钱。“呵呵,毕桃凤你还真把我当提款机?怎么,我教你的方法没用就失败了?连路清河的面都没有见到吗?”花芷琪可不相信,毕桃凤就这么点能耐。“见到了,但也失败了。学校让我退学,我不想退。芷琪,现在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帮帮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的。现在文博我又联系不上,我根本除了路清河以外,再没有可以利用的人了。”毕桃凤沮丧得不行,甚至觉得无助极了。“没有可利用的人?安沙市没有,那你就从哪来回哪去呀。别说我没给你指条明路,路清河不是林古村的人吗?你去林古村吧,老四家那么有钱条件那么好,他爸妈又是最疼他最宠他,知道你肚子里怀了他们的孙子,还能怠慢你?他们一定会把你捧为座上宾,当成皇太后一般好好的侍候你,你放心的回去吧。正好,你回了老家,我还有些事交待你帮我做了,也算抵消这次我们合作的报酬。”毕桃凤思考着花芷琪话的可行性,现在她要被学校劝退,又找不到路文博,身上没有钱,还没有可以帮自己的人。花芷琪这边明显已经不会再帮自己了,或者说此刻的花芷琪也正处于自身难保的状态当中。“你……就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能不能不需要我回老家就可以……”毕桃凤把花芷琪说的这个提意瞬间就在脑里来往过了几遍,确实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对她目前而言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是,她还不想就这么如此破败的回老家,她可是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亲戚宠到大,夸到大的天才少女。现在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如此灰溜溜的回去,以后还要不要在玉云乡做人了?还有路文博的爸妈,是那么好哄骗的?以及林古村,毕桃凤一想到这三个字,她脑袋就有些发麻。“没有其他可能,毕桃凤,你要是真不愿意的话就这样吧,以后别再联系我了。”“等一下,我听你的话就是了,那你的钱也要给我。还有我和文博的事,你一定要帮我解决了,虽然我现在回老家,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你知道的,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不会好过的。”“呵呵,毕桃凤不错呀,居然学会威胁我了。行,宾馆和你宿舍的那边我都会派人去清理的。”路文博突然联系不上,消失得时间太巧合,毕桃凤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的。虽然那天她给他打电话时说是他小叔找他,毕桃凤开始没有怀疑什么,但是半个月都联系不上人,这种事对路文博来说相当的罕见。且还是在路清河发生这么多事的时候,他都没有露面,就像故意躲了起来一般。可是以毕桃凤对路文博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更不会对路清河的事不闻不顾。毕桃凤还特意问了自己在师范大学与路清河同班同学的线人,并没有见到过路文博去找路清河,还有路清河的话语也有些不太对。总之,毕桃凤只能选择退学,只能再次选择与花芷琪合作。最后,毕桃凤和花芷琪达成了另一道协议,至于内容却只有她们两个知道了。*****坐了二十一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了sc休息了半天后,又在一大早转大巴车又坐了五个小时到了文州县下面的龙绵镇,绵溪小学大门口。到了学校安排的过.夜的地方时,韩梅第一个忍不住开始吐槽:“路学长,你真的没有搞错?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为什么不安排我们住宾馆?”本来不晕车的她的,但是坐太长时间车了,韩梅梅也难受,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这个镇上的建筑也好,人土风情也罢,完全就适应不了。太……嗯,落后了。“早就跟你们打过预防针了,来这里肯定比不得在城市里的舒服。这是镇上还算好的,明天带你们下去的村里的小学才是更难的。梅梅呀,真的不好意思了,小地方也就是这种家庭式的小旅馆了。”路秋宇也很无奈,他第一次来时,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惊讶万分的。不过,他不像韩梅梅她们四个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孩子,所以很快就能适应了。再说了,他在这里还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呢。家庭式的小旅馆,就是在学校附近的居民,随便清出间房子,里面摆了两张上下铺的床,然后就出租给别人长住或者短住。没听错,就是上下铺的那种木头床。丁凤仪从下车后,脸色就没好过。她是真正的大小姐,安沙市里出来的,从来没有吃过苦。体验过的农家生活,也都是真正的农家乐的那种地方。这种连自来水都没有,连宾馆没有,有钱都没地方花的地方,真是让人无语之极。学校附近就一家小卖铺,里面的东西都不用进去看也知道只有些小东西,什么化妆品,进口零食,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怎么办,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叶雯她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虽然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农村,可这几年她一直都生活在安沙市,还去国外呆了一年,这让她一时无法适应。叶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着路清河和韩梅梅她们一起来。只是当时,她想着连丁凤仪这样的大小姐都愿意来山村做支教了,她能接近路秋宇更近一步的话,也愿意来。来了之后,她后悔了。“如果你们后悔的话,明天就回去吧,我会安排车过来接你们的。”其实路清河自己也不太能适应,她只是简单的在这周边看了看就觉得这里比林古村还差很多。是的,比不上林古村,更别说去与玉云乡相比了。路秋宇看向路清河笑了起来,对韩梅梅她们三个说道:“既然清河发话了,那就这样的吧。确实这里很清苦,明天到下面的村子里的学校,只会比这里的更差。你们接受不了的话,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选择直接留在这镇上的小学。我会和校领导说实情的,路费什么的清河会报销。”路秋宇他不懂路清河为什么执着于去下面的村里做支教,他虽然知道路清河是农村出来的,但是路逸晨有跟他描述过路清河老家的林古村,比一个三a级的旅游景点也不差的新现代建设农村。他也知道韩梅梅、丁凤仪、叶雯都是由路清河游说之后,才决定来的。路清河已经开始把自己的行李箱搬进来,今天也就是住一晚,明天就下村子去,行李箱她都没有打开,只是把背着的包给打开,拿出毛巾,需要清洗一下,她晕车太难受了。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所以刚才她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完全没有力气,但还是让韩梅梅她们三人愣了一下。“算了算了,即来之,而安之。路学长,能不能先帮我们打点水进来?这些可不够用。”丁凤仪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妥协了。“男神,我跟着你一起去吧。”叶雯跟在路秋宇的屁股后面出去打水,叶雯和韩梅梅俩个的脸色是她们四个当中最好的。韩梅梅靠近路清轻声问道:“清河,你没事吧?”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会晕火车、晕汽车、连拖拉机也晕的人。路清河全程二十几个小时,说话没超过十句话,基本上眼睛不是看车外,就是闭着。韩梅梅来之前还在担心丁凤仪这个大小姐,最后结果一队人里,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路清河。一路都有吐……吐得什么都吐不出来,脸色白得吓人。韩梅梅和叶雯一起,坐上来龙绵镇的车就后悔了。接过路清河的毛巾,帮她打湿扭干再递给路清河:“你身体这么差,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来这里呢?也不知道路学长是给你放了什么毒,你还真是听话。”韩梅梅以为叶雯会跟着路秋宇来这里做支教,那是有理由说得过去的,因为叶雯喜欢路秋宇嘛,封他为男神三年都没变过。但是,路清河就不一样了,她身体差不说,还晕车。路清河来这里的一路简直就是遭罪,她们这些看的人都跟着难受。所以,她觉得应该是路秋宇这个学长,给路清河画了什么样的大饼,路清河才会如此固执。路清河无语的笑了笑:“谢谢,理由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先睡了,晚饭吃饭也不用叫我。”她真的太累,刚才还能支撑着自己走一转,现在空下心来,眼皮反而有些睁不开了。丁凤仪和韩梅梅见路清河如此不讲究,就那样的脱鞋上床,被子一盖就睡了起来。“凤仪,你当初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一起来了呀?”这是韩梅梅问丁凤仪的第十七次了,她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因为路清河许她一个好的前程与位置。丁凤仪的话就不用呀,她毕业后就要回家里接班公司的呀。完全没有必要跑来吃这苦。“我和你一样。”丁凤仪终于给了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也开始动手去带理自己的包。“和我一样?”也是前程?韩梅梅想了想又摇头,她并不觉得丁凤仪这样的大小姐,需要路清河许什么前程。呃,不对,路清河和丁凤仪的身份其实现在算起来应该是差不多的吧?只是路清河农村出身而已,她家里的公司那么多,还有路逸晨这样的大老板,以后丁凤仪家公司上有点什么事,找路清河帮忙也是有可能的。那叶雯呢?因为什么呢?算了,不想了,韩梅梅也梳洗了下自己,等叶雯和路秋宇回来后,便一起出去参观起龙绵镇来。毕竟真正的第一次下乡呀,再不喜欢,再不适应,也是还是很好奇的。******不知是不是太累的原因,路清河又梦到了前世。她梦到高三的自己和一群同学,刚在棋林市参加完一次高中学生作文比赛,在宾馆里休息的时候,不知是哪个同学看到电视里的报道哭了起来。而她则是因为比赛得了个不错的成绩,开心的哼起了歌。被同学给骂了:“路清河,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嘻嘻合合的唱歌,你要点脸行吗?不就是拿了个二等奖吗,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让我们看看电视吗?”她真的停了下来,认真的坐在床边与同学们一起看电视。因为她以为同学们哭,是因为没有考好。但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她们是看到电视上的新闻哭了,新闻报道的是五一二sc文州在地震后的那些在现场救援英雄的事迹。被称为英雄的都是在救援中牺牲的人,其中有本地原著民,有老师,有军人。她记起来,那天作文比赛是六月十二日,地震刚过一个月。突然有一个同学大声哭了起来:“为什么这么帅的人也都死了?还这么年轻,只比我们大几岁而已,还是个在校学生,居然就死了。不是说好人长命百岁吗?”路清河被梦里的同学的哭声给惊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起这么一段,因为她真的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个梦又有什么意义?梦里的同学,都是前世的,连样子都很模糊了。她看不清电视里播报的那个军人的样子,只好走近去看,看着同学指着的那个相片时,路清河吓得摔倒在地上。不可能,那怎么可能是他?路清河不相信,那个电视里的人说的是他。不相信,路清河想醒来,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不可能会是电视里所播报的那个英雄。路清河惊醒半坐在床上,韩梅梅她们三个都还在睡,摸了摸眼角及衣领都已经湿了,整个人醒来了,还在害怕得颤抖。她咬着嘴唇无声的流着泪,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她们,急匆匆的找了好一会,从才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给那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过去。她不知道能不能接得通……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联系了……仿佛一个世纪,特别是此刻等待的几秒钟。那头终于传来还没有醒睡的熟悉的声音:“喂?”“小妖?是你吗?”“小妖,是你吗?”“小妖,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哭吗?”“……小妖……”因为网络上的事,华莫宁被强迫继续休假。他昨晚又到了黑子的店里喝酒,一直与黑子喝到半夜,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突然听到手机响,有那么半响反应不过来。他的手机半夜响不是部队就是路清河给他打电话。所以,当他拿起手机看到陌生的手机号时,确实怔了那么几秒。内心更是一种无言的期待与兴奋。半多月来,终于有了电话,还是陌生的手机号!华莫宁对着路清河说了那么违心的、狠心的话后,后悔自责到不行,只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说是忍住,也不过就是在外人看起来如此而已。他被强制性的放假,每天偷偷的泡在网络上,翻着路清河的QQ空间。在阅点小说网她的每一本小说下面,都借着别人的ID写着自己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爱意。只要是网络上路清河曾经留驻过的角角落落,华莫宁都一个又一个的找了出来,只是想寻找一些慰藉。比如微博、比如两个QQ号的空间、比如阅点小说网的两个作者账号下面的所有小说。当然,还有路清河的手机,自然还是偷偷的跑到公用电话里打过好几次。每次不是打不通,就是路逸晨那个讨厌鬼接的。甚至一次,华莫宁听到了路逸晨的警告的话,那刹那华莫宁恨不得直接杀过去,把路逸晨这个王八蛋给垛了。如果不是他快一步把路清河抱走,华莫宁肯定会给路清河最想要的答案。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就是这么一小步,华莫宁至今都折磨着自己。他完全可以回安沙市去找路清河说清楚,但是华莫宁答应了路强。有些时候,华莫宁都恨不得去死,他要守护的人,他居然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小妖是你吗?”华莫宁自己都没有发现说话的声音有点抖:“小妖,怎么了,做恶梦了吗?乖,别哭,别害怕,那都只是梦而已。如果还害怕的话,要不要去跟三姐睡?”华莫宁还真不知道,路清河离开了安沙市。半个多月来他除了在网络上偷偷的寻找着路清河的足迹外,根本就不敢去安沙市打听属于路清河的消息。他真的怕自己跑了回安沙市去。当然,他的手机在昨天之前都是打不通的,他那天伤了路清河后,把手机给砸了。这手机,还是黑子看不惯华莫宁这种鬼样子,怕路清河哪天突然找华莫宁又联系不上人,才把华莫宁的手机卡随便就装入到了他以前的一个旧诺基亚的手机里。这半个多月,华莫宁基本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一众战友看着都难受,找着他打了好几架,也没能赢华莫宁。罗浩帆更狠,每看到华莫宁在喝酒就直接往死里灌酒,等华莫宁有些醉意了,再往死里揍。所以这会的华莫宁脸上,身上都没有一个能看地方。青青紫紫的,难得的一塌糊涂。“小妖,你跟我说说话吧,好不好?我这么段时间特别想你,好想好想你。我每天梦里都梦到你,梦到我们在小学的时候,一起去爬山、一起去钩青蛙、一起去抓蛇……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我都想了起来。对不起!小妖,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你,不后悔一直死皮赖脸的缠上你。我后悔说出的那么多伤你心的话,但是我……华莫宁眼睛也红了,说话的声音也都带着哽咽。以前他习惯了找路清河撒娇,寻安慰。此刻,他却不敢透露半点自己的情绪,装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特男人,特……平静。“宁子,你还好吗?”路清河听着华莫宁说好好几句话后,终于情绪开始稳定,披了件外套,起床轻轻地打开了门,然后又关上。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听着各种虫鸣声,她似乎像是回到了林古村。华莫宁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记忆,路清河亦是历历在目,只是他们……路清河深深的呼了口气,又吸了口气:“你过得好吗?”你过得好吗?我过得很不好,我也很想你。我梦到了你,我以为前世里我的世界没有你……然而,我却了,前世的你一直就存在,像神一样的存在,却不属于我。路清河真的害怕,害怕华莫宁会像梦里的那样一样……华莫宁呆在部队,假如真的发生大地震了,那他们必须是第一批冲往前线的。所以,越想,她就越害怕。她想听华莫宁的声音,听到了才能安心才能感觉到,现在的他是真实的活着,自己也是活着的。“你在外面?怎么还有青蛙叫的声音,你回林古村了吗?”听到路清河平静下来的声音,华莫宁的心也跟着浙浙的轻了起来,稳了起来。是的,一直都是这样,似乎每次自己心情烦躁,郁闷,只要听到路清河的声音,听到她的笑,或者看看她的相片,华莫宁的心情都会变好。刚才听到路清河哭,他的心都碎了,一抽一抽的痛。路清河觉得就像现在这样,与以前那样做朋友同学时的感觉来聊天也不错。“我在四川,我来这边做支教了,没回家,我和韩梅梅她们三个一起来的。你怎么能在这个时间接电话?”“……为什么去那边?强叔和……路逸晨怎么会同意的?在四川哪里?小妖,你是因为我……才去那么远的地方吗?小妖,别让我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好不好?我担心你……”“文州县下面的一个小镇,今天刚到。爸,他们都同意的,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你现在好吗?”“我呀……我很好呀,我……小妖,对不起。也许我说的话伤了你,但是……我,我们真的不太适合在一起。谢谢你能打电话联系我,我很开心。我今天休假……”忽然华莫宁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嘴角却是笑着。跟平时的笑相差甚远,至少能让电话里那头的人,听着他是在笑的,他真的把他们之间的事放下了,真的把他们的之间的感情,当做很轻的一件事。“嗯,我知道,我这么幼稚,你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你儿子的事……以后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就、就当作普通朋友,当作老同学那样联系可以吗?我绝对不纠缠着你,真的,我保证。”路清河就是想一直与他联系,她可以在爸爸,在姐姐和路逸晨面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会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洗脑,她和华莫宁分手了,彻底结束了。但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说忘记就忘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的。忍到现在,已经是路清河的极限了。“小妖,你,你先听我说。你一直都很可爱,特别的可爱。是我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里面,你是最漂亮、最特别、最可爱的。任何一个女生都比不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但是小妖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我们彼此喜欢对方,就一定要在一起的。至少现在的我是真的配不上你,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好不好?我……从头到脚都是缺点,也就只有你一直在包容着我、纵着我、宠着我。可我是一男人,还是一个军人,不该是这样的性子。小妖,我们不合适,我不是路逸晨那种经商的人,给了不你想要的一切。连最基本的陪伴,我都做不到。”这是华莫宁的心里话,他爱她,想她。但是,路强和路逸晨的话都说的对,他是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连肩膀都伸不出来,怎么担?怎么当?他离开路清河,他也难受,天天以酒来麻醉自己。可也因为时间长了,再加上几个战友、兄弟之间的开导,华莫宁也想通了。今晚就算路清河不打电话过来,他明天也会去消假回部队了。他喜欢部队里的生活,就算现在张静蕾给了他生了儿子,他也不会娶她。除了路清河以外的任何女人,华莫宁都不会娶。至少现在的华莫宁心里唯有路清河她一个。“呜呜……嗯,我知道,我知道。”路清河一直都知道,她就知道那次华莫宁说的那些混蛋并不是他想说的,也不是他所想的。现在的才是华莫宁心里的真心话,也是……可是,为什么相爱的不能在一起?前世,她那么爱温元杰,最后被却时间给磨平了。重生来后遇到了华莫宁,但是路清河又有点怀疑自己了。她不知道前世是不是真的爱温元杰?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爱华莫宁?他们两人给她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是爱情吗?“小妖,乖、不哭了。冷不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明天就回部队了。以后,你想给我打电的话,就给我发短信吧,你知道的部队里不太方便。”尽量还是不要再打电话了,发发短信也就好了。怕联系得太多,华莫宁怕自己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愿意放手。“嗯,好,以后我就给你发短信。”只要你不拒绝,我就会一直主动联系你。“小妖,如果不困的话,说说你刚才做的恶梦吧。说出来,以后就再也不会入你的梦里来吓你了。”把自己做的恶梦分享给朋友,以后就不会再做恶梦,还是路清河以前故意说给华莫宁听的。因为路清河似乎睡觉时总是睡是很浅,容易被惊醒。惊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睡,她就是这样打电话给华莫宁讲的,各种借口都拿来用,华莫宁也都记住了。“我梦到了你……你记不记得我可能有感知未来会发生事灵感?”“我记得,我当时还说你是未来回来的人呢。”我就是前世重生回来的……“下个月国内可能会发生地震,我也许是因为被这个预知吓到了,就梦到了你。梦到你出入任务了,做为第一批去救援的人,你……为了救别人,把自己给忘记了……。”“把自己忘记了是什么意思?”华莫宁突然有些听不懂路清河说的话的意思了,然而,路清河又哭了起来:“小妖,乖先不哭,把梦里的事说完,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我是牺牲了吗?”路清河在华莫宁说他自己牺牲的瞬间,哭了起来,哭声比刚才还大了几分,华莫宁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了解路清河的第六感,不或者是路清河的预知能力有多强。就拿之前电视上、网络上报道的那些,全都是她早早就感知到的结果。不然像网友说的,如果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女生,怎么可能会想着去注册国外才拥有的商标来卖钱?还就不是知道未来发展的道路么?华莫宁苦笑了起来安慰路清河:“小妖,乖啦。你知道梦一向都是反的,我这种祸害怎么可能那么轻意的就牺牲呢?我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别瞎想。别在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现在不困?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你不是喜欢听粤语歌吗?我最近学了一首老歌‘情花开’还蛮好听的,要不要听?”心里复杂难明,华莫宁还是强压下心底那波风雨。路清河在害怕,他懂这种心情。如果……是真的……不仅他自己舍不得,路清河根本就接受不了……“不想听歌?没关系,小妖,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假如……你梦里的一切都成真了,我也会在第一时间为了你,为了我儿子也要保护好自己的。所以,小妖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别哭了,别害怕,我不会死的。”这是给路清河今晚这通电话的保证,也是给她未来的保证。许不了她一世安宁,还是能许她一个心安的。“好,你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宁子,你已经失言了,不能再对我失言。不管是我为还是为你儿子,宁子,你都要好好的对不对?你说到就一定要做到。”路清河慢慢的收了哭声,今晚好像哭了很多,声音都有些哑了。华莫宁的承诺,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前世的世界里没有华莫宁,那就这个世界里一直有他就好。就算不是……也很好。“我一定做到,马上就五点了,你回去再睡一会吧。就这样,我挂了。”这是华莫宁第一次先挂电话,因为他坚持不住了。电话一挂完,他抱住自己的头,趴在桌子再次无声痛哭起来……而门外站着匆匆赶来,连做战服都还没来得换下的罗浩帆和黑子。", "summary": "路清河计划前往四川山区进行支教,遭到家人特别是路逸晨的反对,担心她无法承受山区艰苦的生活,但最终在路清河的坚持和保证下,家人同意了她的计划。路清河与前男友华莫宁分手,希望通过支教缓解心情。她与路逸晨有娃娃亲的关系,但两人并未发展成恋人。路清河在网络上的负面报道证实为虚假后被删除,公众形象有所恢复。路清河积极参与公益活动,得到了社会名流的赞誉。在支教准备过程中,路清河遇到了毕桃凤,毕桃凤曾试图伤害路清河,现在却因为怀孕和找不到路文博而求助于她。路清河拒绝帮助毕桃凤,毕桃凤在学校和安沙市处境艰难。毕桃凤在绝望中联系了花芷琪寻求帮助,但仍遭到拒绝,毕桃凤无奈接受回老家的建议。路清河一行人到达文州县龙绵镇的绵溪小学,准备开始支教生活。韩梅梅、丁凤仪和叶雯对当地条件不满,后悔参与支教。路清河虽然也不适应,但坚持下来。路清河梦到前世的自己,回忆起高中时的一场作文比赛和同学们对地震救援英雄的关注。梦中她看到电视上的报道,有些害怕和不安。醒来后,她联系了华莫宁,华莫宁在电话中安慰路清河。通话结束后,华莫宁无法控制情绪,痛哭起来。"} {"context": "枕头下面的手机,忽然大叫起来。文丽从睡梦中惊醒,连眼睛也没有睁开,把手臂伸到枕头下,狠狠地按掉了手机闹钟。这段时间,因为调查何庆国和朱政的命案,她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案子终于告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她真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睡眠全都补回来。她在床上翻个身,正要迷迷糊糊再次进入梦乡,手机又叫起来。平时有任务时,她怕自己早上起不来,一般都会在手机里设置两三次闹钟,也许是昨晚忘记取消闹钟了,这会儿手机就没完没了地吵起来。她这回连动都懒得动,把头捂进被子,任凭手机叫着。半分钟后,手机终于消停。她也在被子里捂头盖脸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又被一阵叮咚叮咚的声音惊醒,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侧耳一听,原来是有人在外面按门铃。这是谁啊?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活了?她在嘴里嘀咕了一句。文丽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这段时间正在省城学习。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想起床,还想再睡一会儿,就任由门铃响着,以为响几声没人开门,外面的人就会知趣地停下来。谁知外面的人好像知道家里一定有人,也好像故意跟她过不去,门铃足足响了三分钟,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文丽不由有些恼火,睡意彻底被赶跑了,叹口气,穿衣下床,皱着眉头去开门。一片阳光打在她脸上,晃得她那双还没有睡醒的眼睛隐隐生疼。她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才看清楚,门口站着的,居然是金一田。她有些意外,朝他望望:“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以前金一田找她,都会给她电话,两人一般约在外面碰头。金一田眨眨眼睛说:“姐姐,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连这点小事都侦查不到,那我还怎么混啊?”“那你也不能大清早的,跑来扰人清梦啊!我正在睡觉呢,估计要是迟点起床,我们家的门铃都要被你按坏了。”“拜托,这都上午9点多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是大清早啊?”文丽抬头看一下,确实已经日上三竿,只好苦笑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案子,好不容易逮上个周末,人家想好好睡一觉嘛。”“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就知道你肯定是在忙着查案子。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个案子破了,早上给你打电话,两次都没人听,你这不是逼我上门来找你吗?”文丽这才知道早上手机响了两次,并不是闹钟,而是他打电话过来,不由一脸歉然,说:“不好意思,我太困了,没有看手机。哎,对了,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案子的事啊,你怎么知道这案子已经破了?”“这个,我自有我的渠道。”金一田说,“你虽然是我在警方的重要线人,但也不是唯一的消息来源。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我这超级私家侦探也没办法开展工作啊。”文丽披散着头发,把身子往门框上一靠:“好吧,大侦探,这回找我,又想打探什么消息?”“no,no,no,”金一田摇摇头,嘻嘻笑道,“我是专程给师姐送门票来的。”文丽往他手里瞧瞧,他手里果然握着两张浅绿色的像演唱会门票之类的纸片。“本小姐对那些明星的演唱会,可不感兴趣。”“省运会跆拳道比赛,在咱们青阳市体育馆举行,今天上午将进行女子跆拳道各级别的决赛。这两张决赛门票,是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既然师姐不感兴趣,那我只好拿去送人了。”金一田转身欲走。“哎,等等,原来是跆拳道决赛门票,你早说嘛,我去!”文丽从他手里抢过门票,“几点开始比赛?”“上午9点半。”“时间快到了,你在客厅坐一下,我去换件衣服,盥洗一下,马上就出发。”念大学时,文丽就是学校跆拳道社团的会员,还得过校运会跆拳道比赛羽量级冠军,到刑侦大队工作后,她又加入了警队的跆拳道协会,经常去拳馆练习。去年她参加了跆拳道晋级考试,现在是黑带四段。她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观看跆拳道比赛,但凡体育馆有这类比赛,或者体育频道有跆拳道比赛直播,只要有时间,她都会观看。两人来到体育馆,女子跆拳道比赛已经开始。体育馆中央,12米见方的赛场上,红蓝两名羽量级的女运动员正打得难分难解,场中不时传出参赛运动员响亮的叫声。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周末,人们都比较有空闲,看台上几乎已经坐满了观众。看来金一田为了拿到这两张紧俏的入场券,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两人拿着入场券,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这时,场上两名运动员已经苦战到了第三局。红方选手叫声响亮,气势颇盛,明显占据上风。只见她突然一个凌厉的前踢,蹬向对方腹部。蓝方用X手型格挡,左侧肘一抬,顺势反击对方下巴。红方早已料到对方会防守反击,右手外臂轻轻将对方手肘拨开,右手直拳疾如闪电,直击蓝方心窝。蓝方招架不及,心口吃拳,痛得当场弯下腰去。文丽紧张得差点叫出声来,说:“蓝方要输了。”金一田笑笑说:“我看不见得。”“这有什么不见得的?红方已经占了上风,正压着蓝方打,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啊。”金一田悠然道:“不到比赛最后一秒钟,谁也不敢说谁能稳操胜券。”话音未落,场中战况果然有了变化。蓝方右脚后拉,左手刀横切对方人中。红方见对方动作缓慢,出招无力,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身子往右略闪,左手横肘击向对方下巴。金一田说:“糟了,蓝方手刀只是诱敌深入的佯攻。”一言甫毕,蓝方大喝一声,猛然腾空跃起,一记飞身旋踢,正中对方脖颈。红方瞬间倒地,裁判员立即上前拉开蓝方,并开始读秒。十秒钟内,红方挣扎数次,终究没能站起。裁判员举起蓝方手臂,宣布其为KO胜利者。文丽深感意外,看了金一田一眼:“你是怎么看出来蓝方会获胜的?”“对于跆拳道,你是内行,所谓内行看门道,你看的是双方攻击的力量和速度,外行看热闹,我看的是两人脸上的表情。红方面色凝重,虽然看上去占了上风,但体力透支,似是强弩之末。蓝方刚才被击中心窝时,看似受到重创,但脸上痛苦的表情太过夸张,明显是装出来的。其实在对方拳锋触及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迅速弯腰避开。蓝方一直在佯装示弱,保存实力,显然是想在比赛的最后时刻发出致命一击。”文丽“扑哧”一笑:“我看你就是瞎猜的吧?不过算你运气好,被你猜中了。”“这也被你看出来了?”金一田一脸嘻笑,“真不愧是毒眼女神探!”按比赛规则,本届省运会女子跆拳道比赛,共分为雏量级、羽量级、轻量级、中乙级、中量级和重量级等六个级别,今天举行的是各级别冠亚军决赛,算得上是一场精英赛,每一场比赛都打得难分难解,异常精彩。文丽看得心跳加速,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像自己在台上比赛一样。观看完比赛,两人走出体育馆时,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金一田问她肚子饿了没有?文丽点头说:“你这一提醒,我还真感觉有点饿了。”早上出门太匆忙,她在家里抓了一块面包,就跳上了金一田的车,现在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金一田说:“那我请你吃饭吧。”四下里瞧瞧,看见街边有家餐馆,就领着她走了进去。餐馆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店里坐着几个顾客,一对穿校服的中学生模样的少年男女坐在角落里喁喁细语,不时传出亲昵的笑声。金一田不由大发感慨:“我直到上大学,才开始暗恋一个人,而且一直到毕业,也不敢表白。现在的孩子,中学还没毕业,就开始恋爱了,真是时代的进步啊。”“你就少在这里对两个中学生羡慕嫉妒恨了,”文丽喝口茶说,“还是赶紧说正事吧。”“什么正事?”“你今天,又是送票上门,请我看跆拳道比赛,又是请我吃饭,礼下之人必有所求,说吧,又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金一田摸摸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谁啊?毒眼女神探,连你这点小心眼都瞧不出来,那我这刑警不白当了?”文丽放下茶杯,正色道,“不过交情归交情,我要声明的是,凡是涉及警方机密的事,本小姐一律无可奉告。”金一田的态度忽然殷勤起来,起身为她将杯子里的茶倒满。“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听说,你们刚刚破的这个案子,就是青云巷服装店那个老板娘的老公和情人的命案,好像案情很复杂,结果很出人意料。我寻思着,这应该是很好的小说素材。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案情。”“在警方那里,你不是还有其他消息渠道吗?干吗非要来问我?”金一田嘻嘻笑道:“师姐,我那是骗你的,其实我所有的消息都是从报纸和网络上得到的。不过媒体新闻都写得很简单,我需要的是细节,越详尽越好。”“那好吧,”文丽看着面前一桌子香喷喷的好菜,忍不住先抓起了筷子,“看在你今天的招待还算周到的分上,我就跟你说说这个案子,反正案子已经破了,也不用再保密了。首先,这个案子是个典型的封闭式连环案。”“什么叫封闭式连环案?”“就是A杀了B,B又用事先设计好的计谋,将A杀死。A是杀死B的凶手,B也是杀死A的凶手,案情就像一个封闭的圆圈,从A点出发到B点,又从B点回到A点……”2周一早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秦汉川都要把重案二组六名组员召集到一起,开个短会,总结上周工作,顺便布置本周工作任务。可是今天这个周会,秦汉川却开得有点狼狈。他刚把文丽、李鸣等几名组员叫到一起,想总结一下上周何庆国和朱政的案子,忽然腹中坠痛,咕噜咕噜直响,他赶紧捂着肚子跑进厕所。结果这一个短会开下来,他老人家居然上了三趟厕所。文丽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虚汗,不由担心地问:“师父,是不是生病了?”秦汉川笑笑说:“没事,拉肚子而已。”文丽赶紧从自己抽屉里拿了两片泻痢停给他,又倒了一杯温开水送到他手里。秦汉川吃了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又往厕所跑去。等他回来,文丽说:“师父,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秦汉川摆手说:“谢了,你忙你的,估计是我这肚子跟我闹脾气了,等忙完手里的活,我下班回家的时候,顺道去医院瞧瞧。”下午的时候,秦汉川没有来上班。文丽隐隐有些担心,给师父打了个电话,秦汉川在电话里呵呵直笑:“拉肚子,小事情,我正在医院检查,你别担心。”傍晚下班,文丽收到金一田发来的短信,说是要请她吃饭。文丽回复说自己今晚有事,去不了。她其实是放心不下师父,想趁着下班有点时间,去他家里看看。秦汉川住在城南城关路一幢筒子楼里。筒子楼是以前公安系统分给职工的福利房,已有二十多年楼龄。当时公安局的机关大楼就在城关路。后来公安局搬到了城东开发新区,在建宁大道旁边新建了一幢十分气派的办公大楼。建宁大道与东方大道、青阳大道并称为青阳市三条城区主干道,那里交通便利,办公条件自然要比城关路这边的老公安局好得多。原来跟秦汉川一起住在筒子楼的同事,基本上都已经买了商品房,搬出了筒子楼,只剩下两三户还住在这里。文丽在水果店买了些水果,提在手里,沿着筒子楼黑暗逼仄的楼梯爬上四楼,看见秦汉川家里亮着灯,知道师父已经回来了,就上前敲了敲门。秦汉川在屋里问:“哪位啊?”文丽说:“师父,是我,文丽。”等了一会儿,门开了,秦汉川穿着背心,趿着拖鞋,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珠。看样子刚刚洗完澡。秦汉川办案的时候,一丝不苟,雷厉风行,可是生活中,却是一个十分随和,不拘小节之人。他穿着一条齐膝的休闲短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把文丽让进屋里。文丽将水果放在桌子上,一转身,脚下踢到了一只空矿泉水瓶子,一阵噼啪乱响。秦汉川有点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忙案子,屋里也没时间收拾,有时没工夫烧开水,就在楼下便利店里拎了几瓶矿泉水上来应应急。”文丽看看屋里,到处灰蒙蒙的,茶几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书和杂志,鞋架上摆着好几双脏鞋子,桌子底下还放着两个空饭盒。典型的单身汉家庭啊!文丽不由心里一阵发酸。她坐下后问:“师父,你今天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其实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说出来。秦汉川轻松一笑:“医生说是肠胃炎,估计是吃坏肚子了。吊了两瓶生理盐水,现在已经没事了。”文丽“哦”了一声,说:“这就好。”秦汉川伸手给她倒茶时,她看到了他被白色背心遮盖的左边肩膀,肩膀上有一个醒目的伤疤。她不由心头一跳。她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有一次在大山里追捕一名抢劫杀人犯,那时的文丽年轻气盛,发现犯罪嫌疑人后,冲上前一个扫堂腿,就把那小子放倒在地。正准备给他上铐子的时候,冷不防那小子突然掏出一把仿六四手枪,对着她猛然扣动了扳机。“文丽,小心!”带队的秦汉川飞身扑上,一把推开文丽,这时枪响了,子弹射进了他左边肩膀。文丽当场就吓傻了。秦汉川一脚踢飞犯罪嫌疑人的手枪,麻利地给他戴上手铐,还不忘回头安慰她说:“没事,只是打中了肩膀,还不是致命伤。”这个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经过这件事后,文丽就觉得自己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因此也对师父有了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毕竟家里来了客人,秦汉川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茶几上的书籍和杂志。把摞好的书和杂志搬到书桌上时,不小心碰倒了书桌上的一个相框。他急忙把相框扶起,用手掌拭了拭上面的灰尘,重新摆好。相框里嵌着的,是一张合影。照片上的秦汉川,身着休闲装,半蹲在公园的台阶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后面趴在他肩头,两人脸贴着脸,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照片上的女孩儿,名叫秦颖,是秦汉川的女儿。秦汉川是五年前离婚的。他的前妻名叫姬萍萍,是青阳三中一名数学老师。因为工作的关系,秦汉川平时很少顾家,有时去外地办案,一两个月都回不了家门,家里大小事务,都落在姬萍萍一人身上。姬萍萍生女儿的时候,他正在外地追捕一名连环命案的犯罪嫌疑人,等他办完案子回到家,女儿已经满月了。正是因为坐月子的时候没有人好好照顾,姬萍萍从那时起就落下了病根,一遇阴雨天就手脚麻痹,浑身疼痛,身体越来越柔弱。她对这个不称职的丈夫,自然颇多怨言,连女儿平时也不愿意跟他亲近。后来在一次大学同学的聚会上,姬萍萍遇见了自己大学时代的恋人欧阳昭。念大学时,欧阳昭曾跟姬萍萍热恋过,大学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欧阳昭回到湖南农村老家,姬萍萍则回到家乡青阳市当了一名教师,两人从此失去联系。想不到时隔二十年后,两人又在同学聚会上见面了。欧阳昭大学毕业回到老家,找不到工作,只好重新去学了一门汽车修理技术,并且在家乡县城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经过十几年打拼,再见姬萍萍时,他已经是身家千万的青阳丰田4S店老板。已经丧偶多年的欧阳昭,对这位昔日恋人展开了疯狂的追求,长年得不到丈夫照顾,身心俱疲的姬萍萍,从他身上得到了丈夫不曾给过自己的关爱与慰藉,很快就与他旧情复燃。当她把一纸离婚协议书递到丈夫面前时,秦汉川才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经无可挽回。虽然他心有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自己不能以爱她的名义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只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当时只有13岁的女儿秦颖,选择了跟母亲一起生活。毕竟血浓于水,亲情是无法割断的,秦颖随母亲搬去跟继父同住之后,跟生父秦汉川之间的关系,反倒变得亲近起来,平时隔三岔五地给父亲打电话,周末的时候,只要秦汉川有空,她就跑到这个家里来陪父亲。有一次,市里举行中学生作文比赛,秦颖写了一篇题为《我的老爸是警察》的作文参赛。她在作文中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写了父亲有一次在外地执勤过程中受伤,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一直住在单位宿舍,直到伤情好转才若无其事回家的故事,感动了所有评委,获得了这次作文比赛的特等奖。父女二人应邀参加了颁奖大会。秦汉川身着整齐的制服,在颁奖台上跟颁奖嘉宾握手时,竟然显得有些紧张。秦颖在旁边悄悄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给他打气。女儿在作文中写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次受伤,秦汉川一直以为家人不知情,想不到细心的女儿早就发现了父亲的“秘密”。握住女儿的手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父亲!秦汉川十分珍惜这迟来的幸福,工作再忙,也要尽量抽出时间,争取每个月都带秦颖出去旅游一次。书桌上的这张照片,就是秦颖17岁生日那天,他带女儿外出游玩时拍下的。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竟是女儿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也许是身为教师的缘故,姬萍萍对女儿的学习抓得很紧,成绩稍有退步,便要严厉批评,甚至当面责问秦颖的班主任。她对女儿在学业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经常跑去跟秦汉川玩耍,也颇有微词。甚至在进入高三之后,她还一度禁止女儿跟秦汉川见面。这让秦颖感到压力山大,唯有悄悄打电话向父亲倾诉。秦汉川打电话给姬萍萍,提醒她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孩子成绩好,能考个好大学固然重要,但孩子开心快乐,身心健康,也同样重要。姬萍萍在电话里冷冷地回答他,早该你管孩子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秦汉川无言以对。去年5月,正是高考前夕,因为精神压力太大,秦颖这孩子突然精神失常,离家出走。家里报警,多方寻觅,均无结果。当时秦汉川正在外地办一个大案,等他回来时,秦颖失踪已将近三个月。他发疯般寻找女儿,最后终于在一个桥洞里找到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秦颖,那一刻,已经疯疯癫癫的她,竟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认识了。秦颖虽然被寻回,但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失常,而且在失踪期间染上重病,不久后就在医院病逝。在女儿的葬礼上,秦汉川生平第一次朝姬萍萍发火了。他怒斥前妻不该对女儿实行高压政策,不该给女儿那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这样,女儿就不会精神失常变成疯子,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染病而死。姬萍萍泪流满面,瘫坐在女儿坟前,捶胸顿足,万分自责,后悔不已。因为对女儿的死耿耿于怀,秦汉川从此与前妻形同陌路,再不往来。文丽知道,秦颖的死,对师父打击很大,秦汉川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之中,他自己是个警察,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父亲和最没用的警察,甚至还自暴自弃,想要离开警察这个职业。多亏文丽细心照顾,他才渐渐从失去女儿的阴影中走出来,恢复了铁面神探的本色。“屋里太乱了,我得收拾一下,要不然真的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了。”秦汉川搓着手,转身去寻扫帚和拖把。“我来收拾吧。”文丽起身说,“你都拉了一天的肚子,还是好好休息一下。”“这、这怎么好意思呢!”秦汉川望着屋里满地的杂物,使劲搔着头皮。“我还没有吃晚饭呢。师父要是真的不好意思,就去楼下超市买点菜回来,等我收拾完屋里,再煮顿饭吃,省得我回家还要做饭。”秦汉川呵呵直乐:“行。”他心里知道,文丽是看他吃多了快餐盒饭,想给他做一顿饭吃。晚上7点半的时候,秦汉川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完一场球赛,文丽的晚饭也就做好了。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再看看满桌子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秦汉川不由感叹道:“想不到我徒弟,不但是个好警察,还是个贤妻良母,那个写小说的家伙要是娶了你,还真是他的运气。”文丽知道师父还真把金一田当成她的男朋友了,想解释几句,想想,还是算了。秦汉川拿起筷子,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冰箱里还有半瓶二锅头,你拿出来,咱们师徒喝两盅,好好庆祝一下。”“庆祝什么?”“庆祝我的徒弟终于有男朋友了啊,而且还是个作家,嗯,不错不错!”文丽的脸红了:“师父,你说什么呢,好像我没有人要一样。”“你倒不是没有人要,是你自己眼光太高。今年都已经27岁了,要是再不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就真成超龄剩女了。”秦汉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文丽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低下眉头,默默地吃饭。她心里说,我自己的心思,有时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师父你又怎么会明白呢?秦汉川的酒量并不大,但因为今晚心情好,所以多喝了两杯。晚饭后,等文丽收拾完碗筷,却发现师父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想把他扶到床上,却又怕将他惊醒。她知道自从秦颖出事后,秦汉川就患上了失眠症,如果把他惊醒,就很难再入睡了。她只好从卧室拿出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打开电视,一边百无聊赖地调着台,一边等师父睡醒。看了一会儿电视,她竟靠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秦汉川早已醒了,正站在阳台上抽烟,原本搭在他身上的毛毯,不知何时已经盖在她身上。文丽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她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向师父告别。3虽然路灯很明亮,但深夜的城关路却显得有些冷清,路上少有行人,几片树叶被夜风吹着,在水泥路面上打着转儿。虽然已经是春天,夜风还是带着丝丝寒意,文丽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外套,走向自己的摩托车。她的五羊本田女装踏板摩托,就停在秦汉川家楼下一个路灯柱子旁边。刚走几步,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人跟踪!一个念头自她脑中闪过,紧走几步,假装掏摩托车钥匙,人却突然转身,左手擒住身后之人一条手臂,右手虎口扼住对方咽喉,轻轻一推,就将那人掼倒在地。“你这是抓犯人呢?”那家伙突然叫起来。文丽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知道是金一田。她放开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早就在这里等你了。晚上约你吃饭你说没空,原来是跑到这里看望你师父来了。你们师徒俩的关系不错嘛!”金一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一边语带酸意地说。文丽脸色微红,蓦然醒悟:“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金一田笑嘻嘻地说:“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没有跟踪你,我是看见你去了你师父家之后,一直在楼下等你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文丽问他有什么事?金一田告诉她,自己的信息调查公司今天接了一个寻人委托。今天下午,金一田的调查公司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自称姓程,江北市人。青阳市地处长江南岸,与江北市仅一江之隔,算是两个相邻的城市了。程老太有个孙女,叫汪小璐,今年17岁,正在读高中二年级,是一个成绩优秀性格文静的乖乖女。可是汪小璐的父母亲夫妻关系一直不好,两公婆经常吵架,有时甚至还会“武斗”。究其原因,主要是汪小璐的父亲一直怀疑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一直怀疑这个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上个月的一天,汪小璐的父亲喝了酒,竟然跑到女儿的学校大吵大闹,使汪小璐觉得很没面子,一气之下,就约了她在校外交的男朋友,一起离家出走了。汪小璐的父亲是个酒鬼加赌鬼,加上他一直觉得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对女儿的出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汪小璐的母亲天天上班,工作忙碌,也没有时间管女儿的事。最后只能是把最疼爱孙女的程老太太给急坏了。程老太太等了几天不见孙女回家,就去报警。江北警方立案后,寻找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找到汪小璐的下落。十多天前,程老太听熟人说,曾经在长江南岸的青阳市看见过汪小璐,当时她正跟一个脖子上有文身的黄发小子在一起逛街。于是程老太太又跑到青阳市来报警,青阳警方倒是受理了老太太的报警,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反馈给她。老太太既担心又着急,吃不香睡不着,后来打听到青阳市有一个颇有名气的私家侦探,专门帮助别人解决这类麻烦,于是就来到金一田的信息调查公司找他,委托他帮助自己寻找失踪的孙女。文丽听他说完,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可真不好侍候,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以后咱们警察就不用干别的活了,每天跑到大街上给人家找孩子就行了。”“孩子有这种危险行为,还不是大人种下的祸根?你看看姚伊燕的儿子何小亮,还有这个叫汪小璐的小姑娘,要是家长稍微管点事儿,他们会放火烧掉自己的家?会跟外面来历不明的男朋友离家出走?”不知道为什么,文丽忽然想到了秦颖的死,也许师父不跟姬萍萍离婚,在那孩子身上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她叹口气说:“也许你说得对,大人种下的苦果,总是让孩子来品尝。”她转过头看着他,“你跟踪我到这里,又在寒风里等我大半夜,该不会就是想告诉我你从一个老太太手里接了一单生意吧?”金一田脸上又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嘻笑:“当然不是。程老太太不是在青阳市报了警吗?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看看警方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拿出失踪少女汪小璐的资料和照片给她看。那是一张彩色生活照,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蓝色校服,扎着马尾辫,站在一株开满花的桃树下,对着镜头摆出V型手势。大眼睛,小V脸,嘴角边长着一颗小小的青春痘,秀气而漂亮。文丽把失踪少女的资料记下,又把照片用手机翻拍了一份,说:“我回去帮你查一下。”她跨上摩托车,一踩油门,摩托车就蹿上了水泥街道。金一田忽然从后面跳上来,坐在她身后。文丽吃了一惊:“你干什么?”“我那辆破车,今天罢工,被我送到修理厂去了。现在天这么晚,你叫我去哪里打出租车?没办法,我只好委屈一下,坐你的顺风车回去了。”金一田一脸得意的样子,双手一环,从后面搂住文丽的腰。文丽叫道:“把你的手拿开!”金一田说:“人家坐摩托车都是这样的,后面的人要搂住前面人的腰,要不然没坐稳摔下来怎么办?”文丽摇头苦笑,只好由他去了。第二天上班,文丽查了一下,少女汪小璐失踪案,程老太太是一个星期前,到城区公安分局报的警。她打电话到城区公安分局,找人问了一下,对方说失踪少女的照片已经下发到巡警手中,让他们在日常巡逻中留意寻找,但目前没有线索。重案二组用的是一个大办公室,前面摆着六张桌子,是几个组员的办公位置,后面隔出一小间,是组长秦汉川的办公室。文丽刚挂下电话,秦汉川就在后面喊:“所有人都过来一下。”六名组员听到命令,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跑进秦汉川的办公室。秦汉川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光头,戴黑色边框近视眼镜。文丽认得此人是法医中心主任曹超。秦汉川扫了大家一眼,起身说:“各位,何庆国的案子还没完,老曹刚刚给我通报了法医中心最新发现的一些线索,咱们还有工作要做。”他看看曹超,“要不老曹,你先给他们介绍一下新情况。”曹超清清嗓子,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尸检报告,说:“前段时间,我到北京参加一个法医界的学术研讨会,所以何庆国的第一次尸检,我没能参加。两天前,我从北京回来,看了一下尸检报告,对里面一些结论有些疑问,于是亲自为死者做了第二次尸检,果然发现第一次尸检存在重大疏漏。死者何庆国脸上的抓痕,是他妻子姚伊燕留下的,这一点没有错。但他脖颈处的抓痕,根据我提取姚伊燕指甲模型比对,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的指甲抓过后留下的痕迹,除了姚伊燕,还有另一个人在他脖子上抓过。而且两种抓痕交错时,姚伊燕的抓痕压在另一人抓痕之上,这说明另一个人抓伤何庆国在前,姚伊燕抓伤他在后。现在我可以确定的是,姚伊燕的抓痕上没有检出眼镜蛇的毒素,蛇毒是通过另一个人的抓痕进入死者体内的。”重案二组的几个人听老曹说完,都愣住了。如果老曹说得没错,那何庆国的案子,先前的侦查方向就完全错了。何庆国在树林里杀死了老婆的情人朱政,但他却极有可能不是死于朱政的毒计,更不是死于姚伊燕的毒指甲之下。杀死何庆国的,很可能另有其人。老曹把尸检报告给了秦汉川一份,合上文件夹说:“好了各位,你们忙,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打电话给我,也可以去法医中心找我。”等老曹走后,秦汉川突然冲着愣在当场的组员们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吗?赶紧把何庆国命案的所有资料给我找出来,再重新检查一遍。”重案二组的人平时很少见他发火,顿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挺一挺胸脯,说声“是”,就分头忙开了。下午的时候,大家在办公室碰头,重新讨论案情。最先发言的是李鸣。“我觉得吧,这第一个在何庆国脖子上留下抓痕的人,会不会就是朱政呢?在南岳山下的树林里,当何庆国突然把匕首刺进朱政胸口的时候,朱政在挣扎的过程中,把他的脖子抓伤。我觉得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再说现在法医也没有说,除了姚伊燕之外的那个抓痕,一定是女人留下的。只因为咱们有先入为主的心理,一听说打架的时候用长长的指甲将对方抓伤,就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定是女人干的活,其实如果逼急了,男人也会干这活,对吧?”李鸣看到有两名男刑警点头附和自己的观点,不由得有些得意。“小李这推理,太不靠谱了。”文丽仗着比李鸣大几岁,称呼他的时候,常常在其姓氏前面加个“小”字,“朱政抓伤何庆国并致使其中毒,得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他得事先知道何庆国当晚要对他不利,所以才能事先准备好蛇毒,并将其涂擦在指甲上。可是朱政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会事先知道何庆国会来找他,会要来杀他?”“也许朱政在开摩托车回家的过程中,发现何庆国在跟踪自己,虽然他并不一定知道何庆国的目的,但他自己先对何庆国动了杀机,一回到家,就立即在指甲上涂上早已买好的蛇毒,准备在何庆国来找自己的时候,用毒爪对付他,却没有料到何庆国身上揣着匕首,竟然先对他动了手。朱政中刀之后,拼死挣扎,最终将对方抓伤。当然,也有可能是何庆国一开始并没有杀朱政之心,是朱政先将他抓伤,把他彻底激怒了,他才一咬牙,拔出匕首对准他胸口就是一刀……”秦汉川摆手制止他们的争吵,屁股一抬,坐在李鸣的办公桌上:“我已经问过老曹,眼镜蛇毒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后,会在十分钟至半个小时内出现中毒症状,一小时内毙命。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在案发当晚10点半左右,何庆国家起火时,何庆国就已经倒在他儿子房间门口中毒死亡,所以我推测,他被人抓伤并中毒的时间,应该在当晚9点半左右。”听了他的话,文丽和李鸣都不出声了。现在已经查明,何庆国在树林里杀死朱政的时间,是当晚8点24分之前。如果真是朱政将其抓伤,那么他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毒发身亡。“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秦汉川说,“我请老曹化验过朱政的手指甲,没有发现蛇毒残留。基于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基本可以确认,蛇毒的事,跟朱政和姚伊燕无关,用毒指甲抓伤何庆国并致其死亡的,另有其人。”文丽抱着手肘,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踱着步子,思考着说:“这么说来,何庆国是在用匕首杀害朱政之后,在从南岳山村步行回家的过程中被人抓伤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李鸣问:“为什么这么说?”“你们想啊,你在大街上走路,别人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把你抓伤吧?肯定是何庆国在路上跟某个人发生了争执,最后被对方抓伤脖颈。既然是起了争执,肯定闹出了一些动静,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这样的话,咱们想要寻找目击者,就不会太困难。”李鸣说:“我现在唯一疑惑的是,既然何庆国当晚是带着抓痕回家的,为什么他老婆姚伊燕没有发现呢?”“关于这一点,我今天中午已经问过姚伊燕,她说她当时确实发现丈夫脖颈处有几道抓痕,她以为是上次吵架时留下的,所以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看来,她看到的那几道抓痕,很有可能就是置她丈夫于死地的毒抓痕。”秦汉川在听完大家的发言后,点点头说:“我觉得文丽说得很有道理,何庆国杀死朱政之后,从南岳山村回家的那一段路线,应该是咱们的重点调查范围。”他看了大伙一眼,开始布置任务:“我看这样吧,文丽和李鸣,你俩辛苦一下,下午下班后不要回家,就在咱们食堂吃晚饭。你俩跟着我,咱们在何庆国案发的那个时间段,把他当晚走过的路线,再步行走一次,看看能不能找到当晚的目击证人,或者其他线索。其他人,重点调查一下何庆国的人际关系,看看他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某些人,从而招来杀身之祸。”众人齐声说:“是。”4天完全黑了下来,本来就不热闹的南岳山村,这时显得更加沉寂和冷清。村后的南岳山,像隐伏在黑暗中的怪兽,俯视着横卧在它脚下的这座村庄。村前的山底湖,风吹水漾,偶尔发出一阵轻微的水声。一辆警车悄然停在老赵家门口,秦汉川带着文丽和李鸣跳下车,然后吩咐司机说:“你先把车开回去,剩下的路,我们步行就可以了。”等司机把车开走后,他看看表,开始带着两个手下沿着村道往村口走去。村道上没有路灯,偶有灯光从村民家中的窗口传出来,照得村道上斑斑驳驳,明一段暗一段。三人一直走到村口,居然没有在村道上碰见一个人。难怪案发当晚,何庆国经过村道时,村子里找不到一个目击证人。出了村口,一条数百米长的水泥路,将村道与建设东路连接起来。水泥路两边没有人家,成片的荒地都被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商围蔽起来,等待开发。由这条水泥路进入建设东路后,眼前就突然亮了起来,城市街道的路灯,晃得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三个人眼睛生疼。建设东路,是城区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大街两边,商铺酒店林立,霓虹灯不停闪烁,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秦汉川一行三人,沿着人行道,一路逛过去。走到一个路灯柱子下,看见街边有一个擦鞋摊,摊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这时擦鞋摊上没有生意,老头正百无聊赖地给路上的行人行注目礼。秦汉川在擦鞋摊前蹲下来,给老头敬了一支烟,然后问:“大爷,您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摆摊吗?”老头翻翻眼睛,打量着三人,看见秦汉川虽然穿着便装,但后面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却是一身整齐的制服,顿时慌了神,立即收拾行头起身要走。秦汉川忙拉住他说:“大爷莫慌,我们不是城管,我们是公安局的,正在调查一个案子。”老头这才看见文丽和李鸣的臂章上,确实写着“警察”二字,就将信将疑地放下手里的行头,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说:“你们真的不是城管吧?可别骗我老头子,这个月我的擦鞋工具,都被没收三回了。你们问我是不是每天在这里摆摊?除了刮风下雨,基本都在这里,白天9点出摊,晚上10点收摊。儿女不养我,家里还有一个瘫在病床上的老婆子,一天不摆摊,就一天没饭吃啊。”秦汉川问:“那这个月11号晚上,你也在这里摆摊吧?”“11号啊?那天好像没有下雨吧?”老头想了一下,“既然没有下雨,那我就在这里了。”“那天晚上,您老人家可曾看见这条街上,有什么人发生过争执或者是吵架吗?”秦汉川拿出何庆国的照片,“这个人,就在这个月11号的晚上,在这条街上跟别人发生争执,被人把脖子抓伤了,我们要调查一下这个事情。”“吵架吗?好像没有啊,如果有的话,我老头子一定记得,看热闹这事,我最爱干了。”老头看看照片,“这个人,我也没有见过。”三人一路走来,又拿着照片向沿街十余家店铺打听,有的根本不记得11日那晚街上发生过什么事,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天了,隐约记得的,则都摇头说,那天晚上一切如常,好像并没有看见大街上有谁跟谁发生争执。再一看何庆国的照片,根本没有人记得当晚是不是见过这个人。这也难怪,大街上行人成千上万,如果没有特殊事件发生,没有人可能会对一个过路行人印象深刻。再往前走,就到了建设东路与青阳大道交汇处的交通大转盘。转盘直径约有七八十米,中间种着一些花草,东西两边各安装有一排交通监控探头。案发当晚,监控探头拍摄到,何庆国经过这里的时间,是夜里8点52分左右。他绕着交通转盘,穿过青阳大道,走到建设西路路口,钻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酒馆。这时是夜里8点55分。大约20分钟后,也即晚上9点15分左右,离开小酒馆。秦汉川三人走进这家小酒馆。这是一对四川男女开的夫妻店,前几天李鸣来店里调查过,所以店主认得他,老远就操着四川话跟他们打招呼。小酒馆店面不大,屋里摆着七八张桌子,有两三个顾客在店里喝着小酒看着电视里直播的球赛。秦汉川向店主询问了11日晚间,何庆国进出酒馆的时间,与警方所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又问何庆国当时喝了多少酒,店主叫负责跑堂的老婆来回答这个问题。老板娘说他当时要了一碗酸辣粉和一支八两装的50度白酒,大概20分钟就吃完喝完结账走了。秦汉川问过姚伊燕,何庆国的酒量,50度的白酒,大概能喝一斤二两左右,当晚他只喝了八两,虽然有些酒意,但应该还没有达到醉酒的程度。文丽问老板娘:“他在这里喝酒时,有没有与谁发生过口角或争执?”老板娘摇头:“没有。”“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脖颈处,”说到这里,文丽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画了一下,“大概是这个位置,是不是有被人用指甲抓伤过的新鲜血痕?”老板娘又摇头:“没有。”“是没有注意,还是看见他脖子上没有抓痕?”秦汉川追问了一句。“我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没有什么痕迹。”“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当时有个蚊子围着他脖子飞来飞去,他还问我说这才农历三月,怎么店里就有蚊子了?我拿了电蚊拍过去,把蚊子消灭后,特意看了一下他的脖子,还好没有被蚊子叮到。所以如果有被人抓伤的痕迹,我肯定看得到。”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文丽立即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这个情况记录下来。如果何庆国在酒馆里喝酒的时候,脖子上没有抓痕,这说明他是在离开酒馆至回到家的这段路上,被人抓伤的。外面的交通监控探头刚好能拍到这家小店的大门,当晚何庆国离开的确切时间是晚上9点15分。这与秦汉川推测的,何庆国被人抓伤并中毒的时间,大概在9点半左右,是基本吻合的。三人走出小酒馆,已经是夜里9点25分,比案发当晚何庆国离开的时间略晚。三人沿着何庆国回家的路继续往前走,就走上了建设西路。建设西路算不上是繁华路段,加上又已经很晚,所以街道两边的商铺多已熄灯打烊,街上行人渐少,明显没有建设东路那么热闹与嘈杂。三人找到几家仍然开着门营业的店铺进去问了一下,都说11号晚上,这条街上好像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吵架,更没有看见谁把一个男人抓伤。十来分钟后,三人从建设西路拐进青云巷,走上了何庆国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与外面的大街相比,这条小巷就明显冷清多了,这个时候,巷子里已经难得见到一个行人,两边低矮的旧楼里都已经熄了灯。往巷子深处走几百米,有一个老旧的公厕。公厕外面垃圾满地,污水横流,臭气熏天,饿极了的流浪狗在垃圾中翻找食物,衣衫褴褛的女疯子睡在垃圾堆里唱歌……文丽记得上次经过这里,看到的也是这番“景色”,仿佛这场景十年没有变过一样。李鸣边走边说:“这个时间段,要想在这里找个人问句话,只怕有点困难。”在青云巷步行约十分钟,就在昏暗的路灯光里,看见何庆国那个被烟火熏黑的家了。文丽不禁有些气馁,这一趟走下来,居然毫无收获。秦汉川看看她和李鸣,笑笑说:“别泄气,至少咱们已经知道何庆国被人抓伤,是在离开小酒馆之后,走到建设西路或青云巷某处时发生的事。”李鸣说:“可是咱们这一路上都问过了,根本找不到目击者啊。”秦汉川说:“虽然暂时没有找到目击证人,但只要咱们再下点工夫,总能找到线索。”三人开始往回走。文丽一路上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忽然停住脚步说:“师父,我发现案发当晚何庆国回家的时间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有什么不对劲?”“何庆国喝完酒,离开小酒馆的时间,是当晚9点15分,他回到家的时间,是夜里10点,这中间有45分钟时间。可是从小酒馆出来,走建设西路和青云巷,到何庆国的家,咱们刚才走走停停,也才用了18分钟。我计算了一下,按平常人的正常行走速度,走完这段路,大约需要15分钟到20分钟。可是那天晚上,何庆国为什么花了45分钟?足足比平时多了25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是为什么?”李鸣说:“会不会是他喝醉酒了,所以走得慢?”“可是刚才小酒馆的老板娘已经说了,人家根本没有喝醉,他只喝了八两白酒,以他一斤几两的酒量,应该说只是有一些酒意,还远没有达到醉酒的程度。就算步子比平时略慢些,也不可能在这段路上走上45分钟。”秦汉川皱起眉头说:“文丽说得很有道理,一定是在这段路,尤其是进入青云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耽搁了一些时间,而且很有可能,他脖子上的抓痕,也就是因此留下的。只可惜咱们一时之间找不到目击证人,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他看看手表,“今天就查到这里吧,累了一天,晚上还把你们抓来干活,肚子饿了没有?我请你们吃消夜吧。”文丽笑笑说:“难得师父请客,我要去酒店吃大餐。”秦汉川在她头上拍一下:“大餐没有,大排档可以有。”5现在,虽然可以基本确定,被害人何庆国是在案发当晚,9点15分离开小酒馆,至夜里10点回到家,这段时间和这段路程内,被人用毒指甲抓伤,但到底是什么人,具体在什么地点,因为什么动机,将其抓伤,致其中毒,却不得而知,毫无线索。尤其是事发之时,已近深夜,街巷里几乎没有行人,警方找不到目击者,更为这个案子的侦查工作,带来不小的困难。早上开碰头会的时候,文丽提出了自己新的看法。“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一起偶发性案子,何庆国从小酒馆出来之后,偶遇路人,因故与之发生争执,最终致对方动手,用毒指甲将其抓伤致死,这个推断很难成立。其一,蛇毒非一般性毒药,不是随便可以弄到的。其二,凶手必须事先将蛇毒涂擦在指尖,这说明对方抓伤何庆国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其三,非有深仇大恨,不至于下此毒手。所以目前我们在找不到目击证人的情况下,还是要从何庆国的人际关系入手,看看他平时得罪过什么人,生活中是不是有什么对他怀恨至深的仇家。”昨天负责调查何庆国人际关系的两名刑警说:“我们已经详细走访和调查过他的同事和亲戚、朋友,何庆国平时是一个性格懦弱、老实本分之人,平时几乎没有跟别人红过脸,更不敢与人吵架争斗。当年他被企业买断工龄,别的工人都找厂里大吵大闹,希望能拿到更多的钱,何庆国拿钱最少,却连吭也不敢吭一声。后来他被搞传销的亲戚骗去数万元,也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人家都说,这人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要说他平时得罪过什么人,还真想不出来。”“世事无绝对,他那么胆小一个人,逼急了之后,还不是一刀把朱政给杀了?”文丽说,“我个人认为,他一定有这样一个想置其于死地的仇人,只不过此人隐藏得比较深,咱们一时之间,很难将其挖出来。”秦汉川点头说:“是的,毕竟,假如何庆国因酒后偶与路人发生争执,对方就算将其抓伤,也不可能事先在指甲上涂擦致命的蛇毒。这应该是有预谋的,对方就是想置何庆国于死地。而这个时间段,朱政已经死在树林里,姚伊燕在家里未出门,所以毒杀何庆国的,只可能是第三个人。”“虽然何庆国跟他老婆关系不怎么好,但毕竟是相处十几年的夫妻,我想最了解他的人,应该还是姚伊燕。”文丽分析道。秦汉川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这事还得从姚伊燕那里打开缺口?”“是的,我想再去跟她谈谈。”秦汉川点头同意,说:“行,这毕竟也是一个侦查方向,你去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自从警方确认何庆国中毒死亡的案子跟姚伊燕无关之后,她就离开了羁押室,回到了自己家里。她儿子何小亮,虽然已经年满14周岁,但因为没有满16周岁,且那场火灾未造成重大损失,不构成刑事犯罪,不用负刑事责任,所以也跟他妈妈一起回家。文丽找到姚伊燕时,她正在家里做午饭,几个装修工人在忙着粉刷墙壁。“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往下过,是吧?”一脸憔悴的她,苦笑着对文丽说。文丽四下看看,问:“你儿子呢?”“他今天上学去了。谢谢你们没有把他在家里做的事告诉学校,要不然这孩子在学校也没法待了。”文丽看了她一眼,说:“你丈夫的案子,目前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我们现在只能肯定,他是在离开小酒馆之后,至回家之前,被人用毒指甲抓伤的。他回到家的时候,你真的没有注意到他身上有什么异常吗?”姚伊燕摇摇头说:“真的没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酒气很浓,裤子的拉链也敞着,肯定是在街道边小便过。他一到家,我就找他吵架,真的没有注意到他脖子上有没有抓痕。我已经跟你说过,就算我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以前我跟他吵架时留下的。”“你再好好想想,你丈夫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尤其是无意中得罪的人,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姚伊燕仍旧摇头:“我丈夫的生活圈子很小,胆子也小,几乎没有可能会跟别人发生争吵或者争斗,如果真的有这种想要他命的仇人,我肯定会知道。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会有这样一个人。”“那么,女人呢?”文丽忽然盯着她问,“毕竟用指甲抓人,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比较大。”姚伊燕一愣:“你是说,我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说的女人,不一定是情人之类的,也有可能是跟他有什么纠葛,对他心生恨意的人。”姚伊燕沉默半晌,还是摇摇头:“这个我想应该也没有,至少我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文丽不禁有些失望,但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也不好再作逗留,只好给她一张名片说:“多谢了,如果你想到什么,请给我打电话。”离开青云巷后,文丽打电话给秦汉川,向他汇报完情况,就在街边找了一家小餐馆,叫了一份炒饭,胡乱填饱肚子。刚吃完饭,手机响了,一看,是金一田打来的。金一田在电话里问:“师姐,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有消息吗?”文丽一愣:“上次?什么事?”“汪小璐,那个失踪少女的事啊。”文丽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忙说:“那个程老太太是在城区公安分局报的警,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他们只是当作一般人口失踪案来处理,目前并没有什么线索。这两天一直在查何庆国的案子,一忙就忘记告诉你了。”“何庆国的案子?这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昨天法医从何庆国尸体上发现了一些新线索,我们才发现先前警方的侦查方向全错了。”她把何庆国是死于朱政和姚伊燕之外的第三人之手的情况,简要地说了。金一田笑道:“原来这案情,跟美剧一样,第一季结束,还有第二季啊。看来我的小说有得写了,再发展下去,就不是短篇小说,只怕是长篇小说了。”“你就别在这里幸灾乐祸了,”文丽有点烦他,“为了这案子,师父和我们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金一田说:“你们忙,我也没有闲着啊。关于汪小璐那单案子,我昨天去了一趟江北市,也查到了一些线索。”“什么线索?”“汪小璐的男朋友,也就是带着她离家出走的那小子,名叫周四春,今年20岁。他其实是咱们青阳市人,但经常乘船过江到对岸的江北市瞎混。这小子喜欢泡网吧,是在QQ上认识汪小璐的,聊着聊着就谈起了恋爱。乖乖女爱上了小混混,还真不是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我托人查过长江渡口的监控视频,这小子确实带着汪小璐来到了青阳市,坐船过江的时间,是这个月11号早上,那天正好是汪小璐的生日。”“这小子还真会挑时间,居然就是何庆国案发那日。”“我去了那小子在江北市经常光顾的一家网吧,从监控视频里截取了一张他的脸部照片,这都不是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这小子右边脖颈处,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文身,看上去,有点像某个黑社会团伙的标志。”“你怀疑这个周四春,跟黑社会团伙有关系?”“是的。如果这家伙真是黑社会团伙成员,那失踪少女汪小璐的处境,可能就有点危险了。”“那你把那小子的照片和文身图案发到我手机,我再发回局里请人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师姐真是善解人意,其实我正有此意。”金一田嘻嘻一笑。不一会儿,他就把周四春的资料和那个文身图案发了过来。文丽看了一下,那个文身图案确实很特别,一只骷髅,嘴里叼着一枝玫瑰,的确有点像某种标志。她点了几下手机,把资料和图片发到局里,请局里的同事在电脑里帮忙查了一下,结果没什么收获。这个小子没有案底,这个文身图案,也没有进入警方的电脑记录。文丽把结果告诉金一田,金一田说:“这小子,看来要查到他还真不容易。”文丽挂了电话,在手机里仔细端详着那个文身图案,忽然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想了一下,忽然记起来了,立即给金一田打电话:“我想起来了,其实咱们见过这个文身图案的。”“是吗?在什么地方?”“上次你在公园给我送戒指的时候,不是遇见四个家伙打劫吗?为首的那个家伙被我制服后,我就看见他脖子上有这个标志。”经她一提醒,金一田也记起来了:“对啊,那家伙临走时好像还留下了名号,说什么‘我骷髅帮的飞天彪日后一定还你这个人情’,难道这个文身,就是什么骷髅帮的标志?”“完全有可能。那个飞天彪想必不是第一次在那个公园出现,如果去公园管理处问一下,应该能找到一点线索。如果这个文身,真的是骷髅帮的标志,那你要找的这个周四春,肯定也是其成员。”“行,我马上去查。”文丽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说:“那个飞天彪上次就把你揍得够呛,你再去找他,也只有挨揍的分。算了,这会儿我正好是下班时间,还是陪你走一趟吧,要是人家飞天彪把你这个名侦探打残了,咱们青阳人民的损失可就大了。”金一田笑笑说:“好,还是师姐体贴俺。”6那个公园,叫作红星公园,就在城西红星路中段。公园不大,来此休闲小憩散步锻炼的,多是周边街坊。文丽与金一田在公园门口碰头后,就一齐朝公园管理处走去。挂牌的所谓“红星公园管理处”,其实就是一家小卖部,管理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婶,一边管理公园秩序,一边经营自己的小店。金一田走过去,跟管理员打一声招呼,然后问她:“有一个叫飞天彪的,经常在公园这一带瞎混,请问你认识他吗?”管理员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不认识。”文丽上前,朝她晃了一下工作证,故意板着脸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日前接到群众报警,说有一个叫飞天彪的,经常带着几个人,在这个公园里抢劫游客。我们想调查一下,这个人,跟你们公园管理处,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管理员顿时慌了神,马上换了一副脸色,“那家伙经常在这里为非作歹,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你认识他?”“认识,住在这附近的人,谁不认识他?他本名叫张彪,外号叫飞天彪,经常带着几个小混混在公园附近祸害人,还每个月到我这小店里来收保护费,我们对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啊。”“他住在什么地方?”“他就住在公园后面的车落岗村,你到那里一问便知哪个是他家了。他没有父母,是奶奶把他带大的,现在奶奶年纪大了,他倒是蛮孝顺他奶奶,天天都要回家做饭给他奶奶吃。这会儿,只怕这祖孙俩正在家里吃午饭呢。”文丽点头道声谢,转身离去时,管理员从后面喊:“警察同志,您可千万别告诉那个飞天彪说是我指点你们去抓他的,要不然他以后非把我这小店拆了不可。”文丽说:“放心,我们会保密的。”她和金一田从公园后门走出来,来到车落岗村,找人一问,很快就问清楚了,飞天彪住在村尾72号。两人一路步行过去。72号是一间平房,因为被两边高楼挡住,屋里光线很暗。两人走进大门,才看清屋里有两个人,正坐在桌边吃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年轻人脖子上的文身,在衣领下若隐若现,正是那天晚上打劫过他们的飞天彪。飞天彪自然记得文丽就是那天晚上把自己打倒的女警,顿时脸色一变,手一抖,饭碗就“叭”的一声,掉到桌上,把坐在他对面的老奶奶吓了一跳。老太太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才知道屋里走进来了两个人。“阿彪,他们是你的朋友吗?”看来老太太对孙子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他们是……”飞天彪一时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文丽笑笑说:“奶奶,我们是阿彪的朋友,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找他。”然后转头对飞天彪说,“阿彪,你出来一下,我们想找你问点事。”飞天彪看看奶奶,又看看文丽,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Madam,多谢你了,如果我奶奶知道你们是警察,而且是来抓我的,她非当场晕倒不可。”文丽说:“你放心,我们今天不是来抓你的,我们只是想找你打听一点事,如果你说了实话,我们不会为难你。”飞天彪一脸疑惑:“你们想打听什么?”文丽看看金一田。金一田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他指指飞天彪脖子上的文身,说:“这个,就是你们骷髅帮的标志吧?”飞天彪点点头说:“是的,凡入我帮者,都必须把这个图案文在脖子上。”“这个人,是你们帮里的吗?”金一田把周四春的照片拿给他看。飞天彪看了一眼,说:“是的,我记得他好像叫春哥,在帮里,他是专门负责开条子的,我专门负责剪镖,分属两个不同的小组,平时干活也不在一起,所以不是很熟悉。”文丽听得一怔,问:“开条子是什么?什么是剪镖?”金一田说:“他说的是江湖黑话,开条子是拐卖良家妇女的意思,剪镖就是劫财的意思。”文丽问:“那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春哥?”“大概十多天前见过一次。那天晚上,他带了一个女孩来找老大,刚好我也在那里,跟他们碰了一下面。后来情况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帮里有规定,各司其职,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也不许知道。”文丽与金一田对望一眼,两人都觉得,周四春带入帮中的那个女孩,极有可能就是失踪少女汪小璐。金一田拿出汪小璐的照片问他:“你仔细看一下,周四春那天带回的女孩,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人?”飞天彪看了看,说:“好像是,不过我当时也没有多看,因为他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回来,我不能确认。”文丽说:“请你好好想一下,周四春带回女孩的那天,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飞天彪想了一下:“应该就是我在公园里遇见你们的那天晚上。”“3月11日?”“是的。”文丽说:“告诉我们,你们老大是谁?你们帮里有多少人?你们的堂口在什么地方?”飞天彪犹豫了一下:“我们老大,本名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外号叫大刀疤,因为他脸上有一条很长的刀疤。他大概30岁左右,很讲义气,但对手下要求极严,全帮大概有二十多号人,分成不同的组,各司其职。总部在建宁大道的凯旋台球城。这个台球城是我们老大开的,也是咱们所有帮会成员碰头的地方。”文丽盯着他道:“念你犯的罪还不算严重,我这次不为难你,我告诉你,警方已经盯上你们这个骷髅帮了,打掉你们只是迟早的事,你赶紧去公安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然后找份正当工作养活你奶奶。要是不听我的话,那你就等着跟你们老大一起坐牢,估计你奶奶就算不气死,也会饿死。”飞天彪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冷汗,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我明白,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离开车落岗村后,文丽和金一田直奔建宁大道。建宁大道在东城,南北走向,街道宽阔,路面来往车辆极多,是青阳城区一条城市主干道。金一田开着他的东风标致,一路驶过来,果然看见街边有一家凯旋台球城,巨大的广告招牌上印着几位国际台球大师的头像,门脸装潢得金碧辉煌,很是气派。文丽和金一田往大门里边走去。门口站着两名保安,以为他们是来玩球的,并未阻拦。两人走进去一看,那台球城面积超过300平方米,地上铺着红色地毯,装修得十分豪华,屋里分两排摆放着16张球桌,大门边是一个吧台,供应酒水,旁边还有一个休闲区,沙发、茶几、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几个年轻人正在打台球,不时高声喧哗,骂着粗口。文丽对吧台里的女服务员说:“我们找大刀疤!”女服务员打量他们一眼,冲着正在玩球的那一伙人喊:“老板,有人找你。”那群打球的人停了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晃着身子走过来。他剪着平头,身材魁梧,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露出脖子上醒目的骷髅玫瑰文身,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的一道刀疤,直接从左边眼角划拉到右边嘴角,足有十几厘米长,乍一看,就像有一条超级大蜈蚣趴在他脸上。看来大刀疤这个外号,还真不是随便叫的。大刀疤手里拿着球杆,走过来,看看文丽,又瞧瞧金一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文丽朝他亮了一下证件,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大刀疤咧嘴大笑,脸肉抽动,脸上的刀疤一张一合,仿佛是某个怪兽张开着的吃人的大嘴。“公安局的又怎么样?如果你是来玩球的,那么请你交钱,我们很欢迎。如果你是来捣乱的,就他妈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公安想抓我,请问你们有我的犯罪证据吗?告诉你,老子可是请了私人律师的,有什么事跟我律师说去。”文丽说:“我们是来找周四春的。你不会不认识周四春吧?”“我当然认识他,他是我小弟,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在哪里?”“这我可不知道了,腿长在他身上,他去哪里不用随时向我汇报吧?”“十几天前,也就是这个月11号晚上,他是不是带一个女孩来过这里?”“是啊。”“那女孩呢?”“我怎么知道那女孩在哪里。他是个泡妞高手,每次来这里都带着不同的女人,你们警察不会连这个也要管吧?”文丽不由气得脸色发红。金一田倒是沉得住气,拿起旁边一根球杆说:“听说刀疤哥的球技不是一般的高啊。”大刀疤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不是我刀疤哥吹牛,整个青阳城,能胜过我的人只怕还不多。”“那这样吧,咱们玩一局,如果你赢了,我和这位美女警官立马就走。要是你输了,我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行了。”“看到没,居然有人跑到刀疤哥的地盘,向刀疤哥挑战。”他对身边几个小弟哈哈一乐,然后拿起手里的球杆,在金一田的球杆上轻轻敲一下,很豪气地说,“行,咱们一局定输赢 !”文丽不知道金一田葫芦里卖什么药,悄悄扯一下他的衣角,金一田悄声说:“没事,我有分寸。”大刀疤问:“你想玩美式台球,还是斯诺克?”金一田笑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都可以,任君选择。”大刀疤说:“那就玩斯诺克吧。”两人走到一张斯诺克球台前。与美式球桌相比,斯诺克的球台台面长而宽,台球也小一些,台面上铺的台呢更比美式球桌的台布细腻,球杆也略轻。大刀疤开球之后,金一田随即抢攻远台得手,并且轻擦红球,把白球放回左上角。这时由于白球后面有红球,大刀疤只能使用高架杆,无法下低杆,也很难下偏杆,白球走位受到很大限制。但大刀疤并非庸手,一个高杆,白球弹起后,穿过缝隙,叫到左边红球,位置恰到好处。金一田暗自皱眉,轮到他时,红球已经没有入袋机会,他只好打安全球,对左边红球打薄球,白球撞到顶岸后,穿过左岸与零散红球的空间,碰岸后返回底边。这一招把大刀疤防得死死的,他球技再高,这时也无进球条件。大刀疤有些急躁,打了一记暴杆,竟将球堆炸开,金一田终于等到绝好的机会,一个中杆跟进,叫到一个回旋余地比较大的正角,接下来他打得比较放松,守攻相济,一环扣一环,最终以一杆精彩的85分赢得胜利。就连旁边观赛的几个年轻人,也禁不住鼓掌叫好。大刀疤倒是条汉子,愿赌服输,扔下球杆,冲他一抱拳:“阁下球技高超,我大刀疤输得心服口服。”金一田嘻嘻一笑:“好说好说。”“不知你们想问什么?”“我们想知道周四春在哪里。”大刀疤说:“他死了。”“死了?”金一田和文丽都大吃一惊。“我说的是真话,那小子是个白粉仔,几天前他抽多了,倒在地上,口鼻流血,直接就挂了。”他回头教训几个手下,“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什么都可以碰,唯独白粉不可以碰,你们总有人不听我的,看看,这不就挂了一个吗?”“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金一田拿出失踪少女汪小璐的照片。大刀疤低头看看:“见是见过,十几天前,周四春把她带到这里来,还给她买了一件新衣服,让几个兄弟陪她一起过生日。”“后来呢?”“卖掉了。”“卖掉了?”金一田和文丽都愣了一下。“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周四春是做什么的,他是专门开条子的,就是专门拐卖良家妇女的。凡是做过他女朋友的女孩,都被他骗去卖掉了。这个女孩也不例外。”金一田问:“卖到哪里去了?”“当然是卖去夜总会当小姐。”“哪个夜总会?”“这我就不知道了,交易是周四春自己跟对方接洽的,具体卖给了哪家夜总会,只有他自己知道。”文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他老大,你会不知道?”大刀疤露出一脸冤屈的表情:“我是他们的老大没错,可是我一向都叫他们遵纪守法,做正当生意,他们干这些勾当,捞偏门挣外快,都是背着我干的,我真的完全不知情。”他倒是推得一干二净。离开台球城时,大刀疤这个骷髅帮的老大,竟客客气气地将金一田送到门口,还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说欢迎他再来台球城玩。他对文丽这个正牌警察倒没放在眼里,对这个打台球赢过他的私家侦探,倒是心服口服,礼遇有加。上车后,文丽问金一田:“你台球打得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金一田大笑:“师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文丽问:“接下来你怎么办?我是说失踪少女汪小璐的案子。”“接着查啊。”金一田发动车子,“周四春虽然死了,但好歹现在已经知道那孩子是被卖到夜总会去了。青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夜总会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家,我就算一家一家地去查,也得把那姑娘找回来啊。谁叫我接受了人家程老太太的委托。”文丽看他一眼,叹口气说:“有时候干你们这行的,也不见得比干我们这行来得轻松啊!”", "summary": "文丽是一名刑警,在何庆国和朱政的命案告破后在家休息。此时,私家侦探金一田来访,在得知文丽喜欢跆拳道的前提下以两张跆拳道比赛的门票吸引她出门。在比赛中,金一田精准预测了比赛结果。比赛后,二人共进午餐,金一田请求她帮助了解刚告破的案件细节,作为小说素材。在秦汉川的周会上,法医发现了新的线索,文丽开始重新调查何庆国的命案。她提出从何庆国的人际关系中寻找线索。同时,文丽也帮助金一田调查了一起少女失踪案,发现可能与黑社会团伙有关。金一田查到了少女的男朋友周四春,但周四春已死,而少女被卖到了夜总会。调查发现,周四春是专门拐卖妇女的黑社会成员,而他所涉及的团伙“骷髅帮”由大刀疤领导。大刀疤虽说他不知道周四春的死,但文丽并不相信。秦汉川被诊断出肠胃炎,文丽在他家照顾他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她被金一田告知,希望她能帮忙调查失踪少女的案子。"} {"context": "上车后我们才知道,参加我这个生日聚会的,还有一个时序的朋友,也是赵凌凌的发小,用现在的话来说,是赵凌凌的老铁。他在武侯祠等我们。可见年轻的时序是多么务实的一个青年,居然把一个姑娘的成年生日会,定在武侯祠这样具有浓厚历史意义以及文化内涵的地方。很多年后说起这次生日会,时序会红着脸说,他那个时候也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对于吃喝玩乐完全不擅长,所以打电话请教了赵凌凌。而赵凌凌是个学霸,学霸平时的心思都在学习上,更加不懂得吃喝玩乐了。于是她又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老铁——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邓宇身上。据说邓宇是个撩妹高手,很懂得哄妹子开心。然而为什么他会选择武侯祠这个如此板正的地方呢?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不是成都本地人,所以他希望留给我的十八岁,绝对不是简单的“逛吃逛吃”这么枯燥乏味。那时满大街的录像带租赁厅里都在推台湾拍的偶像剧《爱情白皮书》,我也不能免俗,工作之余就是守在电视机前看偶像剧。当时剧中有个角色叫瞿守治,演员叫彭于晏。那时的彭于晏还没有长成十多年后的国民老公,正青春年少,扮演着承受爱情失败痛苦的男二号。我却被这个男二号的颜值所征服,即使知道不可能在生活中遇见这样一个美少年,还是忍不住拿他和林峰的照片相比较。这大概是每一个无聊的少女都会干的蠢事吧。而这个邓宇,偏偏就长得很像彭于晏。他和彭于晏一样高,一样瘦——那个时候的彭于晏是清瘦少年。邓宇也留着和彭于晏相差不多的发型,当他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闲闲散散地将一个双肩包挂在一侧肩膀上,手中拿着票站在武侯祠门口时,与我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心口剧烈的跳动声。“怎么样?”赵凌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我身边,似乎已洞察了我的内心,笑着说,“我同学长得帅吧!”我竟然做贼心虚地别开脑袋,心口不一地说:“一般吧。”赵凌凌撇撇嘴,显然她是不信的。那时的武侯祠,旅游配置单里,还没有锦里古街。我们去的时候,只见隔壁那条街被封了,正在施工,从2002年开始修建,直到2004年下半年,才将一期街道开放迎客。之后那条街又一直修,直到成为如今的蓉城地标性旅游区。我记得那天我们逛完武侯祠,就去了大蓉和酒楼吃晚饭。大蓉和酒楼在紫荆南路开了第二家店,装修是崭新的,邓宇是个安排接待的老手,事无巨细,弄得妥妥当当。那大概是李华玲第一次进如此正规又高档的酒楼吃饭,显得有些局促。坐下来之后,我麻烦她递纸巾给我,她哦了一声,然后表情呆滞地递了一张纸给我。我接过来,却看见上面印着她的手指头留下的汗渍。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穷”是埋在骨子里的,也是埋在格局里的。假如一个人没有更多的见识、更高的志向,那么他的格局也只能是狭小的。而他见识的赤贫,也必然与财富的赤贫密切相关。再看看淡定如常的赵凌凌,我心中突然对李华玲生出一丝怜悯。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选择自己未来想要走的路。就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李华玲懂不懂。因为大家已经成年,所以桌面上摆了酒,一瓶红的,一瓶白的。“喝点呗。”邓宇往时序跟前的杯子里倒了点白酒。时序摆了摆手:“不行,我今天带她们出来玩,一会儿还得带她们回去。”“喝一点不会醉,如果醉了,我找人帮你开车。”“不行不行……”这时邓宇看向我,笑着说:“这样,寿星说了算,寿星你说说看,你家时大哥喝不喝这个酒?”我原本还在研究另一瓶红酒上面的英文,突然被邓宇这么一问,便有些茫然。我看向时序的时候,他也正好看着我,可我分辨不出他那个眼神到底是想喝还是不想喝。眼见两人僵持不下,我只能像个和事佬一样,将红酒往前推了推,说:“要不,少喝点,喝点红的?”时序脸上扬起淡淡笑意,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夏青妹子都开口了,那就少喝点吧。”“真给夏青面子,那对夏青我们是不是得改口喊嫂子呀?”李华玲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而赵凌凌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时序没有说话,我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别乱说啊,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再说了,序哥对我来说就像亲哥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自己有男朋友。李华玲与赵凌凌听我这么一说,如释重负,脸色顿时缓和下来。赵凌凌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立马向我举杯:“都是误会,邓宇你也别乱点鸳鸯。来,我们大家一起敬寿星一杯。”我满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她解围,同时又为李华玲感到忧心。也许一开始,赵凌凌就将我视为潜在劲敌,而忽略了李华玲。但这一刻,当她知道我这个“敌人”根本就是个乌龙之后,恐怕就会针对李华玲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在席间所表现出来的落落大方与得体谈吐,跟李华玲的小家子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假如我是男人,我也会选择赵凌凌那样的女朋友,而绝对不会对土里土气的李华玲产生遐想。这顿饭吃得倒是畅快,五个年轻人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不知不觉两瓶酒都没了。别看邓宇闹得厉害,可他酒量真的不行,两杯白酒下肚,人就倒在桌上了。李华玲就更别提了,让她喝红酒她偏不,说不懂得欣赏那个味道,非要喝白的,结果可好,一杯倒。那会儿的李华玲,对于一切新潮的、舶来的,确实有一种天生的胆怯与排斥。她不是不懂得品尝红酒,而是不敢。这一桌吃饭的五个人,就我自带几分酒量,再加上时序护着我,所以除了赵凌凌,我大概是最清醒的人。赵凌凌这个学霸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酒量甚好,酒品也甚好,劝酒的行为老道极了。我打小跟着我爸参加饭局,对酒桌文化见多识广,没想到这桌上还有另一个姑娘深谙此道。她虽然读的是名校,学习成绩又很好,可显然对于酒桌上的那一套,是习以为常了。我后来才知道,人家家里是开制鞋厂的,人家爸爸妈妈早年走南闯北,谈生意什么的,都带着她呢。和她相比,李华玲根本就拿不到台面上去。那天晚上众人都倒下了,就赵凌凌和我屹立酒桌,相互凝望。对视久了,我们发现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类气息,不禁又是一笑。“出去聊聊?”她提议。我看了看桌上趴着的三个人,估计他们还得再睡一会儿,于是点头。开了门,一阵热浪扑来,初秋的天气,还是带着一些燥热,我们寻了个角落,靠在墙壁上。赵凌凌拿出一包烟,向我示意。我摇了摇头:“抽不来。”“要不要试试?”说着,她手法娴熟地点燃一支烟,姿势优美而迷人。我还是摇了摇头,但也将心中的困惑讲了出来:“你学习成绩这么好,怎么会抽烟的呀?”她眯着眼睛看着我,香烟袅袅之中,她微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迷人又充满了魅惑。“谁告诉你会抽烟的就是坏学生啦?谁又规定学习成绩好的姑娘就不会抽烟啊?我高考前那段时间,要是没烟抽,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我有些尴尬,为自己从流的认知感到羞愧。她似乎也看出我的难堪,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夏青,你喜欢我哥吗?”我想也没想,连忙摇头举手撇清关系:“我对时序哥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绝对是当成亲哥对待的。”她笑了:“我信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但我觉得,感情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我们要尊重时序哥的选择对不对?”“你什么意思呢?”“我觉得……我觉得……”我犹豫着该不该说。假如我将李华玲抛出来,李华玲会不会一颗春心还未埋入时序的情感沃土里,就被赵凌凌给灭了呢?眼前这个会抽烟、考上了名牌大学、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如果铁了心想要得到谁,恐怕会不择手段,并且势不可当。爱情争夺战本来就是不见刀光剑影,却又腥风血雨的事情。“我觉得如果你喜欢他,不妨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对于我的话,她显然有些意外,但脸上又扯出一个悲凉的笑:“他知道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啊?”我很诧异,“怎么会,你这么优秀。”她又是一个苦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谁告诉你优秀的人就一定能够赢得爱情的啊?”我一愣,只能笑着说:“我刚成年,还不太懂爱情。”“哈哈,装。”她笑完,歪着头看我。说真的,她那表情真的很迷人,很美。我印象当中十九二十岁的姑娘,青春又风情,最美的样子,就是在赵凌凌身上看见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用“女神”两个字来形容美女,但赵凌凌这个姑娘,就当得起“女神”这个形容词。她身上有一种既文艺又青春的感觉,还有一点点风尘味,这种混搭出来的气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可这么美的人,在交付芳心给时序的这个过程里,是个输家。她惆怅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时序哥到我爸爸这里来学做鞋子的时候,我好像刚上初一,才开始不过儿童节,我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我估计这段关于她喜欢时序的故事很长,于是寻了个角落蹲下,歪着头看她。赵凌凌抖了抖烟灰。“他太勤奋了,努力又谦虚,还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坏习惯,跟我爸其他的徒弟完全不一样。那些师兄啊,要么好吃懒做,要么草包似的,粗人一个。只有时序哥,工作之余就看书看电影,非常好学又上进。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似乎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他的出身很苦,又没有父母,但他并不屈服于命运。坦白说,我特别崇拜他,他说什么我都听,仰望他、信任他。”说到这里,她又苦笑了下,“但是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我。”“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的心意?”“有啊。”她也在我旁边蹲下来边。“上高中的时候我跟他说过我喜欢他,他叫我别胡思乱想,要好好学习,先考上大学。等我考上了大学,再跟他说我喜欢他,他跟我说,他把我当成亲妹妹对待,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她抿了抿嘴,叹道,“他后来为了表示他拒绝我的决心,还交过一个女朋友,是个卖衣服的。”我能听出,从她嘴里吐出“是个卖衣服的”这几个字时,那种轻蔑的语气。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成都这个地方,“卖衣服的”几个字,就包含了“长得好看但没文化”“妖里妖气素质低”等意思。一想到此刻的我也是这个行列的人,我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知道林峰会不会介意我的职业呢?他跟他的同学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的时候,会怎么说呢?赵凌凌没有看出我在走神儿,她完全沉浸在自己失意的爱情里,深陷于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交往了几个月,那女的非要他拿三万块钱的聘礼,就准备嫁给他了。我爸不同意,时序哥的舅舅舅妈也不同意,后来那女的扛不住了,就跟时序哥分手了,然后马上嫁了一个二婚的成都男人。夏青,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笑?怎么她刚跟时序哥分手就嫁人了?这二婚的老男人是不是早就潜伏在旁边很久了啊?”我没有说话。她又说:“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你看看这座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那些从小地方来打工的女人,一个个都有着要在这里生根发芽的野心,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只要寻个长期饭票,就能把户口迁过来了。”我忍不住提醒:“可时序是外地人啊。”赵凌凌说:“但是他在成都有房子,是可以落户的。”我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户口有什么好处,并没有多大兴趣。在那个年代,成都本地人的排外心理要比十多年后更强烈一些。赵凌凌所说的“这座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那些从小地方来打工的女人,一个个都有着要在这里生根发芽的野心”完全代表着当时成都大部分小市民的心理。这一撮人看到城市在飞速发展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正在被数以百万计的外来人口占领,文化从四面八方涌来,融合,再融合。那个时候,赵凌凌他们有些恐慌,有些排外,但并没有意识到成都正在从一座寻常的省会城市,渐渐往国际大都市方向发展。她脸上的轻蔑一点也未消去,她甚至忘了正在倾听的我,其实也是一个她口中所说的“从小地方来的女人”。她还在诉说:“今天时序哥说要给一个朋友过生日,我心里对你是非常反感的,以为你也是想要从时序哥那里得到什么的人。”“现在呢?你还这样认为吗?”她抿嘴笑笑,满脸歉意。我说:“你认为最好的男人,在别人眼里,不一定也是最好的。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别人的生活与过去,所以你不知道别人是否见过更好的。”“你男朋友是干吗的?”“他呀……”我一想起林峰,心就变得非常柔软,眼里不由自主地也盛满了浓浓的情意。我当时的表情变化,赵凌凌看在眼里,另一个人也看在眼里。可是当时我并未留意到他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听着我充满爱意地向别人诉说自己的爱情。“他在北京上大学。”“哦?北京啊。哪所大学啊?”“公安大学。”“哇……”赵凌凌一副折服的语气,“这么牛啊。”我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自豪地说:“他确实很厉害,也很聪明,非常坚强又勤奋的一个人。”“你很爱他?”“嗯。”“你们谈多久啦?”“一年多了。”“帅不帅?”“特别帅,也特别高,我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在仰望他。”“瞧你这得意劲儿!”我笑了笑,怕她再追问下去,便站起身来,说:“走吧,咱们该进去了,他们说不定已经醒了。”赵凌凌这个时候对我已经完全没有敌意,从里到外充满了友好信息。她站起身来时,便将手放到我的手腕上,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迈进了很多步,俨然一对至亲至爱的闺密。我们刚走两步,就撞见时序。他站在包间外的走廊上,双手放进裤袋里,看起来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咦,哥,你醒了。”时序嗯了一声,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那双眼睛径直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有些怵,笑着问:“怎么了序哥?头晕不晕?要不要我帮你叫一杯水?”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转向赵凌凌,淡淡一笑:“没事,我醒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还是别了。”赵凌凌望了一眼包间内的情景,邓宇和李华玲还趴在自己位置上,不省人事。赵凌凌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同我们说道:“我跟邓宇家就在这附近,一会儿我叫辆出租车就可以回去。倒是你们,序哥喝多了,还是不要开车比较好,也打个车回去吧,明天早上醒了酒,再过来开车也不迟。”“没事,我可以开。”“我相信你可以开,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赵凌凌说着,将手探入他的裤兜里,一把拿走了车钥匙,说,“就这么定了,听我的。”她干练又果断地将车钥匙捏在手里,不容反抗地看了时序一眼,然后进了包间,抬脚便狠狠地踢了踢邓宇。邓宇痛得大叫一声,然后醉眼迷离地看着她。“怎么了大姐?”“快给老子起来,回家了。”“啊?回去了啊?不喝吗?走去音乐房子再喝一点……”“去个屁,人都被你灌醉了。赶紧起来,老子送你回去。”说着,她又恶狠狠地踢了邓宇两脚。眼前这一幕,真是叫人好气又好笑,赵凌凌活脱脱一个野蛮女友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也许赵凌凌对时序的感情,只是一种崇拜,而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爱是蛮横无理的,充满占有欲与控制欲。她没收时序的车钥匙,是因为真的担心时序酒后驾车会出事。这小小的任性,是笃定时序不会为这个跟她翻脸。但假使她爱他,也许会蛮不讲理地要求他送她回去,哭着闹着不许他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十八九岁,哪里有那么懂事呢?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对醉酒后的邓宇肆意又充满了控制欲。而邓宇,也乐于被她控制。爱情嘛,其实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那个时候的赵凌凌,可能并不懂。当然,我也不太懂。等到她将邓宇搬走以后,包间里只剩下我和时序,还有继续昏睡的李华玲。我表情尴尬地看着时序,说:“怎么办?叫不醒哎……”时序紧蹙着眉蹙,犹豫片刻,还是在李华玲的凳子前蹲下来,同我说:“把她扶到我背上来,我背她出去。”“哦,好。”我们按照赵凌凌的安排,唤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我和李华玲租住的地方,时序又背着李华玲一步一步地上了楼梯。五楼高啊,平时叫我爬上爬下的都会气喘吁吁,时序却面不改色,我不得不佩服他的体力。李华玲醉得实在太厉害了,睡得跟猪似的,嘴角还流着哈喇子。时序刚刚把她放在床上,她就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沉沉睡去,我根本没办法帮她梳洗。我拨弄了她几下,还是没用,索性随便替她盖了被子。时序早已退出李华玲的闺房,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我替他倒了杯水:“谢谢你啊序哥,今天又是帮我过生日,又是送玲姐回来。”“应该的。”他说着,已经站起身来,接过水匆匆喝了一口,又说,“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我随口一说:“不再坐会儿?”他却突然顿住脚步,然后目光停留在李华玲的房门上,过了良久才说:“明天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再到店里来吧。”“嗯,好的。”时序走了,我关上门,进了浴室洗漱。等我洗完澡出来,听见有人敲门。这么晚了,还是谁呢?我凑近猫眼看去,却是时序。我轻轻打开一道门缝,同外面的他说:“序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披件衣服。”他瞧见了我放在门框上的胳膊。我迅速关上门,进屋子拎了一件大睡衣披上,给他开了门。“序哥有什么忘了拿吗?”他表情有些尴尬地望着我,可怜巴巴地说:“夏青,我今晚能不能在这沙发上凑合一宿?”“嗯?”“凌凌把我的钥匙拿走了。”“车钥匙?”“对啊,我刚想起,我家的钥匙也在上边。”看他又羞又窘又无奈的样子,我忍俊不禁,连忙侧身让他进屋。他进屋来,也不敢看我,客厅里弥漫着从浴室里传出来的香皂味道。他有些尴尬,找不到话说,突然问了一句:“你今天跟你爸爸妈妈通过电话没有?”我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呢?”他非常好奇。原本他是无心问这么一句,可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他说:“我是离家出走的,一年多没见过我爸爸妈妈了。”原本正在整理沙发的时序突然停住了动作,转过身来看着我,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我后来才知道,他从小父母双亡,对于家庭的渴望高于任何人。而我对于父母的忽略、对于家庭的不珍惜,是令他感到痛心疾首的。然而那一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坐在他身旁,我格外放松,居然毫不设防地将我的遭遇同他一一道来,包括为什么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以后又是怎么遇见林峰的,后来为什么又被拐卖去越西,再怎么死里逃生,遇见李华玲……我一点也没有隐瞒,一点也不想隐瞒,对于时序的信任,甚至高过对林峰的。我什么都说了。而时序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支又一支烟地抽着,听我诉说,直到我迷迷糊糊地倒在沙发上睡去。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在沉入梦乡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总是想着要给爸妈争口气,那种感觉其实挺累的,而且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却忘了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利为自己做主。所以我不要见他们,如果我过得不好,我宁愿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也比回去丢人现眼的好。”我闭着眼睛,然后听见时序按打火机的声音。十八岁的生日这一晚,便是这样度过的。当然,手机里还躺着林峰的生日祝福短信。当我把压抑在心里许久的往事与秘密倾吐给另一个人听之后,我觉得非常轻松。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幸福的。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错愕片刻之后,立马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大概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然后倦了就睡了,是时序将熟睡的我抱回房间的。想到自己也是借酒壮胆,把过去不曾与人说过的事情统统告诉了他,我不禁有些脸红。等我穿戴整齐地出门,却见时序已经不在了。李华玲坐在餐桌上吃着早点,一见到我就说:“醒了?来吃饭。”我左右看了看,问:“时序呢?”李华玲头也不抬:“走了啊。也不晓得他到底在急什么,饭都没吃就走了。”“哦?”我拿过牛奶,盯着李华玲瞧,“你几点起来的?”“很早。”李华玲含了满口面包,突然很痛苦地抱住我的手臂,哀号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是不是很糟糕?有没有吐啊?”“没啊,没吐。你喝醉就睡了,挺乖的。”她继续哀号:“时序在我们家睡觉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我倒是想说啊,你睡着了呀。”“我的天哪!”“怎么了嘛?”她欲言又止,捂着脸一脸懊悔。“到底怎么了嘛?”她终于抬起头,痛苦地说:“我早上醒来推开门,就撞见时序在客厅里。”“对啊,他昨晚睡的沙发。”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可是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准备去浴室洗个澡。你晓得我的习惯嘛,卧室离浴室那么近,所以我就没有穿衣服……”听到这里,我一个没忍住,嘴里的牛奶喷了出来。李华玲哀号:“夏青!”我抓住桌上的卫生纸就往她脸上擦,一边擦一边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是太意外了,你快去洗个澡,快去快去。”“我才洗过!”“再洗洗,洗干净香喷喷地去上班。”“上什么班呀,时序说今天休息,放假一天。”“啊?为什么呀?”“不知道,神秘兮兮的。”我很诧异,时序那个店开门营业的话,一天的利润也是不低的,说关门就关门,他倒是任性得很。不会是因为今早撞见的春光吧?李华玲有个习惯,她只要一回家,要么把自己脱得精光,然后套一件长T恤,要么就是只穿着内衣裤。这个习惯在自己家里倒是无伤大雅,当然如果她能套一套睡衣,那是最好不过的。我曾经向李华玲开玩笑,说万一哪天时序来家里做客,撞见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她不得羞死。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被我说中了。但这样也好,一下子拉近了她与时序的距离。毕竟,他们从朋友演变成了看见对方裸体的关系。我忍不住向李华玲竖了竖大拇指:“玲姐,干得好!”李华玲不解,一脸茫然:“什么呀?”“没什么,快去洗澡吧。”我原先没有深究时序这一天暂停营业的缘由,心想着大概是起得晚了,又要跑去赵凌凌那里拿钥匙,所以怕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所以我也没上心,开开心心地上班去了。这一天店铺的生意特别好,等到我下午下班的时候,居然快到四点了。上货出货推销打包,这一系列流程下来,累得我腰酸背痛,哈欠连连,只想赶紧滚回家去,好好地睡一觉。可没想到我收拾好包包,同李嬢嬢打了招呼,将将走到店门口,就撞见两张非常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看着我,双目含泪,一言不发。我震惊不已,那一瞬间大脑空白,双脚像是被焊在了地上,根本挪不动。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他们怎么会发现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被吓傻了,眼泪代替语言,决堤而出。这时候时序从隔壁的小超市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瓶矿泉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父母说:“叔叔阿姨要不我们寻个地方坐一会儿吧。”我终于明白我当下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拜时序所赐。他今天专门暂停营业,为的就是去雅安将我的父母接来?我昨晚对他掏心掏肺,他今天就把我给出卖了,到底安的什么心?我离家出走本来就是个错误,如今又从一个前途无量的高中生沦落到在市场里打工的姑娘,这副狼狈的模样叫我爸妈看到了,时序就没有想过我爸妈的感受?他们怎么受得了?我怒不可遏,恼羞成怒,拎着包就往时序身上呼去:“谁让你去找他们的!”大庭广众之下,对于我的任性,时序默默承受,由着我宣泄情绪。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行为,会招来一巴掌——我爸打完我,自己也愣住了。我妈上前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就连李嬢嬢也从店铺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问:“怎么啦?青青发生啥事了?咦,石柱子你咋也在这儿?”时序笑着说:“没事舅妈,我跟青青有点事要谈。”说着他就上前拥住我的肩,将我往外带。我低着头,和爸妈一起向着他的车走去。这附近几乎没有能够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地方,而我和爸妈两年未见,更不可能等到时序找到能聊天的地方才说话。刚坐上车,我爸就不能再保持冷静,几乎没有把时序当成外人,就如千万个严厉的父亲面对不争气的儿女那样暴跳如雷。即便是坐在后排座,他也是不肯安分,身体往前倾,冲着我就是一阵怒吼:“夏青,你好狠的心啊,老子白养你十几年,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翅膀硬了啊,离家出走,你就不管你爸你妈的死活了?我看你的心这么硬,我跟你妈就算是死了你恐怕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志杰,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再不骂她,她恐怕要翻天覆地!”“两年没见孩子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他们。两年没见,我妈似乎也老了许多,额头上的“川”字纹相当深刻,才四十来岁的年纪,却仿佛比同龄人更加苍老。而我爸,原本伟岸高大的身躯竟然有些佝偻,头上的白发越发多了,气色非常不好。我心中有些难过,忍不住说:“爸,你以前脾气没有这么暴躁的,也不说脏话的……”“以前,你也晓得说以前。以前你胆子也没这么大,但现在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也没干什么啊。”“没干什么?放着好好的书不念,大学不去考,沦落到在荷花池卖衣服,你还说你没干什么?你们班同学都考上大学了,你呢?你这是自甘堕落、自毁前程、自掘坟墓、自寻死路!”“我怎么了?到荷花池来卖衣服就是堕落?考上大学就是光宗耀祖吗?爸,离家出走是我不对,我做错了,但现在走的这条路,我会对自己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我跟你妈心心念念等着你考上北大清华,我们就熬出来了,你倒好,跑到这鬼地方来,当个卖衣服的小妹儿,你差点没把你妈给气死。”对于父母声泪俱下的控诉,我无言以对。我刚才已经哭过,也从震撼中走了出来,对于时序的“出卖”,也统统接受了,现在,我只想与久别重逢的父母话一话家常。“爸、妈,对不起,是我不懂事,让你们担心受苦了。”我爸原本还有滔滔不绝的斥骂,在这一刻统统被咽了回去。他瞪着我,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怕我看见,忙又别开脑袋拿手挡住了。我妈看了看他,偷偷递上一张纸,然后看着我,良久才说:“青青你都瘦了,这两年都遭了什么罪啊……”我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其实我心中一直觉得愧对父母,又觉得自己如今混得并不景气,怕他们因此被夏家院子里的那帮人嘲笑,所以才无颜回去见他们。我自诩有一颗铁石心肠,可在过去的岁月里,也常常因为思念父母而暗自在夜里落泪。不然,我也不会在昨夜里仗着一点酒意就将这些压在心底的往事尽数倾吐出来。我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垃圾桶而已,却没想到这个“垃圾桶”想做“救世主”,想做“和事佬”。我对于他的擅自做主表示愤慨,同时也很感激,但当务之急,是同我爸爸妈妈交代叙旧,而不是去了断我与时序的“私人恩怨”。时序肯定也知道我会“秋后算账”,面上倒是没什么波动,一副大义凛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样子。他在这座城市的东门上寻了一家装修颇为高档的茶楼,要了一个包间,包间里摆着一张麻将桌,还配备了一张大沙发,然后很自觉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和青青聊,我出去给你们买点水果什么的。”我妈看他的眼神像看东床快婿,特别喜欢,笑着说:“买水果干什么?天气这么热,你今天也开了一天车,别忙了,快过来坐会儿,吹吹空调。”时序想要上前,但见我恶狠狠的目光,还是退后一步,说:“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待会儿服务员会过来倒茶,你们先聊,你们先聊。”说着,他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爸妈之后,放下了所有伪装了,我们反而不知道该说啥。爸爸的怒火也散了很多,他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倒是我妈,叹了口气,问:“还回去读书吗?”我摇头。两年了,同班同学都考上了大学,有了新的方向,我再回去算什么呢?离开校园再重回校园,那当初我就不该跟着李华玲来成都。所以,我不可能再回去读书了。我爸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卖一辈子衣服?”“卖衣服有什么不好?”“你丢不丢人啊!夏青!你爷爷奶奶做了一辈子裁缝,才开了一家服装厂,给人做衣服,搞批发供货。早晓得你这样没长进,我跟你妈当初就不该要你,让你奶奶把你拿去送人。”“志杰,你在说什么啊!”我妈的斥责已经来不及了,我将这句话听到了心里去。我笑了笑,说:“您当初要是把我给送出去,说不定现在您跟我妈过得还挺好的,不会像现在这么惨。”我爸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目圆瞪地看着我。我妈也生气了,埋怨道:“青青,你怎么能气你爸爸呢!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家以后,我和你爸爸多少个通宵失眠,四处奔走,寻找你的下落?公安局的门槛,都快被你爸给踏破了,又在报纸上刊登你的信息,打电话求亲戚朋友帮忙留意。自从你走后,我跟你爸就没吃过一顿安生饭,你怎么能这样伤我们的心呢?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不求你给我们带来什么荣耀,但求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让我和你爸爸放心一点,这样也有错吗?我们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你是不知道啊,青青啊,你这个娃儿真的是好狠的心啊!”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对,换位思考,假如是我的女儿突然不见了,我不知道她的下落,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这种感受肯定很煎熬。而眼下,我居然为了自己所谓的尊严,继续与他们僵持。我叹了口气,说:“爸、妈,我之所以没有回去见你们,是因为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既然错误已经造成,我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继续错下去,要么转身回来重走。您是了解我的性格的,所以我选择了继续错下去。当然,和考上北大清华相比,我现在走的这条路确实是个错误,至少在你们眼里,甚至所有外人眼里,都是个错误,是不务正业、自甘堕落。所以如何把这个错误走成一条正确的道路,是我目前所要面临的。”我爸熄灭了烟,抬头看着我:“怎么走,才能把这条错误的道路走成正确的路?你给爸爸说说。”我艰难地说:“我还没有想好。”我爸立马又要发火,包间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服务员端着玻璃杯和水壶进了门,面无表情地说:“有位先生帮你们点了几杯竹叶青。”那一刻我简直对时序的机智表示倾佩,他一定是躲在门口偷偷听了许久,才掐着时间让服务员进来的。等服务员忙完出去,我对爸爸说:“总之既然我能扛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证明我一定会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在荷花池打一辈子工,给人家卖一辈子衣服,就能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说着,我爸颇为讽刺地冷笑一声,“我就没见到哪个姑娘卖衣服能卖个啥子名堂出来,你顶多就是过两年回雅安开个服装店,一天到晚守着铺子,从二十多岁混到三十多岁再到四十多岁,最后跟你妈一样,变成个只会跳广场舞的大妈!”他此言一出,不待我反驳,我妈已经跳了起来:“跳广场舞怎么了?跳广场舞强身健体,我不去跳广场舞,不得让夏青和你妈他们给气死了!”“哎,我是在教育夏青,不是针对你。”“你话中有话,别以为我没听出来。”“我教育孩子,你这人别捣乱。”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俩,虽然这两年他们老了许多,现在似乎却比过去更亲密了。过去的他们在我眼里就是沉默的一对,在家里也极少说话,我爸下班回来,吃饭看书睡觉,我妈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两个人似乎没有多少精神上的交流,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类似打情骂俏的互动。我心中淌过一丝暖意,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也许是因为我的离家出走,才让他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互相鼓励,最终成为现在这样至亲至爱的伴侣。我爸爸在喝完三杯茶、将我痛骂了两个小时、将他与我妈在我走后的悲惨遭遇一一诉说完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成年了,希望你不要为别人而活,只为你自己而活,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并且勇敢地承担一切后果,做一个有担当的人。我希望你在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起自己青春时期的鲁莽行为,能够做到无悔。只要你能做到这点,你做什么工作爸爸都支持你。”我眼眶又是一热,泪珠子簌簌地掉落下来,我问:“那我妈呢?”我妈正要说话,我爸陡然抢过话:“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妈妈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拉住我的手,问:“你不回来的原因,小时都跟我说了。妈妈倒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回家来,但是不能不跟妈妈联络。工作上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也要跟爸爸妈妈说,如果需要钱,也可以开口。”“不用,我现在有钱。”“你能有多少钱?”“反正饿不死,你们都别担心我,把你们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了。”我有些不耐烦,不太想继续说下去。妈妈看出我的意思,没有再强求,而是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跟朋友合租了一套房子,就在上班附近的地方。”“朋友?是不是小时?”妈妈充满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你是不是在和小时谈恋爱啊?”我被她的这个问题吓得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时序是和我合租那屋朋友的老板,昨晚我喝多了,就跟他唠叨了两句,说到你们,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会去雅安找你们,还真是爱管闲事……”爸爸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还好他今天来找我们,不然我跟你妈还真以为你死了呢。”妈妈瞪了他一眼。我问:“对了,他怎么找到我们家的啊?”妈妈叹了口气,说:“你跟人家说了,雅安城最有钱那户姓夏的人家,你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人家跑来一问街坊邻居,就寻到你爷爷家去了。”我惊得瞪大了眼睛。“不过小时那孩子真聪明,他从别处问到了你爸爸的名字,直接去夏家宅子里找你爸爸,然后要到了电话号码,我们这才知道你的下落。”我松了一口气。我妈却接着说:“其实你走了以后,大家都挺着急的。但是最急的人,居然是叶晋中,他简直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到处登报纸寻人。”“哦?”我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晋中哥人真好。”“后来寻不到你,他躲在你的房间里哭了一场,我跟你妈反倒没有他那么绝望,总觉得你应该是赌气,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肯定活得好好的。”我尴尬地一笑。爸妈这样的反应,我心中的罪恶感少了许多。而叶晋中会因为我的失踪而哭泣,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问:“晋中哥哥现在过得怎么样?”“挺好的,跟朋友合伙做生意,开餐厅,说是要做新派川菜,一天到晚天南地北地跑,到处寻新的菜式。最近交了个女朋友,那姑娘家里也是做生意的,长得很好,性格也不错,两人倒是门当户对。”“哦。”对于叶晋中的现状,我是高兴的。叶晋中比我年长很多岁,过去也不曾听说他交女朋友,一直就是帮着家里做生意。现在他能够自己出去创业,还有女朋友,我觉得很欣慰,这本来就是他在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的现状,我还是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交集,于是对爸妈说:“你们还是别告诉晋中哥哥关于我的情况了吧,就当还没有找到我。”“为什么?他最担心你啊。”“他现在在创业,又新交了女朋友,知道了我的下落,难免要来寻我,万一耽误了他的正事儿,我就罪过了。再来,我也不想那边的人知道我在哪里,现在我这个情况,说出去你们脸上也无光。还是再缓缓吧,过两年我的情况好些了,你们再跟晋中哥哥说也不迟。”我妈跟我爸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表示反对。我爸爸斟酌良久,还是说:“其实你爷爷奶奶的态度也变了许多,他们也很着急,四处派人找你,你的两位嬢嬢也常常跑来安慰我,怕我想不开……”我冷笑:“这么说,我走了反而促进他们跟咱们家的关系?”我爸瞪我一眼:“胡说八道!本来就是可以缓解的关系,大家都不肯让步,才闹成那个样子。都是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恨?”我还是冷笑:“对于你们来说他们是家人,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尖酸刻薄,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哦,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沦落’了?”我有点后悔跟我爸说话,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慈祥和蔼的爸爸了。面对我的怨念,爸爸缓了缓语气,说:“知道是‘沦落’就好好地努力工作,想一想未来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再制订一个短期计划,不要一天到晚混日子。你年纪不小了,已经成年了,既然已经弃学,提早地进入社会,就要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用的社会人,一个值钱的社会人,不能浑浑噩噩地活。”我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可是真正做到,需要很大的毅力。人生的很多道理,都是需要我们亲自经历些什么,才能开悟的。既然到这世上走一遭,又历尽了千辛万苦,我总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所以我在十八岁的年纪,就开始思考很远的未来,我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人生努力要趁早,不负时光,时光才不会负你。我们聊了很久,时序买水果归来还真是遥遥无期。我忍无可忍,终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电话铃声就在门口响起。他颇为尴尬地推开了门,见我们和乐融融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于他这副老妈妈式的微笑我表示无语,问他:“时间不早了,序哥,能不能帮我们找家馆子吃饭?”他笑着说:“好啊,吃火锅还是川菜?”我询问地看向父母。我爸一脸慈祥地说:“小时,随便找家餐馆就行了,你今天也累了,就附近吧。早点吃了,我跟你阿姨去夏青住的地方看看。”“哎,好。”我连忙说:“那我给玲姐打电话,让她也一起来吧。”“玲姐是谁?”我向我妈介绍:“是跟我一起合租的小姐姐,她在序哥的店里打工,对我可好了。”然后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假装悄悄地跟妈妈说,“她对时序哥也特别好。”说完,我冲我妈眨了眨眼。我妈大概懂了我的意思,她面上的表情却显得不太轻松。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好提醒我。那天晚上应我爸爸的要求,我们在李庄白肉吃的饭。李庄白肉是成都的一道名菜,就和成都赫赫有名的“夫妻肺片”一样,都是拿一道菜来做招牌,却撑起了整个店的传奇。吃完饭,爸妈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出租屋,当晚,他们又拖着我不停地聊天,夜里住在我的房间里,而我厚着脸皮去跟李华玲挤在另一个房间里。第二天一早,怕耽误我上班,爸妈去车站坐车回雅安去了。从那之后,我隔三岔五就要收到妈妈寄来的衣服和吃的,爸爸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我昨天过得怎么样,今天过得怎么样。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努力地和我在一起。其实父母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们也需要孩子的爱与依靠来证明自己。至于我所忌讳的夏家院子里的人,当然不晓得我的行踪。我让爸妈保密,我的人生是因为他们的不友善而改变,所以我并不打算原谅他们。爸爸妈妈劝说未果,见我如此坚决,也就依了我。实际上我想多了,对于我的爷爷奶奶姑妈们来说,我是死是活,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在乎的只是旁人的议论。因为我受不了他们的刻薄而离家出走这个舆论,才是导致他们后来对我父母客气的原因。至于我想什么时候再回到家里去,我跟妈妈说,至少等我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吧。我们不求在敌人面前要扬眉吐气,但一定不能让人家轻看自己。没办法,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而李华玲在知道时序为我做的事情之后,曾有好几天闷闷不乐。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苦着脸跟我说:“时序是不是喜欢你?”“怎么会?我是有男朋友的人!”“那他为什么帮你这么多?还去找你的父母?”我想了想,说:“他是个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吧!”李华玲点头。“所以,作为一个好人,他可能有一颗博爱之心,见不得众生受苦。而我,刚好就是他觉得正在蒙难的人吧。”“瞎说。”“哈哈,真正的原因,是他把我当成妹妹看待,另外他从小没有父母,对于家庭是非常渴望的,所以觉得我离家出走这个行为实在是太不孝顺了,怕我爸妈过得不好,干脆就亲自走了一趟,为的是让我爸妈放心,他才不会良心不安。”说到这里,我又戏谑地看着李华玲,“你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对于这番解释,李华玲是接受的。再加上我本身就有男朋友,又有邓宇大献殷勤,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翻篇了。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说服她自己,时序是个好人,只是将夏青当成妹妹看待的。生日宴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邓宇的短信,内容不外乎关心我的身体,约我吃饭什么的。起初我并没有上心,后来发展成他到我上班的地方来守着我下班,然后出去吃消夜。虽然每次我都把时序和李华玲叫上了,但这种感觉还是怪怪的,所以我每次也会给赵凌凌打电话,让她一起来。只不过赵凌凌很快就开学了,可邓宇就读的大学在成都,依旧是阴魂不散。有一次我们去玉林生活广场的音乐房子玩。这是一个颇具传奇的酒吧,彼时刚开业不久,还不像许多年后那么盛名远播。大家在年轻的时候都喜欢泡,我们这帮人也不例外,尤其是邓宇。他可以说是这方面的翘楚,成都大大小小的酒吧,就没有他没去过的。音乐房子与其他酒吧有许多不同,用现代网络流行的形容来说就是:满屋子的音乐,借着音乐与灯光喝酒,是会叫人多几分醉意的。舞台上是Jazz Rap现场,虽然我根本就听不懂歌手到底在唱什么,但邓宇随着音乐扭动的身姿,确实令我沉迷。李华玲和时序都显得很局促,他们坐在位置上,一本正经地欣赏着表演。而少不更事的我,与赵凌凌一起,在一切新鲜事物中穿梭,兴奋地跳舞,当然,也陪她躲在角落偷偷地抽烟。赵凌凌对我说:“你看,现在又刷新你的三观了吧?”我大惑不解:“啥?”她笑说:“学霸也泡酒吧啊!”我仰天大笑:“其实我在学校也是个学霸来着,但你看我像三好学生吗?”“哈哈!”她笑着吐了个烟圈。我说:“你真喜欢时序啊?”“嗯。”她看我,不可思议地一笑:“怎么,这还有假的?”“我以为你其实喜欢邓宇更多一些。”“何出此言啊少女?”“我觉得你们很合拍啊,在一起的时候非常有默契。”“这不废话吗!我跟他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朋友,能不默契吗!”“他长得挺帅的,你们怎么就不来电呢?”我皱眉。赵凌凌突然笑了,笑得令我心中不安,我知道,这份不安源于我的心虚。我嘟着嘴,有些尴尬地跺脚:“你干吗啊,笑得这么瘆人。”她抖了烟灰,说:“夏青,你喜欢邓宇吧?”我毫不犹豫地否定:“怎么可能!”“哈哈哈,你看你慌的。”“我没有,别胡说,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快拉倒吧,你那个男朋友,永远只活在你的手机里,他说不定连你住在哪里、在哪里上班都不知道,还男朋友呢。”我有些脸红,因为赵凌凌都说对了。“。?我跟你说,夏青。在李华玲看来,邓宇跟我是一对儿,你有男朋友,她喜欢时序,所以我们几个人的关系是平衡的。但实际上呢,我喜欢时序,李华玲也喜欢时序,但时序喜欢你,而你喜欢的人是邓宇,邓宇也正好喜欢你。所以,你是当下最幸福的那个。”我被她的话说得涨红了脸,否定道:“你乱说,时序不可能喜欢我,他跟玲姐才是一对儿。至于邓宇,他就是好朋友,大家比较谈得来而已。”赵凌凌不屑一顾地说:“你就装吧。”“我没装,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呢……”?她嘴角带笑,凑到我跟前来,低声说:“有时候爱情徒有虚名,实际上都经不起一点诱惑。有男朋友又怎样,假如再来一个更帅、更优秀、对你更好的,你还是会心猿意马,喜欢上人家。”“我不会。”见我否认,赵凌凌笑了笑,没有再同我争辩,只是潇洒地往座位上走去。而我跟在她的身后,开始反思,闷闷不乐。我真的已经喜欢上邓宇了吗?每一天和我联络比较多的人,是邓宇。每一天和我分享喜怒哀乐的人,是邓宇。每到周末我都会期待见到的人,是邓宇。而林峰,虽然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可是我们的联络越来越少,他日复一日地说着早安晚安、多穿点、别累着、我爱你、很想你。除此之外,我们甚至没有更多可说的。能说什么呢?他的训练是我不懂的,我的工作他也不懂,两个人聊聊天气,聊聊生活的轨迹,然后被迫发现现在的生活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异地恋,何其悲凉。我在还不太懂爱情的年纪里体会到了爱情的无奈,可悲的是我们却为了一个名义死撑着爱情不肯放弃。很多时候,我们舍不得放手,是因为念及相爱时的甜蜜往事,习惯性地爱着那个曾经的人,就算爱不在了,习惯却很难戒掉。而我的否认,正是对这段感情的垂死挣扎。从十六岁爱到快十九岁,这段爱情是青涩的、稚嫩的、真诚的。人一生中发自肺腑地去爱一个人,不为身份名利地位地去爱,真的没几次。而林峰是我第一次爱的人,所以我不想失去他。但是感情的发展,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在被赵凌凌戳破那层窗户纸以后,我再看邓宇,觉得更加不好意思。邓宇所在的大学离我并不太远,坐几站公交车就可以到。他时常会到我与李华玲的出租屋来,有时候下厨做几个菜,有时候在客厅里给我们唱歌。而我和李华玲也乐得家中有个免费的劳动力,灯泡坏了有人换,桌子不平有人修。邓宇不仅长得好看,也是个多面手。那天,李华玲休假回越西老家探望奶奶,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邓宇打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那时我正好感冒在家,就瓮声瓮气地说:“睡觉啊。”“你感冒了?”“嗯。”他又问:“玲姐呢?”“玲姐回家啦,我自己在家呢……”“哦,知道了,我给你买药过去。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也没多想,漫不经心地说:“都可以。”之后,我就挂了电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我迷迷糊糊地从床上挣扎起来,披着睡衣开了门,见是邓宇,打了个招呼,又迷迷糊糊地往自己床上爬去。见我病怏怏的样子,邓宇颇为心疼地说:“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我嘟着嘴:“昨天晚上跟你们出去吃消夜,没想到会吹风,凉风一吹就不行了。”“你啊,还是要注意锻炼身体,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知道啦,以后我会注意的。”他从厨房倒来一杯热水,又拿出几盒药,坐到我床边来:“来,把药吃了。”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见状,忙伸手扶住我的腰。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大家一起出去玩,时常会碰到手、碰到肩膀什么的,但这一刻,他的手掌落在我的腰上,我突然就忍不住红了脸。我吞了药,又躺下,邓宇替我盖好被子,温柔地说:“先睡一觉,睡醒就可以吃饭了。”我应了一声,满心甜蜜地睡去。被人爱着的感觉是美好的,我的手机短信箱里,还躺着一条上午发送出去的信息,我跟林峰说我感冒了,头好痛。然而直到下午五点邓宇都来了,林峰却依然没有回我的短信。当我再一次醒来,走出屋子就看见邓宇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我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歪着脑袋看他。他的背影真好看,双腿修长,像个模特一样。这样优秀的男生,在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的吧!他此刻却在这里,为我做好吃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我心中膨胀,我轻轻地唤了一声:“邓宇。”他转过身来:“你醒了。去外面坐着,马上可以吃饭了。”我很听话,乖乖地坐到餐桌边去。小米粥、煎蛋、两个小菜,漂漂亮亮地呈现在我面前。“你感冒了,吃点清淡的。”“嗯。”被爱被宠溺的感觉在心中萦绕,我看着他,心头一暖,说:“邓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笑着说:“我喜欢你啊,你没感觉到吗?”我脸上一红,尽管早就知道答案,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娇羞。“可是我有男朋友……”说完这句话,我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邓宇只说喜欢我,并没有说要做我的男朋友,我这话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想法。邓宇见我面色尴尬,不禁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地说:“只要你还没有嫁人,我就有追求你的权利,你也有选择爱人的权利。”我想了想,似乎也是那么一个道理。男女朋友的关系,只是口头上的契约形式,遵守与否,在于个人的定力与责任感,它与婚姻关系是不同的。这也是许多年后,当我被魏仁劈腿时,连质问他的底气都没有的原因。那个时候我心中存了这个谬论,于是与邓宇的交好与暧昧关系,让我没有特别深刻的罪恶感。但“姑息养奸”的结果真的就是“勾搭成奸”。那件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吃过饭邓宇还没有要走的打算,于是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明明播的是部爱情文艺片,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看来却像爱情“动作片”,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气氛就尤其紧张。电影放到女主与男主在书店分别,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时,邓宇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我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你干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过了良久,他才说:“夏青……”我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脑子飞速运转,没有吭声。“我可不可以吻你?”我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到他的唇上,那是一双总是带着邪魅坏笑的嘴唇,那些爱慕他的女孩一定渴望能被他亲吻。而现在,他在我面前向我乞求,想要得到一个吻。我不知所措,此刻是应该故作矜持呢,还是大胆地迎上去?我不知道,脑子很混乱,无论怎样决定,似乎都不是正确的。就在我犹豫的当口,他已经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我的后脑勺上,将我的脸往他面前推去。他的吻由浅入深,最后排山倒海,充满了难以抵抗的情欲。一切发展得顺理成章,他将我抱起,放入我房间那张乱糟糟的床上。我被吻得七荤八素,脑子已经没了思考能力,只能由着他在我身上为所欲为。下一秒他的吻会落在哪里?我不知道;下一步他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迷迷糊糊跟随着他的节奏,由着他将我与他身上的庇护拆得一干二净,达到裸裎相待的目的。我对于这个过程是好奇的,也是恐惧的。与林峰谈恋爱的时间里,我们共处一室的时间只有两次,而两次他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做到了坐怀不乱真君子。我们都相信彼此会将最美好的自己留到长大成人,能为彼此负责的情况下,再做那件事。然而有时候命运的车轮往前滚动,从来不由人。直到与邓宇肌肤紧密结合的那一刻,疼痛才将我的理智拉回现实。我用力想要推开他,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势如破竹,攻城略地,而我无力抗拒。在短暂的痛苦过后,我被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充实感与愉悦感占有,情不自禁地将双臂缠在他的脖子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上迎向他,予以身心乃至灵魂的回应。我知道,这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方式。互有好感的男女单独相处,其实就是一个迷魂阵局。在这个阵局里,理直气壮地丧失理智,意乱情迷,只因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将彼此身体内最原始的渴望激发出来,只为给相互吸引一个善终。浪潮过尽,一身疲惫,我躺在邓宇的臂弯里,却忍不住落泪。他问:“怎么了?弄疼你了?”我嗯了一声。可实际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哀叹我的爱情,哀叹那段与林峰之间徒有虚名的爱情。第二天,邓宇离开后,我打开手机,看见了林峰发给我的短信:训练任务实在太重,没来得及回复你,快去买点药来吃,多喝水,保重身体。看着他的名字,我觉得惭愧,脸上火烧一样烫,心里很难过。我觉得我已经失去被他珍惜的资格。他百般呵护的东西,在昨夜已被我交给了别人。过了良久,我回了他一条短信:林峰,努力让自己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希望你的未来一切都是美好的,也希望你能忘了我。然后,我关了手机,取出电话卡,扔进马路边的垃圾桶,再到楼下的报亭重新买了一张电话卡,将新号码发给正在联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在那个时代,如果只是一张电话卡、一个QQ号码所组建起来的关系,想要彻底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其实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我不敢再面对林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问心有愧,也不太看得起自己。背叛已经足够无耻,我还那么懦弱,就连主动告别一段恋情的勇气都没有。时序是在我与邓宇在一起之后的第二周才听说这件事的。当然是李华玲那个小喇叭干的好事,我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告诉时序与赵凌凌,可她还是迫不及待地告密去了,在我对她的信任与她对时序的爱慕之间,她选择了时序。时序当时什么反应我忘记了,他好像毫无反应,像一颗石头落入大海里,沉寂无声。他的这个反应,就像路人一样平静,我反而因此松了口气。看来赵凌凌说时序心里有我,完全是个谬论。赵凌凌却特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表示关心,还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是你换电话号码那天在一起的吧?你们睡了吗?”我语塞,无力回答,电话这一旁的脸已羞红一大片。赵凌凌又说:“邓宇虽然爱玩,但人还是不错的,他对爱过的女孩都很大方的。”我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头:“都?”赵凌凌笑了笑:“我随便说说,我是邓宇的专业黑,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想太多了,也别想太远,过好当下即可。”大概是我与邓宇在一起之后的第三周,仿佛消失很久的时序突然有一天给我打来电话:“夏青,要不要吃冰激凌?”那时我正在帮货品打包,累得大汗淋漓,将手机压在耳朵旁,嘟哝道:“吃啊,正好我热得要死了。”“那你一会儿出来一下,我就在拐角那家店。”“好。”我将手中的活忙完,跟老板请了一小会儿假,小跑着去了拐角的小超市,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长得英俊又帅气,双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在发呆,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从这条路走过的女人都免不了要多看他两眼。我傻笑着唤他:“序哥。”他回过神来,看见我招了招手,而我想也没想就向他跑去。这在旁人看来,我跑向他的那个样子还蛮滑稽的,像个小狗,也像个小孩。他也像哄小孩一样对我说:“想吃什么就拿,我给你买。”我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了。对于时序,我始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从来不跟他客气,对于他对我的所有好,我都认为理所应当——当然是理所应当,我将他视为目前为止最信任的兄长,而我最信任的姐姐又正好喜欢他,所以这种亲切感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等我抱着一大包零食从收银台出来之后,发现他还是站在门口,不同的是,他手中掐着一支抽了快一半的烟。我问:“序哥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但那副姿态也不像是无话可说。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然不好意思催问。过了很久,他手中的半支烟燃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口:“你才十八岁,急什么呢……”我有些不解:“啊?”他又说:“你年纪小,千万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如果邓宇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去收拾他。”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将目光转向一旁,轻轻地咳了咳,又补充道,“我是你哥,你记住,我是你在成都唯一的亲人。”“还有玲姐。”我笑了,忙不迭补充道,“我在成都的亲人,除了序哥,还有玲姐。”他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知道他认可了。对于一个漂在他乡的人来说,最温暖的事情,莫过于拥有几个可以当成亲人来对待的知交好友吧。所以很多人在他乡遇见一份温情,总是会倍加珍惜。假如再遇见个仗义的,像序哥这样的人,就更是福气了。时序这个人,吃过很多苦,走过许多坎坷,是非常懂得惜缘的。他身上有一种特别江湖的气势——并非“社会”那种气势,而是仗义、诚信、待人以真。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别信任他。那一次对话以后,他再也没有问过我与邓宇的事情,对待李华玲,一如往常,不刻意亲密,也不刻意回避。李华玲也沉得住气,居然一直将那份喜欢直藏在心底,没有主动告白。2003年开春,赵凌凌与邓宇要开学了,兄弟姐妹几个就想聚一下,于是选了家火锅店。说到火锅,成都永远不缺环境好、品相好、味道好的火锅店,想要吃什么菜式都行,随便选一家走进去,都不会败兴而归。而成都的火锅江湖,至今还流传着“狮子楼”“傻儿火锅”“皇城老妈”“川王府”“谭鱼头”的传说。我们那一次的聚会,就是在谭鱼头火锅吃的。谭鱼头,顾名思义,就是以鱼为主打的火锅,这种吃法有别于传统火锅的方式,但又包容了传统火锅的吃法,是那几年兴起的一种美食浪潮。时序是热衷于川菜的浙江人,吃辣的本领不比我这个四川人差,吃特色火锅的时候,在原味碟与香油碟之间,能要原味汤料的,绝不会要香油。至于北方所风靡的麻酱碟什么的,他向来是嗤之以鼻,十分看不起,还说吃火锅不吃辣的话,那不如吃涮羊肉啊。他在四川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在浙江人的躯体里注入了四川人的魂,除了四川话说得还不是特别溜之外,我倒是看不出他与本地人有多大不同。这家鱼头火锅店,就是他要带我们来的。赵凌凌、邓宇、李华玲、时序还有我,五个人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在时序这个最外地的外地人的强烈要求下,汤底要了个超极辣的麻辣味,真是匪夷所思。邓宇非常细心体贴地为每个姑娘调好了味碟——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用“中央空调”来形容对每个女人都好的暖男,我们还不太懂得辨别男人的“好”与“渣”,只是心中感动,再听见闺密们对自己男朋友交口称赞,心中颇具自豪感,却从未有过其他的担忧。等到后来某一天,经历一些挫折,我们才会发现暖男的祸害。这一桌只有我与邓宇是情侣,另外三个人关系不清不楚,时序不属于李华玲也不属于赵凌凌,至少在名义上来说,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朋友们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倒也没有什么主题。时序虽然好,但他到底是个生意人,有着他的野心。虽然每次出来吃饭都是他提议的,也都是他买单,可是他很少跟我们聊他生意上的打算。作为他的得力助手的李华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那天,他似乎有备而来。第一道鱼头吃罢,时序问邓宇:“邓宇,你表叔的楼又重开了?”邓宇看了他一眼:“序哥的消息可真灵通。怎么,不想继续在荷花池了?”“有这个打算。”他说着,目光却飘到我跟前来。我正好存了疑问,索性问了:“什么楼?”赵凌凌与李华玲也搁下了筷子。邓宇说:“市中心的九龙商城,大家还记得吗?”李华玲抢答:“知道啊,那地方没啥人气,老板的生意做得奄奄一息,后来听说关门了。”“哪那么容易关门。”赵凌凌冷笑一声,“做大事的人遇到问题,通常是解决问题,没有试过改变就放弃,不太符合生意人的通常属性。他们一般是走到无路可走了,才会选择放弃。”“哦……”李华玲恍然大悟,“难怪有那么多破产跳楼的人,都是因为把自己逼上绝路去了。”“不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了,而是结果与初衷背道而驰,最终走向了一个必然的归途。”“什么归途?”赵凌凌翻了翻白眼,对李华玲说:“哎,你什么都不懂,跟你说话真费劲,有空多看看书好吗?看看电视新闻也可以,别一天到晚守着娱乐节目看,看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李华玲唰就地红了脸,生气道:“喂,凌凌,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忠言逆耳利于行。”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时序终于打了个圆场:“凌凌你少说两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华玲少忧多乐,也挺好的;不过华玲啊,你平时也可以多关注点生活中的事情,不要只沉迷于电视节目,多点见识其实也没错。”两个原本剑拔弩张的姑娘见心上人发话了,于是不再多言。我见状,忍不住掩面偷笑,同邓宇吐了吐舌头。邓宇懂我的意思,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同时被两个女人爱慕着的时序,也不知是真的懂她们,还是在装糊涂,往两人的碗里各自夹了些菜,语气颇为慈祥地说:“多吃点,一个个都这么瘦,长胖点。”两个姑娘受宠若惊,无论是高智商的赵凌凌还是萌蠢的李华玲,在喜欢的男人面前,都是乖顺的。眼见话题被扯远,我忍不住提醒:“序哥刚才说的那个九龙商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由于我们坐的是谭鱼头的大厅,又正值饭点,所以人特别多,环境也特别嘈杂。时序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适合在公众场合说,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也不可能不说。他左右环顾了一下,估计是在懊恼当初怎么选择了大厅而不是在包间,然后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说:“我想把店铺搬到九龙服装城去。”李华玲再次发挥她率直单纯的性格特点:“那就搬啊,反正咱们店铺也快到期了,生意也不如从前好了。”时序面色一滞,有难掩的尴尬。他和我一样,深知李华玲的性格特点,她为人单纯热情,说话做事却常常不经过大脑,不太拎得清。我见状,连忙说道:“可是九龙服装城鞋子的铺面很少,都是女装主打。这样过去,会不会太冒险了?”时序嘴角带起一抹笑,他看着我道:“所以,我想做时尚女装批发。”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李华玲开了口:“但是你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品类啊……”“没做过,可以学。严格来说,服饰类的生意,其实都是通的,八九不离十,错不了。”“做女鞋这一行不行了吗?”邓宇递给时序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根。虽然说这个动作不太符合他二十来岁在校大学生的身份,可在我看来却是相当迷人的。爱情是盲目的,只要喜欢一个人,就觉得他怎样都好。时序将烟捏在手上,却没有抽。他面色凝重,低声说:“女鞋定制这个生意,如果没有自己的工厂,没有强大的资金注入,就很难做大——当然我不是说做不大,而是做起来实在艰难。如果有其他途径可以达到成功的彼岸,我就不太想在这件事情上再浪费时间等待了。”赵凌凌微微颦眉:“序哥跟我爸爸商量过吗?”时序坦然道:“没有。”“不准备听听我爸的意见?”“回头做好了决定,会知会师父一声。”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明白他做事的决心。经过这么两年的相处,我知道时序的为人,他是非常懂得尊重师长的,但如果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必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等到再次开口,就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于是我问:“序哥告诉我们这个决定,是打算叫上我们一起搞事情吗?”时序脸上扬起更深的笑意,看我的眼神中带着赞许的光芒,他点了点头,说:“知我者,夏青也。”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瞥向邓宇。他依旧抽着烟,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我却心生愧意,在男朋友跟前享受别的男人的赞许,似乎是个罪过。", "summary": "夏青离家出走后,来到成都打工生活,在成都结识了赵凌凌、时序和李华玲等人。赵凌凌和邓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赵凌凌喜欢邓宇,但是邓宇只是把赵凌凌当成妹妹看待。夏青和林峰是异地恋,因为距离问题,两人交流变少,关系也日渐生疏。在一次生日聚会上,因为喝醉了,夏青向时序吐露自己的经历,两人的关系逐渐暧昧。时序希望夏青能够与父母重归于好,便主动联系夏青的父母,接他们到成都,夏青得知后非常生气,认为时序过于参与她的生活。但通过此举,夏青与父母的关系确实有所改善。邓宇经常给夏青发短信,关心问候夏青,在一次感冒时邓宇主动买药照顾夏青,并且帮助她打扫房子,这些举动都让夏青得到温暖。当天晚上夏青和邓宇两人发生了关系。清醒后的夏青对林峰怀有深深的愧疚,主动和林峰提出分手。"} {"context": "早上吃早饭,沈爸爸无意中问起:“凡凡,上次和你一起走的男的长得可真俊,他叫什么名字?”沈妈妈正在盛粥,一听到此等八卦,眼睛立刻就亮了,沈惜凡暗叫不好,果然沈妈妈开始撺掇她,“凡凡,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上次跟你去吃饭的那个人?”沈惜凡正在叼着一根油条,口齿不清顺便蒙混过关,“啊——谁知道——”沈妈妈没听清楚,刚想张口继续问下去,沈惜凡把碗筷一丢,抓起大衣,“我去上班了,先走了。”然后几乎是小跑行军的夺门而出。沈爸爸“哈哈”大笑,“咱女儿不小了,也到了想男人的年纪了,看看,不好意思了。”沈妈妈抑郁,“我还没问出啥呢,快给我说说那个男的啥样子的?”沈爸爸侧目,“让你不要干预女儿的私事,我不告诉你,省得凡凡回来给我脸色看。”沈惜凡开完晨会,夹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刚准备上电梯,林亿深喊住她,一本正经,“沈经理,等等,我有事找你!”她觉得奇怪但仍是走过去,丁维和许向雅也凑上去,林亿深笑眯眯,“元旦时候咱有什么活动呀?”丁维叹气,“不偏不倚的排到我值班,什么活动?在套房里面开派对,化妆舞会?”许向雅接话,“不是十点才交班,有的是时间,就去酒吧坐坐吧,别搞大强度的活动,咱这把老骨头能受的住么?”沈惜凡咋舌,“什么叫大强度的活动,象牙你想做什么?”许向雅若有所思,“大强度的就是说高体力、高消耗、高难度的,比如蹦迪之类的,俺老了,比不上年轻娃娃们,经不住折腾的。”其他人均“哦”了一声,脸上恍然,尤其是丁维,一副“原来是我不纯洁”的表情,“许向雅,我们都想歪了,但是不是我们的错,你说话太有歧义了。”许向雅叹气,泫然欲泪的样子,“我也想花前月下呀,可惜没人呀!”话音未落,只见林亿深和丁维两个人表情扭曲,死死憋着笑,“许向雅你可以闭嘴了,再说下去就太有深意了。”倒是沈惜凡半天才反应过来,凑着许向雅耳朵说了四个字,许向雅又羞又恼,“我晕!你们两个败类!中国文化就被你们糟蹋了!”四个人年龄相仿,是酒店高层管理仅有的小字辈,自然志趣相投:沈惜凡和林亿深大学时候是校友,但是不同级,不同专业;丁维因为家庭原因早早就进了社会;许向雅则是背井离乡,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独自闯荡。沈惜凡还记得自己去面试的时候,林亿深坐在大厅中闲散自得、心无旁骛的样子,他给人感觉既深沉威严又平易近人,看上去有着特别的风度。直到后来有人喊“林经理”,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来面试的,他已经是高层管理人员了。然后再次遇见他,是报道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简历笑,“小师妹,你不会连大学时候校学生会的公关部部长都不认识吧?”她恍然大悟,原来室友天天挂在嘴边的“曾经校草——林亿深”原来就是他,在学校里横着走,没人敢挡道的。后来私下里两个人相熟,相处十分亲密。她一直把林忆深当大哥一样对待,不拘小节。四个年轻人在一家酒店工作,身居要职,起早贪黑,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四人常常为某一个方案熬到吐血,有时候意见不合也会闹翻,然后谁都不说就和好了。林亿深经常说,我们是为了生活和梦想打拼的热血青年,这年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不留神前浪就死在沙滩上,所以我们都不能松懈。沈惜凡觉得,很幸运能够遇到他们,不管大家追求的是什么,但是有梦想的人,就有源源不绝的动力,让她的生活鲜活起来。而一直支持自己走下来的也只有梦想而已,即使她曾经输掉了一切。此时沈惜凡正在核对客房的账目,她一向对数字没有概念,往往是一长串的数字看下去便昏头转向,如果这时稍微一分神她就得重新来过,别人算一两遍的账目,两三个小时搞定,她非得耗上一整天。她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数学能力,心情坏到了极点。偏偏在这时候,主管敲门进来叫“沈经理”,她心下一慌,眼睛死死盯着账目,不敢抬头,问道,“恩——什么事?”主管回答,“刚才一个美国人住进来,说是不满意客房,丁经理现在不在,麻烦您去处理一下。”她点点头,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临走之前还恋恋不舍的看着账本,她心想,估计处理完了这件事,自己又要重新来一遍了。冬天室外温差极大,室内暖气开的十足,户外则是寒风凛冽,办公室里的窗户结上了薄薄的水雾,织成独特的窗花。沈惜凡仍是穿着制服,单薄的外套、裤装,从行政楼下来她心都冻的发颤,脚下却不乱一步,走进大堂,她有些惊讶,因为何苏叶站在流动的人群里,十分显眼。然后她看到李介和一些人,围着一个外国人,约莫就是那个对客房不满意的美国人。老美有些年纪,头发花白,神采飞扬,穿着衬衫背着旅行包,旁边有人要帮他拎,老美连连摆摆手拒绝。何苏叶站在老美旁边,用英语跟他解释什么。主管上前,“杨先生,沈经理已经来了,有什么问题请您和她沟通。”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沈惜凡的身上,尤其是何苏叶,望着她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微笑不语,倒是李介笑得开心,举起手,伸出两个手指,蜷了蜷,算是打过招呼了。那个叫“杨先生”的中年人走上前和她握手,解释到,“沈经理,是这样子的,我们原来预订的是新阁的套房,结果Andy先生不满意,我们现在想换房可以吗?”她点点头,“可以,请问您想换什么样的?”没想到老美倒是听懂了,笑嘻嘻的喊,“Chinese style!”沈惜凡皱眉,她低声问主管,“是不是景阁的套房都被预订完了?”主管点点头,“这才是我们为难的地方呀!刚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可是还是僵在这里,丁经理也不在,只好喊您下来处理。”她想了想,走去服务台,“请把这位先生的房换到景阁1203,谢谢!”前台小姐有些惊讶,但是仍然很快的把门卡递给她,只是眼神有些复杂。沈惜凡并不理会,转身用英文微笑着对老美说,“这是您的门卡,请收好,祝您入住愉快!”老美甚是高兴,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涌去电梯,何苏叶和李介走的极慢,一看就是故意的落在后面,李介回头合起双掌对沈惜凡拜了又拜,表情甚是夸张可爱,浓黑的眉毛上下舞动,像极了弥勒佛,她微笑,何苏叶轻轻敲李介的头,向她笑着挥挥手。一直目送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她打电话给程总,“程总,您女儿以前常住的套房今天因为客人需要调房的缘故,已经被我擅自调换,请问,现在如何处理?”程东浅想了一会,“她有没有预订那间房?”沈惜凡沉吟了一下,“没有!”“那不就得了!”程东浅语气竟是轻松,“让她发脾气前来找我就可以了,这事你不用负责任的!”回到办公室,她懊恼的抓起账目,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刚看了两行,手机忽然响了,她悲恸的去看,结果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的信息,“天冷多穿点,容易感冒。”心情一下子转好,她掩饰不住一脸的惊喜和笑意,本想矜持一下再回过去,还是忍不住立刻就回到,“何医生走到哪里都脱不了职业病吗?”何苏叶的信息一会就来了,“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我好心提醒你以防生病,你倒是告诉我已经得病了,还是职业病。”沈惜凡捧着手机笑,有一种叫温暖幸福的感觉从手心开始蔓延。出去一趟,她本来冻的脸红扑扑的,瞬间表情鲜活起来。觉察到脸上有些温度,她赶忙收了收神,起身倒茶准备继续看账目,无意中瞥到窗外的天空,阳光正好,暖暖的,她不禁举起手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抿起嘴轻轻的笑起来,眼波里有种柔光在流转,很是幸福。晚上轮到她值班,在员工餐厅吃饭时候,许向雅眉飞色舞,一双筷子当快板使,绘声绘色的描绘着今天在中餐厅的所见,“真是帅,不光是温文儒雅,简直就是气度非凡,可恶的是笑起来还那么可爱,疯掉了,简直没有天理了!”沈惜凡漫不经心的挑菜,“象牙,你吃饭能不能安稳一点?”“我不饿,今天汲取了好多精神食粮,够我消化好一阵的了!”说着伸筷子去捯她盘子里的肉片,沈惜凡笑,“还不饿呢,都给你了,我晚上还要吃夜宵呢。”吃完饭,她们在大堂看见林亿深和何苏叶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毫不拘谨,两个极其抢眼的男人站在一起,回头率简直就是百分之二百,末了林亿深还拍拍何苏叶的肩膀,他点点头,然后出了大堂,钻进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许向雅一百分的紧张和兴奋,手到处乱抓,“稀饭,就是那个帅哥!长得很帅吧?”沈惜凡由衷的笑,“很帅,真的很帅!和林亿深站在一起平分秋色。”林亿深看见她们两个在墙角边花痴,眨眨眼睛,走上来问,“是我帅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帅?”许向雅毫不犹豫,“当然是人家帅了!”林亿深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沈惜凡见机打击他,“天天看你已经审美疲劳了,换换口味也是正常的,不过人家真的很特别,气质独特!”她刚想问林亿深怎么跟何苏叶认识的,林亿深就被秘书叫走了,她叹气,原来以为世界上人那么多,多到茫茫人海擦肩而过不必理会,而现在,似乎认识了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和他顺理成章的有了牵连,真的很奇妙,有些宿命的味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丁维最近忙着“中宇”的新产品发布会,据说“中宇”营销部女总监的苛刻的不近人情,一个方案改了又改,最后成稿的时候,他以为就此完结,结果总监事必躬亲,亲自去看场地,监工,他也只好陪同,一个星期搞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沈惜凡暗自庆幸,不用和严恒那家伙扯上关系她已经非常高兴,能够舒舒服服躺在套房里面吹暖气,不用在寒冷的户外一站几个小时简直就是恩赐。面对大本的账目,她第一次感到人要知足长乐的道理。新年前夜,四个人去吃火锅,然后又去酒吧坐坐,先前大家还是喝的好好的,丁维怨气特别多,酒喝的又猛又急,后来许向雅提议玩牌,输的人要给大家讲自己的以前的故事。如果说最好的赌徒是数学家,那么最垃圾的赌徒就是沈惜凡这样的数学白痴,她打牌保守,往往是捏了大牌不敢出,结果没来几场,输得一塌糊涂。其他人哄笑,“沈惜凡,给我们讲讲你的初恋!”她不好意思,装可怜哀求,“算了吧,我喝酒好了!”林亿深不让,“小师妹,大学时候你老师教你耍赖这一招吗?”她只好托着脑袋,挖空心思的把自己恋爱史描绘的简单,“大二时候,喜欢上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很优秀,在学校也挺有名的,专业是工程物理,聪明的不得了,然后就糊里糊涂的 和他在一起了,后来就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酒吧灯光昏暗,吧台流淌着Sade的“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I’ve been torn apart so many times,I’ve been hurt so many times before.So I’m counting on you now,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许向雅不甘心,问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为什么分手?”沈惜凡觉得气氛一下冷下来,周围欢笑声徘徊,却遥远,迷蒙的灯光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酒气熏着大脑神经,她一下放松下来,轻轻笑道,“大四刚开学的时候,原因吗,他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女生,所以和我分手了。”顿了顿,她轻轻转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流光的照射下晃晃的有些迷离,继续到,“那时候失恋了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痛得连流眼泪都觉得奢侈,一连一个月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天天失眠,看到食物就想吐,然后就去实习,找工作,做毕业设计,忙得就渐渐不去想那个人。”也许觉察到了她有些失控的情绪,许向雅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继续说下去,“现在想想以前真是愚蠢,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把尊严、自尊输的一塌糊涂,低三下四的去求他,发誓自己要把他不喜欢的性子全改了——可是,我有什么错,他不喜欢了,再多的优点都是缺点。”她还记得大四开学的第一天,她去图书馆还书,看见严恒,他正好从图书馆出来,沈惜凡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有了种陌生的错觉,严恒只是对着她笑笑,然后就走了。要是往常,他一定会停下来等她,还会可怜的喊到,“小凡,快点,我等你等的好辛苦!”他们俩在暑假时候吵了一次架,沈惜凡原来以为是平常的拌嘴,事后仍是嘻嘻哈哈的和严恒顽笑,但是渐渐的,严恒的短信、电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她发过去一整天都没有人回信息,她只好眼巴巴的望着手机,一刻也不敢离身。那个暑假对她来说,度日如年。当时她只是隐隐的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严恒晚上便提出了分手,第二天便和化学系的系花古宁苑在一起。自己是个被玩烂的玩具,终于被丢到垃圾桶里了。结果她发疯了似的给他发信息,打电话,都是一个内容“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了,从此不会再惹你不高兴”,后来,古宁苑亲自来找她,她还是不肯放弃,直到最后,自己得到了严恒的答案。他说,当年你吸引我的优点全部变成了你的缺点,我讨厌你一刻不停的粘着我,讨厌你没事有事的打扰,你让我没有自由,总之,你现在让我觉得很烦。她终于死心,连呼吸都觉得痛,皮肤、骨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悲凉的呐喊——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才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离。至今她仍然想不通,为什么爱的早、爱的深的是他,而最后输的最惨的是自己。沈惜凡眼里有些情绪,她仍是微笑着,大口大口的喝水,若无其事的打牌,林亿深看着她,没来由的一阵难过。他早就认识这个小师妹,她的前男朋友是戴恒,也叫严恒,下届的学生会副主席,在学校极有名。他见过他们几次,只是他大了他们三届,想必他们都不认识他。学校里面一对对情侣,他不过是见着笑笑而过,但是这一对他非常有印象。因为这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女孩子总是笑得神采飞扬,甜蜜可人,真心的笑容,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幸福。后来他再见她的时候,是在面试大厅里面,她笑起来有些勉强,但仍是舒心,当时的人力资源部的经理问她如何权衡工作和感情,他记得她清清楚楚的回答,我没有男朋友,所以用不着权衡,我只想努力的工作。他这才知道,那种幸福的笑容消失的原因。严恒来的时候,林亿深一眼就认出来他,出于私心,他擅自处理了很多与严恒有关的事务,虽然很多是在他职权范围之外的,连这次和“中宇”的合作,他也是力推丁维。因为,他不想看到沈惜凡再受委屈,她已经受过一次罪,没理由再遭一次。严恒,配不起她的爱情。接下来沈惜凡打牌就大胆许多了,扳回了好几把,倒是丁维酒劲上来了,头脑不清楚,连输了好几次,许向雅又闹着要丁维讲他的初恋。丁维狠狠的灌了一杯酒,“我家穷,又没念过大学,念高中的时候有个家里住豪宅、开宝马的千金小姐喜欢上我了,原来我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没想到真的爱上了,一纠缠就是好几年。她家里理所当然的反对,把她软禁起来,我和她计划私奔,被抓了回来,第三天她就嫁人了,然后我就离开家乡,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那几年离开的时候,一闭眼睛就看见她流泪的脸,听见她撕心裂肺喊我名字……”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干脆牌也不玩了,许向雅也开始披露她的感情事,丁维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沈惜凡听的专注,不住的叹气,林亿深情绪也有些失控。旧年的最后一天晚上,新年将至的晚上,竟然这么沉重。忽然,沈惜凡无意看了一下手表,一下就清醒了,“都九点半了!丁维你要去值班呢!”然后,林亿深苦笑着对她说,“丁维喝醉了。”许向雅立刻接口,“我替他去吧!”刚想起身,脚底一软,头脑一晕跌坐回去,她拍拍脑袋,仍是撑着桌子要站起来。沈惜凡按住她,转头对林亿深说,“师兄,你把他们两个送回去吧,我去酒店值班。”林亿深想想,“算了还是我去吧!”她苦笑,“我又不抬不动丁维,苦差事教给你了,我先走了!”冬天晚上冷,风刮的阵阵,沈惜凡刚出来就彻底的清醒了,她微微感觉到有点点雨滴落在脸上,没一会,整个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雨雾,路灯、霓虹灯,光芒晕染在黑夜中,没有来由的让人觉得伤感。酒吧前不时有单身男女走过,情侣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亲吻,年轻漂亮的女孩挽着老头子嗲声撒娇。一个娇俏的女子从她前面走过,胸前的大颗水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随后,一阵香气在周围久久不散——一生之火。空气中流淌着暧昧、轻佻、颓靡的味道。她很想问自己,物欲横流、喜新厌旧的都市里,爱情,究竟有没有天长地久。前台小姐看到她回来拿门卡觉得奇怪,“沈经理,今天不是丁经理值班?”她礼貌的笑笑,“丁经理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他。”取了门卡开门,刚放下包,她便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心里大叫不好,去洗手间看看,果然,女生最怕的例假如期而至了。处理完了之后,她哭笑不得,却疼的没力气再动,趴在床上,抓来枕头垫在腰下,趁着酒劲混混沉沉的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严恒,还是大三时候的样子,笑着对她说,“小凡,我要赚很多钱才能养活你这只小猪,所以我现在得好好念书。”她刚想回答,就有一个女孩子说,“严恒,你不是说你早就跟她分手了吗?”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古宁苑,转身冲着她大喊,“你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跟我分手了?不都是你来抢他的,要不他怎么会喜欢你?”古宁苑气恼,伸手去推她,她提防不住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正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扶住,她一看,是何苏叶,他皱眉责怪她,“小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严恒站在道口,和古宁苑并肩,冷冷的看着她,语调没有一点感情,没有一点起伏,“沈惜凡,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纠缠我了!”她立刻吓醒了,身上冷汗涔涔,刘海柔顺的垂在额前,她伸手去撩,发丝湿了汗贴着额前,摸上去一根一根,像针。这时候电话却响了,她识得是工程部的人员,那边人心急火燎的喊,“中宇宣传牌和广告栏被风吹摇晃,有些已经掉下来毁坏了一些设备,丁经理快来看看!”不给她申辩的机会,就挂了电话。她叹气,自己对这次合作一无所知,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所幸丁维的秘书还在,开了办公室给她找出了一些资料,她顾不上多穿一件衣服,边走边看,到场地时候,已经明了一大半。此时,还下着雨,风也是极大,沈惜凡脸已经被冻的没有血色,她腰酸的几乎要垮下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动,撞击着她的小肚子,隐隐痛。雨打着她的身体,寒气不着痕迹的侵袭进去。她很痛苦,巴不得昏倒算了。工程部张经理看到她很意外,她只好解释丁维生病了,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些能不能在明天发布会之前修好,她在乎这份方案工程效果图上的疑点。果然半个小时之后,“中宇”的营销总监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三十多岁的女子,一来便是口气严厉,“张经理,我对你们酒店施工的水平表示十万分的怀疑!”女总监亲眼看着工人把那些广告牌再度挂上去,又仔细检查一遍,沈惜凡也万分紧张,和张经理爬上爬下,一遍一遍的检查、确认。其间,严恒亲自来了,跟张经理说话严厉苛刻,整个过程他只轻轻看了沈惜凡一眼,然后又不留痕迹的移开视线。她知道,严恒在工作时候,是绝对不会讲个人情面的,如果今天是沈惜凡她自己出了错误,他照样会严厉的指责她,绝不客气。可是她还是觉得难受,心里堵堵的,不是为受到的责骂,而是她忽然觉得严恒离她好远好远,远到他离她那么近,竟然看不见她的不适、难受——仅仅是身体上的。终于在六点钟的时候,会场终于恢复一新,几个广告牌又重新移了位,看上去安全多了。她终于舒了一口气,摸摸已经被冻的没有直觉的脸,她觉得现在抬一步脚都困难,不光是冷,疼的钻心,快要撑不住了。但是还是得撑。在办公室,“中宇”的女总监一口咬定是工程部的施工问题才导致损失,沈惜凡在一旁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难道之前张经理没有和中宇说过施工细则,比如广告栏挂高几米,宣传牌如何固定的问题,张经理负责本酒店工程多年,怎么会失误在此等小事上?”这一下,负责人全部都明白了,是中宇为了追求所谓的效果,没有征得酒店同意,擅自改动了施工效果图,一下子形式逆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是这件事还是得等到丁维回来处理,她打电话给丁维,所幸丁维已经动身来酒店了,她心里大石头才放下。她几乎是咬着牙撑着走到后门,准备打车回家,严恒追了出来,喊住她,“小凡,你怎么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外面是潇潇的小雨,乌云布满天空。沈惜凡站在雨雾中,绿色的呢子大衣衬着她的脸越发的苍白,她蹙起眉毛,“严先生,我没事,谢谢关心,先走了,再见。”严恒想喊住她,他觉得她刚才的样子就很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现在追出来就是害怕她出了什么事。他的手刚伸出去,沈惜凡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绝尘而去。几滴雨打在他的手上,冰凉透骨,他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沈惜凡如今不是当时那个傻傻的单纯的女孩子了,三年时间,有些东西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比如说爱的刻骨,恨的惨烈,最后都得化作尘埃。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沈惜凡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下了车,之后走了几步,便冷汗直流。她只好扶着小区沿道的树,喘着站了一会,想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家,让妈妈来接她,转念一想,昨晚他们就去了外婆家了,要明天才回来。她有些费力的走着,叉着腰,两步一停,腰酸痛,腿就沉的像灌了铅。忽然,她感到背后轻轻被拍了一下,然后就是何苏叶的声音,“沈惜凡,你怎么了?”他扳过她的身体,看到那张小脸上面毫无血色,嘴唇被咬的发白,刘海密密在额前滴着水珠,眼睛里面有些闪光,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下子,他有些慌了。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沈惜凡一把拉住何苏叶的衣角,眼睛无声的望着他,有一丝隐忍,更多的是无助,身体的重心也不由自主的向他倾,顾不得尴尬,细碎的喊道,“痛……痛……我痛的受不了了……”何苏叶看过上万个病人,顿时就知道她怎么了,他伸手接过包,一手扶住她,一手撑着伞,轻轻问,“能站得住吗?还行吗?”沈惜凡点点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带着弱弱的气息,“何苏叶,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不疼了,我快死了!”何苏叶架着她,脚步极慢,耐心安慰她,“去我家,不远,一会就到了。”何苏叶先扶她躺在床上,然后从书房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取出几根针,有的很长,有的只有一点点,针头圆圆的,有些尖,他仔细用酒精擦过,转向沈惜凡,她一看脸立刻拉下来,可怜兮兮的说,“何苏叶,我不要挨针。”他不听她抗议,“背对我躺下,把衣服掀起来。”她只得照做,小声的问,“是所有衣服吗?”何苏叶瞪她,“当然,不然怎么有效果。”说完之后,沈惜凡发现他脸微微红起来,他赶忙解释,“别想歪了,我是医生,你是病人。”待沈惜凡整理好衣服后,他便下手,第一针是承浆穴,第二针缓缓的刺入大椎穴,慢慢进针,第三针快速刺入十七下椎,向下刺捻转提针,沈惜凡吃痛,轻轻叫了一声,他安慰她,“忍忍,听话!”然后取毫针刺入承山穴、三焦俞、肾俞、气海俞。他手法熟练,但是面对沈惜凡,他下手有些犹豫,看着她微微皱眉的样子,他知道即使是再圆钝的针,都会有些痛的,即便如此,他仍是担心她会痛。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沈惜凡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下腹也不再坠坠的冷痛,慢慢的脸上又有了血色,他轻轻取出所有的针,帮她把衣服拉下来,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沈惜凡缓了一口气,“真的好多了,谢谢你。”他宽慰的笑笑,酒精棉擦好针,收进盒子里,然后嘱咐她,“你先躺一会,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他走后,沈惜凡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好奇的打量何苏叶的家,清爽、干净,家如其人,她有些呆不住,便穿鞋子下来到处走动,发现他的书房里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就是大堆的医药书,再者就是那些中草药标本——典型的研究型学者的家。她走向书桌,原本是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病历之类的好玩的东西,结果发现桌上堆了一叠全英文的文件,她一眼就辨认出是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宾西法尼亚大学),再看两眼,她脸色有些微变,分明就是博士申请表,难道何苏叶要出国。何苏叶出楼,就发现自己匆忙之间忘了带伞出来,幸好雨差不多快停了,他刚走到超市门口,电话就来了,一看是李介,立刻接通。李介无奈,“大师兄,都快中午了,你怎么还没来?”何苏叶笑笑解释,“临时有事,不过去了,帮我跟Andy先生道歉。”李介叹气,“人家可看中你了,不去怎么行呢,算了,我知道你有分寸,肯定是很急的事,完事之后自己跟老板交代去吧,这忙我可帮不了!”何苏叶挂了电话,想起前一天Andy和老板让他好好考虑公派出国的事,没来由的一阵烦恼,他觉得他有牵挂,走不了,断不了自己的羁绊,不如不去算了。沈惜凡正在房子里面转悠,忽然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一个激灵跑上床,乖乖的躺着,何苏叶提着大包的东西进来,冲着她笑笑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屋子里面弥散着甜甜的香味,有些刺鼻,但是很温暖的味道,沈惜凡正在疑惑中,只见何苏叶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递给她,“喝了可能会好多了。”沈惜凡看着红红的水,有些辛辣的气味窜进鼻子,就着杯子轻轻的啜了一小口,发出感叹,“好香呀!何苏叶,这是什么?”何苏叶坐在床沿,定定的看着她,“是红糖枸杞姜茶,红糖枸杞缓中止痛、活血化瘀,再说你刚才淋了雨,用生姜祛祛寒气,可以防止感冒。”她笑起来,“何苏叶你就是偏方多,很好喝!”然后把碗递到嘴边,大口大口的喝着,温热的姜茶从口中一直流到心底,立刻身上一阵暖热,不由得心下一动,眼角竟有些湿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到这几天都会痛的死去活来,她知道没什么大碍只好强忍着,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何苏叶会紧张成那样,给她针灸,扎针手法极轻。她感到自己被关心着,极小心的被呵护着,很长时间,她都再也没有尝过这样的关爱。像冬天里暖暖的粗线围巾,夏天里清凉的冰红茶,何苏叶总是那么及时的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看到他的笑容,单边深深的小酒窝,她觉得很安心。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手心的温度,是不是正好是午后太阳二十四度。他的床很柔软,被子上有股柠檬的清香味,姜茶的热气蒸的沈惜凡有些失神,不一会身上的毛孔像是被打开了,说不出的畅快,倦意涌上心头。刚想把杯子递给何苏叶,她看见他定定的望着窗外,“怎么了?”何苏叶收回目光,眼波流转,“出太阳了!”果然,雨停了,冬日的阳光一泻千里,从玻璃窗照进来,淘气的扭转了方向,在何苏叶周身罩上一层暖暖的光晕。沈惜凡看呆了。他接过杯子,结果撞上沈惜凡怔怔的眼神,懵懂又迷幻,心下一动,不由自主的伸手撩起她的额发,手掌似有似无的在她脸上划过,轻声嘱咐,“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她这才回过神,点点头,何苏叶起身,轻轻的把门掩上。屋里,静得可以听见她的心跳。约莫到了中午时候,他去开房门,想叫沈惜凡起床吃饭,她还没醒,睡的香甜。孩子气的脸上,睡熟的表情是满足和甜美,黑亮的长发散落在枕间,精明干练全部褪去,此时的她,是最没有防备,最最真实的姿态。何苏叶的心底涌起奇异情愫,他忽然想起刚才给沈惜凡针灸的时候,虽然是站在医生的角度,可是她白皙的皮肤、若有若无的体香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当时没怎么觉得,可是现在想起来,已经不仅仅是心慌意乱。他赶忙退出去,有些懊恼的抓抓脑袋,转去书房,对着那份博士生申请表陷入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惜凡迷迷糊糊的醒来,确认了几遍才想起这是何苏叶的家,她摸摸肚子深吸了两口气,发现已经不痛了,心情一下子转好,想看看几点钟了,却发现手机没了电,于是打算立刻回家,毕竟今天她打扰了他太久。她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就听见客厅里有些吵杂,李介的声音越传越近:“大师兄,难道你金屋藏娇,好好的把这门关着做什么?”然后就是何苏叶急急的声音,“喂,别开!”可是他说晚了,门“啪嗒”一下被打开,李介惊愕的瞪着眼睛,半天冒出一句,“大师兄,你还真是藏娇!”沈惜凡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期期艾艾的接话,“好……好巧呀!”她发鬓凌乱,两颊嫣红,只是穿着薄薄的毛衣,脚丫子露在外面,显得小巧可爱,李介看看她,再看看何苏叶,大叫一声“非礼勿视”,便捧着心口跑到书房里了,只剩下她和何苏叶四目对视。何苏叶走上去,问,“什么时候醒来的,李介把你吵醒的?现在还疼么?”她摇摇头,赶忙穿袜子,语无伦次,“没,没,都没!”何苏叶心下好笑,小丫头有时候确实说话迷糊,他也不做计较,“穿好衣服来吃饭吧,都三点多了。”她张口想说“我回家好了”,但是李介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探了出来,“吃饭吃饭,我也饿了!”何苏叶拿碗筷给两个人,李介吃起来毫不客气,沈惜凡原本想是矜持一点,谁知道勺了一碗山药羹,刚入口,浓稠的汤顺着喉咙轻轻的滑了下去,啧啧嘴,唇齿留香。山药软烂无比,一点涩味都没有,配上浓浓的骨头汤,慢火细熬,简直就是极品,吃惯了酒店大厨的饭菜的她都不由的赞叹。她真的没有想到何苏叶的手艺会那么好,让自己都觉得惭愧。她觉得他似乎无所不能。饭饱之后,她几乎没力气站起来了,见何苏叶又端来一碗桂圆银耳汤,她哀嚎,“何苏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有别的,没肚子吃了……”李介笑起来,“嘿嘿,都是我的了。”摩拳擦掌的举勺子向那碗汤,何苏叶一把夺下他的勺子,瞪他,“吃!你还吃,上次查血糖的某人不是要信誓旦旦的说要控制食欲,不准吃了。”李介脸一下子拉的老长,手却不安分,拿起筷子去挑银耳,何苏叶无奈,“没了勺子你还用筷子?你中午没吃饭呀?”他摇摇头,指指放在桌子上厚厚一叠东西,唉声叹气,“我拿了这些资料就回来了,老板说后天给他,天哪!要我翻死了呀!”沈惜凡好奇,“什么东西?”凑上去一看,轻轻念出来,“全英文的,acupuncture treatment,针灸治疗?”话音没落,李介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赶忙问,“沈惜凡,你认得这些单词?”“我……”沈惜凡犹豫了一下,慎重的回答,“认识是认识,不过拼不出来,怎么了?”李介连忙把那碗汤推到她面前,“都给你了,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帮我把后面的一些中文版的译成英文吧!”何苏叶打断他,“李介!你也不问问人家忙不忙,随随便便的就……”沈惜凡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说起来你们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尤其是何苏叶,她在心里默念,就是没敢说出来。拿起那份资料,她细细看,然后对李介建议,“我对这些专业名词懂得不是很多,但是句子结构让我翻就没问题,要不你先译出个大概,我帮你改?”何苏叶接过资料,小声问她,“真的不会麻烦你么?不行就都丢给我算了?”“没事,真的!”沈惜凡一再强调,“我大学念的是英语专业,以前也接过一些翻译材料,不少都是关于医学方面的,没问题。”何苏叶笑吟吟的看着她,然后冲着李介说,“小子,帮你翻完之后得请我们吃饭!”李介脑袋枕着大堆的资料,梦呓似的喊,“好困呀,大师兄你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沈惜凡看着针灸上的专业名词念到,“取手足阳明经为主,手足少阳经为辅,天柱、百劳、大椎、后溪……天哪,好多穴位呀!”她话题一转,“何苏叶,李介,那么多穴位你们怎么能记得呢?”何苏叶和李介均是一愣,然后互相对视,笑起来,李介抢着回答,“你不知道我们老师当时怎么教的,不会的也给他画会了,大师兄,咱们念本科时候的针灸老师都是王伟仲吧?”何苏叶点点头,别过脸去偷偷的笑,让沈惜凡更好奇。李介接下去说,“我们上针灸课,穴位是从头开始讲起,比如睛明和璇玑,他就开始按学号叫人,只叫男的不叫女的,拿一只马克笔,边讲穴位边在你身上做记号。后来,讲到躯干四肢,男生就开始轮流脱衣服,有光膀子的,有光大腿的,还有坦胸露背的,别提多搞笑。他更绝,随堂检查,如果你一无所知那么第二天上课就要做好脱的准备了——当时我们班好多男生被黑了,那些女生拿手机照相,把男生脸打上马赛克贴到校园网上去,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我也被黑过两次,一次是背,一次是大腿,好郁闷呀!”沈惜凡大笑,转向何苏叶,“你当时脱了几次?”何苏叶狡黠的笑,微微翘起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仅仅一次而已,不过是手臂,而且那时候还是初秋,穿衬衫,一点都没走光。”李介更郁闷,“我那时候是大冬天,穿着短裤去教室,让那个老家伙画腿,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头脑有问题了呢!”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先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忽然李介提议,“大师兄,把你那套宝贝拿出来给我用用,头疼,没睡好!”何苏叶只好进去取盒子,李介故作神秘的跟沈惜凡说,“待会看仔细了,大师兄的针可是价值连城的。”沈惜凡奇怪,即使看过一次还是很好奇,“难道那是黄金打造的,那么名贵?”李介笑嘻嘻,一只笔在手上转的“哗哗”响,“差不多了,黄金都未必有那么值钱,他家的传家宝,不轻易示人的,现在找不到九针了,基本都用毫针,他那一套全都有!”她刚问什么是九针,什么是毫针,何苏叶就出来了,端着盒子,不怀好意的看着李介,“你小子是要自己扎还是我帮你?”李介脸色一变,“我自己来,自己来,哪敢劳烦大师兄!”结果他真的自己扎了进去,一只手扶着针,一边跟沈惜凡解释针灸的基本原理,沈惜凡看得心惊胆颤,何苏叶也拿着一根针把玩,看看自己左手,就那么扎了进去。沈惜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两个,针在他们两个人看来简直就是玩具,爽也扎一针进去,不爽也扎一针,哪像她今天疼得要死要活的才来一针。看见她疑惑不解还带着诧异不安的眼神,何苏叶连忙解释,“我可没李介那么没事找事扎一针,这是是前天打篮球的时候把手伤了。”指指李介手臂,“他那个穴位叫青灵,归手少阴心经,可以治头痛、振寒、肩臂痛。”沈惜凡好奇的看着针和穴位,眼睛闪闪亮亮,不住的赞叹,“你们好厉害!”三个人聊到很晚才走,何苏叶送沈惜凡回家,抱着大叠的资料,沈惜凡在一旁蹦蹦跳跳的,早上那种疲态和痛苦一扫而空,现在看起来精神十足。看着她就让他很满足,生理痛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亲自治好她,他感到莫大的欣慰,就算每天治疗上百个病人,也没有她一个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他被需要着的。他想,原来自己这样一个淡定持重的人其实也有点虚荣心的,也是需要别人不断肯定的。小区华灯初上,虽不算是万家灯火,但是此情此景仍是很温馨,不时有房车开过,溶进 黑夜中,远处传来小孩子“咯咯”的轻笑声。快到F区的门口,沈惜凡觉得有目光在追随着她,无意中余光一扫,微微蹙眉。除了严恒,还有谁?其实他们相隔很远,他站在小区主干道上,背靠着一辆黑色的车,与沈惜凡铁栏相隔。他手上的烟明明灭灭,和路灯微弱的光芒,映衬着他的脸,俊朗的脸上平添几分寂寥。他怔怔的看着沈惜凡和何苏叶,余烟袅袅,风一吹,迷乱了视线。可是何苏叶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沈惜凡有些发呆的眼神,好气的揉揉她的头发,“小丫头怎么一天到晚发呆?”沈惜凡才缓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去接那叠资料,“没事没事,天太冷了思维都停滞了,我家到了,这些资料给我好了,明天我去找你。”何苏叶帮她把资料理了理顺,眉目如冬夜星辰一样冷峻,却带着一丝宠溺,“要是翻不完也没关系,好好休息。”她挤出一丝笑容,“没问题,明天我电话找你,晚安。”何苏叶点点头,挥挥手,从原路返回,沈惜凡看着何苏叶的背影,恰如其分的融入黑夜中,出众镇定自若的神态气质,一直是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心下一动,这样一个好男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不过也不奇怪,一心扑在工作和学业上的男人很少顾及感情问题的。随即沈惜凡的目光轻轻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太熟悉的脸庞,太熟悉的姿态,太熟悉的气息,熟悉到三年后竟然觉得很陌生。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他为什么改了姓,为什么在美国发展的如日中天会突然回国,为什么屡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现在会在她家门口等她?一连串的问题压在她脑子里面,有些混乱。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嫌隙,为严恒暧昧不明的态度,自己还很无耻的把他记挂在心上。只见他丢了烟头,从小门那直直走过来,沈惜凡心头一震,完全失去了冷静和主张,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她一向没有胆,确切的说,她在心底隐隐的害怕着和他面对。她刚跑到二楼,侧耳倾听,并没有任何动静,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按楼梯上的感应灯,还没有触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牢牢的,撼不动半分。只是她被吓着了,手里的资料一下子全撒了,白花花的纸踉跄的跌下楼,洒在地上,惨白一片,寒风吹起,“噼里啪啦”作响。该来的总是逃不过,谁是谁的劫难,总要了断。沈惜凡努力控制自己不回头,竭尽全力的挣扎,半是哀求半是无奈,“严恒,别这样,放手,资料全部都掉了!”“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一副质问的理所当然的口气,严恒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时候醋意十足。无名业火烧上心头,委屈愤怒一股脑的涌上,她勇敢的回望他,发现他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怒意和不甘,沈惜凡口气强硬,“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放手!我叫你放手!”谁知严恒手劲一带,她整个人跌到他的怀里,熟悉的气息,带着烟草的诱惑,她忽然觉得自己空下的双手无处安放。因为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去回抱。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可以感受到细微的胡渣,他呼出的气暖暖的,手臂箍的紧紧的,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一样。多像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品。他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今天早上看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不放心,打你电话说是关机,于是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两个多小时,等家里灯亮,你现在还好吗?”全然是关心爱怜的话语,沈惜凡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沉默,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关心留意自己,按照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该开心的笑出来,但是她心里有个地方被冻僵了,怎么也笑不出来。还是该感动的哭出来,但是也哭不出来,她觉得此刻用“麻木”来形容最贴切。忽然严恒的电话响起来,沈惜凡挣脱他的怀抱,一眼也不敢看他,蹲在地上捡资料,只听见他回答,“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美国那边?没问题!”收了线,他露出无奈的笑,弯腰帮她收拾,“对不起,小凡,我太冲动了,你没事就好。”当他把最后一张资料放在她手上,叹气,“我得走了,明天见,晚安。”她垂下眼帘,“谢谢你,晚安。”然后头也不回的上楼开锁,关门,去给自己倒杯茶,她发现,严恒站在车旁边,盯着她家看了好一会,才驾车离去。心乱如麻。把资料重新整理好,她按捺下浮躁的心,查看资料,刚看了两页,忽然想起手机没电了,便取了包拿手机充电,只是一打开包,她就怔住了。一瓶药端端正正的躺在包里,上附一张纸条,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个月的药取完了,你不去看,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失眠,如果还有轻微的症状,也不必吃中药,这瓶酸枣仁粉可以辅助治疗。酸枣仁敛气安神,和胃运脾,平肝理气,润肺养阴,温中利湿,敛气止汗,益志定呵,聪耳明目。更重要的是不会苦,直接就水就可以服用。不过要坚持吃,不可以半途而废。”沈惜凡小心的打开那罐药,赤褐色的粉末,粉质细腻的似乎轻轻一口气就能把吹起,显然是精心磨好的。她取来勺子,倒了一点酸枣仁粉在碗里,加了水,然后勺起来送入口中,又甜又酸。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她记起看过一篇小说,记得不太清楚,模模糊糊。“酸的滋味就是醋味,女孩子吃起醋来都是憨态可掬,迷迷糊糊,小气而可爱的。而中国女孩子吃起醋来含蓄而睿智。甜甜的滋味就是男孩子看女朋友时候买来的一个石榴,他们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一起吃。石榴有最透明的粉红色,像南国的红豆,代表着相思。他一粒她一粒,边说边吃,可以吃一个长长的下午。”她以前对严恒说过,我希望我的爱情是这样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平淡如水。我在岁月中找到他,依靠他,将一生交付给他。做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为他做饭,洗衣服,缝一颗掉了的纽扣。然后,我们一起在时光中变老。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或是我会离开他去另一个世界里修下一世的缘,到那时,我们还能对彼此说最朴素的一句,“我愿意。”只是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当防备全部褪去,寂寞涌上心头,她终于不能自持,握紧药瓶,泪如雨下。第二天何苏叶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去了学校,正巧是元旦放假,校园里反而平添了许多人气,来来往往的研究生、博士生都一脸轻松,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结果他却闲不了了,导师顾平教授指指桌上一堆厚厚的卷子,“小何呀,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把方歌给改了,那群小本科生,字写的乱七八糟,我看不懂。”他只好接过来,冷不防顾教授说了一句,“苏合香丸麝息香,下面是什么?”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木丁朱乳荜檀囊,犀冰术沉诃香附,再用龙脑温开方。”顾教授“嘿嘿”笑了几声,满是赞许,“很好很好,一点都没忘!”忽然板起脸,口气严厉,“小何,给我‘好好’改,‘认真’改,不许放水!”顿时,何苏叶觉得冷意从脚跟直窜到头皮,心里暗忖,方剂应该是4.5个学分,如果不 过估计又要有人掏钱了,果然,灭绝道长,你依然是那么灭绝呀。他把试卷装好,包就斜挎在肩上,然后打算去食堂打包回家,中午就凑合一顿算了。绕过长长的百草廊,有几个女生坐在石凳上练习台式汞柱血压计,他没留意,轻轻瞥了一眼就过去了。马上就有女生低呼,“快看,帅哥!”有人接口,“我们学校竟然有此等货色,天哪,我二十年都白活了!”然后就是一个女孩子吃吃的叫,“别再按打气球了,我肱动脉要被撑死了,哎呦!”何苏叶听的真切,“噗哧”一下笑出来,抬头一看,发现走过了路,正想绕回来,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后墙根那炫耀似的跟一个女生说,这墙特好翻,以前没新校区的时候,我们都是爬墙出去包夜的。”他当然记得这堵墙,当年非典封校的时候爬走过多少同学,他都记不得了,但是就是这么矮的一堵墙,自己竟然没能翻过去,因为总是有一个女生有事没事威胁他,“何苏叶,你爬走试试看!”彼时学校下了通告,封校期间擅自离校的人,均留校察看,并不许评定奖学金。可是他当时真的急疯了,家里电话没有人接,爸爸妈妈办公室电话长久的忙音,手机全部停机,自己就如生活在真空中,感受不到任何声音,哪怕是细微的波动。最后一次他真的豁出去了,不管什么处分,更不在乎什么奖学金,结果他刚要跳下去,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何苏叶,别做傻事,我求求你,好不好!”没有盛气凌人的口吻,带着哭腔,他一下子慌了,脚下一滑,直接从墙头摔了下去,堪称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失败的一笔,不过幸好,只是手臂上蹭破了皮。他只好傻傻的蹲在那里,顾不得自己手上脚上的痛,柔声安慰张宜凌,“算了,我不翻了,你也别哭了,再哭我就要钻地下去了。”然后,他们就乘着月光一起走回去,张宜凌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闪闪亮亮的,何苏叶觉得有些歉疚,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她的动机,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张宜凌稍稍收敛了情绪,“学校都有通告,你一出去不是自寻死路?”他叹气,“那正好没人跟你抢一等奖学金了。”她冷哼一声,睥睨的看着何苏叶,“不稀罕,平白让给我的,我才不稀罕呢!”他只好讪讪的笑,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其实何苏叶那时候就知道她有多好强,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假借人手,但是他实在迟钝,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为自己担惊受怕,他居然没有深究原因。他心思细腻,但是无奈,他对感情方面一向迟钝的让人咋舌,非得是坦率、直接的告白才让他明白,暗送秋波一概无效。当时全部人都看出张宜凌对他的爱慕,何苏叶仍然不自知,以前他总是心无旁骛,一个人活得悠闲自在。直到他妈妈的消息传来,他在黑夜里完全迷失方向,是张宜凌伸手,把他拉出来。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她甚多,想过要用一辈子偿还,终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已经跟他说,何苏叶,我们已经两清了。从此,他的世界不再有她。也许,他早就应该知道,张宜凌不是自己那杯茶,对她再多的感情,可能是亏欠、依赖、感激,但是真正的爱恋,少之又少。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想通一些事情。走进食堂,刚排上队,琢磨着今天吃几两饭,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着接起来,那边声音也是非常犹豫,“何苏叶,是你吗?”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邱天?”那边“哈哈”大笑,“是我,俺胡汉三留洋回来了,请你们吃饭,吃烤鸭可好?”他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有五六个人了,全部是以前读研时候的死党,他们看见何苏叶就开始起哄,“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何苏叶一个个捶过去,看见邱天顿了一下,笑着问,“回来了,美利坚合众国可好玩?”邱天是何苏叶的本科时候的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跟何苏叶性子相反,他活泼好动,一张嘴经常是能颠倒黑白,迷的女孩子团团转。光看外表,没人能把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跟Beylor College of Medicine的MD联系起来。他读研究生时候从中西医结合转去了临床,然后被公派出国,读了博士学位今年才回来。他和张宜凌,是当年两个被公派出国的人。酒席上,大家疯闹成一团,尤其是邱天,正宗的美语不知道被丢哪去了,一口家乡话噼里啪啦的蹦出来,红的黄的,什么段子都能讲。何苏叶喝不了酒,也是硬被灌了几杯,末了他去洗手间的时候,邱天喝高了搂着何苏叶肩膀问,“想不想知道张宜凌现在怎么样?”说不想是假的,他点点头,“她现在怎么样?”“不好!”邱天看上去很清醒,说话还掷地有声,“原来我们是公派,读这么两年就回国,她一心想留美国,结果学校这边不提供证明,Beylor那又不承认医学本科学历,她只得转去读生物工程,毕竟不是自己专业,听说吃力的很。”“哦?”何苏叶微微挑眉,“看来你也不是很清楚嘛?”邱天捧水湿湿脸,深吸一口气,“那时候忙的都疯了,谁还顾的上管别人,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张宜凌的关系,互相看的不爽。”何苏叶叹气,“她性子总是会害了她。”邱天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何苏叶,半晌才决定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如果你还喜欢张宜凌,就不会不知道她的近况,也不会这么迟才问我的,我早知道,你们不会有结果。只是那时候,我劝你,你总是不听。”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有些撩火,他背对着邱天,真心的说了声,“谢谢!”邱天过来掐他,笑嘻嘻,“谢啥的,真要感谢我就尽快找个老婆给俺瞧瞧,让你家儿子管俺叫干爹!”出了酒店,天气一下子变得阴沉,似乎要下雪的样子,路上行人匆匆,他竖直了衣领,借着冷风祛祛酒气。今天微微喝上了头,想起回去要改试卷,晚上沈惜凡还要来把资料送来,他弯进超市,买了一点绿豆、黑豆、红豆,准备晚上煮粥。熬粥是一门学问,分为煮和焖,先用旺火煮至滚开,再改用小火将粥汤慢慢收至稠浓。粥不可离火,用小火煨至烂熟,然后焖约上两小时即成。煮豆粥时,应放米之前待豆子开锅兑入几次凉水,豆子“激”几次容易开花,之后再放米进入。熬粥,就如生活,慢慢的深入、体会,才显的出真谛。因为要随时照顾火候,他干脆就在厨房里改试卷,边改边不住的叹气——这群学生,浑水摸鱼、偷工减料真是让人没话说,他寻思改完之后去学校论坛上发一帖子,刺激一下需要补考的孩子。天已经大黑,他抬头往窗外看,发现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他抑制不住欣喜,把窗户打开一探究竟,冷风夹着雪花窜进来,遇到腾腾的水汽,倐的一下就消失了。他想,沈惜凡到底带伞了没,别脑袋上顶着一堆雪可怜兮兮的喊,“何苏叶,下雪了!”可是他的预感总是那么准,他刚关掉火,门铃就响了,然后就是沈惜凡探着头笑嘻嘻的望着他,全身上下落的都是雪,乌黑的眼睛闪着兴奋,“何苏叶,下雪了唉!”把她让进客厅,还没换鞋子,她便翻出一大叠资料,用塑料纸包的好好的,小心的检查一番递给他,“还好,没湿掉,你看,我都翻译好了,只差你的专业名词了。”他又感动又好气,只好问她,“吃过饭了没,我煮了粥,要不要来一点?”饭后,沈惜凡接了剩下的资料,眼睛一扫,一声不吭的去拎了大包过来,拿出一台丁点大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字。她手指速度极快,字母、单词像是迫不及待的从屏幕上跳出一样。何苏叶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叹,他第一次看见沈惜凡工作的样子:刘海用夹子夹在一边,戴着眼镜,目不转睛。谁说男人专注工作的时候最帅,他觉得女人工作的时候一点也不逊色。半晌,沈惜凡抬头,皱眉,“何苏叶,那些什么阴阳都用拼音?”他点点头,“加连字符。”“木香怎么拼,不对,我是说格式怎么写?”“所有药物专有名词,先用拼音,然后解释一下。”屋里安静的就剩下他们两个打字的声音,还有简单的交流,两个人合作默契,不一会一份资料就完成了,李介在QQ上一连发了好几个表情过来,倒是把沈惜凡看得忍俊不禁。觉得肩膀有些酸痛,她抬头甩了甩膀子,没留神就看见何苏叶捂着嘴对着电脑笑,右边的小酒窝甜甜的,可爱到没天理。她实在忍不住,凑过去看,看到第一行就笑出来了,撑着桌子捧腹,“何苏叶,那些小孩都太有才了!你也很有才!”某人在校园网上发帖子:“挺抑郁的,改了你们的方歌。同学们,学中医的大家都知道“白薇”这玩意,可是中国汉字就是那么奇妙,有了“白薇”还有了“百威”,某位同志就写上“加减葳蕤用百威”。其实你要是写“紫薇”也就算了,写“喜力”我也算你对了,偏偏写个什么“喝百威,赢宝马”,估计是觉得学中医没钱途,想去刮刮彩中个宝马。这句“黄苓生地加甘草,发汗祛风力量雄”,怎么有人写“发汗壮阳振雄风”,都被小广告毒害的同学,孩子们,这些话不能乱写的,还好是给我看着了,给灭绝看到了,估计真灭绝了。还有同志把碧玉写成碧血,我就可真纳闷了,是不是小时候床头金庸看多了,念念不忘袁承志温青青金蛇郎君。还有更绝的,普济消毒蒡芩连,XX蓝根X翘X——不知道同学将来给人开药,想不起来用啥药了,直接用个XX代替,“您自个琢磨着吧!”改的过程中错字无限,同志们都别着急啊,两小时呢,慢慢写好了,脖子上的那玩意儿要用起来。总的来说批方歌比默写痛苦多了!精神疲劳了两小时,鸭蛋打了好几十,4.5个学分,估计又有人得付钱了吧!同志们,珍惜生命,远离补考,一切保重!”下面还有学生的跟贴,“老师哇,手下留情呀,我能不能加你QQ,咱们私底下聊聊?”“改卷子的是黄老师还是何老师,如果是黄老师就惨了,上一届师姐说他们被黄老师连挂了一半多的方歌!”“顶楼上的,我再补充一下,如果是何老师,就运气了,他人特别好,讲课也超棒,他给临床上中医基础的时候,考试前划重点,几乎都没人挂科。”“顶何老师,大帅哥一枚,下次要去报他开的选修课。”两个人就捂着嘴巴笑,沈惜凡指着屏幕,嘴里还念叨,“白薇,百威,不知道那位仁兄用百威做药,能治啥病的?”何苏叶很严肃的告诉她,“加减葳蕤用白薇,豆豉生葱桔梗随,草枣薄荷共八味,滋阴发汗此方施,这位仁兄用百威滋阴凉血的!”沈惜凡瞅着他,一本正经,“何苏叶,我第一次发现你能说出好笑点的东西,你说你是不是闷骚型的?”被她这么一说,何苏叶佯装生气,顺手卷起一本书敲她的脑袋,“小丫头开始没大没小的了,皮痒了是吧?找打!”沈惜凡连忙躲过去,只是没想到她人一闪,手指不偏不倚的扶住了抽屉,再退一步,身子把抽屉撞的“哗啦”合上,正好夹住了大半的手指。都说十指连心,她闷哼一声,眼泪就齐唰唰的流下来,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倒是把何苏叶吓了一跳,把她手抬起来,在灯下仔细看看,红了大片,沈惜凡眼泪婆娑的问,“何医生呀,我手指会不会断呀?”何苏叶叹气,“你觉得会断吗?我去拿药,乖乖的不要动,别再把腿给夹到了。”沈惜凡十分委屈的看他给自己上药,心想,我不就随口问一下,何苏叶你这家伙怎么每次都喜欢说教,搞的我非常的郁闷。可是她完全不知道何苏叶的心思,刚才她被夹了一下,他受的惊吓不是一点点,看到她眼泪直流的样子,他开始自责,巴不得替她受这个罪算了。而现在,柔柔的灯光下,她咬着嘴唇,弱弱的喊疼,无可奈何冲着自己翻白眼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十足的小女人的姿态。他脸有些微红,托着她的手有些把持不住,他觉得自己感情上迟钝的可以,用邱天的话说就是“骡子也比你强”,怎么现在碰上沈惜凡就好像开窍了一样。这怕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难题,比默方歌还难,他觉得。倒是沈惜凡完全不自知,眼珠子到处乱转,“何苏叶,那个白薇你有吗?”何苏叶回神,“你确定你说的是白薇,不是百威啤酒?”她用没被夹过的手指去戳他脑袋,“老人家没大没小的,我说的是白薇,那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样的?”何苏叶恍然大悟,“哦,你要看那个是吧,我先提醒你别失望!”结果白薇真的不好看,沈惜凡垂头丧气,“我以为是多么惊艳的花呢,没想到是一堆枯草!”何苏叶指着标本细细的说,“这是白薇的根茎,粗短,有结节,多弯曲,表面棕黄色;质脆,易折断,断面皮部黄白色,木部黄色。气微,味微苦。性寒,清热凉血,利尿通淋,解毒疔疮。”沈惜凡接过来,“一种中药怎么能治那么多病呢?可是,白薇,真的是很漂亮的名字。”何苏叶笑笑,“小丫头怎么那么肤浅……”还没说完,看到沈惜凡瞪他,立刻改口,“其实中药里面好听的名字太多了,白芍、半夏、桂心、厚朴、茯苓、连翘、白术、香附、玉竹、紫菀、栀子、莲草、茱萸、紫花地丁……”他仔细的数着,神情很是专一、认真,沈惜凡看着他,觉得这个男子怎么看怎么温润,心下一动,“苏叶,也很好听。”冷不防的被打断,何苏叶轻笑出声,“是,比荷叶好听……”窗外是哗哗纷飞的大雪,飘落在窗台上,明天,一定是白雪皑皑的景象。宁静的冬夜静谧无声,屋里的暖气,台灯和电脑明亮温和的灯光,映衬着两个面对面坐着说话的人,和地上各样的中药标本。两个人都有些懵懂,更多的是不自知,橘色的柔光,从眼眸里流淌,融入无边的夜色。此情此景,让人觉得温暖惬意。这几天忙着李介的资料,沈惜凡一直没有睡好觉,上班时候哈欠连天的,回家时候已经神志不清,走在路上,尽糊里糊涂的往雪地里面走。脚底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她觉得很好玩,所以 每一脚都尽量踩的极重,“吱吱咯咯”的声音让她有种盛气凌人的快感。她最近总是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压力太大”这个问题。就是苦了可怜洁白的雪,被她变相蹂躏。归根结底,和何苏叶有点关系,她有些想他,不着痕迹的想,轻描淡写的,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绵长悠远。但是有些苦涩,不是咖啡的滋味,没有苦茶后的留香,是中药入口的味道,有些半强迫的味道,治病救人,不得不喝,对他,不得不想。懊丧的把脑袋撞到书架上,却不小心把柜子上岌岌可危的一堆书撞了下来,沈惜凡大叫,享受那种书本砸来的淋漓快感,顺便发泄一下情绪。她笑起来,大笑,发现自己有些傻,但是傻的可爱,她自己都忍不住喜欢上自己。干脆就坐在地上整理那些散落的书籍,眉眼掩饰不住的笑意,都是自己大学时候的教科书和参考书,有些书翻上去空白一片,连名字都没有。逃课、上课睡觉、为考试熬夜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独立了,开始承担责任了。但是那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但是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往后只有用无穷的岁月缅怀那段似水年华。只是她的手忽然滞了一下,看到夹杂在那堆书里的有一张照片,几张信纸,犹豫了下,她仍然把它们拾起来,轻轻飘飘的纸,对她来说千斤重。因为是痛苦,所以格外的沉重,分量不是压在手上,而是积在心头。照片上,她笑起来很幸福的样子,出自真心的,眼眸是浓浓的甜蜜,手臂挽着严恒,他偏偏不看镜头,宠溺地望着她,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恋爱的时候,每个女孩子都是天使,受到神的眷顾,所以总是幸福美丽。可是现在,她转过身对着玻璃柜门,用力的扯出一个自认为算得上是灿烂的笑容,玻璃中的自己,眼中没有了神采,笑容勉强,和照片相比,反倒成了一种另类的讽刺。真的是很讽刺,她觉得,非得三年后碰见自己的初恋,似乎还有点说不上的纠缠。她顺手把照片和信纸往柜子里面一丢,坐在电脑面前继续翻译资料。只是没有留意,那几张信纸悄然坠地。“每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多出很多时间,于是我东张西望,我无所事事。你知道吗?每天我走过学校的街边的邮筒,发现它的一瞬间我有种冲动,我想把我们过去的日子统统写下来,然后再一股脑的塞进这个邮筒,而每个信封上都有一个共同的地址,叫爱。邮筒不说话,可它知道我爱你,即使你不爱我了离开我了,我也要以这样的方式死乞白赖遥想当年。”“高速路上,成群的云层被日光吸引,淡蓝色的天空,月亮和太阳同时发光,好像第二次我见你时你的脸,刹那间就让我盲了心,瞎了眼,从此不管不闻不顾,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崩地裂又如何?我好像一直都忘了问你,第一次见我有什么感觉?我不问,你就不说,现在没机会了,我觉得好遗憾。”“时间过得这样快,樱花散尽,蔷薇盛开,栀子谢幕,初荷绽放,转眼,我们的人生就这样疾徐不定的,一路走远了。其实到今日我都没后悔爱过你,只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总要学会接受一些无奈的事情,总要明白原本相爱的两个人,也可能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能走到最后。”第二天去上班,她有些倦怠,望着窗外滴滴的雪水融化,没来由的有些沮丧,她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白雪皑皑,冰封天地该多好。说到底,她觉得自己是个念旧的人,总是不知道下一秒的步伐如何迈出。", "summary": "沈惜凡是酒店的年轻经理,与父母同住,某日被父母追问和一个男生的关系,沈惜凡匆忙逃避话题去上班。工作中,她和年龄相仿的林亿深、丁维和许向雅关系亲近,他们共同负责项目。沈惜凡一次去处理客人的事务时,意外遇到医生何苏叶。沈惜凡曾被前男友严恒背叛。在新年前夜,沈惜凡和同事们娱乐,大家分享了各自的感情故事,沈惜凡也回忆了与严恒的过往。当晚,沈惜凡替丁维值班,身体突然不适,何苏叶帮助了她。沈惜凡因何苏叶的关心和呵护而体会到温暖。何苏叶的家给了沈惜凡安全感,但她在何苏叶家中无意中发现了他的博士申请表。沈惜凡和何苏叶相处时,两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情感。何苏叶对沈惜凡的照顾和关心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而沈惜凡对何苏叶的依赖和信任也在增长。何苏叶的同事李介误以为两人是恋人,造成了一些尴尬的情况。沈惜凡在何苏叶的帮助下完成了李介的资料翻译工作,两人配合默契。何苏叶提到他与张宜凌的旧情以及他对待感情的迟钝态度。沈惜凡对何苏叶的思念悄然生长,尽管她试图保持淡然,但她的内心依然很牵挂何苏叶。沈惜凡在整理旧书时发现了与严恒的旧照片和信件,这些回忆让她难受,但她选择专注于当前的工作和对未来。"} {"context": "边境线告急已经两个月了,团里电影放映队巡回各连放映最新纪录片《新沙皇的反华暴行》。放映之前,全连先开大会,重新学习前一段的报纸。二百来号人集合在大食堂里听指导员在前头念报纸。念完报纸,指导员又大声宣读上级的战备命令,然后严肃地说:我们天天喊屯垦戍边,今天,苏修社会帝国主义者已经把黑手伸到了珍宝岛,战火熊熊燃烧,我们身在祖国边防前哨,每个人都是光荣的兵团战士,是钢铁长城的组成部分,我们要一手拿枪,一手拿镐。我们有七亿人民做后盾,什么也不怕,一定得叫“老毛子”死了那颗贼心!全连指战员手臂林立,高呼口号:打倒新沙皇,反帝必反修,侵略者是纸老虎,誓死保卫边疆,将革命进行到底……电影在露天放,大幕四角扎在白天脱粒的空场子上。这个夜晚,天上没有星月,四外一派没有中心也没有极限的墨黑。放映机打出一道白光柱,照见那块方大的白布在风中索索地鼓胀着。人们肃然端首朝向它,密密实实的黑帽顶子排得一层层。胶带在冷风中冻得咔咔脆响,解说词振聋发聩。画面极其严峻,苏联边防军、装甲车越过冰冻的江面入侵国境。钢铁履带蛮横地碾着洁白的雪原前进,冰雪炸开了花,洪亮的火光冲天而起。人影凌乱,人的躯体扑倒在雪地上……幕布被强猛的夜风拍打着,一鼓一鼓,在我面前大幅度地掀扑。幕布变作一只庞大的怪鸟,滑翔的白翅在头顶倾斜,仿佛要裹挟地面上的所有。人群中响起愤然的怒吼,振臂如林。我也夹在其中。回到宿舍半天不能入睡,久久地回想纪录片——夜风中飘荡的白幕,炽亮的火光,黑而圆实的枪口。我心里一再想:这就是战争,战争是什么?是寒冷、泥泞、饥饿、围困,是天空战云密布,旷野森林皆成浴血之地,血肉之躯与钢铁较量,生命被横飞的弹片击碎……一种生的恐怖直逼心灵。睁大眼睛,看身旁的黑窗帘褴褛的毛边儿,耳际放大了窗外寒风的啸声。身边的人都已沉睡,被子上方搭晾着刚刚洗过的湿衣裳,水一滴一滴滴到盆子里,湿衣裳给盆架后面的墙上投出一个连一个深黯的影子,影子宁静不动,散发着日常的气息。——忽然意识到,我多么需要身边这个集体!大食堂门前的黑板报上,新抄出来毛主席最新指示——“团结起来,准备打仗”。战备训练开始了,先练摸爬滚打,匍匐前进,然后学现代战争常识:武器的基本构造;坦克与枪的型号;什么叫弧线、弹道高;坦克开起来,哪个位置是死角可以保护自己。还学俄语的战争口号,总是练不好老毛子的卷舌音。每人都验了血型,又在棉衣里怀贴胸的位置那儿,打上一个三角小红章,印明自己的血型符号。然后,人人得到一杆枪,7.62 型苏式步骑枪。大家一起练瞄准。分成三种姿势,卧姿 200 米,跪姿 150 米,立姿 100 米,后两种都必须端着练,手上一劲乱哆嗦,所以就先以前一种为主。人像一条胖鱼似的卧在地上,地上刚刚化过雪,阴寒的湿气咝咝地贴着地皮往身体里钻。都穿一色土黄棉衣,看着没有性别,又笨又臃肿。但武器对人竟有一种吸引力,好像明日就要亲临前线似的,每人脸上都焕发出一种生猛的气质,似乎真正拥有力量了。靶场设在窑地前的旷野上,人工堆起一长溜儿冻土坡。一个排一个排地干练瞄准,这又是极累人、极枯燥的。身体趴在寒地上,一趴一上午。长长的大枪在身前平着,冰凉的枪管贴着脸颊,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注意标尺准星和靶心,三点成一线。眼皮因为太紧张,老是抽搐不止。几个钟头之后眼睛肿成小包子,中午大家吃饭时,看人人眼睛只剩一条缝。有人讲起古代一个“惯虱”的故事,说要将虱子瞄成磨盘大,功夫才会练到家。林沂蒙说:忍着点儿,再有两天,就能实弹练习了!果真发下子弹来,子弹发给五枚,每人要计分数。亮煌煌的子弹粒掂在手心里又凉又沉,打出去,看见漆黑的枪筒子里好像在蹿火,巨大的后座力和前冲力震得脑袋发懵,耳膜里啾啾尖叫。林沂蒙蹲在坑里给全班报靶,子弹好像一粒一粒全都照着她的脑勺飞去。我连着打了三发,都是零蛋,到了第四发忽然听见是六环,第五发就迟迟舍不得射出去了。别人越是催叫,我越是磨蹭。使劲儿虚着眼睛咬住靶心,屏住气,砰一声扣动扳机。一会儿,听见林沂蒙在远处哑着嗓门大叫:孙小婴,十环!大家都夸我,头一回参练,就有十环的成绩,我们排还没第二个。听了心里振奋,连眼睛都红起来。生平头一回受赞扬,竟是在钢铁的武器面前,这不是奇迹吗?我见识了枪的可怕的能量,一种疯狂的强大,令我浑身惧栗。然而又认识到,无论什么人,一旦武装起来,都可能不同凡响。深夜,外边突然吹起长哨。“紧急集合!”连长在窗上笃笃笃敲玻璃,“不许点灯,动作要快!”宿舍里一通乱,穿衣服,捆被子,绳子抽甩得噼噼啪啪响。队伍在夜幕中站成黑压压的一片。连长压着嗓门在队伍前面发出口令:立正,稍息,报数。一个人报数卡壳了,连长打一下手电照住那个人,严厉说:重报!整好队伍,指导员做简短动员:兵团战士们,刚刚接到团部紧急命令,苏修社会帝国主义者已经对我国发动了战争,飞机越过黑龙江上空,闯入我国境内,轰炸了三叶沟。现在,飞机正往我团部方向飞来,我团三个武装连正在架炮堵截,我连的任务是,迅速进入战壕,严肃待命!指导员话音刚落,团部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天上红光闪闪,荒野被不祥地照彻。队伍在火光中嗵嗵奔跑,跑到连队边上一条长战壕快速隐入。战壕深到人肩膀高,像是把大地扯裂开一道黑粗的伤口。里边还积着半尺厚的冰雪,没人在意它,都把面孔抬起,看团部那边发红的天空。听着爆炸声在空中猛烈震响,我想:将要过战时生活了吗?没有邮路,没有水电,没有食物,没有生活……忽然记起自己褥子底下的影集,我忘记把里面摘下的一小包照片带到身上了!我真后悔,真遗憾。我一直视它们珍贵无比,告诉自己,一旦有了突然行动,千万别忘这件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心里一阵难过。渐渐,身边的人有了松动,开始有人小声说话,也有人猫腰在战壕里走动。身边的张霞低声问我:你知道炸子儿吗?能在身体里头爆炸呢,一粒就能死人,都说叫达姆弹。她又说:现代战争是核战争与游击战相结合,也许几分钟就能定大局啦!看我没反应,张霞扭头去跟另一边的伙伴说话。我这边是叶丹娆。她一手摸着壕壁凑近我,低着声说:瞧你背包都快散了,赶紧卸下来,我们快点儿再捆一捆吧。我觉得这事重要,转身把肩上歪歪扭扭的背包卸了。叶丹娆把背包接住,支在腿上飞快捆扎,还用上牙齿咬,眼看着背包便方方正正见棱见角了。她帮我重新上肩背好,习惯地拍一拍,说:你知道男生他们怎么叫这背包吗?他们叫它“棺材被”,多难听啊!大约过了好久,不知谁突然叫一声:“信号弹!”我们仰脸看,果然,天上有一道弧形微紫的亮光嗖地划过去,只一瞬,又隐没了。过一会儿,再划出一颗。忍一会儿,一声长哨响起来。队伍跃出战壕,集中到大食堂里——方知是场演习。指导员清点人数时,我们看见有人把棉衣穿反了,有人背包散成了烂包袱,还听说刚才谁谁谁哭了,谁谁谁尿湿了裤子。我们班被评为标杆儿班,连长叫林沂蒙做现场示范。林沂蒙口号喊得极响亮。我们这支小队伍在众人面前气昂昂地走几步,向后转,再立定。大食堂灯光较亮,我们十分显眼。我夹在队伍中间,认真听口令,迈步有力,脸孔发热,心里竟也有几分骄傲。逐渐地,训练项目又有增加。时常在谷场上,脱掉棉衣练匍匐前进,工作服磨出来窟窿,一个对一个地练拼刺刀,突刺——刺!刀锋相撞,头皮发麻,牙齿酸痛。还练夜老虎,天黑时点着小灯泡打靶,人影憧憧中,子弹呼啸。烧窑班吓得干脆不干活儿了,嚷着说:悬啦,太悬啦,窑地上子弹嗖嗖儿飞,连窑地的柴垛子都打着啦!紧急集合又接连演习几次,哨音把人全数拽离热被窝,整好队伍在小路上急行军,脚底下步履生风,踩着又干又脆的草茎,人们习以为常一句句小声说话。听说北京家家烧砖挖防空洞,还堆土造假山,在假山里头隐藏着高射炮……忍着困倦,大家在路上走得双腿发直,往回赶的时候,队伍散乱零落。有时候,还是进战壕里老实待命,人人干脆垫着行李坐着,待得浑身酸麻,每根骨节都硬挺挺的。夜风从头顶吹过,看月亮高高升起,感觉远处地平线那里传来剧烈震颤,猜不透是轰炮还是炸雷。但总之,告诉说又是一场演习。转过天来工地上往往士气不振,很多人都迷迷糊糊的。接连不断的演习开始使人厌倦,好像山里的孩子一次次喊狼来了,可狼就是不真来——眼见着紧急集合失掉了紧急性,眼见着严肃的军训变成一项项游戏,大家的斗志消减了。5北大荒转暖了,青草死而复生,丝绒般的绿色或深或浅无边地铺展,几乎与天相衔。暖风曛曛吹来嗡嗡的机车声,一辆一辆的拖拉机驶出地平线,整个旷野在颤动。我站在半人高的沙坑里,向外扬沙子。很湿润的沙子,泛着一股冰雪融化的鲜味儿,扬起来嚓嚓嚓的,一点儿不沾锨板儿。干着活儿,时时停住,看鸡鸭一跩一跩地在春风里跑,身上毛被吹乱,脚爪歪歪斜斜,叫声好欢实。一只淡金色的小甲虫缓缓爬出沙层,爬到脚面上,这是第一批苏醒的昆虫吧。将脚挪开,伏身去捉,捉到手心里轻轻托起来,送到沙坑外的草枝上,看它在万物醒觉的天地里毫无顾忌地爬行。人真是季节性动物,严寒一经挨过去,心情也开始变得松快些,一种少有的宽畅松解着我,觉得身体里积存的寒冷尽被暖风吹化。紧接着就没有星期天了,砖厂进入开工的大忙季节。全连在大食堂里开动员会。会上,指导员说:北大荒一年四季金不换的无霜期又到了,可丁可卯就那么一百天,不抢不行。去年我们战绩不错,今年再要翻一番!看看团里很多连队,还住着“披麻戴孝拄拐棍儿”的泥草房,我们是干砖瓦的,有责任让大家都住上砖瓦房。我们要争分夺秒,苦干加巧干,出它一千万!大食堂为了配合动员杀了一口猪,这会儿传来尖锐的猪嚎,还有咔嚓咔嚓的剁菜板声。指导员又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咱们要改善伙食啦!飘绕在头顶上的烟气,已经泛出一股子香味儿,似乎是小米饭。闻着,喉咙里边立刻滑润起来。忽然听见指导员在大声宣读砖厂重新调整的班排名单。我的名字还在二排五班,但班长换成了叶丹娆,林沂蒙做了排长。转脸看见叶丹娆在后排的条凳上正襟危坐,两只眼睛目不斜视,神情特别激动。砖厂作业一条龙,龙头是机器房,机器房三面无墙,靠几根粗柱子支撑,里头一架带搅拌带滑轮以及轧板的老旧制砖机,算是砖厂唯一的半自动机械。机器轰鸣起来,几里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嘎啦啦的大声响,从机器房的三个大门洞里,川流不息地走动着人与车。男生排那边负责喂土,开机器,抬出来一板板的湿坯子放车上,女生排紧跟着一车车推走,一块一块整齐码到坯棚里,盖上苇帘子,以备晾干入窑。我所在的五班是码坯班,分成两人一伙儿在坯棚里一辆辆接车。一天下来,一个二十来米长的棚子从头码到尾,能够盛坯一万四千块。一上来,我就看出码坯这活儿酷似练体操,脚底下的动作幅度虽小,腰板儿却要不停地来来回回一百八十度大转体,还要不断地弯到地面,手握一把铁叉一回挑两块,脑袋随着一起一落,一起一落。这种活儿干上五分钟便觉得腰酸腿疼手发抖,一味坚持简直不可想象。可一车一车不停歇,机器开起来,泥条猛龙一般从机器口上蹿出,快时一分钟出坯十几板,能装两辆车。推车班选的都是高个子女生,由林沂蒙带领着,里头外头跑着赶。一旦机器泥口那接不上,湿坯子便一板一板地摞成山,弄不好只有关掉机器。一关机,喂土工地上便一片乱糟糟的,尽是打口哨声,男生笑话女生终于跟不上趟了。连长排长都迈着快步子赶到坯棚这边察看:是哪对码坯子的手底下太磨蹭,坯棚里头存了车子啦?开始我和小金子一道码坯,存住车子的事儿出过几回。叶丹娆就把小金子换开,自己来和我搭伙儿。这一来她是很吃亏的,那一板坯子十六块,两人一左一右码,速度均等的话,一人各码八块。可因为我手慢,她总抢十块或十二块过去,然后又抢先来码下一板……近近地感觉她风风火火的速度和干劲儿,觉得可怕。她抢走了我半个人的活儿,又令我深感内疚。心里一味地急急催促着,可就是追不上她那闪电般的速度。偶尔获得一点喘息的空当,一分钟里先没有湿坯车子推来,我就跟她小声说:你别太快了,我们反正没存车子,还不就行了?我这么说,几乎是恳求,她却不太在意,汗津津的脸上泛着一丝笑,不作回答。我知道作为班长,她是怎么想的。看得出她那一股拼命向上的意志比以往更加强烈。她坚信人是有改造的可能,这使她的勇气充沛而持久,但她不仅想叫自己出色,还要叫全班出色。这让我吃不消。好不容易吹休息哨,我疲乏无力地躺到苇帘上,脸贴近棚边的土地和花草,十分软弱地看着。坯棚周围有鸟儿在叫,声音那么近,看那鸟儿如此轻盈自在,真恨不能自己即刻也变成一只鸟儿,叫生命自自在在的。叶丹娆上趟厕所回来,猫腰拍拍我身下的苇帘子,小声问:你很累了是吗?这便是她的责备了:苇帘子是不该上去躺的,只能用来苫坯子。我说:我们坐在这又潮又凉的泥巴地上,会生病的,会长痔疮。她不在乎地摇头,向我靠过来,替我捶腰,拳头点得很碎小很舒服。我说:你好像汗腺特别发达,以前练过什么似的。她点头说:以前练过几年篮球,球打得不好,倒学会出大汗。那时候教练总说,出汗好啊,出汗能带走你体内的毒素,能使身体里边清洁,还能大开胃口。我反对说:这也不能太出圈儿了,体力消耗太厉害,只能损害肌肉,还有关节、筋腱什么的,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我说:咱们早晚会干得身体畸形。你没听推车班大个儿赵荣说吗,推车再累,还是能全身舒展胳膊腿,可是码坯子,老是一蹲一起的,往后两边的胯骨会拉宽,越来越朝横处长,个子却要往矮里抽抽,那体形保证不好看了。她不接话,猛地打出一个大哈欠,眼睛立刻水涟涟的。一会儿再看她,人已经靠着柱子睡着了。那张标准的鹅蛋脸上,布满泥迹汗渍,此刻微微地仰着,已经见出消瘦的轮廓,却依然很美。美得不合时代,美得有些凄茫。她两只手臂歪斜地垂耷着,一只胳膊肘的外侧,勒着一条寸长的疤痕,手指已经完全走形,虎口处裂纹四出。制砖生产为了突飞猛进,时间上拉得漫长,几乎是连轴转了。出操暂被减掉,起床哨响在凌晨三点钟。人人脑袋昏沉沉,穿过朦胧的过道,面孔沉默顺和着,像是去做集体早祷。黑黑的上工路,两条队伍——男生排女生排,无声汇合了。手电光里拉开距离,谁也不去理睬谁,都耷拉着未及梳洗的头脸缓缓地歪斜地随着走,脚步迟钝气氛沉闷。倘若晨光亮起,人们定会为自己稀松不整而羞惭。迷糊着,我会本能地找到事物间的联系,挨着次序,一点一滴地回想,想邮包里尚留存着几块糖,想昨日里谁对我说过一句夸奖的话,或者,一把刚修好的坯叉子,一双补好的鞋。总之,一切聊以自慰的小细节,皆为我珍视,似乎没有它们,这一天将难以撑持下来。工地上较亮堂,坯棚里串挂着一个个小灯泡,好像电影《燎原》里面黑深的坑洞。棚边未及刈除的旺草已长成半人高,里面密藏着蚊虫。现在它们也急急忙忙上起早班。我们手里干着活儿,它们口上忙着咬。没多一会儿,发根里边,眉毛里边,鼻孔周围,嘴唇边上,尽是粉红色的疙瘩疱。本地有一种奇怪的飞虫叫小咬,比蚊子毒性大,专爱叮人最无奈的地方,如果头上戴了帽子,小咬会围着帽檐儿死咬上一圈儿痒得人蹦跳。于是才一会儿工夫,每张面孔都没法看了。刚来那天为箱子地盘和我争吵的上海人陈梅英,似乎是最最怕咬的一个。她在六班干倒坯架,挨着我们码坯的棚子不远,总在那里一句句乱叫,“咬煞嘞,咬煞嘞”!忽就发出嘤嘤的哭声来。林沂蒙推车过来,冲她那边喊:陈梅英,不是就你咬!她更加撒泼似的嚷:要死啰,要死啰,阿拉就是最咬的!侬过来睽一睽,阿拉身上,哪里还有一片好肉哇?一天天咬一天天抓,所有时间都用在抓痒上,也都还不够,连包子馅里都是死蚊子、死小咬的尸体呀……还是要干活,干活!嗷,侬是大排长,侬总要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哟!林沂蒙顾不上理会她,脸绷着,车子推得悠悠生风。小金子在另一头叫:排长,你来替我码一会儿,我去揪把蒿子秆儿来熏熏吧。林沂蒙又冲小金子喊:没用,别理她,别过去,又不是没熏过!几小时熬过来,天真正发亮了,蚊虫大军才像一窝子小妖怪似的隐没掉。食堂那边遥遥吹来开早饭的哨声,机器房嘎地一下没声了。天地又变得静静的,灯泡一齐关上。大家揉揉眼睛搓搓手,离开坯棚和推车,又列成队,一起匆匆往回走。这时看到发蓝的天空仿如倒悬的海洋,阔远的原野碧绿如洗,村屯的灰屋顶上,袅袅升出白色的炊烟,嘹亮的鸡鸣狗吠混合一气在半空里响。这时,方觉得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流得正常了。然而已经模糊了时间的界限,仿佛自己也刚和这个世界一起苏醒过来,新的一日是从这会儿起,才按部就班地开始。团里气象站来通知,这几天将有雷阵雨。连长叫各排抽人力提早做防雨准备。机器还是照开。林沂蒙从五班抽下我,跟她一起粘补坯棚顶的裂缝。要熬柏油粘上小块儿油毡来堵,活儿挺难干的。大热的天里燃柴禾熬柏油,再拎上小黑桶爬梯子够棚顶,我的所有笨拙又都暴露无遗。林沂蒙觉得我碍手碍脚的,但也还算耐心,叫我在梯子下边及时递给她这个那个。渐渐干得顺手了,竟也配合得不错。她昂扬地唱起来: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她以一种特别的气势来唱,其声豪迈,整个工地都会听得到。看她容光焕发的面孔那么兴奋,眼睛纵览天地,满怀一份崇高向上的劲头,仿佛,她身体内除了充沛的活力就没有别的了。“你要学会吃苦,学会乐于吃苦!”这是她平素和人谈心的口头禅。——她没有忧愁的时候,片刻也没有,她对忧愁毫无概念。我承认自己是羡慕她,她所以这样全是缘于优越的出身。她的父辈从马背上打下江山,她生来就体会到优越,连身体都长得矫健。我发现,任何一个人,只要当他对自己的出身和全部作为抱定了充分的自信和满意时,就能在心里充满水晶般的热情,并且具有一份豪迈。她又唱起李劫夫谱的毛主席诗词歌曲,挺好听的。唱到“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她从梯子顶上转给我一张开朗的圆脸,问我:你说,“熊罴”是什么?这个我有研究,曾经查过字典。我告诉她:罴是熊的一种,也叫马熊,能爬树游泳。东北的熊瞎子本事大概比它差远了。林沂蒙在上边说:呵,你墨水喝得还挺多。再粘下一个坯棚,林沂蒙不搬梯子了。叫我踩在她的腿上换粘补的活儿,说这样干又方便又带劲儿。她把腿拉开弓箭步,很舞蹈式的,把手用力朝大腿上啪一拍,说:来,你脚就踩在这儿!我摇头。她硬抓着我的手腕叫我上去。我的脚板软笃笃地身体乱晃,退缩着站不住,她却像铁钳一般把牢我,说:没事儿,你轻极了,你就粘吧。我们就这么着一气干了好一会儿,她托着我,人在底下姿势越来越舒展。她一脸惬意的神气,说:这太不算什么了,我腿力强,弹跳特好,小时候,跳皮筋儿,专跳大举,又在学校文艺宣传队练了半年功,我还演过《东方红》里托小红军的那个角色哩。我信她不是吹。心想跟她一起干活儿确实别具趣味,生气勃勃的。哪知刚这么一想情况就变了。我觉得下边的她膝头上一阵乱颠腾,刚想说你别颠,手上就抓了个空,身体的重心拧歪了,整个人扑地跌下来,她虽然及时扶我一把,但我还是头朝地面摔个嘴啃泥。爬起来时,满脸是土,腮帮子上烫得很,又发觉一只胳膊肘疼得厉害,连小钩子也拿不了了。卫生员郭小刚断定我胳膊肘内的骨头摔折了,我听完当即哭起来。林沂蒙从屯子里借来一辆脚蹬闸自行车,叫我坐好了“二等”,她带我到离着连队十五里远的团部医院去接骨。一路上,我的哭声止不住,她很反感,在前边说我:你真是娇气!听她这么说,我倒收了泪,气咻咻地沉默着,不管她再说什么,也不理她。愤愤地在心里说:我就娇气了,我生来就是再娇气不过的,我可以很轻易地受伤出事,谁叫你干活儿干出花样来的?谁叫你唱得手舞足蹈?接骨回来已是傍晚,我的模样好看了,左胳膊肘打了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的挂板上,一侧腮帮子上黏着一剂方块膏药。这副样子叫大家看得新鲜,我自己则十分气闷,干干地坐在角落里,跟谁也不说话。然而我却可以休息了。在大家都去上工的时候,我有权独自留在宿舍。偶然的受伤换得了宝贵的假日,原来这也挺值的,这非常的值。我像小孩子忽然得着一块奶油蛋糕,一点一点舔它,心中涌起快意。一个人了,竟有一种完全瘫软的感觉,整个人松松垮垮的,有些淡淡的空茫。一个人在静静的宿舍里悠悠溜达,仰头看洗脸架上方,一面茶杯口大的小镜子。这是上海人周细珠的。大家梳头时总是轮流来照,我很少照过。我可不习惯在身后左右尽是眼睛的时候照镜子。但是现在,我可以尽情地照一个够了。揽镜细照,发现自己的脸干红干红的,皮肤明显粗糙了,鼻翼周围出现了一点一点浅棕色的晒斑,抹也抹不掉,像洗不掉的泥迹。我有些吃惊,伤心。虽然一直想往黑里晒,却也不想变成一个麻土豆。这么小的镜子,我无法将自己看得全些,然而新的发现落在眼睛里,叫我看清楚现在的自己,是那么一副备受损伤的可怜相。离开镜子,劝自己别想太多,快抓紧时间睡个觉。真的,在这难得的时刻,最好的选择只有睡觉——我有一生的觉要补啊。将那黑布帘儿遮上窗户,落下蚊帐正要大睡,忽听得一只手在敲打窗户。坐起来看,是连长。连长从外边伸手,掀开黑帘子,隔着蚊帐,他看见我胸前的挂板,并未显出要照顾我的意思,在窗外大声说:你去马号吧,帮着铡铡草凿凿豆饼,现在啥时候,还闷头睡大觉!懒散地踩着一片野地怅怅往前走。连长指给我马号的方向在连队的紧东头,我还从未去过。一路上,看见好多的婆婆丁和野雏菊醒目地开着,忍不住弯下身去掐几支。闻出空气里边有一种混杂的动物的臊气,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四方的大原木棚子,想必就是马号了。马号显得古老、破败,几根粗大的原木柱子歪歪扭扭地支撑着厚重的草棚顶,有一种随时要塌下来的感觉。两排长方的牲口槽周遭空着,牲口们还没有归圈,因此马号里现在很清静。一名农工双脚穿着泥靴子,站在浸着粪尿的湿地上,一锹一锹,铲起粪肥往提筐里装。这活儿看着便觉龌龊得很,更不用说干了。不自觉地往棚子外边走,惊奇地发现,在马号后面,正有一匹刚刚成年的小黑马要被钉掌。它被铁链缚在木柱前,身体仰坐着,四蹄无可奈何地向外伸出来。随着铁链拉力时紧时松,它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叫声,蹄脚在空中可怜地胡乱踢蹬。小黑马的自由掌握在一个驼背的老职工手里,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斜侧着挡住阳光,看上去冰冷无情。在小黑马越来越连贯的痛叫中,我别转了身体。这时注意到那个起粪的农工正在那边盯着我,并且,似乎他也一直在等待我回头来看他。我和他目光相接,他远远地向我笑,那笑容因为露出雪白的牙齿而显得爽朗。走过去,我想是否也得跟他打个招呼。忽然诧异地发现,这人竟是一个女生!也许因为她浑身尽是污泥,因为她干活儿时那种潇洒的架势,一开始,我真以为她是个本地男农工了。她看上去像运动员,是那种一个年级里顶多能挑出来一个的少见的大个子。而她的身材、体态,特别是一双大号的手脚,都与她的性别极不相称。她拄着铁锹站直身体,头几乎挨上棚顶的一个灯泡,短短的头发掖在一顶工作帽里,遗露出来几绺子,被汗淹着凌乱地贴着脸庞。那张脸是叫人一看就要留下印象的:大眼睛,眼光机敏,鼻直口方,下巴颏微微往前兜,兜出一种奇怪的劲头来,很吸引人。看我迟疑地打量她,她眼睛温和地转动着,大大咧咧说:我叫舒迪,你手怎么啦?她嗓音粗拉拉的,像是被砂轮打磨过,并不难听。我说:我叫孙小婴,这是昨天摔断的,又上团部看了。她的脸上一道笑容牵动起来,好像很有经验地说:没事儿,你只要别碰它,吃得多点儿,多晒太阳,有两礼拜,也就全长好了。我听了点头,问她:你是舒服的舒吗?她摇头,纠正我:舒服不了,不如说舒尔贝克的舒,听说过吧,舒尔贝克,他是南斯拉夫乒乓球运动员,我在北京工人体育馆看过他打球,赢了之后他兴奋过辙,在场上翻了一圈儿大跟头,哏儿极了……我说:舒是舒尔贝克的舒……迪呐?肯尼迪的迪吗?——嗷,不敢当,是爱迪生的迪。她说着将扁担拿过来,钩住两个盛满了粪肥的提筐,钻过头去,端平肩膀肩好了,挑起来向外面走。看她确实是一个身大力不亏的人,肩膀像基石一样坚实,虽然她不断地用臂肘擦抹着汗津津的额头,不让汗水流到眼睛里,可整个姿态都显得稔熟麻利,显出来一份罕见的老练,有点儿男里男气的,却不鲁莽。道儿是十分泥泞的,她的步子蹬踏有力,脚下一双泥靴子噗噗噗的,踩出一种好听的节奏。我问她:我能干点儿什么?她一双亮眼仔细看着我,说:嗨,小老乡(原来我们都来自天津),这里哪有你的活儿哇?你就好好歇着吧。我摇头说:连长叫我来这儿,叫我铡草,或者凿豆饼。她说:那你给我递草试试,你可小心点儿。她带我到一架大铡刀跟前,好多的干草在一旁堆着。她叫我蹲下,半寸半寸地往铡刀底下伸草绺,说一次一小撮即可。我照着做,眼睛很紧张地盯住长长的大刀口,心里想起伟大的刘胡兰。我们一个蹲着单手续草,一个站着双手轧刀,配合越来越默契。我发现她心很细,也很耐心,总是有板有眼一刀一等我,丝毫也不烦气我的笨拙,心里不禁立刻有了一种难得的放松。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半寸半寸地铡,那么一大堆干草,得铡到什么时候啊?她说:你没听过“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吗?我新鲜地笑了起来。她也笑,说:看你满面愁容的,还以为你不会笑呢。我白她一眼,你才不会笑。她说:真的,你刚才打远处走过来,一副神气儿蔫蔫巴巴的,就像一棵小泡菜。我真不喜欢她这么来打比方,却不好意思作生气状。过一会儿,我很抱歉地说:你看我也换不了你,叫你干累着,豆饼在哪儿?我凿豆饼吧,你歇一会儿。她喘口大气点点头,将铡刀住到口里,两只大手响亮地拍一拍,引我走开。我们一起进到马号紧里面一间黑蒙蒙的小屋,拉亮灯,看见一面炕上烤着一摞子锅口大的硬豆饼,一股扑鼻的豆香味儿好生诱人。她摘了帽子,拍拍身上的草屑,说:来,脱鞋,上炕。说着拿过来一把菜刀一把锤子,问我使哪个,我接了锤子。我们就一起盘着腿,在光面席的大炕上凿豆饼。开凿时,她先掰一块,让我尝尝。我尝了一小点儿,虽说也能吃,却觉得特别扎嗓子。她说:这是榨过了油的豆拌子轧成的,还是有很高的营养,切剁以后,泡软泡碎了,和上草和水,是马们最好的料了。她一边飞快地切着,又一边时不时往口中塞一块豆饼,咕噜咕噜大嚼。我被她引诱,叫自己再吃一点儿。大概我那样每咬下一块都要嚼上好半天的吃法令她诧异,我发觉,她老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我,一种眼光难以解释。她的眼睛有点儿与众不同,乌亮的瞳孔又大又清亮,正像一场炎夏的骤雨之后,必然会雨过天晴一样。但是,当她仔细看着我时,她这双眼睛又似乎充满变幻,在微微的笑意后面,静静地隐藏着锋利的直觉力。——那样来看我,似乎是想洞察什么,似乎含着好多审视的意味。在此以前,从未有谁这样来看我。我感到一种特殊的气氛。她问我:你是不是牙齿有问题?怎么吃东西比老太太还老太太?我说:怎么啦,没问题,我就是这样吃东西的,就是老慢。我说:我是保育院长大的,我们那里教过一大堆习惯,比如,吃饭细嚼别着急,比如,饭前便后要洗手,饭后百步走睡觉不蒙头……她像听了一段单口相声似的哈哈笑起来,是那种真正的纵声大笑。我不禁受了感染,忍俊不禁。她停了刀,说我:你真好玩儿,怪不得,你会最后离开大食堂。我问:此话怎讲?她说:那天中午我上食堂挑泔水,看见你独自留在饭桌前——干什么呐?正慢条斯理儿喝大 子粥呢,喝得那叫细致磨蹭。司务长在伙房里直跟我嘬牙花子,我心想这谁呀,她好像还是在自己家里哩,她还是个毛孩子!我的脸腾地红了,说:谁细致啦,怎么细致啦,我老是怕沙子硌着牙,还怕自己吃得少。吃得少,干起活来,一会儿就饿得没劲儿了,所以才总落后……是吗。你看着可真小啊,老初一的吧?是,我老初一。保育院上学早,我们小学还是五年一贯制。她一撇嘴:难怪,我老高三,快大你一辈儿了!不过你体力也是明显够差的。嗨,落后怕什么?落后就落后呗,落后也是一种哲学!她这么说着,又抡一下胳膊来强调:真事儿,你看我膀大腰圆的,想落后也不行,没条件呀。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先从牙齿上练练。你看,一窝的小猪崽,怎么就有的胖,有的瘦呢?想必也就是牙齿的问题。明白吗?所谓优胜劣汰——谁牙口儿厉害谁就有能耐长肉!你不妨就拿这豆饼练牙齿,也就是练咬嚼肌,懂吗?咬嚼肌。你大块大块嚼,使劲儿嚼!她给我做样子,一劲儿撺掇,我就又塞了一大块豆饼进嘴里,狠狠嚼。嚼着,她笑着看我。我也看着她。她的眼神善意,热忱,带着一种老高三人特有的涵养和理解力,叫我心里舒服。可是,大团的豆渣一下堵在喉管那里,噎得我上不来气,猛呛起来,整个嗓子里顿时满是小针,扎得难受,立刻就迸出眼泪来。她赶紧凑过来拍我的背,拍得很小心,一面说:你看你,就是不行,赖我赖我——人啊,天生是怎样的就得是怎样的,哪能轻易改得了嘁!这时外头忽然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数匹马在昂奋地叫,车轮车辕巨大的擦撞声……舒迪腾地下炕蹬鞋子,紧紧张张说:活儿来了活儿来了,我得喂马去啦!她下炕下得太急,赤裸的胳膊撞着我。我觉得她的胳膊好硬实,好凉,简直像一块生铁疙瘩。7我没有想到,马号竟是一个挺好的去处。马匹、水井、牲口槽,一垛垛的干草……一切显得那么宁和、古老,看不到一点严酷生活的印记,好像所有的角落里都发散着让人松心的气息。一连几天,我都上马号去待着,觉得自己已经从所属的班排里分了出来,连天天读也借机不去参加,让人以为我是去马号义务劳动了。只在吃饭和睡觉时,我才很难舍地回到宿舍。舒迪很照顾我,老是让我做点儿小活儿,大部分的时间里我纯粹是闲着,像一个观赏者。养伤倒像是也养了心,可供我观赏的东西马号里边比比皆是。我发现马是一种很受看的动物。尤其当它们在吃料时,一副样子格外有趣。它们的嘴巴非常的大,咀嚼起来却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松懈的下唇挂着碎沫,将鼻翼张大了,吹开槽边的草屑。它们安稳静默地吃着,只有磨齿声沙沙细响着。料吃够了,它们通过喷鼻吸鼻蹭鼻来互相交流,睁着和善的大眼睛,沉静地望着歪斜的大食槽,望着这有些寒碜的它们自己的家。我看见自己的头影贴印在一匹古铜色大马的脸面上,它似乎有所知觉似的停了咀嚼。我想大着胆子挨过去摸摸它,那发亮的鬃毛、温软的唇鼻、硕大的骨架,尤其想抚摩它们的脊背,那脊背由于长年的驾驭,深烙着挽具狠狠压出来的死茧儿。看过一个美国童话叫《小红马》,说马最喜欢让人摸它的腿,摸得高兴,它的耳朵就会说话。可眼前这匹,说不定会踢人,还是摸摸它的背吧……实在是有点怕,但也奇怪,当我越是怕,越是好像发生了感情似的特别想触摸它。手指感到它温厚的皮肉先哆嗦了一下,随后就柔顺地静待着,一双大眼睛分外明确地注视我,令我感到,它那无言的神情里含有许多善意。脚下踩着的地面潮湿发暄,到处淋着除不尽的粪尿,到处散发着酸腐的草料味儿和尿臊味儿。一面土墙上投着牲口庞大的黑影,几乎凝然不动。只有当蚊蝇聚得多了,它们才会慢吞吞地跺跺蹄脚,甩甩尾巴——一个很龌龊的地方,我不知为何会大受吸引。用童心未泯来解释,可能太不充分了。也许这里凝然不动的空气,安详到优雅地步的马匹,使我恍然进入一个别样的世界,使我忘却了真正的生活。不知不觉中,心里许多愁绪都给冲淡了,一系列的困扰似乎也算不得是困扰。甚至于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居于它们之上的(人),我和这些生动的异类其实是伙伴关系,不仅它们的呼吸、举止,我都可以接受,连它们眼界的长度、亮度,也都和我相同。我还相信,在它们的眼睛后面,有智慧,也有判断。舒迪和那个老职工总在一旁忙着。他俩之间很少说话。老职工一身黑衣像是囚服,长着驼峰般的脊背,加上白发苍苍和满脸的枯槁灰暗,看上去大约足有九十岁了,可干起活来,人却像一头顽强的动物。身体尽管不太便利,套起车子来立刻就使驯良的马匹变得振作。它们应和着他的吆喝喷出响鼻,跟着吼出来充满激情的大声,昂扬地随着他的牵引踏到外面去挂辕子。当马匹全都离号后,他又像一个懒惰成性的人,头朝下扎在草堆里,淋着日光呼呼睡大觉。舒迪告诉我:他叫老蒙,是“漏网地主”,刚来时,都看他样子可笑,脖子上整天挂个大大的圆形“忠”字牌,就像电影里的清兵。我有点警惕,小声说:注意啊,那他可是有问题的坏人!舒迪摇头:嗨,也不一定是坏人,也不见得是好人,只不过是个活人。我便觉得舒迪每天是过于的清静了。问她在马号多久了?她告诉我:半年了,刚来是分到农业连,后来砖瓦厂充实人调了过来,先让做食堂的火头军,没几天就显得耽误材料了,连长问,愿不愿意到马号干,能说不愿意吗?我说:那么说你是经过了冬天了,我想象,冬天这小屋子里一定是炉火熊熊的,茶缸子在灶上冒热气,可以烤点儿什么东西吃吃,还可以搂着大马焐焐手……你想象力够发达的啊,你想得这里这么好,那咱俩换换吧。换什么,咱俩一起在这儿干,多好!她听我这么说,不由眨了眨眼睛:那你何不去问连长试试?可又说:算了吧,我是泥捏的,你不是。你干吗傻呵呵往牲口窝里跳?我问:你不会嫌我碍事吧?她笑我:你真小心眼儿,虽说你干起活儿来不怎么样,可我还是希望你待在这儿,哪怕你就袖手旁观万事不管,把这里当个动物园呢。我说:要真是动物园,那你该卖门票了。我觉得舒迪是我从未见识过的一种人,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格外地吸引我。似乎,她的每一举手投足都带出一种我完全不具备的东西。它们令我羡慕、惊异,从而就看出,在她浑厚的身体里面,包藏着比我强大多少倍的力量。但是,又好像,这些并不是最主要的。好像,她所以格外地吸引我,是因为我感到了她对我的关切。这关切,不仅包含着关心、同情,还有重视——一种含着探询的重视。我说的探询也许是难以言传的感觉。也许从根本上是属于很感性的东西,大概是包含着某些兴趣、某些猜测。我那样呆看着马,使她很稀奇,常常发现她同时也在悄没声息地从后边注视我。我奇怪那样的注视又固执,又频繁。感觉到她的眼光,不仅是眼光,而是我们之间的一个联系。莫名其妙地,我很在意它。当我碰上她的眼睛时,她会遥遥地朝我点头,给出一个友善的笑,好像说:没事儿,你看你的。我解释自己对这些马的喜爱,说:我记得一个童话,里头说,劣马喝水时只用嘴唇沾水,骏马喝水时,则是连鼻子带嘴巴全都浸到水里,我看,咱们马号差不多都该算骏马了。舒迪很新鲜地咧嘴笑: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哇。她点着头说:我也记得,好像希腊神话里把马说成是上帝送给人类的礼物。——确实是礼物,你看那匹白色的,那么高大,膘肥体壮的,像不像《静静的顿河》里,格利高利骑的那一匹?瞧它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像黑宝石似的——好像它们永远也不懂得惊慌,不懂得诉苦。你呢,你诉苦吗?哪有权利诉苦?诉一点儿苦,简直像犯罪似的。我说这话,令舒迪愣一下。她说:我看得出来,你老在伤心,你老伤心,你就更看着弱,看你整个是一根脆弱植物,小花小草的,一点劲儿也没有…………什么小花小草,要能变匹马才好呐。她使劲儿扇手,说:可别,马太累啦。老蒙扎在草堆上打盹时,我们就在马号的小屋里坐着说些话。不吃豆饼了,干盘着腿,互相脸对脸,瞎聊。聊起来各自的家。她也来自天津,出身不好,算小业主,公私合营以后,她家吃社会主义利息,到“文化大革命”时,父亲受批斗,第二天人就顶不住,喝了车间里现成的电镀液,自杀了。人抬到医院时,因为没有革命群众证明,医生迟迟不过来管。后来她父亲头一歪,死在她怀里。舒迪用平静的口气说着家里的惨事,渐渐绷了脸,把眼睛盯住自己的鞋子。她说:我是老大,我妈那时已经吓得痴呆,我还有个弟弟小我十岁,现在在街道小工厂里干活儿,我妈由他管了。舒迪说起她的弟弟时,脸上布满感情。她换一口气,说:我弟弟生得一副女孩儿相,细皮嫩肉的,很水灵,沾点事儿就爱大红脸,爱哭,我上火车时他来送我,那份生死离别的哭劲儿就别提了,后来火车咔嗒动了,他想起来给我钱,是一堆平时积攒的钢镚儿,装在一只小布袜子里……他追着火车,一只白白的小嫩手,举着哗棱棱响的布袜子,使劲儿够我那扇小车窗……使劲够,使劲跑,嗨,多傻啊。说到这里她声音颤了,小了,忽然亮起眼睛盯牢我,认真说:这些,我就跟你讲了,你可给我保密。我点点头,转移她的情绪,来说自己家,说得轻描淡写,她却听得用心。她问我:你对你父亲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说:印象最深的是他夜里老也不睡觉,他的书房彻夜亮着台灯,台灯座上有只铜狗,早上摸那铜狗,往往热得烫手。他常常在黑暗的过厅里踱着步子吸烟,每当我夜里睁开眼睛,一定先看到一个红闪闪的烟头在过厅里慢慢转着,像只忙碌的红萤火虫明明灭灭地飞动。——不知为何,我喜欢闻父亲的烟味儿,喜欢在深夜里盯着看那个熠熠闪亮的红烟头。父亲不去学校时,往往总是坐在那里写字,厚厚的字稿由姐姐誊写。姐姐跟我说过,那都是检查,但是姐姐从不告诉我检查的是什么。父亲在白天,心情好些的时候,会搬只藤椅上院子里去坐着,那时我去缠他,问我的作文怎么写。父亲耐心给我作些指导,然后就不管我了。他老是静静坐着吸烟,把疲倦的脸向着天空,朝着耀眼的天空吐出一朵又一朵的灰烟圈儿。父亲吐烟圈儿的功夫很是讲究,可以让烟圈儿一个套上一个,漫漫散去。我搅他,问:爸爸你在想什么呐?他不回答,手指着天上说:婴儿你看烟圈儿,你看烟圈儿。我看着烟圈儿免不了注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网满了吓人的红丝——现在想来,那徐徐袅袅的烟圈儿,是父亲留给我的最深的记忆了。舒迪并不打听我父亲老写什么“检查”,可她提出了一个奇怪问题:你注意过他的手没有?他的手长得什么样?我记得父亲的手。面粉色,很长,手掌单薄,骨骼不太明显,手指头是尖的。他坐在写字台前,爱用手不时地抚摩台灯座上的那只铜狗,手指动得像面条鱼。偶尔我们一道上街散步时,我总要落在他身后,低头数着便道上的格子砖,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伸给我一只手,并不回头来看我,我要表示自己没丢,须时时拉一拉那只手。那只手给我又凉又软的感觉,像一片和好的面皮,没有一点儿劲儿。舒迪说:你很像你的父亲,有其父必有其女。她说着,便来握我的手。我看到自己的一撮手指在她的虎口中竖立起来,那虎口是见棱见角的。她问我:你看,像不像一把小洋蜡?她这么问时眼睛仔细看着我,目光是近切的,奇妙的。这大约是我们第一次相互握手,握得那么紧,出奇地紧,竟使我有一种异样的被控制的感觉。我觉得,她手掌里分明是想使上一些力气,却又控制着没有太使出来。以后她时常来握我的手,好像很乐意看到一种反差极大的比例。她的手掌厚实宽大,因为手茧过硬而有些刺人,但我喜欢它里面温温的热度,喜欢那种不寻常的舒服的摩擦和挤压。放开我手时,她通常会有一刻停顿——好像有些难舍,然后,她眼中闪着笑意,亲切地盯着我,为我摘去头发梢儿上的草棍,抻一抻我的衣裳领,或者,帮我系齐了衣扣……类似的小动作很多,并非微不足道,仿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激动人心的东西,在其间隐含着。默默地接受它们,默默地发觉,它们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一种深深的快乐,神秘的联系,足可以抵消疲惫的东西,由她的手,悄悄潜入我心里。也许在粗糙钝重的生活里,我太缺少这种稀罕的感觉了。这又温柔又细腻的感觉,如此宝贵难得,被我敏锐地捕捉着,一经接触便迅速地吸收掉。我这么想:舒迪好像是我的一个长者,好像她对我早已持着一份责任,要关心我的情绪、我的思想,以及我的行动——这多好!那只胳膊肘长好之后,我又回排了。一天里,总是禁不住地老想舒迪,总是很厌烦地在坯棚中干着活儿,盼望着快点儿结束,好去同舒迪会合。却只能在晚上,在各种学习或者开会之后,很晚的时间了,我牺牲一些睡眠,去马号。一个人,从宿舍出来,走进深海般的黑夜,头发会吓得倒竖起来。渐渐适应些,觉得四野梦一般浑阔,马号好似在天边上。手电的一小圈儿光亮,抖抖地跃动着,划出一寸一寸的白路。心里感觉到慌急,一种违背了我本性的勇敢,有力地推送我往前走。终于,看见了马号空洞的大门口,晚风送过来熏人的牲畜的气息,间或夹了几声长叫,一个不戴罩子的小黄灯泡孤零零地吊在棚前亮着,像一个静静喘息着的宝贝。刚一看见它,我那摇荡的心便安定了。在马号,我帮舒迪抱抱草,添添水,说上一会儿话。四周是静静的,暗暗的,马嚼夜草的声音嚓嚓地好听。一天里,本来已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到了这会儿,浑身又都兴奋起来。舒迪询问我这一天又码了多少坯子,棚子里存过几次车子。她认为,我除了比别人力气小,技能差,主要还是手里没有一把好使的坯叉子。她亲手给我打了一把,叉子把上,还给我缠了一圈儿细麻绳。她说:打乒乓球讲究得有自己的“手拍”,你码坯子,也得有自己的“手叉”。我抓紧时间跟她说话,话匣子一开就显出倾诉的劲头,像泼水似的,全是发牢骚。我说你多美,你就自己管自己。可我,总觉得八面是眼睛。你说说,怎么都专爱盯着我呢?我问舒迪:什么叫不联系群众?什么叫不走群众路线?什么叫团结不广泛?我告诉她,这个月总结会开过后自己特别别扭。又让选先进,几乎每人都被提过名,唯独我,就没人提——好像,这会儿我老是被忘了,好像,这会儿排里根本就没我这个人,哼,我就这么差吗?我差,我差,可我已经尽全力了,真的尽全力了。舒迪看着我,笑说:你这么想不开,还挺在乎表扬的?唉,可怜见的,看来,人人都有自尊心呀,你别急,回来我申请调你们排去,到时候提表扬,我就专门提你——好不好?——你说话算话!我使劲扣住她的手,转忧为喜,笑了起来。她也陪着我笑。我们的笑声破坏了马号的幽静,四外都听见回声。老蒙躬身走进来,手里微颤着提一个马灯。舒迪向我使个眼色,说:回吧,要不宿舍插门啦。马号值夜一直是老蒙负责,舒迪不住在马号这,她的宿舍是在后勤排。我说:不回去行吗,我们就在草堆里头忍一夜,跟星星做伴。不怕蚊子小咬哇?能咬死你!她这么说,我便无奈。我们一起往回走,一起感受夜风的潮润,一起看到黑夜流动着大气,这大气温静纯粹。我发现,夜里的世界本是很美的,旷野的大边际上,一道水线似的紫色与天空相衔。那里,是黑夜尤其深邃的所在,那里,深埋着世间不可测知的生存奥秘……夜露在降临,仿若细碎的花蕊撒在脸上。她握着我的手,默默地拔脚步,脚步带出她特有的重量。或者她搂着我的肩膀,搂得越来越紧,使我整个倚靠着她。她是那样强大有力,和她作对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被搂着,闻到一股马号的味道,这味道连同一种轻轻的挤压,温热而着实。这时,仿佛听得见她身体里的血流声。然后,前方出现一排小亮珠般的灯光,散得很开——宿舍到了,身上沾着她的热气,压低声音,向她道一声再见。8木工班几个人两天里钉出来两个大大的篮球架,一伙男生轰着叫着抬上肩膀,将篮球架竖到女生宿舍前面的空地上。傍晚时候,女生排义务劳动,清除了空地边上的垃圾,再将杂草全部铲掉,四周撒了一大圈白花花的石灰粉,篮球场建成了。连里开会,大食堂台子上站出一位穿制服的干部,是团里边来的薛干事,政治股的。他说:砖瓦厂要成立一支篮球队,要配合全团的篮球大联赛,搞好循环选拔,这是一项不可轻视的新任务。这任务有这样那样的深远意义。薛干事说完指导员说:我们连就是只出女队,因为我们连比别的连女战士力量突出,一定能够出人才!我们二排挑出来六个人,叶丹娆在其中。制砖生产还照常,抽走的人不干活儿,整日里练球。哨子声一直不断,一直传到工地上。人们都有一种关心的兴致,每天一干完活儿,抓紧时间吃饭,然后就围着篮球场,看几位女运动员练球。为了让看球的和练球的一起更兴奋些,指导员这时就选男生过来上场一起打比赛。男生女生平时基本上不说话,现在这样等于有场好戏看了。指导员让大家底下给女运动员打分,要详细评说谁不错谁不行,怎么不行。我总是独自窝在宿舍里,贴着铺边的小窗口往外看,又自在又安生,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我最注意的人其实只有一位,便是叶丹娆。叶丹娆这时是相当出众的一个。不仅是她的容貌。看她四肢舒展起来,双腿显得修长轻盈,运球敏捷,手势准确,种种姿态里透着技术,看上去是那么标准、漂亮。都夸赞说怪不得她原来就是校队的。我在心里为她叫好。同时注意到,像我一样专门注意她的人太多了,几乎所有的男生,所有的本地人,他们的眼光以及表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当然了,一种不约而同的期望,是这些眼光中共同的内容。人人都要她的出色持久再持久,必须得有价值,作为我们连的法宝,她只能准确,只能敏捷,要奔跑如飞,投掷如递。好像我们砖瓦厂能否百战百胜,就在她这一个了。她当然懂得这些,却又有点儿太在意这些了。在人们的叫声里,她脸上越来越明显地挂出一种紧张神情,仿佛箭在弦上,仿佛把整条命都附在了篮球上。又拿出干活时的拼命劲儿了,那种动物般的冲劲儿看着叫人担心。那两根小辫儿编得死紧,用皮筋系到一起,在脑后打成一个斜叉——这斜叉着的发辫儿是她身上唯一未被汗水浸透的东西。这天听见一种议论,说叶丹娆有个奇怪的毛病,一上篮投球,准保会尿裤。我诧异,不相信她会这样。可是再看她时,确实发现,她一到上篮的时候,便掩不住一种慌乱,甚至是错乱。那时,她的脸红红地仰着,眼睛紧紧盯住篮板,动作是僵硬的、扭曲的,虽然每每还是极少掉篮,可样子实在不算美。篮球场外一些男生,一些老职工,都对比赛战况不大关心了,只是紧紧追着她的裤子。我也像所有的人一样,现在眼光免不了要射向她的裤子——裤裆。那里湿着,湿迹很深。尽管她的裤子整个都是汗涔涔的,但崭新的湿迹无从遮掩。我不忍看她了,感觉一种特别的难堪此刻正从心里折磨着她。听见许多刺耳的声音,掺着怪笑。可叶丹娆一直就那么打着,挣命的架势始终如一,裤子每天换出一条来。我将篮球场上的事跟舒迪说,她也有点儿别扭,一会儿话茬换了,她皱眉头说:怎就没我的份儿?难道我这人,天生就是干活儿的坯子,只配跟牲口混吗?我说:怎么的,你心里痒痒啦?告诉你,幸亏没去,那份儿罪,还不如干活儿呐。可是舒迪伸出双手按住我肩膀,几乎是恳求说:你给我找找指导员,你告他——我以前不光校队儿的,还队长呐!我说:那你可太屈才了!舒迪一副按捺不住的神气叫我没法不帮她。我找了林沂蒙,林沂蒙再找指导员。这天傍晚,果然看见舒迪上阵了。她居然令人耳目一新。很精神地穿了一身儿深紫色的老运动服,上身儿后背上印着“女四中”三个大白字。即使不穿这身儿运动服,她也特别像回事。球总是粘在她的大手掌里,来去如梭,像是全无阻挡,能远不可及地投篮不失误,人跑起来,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腾腾奔着。而别人无论怎么拼力,都盖不过她所特有的勇劲儿。毫无疑问,她给整个队带来了真正的灵魂和希望。人们格外振奋,不断地向她叫:老舒——上,老舒——上!做裁判的指导员喜不自禁地跑前跑后,嘴边泛起唾沫星子,口里叨叨着:呵呵,舒迪真不赖,舒迪真不赖!舒迪的形象充分展示,壮实的身体一颠一跃,带出一种特别强劲的气势,一头齐耳短发黑火焰似的奓着,叫人想起贝多芬的头像。她身上还有一个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过于庞大过于饱满的前胸。这是不兴讲究、不兴戴乳罩的时代,对于舒迪,却有些不妙。她那前胸好像一只奇异的胖动物卧在怀里,当她剧烈跑动时,这只胖动物不甘寂寞,鼓蓬蓬地上下左右不住乱跳,仿佛是要飞起来。人们的眼光不约而同又都开始追逐她的前胸。几个嘴欠的男生朝她乱吹口哨。舒迪也像叶丹娆那样,对此全不理会,汗淋淋的脸始终绷得紧紧的,除去那个跳来跳去的篮球,视线内再无别的东西。砖瓦厂女队正式出赛,果然是频频告捷。接连奋战十几天后,薛干事又来了,开大会,颁发冠军队奖旗。之后,女队中的叶丹娆、张霞二人被薛干事挑走,去参加团里的组队集训。舒迪又回到她的老岗位。我怕她不高兴,去马号劝她,没想到她神气儿还是照常。她攥着我的手一摇一摇地说:你不知道,马号师傅比篮球手难培养得多,指导员不想放我,我是抓革命促生产的主力军!这么说时,她眼睛看着我,大而富于表情的眼珠一闪一闪的。她问我:你心里也巴不得我不去集训,对吧?我点头表示承认。突然觉得手指一下子生疼极了,是她突然使了力气把它们攥紧,好像要将它们挤出血汁来似的。一会儿,她将我的手放开,在我的尖叫声中笑起来。在她的笑声里,我感觉到她特别快乐,心里很惊愕。林沂蒙问我:马号的舒迪挺好的是吗?连长叫她上咱排。我赶紧说:舒迪当然好啦,没看她打球一个顶仨,来咱排做个班长也是富余的。舒迪真的来了,来我们班,铺盖搬到我们宿舍,因为叶丹娆、张霞暂时搬走了,她进来不会挤着任何人。不过她说,她想住到炕头上,每天负责烧炕。她这么爽快地把负责烧炕当作为了住炕头而甘愿付出的代价,炕头的于文谨立刻答应,快速挪腾自己的铺盖,一边说道:嚯,老舒真痛快,行,我让你热炕头!不过要着了火,可得你负责啊。舒迪满面感激,宽厚地说:我负责我负责,管保咱们这个炕绝不会烧塌!她的眼睛在整个宿舍里遛一圈儿,朝每个人点头微笑,说:你们叫我老舒我没意见,可别叫成老鼠啊。全屋人一下子都哈哈笑开。林沂蒙带头打趣说:谁能管你叫老鼠,你这么膀阔腰圆的,眼睁着是头大象嘛。舒迪摇头,鼓一鼓嘴说:我可比大象灵得多啦。然而她的确是在重手重脚地做事,撂个盆,放个鞋,都会出奇地响,在过道里端水倒水,稍微说点什么或者只一声轻咳,都让人有些害怕,以为是指导员连长来了,于是急急惶惶要插门。她见了不由发笑,笑声呵呵呵的,显得老气,还掺着男人才会有的一种啸音。一种崭新的刺激令大家又惊又喜,整个宿舍仿佛过节一般快活起来,大家禁不住好奇心,注意力都围着她转。缠着她,问种种问题。——你吃了什么了,怎么长得那么轴实,那么勇哇?你那是什么嗓子呀,怪吓人的!瞧这大脚丫子,领鞋还不得 43 号?你说说,你两只大爪子,干吗老那么张着,老像要干活儿,老像要勒马嚼子似的……舒迪成了宿舍的中心,确有很多成为中心的理由。尤其在洗的时候,整个宿舍对她的包围简直达到高潮。大家就像是商量好了,都争着让她给擦背,她也满足每个人的要求。因为卖力,脸盆架子撞得摇摇晃晃,脸盆一劲儿往外溅水,一会儿工夫,一片片白后背都让她擦得红鲜鲜的了。因为这样尽义务,她自己没法洗了。头发打过肥皂顾不得冲,将头发捋成一只白花花的大箭头,好似脑袋上顶着一只大号的洋葱头,她就一直那个可笑样子为别人忙不停。全宿舍人都洗完上了炕,她脸上带着汗珠子又出去给大家倒水,返回来,再接着给这个那个捶背掐腿。这是她自己说的,还会一点推拿的本领,于是又有点供不应求了。可她还是很乐于这一种服务,和善宽厚的样子好像一个万家奴。这时姿态也显得潇洒,往往在每回结束动作时不由自主地将胳膊在空中画个大圈,一左一右比画抽球或上篮的姿势,非常帅。忽然,她在屋中站定了,严肃地向上方板起脸,眼睛锐利地紧盯住屋子里低弯的绳子,那绳子上摞得满满登登的,就要坠断了。她过去,把湿衣裳一件件摘了都搭肩上,手里抓块砖头站到脸盆架上重新钉绳。一副身材贴着墙面拔得像巨人,喉咙里还“霍霍”有声。钉完,她转过来,手里砖头全碎了。她丢了碎砖头,硬生生迈腿下了地,手向空中猛甩一个响亮的榧子。一刻间人人看得发愣,随后又都哗哗笑开了。工地上的舒迪当仁不让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论干哪路活儿,她都令人赞叹,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好像能够发出电来。却一点儿不毛躁,全无林沂蒙和叶丹娆那种竞赛式的狂热,那种不顾死活的拼命,而是极其熟练沉稳,像哪样都干过了多少年似的。林沂蒙唯恐舒迪码坯子屈才,叫她推车。她就悠悠地推独轮车,一侧肩膀上斜挎一根粗麻绳,架势像一个老职工。她说自己常使独轮车推泔水从食堂一气儿走到马号,惯了。休息时,舒迪又被好些人纠缠。她们喜欢坐上独轮车,叫她轮流着来回推。她故意推得悬一些,老要左右摆,她们吓得尖叫,从车上下来时扬手假打她,她得意地乐。又徒手背她们,一个一个背,告诉她们谁最沉,谁最轻,时而有人调皮地缠她,将胳膊环过来给她当腰带,手指在肚脐那里作祟,她禁不住大叫——痒呵!舒迪似乎是生就为了给别人添加乐趣的,又确实具有才能,尤其具有永不厌倦的耐力和好心肠。工地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笑声和热闹。如果笑声灿烂过分,通常是因为舒迪给大家讲了笑话。舒迪模仿他们学校军宣队队长,此人看不懂秘书写的省略号,发言的时候,竟将“五洲震荡……四海翻腾……”念成“五洲震荡——荡、荡、荡、荡、荡、荡!四海翻腾——腾、腾、腾、腾、腾、腾!”底下听众为他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军宣队队长一高兴,以后每逢运用毛主席任何诗词时,都爱这么念了。舒迪还说小幽默,外国的:一个旅行家坐飞机,不幸的是呢,中途飞机发生了故障;所幸的是呢,旅行家身上拴着降落伞;不幸的是呢,降落伞打不开了,旅行家眼看着就直掉下去;所幸的是呢,地面上有一个高高的大草垛,旅行家是头朝着大草垛往下掉;不幸的是呢,他忽然看见,草垛上一把杈子,杈子尖直冲着他……大家笑出眼泪来,简直前仰后合。精力过剩的舒迪不满足,见缝插针,一刻不停地再说一个,说时她的脸焕发着光彩,眼珠灵活乱转,人显得狡黠多端。忽然发现指导员站在那里。闹哄哄的气氛把他懵住了。指导员说:呵,二排好活跃(hu5 y3o)呀!说完站着不走,待会儿走了,还舍不得似的不断朝这边回头望,嬉笑的脸上带着狐疑。这天不知是谁,又发明出来叫舒迪给掏耳朵的游戏。仍旧把舒迪围中间,一个个来。这时她既像家长又像大夫,满面挂着耐心和细致。她直接坐在地上,身体好像北京大钟寺里的大钟那么茁实,后背靠着坯棚柱子,比别人高出来一个肩膀。每个被掏的人把上身弯伏在她粗滚滚的大腿上,脑袋横撂在她的膝头。她眉头高耸,双目圆睁,武器是一根纤细的发卡。看得出来,在所有的节目中,掏耳朵是最令舒迪喜欢的,似乎这是件极过瘾的事情。一只只耳朵被她提捏在手里,她叨叨说这一只像马蹄莲,那一只像“耳朵片”——“耳朵片”是上海知青从家里带来的一种饼干,脆酥可口。她极其认真地对付手里的每只耳朵,动作尽量匀着劲儿,慢慢地转,轻轻地拨,掏得她们个个舒服。奇妙的快感使她们哎哟哟乱叫,因为舒服太过,猛地往舒迪怀里扎,于是她们滚作一团……这种热闹我没参加。舒迪被抢走了,被那么多的人。她们原来都不理会她,现在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老是拥着她、缠着她。说实话,我看不惯她们。我的不合群现在又充分体现,她们越是热闹我越是躲开。与此同时,我忽然和舒迪不说话了。假如发觉她要和我说话,我会及时地提前避开。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僵住了。我敏锐地感觉到,有一种东西在离间着我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只觉得它强有力。因此而暗自怄气。当好多人在那里笑闹时,我想法排解。默默地躲到一边,将注意力投向花草昆虫。挑一根苇棍,很无谓地给蜘蛛搬家,看蜘蛛一阵繁忙,捷快的爬行使树枝一阵颤抖,阳光将新搭的丝网照得银亮,一只小咬撞上去,粘住了。又用手指接近蚂蚁窝,抖一抖衣袋中的饼干渣,给它们撒在窝边上,看它们奔走相告,忙不迭地把那美食拖进花蕊般的洞穴里。木然地看着,看着。身边的空气里飞翔着舒迪的声音。是那么结实,那么豁亮。不管在被多么纷乱的叫嚷搅扰着,我都能将特属于她的声音辨得清清楚楚。我觉得,她的声音在我的身体里头穿越,我感到,她的声音比她人更容易贴近我。看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快乐,那张兴致盎然的脸令我感到陌生。也许,是因为她一向离女生群太远,尝够了独个儿的滋味,生怕重蹈覆辙,所以才格外看重人们对她的喜欢?我不愿意以这样的理由来解释她,我愿意往斜处想,甚至联系到她的出身。我觉得,她绝不是一个简单而傻气的人。或许,她是有意识地利用自己奇特的气质、力量,加上罕有的宽厚和大度,来把大家全都抓得紧紧的,从而在新环境里叫自己站住脚。我瞧不上这样的动机——一个人,你怎么能使人人都喜欢呢?又怎么能将自己的精力全用在这上边?大家,大家,大家的位置,在一个人的心里,要怎样重要才算合适?我留意到她时时在注意我,对我的一切,她的眼睛很少放过。然而我看不到,那份注意之中是否带着歉意。我老想着:舒迪,你那么聪明,当然应该感觉得到我的失落,我的苦闷。可你为何不来同我谈心呢?休息时间,连里通知二排上香瓜地吃瓜,为了统一打籽,也算对一线人员的慰问。此前一天是一排去的,弄得瓜地老魏很生气,骂他们简直就是土匪下山,几分钟工夫,竟把两垧地的熟香瓜一举扫荡了大半。所以我们来吃时,定下规矩,不可以自己瞎动手。都站那儿排队,等老魏下瓜,下了瓜一个个发给我们,吃时一定要围着一个筐甩籽。老魏说:这是鲜族人育的种,叫黄金哑瓜,根本没地儿去买,不精心打籽儿,来年就白瞎了。排到我时,老魏发我的三个瓜只有一个是大的,我很知足,提起衣襟兜住了,小心地站到筐前慢慢吃。身后有人撞我背,回头看,是舒迪。她把一个沉甸甸的大瓜撂到我怀里,换了个小的走。她低声跟我说:你可快点吃啊,马上要吹哨了。我捧住那个瓜,想要还给她,可抬脸时,见她已快步离开了。随后,回到工地,在坯棚中仍旧听到她跟推车班的人高声逗乐。她们因为刚刚吃了香瓜,精神显得比先前更为旺盛。她们几乎就在我眼皮底下闹着。这时舒迪的笑声听上去,就像玻璃敲碎了似的那么尖脆刺人。我感到伤心,以至鼻子都酸了。我一向是自觉渺小的,所以我的心既非有力也不宽宏,实在不知该怎样盛下眼前的一切。恹恹地想着:我不能改变自己,我宁肯牺牲对她舒迪的需要,也绝不参加那种令我讨厌的哄闹。伤心着,反复劝说自己,还是回到孤独,回到孤独吧——孤独,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是向来就是如此吗?", "summary": "形势严峻,战士们在大食堂集合重新学习报纸,听指导员宣读战备命令,宣读结束后战士们开始在寒冷的户外观看战争纪录片,体验战争的残酷。我回到宿舍后想起纪录片里残酷的战争,下定决心加强训练。连长在晚上突然发出命令要求紧急集合,然后模拟真实的战争场景,战士们最后才得知这只是演习,演习越来越多,战士们对演习感到了厌倦。春天,砖厂开工了,指导员动员大家提高工作效率。一同工作时,我和班长叶丹娆、排长林沂蒙成为了朋友,我十分欣赏他们的美好品质。我不幸从梯子上摔落,在养伤时认识了爱打篮球的舒迪。篮球队成立,叶丹娆和舒迪参加了选拔,舒迪没能选入参加集训,她回到了马号,但她并不气馁。舒迪的朋友越来越多,我感觉到自己被忽视,和舒迪也疏远起来。"} {"context": "晚上,顾淮笙的电话拨了过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有点小感冒,下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好些了吗?”“好多了。”“下午接电话的是?”“我舅舅,我平时住他家里。”“噢。那个,后天除夕了。”“是啊。”“你在哪儿过?”“跟外公和舅舅他们一起吧。你呢?”“就在家里。”程恳想说我想跟你一起跨年,可最终没有说出口。“想我吗?”“嗯。想。”“我也好想你。”“我妈妈过来了,先这样,拜拜。”“拜拜。”顾淮笙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前几天,外公顾知和突然打电话叫他过去一趟。一进门,就看见秦淮端坐在沙发中间,紧张焦灼地盯着门口。顾淮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轻声问过来开门的外婆刘玉芬,“外婆,外公呢?”外婆擦擦眼角的泪水,“在书房,你赶紧过去吧。”顾淮笙换上拖鞋,径直走向书房。才几天不见,顾知和双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他戴着老花眼镜,微颤着双手翻看一本发黄的相簿。顾淮笙知道,那里面都是自己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拍过的照片。“外公。”顾淮笙喉咙发堵,声音有些哽咽。“小笙,”顾知和抬起头,指着书桌旁的椅子说,“坐吧。”顾淮笙沉默地坐着,窗外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妈妈在乡下代课的那几年,他也常常和那里的孩子们这样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顾知和摘下眼镜,静静地凝视着顾淮笙,语带沉重地说道,“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妈妈。”顾淮笙挤出一丝笑,想要给外公一些安慰。可他不知道,在顾知和眼里,那一丝笑竟比哭还要令人难过。此时的顾知和已经平静下来。当那个人一早叩开他家的门,说明来意的时候,顾知和只觉得血气上涌,怒不可歇。他一把掀翻了妻子刚沏的龙井,冲着秦淮吼道,“你给我滚!”就是这个人,这样一个道貌岸然无耻之极的伪君子,让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女儿过上如此悲惨的人生,最后还选择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他现在手里有一把枪,他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崩了他。然而,在一手毁掉别人的人生之后,这个人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找到她的家人,觍着脸说自己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有那么一瞬间,顾知和只想冲过去,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可是,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一想到顾茹拼了命为他留住血脉,到死都还维护着他,顾知和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而且,那个伪君子有一句话是对的,淮笙他已经长大了,有权知道一切,有权自己做选择。“孩子,”顾知和艰难地开口,“你这么聪明,想必一定猜到了吧?”顾淮笙沉默地望着窗外,眼里透着冷意。好半晌,他淡淡地开口道,“外公,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那个人,我不会认。”顾知和长叹一声,走到顾淮笙的跟前,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顾淮笙把脸埋在外公胸前,生生将盈满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顾知和带着顾淮笙回到客厅。秦淮看到爷孙俩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才有些无措地放在身侧。“秦先生,你有什么要对小笙说的,就在这儿说吧。”顾知和冷然道。“小笙。”秦淮迟疑了一下,走近顾淮笙,伸出手想要拥抱他。顾淮笙冷眼扫过,他只得悻悻地收回手。“你愿意坐下来听我讲讲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吗?我不是为自己辩解,就是想让你知道当年发生的事。”顾淮笙没说话,径直坐到了沙发上。秦淮和顾茹的故事很简单。Q大物理系的同班同学,班里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成绩都很优秀的两个人一度把对方当作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卯足劲儿要在学习上将对方打倒。大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参加了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集训。顾茹在集训过程中突发盲肠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最后是秦淮背着她去了医院,跑前跑后地照顾她。之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人人羡慕的男女朋友。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他俩也许就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转眼到了大四,学校提供了几个赴美留学的名额,物理系分到了一个。顾茹想也没想就把名额让给了秦淮,说自己可以在北京找份工作,边工作边等他。秦淮望着顾茹满眼的深情,脑子一热说自己也不去了,要留在国内和她在一起。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准备一毕业就结婚。很快,有权有势的秦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带了人把秦淮押回家关了起来。毕业那天,他好不容易偷跑去了学校,同学告诉他顾茹已经拿了毕业证回家乡了。就这样,秦淮带着满腔不舍去了美国。后来,他也通过同学辗转打听过顾茹的消息,可是没有人知道。秦淮双眼盈满泪,哀痛地说,“我没想到你妈妈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你。早知道是这样,我死也不会去美国的。”“她后来到北京找过你。”顾淮笙漠然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回国参加一个交流活动,结束的时候才知道你妈妈来过。那天我带了当时的同事做女伴,你妈妈她误会了。我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决绝的离开……”秦淮痛苦地捂住脸,“如果她不是那么要强,如果她肯走上前来问一问我。”顾淮笙难过得无法呼吸,强忍住盈盈欲落的泪,用冰冷彻骨的声音说,“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笙,”秦淮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脸颊,“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妈了,不能再对不起你。跟我回家吧,让我来照顾你。我会……”顾淮笙不等他说话,“嚯”地站起身,指着门口说,“你走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会去。”秦淮哀求道,“我想你妈妈更愿意看到我们父子……”顾淮笙捏紧拳头,决然地吼道,“你别跟我提妈妈。你可知道为了你,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至于我,也许我该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但我更恨你,恨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让我遭受如此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分离。你走吧!我没有爸爸,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小笙……”秦淮走到门口,回过头不舍地看着顾淮笙。顾淮笙把脸撇向一边,不去看门口的那个人。妈妈,你应该知道吧,当年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快些出现,带我们离开那个充斥着闲言碎语的小镇。我盼了那么久,他还没有来,你却走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只是这世上苟且活着的一个孤儿罢了。妈妈,你会原谅他的吧,你那么善良,那么爱他。可是我不会。如果我的恨能让他更加长久地记起你,我会选择永不原谅。妈妈,我爱你,我好想你。因为秀秀的到来,程恳觉得所剩不多的几天假期也不再那么难熬了。两个人整天待在一块,嘀嘀咕咕地说些不想让大人们知道的事情。有次两人结伴出门,迎面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萧齐。程恳和萧齐皆是微微一愣。秀秀冲上去一把抱住萧齐,浮夸地叫道,“哥啊,你最近是跑哪儿去了?妹子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见你过来瞧瞧。”萧齐看了一眼落在后头的程恳,笑得有些勉强,“我这些天忙疯了。今儿好不容易回来歇口气,这不就见上了。”程恳不自在地走上前,扯扯秀秀的衣摆,轻声说,“还不走,等下庄清该关门了。”秀秀放开萧齐,说了声“回见”,拖起程恳走了。萧齐目送着姐妹俩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搓了搓脸,转身往家走。“有问题?”秀秀盯着程恳的眼睛说。“什么啊?”程恳心虚地装傻。跟萧齐之间的事,她实在无法对秀秀启齿。“你和萧齐啊。”“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吵架了?”秀秀歪着脑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照理不会啊,萧齐不是什么都让着你的。”“别瞎猜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看看看,脸红了。”“哪有!”程恳撇下她,小跑了起来。“还说没有!心虚了吧。”秀秀追了上来。“真的,什么都没有!”程恳无比坚决地说。秀秀见她实在不愿意开口,也就微笑着饶过了她。******今天是除夕,一大家子都要到程恳家团圆。一大早,程恳就被厨房里乒乒乓乓的锅碗声吵醒。“妈,您这么早在干嘛呀?我爸呢?”程恳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厨房门口问妈妈。“你爸去市场了。你外婆和舅舅他们今天要来做客,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你也是,快换了衣服出来帮忙啊。叫你哥也赶紧起来!”钟芸说完,又转身忙碌起来。“哦。”程恳趿着拖鞋回了房间。过年了,也不知道阿笙在干什么。最近发短信给他都好少回复,看起来心情不佳的样子。是感冒还没好,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想着,手机一阵嗡鸣。程恳赶紧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看,原来是周臻发来的拜年短信。程恳失落地笑笑,按下键盘回了一条给他。正准备出去帮忙,手机又响了,刚接起来,张瑶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亲爱的,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瑶瑶。”程恳微笑着回答。两人聊了一会儿这几天各自生活中的琐事,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程恳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见妈妈在厨房里唤她,她才重新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起身出了房间。阿笙,这一次,我想等你先发信息给我,可以吗?自秦淮走后,顾淮笙就陷进了某种迷障中。家人面前,他努力维持着往常的样子,吃饭睡觉学习。可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妈妈最后的样子,躺在地上,像张旧巴巴的报纸一样,血染红了她的身体。秦淮就像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潜藏在顾淮笙内心深处的所有痛苦记忆。他拍打自己的脑袋,揪自己的头发,拿头往墙上撞,内心的压抑和痛楚通过身体的疼痛得到短暂的释放,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新一轮的苦痛无助。就在顾淮笙意志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向来健康的身体预先发出了警示。持续的低烧,让他一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梦里,妈妈轻轻触摸他的额头,温柔地给他擦拭身体。顾淮笙眼泪不住地流,却仍然紧闭着双眼不愿醒来,生怕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只是桌上冰冷的照片。他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天。好几次,顾淮笙拿出手机,想给程恳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有多痛有多难过。最终,他放下了手机,选择以撞墙的方式来代替给她带去困扰。他有些悲哀的想,这样的阴暗龃龉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得到程恳的爱,真的有能力给予她幸福吗?傍晚时分,外婆和舅舅一家到了。钟芸大操大办,几乎做出一桌满汉全席,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程建国拿出私藏的好酒,全家一起举杯共迎除夕。程恳和秀秀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白酒,不一会儿,白皙的脸蛋飞上了红霞。夜幕降临,窗外“噼噼啪啪”响起鞭炮声,绚丽的烟花划过夜空,无比美丽。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磕着瓜子热热闹闹地聊天。舅妈是个麻将爱好者,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大人们又围坐在了一起,开始筑长城。程实跟外婆在边上聊天,程恳和秀秀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程恳时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一样,没有消息。她怀疑手机坏掉了,拿家里的座机给自己拨了一个电话,通的。程恳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地跟秀秀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帮忙打打掩护。“这么晚你要去哪儿?”秀秀抓住她不放手。“随便走走。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外面看烟花了啊。”程恳想要挣开秀秀的手。“我知道你要干嘛去。不行,太晚了,不安全。”秀秀嗓门提高了些。“嘘!能不能小声点。就一个小时,好不好!求你了,姐!”秀秀早察觉到程恳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想了想说,“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好。谢谢,姐。”程恳冲她甜甜一笑,蹑手蹑脚出了门。萧齐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燃起的七彩烟花。往年这个时候,程恳会拉着程实跑到他家,三个人一起斗着地主,看着春晚,挨到深夜,再一起出去放烟花,迎接新的一年。萧齐心酸地望着程恳家的房子,就在对面,那么近,近到隐约可以听见屋里传来的欢笑。可是又那么远,远到与他相隔一个世界。突然,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猫着腰,驼着背,三下两下地下了楼。萧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打开门走了出去。程恳隐约记得顾淮笙舅舅家在离她家大概三站路的地方。她等了半天没打到车,决定边走边等。快9点了,街上人很少,店铺也纷纷打烊。走在逐渐阴暗下来的街上,程恳有些害怕,她拿出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打算一有什么情况就拨通秀秀的电话。她卯足了劲儿,一路小跑,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程恳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忐忑地拨通顾淮笙的电话,这次很幸运,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了。“心心。”熟悉的声音传来,程恳激动得几欲落泪,“阿笙,你能出来一下吗?”“出来?”“对,我在你舅舅家楼下。”对方像是吃了一惊,“你等等,别挂断,我马上下来。”程恳在电话里听见顾淮笙对家人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出了门。程恳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直到顾淮笙狂奔而来,出现在路的尽头。程恳赶紧迎上去,冲他挥挥手,欢喜地唤道,“阿笙,我在这儿。”顾淮笙几乎是冲过来的,他一把将程恳拥进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她带倒。“阿笙。”程恳怯怯地唤他。顾淮笙没有说话,紧紧地搂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好半天,程恳*道,“我快喘不过气来了。”顾淮笙立刻松开了她,牵起她的手,温柔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我给你发短信你老是不回,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很担心,所以一冲动就……”程恳声音越来越小,“我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顾淮笙看她低着头,脸颊越来越红,忍不住再次将她拥紧,“傻瓜!你怎么这么傻?!”“我很想你,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我好害怕。”程恳靠在顾淮笙的胸膛上,闷闷地说道。“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它。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不理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程恳放了心,抬起头温柔地望着顾淮笙,也许是刚生完病,他有些憔悴,嘴角隐隐冒出几根胡茬,有种让人心疼的落拓和颓废。在程恳柔情似水的目光里,顾淮笙狂乱的心似乎得到了最好的抚慰。他捧起程恳的脸,在她的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再慢慢转向眉梢,鼻尖,脸颊,最后停留在柔软粉嫩的唇上,轻舔细啄,辗转反侧,似在亲吻着一件最珍爱的宝贝。她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颤抖着,他的心尖也随着颤动。“啪啪啪……”绚丽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如天女散花般璀璨了整个天际。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整个世界为自己做了一次配角。程恳整个人快乐得仿佛就要飘起来,一颗心酸酸胀胀,几乎要化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恳每每想到这一天,这一晚,心里中会泛起点点酸,再慢慢变成甜,将她整个人裹紧再裹紧,直到视线模糊,呼吸哽咽。程恳本想跟顾淮笙一起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顾淮笙怕她家里人担心,坚持要送她回家。顾淮笙看着程恳走进院子,一脸的依依不舍,简直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心里又难过又欢喜。他也曾抱怨老天待他不公,让他没有爸爸,又失去了妈妈,让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笼罩在深重的阴影里。可是这一刻,他心里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感激。街上只有零落的灯光,路面黑漆漆的,可顾淮笙觉得自己眼前不再迷雾茫茫,有那么一道微弱的光,正穿透黑暗,指引他走向充满希望和美好的远方。程恳回到家,发现并没有人注意自己,拿起杯子装模作样的走过去边喝水边看大人们打麻将。秀秀从洗手间出来,一眼看到程恳,冲她眨眨眼,指了指她的房间,程恳会意地点点头。刚进屋,秀秀就推了程恳一把,“你总算回来了!”“没什么事吧?”程恳讪讪地笑着。“为了不让他们怀疑你,我只好跑楼下去吹了半天冷风。”“啊?”程恳明白秀秀是为了让大人以为她俩一起出去了,一把抱住秀秀,“姐,你简直太伟大了!”“你正在做的这些疯狂的事,我以前也为了别人做过!”秀秀把头埋在程恳的肩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姐……”程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好了,我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秀秀抬起头,看着程恳,无比认真地说道,“心心,你要记住,一定,一定不要爱一个人爱得失去自我。在还没有深陷之前,保留住那么一个小小的位置给自己。多爱自己一点。”程恳不知道秀秀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伤心往事,才会对爱情抱着这么灰心的态度。一向乐观开朗的她,是否也会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无声地流着泪。尽管并不赞成她的观点,但她的做法无疑是让自己少受伤害的最好的方式。程恳点点头,“姐,我知道。谢谢你。”“不说啦,不说啦。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啰嗦老太婆。”秀秀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回来的时候看见萧齐没?”“没有啊?”程恳不解地问,“怎么了?”“我在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叫他也不理。”程恳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立刻否认了乍然冒出的念头,应该跟自己无关吧。她惴惴不安地想着,嘴上却矢口否认道,“我没看见他啊。”“哦,奇怪。”秀秀没看见程恳眼中一瞬间的慌乱,“算了,不管他。我们出去吧,马上跨年了。”萧齐静静地伫立在夜幕下,心脏缩成小小的一团。某个瞬间,散落的烟花照亮了他的脸,映出那倒映在他漆黑眼眸中的一双紧紧相拥的身影。离开,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双脚却仿佛灌满了铅,他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心在流血,眼角淌出泪。在这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他和他心爱的心心,他从小带到大的珍宝,终于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告别。(第一卷完)大一开学不久,谭静就认识了萧齐,她的邻居兼高中同学林智正好和萧齐一个寝室。有一次,林智妈妈托周末回家的谭静给儿子带了些东西,两人在电话里约好晚饭时在食堂门口碰面。秋日的傍晚,斜阳低垂,微风徐徐。谭静站在食堂门口,看着两个身形修长的男生披着金色的余晖从远处慢慢地走来。当林智身旁的男生无意识地将视线掠过自己身上,在喧闹的食堂边上,谭静竟会听到心里咚咚乱跳的声音。他有着微黑的皮肤,英挺的鼻梁,立体的刀刻般的俊美五官。尤其是那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带着些许随意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直达谭静心底。“谭静。”林智的声音将她从失神状态拉了回来。“嗨。”谭静慌乱地扯出一个笑脸,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林智。“一起吃饭吧。”林智接过东西,“哦,对了,这是我好哥们儿,萧齐。”然后侧过脸对萧齐说,“我高中同学,谭静。”“你好。”萧齐对谭静点点头,声音冷静低沉。“你好。”谭静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透了。那顿饭谭静简直食不知味,她把头埋在餐盘里,听着对面的两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游戏比赛之类的东西。她很想知道萧齐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可她始终鼓不起勇气抬头与他对视半刻。她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穿得这么潦草,为什么没有梳个好看一点的发型。后来,有几次在校园里跟萧齐擦肩而过,谭静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他都会点头致意,很客气,也很疏离。大二上期,学校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设计大赛。谭静一次又一次地从周围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建筑系三班那个萧齐,人好帅,好有才。”“当然啊,建筑系史上最帅的系草嘛。”“刚大二就能打败大四的学长进入决赛,真是厉害啊。”“这么优秀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关于最后一个问题,谭静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林智。林智笑着说,你看他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哪有姑娘能够入得了他的眼,走得进他的心。谭静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大二下期的一天,她无意间经过学校外的小酒吧,吧台上伏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让她不由得抬脚走了进去。此时的萧齐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冲着吧台里喊,“来,再来一杯,要最烈的。”调酒师很快为他端上来一杯伏特加,萧齐抓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谭静走过去,拍了拍萧齐的肩膀,轻声唤他,“萧齐。”萧齐抬头扫了她一眼,“哦,是你啊。喝点什么,我请。”“你喝醉了,快回去吧。”谭静拉他的胳膊。“你走吧,别管我。”萧齐不耐烦地拂开她。“回去吧,等下宿舍会锁门的。”谭静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修长细腻,带着灼热的温度。“我说了,别管我。”萧齐再次挣开,脑子昏眩,一下子趴倒在吧台上。“萧齐。”谭静急得跺脚。学校周围的小店纷纷打烊了,剩下的只有灯红酒绿的酒吧和彻夜不眠的网吧。谭静扶着萧齐踉踉跄跄地往学校走。春天的夜还很凉,谭静的额头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忍不住想要给林智打个电话,让他把萧齐接走,却又舍不得这偷来的独处时光。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的喷泉池边,谭静已经累得四肢无力,手脚发软,拉着萧齐一屁股坐到地上。萧齐头一歪,靠在谭静的肩膀上陷入了昏睡。谭静挺直身体,用手扶住他的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夜归的同学三三两两地从旁边经过,好奇地打量着瘫在地上的两个人。谭静浑然不觉,只有发自心底的快乐。本*,请把地球给炸掉吧,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心心,”萧齐紧闭双眼,嘴角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心心。”谭静竖起耳朵凝神去听。心心,那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吗?是她让一向冷静沉着的萧齐难过得要靠买醉来寻求解脱吗?谭静觉得心疼极了,为他,也为自己。第二天一大早,谭静就醒了,拿着手机翻到昨晚从林智那里要来的萧齐的号码,默默地看了好久。终于,她鼓起勇气编了条短信发过去,“你好,我是谭静。”“你好。”“你好些了吗?”“好多了,昨天谢谢你。”“去喝点粥吧,可能会好一点。”谭静等了很久,没有回复过来。她鬼使神差地抓起外套往食堂跑去。萧齐胳膊下夹着本书,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看上去有一点颓废。谭静拎着一碗粥,笑着跟他打招呼,“早。”“早。”萧齐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散漫的笑。“这个给你吃。”谭静把手中的口袋递给他。“谢谢,不必了。”萧齐没接,大步往前走。“萧齐,”谭静快步追上去,“等等。”萧齐回过头,淡淡地打量她。“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无礼,可是如果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接受另一个人。”“所以呢?”萧齐挑了下眉,眼中暗潮涌动。谭静直视他的眼睛,“要不要和我试试看?”萧齐凑到谭静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将就’两个字。”谭静僵立在原地,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蔓延至全身。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最多也就是个将就而已。她呆呆地看着萧齐走远,颀长的身躯没入人流中,渐渐消失不见。没过多久,谭静就听说萧齐将作为本校为数不多的交换生之一,去往麻省理工建筑系学习一年。从第一次见他时的怦然心动,到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彻底绝望,谭静终于知道她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时间会改变一切,终有一天,她会忘了他,忘了那个曾让她一想到就脸红心跳的名字。深秋的傍晚,程恳孤独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起风了,突如其来的凉意不禁让她轻轻颤抖,不由得圈起双臂抱紧了自己。程恳想起小时候有一回,程实顽皮,不小心把家里的门给锁上了。她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这棵树下,等着妈妈下班回家。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程实早已跟着萧齐跑得不见人影。终于,在她等得饥肠辘辘昏昏欲睡之时,妈妈穿透朦胧的夜色来到她面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牵起她的手,走向温暖的家。萧齐给程恳拨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他又打了她宿舍的座机,对方告诉他程恳不在,从下午开始就没见到。萧齐一颗心提了起来,跟林智打了声招呼抓起外套狂奔出公司。萧齐在校园里一边跑一边四下寻找,深秋了,他却急得大汗淋漓,一身狼狈。昏黄的路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每多一盏,萧齐的心便更揪紧一分。当他把青大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之后,终于颓然地靠坐到花台边的长椅上。人流来来往往,不远处食堂里飘散出饭菜的混杂味道。萧齐掏出手机又接二连三地拨了好几次,仍是无人接听。他抬手,几乎要将紧握的手机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最终却只是将它重新搁回裤兜里。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子,萧齐“噌”地站起身,捞过椅子上的外套,朝着校门口急步走去。天上挂起一弯孤冷的月,四周很安静,偶有一两个行人经过,步履匆忙。大半年前,电力大院被列入青市旧城改造的拆迁范围。没过多久,这一片儿搬的搬,拆的拆,烂瓦碎石,断壁颓垣随处可见。破败的墙壁上鲜红的油漆大字“拆”分外显眼,往日惹人艳羡的住宅小区再也不复繁华喧嚣模样。程恳呆呆地望着不远处房门紧闭的曾经温暖的家,恍惚中,她仿佛又听到妈妈语调绵长的唠叨,爸爸温和敦厚的宽慰,间杂着程实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程实从红桥医院实习回来的那个晚上,爸爸开了一瓶红酒,父子俩举着杯子各抒胸臆,豪言壮语不知说了几许,程恳稍稍喝了几口酒,偎在妈妈肩头只是笑。昏黄的灯光下,妈妈眉目舒展,神采奕奕,连眼角偶然一现的那几道鱼纹也识趣地躲开了。那一刻,程恳觉得自己也算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中的一个了。萧齐从出租车上冲下来,一口气跑到大院门口。夜色昏沉,四周的景物模糊不清,映入眼帘的,唯有那个环抱手臂,把头深埋进膝盖里的纤细身影。他捏紧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一颗心急跳着,双唇微颤,热泪就要夺眶而出。萧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放缓脚步走了过去,生怕惊着了眼前的人儿。“心心。”萧齐轻轻唤她。程恳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等她终于看清来人的时候,眼中的光亮骤然消失,换上一抹浓重的忧伤。萧齐站到程恳跟前,将她的头轻轻揽入自己胸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猛地一缩,她全身都凉透了!一路追寻而来,萧齐的手心,身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程恳贪念这寒夜里的微暖,颤抖着双手环上他的腰。“跟我回家吧。”萧齐俯下身,薄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乖心心,咱们回家吧。妈妈好像也是这样说的。程恳顺从地点点头,站起身,任由萧齐拖着手,穿过被夜色和雾气笼罩的童年的乐园。******萧齐煎好鸡蛋,从电饭锅里把煲好的蔬菜粥盛出来,摆在厨房外的吧台上。半年前,他从青大毕业,跟林智和另外两个同学合伙开了间设计公司,也顺道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公司旁边租了这间紧凑的两居室。萧齐摘掉围裙,走到客房外面敲了敲房门,“心心,起来吃早餐了。”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萧齐走回吧台边,三两下把碗里的粥喝光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十五分,转身回了房间。萧齐穿戴整齐,提着公文包出来的时候,程恳正坐在吧台边小口地喝着粥,她脸色惨白,眼底有浓重的乌青。昨晚,萧齐在睡梦中听到客房里传出的惊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又折身回来,重新躺倒在床上。“睡得好吗?”萧齐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有些讨厌自己这样装傻。“嗯。”程恳点点头。“我去上班了,你今天有课吗?”程恳又“嗯”了一声,“晚点有。”“那你路上小心些。”萧齐换好鞋,假装不经意地问,“晚上还过来吗?”程恳愣了下神,缓缓地说,“明天周末,我想回去看看爸爸。”“要我陪你吗?”萧齐脱口而出。“不用了。”“那好,拜拜。”萧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疲惫似的。昨晚,程恳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有微微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映得她的脸越发惨白。到今天,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有多少次,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醒来,睁大眼睛,没有流泪,直到天明。怪他吗?怎么可以,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能令她心痛到无法呼吸。可是,这一切总该需要某个人来负责吧,她不愿想,不敢触及,倔强又孤独地站在原地,藉着一团残存的回忆的温暖自我逃避,苟且偷生。好吧,我又开始更新了,估计会有些慢,毕竟最近天天加班来的~高三的日子机械的重复着,教室后面竖起了一块大大的高考倒计时牌。简单,忙碌,兵荒马乱。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程恳和顾淮笙相互扶持,踽踽前行。期间,秦淮找过顾淮笙两次。每当顾淮笙看到他那“我很无辜,别再怪我”的眼神,就不由得怒不可遏。他握紧拳头努力克制心中翻腾的怒火,异常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连一点余光也不留给他。只是,顾淮笙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原谅这个人,甚至为了他离开程恳。有一天,顾淮笙告诉程恳要离开一段时间,随秦淮去美国,因为秦淮得了一种叫“舞蹈症”的怪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意识,甚至死去。顾淮笙说,小时候妈妈找人给我算命,那人说我命很好,会读很多的书,走很远的路。妈妈听了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我会有出息,难过我会离开她,离开故土。其实我多想扎根在这里,扎根在你身边。天下虽大,也只有这里有我容身的地方罢了。至于秦淮,我仍然恨他,不会原谅他,可是即使是为了妈妈,我也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也许从妈妈给我取名“淮笙”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已深深烙下他的印记。就这样分开吗?程恳有点难过,不,确切的说是很难过。可是易地而处,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她做不到阻拦他,只能懂事地放手,期盼着在不久的将来跟他重逢。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俩在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里依依惜别,随着命运的车轮各奔东西。那一天太阳很大,风很轻。耳机里,有个低沉的声音反复吟唱着,“一九九五年,我们在机场的车站……”程恳清楚地记得,在顾淮笙面前,自己一直保持着微笑。可是一转身,眼里却掉了个稀里哗啦。******12月10日,星期六,阴,有风。程恳从学校回来,吃着妈妈准备的水果,打开了电脑。距离阿笙离开整整八个月了。自他走后,天各一方的两个人靠着邮件鸿雁传书,缓解相思之苦。程恳跟顾淮笙商量之后,放弃了Q大,改报了青大的英语专业,他俩约好毕业后她去美国,或者他回来。每次邮件的最后,顾淮笙总会加上一句,等我,心心,我爱你。邮箱里果然躺着一封新邮件,程恳赶紧滑动鼠标点开。这是最后一封信。程恳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却仍不肯相信。她慌乱地移动鼠标,没事,删掉就可以了。明天一早醒来就会收到新的邮件,这封信就当从未出现过。程恳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抓起桌上水杯放到唇边,水溢出来打湿了衣襟,她也浑然不觉。她突然想到什么,慌乱地放下杯子,在键盘上敲了一行字,点击发送。她焦躁地搓着手等待着,几分钟之后,邮件被退回,显示错误的邮箱地址。他说今天之后会注销邮箱,从此两两相忘,原来是真的。程恳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干些什么。她拿起手机想给张瑶拨个电话,突然记起她跟同学去大学周边旅游了。程恳冲出家门,走到街上。天空阴沉沉的,刺骨地寒风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漫无目的地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胡乱穿行。“心心,这是最后一封信。直到此刻,我仍爱着你,深爱。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到老,到死,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还记得初中二年级的那个早上吗?你从转角处冲出来,把自己撞翻,书包里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我随随便便地跟你说了声对不起,你一点儿也不生气,揉着发红的额头连连摆手,一副生怕给别人带去负担的样子。我觉得你好傻,迷迷瞪瞪的像个小孩子。后来呢,我也没想到我们会有机会进一个班,坐前后桌。你总喜欢在物理课上偷偷摸摸地看漫画,翻杂志。遇到老师提问,常常不知所云,窘迫得面红耳赤。我平日里最反感在课堂上开小差,可那时候却没有嫌弃你,反倒觉得你有一点,可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默默注视你,整颗心都为你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周臻跟你表白的那次,我慌极了,就好像最珍爱的宝贝叫人夺了去一样。我想过争取,却踟蹰难行,无能为力,只能在漆黑的夜里独自难过。如果说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机缘巧合,不如说是你给了我莫大的动力。当我从张瑶口中得知你也喜欢着我的时候,我欢喜得如同在沙漠里干渴已久的旅人找到了甘泉那般,眼里心里都是你。我决定不再犹豫,用力抓住此生老天给我的最大恩赐。心心,我要谢谢你。勇敢地回应我,跟我在一起。秦淮出现的时候,我几乎到了人生的临界点。没有目标,失去方向,只有满心的痛和恨,那些埋藏在我身体里的黑暗的腐朽的根全都活了过来,枝枝蔓蔓将我捆紧,拉着我坠入黑暗的深渊。是你,在迷茫无措的暗夜里,为我点起一盏灯,让我明白前方还有你,还有希望。我知道你跟张瑶提过,似乎一直在追着我跑,为了我的努力而努力。我很心疼,因为我,你平添了太多压力。我也很庆幸,因为我,你成就了更加美好的自己。心心,如果可以,我会抓牢你的手,永远永远都不松开。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舞蹈症有多可怕。看着秦淮一次次病发,生不如死的样子,对我来说犹如一场凌迟。这个病有很高的遗传性,也许在不久后的一天,我就会跟他一样,变得神志不清,甚至疯疯癫癫。要继续和你在一起吗?我很想。要让你和我一起面对未知的明天吗?我做不到。我死也不愿意你会用万般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又或者我发病的样子会把你吓得不知所措。心心,我最爱的人,此前,我已经说了那么多的永远,永远爱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原谅我,这一次,我将永远地离开你,也请你永远地忘了我吧。从在一起到分离,我们一起走过了一年零三个月。这也是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我会珍藏在心底,到死也不会忘记。可是我知道,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未来,你会遇见最好的人,给你更圆满的爱。记得当初我跟你表白,你羞答答地回应我,眼神里有欣喜,还有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坚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认定了目标就一头扎进去,不到最后绝不会轻言放弃。后来你一次又一次地抓紧我鼓励我,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那么这一次,亲爱的你,请继续做个勇敢的但绝不死心眼的姑娘,勇敢地忘了我,不要再死心眼地抓紧我。我最爱的心心,不要为我难过。此生能得到你的青睐,已是上天的恩赐。惟愿,时间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这个邮箱我会注销,从此天涯两地,各自珍重。祝福你。阿笙于12月9日夜”这一章写得我太难受,容我缓缓,再缓缓~林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萧齐推开办公室的房门。“阿齐,”林智叫住他,几个大步追了上去,“你昨天怎么回事,着急忙慌的?”萧齐淡淡一笑,“没什么,已经解决了。”林智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不知道,你昨天那个样子还真挺吓人的。”从第一次见到萧齐,他就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林智从没见他失控过,像昨天那样反常还是第一次。不对,去年吧,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他俩在宿舍里准备毕业设计,萧齐接完家里打来的一通电话之后也是那样狂奔而去。林智挠挠脑袋,也许这家伙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萧齐坐下来,打开电脑。他的办公桌上陈设极其简单,两个文件框,必要的办公用品,水杯,还有助理小丁给他准备的一盆小小的绿萝。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右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相框,那是中考完之后他们三个一起去成都欢乐谷玩儿的时候拍的。程恳站在中间,不知看着什么地方,眉眼弯弯。萧齐温柔地触摸她的头发,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只有程实,老老实实地看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的拍照模式的笑脸。萧齐凝视着照片上的程恳,眉目秀丽,笑容恬静。他知道这一次,她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拥有这样如初的笑颜。可是没关系,只要她还愿意停留在他视线能及的范围里,一年,两年,无论多久,他都愿意陪着她,等着她,只要她向他伸出手,他总会在这里,给她倚靠,给她遮蔽。因为从一年前他撞开她的房门,将她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抱到院子外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放手。“老大,”小丁在外面敲门,“我能进来一下吗?”“进来吧。”萧齐将视线从照片上收回来,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支笔,放在手上转了转。小丁本名叫丁妍妍,是林智的表妹,大学里主修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前听说林智哥儿几个要自己创业,哭着喊着要来跟他们一起干。林智想想也成,跟萧齐一商量,就把她招了进来。公司成立初期人手短缺,丁妍妍身兼数职,虽然忙碌,但只觉得充实,从不抱怨。萧齐看着丁妍妍手上的一大摞资料,“绿环的事?”“没错,这是今天一早收到的资料。他们换了项目经理,新来的这位叫廖晴。”丁妍妍把一叠资料放到萧齐面前,“这是对我们设计方案的修改意见,我看倒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项目团队集体讨论出来的结果,反而全都是这个廖晴自己的要求。”萧齐翻开面前的资料,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团,不错,就是她的意思,看似简单,其实很难达到,但你又没法说完全做不到。萧齐合上资料,“先放这儿吧,这样,下午三点,叫上设计组一起开个会。”“好的,那我先出去了。”丁妍妍转身离开,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冲萧齐眨眨眼,“老大,我都听我哥说了,那个廖晴可是冲着你来的。有你出马,保准没问题的。加油哦!”萧齐瞪了她一眼,“净在这乱嚼舌根,还不快去干活。”丁妍妍吐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程恳同寝室四个女孩,两个本地人,夏馨雨、许璐。另外一个叫王钦,家在邻市。程恳站在教室门口张望,许璐坐在第三排,冲她招招手,“这儿呢。”程恳刚落座,许璐就凑过来说,“你昨晚回家了吗?”程恳点点头,“嗯。”“萧齐昨天到处找你,后来联系上了吗?”许璐一进青大就听说了萧齐的鼎鼎大名,建筑系系草,麻省理工进修回来的高材生,设计作品年年得奖。后来因为程恳跟萧齐见过几次,更是对他崇拜得无以复加。“嗯,联系上了,手机没电了。”程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问,“公六你报名了吗?”“没呢,”许璐撇撇嘴,“反正要考专四专八,公六考不考无所谓啊。”“那倒也是。”程恳其实也这么想,可她不能闲下来,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从初中开始,英语就是程恳的强项,并不需要怎么努力,她总能随随便便地考出一个好成绩。只可惜,她辛辛苦苦恶补了那么久的物理化学,到最后,却选了一个跟理化毫不沾边的专业,真是阴差阳错。不过这倒是和她小时候希望的一样,不必离家万里,不用适应新的环境,就连交朋友也更容易一些。程恳想到张瑶,她和顾淮笙没有去成的Q大,张瑶和周臻却都去了。每次打电话,张瑶总会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一大堆,程恳知道周臻还是那么优秀,而张瑶也结交了更多的朋友。至于顾淮笙,仿佛成了她俩的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周臻说,程恳,那不是淮笙的错,也不是你的错。张瑶说,程恳,那只是个意外,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如果记忆可以消除,该有多好。程恳上完课,去附近的菜市买好菜,拎着口袋回到他们的新家。房子在城东,离程实上班的医院不远。新建的小区,设施高档,环境清幽,只是没了熟悉的老邻居,没了卖油茶凉面的婆婆,没了曾经让人眷恋的家的味道。屋子里静悄悄的,程建国和程实都还没回来。程恳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准备洗菜。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进洗菜盆里。程恳颤抖着双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掬起满满一捧水。程恳低下头,挤出一丝笑,盯着手中倒影出的一个模糊的样子,像极了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良久,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入手中,激起层层细微的涟漪,那模糊的影子也就破碎了。程家父子到家时,程恳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尖椒鸡丁、干煸土豆丝、炒青菜、番茄鸡蛋。程实尝了一块鸡肉,很滑嫩,很入味,竖起拇指说,“心心,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妈妈了。”程建国看了儿子一眼,把目光转向女儿。程恳淡淡地笑了一下,“哥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程建国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勺汤,假装不经意地转开了话题,“最近学习忙吗?”“还好。”程恳想了想,又说,“不过下学期会考专四和公六。”“有把握吗?”“嗯。”程恳轻轻点点头。程建国放下勺子,看着她,带着微微的笑,“你一直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这话在程恳听来,简直莫大的讽刺,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爸爸,求你,别这么笑,别这么说。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星期天一大早,程恳就收拾好东西往城北的富人区去了。上个星期,辅导员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一份周末兼职家教工作,客户要求比较多,但待遇优厚。程恳点头同意之后,辅导员给了她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要求,最后附加了一个地址。这一片儿还在建设,程恳下了公交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抵达联系地址里的阳光北岸小区。她耐着性子填完来访登记表,等安保人员跟屋主通话确认之后,才由人领着往里面走去。一条长长的人工河贯穿整个住宅区,跨过河中间的木桥,穿过一片长长的绿地,程恳来到最里的一栋屋子前。花园里种满了玉簪、风铃、月季,还有一些程恳叫不出名字的花。看得出来,主人似乎对白色的花朵有着特殊的偏好。保安跟程恳鞠了个躬转身离去。程恳在原地站了几秒,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尽管早有准备,但开门之后的景象还是让程恳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孩身着宽大的黑毛衣,脸色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柔美。她抬起头,冲着程恳轻轻一笑,微蹙的眉尖舒展开来,脸上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程恳猛地想到一个词,不染风尘。程恳的视线扫过她的双腿,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的,跟资料里说的一样。程恳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好,我是程恳。”“你好,”女孩轻轻握住程恳的手,十指相触,都带着微微的凉意,她说,“你可以叫我Lillian。”女孩松开程恳的手,说了声请进,摇着轮椅转身往客厅去了。程恳这才敢让心里深深的惋惜从脸上流露出来,她跟在后面,下意识地想要帮着她推一把,可想到辅导员的告诫,只得默默地缩回了手。“程恳,”Lillian拍了下手边的冰箱,说,“里面有饮料,你自己随意。”她想了想,又指着左边的角落说,“那边的洗手间你可以用。”“好的。”程恳顺手打开了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你喝什么?”“谢谢。等会儿我自己来。”Lillian拒绝了她的帮助。Lillian请程恳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自己摇动轮椅进了右边的房间。程恳拧开矿泉水瓶盖,慢慢地喝了一口水,眼睛细细打量整个房间,大大的空间里,除了一些必需的家具,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大物件。面前的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英语资料书,程恳随手拿起一本高中语法大全翻了翻,书上有很多勾画的痕迹,有的地方用三角形标注过,另一些地方画了问号。章节后面的练习题也完成了一些,程恳细细看了下,准确率能有百分之七八十。Lillian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程恳已经拿笔将回答错误的几道题更正了过来,在后面清晰地批注了原因。“我之前都是自己随便看看,也不知道究竟对了多少。”Lillian拿起另外一本书,递给程恳。程恳接过去,边翻边说,“这些题集都是针对高考设计的,有一定难度,你能对到百分之七八十已经很不错了。不过,Lillian,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学英语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只是为了平常交流的话,我可以推荐另外一些书给你。”Lillian顿了片刻,抓起茶几上的遥控板,点开了电视。画面铺开,是一段国外的街头采访视频,程恳听了几句,是在美国,人们对大学生活的看法。Lillian看着程恳,眸子里有淡淡的悲伤,“我想听懂这个。”程恳心中一紧,郑重地点点头,“我能帮你。”程恳仔细了解了Lillian目前的水平,认真地帮她制定了新的学习计划。期间,她俩用英语简单地交流了下彼此的个人信息。Lillian大程恳三岁,高三时因故辍学。虽然她没有说明原因,程恳猜测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的状况吧。两人的话都不太多,却也没有冷场。也许是孤单了太久,Lillian对程恳的到来感到发自内心的开心,交谈中不时轻笑出声,脸色渐渐红润,整个人显得格外动人。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程恳收拾好东西,跟Lillian约好下周碰面的时间,准备离开。房门开了,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急步走了进来。Lillian唤了来人一声姐,跟她介绍说,“这是程恳。”女子伸出手,“你好,程小姐。我是莉莲的姐姐,廖晴,很高兴见到你。”“你好,叫我程恳就可以了。”程恳站起身,跟她握了握手,她的手带着潮热的温度,跟Lillian的截然不同。廖晴客气地说,“谢谢你大老远地过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莉莲。”“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程恳微笑着回应。“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再见。”程恳对Lillian示意一下,转身离开了。程恳顺着来路,七拐八拐地走到大门口。今天是个青市秋冬里难得的大晴天,程恳拿手挡在额头上,眯起眼望着天上的太阳,轻轻舒了口气。“丫头。”萧齐站在不远处,靠在一辆崭新的雪铁龙上,对着程恳挥挥手。程恳呆了呆,几个大步走过去,望着萧齐,满脸狐疑,“你怎么来了?这车又是怎么回事?”萧齐皱了下眉,“你昨天在电话里说什么富人区,成人辅导,我听着就不靠谱。所以,还是亲自过来确认一下比较好。”“哪里不靠谱嘛。”程恳瞪了他一眼。“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雇主?”萧齐好奇地问。“这个嘛,”程恳叹了口气,“她情况比较复杂,以后再跟你说吧。反正没有你担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对了。”“好吧。”萧齐绕到副驾驶一侧,开了车门,“来,带你去兜兜风。”“你买车啦?”程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家里除了舅舅,就没人有车。“不可以吗?”萧齐得意地扬了扬眉,“以后有事call我,免费司机,怎么样?”“切,谁稀罕一样。”程恳白了他一眼,坐到了副驾驶座上。萧齐坐上驾驶位,细心地帮程恳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银色的雪铁龙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程恳东摸摸西看看,顺手扭开了车载音响,张信哲温柔细腻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等,是我的命运,我,是如此相信,只因为我爱你,我就有等待的勇气……”萧齐侧过头深深地望着程恳,漆黑的眸子欲语还休。视线相触间,程恳心中一动,慌乱地撇开头望向窗外,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萧齐掐着时间到了彼岸。一进门,就看见廖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目光停留在落地窗外的某一个点上。萧齐缓步走过去,站到廖晴面前,微笑着说,“不好意思,久等了。”廖晴转回视线,对着萧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快请坐吧,萧总。”萧齐坐下来,故作严肃地说,“取笑我,是不是?”“哪里敢。”廖晴冲服务生招手,问萧齐,“喝点什么,我记得你喜欢蓝山的。”“嗯。”萧齐点点头,“没有变。”两人喝着咖啡,聊着彼此的近况。廖晴是萧齐在麻省理工学习时的同学,最近刚回国,在叔叔廖明生的公司担任项目总监,现在负责的项目之一就包括萧齐他们设计的绿环小区。“坦白说,你们之前的设计差不多达标的,”廖晴见萧齐皱了皱眉,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水平应该不仅于此。”“所以呢,”萧齐呷了一口咖啡,嘴角扯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就变着法儿的刁难我啊。”廖晴拿指头轻敲一下桌子,“喂,你扪心自问,我提的要求你到底能不能做到。”“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了解现在国内的环境。”萧齐摇摇头,“算了,说好不谈公事的,让下面的人去烦吧。哈。”廖晴用满是探究的眼神盯着萧齐看了半晌,“你变了。”“是么?”萧齐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何以见得?”廖晴想了想,“那个时候,你整颗心全扑在设计上了,不光是我,恐怕就连Alex也绝对想不到你会有如今这么敷衍的态度。”萧齐没好气的说,“敢问您从哪里看出我敷衍了?我只是想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一点,OK?”廖晴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大笑出声,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喂喂喂!”萧齐扣了扣桌子,“Jean,你告诉我,到底好笑在哪里?”廖晴终于不再笑,从手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拿在手上反复折叠。过了一会儿,她抖开纸巾,递给萧齐,“看得出来我刚才折的什么吗?”“想考我啊,这还是我教你的呢。”萧齐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折痕,闭上眼想了想,“butterfly。”廖晴点点头,“没错。”萧齐把那张纸拿在手上,想要将它恢复成廖晴折过的形状。“Michael,”廖晴看着萧齐灵活翻转的手指,“你知道吗?我跟你相处了一整年,你很少真正地笑过,除了教我折纸的那一回。”萧齐其实记不太清那晚发生的事了,只知道那天是心心的生日,自己喝了不少酒。他抬眸看了廖晴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你想太多了吧。”廖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之前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个真正的工作狂呢,还是感情上受了挫?”“所以呢?”萧齐挑了一下眉。“你现在居然跟我说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你记不记得曾经说过,三十五岁之前,除了设计你什么都不会想。”萧齐折好了蝴蝶,递还给廖晴,淡淡地说,“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廖晴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问,“那时候你说,如果到四十岁我们各自单身就在一起,还算数吗?”萧齐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嘴角却带了几分戏谑,“我醉酒的话,你还当真啦。”廖晴眼眸幽深,一动不动地盯着萧齐,“所以,是你有了新的目标,还是你爱的人给了你回应?”萧齐唇边的谐谑骤然消散,周身多一丝冷凌,“Jean,越界了啊。”******程恳上完课,回到宿舍,只有夏馨雨一个人在。程恳放好课本,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柜子,拿了布了灰的碗筷到洗手间里冲洗。夏馨雨走了进来,站到她身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分手了。”程恳原本正低着头搓洗一块绿色的洗碗布,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起头诧异地问,“你说什么?”“我说,我分手了。”夏馨雨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淡淡的。程恳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她跟夏馨雨交往并不多,仅限于偶尔一起吃饭、上课,因而对她的私事知之甚少。“你听说过槲寄生吗?”夏馨雨大概急需一个倾诉对象,而程恳是她此时唯一的选择。“嗯。”程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点点头说,“一种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植物,靠寄主提供的养分生存。”夏馨雨掬起一捧水,在脸上用力拍了拍,“其实有的人也是这样,需要不断从旁人身上汲取温暖才能活下去。”程恳呆呆地望着夏馨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说的就是自己。夏馨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在意程恳的反应,“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愿意一辈子当他的寄主,只可惜,他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馨雨的语气明明很淡,没有格外的沉重和悲伤,程恳却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程恳想到了萧齐,想起他撞开门抱住自己的慌乱模样,想起他在寒冷的夜里寻找自己的那一份灼热,想起他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望向自己的眼神。这一年多来,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当痛苦悲伤的时候,她总是无所顾忌地抓牢他,一次又一次地从他那里寻求依靠,攫取温暖。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却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也从未对他的期待做出回应。直到这一刻,程恳才觉得自己委实卑鄙。晚上,几个室友围坐在一起,对夏馨雨的男友,应该说是前男友做出猛烈的批判。程恳没有说话,坐在一旁默默地听了好久。她们说的没错,要么爱,要么放手,感情的寄生虫是最可耻的。程恳拉上床帘,静静地躺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良久,她拿出手机,对着顾淮笙的名字看了好久,然后慢慢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将他的号码删除掉,就好似看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渐渐远去,撕裂般的疼痛弥漫全身。程恳在超市里转悠。起先,她拿了两盒猕猴桃放进购物车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重新选了一袋橙子。其实,她有些分不清萧齐和程实的喜好。转到水产区的时候,程恳停住了脚步,挑了十几只个头较大的基围虾,萧齐喜欢吃虾,这个她很确定。她又拿些零食和饮料,拧着个大袋子往萧齐家去。程恳掏出萧齐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程恳径直去了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的放冰箱,有的放菜盆里备用。这一年,她学会了许多原本一窍不通的本领,做饭就是其中之一。去超市之前,她在网上仔细地研究了香辣虾的做法。看似简单的一道菜,原来有那么多的工序。她以前总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老待在厨房里,真的有那么事情需要处理吗。只是,当她终于体会到妈妈的辛苦,总算能够自己动手做出一道像样的菜品时,妈妈却再也看不到了。程恳用小刀把虾子剥开,挑出虾线。她想,嗯,他家还缺一把厨房用的剪刀。程恳环顾四周,来了好多次,她好像从未仔细打量过这间屋子。每一次,在她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萧齐都会领着她回到这里,留给她一片独处的天地。程恳煮上米饭,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五点半。她走回客厅,打算收拾一下屋子。房间里并不乱,只有电脑桌上一堆书散乱铺着,估计是萧齐翻动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程恳走过去,动手把它们归置整齐。程恳随手拿起几本翻了翻,都是建筑设计的相关资料,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天书。忽然,程恳的目光被埋在最底下的一个灰色蛇皮纹笔记本吸引住了,那是某一年萧齐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程恳犹豫了一下,拨开压在上面的几本书,把本子抽了出来。程恳轻轻揭开封皮,露出扉页上的一行字,“心心,波士顿也知道我有多爱你。”程恳手一抖,本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慌乱地把它塞回最底下,又将之前已经摆放整齐的书重新打散。程恳走回厨房,开始洗菜。她的手仍有些抖,心狂乱地跳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快步走回电脑桌前,抽出萧齐的日记本,深吸一口气翻开。每一页都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都是他在美国那段日子里关于她的心情。“怎么办,用了这么久,隔了这么远,我还是没有忘记你。这里的人都叫我workaholic,说我只知道做实验、搞设计,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今天在学校外的中餐馆,我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孩看,到最后她悄悄拿出了辣椒水。哈。其实,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很像你。而我,很想你。”“下雨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顶橙色的小雨伞,你很喜欢。有一次我不小心将一根伞骨弄坏了,害你哭了好久。那时候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更好看的雨伞。心心,我还记得,你都忘了吧?”“昨天是你的生日,抱歉,今年没有准备礼物给你。我喝醉了,却还是悄悄地帮你许了愿。愿你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所想的都能拥有,所愿的都会实现。”“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程恳轻轻地合上笔记本,小小的本子,那么沉,承载了她无法回应的深情。她蹲下身,把它抱在胸口,任泪水疯狂地流。华灯初上,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天儿真的冷了,萧齐关上车窗。他拿起手机,想给程恳拨个电话,周五了,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吃饭。沉吟片刻,他又重新把手机放回驾驶台上,随着车流慢慢地驶回家。萧齐开门进来时,程恳正将最后一道糖醋白菜从锅里盛出来。吧台上摆了好几道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昏黄的灯光下,程恳纤细的身影显得那么不真实,萧齐呆立在门口不敢眨眼。程恳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来啦!”“嗯,哦。”萧齐忘了换鞋,木讷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赶紧退回去,一边脱鞋一边问,“你怎么会过来?”程恳踮着脚,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碗,“没事就过来了。快去洗手吧,很快就可以开饭了。”萧齐洗了手,对着镜子搓了搓脸,仍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程恳摆好碗筷,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草莓味的酸奶,想了想,又大声问,“萧齐哥,你喝什么饮料?”“啊?”萧齐从洗手间走出来,“我,我都可以。”他觉得自己像个受宠若惊的傻子。两人相对坐下来,程恳看萧齐拿着草莓酸奶皱眉,吃吃地笑起来,伸出手,说,“我给你换一个吧,你要喝什么味道的?”萧齐摇摇头,硬着头皮说,“不用,这个就挺好的。”“那尝尝我做的菜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程恳夹起一个虾子,放到萧齐碗里。萧齐把头埋进碗里,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想要流泪。萧齐一连吃了好几个虾子,抬起头,对着程恳微笑着说,“很好吃。”“真的吗?”程恳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萧齐用力点点头,脱口而出道,“跟阿姨做的一模一样。”程恳眼里迅速笼上一层悲伤,她轻轻地咬了下唇,“还是妈妈做的更好吃。”“对不起,心心。”萧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程恳摇摇头,夹起一个虾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来,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吧。”萧齐一把抓住程恳伸过来的手,两个人僵直地对望着。好一会儿,他颤抖着双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心心,和我在一起吧,让我照顾你。”", "summary": "程恳在除夕夜因担忧顾淮笙而前往他家,两人在楼下相拥,顾淮笙承诺永远在一起。程恳对顾淮笙的深情让她决定不计较他的冷漠。秀秀对程恳的晚归很担忧,提醒她爱自己多一点。萧齐目睹了程恳和顾淮笙的拥抱,心碎离去。谭静在大学时对萧齐一见钟情,但被萧齐拒绝。萧齐作为交换生去往麻省理工,谭静决定忘记他。程恳在萧齐的陪伴下度过孤独夜晚,两人关系逐渐升温。顾淮笙因秦淮的病情决定去美国,与程恳告别。程恳虽难过,但理解顾淮笙的决定。顾淮笙在邮件中流露对程恳的深情和无奈的离别,请求程恳忘记他。萧齐在程恳痛苦时陪伴她,两人关系深化。萧齐的公司接手绿环项目,与廖晴合作。程恳在超市购物准备晚餐,萧齐感动并表白,请求照顾程恳。程恳接受家教工作,遇到残疾女孩Lillian,两人建立友谊。萧齐对程恳的安全表示担忧,驾车带她兜风。萧齐和廖晴在咖啡店重逢,廖晴为萧齐的改变而惊讶,萧齐则回避了廖晴关于感情的问题。程恳在萧齐家中烹饪,发现萧齐的日记,了解到他对自己的深情。程恳决定面对自己的感情,与萧齐共进晚餐,萧齐再次表白,程恳接受了他的请求。"} {"context": "白雨霏本来就觉得肚子疼,听了这话更是下意识地肚皮一紧,那种疼痛的感觉就更明显了,她不得不用手捂住肚子,却依旧疼的腰都直不起来。“你怎么了?”方格刚才就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见她满脸的冷汗,不由愤怒地对着裴远山吼道,“你就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远山,就算你恨白叔叔,这一切又和雨霏有什么关系?又和她的孩子有什么关系?”白雨霏虚弱地倚着方格,还想去和白忠明说话:“爸,你走吧,没看出来他想要你的命吗?”“你认识他?”白忠明诧异地看着她们,不怒自威地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方格,这事儿你也搀和进来了?”方格见他语气不好,支吾了一句,没敢说实话,但她越是犹豫,看在别人眼里就越像是心虚,白忠明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苦笑道:“瞒不住啊,就知道瞒不住。”“真是你做的?”白雨霏虽然早有了心里准备,但这和亲耳听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不禁想到裴远山和她说的那些,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白忠明没有明确地回答她,而是叹了口气,朝裴远山问道:“你父亲呢?”“我父亲?”裴远山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有脸提我父亲?白忠明,我今天就是代他来向你报仇的,你把我们家害的这么惨,让我这一生都活在残疾和痛苦当中,我绝不会放过你!”白忠明神色一黯,嘴唇嗫嚅了两下,像是想要解释什么。然而裴远山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做出了一个恶魔般的笑容,然后对白忠明说道:“不过,在你死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世侄……”白忠明表情依旧十分冷静,见他明显十分激动,不由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侧着摆了两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这里面有误会,你受的苦我可以想象,但这绝不是因为我。”他只开了个头,裴远山却显然不想听他的辩解,直接打断他说:“不管你的事?呵呵,难道在吴秀丽婚内和她出轨的不是你?难道裴青城不是你的亲生子?这件事是我亲耳听到吴秀丽说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就是因为这句话,弄的我家破人亡!结果现在你和我说你是无辜的?以为我三岁小孩?”“不是这样的!”白忠明摇了摇头,还要再说什么,裴远山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死后到地底下和阎王爷说吧!”裴远山打开保险栓,恶劣地说道,“你放心,吴秀丽和你的孩子们很快就会去地底下陪你的!”说着,直接就扣下了扳机!白雨霏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开枪,吓得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要将白忠明推开,白忠明却早料到了似的,反倒一把搂着白雨霏的脖子,让她蹲在地上,自己拿后背挡在她前面。他的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白雨霏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因为在他们的印象当中,白忠明可以说是十分厌恶她了,就因为当初她母亲和他的冷战,让白忠明把气全撒在了她的身上,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白忠明一直没有释怀,白雨霏也无法真正地原谅他。可现在,他为了保护她,竟然主动替她挡子弹,这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要让人费解。“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好了?谁都走不了了!”白忠明气闷地说了她一句,随即就掐着她的肩膀把她往门边拖去,可门板被方格关上了,这会儿打开实在太麻烦,白忠明后背中了一枪,疼的他闷哼一声。白雨霏眼睁睁看着他后背的衣服被打穿了一个洞,吓得要尖叫。白忠明却道:“别喊,我穿着防弹衣呢,你只要快点走就行,方格,快,带你妹妹离开这儿,我和他还有点话要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他说什么啊,他听的进去吗?”白雨霏一边躲着身后的子弹,一边拉扯着白忠明,本身她力气就小,这会儿又因为肚子疼,根本拉不动他,白忠很容易就挣脱了她,转身面向裴远山。“爸!”白雨霏惊呼了一声,想朝他飞奔回去,却被方格拉着,不让她过去送死。不过,裴远山见到白忠明回去,反而不急着要开枪杀他了,反而朝他笑了笑,挑衅地道:“怎么?看我们裴家还有人在,你就这么不甘心?”“远山世侄,你是真的误会了。”白忠明朝他解释,“但我跟你个小辈说不明白!你快点把你父亲的下落告诉我,我今天来,就是想见他的——我知道他没死!”在门边的白雨霏一愣,没死?!可如果没死,为什么不出现?难道他像裴远山一样,也是对白忠明深怀仇恨,所以要躲藏起来,暗中寻找着报仇的时机吗?白忠明又是怎么调查出来的?当年的车祸难不成真的和他没关系?“雨霏,你快回去。”白忠明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催促着白雨霏离开,还给她交代了个任务,“回去告诉你哥哥,让他不要搀和。”白雨霏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裴远山手里的枪,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她知道裴青城的人肯定已经快到了,只要她能拖延时间,他们就都不会有事,于是她拒绝了白忠明的交代,直接说道:“我不走,爸,当年的事情,不只是我,裴青城也想知道,这么多年,你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难道你想一直这么瞒着他,让他恨你吗?”“他恐怕早就已经知道了吧?”白忠明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说是为你们好——让你不要听就不要听,赶快给我离开!”裴青城赶到这儿的时候,刚好听见白雨霏说的那句“把他当亲生儿子”,他眸色一黯,挥手制止了手下们,让他们不要打扰里面的人谈话,后面白忠明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车祸的事情了,顿时集中起精力,想要听听白忠明的解释。“今天我非要弄清楚!”白雨霏倔强地说道,“裴远山说你是为了吴秀丽和他爸反目成仇的,是不是真的?”白忠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似乎饱经风霜,眼里的情绪分明无奈而伤感的,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不怒自威的人。“雨霏,不是爸不肯告诉你实情,只是这其中有太多的误会和解不开的矛盾,没见到你裴叔叔,我根本说都说不清楚!唉……”白忠明喟叹一声,“所以……你跟青城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咱们两家,注定了不共戴天!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白雨霏一懵,下意识地开始耳鸣,语气近乎惊恐地问他:“你、你知道?”“今天不说这个,你快走吧。”白忠明说道,“你就按照我的说,告诉青城,让他别搀和这件事儿,今天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我自愿的。”白雨霏十分不解,禁不住大吼道:“为什么?刚刚你不是说了当年的事情和你无关吗?既然无关,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世侄,务必让你父亲出来,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白忠明不回答白雨霏的话,只是朝裴远山说道,“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吧?”裴远山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你错了,今天让你来,只是想让你死而已。”说着,再次将枪口对准了他,要置他于死地!但就在这个时候,裴青城倏地破门而入,霸气地挡在两人身前,和裴远山对峙着。“呦,来的还挺快。”裴远山笑笑,下巴冲白忠明扬了扬,促狭地道,“想要救你爸也可以,求我,求我就放了他们。”听见这话,白雨霏气的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痛打一顿,但裴远山手里还有枪,她断不能轻举妄动,而且在裴青城面前,她总觉得有些淡淡的尴尬,盛怒的心情立马就被转移开了。“爸没死是不是?”裴青城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言简意赅地问裴远山,“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我?”裴远山翻了个白眼,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见你有用?如果当时我们和你说了真相,你会为此放弃优渥的生活吗?况且,我们也没有这么坏,总要让你们‘一家团聚’是不是?”“裴远山,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裴青城隐忍地说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一字不差地告诉我!”白忠明在旁边观察着,只觉得心力交瘁,见裴青城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不由说道:“青城,这件事情我会解决好的,你快带雨霏离开。”裴青城却看都不看他,只问裴远山:“你做的这些事,爸知道吗?”如果裴耀祖没死,并且默许了裴远山这么害他的行为,那是不是就说明,裴耀祖其实还不如白忠明这个继父做的称职。“你说呢?”裴远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件比他强的事情似的,倨傲地扬起下巴,睨着他,说道,“他不仅知道,而且亲自参与了!”裴青城用力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裴远山,你说我不是爸的孩子,有什么证据?”白雨霏没想到裴青城会当着众人的面问他这样的问题,顿时就有些紧张——她当然打从心眼里希望裴远山所说的都是假的,虽然白忠明已经说了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但白雨霏还是想保留偷偷爱他的权利。“证据?”裴远山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亲耳听到的,算不算证据?”这话一出口,白忠明就怒道:“胡说!我和你妈是在你爸车祸后才在一起的,青城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远山世侄,我好言相劝,你还真当我是老糊涂吗?”“你闭嘴!”裴青城呵斥了他一句,转而继续问远山,“什么时候听到的?”远山估计是故意想让他愧疚,于是也没瞒他:“我和爸车祸以后,他带我回去找过吴秀丽一次——不是我们放弃你的,而是你们主动把我们抛弃了!”“当时吴秀丽已经和这家伙在一起了,爸看到了,不敢相信地问吴秀丽为什么,你猜吴秀丽怎么说?”远山玩味地笑了一声,说道,“她让我们滚,让我们别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她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不会忘!就像、就像是在看一个肮脏的乞丐!”那样的场面,光是想想,就仿佛能把心脏击穿。裴远山那时候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尚不明白毁容、残疾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从吴秀丽看他的那一眼开始,一切都变了。他明显能感觉到那眼神里的嫌恶,鄙视,仿佛他生下来就是个麻烦。“爸一开始不想走,开始求她,想再看看你。”裴远山站在厂房中间,他的四周空荡荡一片,他像是又变成了那个敏感脆弱的孩子,“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说了实话,她说你不是爸的孩子,说她早就出轨了,说爸窝囊,做个生意都做不好,说了很多很多……”裴青城望向他的眼神终于带上了几分同情,他平静地道:“别说了。”“怎么?这不是你要听的吗?”裴远山近乎恶毒地笑着,和他说,“你光是听听都觉得受不了,我呢?我却被她的话折磨了快二十年!你知道往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终日活在仇恨当中,我甚至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你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你亲爱的母亲‘赐’给你的!”没错,如果不是吴秀丽作死地去和裴耀祖说那些话,裴耀祖也不会信以为真,更不会因爱生恨,做出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而是裴远山更是把一生都搭了进去!“她说的是气话。”白忠明见几个孩子都沉浸在那令人心寒的往事当中,不由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父亲是我兄弟,我断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后来我以为你父亲死了,才会……”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站在他旁边的裴青城就突然转过身,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掼在了旁边的墙上,猩红着眼睛朝他怒吼道:“你还装什么装?我爸的车祸,不就是你亲手制造的吗?”“误会!”白忠明整个人都要被他拎起来了,望着裴青城盛怒的表情,却不敢说太多,只道,“这一切,等你见到你父亲就都会了解的!”白雨霏生怕裴青城会控制不了自己,下意识地冲过去,想要把裴青城拉开。“你冷静冷静!”白雨霏拽不开,只能拿话劝他,“他……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裴青城,你先松开他,你要勒死他了!”裴青城心里像是关了一直即将出闸的野兽,暴虐地想要粉碎一切,然而,当白雨霏软软的手握到他胳膊上,略带些慌张地让他不要冲动的时候,那股无处宣泄的怒火竟然渐渐平息了下来。他仰头叹了口气,将白忠明扔到了一边。白雨霏这才稍稍放心,要过去看看白忠明,却被裴青城拉住了手,攥到手心里怎么都不肯放开,白雨霏有些脸热,想让他松手,但说不出口。裴青城便装作不知道,平静地望着裴远山,向他说:“爸既然没死,那就告诉我他的下落——无论他认不认我这个儿子,我总要再见他一面,而且,事情总要做个了结,既然大家都对当年的事情有异议,不如……”“有异议的是你们,我没有。”裴远山说着,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扣动了扳机,朝白雨霏开了一枪!“雨霏!”一旁的方格最先反应过来,因为她一直关注着裴远山的动向,在他举枪对着白雨霏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而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方格也是第一时间扯着白雨霏的手,把她往旁边拉,却没有裴青城手快。之间裴青城长手一捞,有力的臂膀揽住白雨霏的肩膀将她按在自己怀里,灵活地向旁边一闪,自己的后背摔在墙上的同时,还不忘护着白雨霏的肚子。白雨霏被他搂着,只觉得惊魂未定,正想要他将自己放开,裴远山那边竟然迅速地又开了第二枪!这两枪的间隙不超过三秒,守在旁边的保镖们甚至都没来的及反应,裴远山已经接连打出去了好几发子弹,幸好裴青城早有准备,护着白雨霏灵活地闪避几下,躲开枪林弹雨。此时,保镖们也反应了过来,齐齐向裴远山扑了过去,想将他制服。“先离开这儿。”白忠明身上穿着防弹衣,显得比平时胖一些,见裴远山被众人围住,便又开始催促方格和白雨霏他们快走,自己留在他们后面。裴青城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你们先过去,我和远山有话说。”裴青城扶着白雨霏来到门边,让方格扶着她,转而将白忠明也推出厂房去,并想要把门关上,像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们知道一样。白雨霏又开始觉得肚子疼了,她在门外深深地看了裴青城一眼,那眼神包含着无数种欲言又止的心绪。“没事儿,我很快就出来。”裴青城丝毫不避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乖,等我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到车上去。”白雨霏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率先转身离开,方格看了一眼裴远山的方向,迟疑了几秒,到底还是去追白雨霏了。三个人里只有白忠明还站在那儿,审视地望着裴青城。“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但这件事我是不会让步的。”白忠明说道,“还有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在见到他本人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裴青城嘲笑地看着他,却没有理他后半句,而是别有深意地说道:“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别人让给我的,是我自己抢来的。”“你!……”白忠明听懂了他的意思,自然就想劝他放弃,然而裴青城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将门给关上了,门板差点撞到白忠明鼻子上去!白忠明讪讪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车旁,却没有上自己的车,而是来到了方格和白雨霏的那辆车前,敲了敲车窗。方格对他还是很尊敬的,忙不迭地开门下来,和他说话。“雨霏,你出来。”白忠明跟方格客套了几句,就直奔主题而来,他微微弯腰,视线看着白雨霏的脸,“爸有些话,要跟你单独谈谈。”白雨霏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不想面对,但她也知道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尤其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就算现在能躲过去,以后也总是要面对。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还不如现在这样,起码对方还是心平气和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雨霏的脸色十分不好,她虽然觉得理亏,但在自己从小斗到大的父亲面前,让她服软立马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倔强地说道,“我的事不要你管。”白忠明本来是想心平气和的,一见到她这个态度,脸色立马变了,沉着脸,不怒自威的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怎么也长不大的样子?不要我管?我是你爸,我不管你谁管你?”他这话倒让白雨霏想起他奋不顾身地要来救她的事儿,一时也叛逆不下去了,只把脸撇到一边,没有再说什么。“雨霏、伯父……有话好好说。”方格在旁边打圆场道,“你们聊,我去旁边看一下。”说完就转身离开,想把场地留给白雨霏父女两个。本来她在还能缓解一下,她一离开,白雨霏更不自然了,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一副当白忠明不存在的样子。“你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沉默了一会儿,白忠明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似的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恨我,觉得我做的不对,我也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今天来这儿除了为了救你,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我那个老朋友。”白雨霏一听他提起陈年往事,立马来了精神,毕竟她和裴青城查了那么久,也就只查到一点皮毛而已,而且还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如果白忠明肯告诉她,那最好不过了。“怎么?你是要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我吗?”白雨霏看着他,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我们可都以为裴耀祖的死是你一手安排的!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吧?当年你让裴耀祖开你的车去见客户,结果那辆车的刹车是坏的!就这样导致了裴耀祖父子的悲剧……爸,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裴青城对你的恨,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如果当年的事真和他无关,他为什么闭口不言,裴耀祖父子又为什么那么恨他入骨?白忠明听到她的话,就知道她其实是在怀疑,但他却依旧没有解释,只疲惫的捏捏鼻根,而后说道:“完全告诉你不可能,但一些表面的皮毛的东西还是可以跟你说的。”“表面的?”白雨霏捕捉到了他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不由问,“可我知道那些有什么用啊?我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裴耀祖出来才能说实话。还有就是,你刚为什么不许裴青城搀和这件事?”白忠明看着她,眼神十分深邃,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许久许久都没有再说话。而就在白雨霏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仰头叹了口气。他这一口气叹得可谓是百转千回,不用明说大家都能感受到主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仿佛是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他心里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一样,有一种解脱般的落寞感。“这个啊……”白忠明摇头道,“说来可就话长了。”白雨霏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为难的表情,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冷漠而凶狠的,现在的他看起来却意外的平和,尽管他在表达的是他的愁苦与不安,但白雨霏却觉得这样的白忠明更加真实。“那你就长话短说。”白雨霏不耐烦地说道,“事件,起因,结果,有什么事情是这三句话说不明白的?”白忠明听了,难得地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啊,还是不懂,世界上非黑即白的事情少之又少——我站在我的角度所说的一切,在别人那儿说不定都是犯罪,同样的,在我看来很过分的事情,在别人眼里说不定不值一提。”“所以你还是要等裴耀祖出现之后才会说喽?”白雨霏无奈的挑眉,不解的问,“你这是何必呢?他能在背后等这么多年,说明他根本就是不想见你。”白忠明深邃的眼神再次看向她,说道:“就是因为他不想见我,我才要澄清这个误会,不然你和裴青城将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白雨霏一愣,恍然明白他一直坚持要见裴耀祖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雨霏有点不敢相信,毕竟长久以来白忠明都是在和她作对的,现在不但奋不顾身的来救她,而且还会为了她一直苦恼的事情而做出努力,想要替她改变现状。这要是搁之前的白雨霏身上,她简直想都不敢想,眼前的这个白忠明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白忠明叹了口气,说道,“女大不中留啊,之前,我以为只要将裴青城送走,只要你嫁给了别人,你们之间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交集,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还是在了一起,说起来,还是爸耽误你了。”“什么,你不会……”白雨霏吃惊得捂住嘴巴,望着他,“你不会,早就已经知道了吧?”白忠明一脸心疼的看着她,却没有明说,而是道:“趁他们现在都不在,你跟我去个地方,去了那儿,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这些年来爸做了不少事情,明的暗的,都是为了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我觉得这个时机到了。”“什么时机?”白雨霏十分不解,看白忠明的眼神,像看个陌生人,“爸,你真的是我爸吗?”白忠明的表情本来还是很愧疚的,一听见这话,顿时把脸一撂,佯怒道:“说什么胡话,不是你爸能这么为你着想吗?”为我着想?白雨霏心里嘀咕了一句,恕我直言,我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但她和白忠明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她不想这么快就又弄得更僵,只得妥协的说道:“好吧,我跟你去一趟,但是裴青城他们还没出来,我们就直接这样走,可以吗?”“怎么不可以?”白忠明眼睛一瞪,说道,“真要等他来了,那你可就走不了了!”说着,白忠明走向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兀自钻了进去,发动了引擎,白雨霏没一会儿也跟着上了车,白忠明便不再迟疑,驱车离开了。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方格的注意,她有些诧异的跑过来,却见到白忠明的车直接从她眼前开走了!而白雨霏竟然在他的车上!方格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见到这一幕,只觉得是白忠明别有用心,顿时大惊,便什么也顾不上了,跑到厂房门口去大力的敲门。厂房里面,裴远山已经被制伏了,因为他实在太过狡猾,十几个保镖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控制住,裴青城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呢,方格的拍门声就传了过来。“弟弟,你确定不去看看?”裴远山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他的斗篷在打斗的过程中掉了下来,于是暴露出了他的五官,那样诡谲的笑容配上他左脸上狰狞的疤痕和灰白的瞳孔,使她看起来简直犹如恶鬼一般,“万一是你的小可爱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裴青城被他的样子激怒了,用力的打了他一拳,冷声道:“别说那些废话,爸在哪儿?”“他不想见你。”裴远山被打得口鼻窜血,血液染红了他的牙齿,他觉得喉头腥甜,却分外的解恨,不由啐了一声,又开始笑,“你应该庆幸,他不想见你,否则你现在就会像我一样,活的像条阴沟里的臭虫!”裴青城居高临下的和他对视着,漠然的表情有一丝松动。因为他看见裴远山即使被按着跪在地上,那表情也依旧是顽强而极富生命力的,他仰着头,你能从他灰败的那只眼睛里看到光彩,仿佛他的残疾不是缺陷,而是荣耀一般!他一定是在自豪,他们的父亲对他们是偏颇的,是不公平的——裴青城拥有一切又怎么样?他最亲的父亲都不想见他,而自己一无所有又如何?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他父亲的全部,骄傲也好,耻辱也好,起码他现在拥有着别人极尽所能想要获得的东西。这样的裴远山是矛盾的,明明形容狼狈,灵魂却依旧高高在上,同时,正是他这种扭曲的优越感,反而让裴青城觉得他很可怜。“看好他。”裴青城不在追问了,撂下这句话之后就打开门走了出去,一是为了问方格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则是想冷静冷静,给彼此点时间——他暂时还没办法适应裴远山这个哥哥的存在,就像他得知父亲没死时,心里感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不知所措。一看到他出来,方格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边小心的往里面看,一边努力让自己镇定,喘了好几口气,才斟酌着说道:“雨霏、雨霏她被白叔叔带走了!刚刚白叔叔要跟她讲话,我觉得他们父女俩聊天我在旁边不好,就走开一会儿,没想到白叔叔竟然开着车把雨霏带走了!”“该死!”裴青城咒骂一声,顾不上再想裴远山的事,连忙走到自己的车旁,问方格:“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方格连忙跟上去,抢先钻进车里,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裴青城拧车钥匙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这段时间,方格的表现未免也太积极了一点吧?她想干什么?裴青城明显能感觉到方小姐目的不纯,但却没有拆穿她,反而将计就计的说道:“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我只看见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具体的还不清楚。”方格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说道,“但他们刚刚一走,我就去通知你了,所以他们应该没有走远,如果我们快点跟上去的话,一定还能赶上的。”裴青城在心里暗暗讽刺,面上却是不显,反而感激的对方格一点头,说道:“这样最好。”说着,他顿了顿,几秒后才又问她,“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当然了,人毕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弄丢的……”方格十分愧疚地说道,“刚刚雨霏一直说她肚子疼。真的是要让人担心死了。”裴青城审视地瞥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便什么都没有说,踩下油门就冲着她刚刚指出的方向追了上去,那一瞬间,方格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厂房的方向,但厂房的门被关着,她什么都看不见,便只好落寞地回头,视线落寞地投向了窗外。“怎么,心疼吗?”裴青城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说出的话也十分平静,“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瞒我这么多事情。”方格脸色一变,顿时就要解释。“之前我总觉得你怕我,还在想我是不是太凶神恶煞的吓到了你。”裴青城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只是你心虚,你早就知道我哥哥没有死,我父亲也没有死,是不是?”方格被他问出一头冷汗来,她心虚是一部分,但也真的怕他。其实认真说起来,裴青城明明是那种很霸气,很让人有安全感的人,可她就是怕他,一时因为他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长得和裴远山真的很像,而她虽然爱着裴远山,但更多的是怕!裴远山之前训练她的时候,用了无数残忍的方法,之前入会仪式的电击和那些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儿科。“我……我不是有意的。”方格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我虽然早就知道,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这些来做文章,而且,我以为你也是知道的,因为远山对你的恨,就好像是你故意抢了他的东西。”裴青城听到“故意”两个字的时候,本能地眯了眯眼睛,做出一副危险的表情。“你说他们会去哪儿?”裴青城突然转移了话题,“这么长时间以来,白忠明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在远山身边,应该知道不少吧?”方格点点头,说道:“远山提过他,之前好像是说怕他坏事儿,所以,他应该是向着你们的。”这下就连裴青城也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么了,照例说,就白忠明对白雨霏的那个态度,他能来救她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现在方格却说,他甚至在很久之前就帮过他们。“之前远山说要拿方格来和白忠明做交换的时候,我也是不相信的,但裴远山却十分肯定。”方格说道,“所以我一直怀疑白忠明,觉得他是不是在雨霏身上做了什么手段,毕竟之前他和雨霏的关系,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根本不认为他还有做父亲的觉悟。”裴青城听着她的话,始终是一副沉吟着的状态,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句话都没说。方格暗暗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许久都不回应,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只落寞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像是在发呆。因为白忠明他们没走多久方格就去把裴青城给喊出来了,所以他们没一会儿就看到了白忠明那辆黑色的奔驰车,裴青城的车都是改装过的,想要追上去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却只是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他们到底想去哪儿?”方格看了看路,疑惑地说道,“这条路也不像是去市里的,难道他想出省?”不远处,和白忠明坐在一起的白雨霏也有同样的问题。其实她到现在还觉得这些都不真实,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白忠明一直都是很讨厌她,恨不得她去死的,但现在他却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和自己柔声说话,时不时还会笑笑。见鬼了,白雨霏想,这个样子的白忠明,哪里还是白忠明?“爸,咱们到底去哪儿?”白雨霏觉得实在尴尬,不想和他多说自己的私事儿,怕他问自己和裴青城之间的问题,便转移话题道,“咱们现在也算是死里逃生,不然先报警?”白忠明被她逗笑了似的,说道:“报警之后抓谁啊?抓你哥哥?”“爱抓不抓。”白雨霏被他说的脸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纠结地说道,“爸,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们……你为什么不阻止呢?我一开始其实并不……”并不愿意。她这话说的断断续续的,白忠明却还是听明白了,不仅听明白了,还懂了她的无奈。怜惜地摸摸她的头,白忠明说道:“我阻止了——我送他出国,在他出国期间,‘帮’你嫁给了别人,可谁会知道,庄缙那个孙子竟然是个那么不靠谱的,白白让你受了这些苦。”“每次你到家里来,我都又喜又怕,喜的是又可以多看看你,可又怕你被欺负,怕你觉得我无能。”白忠明喟叹地道,“你一直看不起爸爸,是吗?其实不只是你,我也看不起自己,当年害死你妈,现在又保护不了你……”白雨霏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一时只觉得难受的厉害,望着他好久都没说出来一句话。“当年你外公、舅舅怨我,我又何尝不怨自己?”白忠明说道,“但事情已经成了那样,我再难受也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浑然不在意,卧薪尝胆,揪出背后的凶手,可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白雨霏被这话给惊到了,讶异地看着他,像是怀疑,但更多的是求证。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么讨厌自己,但现在,白忠明却告诉她:他并不讨厌她,反而是在保护她!正因为爱的深沉,所以才将她拒之千里!“爸……”白雨霏双眼含泪,心里百转千回,她想好好说些什么,但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让她没想好要用什么情绪来面对,她其实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她又觉得恐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让白忠明隐忍作戏近二十年?!“是裴耀祖吗?”白雨霏竭力让自己镇定,问道,“之前你们不是很好的兄弟吗?难道就因为一个吴秀丽,你们就反目成仇了?”裴耀祖的死明确地指向了白忠明,现在白忠明却又说裴耀祖害的他不得不小心防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的确是裴耀祖。”白忠明叹了口气,说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没有死,也一直在找他,但始终没有任何下落,他就像是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可惜,我知道他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窥视着我,想办法让我与生不安!”白忠明说着,眼里浮现一种半是恐惧半是痛恨的情绪:“青城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他,也欣赏他,他从一开始就不像普通的孩子,如果他不是裴耀祖的儿子,或许我……”“当然了,没有这个或许,如果他不是裴耀祖的儿子,我可能不会让他活到十八岁。”白忠明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白雨霏想不到白忠明竟然在心里埋了这么多的事情,一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比之前缓和许多——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白忠明毕竟是她的父亲,何况他那么做也是有苦衷的。“雨霏,你跟青城,还是断了吧。”白忠明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含着无尽的担忧和不舍,“我们两家的仇早已经根深蒂固了,这次见到裴耀祖,我势必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你拿什么立场来看这件事?长痛不如短痛啊,你说是不是?”白雨霏心中一痛,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但她不得不承认白忠明说的对。其实,从很小的时候白雨霏就知道自己是喜欢裴青城的,可她不敢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她和裴青城的身份,他们的背后有这一个完整的家庭,她不想破坏,后来,她嫁了人,他也有了未婚妻,为了方格的友谊,她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即使那个时候她已经避无可避。再后来,是她意外怀孕,她几乎崩溃,想过要彻底和裴青城断绝关系,再不往来,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对于爱他这件事,早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曾经有人说过,当你开始幻想和这个人离别的痛苦时,你就已经爱上了他。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纠结啊,光是想想今后要再也见不到裴青城,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尤其是当她为了他的挽留而肆无忌惮地伤害他时,她真的比死还痛苦,但她不能心软,当时她想的也是白忠明今天和她说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可有什么用呢?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在她为了成全对方而全身而退的时候,却正是对方最最痛苦的时候。裴青城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没了你我的人生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可他们都清楚,他们的面前横亘着无数的阻碍,当裴青城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激动的哭了出来,不是为了自己多年的苦恋得到了回应,而是因为这说明裴青城是愿意跟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困难的。比如家庭、比如社会、比如未来。可她却率先背弃了这份承诺,背叛了这份爱,因为她知道,人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比如出生、比如死亡。她到现在依旧深爱着裴青城,但她无法罔顾伦常,也不能对父辈曾经的仇恨置之不理,这样一想,前途简直一片渺茫,甚至可以说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但凡有一点解决方法,爸也不会这么劝你。”白忠明见她拿不定注意,于是说道,“之前你还小,我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强大,所以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裴青城视如己出,和你阿姨恩爱有加,最近我解决了很多事情,没那么多顾虑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忍下去。”听见这话,白雨霏一愣,想起之前裴青城的推论,不由道:“什么意思?莫非你之前……”“都已经这样了,爸也不瞒你。”白忠明说道,“没错,爸之前对他下过手,好几次,但他一向谨慎,身边人也多,全都没有成功,但后来我发现他身边还有另一股势力,我就知道,那或许是裴耀祖安插在他身边的。”白雨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说她本来还有犹豫,在得知这件事以后,她就意思顾虑也没有了。——她爸说的对,他们两家注定了不共戴天,就算在一起一时,也不能在一起一时,本来裴青城还答应她留他一条命,可现在牵扯进来一个裴远山,和一个裴耀祖,这件事情就不单单受裴青城控制了。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面,白忠明也是加害者,他对裴青城动过手,他们谁都不是单纯的,这样斗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夹在他们中间,结果可想而知。“我明白的。”白雨霏落寞地垂下了头,苦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没关系啊,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之前裴远山告诉我他是你的儿子,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得知他不是,我除了松了口气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就算你不和我说这些,我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白忠明听见她这么说,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你突然变得这么和蔼,我反而还觉得不像你风格。”白雨霏说道,“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白忠明也是难得这么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便说道:“你说啊。”“无论怎么样,别伤害他。”白雨霏垂下眼睑,“你的目标是裴耀祖,和他无关,不是吗?这话我和他也说了,他满口答应,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可以离开,但不能接受失去。”白忠明自然明白她的心情,点头道:“爸爸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朝他动手。”“嗯,谢谢。”白雨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瞧着比哭还难看,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她便不再纠结于这件事儿,引开话题说道,“对了,我们现在到底是去哪儿?”白忠明本来紧拧着眉头在开车,听见这话,偏头看了她一眼,之后摆弄了一下导航,才说道:“就快到了,别着急。”白雨霏点点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导航的目的地,一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妈妈的墓地?”“没错。”白忠明没有半点的不自在,而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在那儿放了点东西,给你的,现在去取回来。”白雨霏实在想不通什么东西会放在墓地,看向白忠明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白忠明今天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对她的态度好了几百倍不止,去的这个地方也是谜之诡异。同时又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白忠明是她爸,而且他刚才的一席话让她对他改观很多,有点不愿意去怀疑他……可他到底想做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白雨霏觉得十分不自在。“去那儿干什么?”白雨霏十分不解,便试探地问道,“你好像……很久没有去了。”白忠明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其实去过很多次,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而且,我没事的时候也不敢过去,因为你妈妈死之前说过要咒我一辈子不得安生,自己去的时候,总以为她要出来吓我,只有在处理你的事情时,我才敢过去。”“你会怕?”白雨霏觉得十分意外,“我以为你是真的不在乎。”白忠明摇摇头,说道:“在乎的,也很后悔,只是一切都晚了——我说了你或许不信,当初我和吴秀丽在一起,是想引裴耀祖出来。”“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永远横在我的心里。”白忠明说道,“我没想到,这会引发你妈妈的抑郁症,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认定了我要抛弃她,最后……却残忍地抛弃了我。”不知道怎么的,白雨霏特别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即使她已经没有那么恨他了,依然不想让他提及自己的母亲,因为她尚还记得母亲死之前有多么的痛苦。他几句话就想让她改观,那对母亲实在是一种亵渎!“别说了。”白雨霏冷下脸来,打断他道,“说的再多,妈妈也听不见。你很快就能实现你一开始的计划了,就专注与此吧,陈年往事就别提了。”白忠明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充满了愧疚,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白雨霏的嫌恶,连带着产生一种自责来,想朝她道歉,但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他最该道歉的,是前妻那无处安放的灵魂。“好。”白忠明答应了一声,转而说道,“反正弄完这些,也就差不多了。”白雨霏觉得他这话非常的奇怪,但又听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拧眉看了看他,想向他询问,但白忠明已经引开了话题。“等会儿我和你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清楚,而且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白忠明说道,“拿了东西之后你马上离开,去江城找你外公,让他帮你,但不要把裴耀祖的事情和他说。”白雨霏一听这话,立马紧张了起来,追问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先别问。”白忠明说着,视线放到后视镜上,看着里面那辆不疾不徐地跟着他的车,严肃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我和裴青城断了,就千万不要再和他来往。”“可是……”白雨霏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紧张,想说什么,白忠明却再三打断她,“你答应我,答应我!”白雨霏见他这副表情,自然不忍心拒绝,即使心里难受的要命,也依然艰难地点头道:“好,我……我答应你。”“好好好,记住你的承诺。”白忠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像是获得了动力似的,用力一踩油门,车猛地向前滑出去老远,将裴青城的车远远地摔在了身后!白雨霏差点就被甩吐了。“抓稳!”白忠明扬声说了一句,再次加速,几乎将车开出了火箭的速度,甩开裴青城的同时很快就将来到了古颜书的墓地。车一停下来,白雨霏就飞快地跑了下去,扶着一棵树剧烈地呼吸起来,胸口传来闷闷的感觉,而之前那种腹痛的感觉又来了,她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没事吧?”白忠明过来拍拍她的后背,左右打量了一下,说道,“你先忍忍,咱们得快点进墓园里面去。”说着,扶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往墓地里带去。白雨霏浑身冒冷汗,脚步虚浮地被他搀着走,她努力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这儿是墓地的后门,因为墓地建在半山腰,墓地前面有一条盘山公路,后面却没有,他们只能弃车徒步上去,但她现在格外难受,足以想象接下来的路有多难走。“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白雨霏虚弱地道,“正门怎么不走?爸,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白忠明见她真的难受,也有点不忍心了,知道她体力肯定跟不上,又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着急往前走,但他却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沉沉地吁了口气,说道:“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拼命上去了估计也只剩半条命,还是慢慢走吧。”“来,边走边说。”白忠明这下没有瞒着她了,顿了顿,便向她和盘托出,“我在你妈妈的墓里藏了一些财产,里面最值钱的是一份股权转让书,上面承诺在我死后,公司的一切都由你继承。”白雨霏一愣,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僵在了那里。“怎么了?”白忠明关切地问了一句,然后就为难地说道,“知道你难受,但咱们都到这里了,不过去太可惜了,你再坚持一下,到了上面就可以歇着了。”白雨霏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说道:“你这算什么?弥补吗?”“不是,我这么做,是因为那些都应该是你的。”白忠明说道,“除了股权转让书,还是几本房产证,以及几个地皮的持有权,还有几个小公司的持股证明,其中一些是你母亲曾经留下的遗产,我另外添了一点儿,都已经转到了你名下,你外婆的那份我没有动,但你外公估计已经帮你处理好了。”白忠明这会儿就像聊家常似的,十分随和地说道:“我户头现金不多,就都留给你阿姨了,还有西班牙那儿的一座酒庄和一座农场,留给你妹妹折腾去,她那个性格,也适合国外的生活。”白雨霏意识到问题的不对来了,眯着眼睛问:“所以……你这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说实话,是这样的。”白忠明叹了口气,又说,“不过,就算这次大难不死,这些东西也理应还给你,你别有压力。那些东西都在你妈妈的墓里藏着,一般人肯定不知道,现在正式交给你,以后——你照顾好自己。”白雨霏万万不能接受这样搪塞一般的说辞,红了眼睛:“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就做了这样的打算,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受吗?”“没办法。”白忠明拍拍她的头,说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我没死那更好,如果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这么多年,爸爸什么都没能给你,只能给你留点钱了。你千万别伤心,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的。”山上风大,白雨霏眼眶酸的厉害,她望着白忠明,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表情。白忠明也是十分触动,勉强朝她笑了笑,想要安慰她,然而下一秒,他却突然发现自己胸前有个红色的光点!与此同时,他有了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吹凉气似的,让他有了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是狙击枪!——有人在附近埋伏他们!“快躲开!”白雨霏虽然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但见到这一幕也瞬间明白了,当即大喊一声,猛地推了白忠明一把。白忠明还没有理清楚思路,身体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了,行云流水地就着白雨霏推他的力道摔向一旁的草地上,同时贴地一滚,这个时候,他原本站着的地方突然炸起了一阵烟尘,明显是被枪击中的!“雨霏,快回车里去。”白忠明站稳的一瞬间,立马就对暴露在路上的白雨霏大声说着。狙击枪上的红色光点落在了白雨霏的身上,白忠明的呼吸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怒目圆睁,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要带着白雨霏离开。然而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白雨霏,一见他出来,里面又将枪口对准了他!“别管我,你快走。”白忠明这回没着急躲,反而像是故意吸引对方的注意似的,只用缓慢的速度移动着,白雨霏自然知道他这是在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心中顿时无比感动。“愣着干什么?快走!”白忠明拿出平日里的威严来,朝她大吼,白雨霏本来还犹豫的,此时却顾不上那么多了,一矮身就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跑了过去。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没走几步就觉得要撑不下去,冷汗一波一波的往外冒。而就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白忠明痛呼了一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血腥的味道!白雨霏吓傻了,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别看,我没事儿。”白忠明自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坚定地说道,“快走,我就在你身后。”随着他的靠近,那股血腥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她的眼泪顿时滚滚而落,却被白忠明推着不得不往前走,她想回身看看白忠明,但又不敢,她害怕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他一定会崩溃的。“都是我太大意了。”白忠明哀叹一声,手拢在她肩背的上方,让那红色的光点落在自己的背上,极力地护着白雨霏,“我以为他们不知道我在这儿藏了东西,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手眼通天,早就料到了我会带你过来。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没事儿,帮我处理这些的律师大概知道一些,他那儿有备份。”白雨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顿时就想要拒绝,可白忠明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将她塞到车里,说道:“我记得你会开车的,你、你往回开。”“不,不!”白雨霏终于敢看他了,接着车子的阻挡,对方的枪无法瞄准他们,白雨霏看到白忠明身上墨蓝色的西装上有几块黑色的痕迹,那一定是血,他的手上也满是鲜红的痕迹,显然伤的不轻!“听话。”白忠明拍拍她的肩膀,手上的血粘在了她的衣服上,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儿,早就该解决了,你这个孩子不要掺和进来。”白雨霏只是摇头,坚持地道:“一、一起走!”“走不了!”白忠明无奈地说道:“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和你一起,你会很危险,快走吧,不然我要生气了。”白雨霏却坚决不同意,见他坚持,便伸手拉他,要把他往车上拽。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车窗突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一颗子弹撞在上面,将坚硬的车窗玻璃击出一个花白的蛛网状裂痕。“快点!”白雨霏不哭了,拿出一副坚定的表情来,说道,“你再推脱,才真是要走不了了,还有你说的那个律师,路上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白忠明见状,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也不再坚持,钻进了车里。“坐稳了。”白雨霏吁了口气,发动了引擎,灵活地倒车,之后猛地一踩油门,汽车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她目光冷峻,直视着前方,脸上全是决绝的神色,像是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似的,十分凶狠。然而实际上她肚子疼,头也疼,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她只有让自己保持这样的一种状态,才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倒下。“去江城找你外公,拜托他收留你。”白忠明倒在副驾驶上,身上不停地洇出血来,他遂将西装给脱了下来,在车载储物柜里去找医药箱——他一定知道此行会受伤,但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受到袭击。白雨霏本也一筹莫展,听见他的话才有了点目标,在导航输入了江城外公家的地址,便按照指示开。但她清楚,自己根本开不了多久,她太难受了。“他们是裴耀祖的人吗?会不会追上来?”白雨霏语气冰冷,“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看那个架势,他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久了。”白忠明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说道:“他太了解我了,不管他有没有发现我藏在墓地的不动产证明,也一定是凭借我开车的路线推断我要来这边,所以找了人埋伏吧。”“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白雨霏愤愤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她本只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然而下一秒,斜刺里突然窜出一辆车来!对方显然是想将他们逼停,甫一出现,就径直朝他们的车窗撞了过来!这可是盘山公路,路面窄的很,旁边虽然有护栏,但并不牢靠,如果让他撞到,非得连人带车窜下去不可!白雨霏明白其中利害,自然不肯让他得逞,于是根本不听,反而猛地踩下油门,快速地向前窜了出去,不过,就在车即将撞上护栏的时候,再用力打满方向盘,竟然凌空一个漂移,巧妙地从他的身边擦了过去!撞她的那辆车来不及收势,嘭的一声撞在护栏上,整个车身横在公路上,摇摇欲坠的看着好不吓人!“干得漂亮!”白忠明刚刚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想到白雨霏居然灵活地来了一招虎口脱险,实在是惊心动魄,让他忍不住自豪地大声笑了出来。然而,他根本没笑几秒,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刚刚拐过那个千钧一发的弯道,就看到前面的路上纵列排了六七辆大型越野车,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显然和刚刚撞他们的那辆车是一伙儿的!“看来……只能智取了。”白雨霏说着,气定神闲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白忠明一见她这样的举动,吓得不轻,连忙倾身想要拉住她,可她已经下了车,于是他只能仓皇地朝她 问道:“你要做什么?”“别担心。”白雨霏看了看浑身是血的父亲,眸中闪过痛苦的神色,朝他说道,“我现在很清醒——刚才那个狙击手根本没有想要朝我开枪的意思,说明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去跟他们谈判,毕竟裴远山还在我们手里。”白忠明却仍然不放心:“他那样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父子亲情?”“他不会,他一直觉得裴远山是他唯一的儿子,让他彻底放过我们肯定不可能,但多少能拖延一段时间。”白雨霏说道,“姑且试试,你在车上别下来。”白忠明见她坚持,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拖她的后腿,再担心也只能同意了。“喂,我是来谈判的!”白雨霏理智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害,“是裴叔叔吗?我是白忠明的女儿,你应该知道我,能不能出来见一面?”她毫无畏惧地走近那列越野车,反倒让他们起了疑,纷纷架起了枪械,如果她有异动,一定被轰的骨头都不剩!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想要动粗的意思,白雨霏越走越近,来到了第一辆越野车的旁边,正打算敲敲车窗,让里面的人出来说话,就听见后座传来了一阵狂放的笑声!“请问是……”白雨霏凑过去,正要说话,一支黑色的手枪就突然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不远处的白忠明看到这个场面,呼吸一滞,连忙要开门下来,白雨霏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制止地朝他挥了挥手。白忠明见状,只得忍耐下来,目眦欲裂地盯着他们看,几乎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你这个丫头,到挺有胆识。”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车里传来,“看在你这么不要命的份儿上,我姑且听你一言,说吧。”白雨霏没急着开口,而是趁机往车里瞥了瞥,打眼看到一截满是胡茬的下巴,那人胡子都有些发白了,感觉年纪至少在五十岁,目光再往上去,能看到他正在抽一支雪茄,侧脸和裴远山、裴青城他们很像,非常瘦,但皱纹多些,再多的她就看不出来了,因为他戴着墨镜。装逼!白雨霏在心里腹诽道,在车里还戴着墨镜,也不怕把雪茄怼鼻子里。“我父亲受伤了,不适合叙旧,我想另外和您约个时间,详谈。”白雨霏尽量保持冷静,“裴远山到时候也会在,身为当事人,自然还是到齐了的好,您觉得呢?”裴耀祖呵呵一笑,凑近了她一些:“你敢威胁我?”他手里的枪还抵在白雨霏的太阳穴上,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动一下,给人一种十分恐惧的感觉,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吓唬你,还是真的会开枪。“不敢。”白雨霏说道,“我只是想把双方的伤害降到最低。”裴耀祖玩味地看着她,白雨霏就又说:“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但你在这个地方了结我们,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裴青城虽然是您儿子,但您应该了解他。”如果她真的死了,裴青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一点她深信不疑,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裴青城分开,但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得不把他搬出来,相信裴青城也能够理解,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你很有胆量。”裴耀祖的情绪分不出喜怒,他明明在笑,可那笑容却比恶鬼还要可怕,“但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说着,手上突然一个用力,持枪的手在她颈后用力砸了一下!白雨霏后颈一痛,当即便晕了过去……“女儿!”白忠明等在不远处的车里,见到这一幕还以为白雨霏是怎么了,顿时大惊,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打开车门便朝他们冲过去。裴耀祖在后座老神在在地抽着烟,见状冷笑一声,对手下说道:“把他带过来。”……裴青城自打被白忠明甩开之后就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副驾驶的方格也一副着急的样子,不停说些有的没的,他听的脑仁疼,吼了她一句,让她闭嘴,然后就打电话去查路况,问这一带是什么。不一会儿,手下告诉他不远处有个墓园。裴青城顿时就明白了——他们应该是去找白雨霏母亲的墓地的,但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过去,他就不清楚了,但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找到人了,于是他片刻也不停歇地赶了过去。到半山腰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发现了白忠明的车,车里有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却没有搏斗的痕迹。方格在见到血迹的一瞬间就捂着脸哭了出来,裴青城也是眉头紧皱,以为是白雨霏出了事,想继续去找她的下落,却看到不远处的拐弯那儿横着一辆越野车,像是事故所致。“别哭了,这血不一定是雨霏的。”裴青城说了一句,转身回了车里,还要打电话,但就是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他的手机上,号码显然经过特殊处理,无法显示归属地。裴青城心里有数,自然地接了起来。果然,电话甫一接通,那边就说了一个地点。裴青城知道这个地方,是沈城郊区一个废弃的小区,因为开发商跑了,那儿一直没拆迁,居民陆续搬走以后,那儿就空了。“白雨霏呢?”裴青城十分冷静,“我要确保她的安全。”对方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老实点儿,晚上十点,把裴远山带过去,否则我们就要了他们两个的命!”“两个?”裴青城眉头一拧,意识到事情已经远远失去了控制。……晚上八点,白雨霏是被腿麻给折磨醒的,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脑袋晕的很,后脖子像是断了一样疼的厉害,她下意识地想要动作,但却猛地想起了一些昏迷之前的事情,立马僵在那儿,垂着头装晕。她的手脚都已经没了知觉,后颈像是被塞了成千上万的钢针似的,实在是钻心的疼。不久以后,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被绑着,明白是裴耀祖把她给打晕了绑过来的。想到这个她就又开始紧张——也不知道白忠明怎么样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落在宿敌裴耀祖的手上,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一想到白忠明有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白雨霏就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她和白忠明的关系刚刚得到缓和,没想到就要面对这样的恐怖状况,或许就是因为白忠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之前才一直选择隐瞒的吧?“不行,必须快点从这里逃出去,”白雨霏暗暗想道,“不然,除了白忠明,裴耀祖一定还会利用自己伤害其他人。”“既然醒了,就睁开眼睛活动活动,老那么低着头,脖子还想不想要了?”裴耀祖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玩味的说道,“你这小丫头真还挺有意思,打算装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不想救你父亲了?他现在可是危险的很。”白雨霏听见这话自然也装不下去了,缓缓的抬起头朝裴耀祖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裴耀祖气定神闲的坐在一张复古的躺椅上,手里捏着一根雪茄,没有抽,正在捡里面的烟丝,时不时放在鼻端闻一下,复又低头。“我爸呢?”白雨霏问,“你居然没有杀他?”裴耀祖觉得好笑似地抬头看了看白雨霏,笑道,“听这语气,你好像很失望啊,怎么?想他死?”“我没心情跟你玩这些文字游戏!”白雨霏冷声道,“这么对我们,难道你不想要你儿子了吗?你别忘了,裴远山还在我手上呢。”不料裴耀祖却十分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说道:“我就是要我的儿子,才把你们给绑过来的,这一点你该清楚。”“何况你白忠明跟我有深仇大恨,我绑他不是也在情理之中吗?”裴耀祖说道,“放心,我很喜欢你这个小辈,不会让你受伤的,而且我大孙子还在你肚子里,怎么样也会让你平安回去,只不过,你白忠明就没那么幸运了。”白雨霏见话题又兜回了原点,也不和他多说了,只道:“我要见我爸。”“还是不要了吧。”裴耀祖将雪茄点燃,吸了一口便舒适地将双腿交叠着伸到前面的茶几上,颇为得意地说道:“我怕你看到现在的他,影响心情。”白雨霏自然知道他不可能会像他说的那样君子,便冷着脸重复道:“我要见他!”“你这孩子啊,跟你好好说话,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裴耀祖别冷下了脸,站了起来,老神在在地踱步到他面前,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墨镜,看着她说,“还要我把他的尸体拿给你看,你才高兴吗?”白雨霏猛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裴耀祖嘴边还带着笑,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盯着他,像是在看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动物。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白雨霏眼圈开渐渐始红了,她知道,白忠明落在仇敌的手里不可能毫无法无伤,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裴耀祖亲口告诉他白忠明就死亡的消息时,她还是本能的觉得崩溃。她表现得越难受,裴耀祖反倒越高兴,大概过了两分钟,裴耀祖突然爆发出一个浑厚的笑声,像是看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似的。“骗你的,你还真信了。”裴耀祖笑着抽了口雪茄,摇头道,“裴青城眼光倒是不错。”他这话说得十分油腻,实在不像是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人。白雨霏感到十分膈应,于是用一种嫌恶的眼光把他盯着,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千刀万剐!但她现在被绑着,行动不便不说,手脚也都麻的厉害,尤其她的双腿,此刻竟有一种钻心的疼痛感。“想见白忠明也不是不可以。”裴耀祖笑得十分恶劣,“给裴青城打电话,让他带人来换。”“你休想!”白雨霏仇恨的瞪着他。就做裴远山做的那些事情来看,这个裴耀祖,肯定丝毫没有做父亲的觉悟,他让裴青城过来,不是要害他,就是在预谋着怎么害他。她怎么可能上钩?而且,她已经发誓要和裴青城彻底断了,别说这么危险的时候,就是平时,她也决计不会再给他打电话了。“哎,那好吧,看来你是个小辈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裴耀祖见她发怒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说道,“你跟青城好了这么长时间,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直没有和你正式见过面。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叔叔真的特别高兴,你说要见你父亲,行,我让人把他带过来,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好吧?”白雨霏在心中冷笑,这个所谓的见面礼还真是别致啊!——先是打了白忠明好几枪,又让人开车撞他们,然后把他们打晕了关起来……他竟然有脸说这是礼?去他大爷的吧!白雨霏怒瞪着裴耀祖,裴耀祖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气定神闲地拨了个号码。“你一定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的目的地,并且在那儿伏击你们。”打了电话之后,裴耀祖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你好好想想,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说实话,白雨霏一点都不好奇,但他这么问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白雨霏觉得烦,便冷笑一声,问他:“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你,有的时候不要太过相信别人。”裴耀祖笑着看她,那表情很让人不爽,就是好像他知道一切,而白雨霏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似的!白雨霏知道他是故意想挑拨离间,自然不会上钩,但心里还是有了几分戒备,开始猜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其实之前她也和白忠明说过这话题,但当时白忠明说的是,裴耀祖对他的监视非常周密,而且又十分了解他,一见他将车往这个方向开,就知道他去的方向是墓园,所以在路上埋伏他们也不奇怪。可裴耀祖这话显然别有深意,让她不得不提防。就在她纠结裴耀祖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浑身是血的白忠明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走了进来,那两个黑衣人穿的和之前的裴远山一样,巨大的斗篷遮住了五官,看起来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死神。“爸!”白雨霏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去看他的情况,但她现在被绑住,猛地一起身,不但没有起来,反而带动了底下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响,之后就很快跌落回去了。这巨大的响动引起了白忠明的注意,他虚弱的掀开眼皮看了看白雨霏的方向,见她平安无事,便放心的牵了牵嘴角,随机却又虚弱地垂下了头,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无力,仿佛随时都能昏过去似的。“裴耀祖,你终于肯见我了?!”白忠明强撑着看向裴耀祖的方向,讽刺道,“缩头乌龟的滋味好受吗?哈哈哈,二十年了,你还真是能忍!”裴耀祖却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悠悠地抽了口雪茄,然后像是谈论天气似的,平静地朝那两个黑衣人说道:“杀了他。”“不!”白雨霏顿时慌了,目眦欲裂地望向白忠明和那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感受到她的目光,稍微抬了抬下巴,从宽大的斗篷里居高临下地睨了白雨霏一眼。只一眼,白雨霏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愣在了原地——那人居然是裴青城!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summary": "裴远山威胁白雨霏寻找白忠明的下落,他见到白忠明直接就开枪,幸好白忠明穿了防弹衣。此时裴青城赶来营救白雨霏,裴远山直接点破裴青城并不是白忠明的亲生儿子。原来当年吴秀丽怀着裴青城和白忠明在一起,抛弃了丈夫和年幼的裴远山。裴远山将自己的悲惨遭遇都归咎在吴秀丽和裴远山身上。白忠明向白雨霏解释说他和吴秀丽在一起只是为了引出假死的裴耀祖,又把自己藏在妻子墓里的遗产告诉了白雨霏,让她去找外祖寻求帮助。但是当他们开车去墓地时却遭到了裴耀祖的埋伏。裴耀祖绑架了白雨霏父女,假意告诉白雨霏白忠明已经死亡,并威胁白雨霏联系裴青城,让他交出裴远山。白雨霏拒绝,裴耀祖让人把身受重伤的白忠明带来,准备让手下杀了他,白雨霏突然发现裴青城不知何时乔装成了黑衣人,混在裴耀祖手下之中。"} {"context": "守护灵布阵对于祝无双来说,天地谷中居然会出现林飞雁和另一个人,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但是祝无双对天地谷的大道规则很清楚,一直限制养魂境的强者进入,只有他们这种强行开启秘境进入的人例外。而天地谷内,哪怕是代表着最为顶尖层次的五大秩序守护灵,顶多也就相当于养魂境初期的巅峰,怎么可能是她和北玄域道子的对手呢?实际上一个五角海星妖兽,就足以横扫一切了。哪怕林飞雁出现在天地谷中是一个意外,祝无双也认为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握之中。自己这一方拥有绝对强势的力量,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自然是要直接强势进行碾压了。这个时候用不着祝无双有任何示意,北玄域道子就抢先有所动作了,毕竟他对信仰之力是最为渴求的,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够翻身的希望所在!随着北玄域道子心念一动,五角海星妖兽就像是收到了指令一样,猛然向着下方强攻而去,目标正是五大秩序守护灵。以五角海星妖兽兽尊级的实力,对付五大秩序守护灵还会有什么问题吗?至少从修为境界与实力来看,这一战是没有悬念的,相当于养魂境后期的五角海星妖兽,足以碾压五大秩序守护灵了。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天地谷内的环境,毕竟这里是秩序守护灵的主场,它们多少是能够从各种天道规则中借力的。事实上五大秩序守护灵的应对手段确实是非同一般,只见它们以木系祭坛为根基,居然摆出了一套极为高明的阵法!五大秩序守护灵刚好五行齐备,现在它们以木系守护灵为主,轻轻松松布成了一座五行阵。单个秩序守护灵的战斗力,相当于养魂境初期巅峰的修真者,现在借助阵法之威后,就算是与兽尊级的五角海星妖**战,也可以形成对持的局面。见到这样一幕之后,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大感意外,因为如此厉害的阵法,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其实五行阵属于基础阵法的一种,各个修真世界对此都有研究,其布阵原理都是差不多的,讲究五行合一或者是五行转化,顶多只是在阵法变化上有所不同罢了。眼下五大秩序守护灵布下五行阵之后,居然能够与兽尊级的五角海星妖兽相抗衡,那么这阵法威力可就是极为罕见的高端了。于是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应该就是天地谷的底蕴所在了,否则的话五大秩序守护灵怎么可能布置出如此高明的阵法呢?这个时候,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们忽视了段飞和林飞雁的存在。五大秩序守护灵之所以能够布置出如此高明的阵法,当然是出于段飞的指点了。段飞归隐天地谷,在磨炼林飞雁心境之余,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就指点了一下五大秩序守护灵演练阵法。段飞之所以见猎心喜愿意指点阵法,实在是因为五大秩序守护灵刚好与五行属性相匹配,能够将五行阵的种种变化演练到极致,就如同是将五行旗活化了一样。借助五行秩序守护灵演练阵法,段飞可以琢磨出五行旗的更多变化,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那么何乐而不为呢?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才使得五大秩序守护灵布置出来的五行阵,让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都叹为观止。这时也不怪祝无双他们没有将五大秩序守护灵的变化联想到段飞和林飞雁的身上,毕竟祝无双知道林飞雁的真正身份,知道她是林氏皇族年轻一辈中进入血脉秘境中来试炼的,本事再大又能够大到什么程度去呢?反而是能够产生信仰之力的血脉秘境处处显得神秘,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与信仰之力挂上钩,也可以变得理所当然!至于眼下的战局,就算五大秩序守护灵能够布阵挡下五角海星妖兽又如何?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可是都有着出手就横扫一切的实力啊!因此祝无双并不关注五角海星妖兽与五大秩序守护灵的战况,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林飞雁的身上。“能够进入天地谷,你这小辈也算是有着几分本事。不知道你对天地谷有多少了解?能够和秩序守护灵在一起而相安无事,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你能够将所知的一切全都如实道来,也许本座还能够赐你一场造化!”随着祝无双的声音响起,从她身上向外散发出一股无比神圣的气息,有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就跪下来鼎礼膜拜的特殊魅力。祝无双虽然对林相生搜了魂,但是对于如何在血脉秘境内窃取信仰之力,还是需要她自己摸索尝试的。而林飞雁能够进入天地谷,显然是有着原因的,真要能够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也许会有着事半功倍之效呢?不过是区区聚灵境的年轻后辈,在没有修炼到养魂境的境界之前,又如何抵挡的了如同有着言出法随威力的佛门真言呢?但出乎祝无双意料之外的是,林飞雁根本就没有回应她,而是把目光落到了段飞的身上。这就像段飞是林飞雁的主心骨一样,所谓的佛门真言算得了什么?根本影响不了林飞雁,她只会听从主心骨的安排行事。如此一来,祝无双的注意力总算是落到了段飞的身上。能够进入天地谷的人,其实都是不简单的,但是祝无双自持在实力上有着碾压级的优势,这才不怎么在意段飞的存在。但是从眼下的局面来看,这算不算是犯了轻敌大意的毛病,太过小看这个修真者了?祝无双也算是有本事的人,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看着段飞道:“阁下能够出现在天地谷,足以让本座刮目相看,如果阁下愿意合作的话,本座同样可以赐你一场造化!”祝无双在说这番话时,自然是再一次动用了佛门真言的手段。原来是你!祝无双的佛门真言连林飞雁都影响不了,又怎么可能对段飞生效呢?只见段飞微微一笑,道:“二位强行闯入这里,可以说是触及到了林氏皇族的逆鳞,你们就不担心会惹来林氏皇族的滔天怒火吗?”祝无双闻言后顿时一惊,在血脉秘境中能够这么说话,就表示并没有被血脉秘境影响到记忆,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按理说只有强行闯入血脉秘境的人。难道说眼前之人是先行者,能够在我们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到血脉秘境?一想到这里,祝无双顿时心中一凛,就连语气也变得阴森了几分。“阁下到底是何来历?如果不说个清楚的话,可就别怪我等不客气!”说这番话的同时,祝无双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至于北玄域道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的情绪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同样是盯着段飞道:“你到底是谁?”由于段飞改变了容貌,同时又收敛了全身的气息,使得北玄域道子一时之间认不出他。但是自北玄域道子下界以来,是段飞接连让他吃了大亏,差一点连神魂都被灭掉,因此哪怕凭直觉去感受,段飞给他的感觉也是让他极不舒服的。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促使北玄域道子恨不得马上动手就好,因此他在问出“你到底是谁?”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极为凶狠的情绪在内,随时都有可能忍耐不住而出手。段飞在这个时候却依然显得很是镇定,他没有回答自己到底是谁,而是反过来笑着问道:“二位强闯林氏皇族的血脉秘境,也就等同于冒了极大的风险,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呢?”北玄域道子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也不在意段飞就在眼前,而是转过头去向着祝无双道:“此人太过讨厌,何必同他唇枪舌剑的浪费时间?只要迅速将他拿下,还怕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吗?”祝无双还没来得及答话,段飞就笑着道:“说到时间,二位应该知道这里的时间与外界不一样吧?外界的林氏皇族只要稍稍耽搁一下,对于二位来说就是数个时辰甚至是数天的缓冲时间,足够做出很多事情了,也难怪二位敢于冒险了。不过二位是来自于界域世界的大人物,这区区下界的一处秘境,又有什么是能够吸引二位的呢?”段飞的语气轻轻松松,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但是祝无双闻言后,却是目光猛的一缩。能够一语道破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来自于界域世界,所带来的震撼那可就非同一般了,也难怪一向淡然的祝无双会有着如此反应。也就在这个时候,北玄域道子突然厉喝一声道:“原来是你!!”哪怕段飞改变了容貌,隐藏了气息,北玄域道子还是在这个时候将他认了出来。能够妖孽到段飞这等程度的家伙,可以说是世所罕见,再加上段飞给北玄域道子留下的种种深刻教训,使得北玄域道子对段飞有着刻骨铭心之痛。这世上那来那么多的妖孽?眼前这个家伙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不舒服,再加上这么一副讨人厌的态度,除了那个段飞之外,还能够是谁?北玄域道子的这一声厉喝,也像是提醒了祝无双一样,她同样是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了。于是祝无双轻叹一声,道:“原来是你!想不到你我再次相见,会是在这样的一副局面下。”段飞依然镇定如故,笑着道:“二位来历非凡,身份更是高贵无比,本以为这区区下界容不下二位,谁知二位如此的辛勤,仿佛不论什么地方,都有着二位的身影。不过,这一次二位会不会觉得玩脱了?就算二位再怎么厉害,但是身处下界,总不能够无视林氏皇族的力量吧?再加上二位既然进来了,也就不至于对这里一无所知。因此段某好心问一句,二位觉得这么做值得吗?”祝无双没有答话,但是北玄域道子的嘴角却掠过一丝狞笑,寒声道:“值得,肯定值得!只要能够将你小子解决掉,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段飞则是笑道:“原来段某在阁下眼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实在是深感荣幸啊。不过,阁下的变化多端,也着实让段某深感佩服,不知如今这副模样,又是夺舍何人呢?多半是林氏皇族的某位前辈,不幸遭到了阁下的毒手,就是不知道阁下如此频繁的变来变去,甚至连妖兽都不放过,到底累不累啊?哦,对了!阁下的神魂受创不轻,如今可是全都恢复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那段某可就深感罪过了。”段飞这番话连珠价般的抛了出来,明显就是针对北玄域道子的讽刺,北玄域道子如何还忍耐的住他的脾气?“臭小子,找死!!”随着北玄域道子的一声厉喝,他毫不客气的向着段飞出手了。夺舍林相生的肉身之后,北玄域道子很快就适应了这具身体,毕竟林相生有着养魂境后期的修为,他的肉身已经无限接近于完美了。现在借助林相生的肉身,北玄域道子可以动用的神通手段极多,也就在他挥手一招之际,直接在虚空中出现一道丈余长的黑色刀影,似虚似幻的向着段飞直斩而去!北玄域道子所擅长的,一直都是神魂方面的修炼,而他现在所动用的手段,也是专门针对神魂所做出的攻击。北玄域道子将自己的神识凝聚成无形的神识之刀,所斩的并非是段飞的肉身,而是段飞的神魂识海!这一刀只要斩中了,哪怕无法斩灭段飞的神魂,却也足以给段飞的神魂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苦,这也是北玄域道子乐于见到的。段飞不是讥讽北玄域道子神魂受创吗?那么北玄域道子就定要让段飞也尝一尝神魂受伤是什么滋味!眦睚必报,这就是北玄域道子的本性!信仰的力量北玄域道子知道段飞本事非凡,哪怕只是聚灵境修为,但是爆发神通却极为的惊人,北玄域道子已经吃过好几次亏了。如果北玄域道子想在段飞的身上找回场子,那就必须要用他最为擅长的手段来对付段飞。只不过北玄域道子的神魂一直有损,想要动用他最为拿手的神识功法又谈何容易?但是经过佛祖转世金身的蕴养,再加上夺舍林相生之后,终于使得北玄域道子状态有所恢复,可以将他拿手的手段施展出来了。神识攻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攻击,如果段飞没有相对应的神通手段,那么神识之刀能够直接斩入他的眉心识海!当然了,对于段飞来说,就算他是毫不设防的,但是在他的眉心识海中有小美守护,就用不着担心自己的神魂会受损了。不过,如非必要的话,段飞绝不会暴露自己的眉心识海是如此的特殊,他也不会任由北玄域道子的神识攻击就这么容易的得手。只见段飞站在木系祭坛之上,很是随意的随手一招,顿时有着绿色光芒闪烁,即使北玄域道子凝聚的神识之刀是无形无质的,此时也像是陷入到泥沼中一样,悬停在空中再也斩不下去了。接下来段飞的举动就更为轻松了,只见他伸出右手,手指隔空向着北玄域道子凝聚的神识之刀敲了敲。段飞的敲击动作很是轻松写意,但是随着段飞的敲击,北玄域道子所凝聚的神识之刀,居然像是风化一样的化为无数碎粒,并就此彻底的消逝无形。能够将无形的神识之刀以这种如同有形的方式破坏掉,段飞所动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如果说段飞也懂得神识功法,那也不免太过高看他了,但是他如此轻易的破坏北玄域道子的神识之刀却是事实,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时神色大变的只能够是北玄域道子,不过这和神识之刀破碎无关。虽然神识之刀确实是被磨灭了,但是神识之刀早就凝聚并离体,倒不会对北玄域道子的身体形成伤害。但是北玄域道子心中所受到的冲击,却足以让他神色大变。“信仰之力!心想事成?!!”北玄域道子忍不住喃喃自语着,显然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由于北玄域道子有着亲身感受,自然是没谁比他更为清楚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飞所动用的,居然是北玄域道子最为心心念的信仰之力!信仰之力又可以称之为愿力,如果有谁能够自如的动用信仰之力,那么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完全可以用言出法随、心想事成来形容。神识功法已经算是极为高端的神通了,但是北玄域道子的神识之刀斩过去后,却如此轻易的被禁锢在空中,又极为轻松的被破坏为无形,除了信仰之力之外,还有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从段飞轻描淡写的模样来看,如果他不是彻底的掌握了天地谷内的信仰之力,又怎么表现的如此轻松?这时旁观的祝无双也看出不对劲了,如果段飞能够动用信仰之力,那么他们这一次进入天地谷,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别说是来到下界后实力受到压制了,就算是处于自己的全盛期,又如何能够与信仰之力相抗争?而且天地谷是血脉秘境内的核心区域,掌握了这里的信仰之力,也就等于掌握了这里的天道规则,甚至是可以对天道规则进行改变。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在天地谷内与段飞进行交锋又怎么可能呢?除非你能够动用比信仰之力还要更为强大的愿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信仰之力虽然无所不能,但是在杀伐之道上却不是那么的厉害,就算不敌信仰之力,也不一定会就此送掉性命。现在祝无双也不敢多想了,既然已经被段飞捷足先登,那么再奢求窃取信仰之力,就纯属主动找死了。但是北玄域道子却不甘心于此,眼下段飞自身的修为境界有限,血脉秘境内对力量的极限也有着限制,而自己这一方有着三大相当于养魂境后期的强大战力,再加上还有佛祖转世金身,为何不可以与之一战?真要能够将段飞拿下了,那么凭借段飞已经掌控信仰之力这一点,就不仅仅是窃取信仰之力这么简单了,而是完全可以把血脉秘境内的信仰之力彻底占据为己有!真要如此,这反而会是远远超过预料之外的天大机缘!祝无双会心生退意,却也在北玄域道子的预料之中,毕竟修炼佛门功法的人,在战斗意志方面大多还是会有一些欠缺的。真要让祝无双退走了,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北玄域道子大喝一声道:“道友,此时若退,再想获得此等良机会是何时?所谓富贵险中求,一旦这一次有所收获,再携着佛祖转世金身回归,那会是何等的风光?”话音未落,就见北玄域道子纵身一跃向着段飞扑去,显然是打算来一个正面交锋了。如果祝无双在这个时候抛下北玄域道子不管,且不说会受到天道之誓的束缚,在事后一旦没有北玄域道子相助,又要怎么才能够安全的带着佛祖转世金身回归西极域呢?祝无双在心中有所犹豫,但是她做出决断却极为的迅速,很快就理智的意识到,无论如何眼下都不适合抛下北玄域道子不管,还不如拼尽全力一战以求搏一个机会。反正信仰之力的威力虽大,但是在杀伐方面却不是那么的突出,还是可以冒险搏一搏的。于是祝无双紧紧跟在北玄域道子的身后,也向着段飞扑了过去。与此同时,祝无双将佛祖转世金身顺势祭了出来。现在虽然没有神魂附身在佛祖金身之上,但是随着祝无双动用佛门秘法之后,只见金身全身上下金光大作,凛凛然有着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变化万端借助佛祖转世金身与信仰之力相抗衡,虽然破解不了信仰之力,却也能够影响到信仰之力的威能,至少在金身金光的影响下,再要做到“心想事成”,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事实上佛祖转世金身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威力,随着金光扩散开来之后,就像是能够切开笼罩在木系祭坛上的那一层绿色光芒一样侵入到其中。这也使得疾扑而下的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如同有了一条进攻通道,可以不受信仰之力的影响而攻击到段飞!段飞对此却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如果在掌控了信仰之力后,还无法应对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的攻击,那也不免太无用了吧?就算现在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有着相当于养魂境后期的战斗力又如何?段飞应付起来依然很是轻松。只见站在木系祭坛上的段飞根本不闪不避,随手就捏了一个手印出来。这个手印并非是什么神通功法,而是代表着段飞现在的一种意愿,然后再借助信仰之力,也就有着千变万化一般的变化了。只见本来由绿色光芒所笼罩的祭坛,突然间变成一片金光闪闪,而且就像是地涌金莲一样,整个祭坛化为了一朵金色的莲花,随即一片片莲瓣如同波纹一样,层层叠叠的展开,一片套一片仿佛没有尽头。可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木系祭坛的性质在经过转化之后,变得比佛祖转世金身还要更加的神圣!哪一片片的莲瓣,就像是无数的大千世界全都汇聚在了一起,而这些大千世界只不过是金莲的一部分罢了。至于金莲,一向被视为佛门吉物,也是佛祖最喜欢的莲台宝座,在佛门代表着可以消除一切邪恶与污垢的圣物。变化出这样的地涌金莲,这是将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当作了污垢、邪物吗?且不说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对此有什么样的反应,倒是佛祖转世金身很快就有了异动,居然直接从空中跌坐下去,就像是与金莲融为了一体一样。如此一来,四下里金色佛光大作,哪怕佛祖转世金身是骷髅的模样,此时也变的神圣无比,仿佛真的有佛祖降临一样。有了这样的变化之后,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再向下扑击,就像是变成了对佛祖的大不敬一样,毕竟段飞可是站在祭坛之上的。只不过此时已经容不得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收手了,北玄域道子的目的是拼命想搏一个机会,而祝无双却感应到自己与佛祖转世金身失去了联系!这佛祖转世金身对于祝无双来说无比的重要,是她冒险下界的根本原因所在,自然是绝不容有失的。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段飞想借用信仰之力,将佛祖转世金身给夺过去?祝无双是绝对无法容忍这一点的,当她感应到自己与佛祖转世金身失去了联系之后,一时之间也有了拼命的心思。现在那还顾得上到底是敬还是不敬呢?如果能够攻击到段飞,那么不论是北玄域道子还是祝无双,都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但是,就算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有着拼命的心思,可现在的段飞会让他们如愿吗?掌控了信仰之力的段飞,完全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的,但是这里的“无所不能”,方便的只会是段飞自己!也就在段飞心念一动之际,不断翻涌的金莲突然向中间一收,所有莲瓣回收到了如同花苞的模样,并顺势将佛祖转世金身与段飞一起裹在了里面。本来还弥漫在四周,给人的感觉是无比神圣的金色佛光,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无边的黑暗。这样的转变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相当于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目标,但是这两位可是狠角色,他们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继续向下猛攻。只要能够打碎金莲所化的花苞,不仅可以夺回佛祖的转世金身,还有极大的可能顺手将段飞也拿下!信仰之力再强,却也是有着极限所在的,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就不信他们全力出手之后,连一点浪花都溅不起来。可惜的是,以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有限的想象力,限制了他们对信仰之力的认知,更别说是理解信仰之力到底能够爆发出多大的威能了。现在的段飞只需要“想”,就能够动用种种匪夷所思的神通手段,又怎么可能只是拘泥于用蛮力的方式来决胜负呢?只见化为花苞的金莲,突然在原地滴溜溜的旋转起来,然后就像是吐丝的春蚕一样,不停的向外喷吐出一根根白色的丝线。这些白色丝线多到铺天盖地的地步,可偏偏一点都不杂乱无章,而是极有规律的交织在一起,眨眼功夫就将四周的空间全都笼罩起来。这就像是编织出了一道天罗地网一样,只要被网入其中,就别妄想着能够脱身了。而且,被天罗地网所笼罩的,不仅仅是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就连与五大秩序守护灵战的热火朝天的五角海星妖兽,同样是天罗地网的目标。什么叫作一网打尽?眼下的这一幕,应该就是最佳的写照了。段飞现在借助的可是信仰之力,随着他一动念之间,天地规则都可以说变就变,因此这天罗地网相当于是天地大道所化,想要从中挣脱出去又谈何容易?只要有一根丝线沾上身,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相当于整个身体都落入到了天罗地网的网中。不论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如何闪转腾挪、变化神通,都像是被蛛网网中了的蚊虫一样,不论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逃脱出这样的罗网。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不甘心束手就擒,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可他们越是挣扎,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白色丝线就越多,如果段飞愿意的话,就算想把他们包成一个茧,也不算什么难事。不得不拼命如果只是织成天罗地网,那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本事,毕竟仅仅只是困住对手可决定不了胜负。也就在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还在奋力挣扎的时候,段飞只不过是心念一动,顿时就有了更多匪夷所思的变化。无数织成网状的白色丝线,突然间闪烁出一道道的蓝色电光,就像是将天罗地网变成了高压电网一样。可别小看这些蓝色电光,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有多少惊人的威力,可实际上全是由信仰之力变化而化,仅电压就足足有着数亿伏之巨,已经和天雷之威没多少区别了。被这样的电网缠上,仅仅只是一瞬间所承受的雷电之威会是何等的惊人?更何况随着天罗地网的变化,此时就像是织成了一个电球一样,能够持续不断的形成雷电劈击。可以想象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在短短的一刹那之间,遭受到了何等可怕的重创。特别是五角海星妖兽,由于它的体型更大,承受的电击自然更多,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有一股焦臭味传来,可见它遭的是什么罪了。如果不是五角海星妖兽的生命力足够强大,恐怕这一刻就算被电击而亡,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以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的本事,面对这样的攻击自然不会全无应对之策,随着他们体内灵力运转变化,顿时将灵力属性转化为了木系。木系灵力天生绝缘,雷电遇到木系灵力传导性会变差,威力自然也就随之降低了许多。不过,面对可以随心所欲的信仰之力,区区灵力之间的变化又算得了什么?段飞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足以吊打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了。也就只是眨眼的功夫,只见传导在天罗地网上的数亿伏电力,瞬间就转化为了无数雄雄燃烧的火星!这些火星灿烂无比,就像是一片漆黑中的闪亮光点,光灿灿的显得极有活力。而最为恐怖的是,这些火星中所蕴含的火力,是由信仰之力转化的,其燃烧力之强,几乎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像是最强劲的引燃剂一样,连灵力都可以直接被点燃!只要稍被火星沾上,就会燃起熊熊大火,灵力越是浓郁就燃烧的越是厉害!特别是木系灵力,碰到这样的火星之后,简直就如同火上添油一样,瞬间就使得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化为了火人!好在大火燃烧还不算是致命伤,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在心惊胆战之余,连忙转换灵力属性,片刻间周身上下就被水系灵力所包裹,勉强能够与熊熊火焰相抗衡一下了。可是段飞的变化却更快,只不过是心念再度一动,天罗地网瞬间就有了变化。只见森森寒气借着天罗地网的交织,眨眼的功夫就将无边的寒气布满了整个空间,如果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不迅速做出应对的话,他们会在片刻之后被彻底的被冰冻起来!到了这个时候,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总算明白了,不论他们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与信仰之力的变化万端相抗衡,除非你能够摆脱信仰之力的纠缠,否则的话不论动用任何变化都会被信仰之力彻底压制!对于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来说,信仰之力的名头他们听得多了,也知道这是何等了不起的伟力,可只到亲身有了体验之后,才知道这样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现在别说是夺取信仰之力了,如果不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局,最终把自己交待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一时之间,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也顾不上联手合作了,而是各自拼命挣扎,试图摆脱信仰之力所形成的这个困局。但是信仰之力已经织成了天罗地网,想要挣脱出去又谈何容易呢?特别是在这天地谷内,段飞所掌控的不仅仅是信仰之力,他就连各种天道规则也可以随意的进行修改,足以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压制的想翻身都翻不了。实际上,此刻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不仅仅是被天罗地网给网住了,就连四周的空间也已经扭曲变化,哪怕他们能够挣脱天罗地网,可是不论他们向什么地方遁去,下一刻就会发现自己再度回到了网中央!进入天地谷是很容易的,但是想出去可就难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必定要为他们的莽撞行动而付出代价。现在对于段飞来说,如果能够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拿下的话,这个机会倒是不容错过的。毕竟这两人都是从上域世界而来,要想对上域世界有所了解,从他们的神魂中获取信息,自然是最为有效的方法。段飞自身搜魂的本事不算高明,但是有着小美帮忙的系统搜魂,就算是来自于上域世界的大人物又如何?只要他们的神魂落在段飞手中,那就是段飞的一盘菜!很快,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就醒悟过来,面对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以及信仰之力的千变万化,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如果现在不动用压箱底的拼命手段,等到后力不继的时候,他们就算想脱身也没有机会了。这时祝无双也不幻想着能够夺回佛祖转世金身了,她毫不犹豫的将全身灵力凝聚为一点,于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就像是化为了黑洞一样,就连无所不能的信仰之力,也如同遇到了无法抗衡的漩涡之力,向着这个黑洞中陷落而入。紧接着在下一刻,祝无双身体所化的黑洞来了一个大逆转,将吸收、吞噬的一切能量全都反向喷吐出来,那一瞬间所形成的大爆炸,简直比养魂境大能的肉身自爆还要更恐怖!绝对的力量代表着绝对的破坏,哪怕四周已经布满了信仰之力,在这一瞬间也被炸开了一道空间裂缝,而祝无双则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刹那机会,钻入空间裂缝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收获至宝祝无双从西极域这样的上域世界而来,如果她不惜代价的话,自然是有着几手非同一般的保命手段的。面对眼下这样的困局,各自逃命也不算是违背天道之誓,因此祝无双那还顾得上北玄域道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下场呢?对于祝无双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样逃掉,北玄域道子没有任何的不满,如果他有祝无双这样的本事,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只可惜北玄域道子夺舍的是林相生的肉身,虽然能够发挥出养魂境后期的战斗力,但是这具身体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也就无法动用最为厉害的本命神通。不过祝无双的逃遁方式,倒是给了北玄域道子足够的启发,眼下由祝无双炸裂开来的这道空间裂缝稍纵即逝,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再想要逃走恐怕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北玄域道子可以说是一个狠角色,一旦他的心中动了念头之后,立刻就是毫不客气的执行。也就在祝无双刚刚遁走的一瞬间,北玄域道子毫不犹豫的将肉身自爆了,彻底舍弃了他夺舍还没有多久的这具强大的养魂境后期大能的身体!养魂境后期层次的肉身自爆之威,威力比起祝无双刚才所施展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被祝无双强行破开的空间裂缝,顿时又再度裂开,并且裂开的缝隙更大了。此时北玄域道子只剩下一道神魂,但是他神魂逃命的经验却是无比的丰富,瞬间就钻入空间裂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北玄域道子并不知道这道空间裂缝通往何处,可祝无双既然采用这样的方式逃遁,那么他只要循着祝无双的旧路而去,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能够炸开这样一条空间裂缝的大爆炸,其威力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但是段飞只不过是心念一动,原本笼罩在四周的天罗地网,瞬间就有了变化。只见密布在四周空中的无数丝线,一刹那间就变化为了白色雾气,然后彼此混杂在一起,那种飘渺出尘的感觉,就如同晨间最为美丽的雾气一样。爆炸的威能虽猛,但是与这种柔软的雾气气团有所接触后,自然是没办法形成太大的破坏力,而是在不知不觉间将爆炸之威化解于无形之中。此时在雾气的笼罩下,四下里在朦胧中有着一种别样的美,一切看上去都是隐隐绰绰的,就连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借道脱身的那条空间裂缝也看不清楚了。但是对于段飞来说,掌控了信仰之力的他,如果不惜代价也要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留下来的话,他们真的还有机会能够逃脱吗?此时段飞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并没有将信仰之力占据为己有的想法。真要是彻底占据血脉秘境内的信仰之力,且不说会把布置这处血脉秘境的林氏先祖彻底得罪死,还会毁了林氏皇族始终屹立在九州世界的根基!九州世界从整体上来看还是很平衡的,可如果没有林氏皇族坐镇中州,那就很难说到底会乱成什么样子。真要是因为林氏皇族的倒下而祸及九州天下,那么段飞只会认为这是他自己的错。毕竟段飞以善行为本,任何伤及无辜的事情,他都是不愿意去做的。旁人视信仰之力为至宝,段飞却不怎么在乎,谁叫他还有着系统可以帮忙开挂呢?而且在动用天地谷中的信仰之力后,段飞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信仰之力虽然有着心想事成的恐怖威能,但是习惯了信仰之力变化所带来的“虚”之后,再想修炼自身的“实”,可就难免会有一些冲突了。说白了,在没有达到修炼信仰之力的层次之前,贸然间动用如此强大的力量并非是什么好事,还不如一步一步的稳扎稳打,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之力!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逃了就逃了吧,段飞没必要对他们非要来一个斩尽杀绝,反正这一战段飞已经获得了不小的好处。很快,四周的雾气自行散去,就像是信仰之力再度化为无形,融入到了天地谷的天地之中。至于祭坛之上,早就没有了信仰之力所化的金莲,佛祖传世金身自然也就显露了出来。此时的佛祖转世金身就是一具金骨骷髅,披着一件大红袈裟跌坐在祭坛之上,相当于变成了段飞的战利品。不论是佛祖金身还是大红袈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现在落到段飞的手中,就像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急匆匆的赶来,却是专门来送宝的!除了金身和袈裟之外,五角海星妖兽也被生擒活捉了,它落到信仰之力所织成的天罗地网中之后,着实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而它又没有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那种诡秘多变的手段,自然是不可能逃脱出去的了。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不丢,已经足以证明五角海星妖兽的生命力之强悍,当段飞撤掉信仰之力的时候,它也就顺势跌落到了地上。五大秩序守护灵可没打算放过五角海星妖兽,它们顿时以五行阵将其镇压,表现的就像是为段飞立下了战功一样。段飞对五角海星妖兽可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更何况现在的九州之乱,主要是缘于妖兽,而五角海星妖兽在海中可是有着兽尊之位的,真要利用的好,说不定是可以改变局面的。于是段飞向着五大秩序守护灵点了点头,表示这一波它们干的还算是不错。但是段飞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在木系祭坛上开启空间门,将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转移了进去。抛开佛祖转世金身的价值不谈,就凭金身的这副骷髅模样,在荒骨界中才是最适合它的吧?还有一点就是,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强行闯入血脉秘境内,林氏皇族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们接下来肯定会有大动作,因此段飞要在血脉秘境内做一些相应的准备才行。有古怪在段飞看来,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这两件至宝是一定要收藏好的。如此罕见的东西真要是曝光了,天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段飞还真不一定有把握应付的过来。因此只有在进入荒骨界之后,段飞才会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荒骨界看起来诡异无比,但是在段飞的感觉中,却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够给他一种“家”的感觉!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总体来说应该还是一种归属感吧。段飞做为穿越人士,很难对九州世界产生一种真正的“家”的感觉,但是在荒骨界,却能够让他无比的放松。这到底是不是“家”的感觉,段飞一时之间也很难说清楚,但是荒骨界给予段飞的安全感,却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特别是随着小白的整体实力越来越强,做为它根据地的白骨宫殿规模越来越宏大,此时就像是形成了一个白骨王国之后,只要是在这个王国的地盘内,段飞自然就会有着足够的安全感。段飞每次开启空间门的时候,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都是会出现在小白身边的。这一次,小白坐在白骨大殿内的白骨王座之上,虽然周身上下被白光所笼罩,但还是看得出来它应该是在思考着什么。小白大多数时候都会征战四方,段飞近几次来到荒骨界的时候,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室内了。段飞突然跨越空间门而来,小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它甚至没有在意段飞带进来的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而是直接向段飞道:“有古怪。”小白的语调还是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但是能够让它说出“有古怪”这样三个字,就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简单了。段飞当然要对此表示关心了,至少也要弄明白,让小白觉得“有古怪”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于是随着小白跺了跺脚之后,白骨大殿的地面顿时裂开,露出了下面的一片漆黑虚空。虚空之中,生长着一根寸余长,只有两片翠绿叶瓣的嫩芽,看上去娇嫩无比,可偏偏在这死气沉沉的荒骨界中却散发着勃勃生机。世界树!!!这就是段飞抽奖所得的无名种子,却由小白在无意间种出来的世界树。按照小美的说法,这世界树生命力无穷,是代表着天地本源的灵根,属于无比高大上的尖端宝物,能够种出来绝对算是天大的机缘。而段飞也因此获得“世界树之主”的称号,让他的恢复能力大幅度提升,不仅爆发神通的冷却时间缩短了,就连生命力之强也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由于世界树的特殊性,段飞还期望着世界树能够给荒骨界带来一些特别的变化,但是时隔这么久,目前来看荒骨界应该还没有任何的改变。如果不是这一次小白主动提及,段飞还真的想不到,在小白看来“有古怪”的事,居然会与世界树有关。也不知道荒骨界的环境是不是并不适合世界树生长,至少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世界树自从发芽以后,一直没有任何的成长变化,就像是长不大一样。当然了,哪怕只是如此小的一株翠绿嫩芽,其生命力之澎湃那也是无比的惊人。别说是在荒骨界这样毫无生机的世界了,哪怕去到任意一个生命活力旺盛的正常世界,这世界树之芽的生机之强大,也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接下来在段飞的询问之下,小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明了到底是什么地方“有古怪”。这世界树的成长,从目前的已知线索来看,应该是不受任何外力控制的。别看现在的世界树只是一株嫩芽,但是根系扎根在虚空之中,到底能够延伸到什么地方去,谁又说的清楚呢?小白对培养世界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非常用心的,可是它试遍了多种方法,却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的窍门。好在世界树虽然没有成长,但是勃勃生机却一直没有减弱,久而久之小白也就放弃了对世界树进行培养的打算。但是在近期,小白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总是无缘无故的流失,最终发现居然是世界树把它当作养分在吸收。世界树为何能够吸收小白的力量,其原理是什么,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但是世界树的这种举动,毫无疑问对小白是有着不小影响的。现在的小白已经是养魂境初期巅峰的修为了,以它的晋升速度之快,突破至养魂境中期应该很容易。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世界树的捣乱,使得小白一直卡在养魂境初期巅峰的境界,始终无法向上跨出那半步。近期因为地盘的扩张,小白将迎来一个强敌,如果能够晋升至养魂境中期,那么取胜无疑会轻松许多。可是小白受到世界树的影响,迟迟无法取得突破,已经影响到小白的势力扩张了。小白尝试着想与世界树建立起沟通,却发现自己越是接近世界树,世界树吸收力量的频率就会越快!当然了,世界树暗中吸收的力量并不多,还没到小白承受不了的地步,但是就因为被吸收的这一丝力量,使得小白迟迟无法突破,着实让小白感到困扰。而且,也不知道世界树到底会不会成长,一旦成长到更为壮大的时候,所吸收的力量会不会更为庞大呢?到时候小白还承不承受得起?现在给小白的感觉,就像是世界树“寄生”在了它的身上,这才使得小白发出了“有古怪”的感慨。不过在段飞看来,世界树是得到小美认可的,甚至自己还有一个“世界树之主”的称号,这足以说明世界树的力量并不邪恶,不太可能有着“寄生”这样的属性。难道是因为荒骨界缺少生机,这才使得世界树不得不从小白的身上吸取力量?毕竟在荒骨界中,唯有小白是与众不同的!用灵物替代小白虽然是骷髅之身,但是它的种种举动,再加上它是通过段飞的召唤之后才出现的,都说明它应该划归到活物的范畴内。如果世界树只能够接受与“生机”性质相同的能量,那么在荒骨界内,也就只能够从小白的身上动脑筋了。如果因为世界树的成长,却反过来影响到了小白的成长,也就很难说这算不算是本末倒置了。眼下嘛,段飞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那就肯定要想一想办法来解决。小白为这事感到烦恼,是因为它身处荒骨界,找不到可以替代它的力量,自然也就无法做出更多的尝试。但是段飞可就不会有着这样的限制了,他完全能够帮小白想更多的办法。比如说眼下,已经掌控了天地谷的段飞,很快就想到了天地谷中的诸多灵物!血脉秘境内的运行规则,是由灵物进化为天地灵物,从而形成灵力的循环,因此灵物也可以看作是代表生机的一种力量。世界树是不是需要吸收生机才能够成长,拿灵物来做一做试验也就能够知道了。段飞没有贪图天地谷中的信仰之力,但是借几头灵物用一用,却是用不着有任何不好意思的。天地谷中的灵物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形态都有,但不论是植系灵物还是动物系灵物,其实都是不适合出现在荒骨界的。好在天地谷中的灵物,还有一种是极为特殊的,也许可以用非生命灵物来形容它们。这种非生命灵物,也许是一块巨石,也许是一眼灵泉,却同样算得上是灵物的一种。说白了,血脉秘境的存在,就是利用天地灵物来收集信仰之力,因此灵物是什么形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让生灵对其产生信仰。天地谷中的灵物那么多,但是能够成为天地灵物的始终是少数,而像这种非生命灵物成为天地灵物的就更为稀罕了。但是这种非生命灵物,却很是适合荒骨界,正好可以用来试验一下,世界树所吸收的力量是不是能够找到替代品。以段飞在天地谷的地位,只要他做出了决定,还有什么是办不成的吗?只不过是片刻之后,段飞就带着一眼泉水回到了白骨大殿内。这眼泉水也就只有着丈余见方大小,被段飞以灵力裹住之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球。不过,这眼泉水绝对属于灵物,即使被段飞的灵力包裹着,也可以感受到有着灵力随着泉水的波动而不停吞吐。选择泉水灵物来做试验,显然是最为合适的,哪怕世界树吸收的不是生机,但是用泉水来浇灌,显然也会让人觉得是最舒坦的。此时白骨大殿的地面还是裂开的,于是段飞毫不犹豫的将泉水灵物倾倒入其中。裂缝下是一片漆黑的虚空,泉水灵物倒入之后直接消失不见,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不过,只不过是过了片刻之后,小白就突然开口道:“有用。”小白一向言简意赅,说出“有用”这两个字,就表明用灵物来替代的试验真的是成功了。泉水灵物已经融入到了白骨大殿下的虚空之中,现在到底是以什么样的一种方式存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世界树可以吸收能量继续成长。泉水灵物到底能够支撑多长时间也不重要,只要能够让小白缓上一口气,那么它晋升至养魂境中期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段飞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提醒道:“这世界树很古怪,不过用不着牺牲你来成全这玩意。如果这玩意再给你带来麻烦的话,别忘了联系我。一个人沉思默想难免计短,有我相助总能够助你省一些功夫。”对于段飞的表态,小白不置可否,但是在解决了世界树所带来的烦恼之后,它的注意力总算是落到了段飞带来的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的上面。大红袈裟虽然是一件至宝,但是对于小白来说用处却不大,它扫了一眼之后也就没怎么太在意。但是佛祖转世金身,却足以让小白长时间的将目光停留在上面。即使在荒骨界,有着无数的白骨堆积,但是在这些白骨的品质上,又如何能够与佛祖转世金身相比呢?小白麾下的精英大军,都是通过用品质更好的白骨一点点来替代身体的各个部位而提升实力的。如果把佛祖转世金身拆散,将金身的骨骼运用到那些精英骷髅的身上,会对它们的实力提升有大多呢?当然了,佛祖转世金身对于佛门来说,是极为神圣的圣物,如果拆散之后却装配在不同的骷髅之身上,绝对是对佛门的大不敬。但是对于小白来说,它对佛门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佛祖转世金身对于提升骷髅大军的实力有帮助的话,那么小白会毫不犹豫的将金身拆散。事实上小白也没有讲客气,它直接向段飞道:“这具金身骷髅留下来,有用。”小白既然开口了,段飞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是提醒了一下小白。“这具金身应该与上域世界有关,而且很重要,能够完整的保留下来,也许更有用。”可小白却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直接表态道:“有用就是有用,我自有安排。”这么一来,段飞也就不再多说,而是向着小白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就随着它的心意好了。虽然祝无双、北玄域道子已经败退而走,但是段飞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在荒骨界呆的太久,因为接下来的天地谷肯定会极为的热闹。把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送进荒骨界,对于段飞来说就是为了避免麻烦,现在荒骨界的事就交给小白去处理好了,而段飞则是就此退回到了天地谷。在天地谷内,五大秩序守护灵严阵以待,五角海星妖兽则还是被它们压制着,这是侵入天地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仅靠五大秩序守护灵,可就不一定撑的住场面了。林氏的强者血脉秘境内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一样,在外界可能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在血脉秘境内,很有可能就是数个时辰的时间。先前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强行破境进入血脉秘境,自然是惊动了整个林氏皇族。但是有资格参与到这件事之中的,在林氏皇族绝对属于最为顶尖的大人物了。也就在段飞从荒骨界中退出来没有多久之后,在天地谷的上方空中,突然间有一条空间裂缝凭空而出。随即,就有两个人影出现在了空中。这两人身穿杏黄色长袍,很明显是林氏皇族的人,而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血脉秘境内,显然也是强行破境而入。其中一人白发苍苍,虽然看起来年纪极大,但气质却极为的出众,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贵气。另外一人看起来要年轻的多,但是论相貌却无法和白发老者相比,特别是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眉骨一直划到了嘴角上。因为这道疤痕的存在,使得此人的五官看起来略有一些扭曲,样貌又怎么可能好看呢?不论是白发老者还是疤脸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那都是极为惊人的,至少也有着养魂境后期的修为,与林相生应该在伯仲之间。白发老者是林氏皇族的老一辈强者,名叫林立涛,论辈份还是天相帝和林相生的叔祖辈。林立涛是林氏皇族守护天元四极峰的四大强者之一,当察觉到林相生的异状之后,他随之强行进入到血脉秘境内实属正常。至于疤面人,名为林相灭,与天相帝、林相生是同辈,但并非是林氏皇族的嫡系出生。不过林相灭天资卓绝,在军伍中崛起,一生杀戮无数,为天元王朝立下赫赫战功,最终成长为林氏皇族的长老级人物,现在也是守护天元四极峰的强者之一。林相灭脸上的伤疤,是他年轻时在军中受伤所留,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要想去掉疤痕的话完全是小事一桩,但是他刻意将伤疤留下,就是为了磨砺自己的道心,不忘年轻时的那段艰辛岁月。论实战能力,林相灭在林氏皇族属于顶尖之列,至少在守护天元四极峰的四大强者中,应该以的他战斗力为第一。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强行进入血脉秘境,能够最快反应过来的,当然就是镇守天元四极峰的其余几位强者了。不过,强行破开血脉秘境的入口,会使得进入其中的人数受到限制,最多只能够有五人进入,这也是为了避免进入的人数太多,从而给血脉秘境带来一些不可逆的负面影响。由于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已经占据了三个名额,使得林立涛、林相灭等人发现进入血脉秘境的人数只剩下两个人时,顿时就明白情况不妙了。除了林相生之外,另外两个名额被谁占据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只要是林氏皇族的人,岂有不感到惊慌失措的?血脉秘境是林氏皇族的根基所在,现在不仅仅是出了意外,还很有可能有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到其中,如果一个应对不当,天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而且林立涛、林相灭等人知道血脉秘境内的时间流速比不一样,只要在外面稍稍犹豫一下,里面就是数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也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因此林立涛与林相灭很是果决,他们一个资格老,一个实力强,也就毫不犹豫的占据了最后两个名额,进入到了血脉秘境内。现在可以看到,天地谷的入口明显已经打开了,那么唯一的疑问就是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立涛和林相灭在对视一眼后,立刻身形一晃,几乎是同时穿过了天地谷的入口。此时木系祭坛所在的方位,依然是五色灵力光芒闪烁,看上去是那么的耀眼,于是林立涛和林相灭自然是动用全速后,向着木系祭坛所在的方位飞去。片刻之后,五彩灵力光芒闪烁的木系祭坛就出现在了林立涛和林相灭的眼前,但是他们预想中一片混乱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四下里显得很平静,并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不过,五大秩序守护灵聚在一起,这本身就是极为稀罕的事。至于被五大秩序守护灵强行镇压的那头强大妖兽,就是这次潜入血脉秘境捣乱的家伙之一吗?还有,林飞雁恭恭敬敬的束手而立,一副恭迎长辈的架势是什么意思?进入血脉秘境内试炼的年轻一辈弟子,居然有本事混到天地谷来,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优异表现了,而且她还能够主动迎上来,难不成是血脉秘境对她的记忆篡改出现了纰漏?事实上这只不过是林立涛和林相灭想多了,因为眼下这一幕全是出于段飞的刻意安排。段飞不想暴露自己,从而与血脉秘境牵扯太深,自然也就不愿意在林氏皇族的人面前现身了。于是段飞干脆将一切都交给五大秩序守护灵去处理,就当所有的麻烦是五大秩序守护灵出手解决的。至于林飞雁摆出一副恭迎的架势,那也是出于段飞的授意,反正跟着段飞在天地谷内修行了一段时间后,林飞雁对段飞已经是言听计从了。林飞雁是林氏皇族的嫡系,只要执弟子礼,并表明自己是在五大秩序守护灵的帮助下,才解决了天地谷内的麻烦,就足以在林氏皇族的长辈面前涮足印象分了。至于五角海星妖兽,不仅仅是俘虏更是有力的证据,因为林飞雁会把一切的黑锅都推到妖兽方面,编出一个人类修真者和妖兽合谋,试图夺取林家血脉秘境的故事来。蛮州、海州的妖兽之乱本来就越闹越大,现在妖兽居然把主意打到天元王朝的头上来,接下来天元王朝如何还能够忍耐的住?可以预见的是,天元王朝会以极为强势的姿态插手到蛮州、海州的动乱之中!结束试炼天元王朝是九州世界的中流砥柱,一旦强势插手到某件事务中,必定会让格局随之发生极大的变化。天元王朝轻易不会对外出手,但是这一次涉及到血脉秘境,相当于触碰到了林氏皇族的逆鳞,如果不打出一股威风来,岂不是人人都会把歪脑筋打到林氏皇族的身上来?至于林飞雁的表现,她当然没有恢复对外界的记忆,因此她是视林立涛和林相灭为上界而来的前辈仙人,除了隐瞒段飞的有关贡献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按她所理解的在进行说明。至于功劳嘛,当然是记在了林飞雁和五大秩序守护灵的配合上,而五角海星妖兽则是反派大魔王的打手,目的当然是要强行窃取天地谷的力量了。如果上界仙人不插手其中,任由局势恶化下去的话,恐怕局面会越来越不可收拾,天地谷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其实血脉秘境内的信仰之力,达到了林立涛、林相灭这样的强者也无法理解的层次,但是他们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天地谷是血脉秘境能够始终存在的根基所在。如果有谁想打天地谷的主意,那就是断林氏皇族的根基!与妖兽勾结的修真者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居然连林相生也被他们控制了,这绝对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如果一个处理不当,会带来多么恶劣的影响?因此林氏皇族接下来的处理对策,肯定会是无比的强势。而且发生这样的变故之后,年轻一辈的试炼已经没办法继续了,还不如将五角海星妖兽押出去,以它的身份做文章,与妖兽势力进行对质。事实上五角海星妖兽被北玄域道子强行寄居神魂之后,它的灵智就已经乱了,眼下只知道以本能行事,从它口中真的问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但是只要仔细查一下,也就能够知道,海中妖兽之所以向海州发起攻击,最初就是五角海星妖兽的奔走策动,现在它居然连血脉秘境都胆闯入,这对林氏皇族来说那可是天大的挑衅。也不知道五大秩序守护灵是怎么收拾它的,哪怕它理智已经全失,但是它出现在血脉秘境内就是最为实锤的证据,足以让天元王朝针对妖兽而出手,这也符合段飞的预期。至于段飞的存在,尽量将其弱化好了,只要段飞不暴露出自己的记忆并没有被篡改,那么谁也不会想到,他在血脉秘境内会起到如此大的作用。于是,从林飞雁口中得知了所谓的“事实真相”后,林立涛和林相灭又尝试着和五大秩序守护灵进行了沟通。五大秩序守护灵摆出一副极为高冷的架势,表示天地谷内的一切由它们来掌控,不论是谁,想打破这里的平静都没有好结果的。五大秩序守护灵一边摆出高冷架势,一边稍稍动用了一下信仰之力,表示它们是有底牌的,五角海星妖兽的下场就是明证。然后五大秩序守护灵以一副极为嫌弃的模样,表示外来者没事的话赶紧离开,天地谷内只需要宁静。其实在林立涛和林相灭的认知中,五大秩序守护灵那可是与林氏先祖有关的,自然不敢轻易的得罪,而且他们确实不敢让天地谷发生任何的异变。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林立涛和林相灭直接押着五角海星妖兽离去,至于林飞雁则被打发回了林国。只要林氏皇族强行中止血脉秘境内的试炼,那么林飞雁等人自然会被传送出去,到时候他们的记忆也会恢复,顶多只是记不清楚血脉秘境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罢了。至于段飞,也就可以不显山露水的随之离开血脉秘境了。只需要凭借段飞闯下“第一天师”的名头,他做为林飞雁的帮手就算是表现的足够出色了。真要是林飞雁获得林氏皇族的认可,成为天元王朝的正式继承人,那么段飞就算是立下大功,足以让天元王朝承他的情了。当然了,对于段飞自身来说,他在血脉秘境内的收获是有着沉淀自身的充足时间,总算将根基打的无比牢固。可以说现在的段飞,哪怕用不着系统帮忙开挂,也相当于同阶无敌,毕竟段飞有着天道突破的底蕴在身,一旦基础夯实了,也就无人能够与他相比。另外就是与信仰之力有所接触后,段飞对于上域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修为境界更为高深的大能,其修炼方向应该是与愿力有关的。也难怪正气系统开挂开的这么厉害了,毕竟正气系统的性质,倒是和愿力有几分相似,甚至很有可能是比愿力更为高端的力量。总之,抱紧正气系统这样的粗大腿,段飞就能够做到无所不能!这也是段飞连信仰之力都可以不在乎的底气!也就在林立涛、林相生离开三天后的夜间,血脉秘境内好几个地方的高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漩涡的空间力量,而林氏皇族这一次进入血脉秘境试炼的所有人,全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入到这几个空中漩涡内,就此离开了血脉秘境。血脉秘境内的天道规则还在缓缓运转着,会借助信仰之力的神奇之处,将这些试炼者的存在全都抹去,从而使得血脉秘境继续沿着自己独特的文明轨迹进行发展。至于段飞这一次算是手下留情了,他真要是不顾一切后果的对血脉秘境施加影响力,还真的很难想象血脉秘境会变成什么样子。回归九州世界之后,段飞装作和林飞雁等人一样,似乎忘记了在血脉秘境内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元都的气氛在无形中紧张了许多。也就是数日之后,一个让九州世界各方势力都感到震惊的消息传出:天元王朝宣布正式介入蛮州与海州事务,将会派遣两支大军,分别进入蛮、海二州镇压妖兽之乱。此消息一出,基本上等于天元王朝正式向妖兽势力宣战,足以引起九州世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乌合之众!天元王朝是九州世界的顶尖大势力,但国策一向温和,从不向外扩张,一直被视为九州世界的定海神针。但是这一次,天元王朝居然向蛮、海二州出兵,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难道蛮、海二州的妖兽之乱,已经乱到让天无王朝都无法直视的程度了吗?虽然人类联盟早就已经成立,也有所谓的联席议会制,但正是出于避免专权的指责,像天元王朝这样的顶尖大势力一直没有过多的插手其中。可是这一次天元王朝的出兵,相当于绕过了人类联盟,根本就没有寻求联席议会的支持。这也使得各方势力纷纷猜测,天元王朝此举到底是何用意?虽然天元王朝对外宣称只是对妖兽出兵,但是蛮、海二州的局势不像刚开始那样的单纯。毕竟魔道联盟也成立了,他们已经在蛮、海二州闹出了不小的声势,但是现在即将要面对天元王朝的军队了,他们会采取什么态度呢?妖兽大军算是魔道联盟的盟友,真要不顾联盟之议,看着天元王朝的大军对妖兽下手吗?还有,谁知道天元王朝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一旦让天元王朝的势力进入到了蛮、海二州,再让他们退出去会是那么的容易吗?一时之间,九州世界风云激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而此时在海州,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聚会,正在昔日东海宗的遗址上紧张进行着。蛮、海二州之乱,按眼下的局势,主要还是集中在海州这里。蛮州本来差不多算是平定下来了,可是随着魔道联盟的插手之后,局势又变的动荡起来,各种冲突不断,妖兽大军又再度反攻到了蛮州境内,只不过声势暂时还不如动乱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盛。倒是海州的海兽大军混的风生水起,凭借着数量上的巨大优势,牢牢占据着海州战场的主动权。而这一次的聚会,也是以海兽为主发起的,参与到其中的兽尊级海兽就有着十余位之多。再加上妖兽大军这一边的虎尊、狼尊,以及来自于魔道联盟的各方势力代表,济济堂堂聚集了养魂境以上的强者就足足有着百余位之多。而这次聚会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林氏皇族出兵之后,到底要如何应对。海兽这一边,为首的是一位海蟹兽尊,它直接表态将与天元王朝血战到底,海兽大军既然已经上岸了,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天元王朝再厉害,能够像海兽那样,一直有着源源不断的军力补充吗?要论可以动员的兵力数量,在九州世界毫无疑问是以海兽为尊的,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与之相比。因此,哪怕强大如天元王朝,对于海兽来说也没什么好怕的,无非是兵来将挡罢了。海蟹兽尊的嚣张,自然是引来了虎尊、狼尊以及魔道联盟诸多代表的不满。各方势力争地盘,无非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如果都像海兽这样,不计后果的一通乱战,打的山河破碎,那么就算最终胜出了,又能够获得多少好处呢?说白了,战争的目的不是妄想着能够彻底灭掉对方,而是打到一定的程度,增强话语权,大家再一起坐下来慢慢谈,排座位分果果。先前海兽这一边有五角海星妖兽负责沟通联络,各方还算是合作顺畅,可随着蛮州战局不利,海州却大获全胜之后,海兽无疑是膨胀了,心态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再加上近一段时间五角海星妖兽不知去向,海兽那边想出头的兽尊越来越多,局面就越发混乱了。现在天元王朝正式出兵,其意义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别看人类联盟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可实际上和魔道联盟的性质差不多,只是一个表明立志的检散组织罢了,并不代表实际上有着多么强大的实力。但是天元王朝可就不一样了,十余万年以来,一直就是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势力之一,其底蕴之深厚着实是外人无法想象的。现在天元王朝正式出兵,可就不是在人类联盟中喊喊口号那么简单了,而是实打实的吹响了正式开战的号角!海蟹兽尊在海里横行霸道惯了,现在又额外的膨胀,它居然自大到连天元王朝也不看在眼里,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如果是在海上作战,那么海兽坐拥主场之利,再加上无穷无尽的数量优势,确实可以说是天下无敌。可现在的战场已经转移到陆地上了,只有那些两栖类的海兽才能够登陆参战,这使得海兽的数量优势一下子就锐减了百倍、千倍。在这种情况下,既将要迎来陆地上最为强大的势力,却还要如此狂妄自大的话,这不仅是自己找死,简直还在坑队友啊。现在各方势力是联盟关系,随着海、蛮二州全境陷入到战乱之中,已经无法彻底理清所有的关系了,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虎尊、狼尊以及魔道联盟的各方势力,可不想因为海蟹兽尊的狂妄而受到牵连。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始终没有一个定数,本来就是一个极为松散的联盟,看这架势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也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响起了一阵极为阴冷的冷笑声。“鸟合之众!全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十余位兽尊以及各方势力的诸多强者,全都齐刷刷的一起望过去。只见角落里站起来一个身披血色长袍的瘦削身影,披头散发的看不清楚样貌,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血煞之气却极为惊人,一副标准的大魔头作派。看此人的服饰应该是魔道联盟中天魔宗的人,但是熟悉天魔宗的人却知道,在天魔宗的那些顶层大人物中,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有,在这个时候冷笑着说“乌合之众”,简直就是开地图炮的群嘲模式,他就不怕得罪的势力太多,下场不好收拾吗?神秘血袍人海蟹兽尊最为横行霸道,现在被人嘲讽为乌合之众,顿时怒火中烧,暴喝一声道:“你是代表那个势力的,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血袍人走上前几步,来到场中央,毫不客气的瞪了海蟹兽尊一眼,冷冷的道:“你们海兽方面难道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家伙当家做主吗?居然任由这么个蠢东西来充当你们的头面。”血袍人这番话可以说是把海蟹兽尊贬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以海蟹兽尊的臭脾气,怎么可能忍的住?可说来奇怪的是,海蟹兽尊被这血袍人冷冷的瞪了一眼之后,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寒意,微微张了张口,却又不敢说什么。能够将兽尊级的强大妖兽震慑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这血袍人到底是何来历!这个时候倒是虎尊哈哈大笑着出声道:“血道友说的对,让一个蠢家伙来决定这、决定那的,只会害得大家跟着吃亏。连天元王朝都不看在眼中,除了蠢之外,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了。”海蟹兽尊不敢直面血袍人,但是面对虎尊的时候它可一点不含糊,顿时就举起一对大钳,遥遥向着虎尊一指。“虎尊,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是不是你在兽谷称王称霸习惯了,以为我们海中妖兽也会以你为尊,任你胡言乱语?”虎尊毫不示弱,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是那个家伙称王称霸习惯了!别忘了,大家是联盟合作的关系,不是上下所属,这里也不是一言堂,如果有谁听不得别人意见,那就是蠢!”海蟹兽尊勃然大怒,身形一晃之下,就想向虎尊出手。可这个时候血袍人也动了,他再度向前跨出几步,直接挡在了海蟹兽尊的身前。“老夫为诸位规划,费心费力促成妖兽大军与魔道联盟的联手,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内斗的。有强大的实力是好事,但是力量要用到合适的对方去,随随便便就对自己的盟友出手,确实是蠢!”也不知道为什么,海蟹兽尊在血袍人的面前,就是硬气不起来,它的嘴角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过,血袍人言语中的信息量却有点大,仿佛蛮、海二州之乱,是因为他在背后策划才发生的。难道不是北玄域道子居中奔走,这才促成了二州大乱吗?现在怎么又冒出这样一个神秘的血袍人?血袍人绝不可能是北玄域道子,因为此时的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刚刚逃出血脉秘境,还不知流落到了何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那么有没有可能,血袍人与北玄域道子是合作的关系,而现在的动乱局面是他们一起联手泡制出来的?不管怎么说,这血袍人一点都不简单,仅仅只是能够震慑海蟹妖兽这一点,数遍整个九州世界,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特别是血袍人身上的这股血煞之气,再加上他披着的这件血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天魔宗,可天魔宗又何来这样的一号人物?血袍人是如此的神秘,但是在现场百余位养魂境的强大存在中,他的控场能力无疑是最强的,很轻松就将所有的关注目光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海蟹兽尊不敢和血袍人正视,现场也就任由血袍人侃侃而谈了。“天元王朝出兵,不论只是针对妖兽还是另有目的,我等都不可大意,但同时也不必过于害怕。天元王朝再强,也没有强到天下无敌的程度,而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就是要让九州世界的局势糜烂下去,我们才好浑水摸鱼!不打破原有的固有秩序,不论是妖兽也好,还是魔道宗门也好,都无法成为九州世界的主流,在利益分配中也就缺少话语权。唯有打破原有的旧秩序,我们才能够拥有更多的资源可以分配,这才是大家能够联合在一起的根本利益所在。天元王朝带来的压力确实很大,可同时也可以把这次危机看着是一次机会,只要把天元王朝拖入到浑水中,那么陷入乱局的可就不止蛮、海二州了,而是整个九州都有可能乱起来。除了天元王朝之外,还有哪一个势力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只要抓住这次机会,我等就真的有可能做九州的主人!接下来,我们应该这么做……这么做……然后再这么做,只要让天元王朝感到彻骨的痛,局势才有可能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才是对我们最为有利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血袍人的言语就像是有着一种极为特殊的煽动力,听闻他所言之后,不论是妖兽还是各方魔道势力,都会从心底里升起一种认同感,认为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血袍人并非是魔道联盟和妖兽大军的领头人物,可随着他站出来发声之后,一切的节奏就开始跟着他走了。以往,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是北玄域道子,但是随着北玄域道子不知所踪之后,血袍人不得不走到前台来,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效果还相当不错。如此神秘的血袍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呢?他又是怎么和北玄域道子勾结在一起的?别看这么多的妖兽与魔道势力被他带了节奏,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的说清楚。如果换了段飞在此,也许能够从这个血袍人的神魂上,感到有一丝熟悉感……回头再说天元王朝,他们派出大军进入蛮、海二州,也是要警告一下这些邪魔外道,妄想动摇天元王朝的根基,到底会付出多大的代价。特别是林相生的陨落,对于天元王朝来说是重大的损失,如果不拉几头兽尊级的妖兽为林相生陪葬,又怎么对得起他呢?因此天元王朝派出的大军,可就不是加入人类联盟时的那种小打小闹了,而是货真价实的精锐之师。大军全都是由修真者组成,分两路进军各有万余人的规模,而每路大军随军的养魂境强者就各有二、三十位之多,仅仅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咋舌了。", "summary": "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在天地谷中,意外遭遇了林飞雁和段飞,因低估段飞实力陷入苦战,段飞掌握了信仰之力,并借此打败了两位强者,段飞在战斗中收获了佛门至宝,并将它们转移至荒骨界。段飞发现荒骨界中,小白的力量被世界树所吸收,于是用天地谷的灵物满足了世界树的需求。天元王朝因血脉秘境受到威胁,决定插手蛮州与海州的妖兽之乱,林立涛和林相灭进入血脉秘境,与五大守护灵沟通,决心将五角海星妖兽押送离开,并结束年轻一辈的血脉试炼,段飞此次的收获颇丰,并对上界有了更多了解。针对天元王朝派遣修真者大军的行为,一位神秘血袍人煽动海州蛮州的妖兽与魔道势力,提出共同抵抗天元王朝。"} {"context": "此时,周少安的私人游艇上。平日里春风得意,总是一副趾高气昂之态的周少安,狗一样地求着脸谱男子放他走,说他的腿上流了很多血,如果再不抢救,一会儿就得死了。脸谱男子说:“不用急,蒋门神一到,我就会让你走的。”“这王八蛋,为什么来得这么慢,我催下他。”周少安又准备拿电话。“不要催了。”脸谱男子阻止,“你催得急了,他起了疑心不来了,你就惨了。”周少安又只好住手,看着脸谱男子:“大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啊,你说出来,我也好心里有数,该给大哥陪不是的,或者该做什么补偿的,一定好好反省。”“你真的想知道哪里得罪了我吗?”脸谱男子问。“真的,真的。”周少安连声说,“你跟蒋门神也有仇,咱们其实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脸谱男子说着,便缓缓地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真的是你?周子杰!”那一瞬间,周少安的眼珠子都没差点瞪出来。“你疯了,不要命了,竟然敢对我动刀子!”在知道脸谱男子的身份之后,他的心里瞬间没了恐惧,只有那种盛气凌人地质问,和咆哮。“看来,你依然觉得你是高贵的,是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你歧视和欺凌了我二十年,到死,你都仍然觉得,你贵我贱。”那一刻,周子杰的眼神里突地冒起一片可怕的光芒。握着刀子的手也紧了紧。“子杰,别冲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周少安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真正意义的寻仇,意识到此刻对方掌握着所有主动,马上放低姿态,“过去我对你是有些不好,但怎么说咱们也是兄弟,也是兄弟,对不对。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我爸妈收养了你,把你养这么大,你不能恩将仇报啊,对不对?”“把我养这么大?恩将仇报?”周子杰悲哀一笑,“你大概不会知道,有些活着,比死去更痛苦,而不如死去。你不是说我就是一条被你家收养的狗吗?是的,我就是你家收养的一条狗,只是,这狗在笼子里关了二十年后,要出来咬人了。”因为过度仇恨,周子杰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那张脸也变得扭曲,眼里射出一种野兽般的光,非常地骇人。“子杰,你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说。”周少安赶紧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让爸妈给你开一家公司,把周家的财产给一半你,怎么样?以后,咱们再也不生隔阂,做一致对外的好兄弟,好不好?”“你说话算话吗?”周子杰问。“算话,算话,绝对算话。”周少安赶紧答。“你作证怎么样?”周子杰看着韩嘉子。“好,我作证,我作证。”韩嘉子也赶紧答。“那我就再信你一次,你要是再食言,可别怪我无情!”周子杰说。“决不食言,决不食言,如果我食言,不用你动手,我自杀。”周少安说,“那我现在打急救电话了?”“等等再说。”周子杰说。“为什么还等啊?”周少安不解。周子杰说:“等蒋国富到,我就让你走,听明白了吗?”“嗯好,好。”此时此刻,周少安不敢不答应。突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蒋门神打电话来了。”周少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接,开免提。”周子杰说。周少安当即接了电话,蒋国富的声音立马传来:“我马上就到了,你在游艇上吧?”“在呢。”周少安说。“行,我马上就到。”蒋国富挂掉电话。“跪下!”周子杰突然冲着周少安一声厉吼。“啊?跪……跪下?”周少安一愣,搞不懂他为何突然发怒。“让你跪,耳朵聋了吗?”周子杰一声吼。“好,我跪……跪。”周少安怕触怒他,忍着膝盖上的伤痛,从床上起身,然后跪下。“小纯,我送这恶棍来见你了。”话音落,周子杰将手中刀子一挥。刀子直接从周少安的脖颈上划过。周少安的眼睛陡然睁大,用手捂向刀子划过的地方。但无济于事,鲜血很快就喷涌而出,他想说点什么,却都卡在了喉咙里。“扑”地一声,那跪着的身躯直直地倒地。就倒在周子杰的面前。“看来,你比我更天真。对你这样的畜生,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周子杰边说着,又将那刀子往周少安背上一番怒刺,刺得那背上一片的鲜血外涌。“啊!救命啊!”韩嘉子吓得大叫起来。周子杰抬起目光,跨过周少安的尸体,一手按住韩嘉子的头,也毫不客气地将手里的刀子往其颈部刺了下去。韩嘉子很快就喊不出来了。“你跟一个罪恶的人在一起,并给了他快乐,你就是有罪的,有罪的人,都得死!”说完,他再转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周少安,竟然直接割下了他的头颅,从雨衣的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样的东西,将头颅装了进去!然后将袋子系在了皮带上。他看着地下那无头的尸体,眼里燃烧着野兽般的凶光,身子突地开始颤抖,随即脖子和脸上开始充血,青筋和血管都高高地鼓起,似要爆裂一般,整张脸都已扭曲变形。他俯下身子,嘴里发出一声痛苦地低吼,双手将周少安的尸体抬起,如野兽般地张大嘴,想往周少安身上咬下去。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来,将咬下去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住了。他就那样在咬与不咬之间挣扎着,那种神情,极为痛苦和狰狞。许多辆车子的声音到达河边,使河边变得喧闹起来。终于,他还是丢下了周少安的尸体,并将手中的刀子丢在了地上,看了眼游艇那边的门是关着的,他先走过去将门打开了,然后才回来从休息室的窗子处纵身跳到了河里。蒋门神看见了游艇上一个大大的周字,知道那是周少安的私人游艇了。游艇上亮着灯。他把过江龙的电话号码设置成快捷键,按下快捷键就能拨通过江龙的电话。他会把手机放在裤兜里,手指就放在那个键上,一有情况,他就会按下按键。他对过江龙吩咐,一旦上面有情况,他就会拨通过江龙的电话,那时候他肯定来不及说话,但只要他的电话打出来,过江龙就马上率兄弟们冲上去。虽然他也觉得周少安不大可能在游艇上对他怎样,但小心和有准备总是没错的。在叮嘱好过江龙之后,蒋国富才举步往游艇上来。他感觉游艇特别地安静。上面甚至没有人聊天的声音。难道上面就只有周少安一个人?游艇的大厅上亮着灯,但没人,显得特别地空旷。“周少安。”蒋国富扯开嗓子喊了声。没有反应。他只好拿出电话,拨打了周少安的号码,他似乎听到了电话铃声,他仔细循着铃声找过去,是从游艇那边的休息室传出来的。蒋国富仍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直接就往休息室走过去,越近,那电话的铃声越是响亮。他以为周少安是知道他来了,所以没接电话。他直接走到休息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他顺手将门推开。那一瞬间,他就傻眼了。反应过来,吓得大叫一声,如见鬼般转身就往船下跑。“保护富哥!”等在下面蓄势待发的过江龙一见蒋国富惊慌失措地跑下来,以为是在上面遇到了袭击,一挥手,就带着那群喽啰拖着家伙冲了过来。“走,赶紧走!”蒋国富喘着粗气,也没有向过江龙解释更多,直接就往停着的车子那边跑去。“没人追来啊,富哥,什么情况?”过江龙还在那里愣神着问。他看着那艘停靠在那里的豪华游艇,一点动静都没有。“喊你走啊,还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蒋国富吼叫着。很快,蒋国富一群人,近十辆车子,全都消失在西河漆黑的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刚将车子停在远处,往这边摸索过来查看动静的韩松和白一龙看见这情况,都一头雾水。“难道游艇上有大炮?”白一龙调侃。“你还能不能再无知点,你当这是军舰呢,还有大炮!”韩松怼他。白一龙说:“那要不然蒋门神怎么会跑得那么惊慌失措的?他带了这么多人来,就算对方再有实力,他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吧。”“是有点奇怪。”韩松说,“他这种当大哥的,要的就是面子,他是不会轻易在小弟面前表现得这么不淡定的。”“而且,我怎么发觉所有人都在往游艇那边跑去,他一个人是背对游艇,面向我们这边跑来的?”白一龙疑惑。因为他们往这边赶过来的时候,蒋国富已经在游艇下面了,而过江龙一群人正蜂拥过去。韩松说:“我也发现了,应该是他一个人上的游艇,其他人在下面等他。”“他一个人上的游艇,其他人在下面等他?”白一龙有些疑惑,“他这种大哥,不应该是背后指挥吗?为什么他一个人上游艇,其他人反而在下面?”“这还不简单吗?”韩松说,“他根本就不是来跟人干架,只是谈判,他带这么多人只是壮声势,以防万一。跟他谈判的人,肯定是很有分量的人,自然是他亲自上阵,小喽啰就留下了。”“嗯,有道理。”白一龙说,“这么说,游艇上的人应该是秦疤子了,在西河能让蒋门神亲自出面谈判的,好像没有别人了。”“但这游艇不是秦疤子的。”韩松说。“你怎么知道?”白一龙问。韩松将手指着游艇一头偏下的位置:“看见那里有个周字了吗?这艘游艇的主人应该姓周。”“是啊。”白一龙也看见看那个周字,“姓周?在西河还有哪个姓周的大哥吗?难道是周少安?”韩松说:“应该是了,西河买游艇的人并不多,姓周又能买得起游艇的,更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可是,蒋门神和周少安谈什么?”白一龙说,“周少安虽然也算是个角色,但还至于让蒋门神亲自出马,搞这么大动作吧?”韩松说:“周少安跟秦疤子的,也许是秦疤子在这里呢。”“但我看船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白一龙心中狐疑,“你看,蒋门神带着人慌慌张张地走了,上面也没有跟一个人出来看下情况,有点不合常理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韩松的目光盯着那艘游艇,“有点古怪。”“要不,我们过去看看?”白一龙说,“就说我们巡逻到这里,看见有人手持器械离去,上去了解下情况?”韩松点头:“行,去看看到底什么个情况。”当下,两人便往游艇上来。韩松在目光一扫之间,就看见了打开了门的休息室,看见了休息室里躺着的人,和一地的鲜血,当即便加快脚步往这边过来。看见韩松的动静,白一龙也看向这边,不过韩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看得见休息室里面,还在问:“好像没人啊,怎么,老松,你发现什么了吗?”“出大事了。”此时,韩松已经跑到了休息室门口,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发现除了地下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外,床上还有一具女尸。鲜血,已经染红了床上的被单,以及整个休息室的地面。“哇!这怎么了?”白一龙跑过来,看见休息室里面的情况,顿时吓得大惊小怪起来。“得马上给豪哥打电话。”边说着,韩松已经拿出电话,拨打了李子豪的号码。李子豪正躺床上仰看天花板,思绪中一片空洞地想着董曼妮,电话突然就响了,他想起韩松他们汇报的蒋国富带着大群人有大动作的事,赶紧就拿过电话,一看果然是韩松打来的,就接了。“不好了豪哥,出大事了。”韩松说。“怎么,真的火拼起来了吗?”李子豪问。“不是火拼,是凶杀。”韩松说。“凶杀?”李子豪的神经一个激灵,“蒋国富他们杀人了?”韩松说:“现在不确定是不是他杀的,但确定他到过现场。”“你说清楚点,到底什么情况?”李子豪问。韩松说:“我和老白现在在西河下游的一艘游艇上,在游艇的休息室里,发现一具女尸和一具无头男尸,血还在流,死亡的时间很短。应该就是在蒋国富上游艇之后发生的。”“死者什么身份?”李子豪问。韩松说:“男尸无头,女尸也不认识,但看着很年轻。不过我来时看着游艇上有一个特别漆印的周字,猜测这应该是周少安的游艇,所以,男性死者很有可能就是周少安。”“周少安?”李子豪似自言自语,“蒋门神杀了周少安?”这似乎也不奇怪,因为他想起了之前将周少安抓起来,发现周少安和蒋国富老婆私通之事。如果蒋国富知道了这事,那是铁定不会放过他的,杀了他也很正常。“你们在那里看着,保护好现场,我马上过来!”李子豪接着给袁雨佳和老铁以及法医鉴定中心的梁梅打了电话,让他们火速赶往西河下游一艘漆印有“周”字的游艇。对于李子豪来说,他也没当这是多了不得的案子,觉得应该就是周少安和蒋国富老婆私通的事暴露了,蒋国富出于激愤之下的报复行为。但毕竟出了两条人命,他还是赶紧地起床,火速赶往现场。当他赶到游艇上,看着那惨不忍睹的现场时,他一眼就认出了仰躺在床上的女尸是韩嘉子。既然女尸是韩嘉子,无头男尸应该就是周少安了。毕竟,韩嘉子和周少安正恋爱,而李子豪也知道,这游艇也确实是周少安的。还有,李子豪认得出周少安脚上穿的那双棕色皮鞋。李子豪记得起,之前拘留周少安时他就是就穿的这双鞋。虽然夏天的衣服会天天换,但皮鞋一般还是会多穿几天的。“男性死者的头颅呢?”在没有通过更有力的证据证明无头男尸的身份时,李子豪还是严谨地以男性死者相称,没有说是周少安。韩松摇头:“不知道,我把休息室的上上下下都看了,都没发现。”“你把你们跟踪蒋国富过来的情况说一下。”李子豪说。韩松当即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在发现蒋国富召集大批人马,并带着器械的时候,他们先向李子豪汇报了,然后就隔着距离尾随他们来到西河下游。因为出城后车辆少,为了避免被发现,所以他们故意把距离跟得远一点,到河边之后,他们发现蒋国富一行的车子在前面停了下来,就不好跟过去了,就先找个地方把车子停下,然后借着夜色和一些河边的植物,蹑手蹑脚地往这边跟过来看究竟。等他们走近的时候,就只看见蒋国富的那些手下提着器械冲过去,蒋国富却慌慌张张地迎面跑过来,喊手下人走。然后一窝蜂地就上车走了。因为蒋国富一群人都走了,他和老白也没见船上有动静,就觉得有些奇怪,想着上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了这个场面。“你们没见蒋国富提着人头吗?”“没看清楚。”韩松说,“当时本来光线就暗,而且好几十个人挡着了,只看得见蒋国富的头和肩胸位置。”李子豪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现场。除了两具尸体外,还有一把带血的古铜色短刀,还有两个手机。短刀肯定是凶器了。而手机,应该就是男性死者和韩嘉子的手机了。李子豪从身上拿出电话,找出周少安的号码,拨打出去,地上的一个手机马上就响了起来。这下李子豪也就基本上确定了,男性死者是周少安。他当即拨打了刑警队长王永年的电话,说了下大致情况,让他马上下令全城戒严,逮捕蒋国富,别让他逃了。“什么,蒋国富杀了周少安?”王永年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没跟我开玩笑吧?”“这种事我怎么敢跟王队你开玩笑,我现在就在案发现场,是松子和小白亲眼看见蒋国富带人到周少安游艇这里来,然后慌慌张张地离去,整个现场也再没有别人,不能说就是他杀的,但他现在起码是最大的嫌疑人。”李子豪说。“好吧,我马上向领导请示,你好好查看现场,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说完,王永年就挂断了电话。很快,袁雨佳,老铁和法医鉴定中心的梁梅等都赶了来。袁雨佳看见那个现场没差点吐了。但她没法避开。她在刑侦一科的主要职责就是做案情记录,所以,她必须得在现场。当下,李子豪让其他人都让开,先让鉴定中心的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痕迹寻找再说。“没听说蒋国富跟周少安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他为什么会亲自动手杀他,而且……还连他的头都割了?”白一龙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蒋国富是凶手,就别乱说。”李子豪叮嘱。白一龙说:“证据只是还没出来而已,但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了,我跟老白亲眼看见他带的人来,然后他从船上慌慌张张地下来,而船上也没有其他人,不是他还是谁?”“你们亲眼看见蒋国富一个人从船上下来?那他带来的其他人呢?”李子豪问。白一龙说:“其实不是亲眼看见他从船上下来,是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船下了,只不过只有他一个人面向我们的方向,也就是离开船的方向。而其他人则都是往船奔过去,面向船的方向,由此推断,应该是其他人在下面等他,他一个人上的船。”“所以,这就是疑点所在了。”李子豪说。“什么疑点所在?”白一龙问。李子豪说:“按照你所说,就是蒋国富上船制造了这起凶案。可问题是……你看,现场并没有一点混乱。那么问题来了,蒋国富一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让他多走几步路都会喘大气的吧。他怎么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两个人杀掉?从现场的整齐来看,两个死者甚至都没有过多挣扎。但凡有半点搏斗的痕迹,这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面,摆的桌子杯子椅子,甚至床上的被子都肯定会乱成一团的。”“豪哥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啊。”白一龙也说,“从外表上来看,周少安比蒋国富占优势啊啊,周少安身材还算均匀,动作应该灵活得多。”“而且,周少安的死状有点奇怪。”李子豪说。“怎么奇怪了?”白一龙问。李子豪说:“他是扑在地上的,而不是仰着。而且,扑着的时候,他的双手没有张开,而是放在胸颈位置。说明他当时是没有任何准备地倒下。一个有准备的人倒下时,都会本能地用手去撑地。而他的姿势,像是当时用双手去捂住脖子部位。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当时应该是脖子上挨了一刀,所以才本能反应地促使他用手去捂脖子。你们再看他的双脚,有些弯曲的弧度,加上他是扑倒的姿势,所以,他当时很可能是跪着倒下的。如果是他跪着的话,蒋国富干净利落地杀掉他,似乎也就可以成立了。”“可周少安不可能给蒋国富跪着的吧?”白一龙说。“很有可能。”李子豪说。“为什么可能?”白一龙说,“周少安是跟秦疤子的,他又不吃蒋国富的饭。”“因为……”李子豪说,“他把蒋国富的老婆睡了。”“什么,豪哥你说周少安把蒋国富的老婆睡了?”白一龙睁大眼睛,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那天豪哥你让我去查周少安和蒋国富老婆的通话记录,然后从里面发现了他们的不正常关系吗?”“你总算变聪明了。”李子豪说。白一龙说:“要这么说的话,这件事就说得通了,蒋国富知道了周少安和他老婆私通,就气急败坏地带着手下人来找周少安兴师问罪,因为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所以就没有让手下人上船,只是留在船下以防万一,而他则一个人上了船与周少安算账。周少安知道这事理亏,所以就给蒋国富跪着认错。而急怒攻心的蒋国富则直接一刀就刺进了周少安脖子。而周少安的女票因为知道周少安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偷情,所以就没参与到里面来。可蒋国富在杀了周少安之后,肯定不会留下一个人证,就在周少安女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顺手将她也杀了!”“哟,老白,你这是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抢豪哥的饭碗吗?”韩松在一边故意奚落。“怎么,你羡慕了吗,嫉妒了吗?”白一龙满脸得意,又看着李子豪,“怎么样豪哥,你觉得我分析得有道理吗?”“确实有道理,不过你忽略了一个疑点。”李子豪说。“疑点?”白一龙问,“什么疑点?”李子豪指着周少安左腿膝盖的位置:“看见那里了吗?那里应该有一处刺伤。按照你所说,周少安自知理亏,所以跪下向蒋国富认错,而蒋国富急怒攻心直接一刀就刺进了他脖子,然后愤怒地让他背后一通乱刺,都说得通。可说不通的是,他膝盖这处伤是怎么来的?不可能蒋国富在将他杀了之后,往背后乱捅一番之后,又闲得蛋疼地把他翻过身来,往他膝盖上补一刀吧?”“这个……”白一龙顿时被问住。“还有一点很奇怪。”李子豪说。“什么奇怪了?”白一龙问。李子豪指着床上的女性死者尸体:“虽然被空调被挡住了上面大部分的身子,但还是看得出来,女性死者没有穿衣服。因为床头的左角处,扔着女性穿的吊带,胸罩,牛仔短裤及内裤,应该就是女性死者身上穿的东西,因为她不大可能在这里放上睡衣和换穿衣服,也不会刚好放了一整套,所以她全身应该都是光着的。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会光着身子?”白一龙说:“那就应该是正和周少安在男欢女爱的时候蒋国富来了呗,这些富家子弟买私人游艇,不就是为干这些事的嘛。”“事情没这么简单。”李子豪说。“有什么不对吗?”白一龙问。李子豪说:“用你的脑子想啊,假如周少安跟他女票正做什么,他会不关门吗?即便休息室的门不关,那上游艇的门得关吧?如果上游艇的门关了,蒋国富又怎么进得来?”“也许,周少安猴急着做什么,忘记关门了呢?”白一龙说。“那你告诉我,若真是周少安和他女票做什么,为什么周少安衣服裤子都是穿着的呢?”李子豪反问。白一龙又被问住。李子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了游艇下面,眼睛扫了下周围,除了警车之外,停了两辆车。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一辆红色大众甲壳虫。他只是看着,也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很快,梁梅和法医鉴定中心的技术人员已经做好了痕迹取证,对李子豪说,在屋里面发现了三个人的脚印,有两组脚印是两名死者的,分别是皮鞋和高跟鞋。另一组脚印也是皮鞋,从其纹路上判断,和7.20华庭国际的那双皮鞋印很像,到底是不是,得回去对比才行。另外,在留下的凶器和门上发现了同样的指纹。从死者身份证显示,男性死者,周少安,西河本地人,年龄28岁,死者背后身中十一刀,左膝有一处刺入伤口,颈部还有有一处不规则伤口,疑似先被划伤,后被割头,血液中有很浓的酒精浓度。女性死者,韩嘉子,也是西河本地人,年龄22岁,颈部一刀致命。女性死者没有穿衣服,但没有被侵犯的痕迹。“没有穿衣服,但没有被侵犯的痕迹?”李子豪不由得皱了皱眉。“是的,很确定,女性死者的下部很干净,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梁梅说。“嗯,有点意思。”李子豪说着,又把停着的两辆车一指,“这两辆车应该就是男性死者和女性死者的。你去他们身上把车钥匙拿来,然后提取一下车里的痕迹。”“是。”梁梅应声,当即和鉴定中心的技术人员对车内进行痕迹检验。很快,梁梅就出来跟李子豪汇报,在红色法拉利跑车的方向盘上,提取到了男性死者的指纹,里面有他的脚印,也有女性死者的指纹和脚印。而在红色大众甲壳虫车里面,除了方向盘上有女性死者的指纹外,还有女性死者和好几双高跟鞋及小码的平底鞋脚印。另外,还有一双皮鞋鞋印,和在凶案现场提取到的非死者皮鞋鞋印一致,也就是说,疑似凶手脚印!“在女性死者的车里,发现了疑似凶手脚印?”李子豪皱了皱眉,“在前座,还是后座?”梁梅说:“在驾驶位后方座位。”“驾驶位后方座位?”李子豪问。梁梅说:“是。”“行了,把证物和凶器带回去做下指纹对比,包括现场和车上的鞋印都对比下,我在办公室等你结果。老铁你带人在这里收拾下。小白和松子跟我走。”李子豪吩咐。“去哪啊豪哥?”白一龙问。李子豪说:“王队那里还没有抓到蒋国富的消息,他们找起来费力,还是得我们去找才行了。”“我们去哪找啊?”白一龙问。“你傻了吗?”李子豪说,“不是让你们在蒋国富的车上放了定位追踪器的吗,还问我去哪找?”“哎呀,我这脑子……”白一龙用力地拍打了下脑门,“糊涂了,糊涂了,走吧,我们直奔目的地!”警笛的尖叫又一次撕裂着这个看起来繁华而安宁的夜晚。而在城市之外,大坪村旁,大坪山。漆黑的夜幕之中,那座被拔光了草和荆棘的坟前,点燃着两根蜡烛,在夜风微微吹过而摇曳的烛光之中,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用他的双手十指挖着坟前的一片泥土。每一次,他的手指都很用力地往泥土挖下去,但只能挖出很小的一块泥土,他仍不疾不徐,格外坚韧地挖着。旁边有石块,也有树枝,他都没有借着去撬。仿佛心中有一个特别坚定的信念,要让他徒手挖出一个坑来。也或是在挖掘的过程中碰到了坚硬的物件,将他的手指戳破了,手上和着泥土都染上了血的鲜红。可他仍不觉得痛,仍继续用手指挖着,挖着。终于挖了一个约有两尺深的泥坑,他将旁边那个装着周少安人头的塑料袋放到了坑里,然后将土覆上,再使劲用脚将泥土踩紧,再在上面放了一些杂草之类的遮掩上。他又回到了坟前,看着那被岁月腐蚀而长满了苔藓的坟堆,像是看见了当年的那个人,眼中泪光泛起,口中喃喃着:“小纯,我已帮你把周少安这个恶棍杀了,从今以后,他会像狗一样地跪在你的坟前,为他的罪恶忏悔。还有那些玷污过你的人,一个都活不了,我要杀光他们。不,我要让他们感受比你当年更痛的痛苦,让他们生不如死,再让他们死。然后带来向你请罪!”坟依然静寂着,没有给他一句应答。夜风吹过树林沙沙的声音,像是那年她无助地抽泣。“小纯,你能跟我说句话吗?哪怕应我一声也好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没有你的我有多孤独。没人陪着我说话,没人牵着我的手,陪着我走路,也没人逗我笑,让我别难过。无尽的黑夜里,我总是听见心中的撕裂。很多次,我都想着来找你,可是,我不能来,我知道,我哥很疼我,比疼他自己更疼我,可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的难过,我怕他难过。我不能来找你,因为,我发过誓,要让那些玷污你的人,都付出代价,他们必须死,惨死!”坟堆仍一如千年地沉默。因为,她在他无法触摸的另一个黑暗而冰冷的世界。所以,她永远都只能做一个懂他的倾听者。他似乎能够感觉得到,她听着他痛苦而悲凉地诉说,正伸出她温柔的手掌,想轻抚他的脸颊,却被阻挡在那冰冷的石头和泥土之后,伸不出来。眼泪,大颗地从脸上滚落。“啊……”他心中的某种情绪突然爆发,仰头面向黑暗的苍穹,如同野兽般地咆哮起来。那咆哮声中,愤怒和痛苦交织。那是时间过去许多年,却仍如毒蛇盘踞在他心的草丛里挥之不去的梦魇。记忆穿过黑暗,回到很多年以前。那时的他是幸福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很疼爱他,爸爸妈妈会给他买他喜欢的新衣服和玩具,哥哥会把最好吃的东西带回来给他。那时的他也很善良,善良到因为不忍心那些生命遭受杀戮的痛苦,而拒绝吃肉。无论爸妈怎么哄他,他也不吃。他喜欢小动物,觉得那些小动物好可爱,是他最忠诚的玩伴。那是他的童年,无比快乐的童年,可在后来每想起,那些美好竟像刀子划过一般令他痛苦。这痛苦的根源在他四岁那年。一场地震,让他失去双亲,他和哥哥被一名老警察救下,然后有两户人家来领养他们,富人家先看中的是哥哥,但哥哥把好的机会让给了他,自己去了穷人家里。那富人就是周国昌。从此,他也就改李姓周,名字从李子杰改为周子杰,他以为迎来了命运的第二次阳光。可他错了。被周国昌家领养,是他噩梦的根源。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家的幸福和温暖,住在豪华的别墅里,周国昌夫妇像亲生父母一样地,给他买新衣服,玩具,和各种好吃的东西。只要他要的,都给到。虽然还存在于对亲生父母的想念中,可周国昌夫妇对他的宠爱,让他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他慢慢地从那种伤痛里走了出来。被穷人家领养去的哥哥也在同一个城市,也会在放假的时候坐公交车到他这边来陪他玩。然而好景不长。某天,周国昌夫妇丢失的亲生儿子竟被找了回来,就是周少安,这本来幸福和和谐的一切都被打破了。周少安本是家里的独子,享受着父母的独宠,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被领养的弟弟带着极大的歧视和仇视,认为周子杰占有了他的玩具,屋子,甚至父母,就把他称作领养来的狗。毕竟是亲生儿子,周国昌夫妇对周少安明显地偏袒。为了平息周少安心中的不满,不管什么东西,都肯定给周少安多的,好的。给周子杰的就要差得多。譬如零用钱,给周少安一百,就只给周子杰一十。这还不算,在父母的前面,周少安似乎对这种差别对待没有意见,但转过身来,他就吆喝着周子杰,把十块钱的领用钱都还给他。说是他爸妈的钱,一分也不给他用,他不给周少安,周少安就打他。周少安比他大两岁,他根本打不过,而且,他也不敢还手。周少安可是周国昌的亲儿子,周国昌夫妇对周少安都极为宠爱,他如果打了周少安,只怕在这个家里就再也待不下去了。所以,他只能忍着。而更过分的是,就连过来找他玩的哥哥李子豪也被周少安骂,说他是穷人,不让他进屋,免得被他弄脏了屋里的东西,使得哥哥后来都很少过来找他玩,免得和周少安引起冲突。本来就备受欺负的周子杰就更加地孤单。而且,本来他到周家来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些富家伙伴,周少安回来后,就跟那些富家伙伴伙同起来,排斥他,说他只是周家领养的狗而已,谁跟狗做朋友,那就是把自己当狗了。然后,他的成长路上就再也没有一个朋友。一个都没有。周国昌夫妇知道周少安对他的各种欺负,却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还劝他要忍着让着点,言外之意,周少安是亲生的,他是领养的,这本来就是有差别的,他受点欺负,受点委屈,都是应该的。他的生命中唯一至亲的人,只有哥哥,而哥哥帮不了他,哥哥所在的穷人家里,生活都很困难,属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就这样隐忍着,孤独着,上了高中。西河一高。那是西河最好的高中。被称为西河的贵族学校,里面的教学设备和师资力量都是一流的。那里面的学生有极少数是成绩特别优秀的学生,而大多数都是家里很有钱或很有背景找关系弄进去的。那时候,周少安已经在读高三了。在周子杰到学校的第一天,周少安就带了一群穿着花格衬衫和留着三七分长发的家伙到他的班上,当着所有的学生说,不准和他一起玩,谁和他一起玩,下场就是这样……周少安随便拿了一个学生的一本书,当即撕掉。因为是合法领养,周少安没法让他的父母把周子杰赶出去,就只能通过各种办法来虐待和折磨他,让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过得悲惨。这几年下来,周子杰似乎也习惯了,他只是保持着沉默,也不抗争,他知道抗争不过。他习惯了很多人同情或可怜的目光,习惯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或是当着面的侮辱,他把那些想往外流出来的眼泪都往肚里吞。他只记着哥哥跟他说的,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命运就能自己做主。这只是孤独的一段路途而已。他这么想。可还是有人闯进了他孤独的生活和命运。白小纯。和他同级不同班,但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孩,乌黑的长发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特别地阳光甜美,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遇到,她会冲着他微微一笑,他会觉得心中一荡,仿佛那是他生命中久违的一种温暖,黑暗世界亮起来的灯光。当这个世界无数的人把他当另类,当怪物,见着他就一脸同情或是嫌弃的时候,能有个人冲着他笑,那是多么地令他感动啊。那时候,他每在黑夜里幻想她的笑容,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溶化了一样。已经十六岁的他,心里已经有了某些渴望。渴望和一个女孩的故事。但他从来不敢去跨出那一步。他在这个世界只是充当着一个被人同情和可怜的角色而已。在西河一高那样的贵族学校,就算是那些凭着成绩考进来,家庭不是很富的学生,家里也会特别地宠着,给他们足够的零花钱。可他没有。周国昌夫妇会给,但转身就被周少安搜走了。从小学的时候,周少安就给他定了规矩,爸妈给了他多少钱,他都得一分不少地上交给周少安,不上交或者交少了,肯定就是一顿打。反正,把他打了,也没人帮他出头。周国昌夫妇永远都不可能为了他这个养子去打骂自己亲生儿子的。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也就好言劝说。所以,在他面前,周少安根本就肆无忌惮。所以,他一直过得很拮据,也很自卑。从初中开始,就有好些男生女生各种早恋,而对他来说,只能偷偷地想想,不敢想太多。看着漂亮女生的时候,他会自惭形秽地低着头,从不敢与她们对视。对白小纯,他觉得,也就只能是偷偷地想想。然而,很神奇地是,在某一天两人的迎面相遇时,白小纯对着他微微一笑后,居然不是与他擦肩而过,而是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与他打招呼,问了句:“你是一班的吗?”他的心里瞬间狂跳,嗯了一声。白小纯说:“我是三班的,我叫白小纯。”他也说了自己的名字。白小纯笑了笑:“知道,听说过你,你成绩很好,学霸级别的。”他突然抬起目光,发现她是那样的明艳动人,又把目光低垂下去,始终不敢与她对视。“怎么,你是觉得我长得丑,不忍直视吗,都不正眼看我?”白小纯大方地开着玩笑。“不……不……不是。”他又被动地把头抬起来,觉得心中一片兵荒马乱,“你怎么,怎么知道我成绩好。”他不敢说是因为她太漂亮,他自惭形秽,所以不敢正眼看她,就急中生智地把这个问题绕了开,而脸上却还是早已一片绯红。“哦,我有个朋友是你们班上的,陈燕,她跟我说的。”白小纯说。很快,上课铃响了,白小纯向他挥了挥手,甜美地笑着道了声:“拜拜,有机会再聊。”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地。那天,上课的时候他在想她,回家以后,吃饭睡觉的时候,也在想她。她居然知道他成绩好。居然说有机会再聊。他真的很受宠若惊,突然觉得有一抹阳光出现在他生命的天际,让他在这些年来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感到了一丝温暖。后来,白小纯又和他有过聊天,用撒着娇的语气告诉他,与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总是低着头,那样是对人的不尊重,要与人目光对视,显得在认真地倾听。其实,白小纯知道他是自卑,但没有说破,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帮他建立自信,还总是带着羡慕的眼神夸他聪明,成绩好,向他请教课题。慢慢地,两个人变得熟悉起来,白小纯和他约在周末爬山,或是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羽毛球,让他感到特别地快乐,这快乐就像是冬日的阳光,穿透了他心中郁积多年的孤独与黑暗。温暖了他寒冷的世界。他开始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幻想和期待,明天的到来,只要能看到那张阳光而甜美的脸庞,他的心里就会顿然春暖花开。他想看着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在里面万劫不复地沦陷。终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无法忍受相思的煎熬,鼓起勇气说喜欢她。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点了点头。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和她在一起了,她说,其实这是个意外。因为,最早的时候,她听朋友说起他,成绩很好,但沉默寡言,好像装满了心事,也不与人交流,见了人都低着头,没事的时候也是独处一边,觉得他很孤独可怜。一直喜欢小动物,富有爱心的白小纯想帮他,所以,每次见面都主动对他微笑,慢慢地打开他的心门,希望能帮他走出一些过去的阴影,树立起自信。但却在接触的过程里,发现了他很多很多的优点。勤奋,上进,善良,真诚。命运对他有许多不公,世界对他有很多恶意,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只是把自己关了起来,默默地努力。他说,以后他会拼尽全力,有出息,给她幸福。她笑得很开心,说别说那么远,先跟我考一个大学再说。他答应了。终于,他们像恋人一样地牵着手,走进电影院,或是并肩坐在夕阳西落的晚霞满天下,一起幻想美好的未来,立下人生的志向。然而,魔鬼却并没有放过他。那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下午,他和小纯从电影院出来,一辆车突然在他身边急刹住,卷起一片躁动的灰尘。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穿着花衬衫的男子从他的敞篷跑车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歪着头一番打量:“哟,这不是我家领养的那只狗吗?居然也泡妞了?”不用说,这个恶棍就是周少安。他没有理会,牵着小纯的手想绕开他。“喂,别走啊。”周少安又拦在他面前,“你拿我家的钱泡妞,在我面前还这么傲慢,你这是要反天了吧?”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用的是周家的钱,此时,周少安因为在高三与人打架而辍学,出生了社会,也就没再像当初那样让他把零用钱上交了。“嗯,狗命挺好的,妞不错啊。”周少安把目光落在小纯身上,上下一番打量,目光尤其落在那有些饱满而起的胸脯,眼睛里带着几许邪恶,“美女,你说你长这么漂亮,怎么就不把眼睛擦亮点呢。别看他穿得人模人样地,其实是我家领养来的一条狗而已,他自己根本就一无所有,为了泡妞,他都是在家里偷钱出来,你别被他骗了。”“我高兴,关你什么事?”小纯很厌恶地顶撞。“你高兴?”周少安笑起来,“那挺好啊,你陪我高兴高兴呗,做我女朋友,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还用手指着他那辆保时捷敞篷跑车:“看见了吧,这样的车子,随时送你一辆。”“我不稀罕。”小纯一拉周子杰,“子杰,我们走。”然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周少安并没有跟上来。他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最后得意地说了句,是我的了,然后转身上车离去。小纯还在骂着:“你这哥果然是个人渣,说人渣都是抬举了他。”他没有说话,只是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果然,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周少安就把他喊过去了,说和他商量件事。他当时就有某种预感,但还是问了句:“什么事?”周少安说:“你那妞不错啊,给我玩玩呗。”他说得很直接:“她不会喜欢你这种人。”“我这种人?”周少安问,“我这种人怎么了?人帅多金,多少美妞都对我投怀送抱呢?说实话我玩的那些妞比你这个漂亮多了,只不过我喜欢新鲜的,感觉你这个还有点嫩,有点感觉……”他说:“跟你有没有魅力没关系,她讨厌花心的男人。”“哈哈哈,她讨不讨厌我,无所谓。我去开个房,只要你帮我带到房里来,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周少安问,“怎么样,没问题吧,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我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你总该记点恩情的吧。”他说:“别的事都可以,这事不可能。”“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绝对呢?”周少安说,“要不,你开个条件?我让爸妈也给你买辆车子,或者以后多给你点零花钱?有别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也帮你,怎么样?”他还是说:“我不会帮你做伤天害理的事的。”如果是往常,周少安肯定会对他一顿打。但长大以后,他对于受欺负这种事也麻木了,周少安也就没再像小时候那么对他仇视,或者觉得,欺负他这样一个老实人太没劲了。“你……”周少安气得指着他的鼻子点了几下,“你行,你以为没有你,老子还没有办法了,你瞧着好了。”随即怒气冲冲而去。他当时是真为小纯担心,害怕周少安伤害小纯,因为他知道周少安是什么人,真正的恶棍啊,多少他看上的少女被他糟蹋了。可他担心,又能做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替小纯祈祷,祈祷周少安大发善心,不要去伤害小纯。可他的祈祷并没有用。他发现有两天小纯都没来学校了。开始他还觉得她可能是有什么事请假了,多过两天后他就觉得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是?他找去了小纯家里。小纯的妈妈开的门,说小纯不在家。他问小纯去哪了,怎么这两天都没去学校,小纯妈妈支支吾吾地,说她去外地读书了。他不信,说小纯在一高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去外地读书,即便她去外地读书,也会跟他说一声,他问是不是小纯出了什么事。然后,他看见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听见他在外面说话,也许在经过一番纠结之后,小纯从屋里面出来了。看到小纯的那一眼,他的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那张甜美阳光的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蓬乱的头发使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地憔悴,那曾经明亮的眼神此刻看着他时,是灰暗的,绝望的。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她不会去读书了,让他也别再找她了。说那话的时候,泪如泉涌而出。他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跟他说,他帮她一起分担。她让他别问了,让他走。求他别问,求他走。那一刻,他心如刀割,只说了一句,曾经,在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的时候,她为他把世界点亮,让他的命运里有了光与温暖。现在,无论她的世界是多么黑暗,或绝望,他都愿意,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只求她,不要把心里的那扇门关起来。两个生活在寒冷中的可怜人,更应该紧紧地拥抱着取暖。她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对他说了那个悲惨的故事。那天傍晚放学和他分手后,一辆商务车向她靠过来,把她从单车上吓摔倒,又一辆车子过来挡住了马路另外一边的视线。车上下来了几个混混,捂着她的嘴,就将她推上了车子。她看见了周少安,一脸得意地对她说,他看上的女人就没有逃得过他的手掌心的,让她等下听话点,有糖吃,否则让所有的兄弟一起伺候她。她哭,她求,都没有用。也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她只记得,那个地方一屋子的混混,有十几个之多。周少安对那些混混说了声感谢,就把她往里面的屋子拉,这时候一个长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喊住了他。周少安很恭敬地喊他富哥。她以为遇到了救星。却不知那个中年男人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说真不错,很嫩,是他喜欢的类型,要把她带进屋子里去。周少安拉住那个男人,说是他想弄来做女朋友的。“做铲铲的个女朋友,你都把人绑来强上了,人家都恨不得割了你那玩意,还做你女朋友,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另外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也说:“就是,周少安,你他妈能不能讲点义气,不知道混的规矩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好东西要给兄弟们分享才对!何况,这是兄弟们帮你出的力,没有兄弟们出力,你自己能搞定吗?”“这么多人,她会死的。”周少安说。“倒也是。”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说,“这么娇嫩的身子,肯定受不了这么多人,别玩出人命来了,那富哥你说怎么办吧?”被叫富哥的中年男人说:“这样吧,疤子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那个之后,你算一份。少安物色的目标,也算一份。其他兄弟就委屈点,等下我给你们每人一千块,你们自己去找点乐子。”然后,在她欲哭无泪地哀求声中,她被三个男人彻底地毁了。“这些禽兽!”他握紧拳头,血脉喷张,咆哮着,“我要杀了他们!”“他们都是吃人的禽兽,只能天收拾他们……”她两眼空洞地说。“你报警了吗?”他突然想起问。“报了。”她说。“那他们都被抓了吗?”他问。她点头。“那就好,希望把这些禽兽统统都枪毙!”他恨恨地骂着。他又看着她,鼓励她振作起来,让她重返学校,和他像从前一样,积极地面对生活,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像梦一样,醒来就过了,以后无论风里雨里,他都会一直陪着她。她流着泪点头,说过几天就回学校。他期待着她回来。可她,终究没回得来。几天后,他收到了一封她写给他的信,那是她说给他最后的语言,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她说她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被抓进去的三个人,周少安,秦疤子和蒋国富,虽然因为警方在她体内提取到了精液的证据,不得不承认与她发生了关系。但却一致说她是自愿的,因为她说在学校有人欺负她,希望有人保护她,帮她出头,就找到了在一个高中读过书的学长周少安,出于感激地以身相许。当她跟周少安到蒋国富开好的酒店套房玩时,知道了蒋国富和秦疤子在西河都混得不错,也分别地跟他们睡了。当时,秦疤子和蒋国富都觉得这样不妥,奈何她自己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开放社会,高兴就好,然后,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她自然不会承认这么荒唐的事。然而,更令人恐惧和绝望的事发生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正在睡梦中,突然就被惨绝人寰的叫声惊醒过来,当她刚听出叫声是从爸妈的卧室传来,而且是爸爸的叫声时,声音静止下来,她的房门被打开了。她看到了一个戴着女性脸谱的男人,那张女性脸谱看起来特别诡异,是一张盲人脸,两眼灰白一片,眼角有两道血痕,至脸庞落下,嘴唇亦鲜红如血,细看时会发现,右嘴角有一颗小黑痣。那个男人直接走向她。她才喊得一声救命,那人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一团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并用透明胶将她的嘴巴封了起来,然后当提小鸡一样地,将她提到爸妈的房里。她看见了爸妈都赤条条地被反着手拷在那里,嘴里堵着东西。爸爸的表情很痛苦,一只手臂像绳子一样耷拉着,应该是被打断了。弟弟更是被粽子一样地帮在椅子上,嘴也被封了起来。最后,那人把目光看了眼她,轻佻地对着她的父母说:“有什么不能碰的吗?我今天就碰给你们看看,你们好好看着,看仔细了。”然后,那人竟然当着她父母和弟弟的面,把她……她想哭,想喊,可是哭不出来,喊不出来,恐惧和痛苦被硬生生地堵在她的心里面。只有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爸爸拼命地挣扎着,想过来帮他,但手被拷着根本动不了,那人嫌吵,狂躁地冲过去将爸爸的头撞在墙上,直接将他撞晕了过去,然后过来继续玷污她。完事后,那人就对她说,这只是一个教训,她敢报警的教训。如果前两天的事她不改口,以后,就不只是这样的教训,只怕得出点人命了。后来,那人又把目光落回她妈身上,邪恶地说长得也还不错,凑合一下吧,于是把她妈也糟蹋了,然后带走了她弟弟,说她在警察那里承认对秦疤子、蒋国富和周少安三人是自愿的,就放她弟弟回来。否则,她弟弟就别想活着回来了,她这一家人,都别想活。她已经麻木了,什么都不怕了,只想跟这些恶棍同归于尽。可爸妈都怕了,弟弟也还在那人手里。她只好去找警察改了口供,承认是为了得到周少安的帮助而主动……而当时的她在读高一,已经有十六岁,如果是自愿与人发生关系,另一方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蒋国富、秦疤子和周少安都被无罪释放,相反,她还被警察批评教育了,那是她一生都没法忘记的耻辱。在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周少安那个恶棍还故意当着她的妈妈说,如果她有了孩子,可以找他们仨,只要做了亲子鉴定,是谁的就找谁负责,都不缺钱。秦疤子和蒋国富都笑了,笑得特别嚣张。而她觉得特别屈辱。那个晚上,她想了很久。她觉得这个世界对于弱者来说,太黑暗了,黑暗得看不见一点希望。她对世界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统统都毁在了几个禽兽的蹂躏之下。只要想起那个场景,她就会恐惧,颤栗。她总恍惚地觉得,那些魔鬼般的面孔,充满了她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用恶毒的眼睛注视着她,不时桀然而笑,令她毛骨悚然。她开始整夜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那些禽兽就将魔爪伸向她,疯狂地,肆无忌惮地撕扯着她的身体。践踏她,蹂躏她……她终于觉得,活着,对她是一种无休无止地折磨。在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她想随那些风雨一起离去。当她含泪为他和父母留下最后的告别后,就一个人去了西河边,往里面纵身跳下,她希望那终日流远的西河水能洗去几个禽兽留在她身上的罪恶和耻辱,她希望还有来世,那痛苦和绝望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希望和他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希望和他一起去浪迹天涯,并肩在晚霞满天下,她希望和他有个温暖的家……很想,可是,她等不到了。被蹂躏和玷污了的她,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爱情和生活。离开,是最好的解脱。她让他好好生活,如果有空,就到她的坟头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也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不那么孤单。无声的眼泪,打湿了那张薄薄的信纸,他觉得胸膛里有一种爆裂的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发疯似地嘶吼,咆哮。然后跪在那里,泪流满面。他当时就想去把那些恶棍给杀了。可他瘦弱不堪,孤立无助,怎么会是那几个恶棍的对手,那几个恶棍,可都是凶残之辈,朋党成群,人多势众。他如果那么冲动地报仇,只怕不是去杀了他们,而是被他们杀了吧?何况,他从小就生活在周少安的淫威之下,胆子实在小得可怜。可他绝不能让小纯白死,他一定要替她报仇,让那几个禽兽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让他们承受比小纯百倍的痛苦,让他们生不如死,惨死!他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忍了下来,他开始设计着这一场遥远而漫长的复仇计划。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地复仇。他每天很早起来,到学校的操场上狂奔,锻炼,让自己变得更有力量。他还去书店买侦破小说,学习如何高明地杀人。就算周少安还对他炫耀,说不用他帮忙,也还是把他的妞睡了,而且那滋味好爽,叫声特别刺激,他胸膛要爆裂一般,但还是忍住了。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他将所有的仇恨都隐忍在胸膛里。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黑暗里,默默地垂泪,或是突然野兽般地嘶吼。他的性格开始变得古怪而暴戾。那天很早的时候,他在操场上看见一只老鼠,在吃一块被谁丢在那里的面包,不知为什么,他看着那只老鼠,就像看见了周少安那几个禽兽。他盯着那只老鼠好一会,然后突然抓起一块石头,猛地就往它砸过去,老鼠“吱”地叫得一声,然后逃跑。它被打伤了一只脚,跑得一瘸一拐地。他竟然追上去,一把将老鼠抓住,想把它掐死。老鼠反过来一口咬到他的手,他竟然也一口往老鼠咬下去。然后,将老鼠咬得支离破碎。边咬,他发狂地叫唤着。他从未觉得那么痛快淋漓,看着老鼠血肉模糊的尸体,沾满手上的鲜血,他那么地兴奋,那么地解恨,觉得他终于成为了强者,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记得,很久以前,年关将近时,屠夫将猪按在板凳上,猪悲惨地嚎叫,他对它们充满了悲悯,从此他不吃猪肉,也不吃其他的肉,他不想把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然而,又能怎样呢?这个社会,越是弱小的人,越是被人欺负。越是嚣张霸道的人,越是逍遥快活,肆无忌惮。这世界打着文明的标签,可终究还是丛林法则的社会,强食,弱肉。他心中的悲悯终于都在熊熊的仇恨之火中化成了灰烬。从那只被咬死的老鼠开始,只要是没人的时候,只要是被他见着了小动物,不管是鸟虫,还是鸡鸭,他都会想法抓住它们,将它们狠狠地咬死,觉得特别地兴奋,和宣泄。那是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享受着这种快感,迷恋着这种快感。在人前的时候,他低着头,屈辱地活着,什么都不敢做。只有在没人的时候,看见那些同样如无根浮萍般的小动物,他把它们想象成周少安、秦疤子、蒋国富和那个没有任何印象的盲女面具人,然后咬死它们,撕碎它们,看着它们的惨状,让他特别满足。平常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他还是正常的。沉默寡言,老老实实。他很努力地读书,他还在想着考上大学,那是他和小纯当初一起许下的愿望,那也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哥哥李子豪也在自始至终地关心着他,他不想让哥哥失望。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报考了生物科学学科。那是小纯当初的愿望。要和他一起报生物科学学科,然后一起走遍世界的角角落落。他当时考上的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周家父母并不知他和周少安之间那么深的隔阂,还很为他骄傲。很多有钱人,其实都更希望自己的后代有出息点,因为他们知道,即便再有钱,如果缺少文化知识,很多发展都受到限制,而且难登大雅之堂。这个时候他们对周子杰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好转,给钱也大方了许多,而且他已经在另外一个城市的大学,周少安鞭长莫及也干涉不了他。但周子杰对那个家还是没有半点好感,他很少回去。每次学校放假他回西河,就是去当初和小纯一起住过的小旅馆,而且只要两人住过的那间,一个人住在里面。然后他会去葬下小纯的地方,去她的坟前,告诉她,他从没有忘记过替她报仇,他一直在准备。他会找到一个最好的时机,让那些禽兽都血债血偿。他本想等大学毕业就开始复仇行动。可当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那样的有心无力。这几年以来,三个禽兽的势力比以前更大了。尤其是蒋国富和秦疤子,虽然因为某些事而闹掰分道扬长,但却各自成为西河市的一方霸主,手下人多势众,手眼通天,出行时都是前呼后拥,整个西河市都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尽管他也成长了,但单人匹马,他根本无法和这几个禽兽斗。他曾把自己想象得很残忍,也在那些小动物身上得到过验证。可在面对人的时候,他心里有着始终难以跨越的怯懦。何况是面对恶人。虽然他也学习了各种作案手法,侦破与反侦破知识,让他具有丰富的作案经验,如何去完美地杀人,但那都是理论上的知识。他曾做过准备,悄悄地潜回周家,并试图潜入周少安的卧室杀了他,可他带着满腔仇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走到他的卧室门口,打算利用他所学的开锁技术开门进去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他的心跳得特别厉害,要窒息一般,握刀的手抖得老高,连双脚都有些发软。曾经被他练习得无比熟练的开锁动作,居然因为手抖,试了好多下都没能插进锁孔。而此时屋里面周少安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接了个电话,说马上就过去。他意识到周少安要出屋来,吓得赶紧翻出窗外,躲在黑暗处,心跳越发厉害,紧张,害怕……然后,他就躲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穿好衣服的周少安大摇大摆地出屋,上车离去。那一刻,他特别地颓丧,恨自己没用。这还只是面对周少安一个人,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他就如此地怯懦。要去面对比周少安更狡猾的蒋国富和比周少安更凶残的秦疤子,尤其是那个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盲女面具人,他能如何下手?要知道西河江湖的传说,秦疤子心狠手辣,蒋国富狡猾无比,他也曾尾随过他们,看到他们那群人走路的气势,都心里发怵,更别说动手杀人。实际动手和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是天差地别地体验。无论他在面对小动物时有多么的凶残,果断,可在面对一条人命的时候,想到杀人的后果,多少年以来低着头的那种自卑所造成的怯弱,还是他心中最大的障碍,他怎么鼓起勇气,都跨不过去。尤其,此时哥哥李子豪已经当了警察,而且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刑警,在西河警界有着破案天才之称。他怕杀人被发现,他不想让哥哥失望。一直以来,那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是他心里另一个比怯弱更难跨过的障碍。而随着近几年来安防科技的快速提升,天眼监控在城市中的普及,也增加了他复仇的难度。一个不慎,就可能是万劫不复。他陷入到更巨大的痛苦和自责之中,眼看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小纯坟上的荒草被他拔掉又长起,坟石上爬满了青苔,她的尸骨大概都已腐烂,而他发誓为她报仇,却遥遥无期。每想起那次失败的复仇,他都忍不住狠抽自己耳光。", "summary": "周少安在私人游艇上被脸谱男子周子杰劫持,周子杰因长期受到歧视和欺凌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杀掉了周少安和在场的韩嘉子。蒋门神接到周少安的电话后前往游艇,发现惨剧现场后惊慌逃离,韩松和白一龙发现现场后立即报告李子豪,李子豪初步分析认为蒋国富可能是凶手,但也认为存在一些疑点。周子杰在大坪山上的坟前悼念恋人白小纯,势要为她报仇。原来周子杰的恋人白小纯之前因周少安等人的侵犯而选择自杀,周子杰因此展开了他的复仇计划。他一边认真上课是努力学习的学生,一边又是暗中策划复仇的杀手。"} {"context": "杜长风决定取消演出。当韦明伦告诉舒曼这个消息时,舒曼也觉得很意外。自那日搬琴后,她一直住在哥哥舒隶的公寓,是哥哥婚前的住所,婚后哥哥一直跟父母住在桃李街的舒家大院。因他是长子,有责任照顾父母。舒隶劝舒曼回家,舒曼一直没有表态。五年了,她始终无法面对家人冷漠的目光。她是家族的罪人。她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其实那天叶冠语要送她回桐城,说给她安排住处,她也婉拒了,她觉得杜长风不怀好意,叶冠语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善类,她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女孩,生活的磨难已经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搬走钢琴的第二天,舒曼去学校请辞。韦明伦似乎已经在等着她了似的,舒曼说什么,他都不答话。半晌,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递给舒曼看。舒曼一看就傻了,竟是那日她赌气签下的演出合同,合同中注明除非主办方撤换钢琴师,否则她不得退出演出,如果坚持退演,将支付巨额赔偿金。离谱的还不只是这些,是她同时签下的一份聘用合同,除非校方解聘,她必须执教满三年以上才可以提出离职申请,否则也将赔付违约金。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她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就签了名,这下好了,签了份卖身契。舒曼头都大了,也很生气,瞪着韦明伦说:\"这是个圈套!\"韦明伦说:\"是圈套,但你签了字。\"舒曼说:\"我没这么多钱赔。\"韦明伦淡淡地笑了下:\"我说要你赔了吗?\"说着就拿过那两份合同,当着舒曼的面撕得粉碎。舒曼愣愣地看着他,不明其意。韦明伦脸上的笑不知怎么变得很悲凉:\"舒曼,你还是不懂他的心。没错,他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将你留在身边,他有个人的目的,包括我自己,也不否认在帮他……也许你会说我助纣为虐,但舒曼,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他跟我说,给你自由,因为他就是个曾经失去自由的人,一直到现在,他都仍然囚在精神的牢笼里不得解脱……\"舒曼听不懂他的话:\"失去自由?\"韦明伦点点头:\"是的。\"他将撕碎的合同扔进纸篓,叹口气,\"舒曼,我们都不是他,都没有承受过他那样的痛苦。也许在你眼里他是个恶棍,但这真的是有原因的,而且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坏,否则他不会还你自由,那么现在……\"韦明伦眼底涌出潮意,\"你自由了,舒曼。\"舒曼无法面对那样的目光。虽然执教不过一个来月,但她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学生,包括……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林然的铜像以永生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校门口,似等待,也似在盼望。每天早上,学生们来校上课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大门朝铜像鞠一个躬,或者点下头。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他们只是表达对林然的敬仰和怀念。舒曼根本没法形容内心的感动,她并没有觉得杜长风是恶棍,恶棍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祭奠一个已故的人。是杜长风让林然永生。舒曼离开学校的时候,很多学生可能已经知道她要离职,都站在落地窗边目送她,韦明伦也一直送她到门口,说:\"这里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转身的刹那,舒曼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过数天,就惊闻杜长风取消演出的消息。韦明伦找到舒曼的住处,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颓然地低着头,一脸的疲惫和无助:\"自从你搬走琴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去找过他,他闭门谢客,说什么都不再参与演出,可这次演出就是为他而举办的,你知道的,为了说服他,我费了两年的口舌……\"舒曼无语,猜测韦明伦跟她说这些的用意。果然,韦明伦一脸央求地看着舒曼,慢吞吞地说:\"小曼,去劝劝他吧,虽然不一定能劝他回来,但你去劝肯定比其他人更有胜算。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在国内光明正大地亮相……\"舒曼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她会去劝他?但是……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那天搬琴时,他哀绝的目光刺穿了她的胸膛,一直到现在,心口都在隐隐地发疼。为什么会心疼?\"其实那天你离校时,他一直在窗户前目送你离开。\"韦明伦埋下头,声音干涩,\"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难过,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他就取消了演出,舒曼,不管他接近你的初衷是什么,但他真的……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他活得有多压抑……满以为他终于可以有勇气面对公众,没想到最后还是退缩了,舒曼,我很难过……\"她低声道:\"我去劝?他会听吗?\"\"会听,肯定会听!\"韦明伦猛然抬头,似乎看到了希望。舒曼仍是不解:\"为什么?\"\"因为,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可他……恨不得我死。\"\"小曼,你了解他吗?\"韦明伦的表情让人看不懂,目光灼灼,\"如果他真想你死,你发病那天他就不会送你去医院,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很吓人,把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我不知道叶冠语怎么跟你评价他的,但我跟他相交十几年,可以说形影不离,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个孤独的艺术家,纵然才华横溢,却因年轻莽撞付出了代价,但这仍然无损他是一个天才艺术家……\"\"你老说他年轻莽撞,代价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事啊?\"舒曼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这个……我不便评价他过去的那些事,让他自己告诉你会比较妥当。\"韦明伦闪烁其词。舒曼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劝劝他,顺便当面问他,很多事情我确实很想知道,他看我时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有很多的秘密。\"韦明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舒曼问他。\"没,没什么,\"韦明伦回避的态度很让人生疑,\"小曼,试着以一颗平常心去接近他,你会发现,他肯定不是你现在所想象的这样,他的秘密,就藏在他的心里,就看你怎么看懂他的心了。\"\"我走不进他的心!\"舒曼断然地说。\"你十三年前就走进了。\"\"什么?\"\"没什么,\"韦明伦潇洒地耸耸肩,笑道,\"我是说我们得抓紧,演出没几天了。还有,学生们都很想念你……\"次日,韦明伦亲自送舒曼去见杜长风。地方好像有点远,在郊外。舒曼认得这条路,这是通往二院的方向。只要是离城人,没有人不知道二院。不仅仅是因为其特殊性,也是因为它是大名鼎鼎的仁爱医院的一座附属医院。原本这座医院并不是仁爱医院的,据说新中国成立前是国民党关押犯人的地方,所谓\"犯人\",大多是地下革命工作者,因此这里曾经被誉为离城的\"渣滓洞\"。只是新中国成立后,附近水库数次大溃堤,大部分建筑在水中被浸毁,二院设立在这里后,政府倒是投入了一些钱,重修了几座院舍,可风风雨雨挨了数十载,早已是摇摇欲坠。如果不是爱国华侨林仕延将其并入旗下的仁爱医院,这里只怕早就是一片荒芜了。短短数年,林仕延让二院焕然一新。不仅将原来的院舍全部推倒重修,还将二院外的整座枫树林纳入其中,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从里面出来的人都把那里形容得跟个度假村似的。尤其是掩隐在枫林中的那些欧式院舍,红墙斜屋顶,每一栋都各具特色,跟外面那些楼盘开发的别墅群有得一拼。这么好的环境和设施,即便没病,来这住几天散散心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可是,离城人知道这地方的,没人愿意来。因为二院虽然背靠著名的旅游胜地阳明山,但是离城殡仪馆就坐落在二院旁边,仅隔了一个山头。久而久之,二院几乎成了殡仪馆的代名词。而且最晦气的是,离城最大的公墓偏偏就没挨着殡仪馆,而是连在二院的另一边。殡仪馆的烟囱一天到晚都在冒青烟,从不间断。白痴都知道,那些烟是火化的象征。那就转过脸看右边吧,好家伙,远处的山坡上全是白花花一大片的墓地。这叫什么?左边出,右边进,姑且算做生命的轮回吧。舒曼在离城生活多年,当然知道这里有一座仁爱医院的附属医院,但是她没进去过,只听说里面很漂亮,是个精神疗养院。当然,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最直接的说法就是关疯子的地方,是疯人院。这让舒曼感到意外和恐惧,杜长风是住在二院,还是殡仪馆?前方是一片如火的枫林,要去二院就必须经过这片枫林。一进入林子,周围顿时暗了起来,明明是大白天,却跟傍晚无异。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车子驶出枫林深处,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一片修建整齐的花圃边,有个大大的鱼池,鱼池过去,是一道颇为气派的镂花铁门,两边是大理石砌就,非常宏伟洋气。门口的门房里有两个身着制服的门卫守着。\"下车吧,到了。\"韦明伦为舒曼打开车门,\"你直接跟门卫说,找杜长风就是,他会告诉你怎么去的。\"\"哦,好的。\"舒曼下了车。绕过花圃边的鱼池,那道巨大的镂花铁门渐渐向她靠近,靠近,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舒曼的心跳无端地加快,莫名地紧张起来。一个身着蓝色制服的门卫坐在传达室里打呼噜,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她瞟到了旁边的一块铜制招牌,上面刻着几个字:离城仁爱医院附属精神病院。她顿时骇然失色,杜长风真的住在疯人院?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舒曼转过身,来不及了,韦明伦已经掉转了车头,迅速驶离她的视线,消失在黑黝黝的枫林中。\"韦明伦!你回来……\"舒曼大叫着要追过去。她的叫声惊动了门卫,他伸出头来,一脸的睡意蒙眬,\"喂,你找谁啊?\"\"我,我找……\"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舒曼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太突然了,太严重了,他原来住在精神病院里!\"我问你找谁?!\"门卫不耐烦地呵斥。\"杜、杜长风。\"门卫瞪大眼睛,将舒曼上下一打量,态度好了些:\"你是他什么人?\"\"朋、朋友。\"她虚弱地回答。门卫打开旁边的小门:\"进去吧,直走,卧虎山庄。\"舒曼迟疑着走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花圃、喷泉池,感觉并不像是在医院。几个身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子在花园里嗑瓜子,说笑聊天,见到她,立即好奇地打量,目光倒还友善。舒曼四顾张望,一栋栋红墙斜屋顶的西式小楼散布在花园和树林中,哪座才是卧虎山庄呢?\"你找谁啊?\"有个护士问。\"哦,我找杜长风。\"对方立即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找他?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舒曼并不想回答,穿过花园直走,进到里边,三三两两的人散布在花园里,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病人。这些人坐的坐在轮椅上,耍的在耍太极,唱的在唱歌,还有一个老妈妈在翘兰花指,像是在舞台上演戏;还有个胖子站在一张石凳上投入地指挥,把脚下的花草当成了乐队,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拖他下来,两人正发生争执……舒曼快步穿过去,隐隐约约明白韦明伦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了,如果杜长风是跟这些疯子住在一起,那么……前面又是一片树林。一条鹅卵石小道蜿蜒着延伸进去。舒曼顺着小道一路飞快地走,很快就穿过了树林,前面有一道围墙,有扇铁门虚掩着。走出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个好大的湖出现在视线里,因为是冬天,湖边的水草枯黄,可湖水碧绿,深不见底。舒曼好奇地绕着湖走,远远地看到湖那边一个很大的中式院落威严地掩隐在一片竹林中,倒映在湖面上,很是气派,尽管天空阴沉,她还是看到了正大门上的牌匾\"卧虎山庄\"。一个身着夹克头发花白的老伯背着手迎面走来。舒曼还没开口,他就先问,\"你是舒曼吧?\"\"……\"\"进去吧,快进去,奇奇在里面等你呢。\"老伯面目和善,指了指山庄,\"明伦打电话过来,说你到了,奇奇要我来接你,怕你迷路。\"舒曼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奇奇?这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进去吧,外面风大,瞧你的脸都冻红了。\"老伯笑着说。舒曼这才慢慢地走向大门。古香古色的一扇大门,红漆铜环,门口还蹲了两只石狮子。门两边连接着高高的院墙,迈进大门,是一个幽深的天井,左边是两株粗壮的石榴树,枝叶凋零,右边种了两株高大的海棠树,可以想象,一到春天,这里一定是一派花荫遍地蜜蜂嗡嗡的景象。这很像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四合院,除了大门,三面都是木楼围抱在一起,厢房长廊非常古朴雅致。舒曼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左边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一扭头,只见某人站靠着过道的栏杆,穿了件睡袍,面无表情地朝她挥了个手势,示意她上去。舒曼愣在原地没动,他就很不耐烦地嚷道:\"还愣着干什么,你想冻死在那里吗?\"十七年前。林仕延得知儿子出事,第一时间从美国赶回了离城。人命关天,他知道,这小子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他已经是头发斑白了,大半都是为这小子操心操的。原本收养这孩子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歉疚,可是收养后,林仕延心里的歉疚反而有增无减,因为他没能教好这孩子;原本他给予了这孩子全部的爱和期望,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林然和林希都位居其次,可是付出的结果不仅是失望,最后竟是绝望;原本以为把他带到美国,让他接受西式的教育,能让他走上他父母在世时想都不敢想的人生道路,谁知西式自由散漫的教育却把他教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混世魔王\"。六岁,在美国读小学。当时还叫\"奇奇\"的杜长风进校门第一天就跟同学打架,把金发碧眼的外国同学打得头破血流。从小学到中学,林仕延为他换了不下二十所学校。洛杉矶的小学换遍了,无人敢收,迁到加州,情况稍有好转,学校换得不多,可经常不是被老师遣送回来,就是被警察用警车送回来。这时候林仕延考虑到,西式的教育只会让这小子越学越堕落,正好他想送林然回国接受正统的东方文化,就决定把奇奇也送回国,也许换个环境,这小子能改邪归正也不一定。奇奇在美国的名字叫Sam Lin,回国前,林仕延将他改回了他原来的姓\"杜\",并取了个很诗意的中文名字\"长风\"。都说名字隐喻人的命运,林仕延后来想,他真不该给儿子取这名,以至于成年后他真的像一阵风,来去无踪,而且风和\"疯\"谐音,实在是真正的不祥。林仕延先把长子林然安排进离城师大,又将林希安排进省城的医学院学医,林家毕竟是医学世家,既然长子林然无心从医,那么次子林希就必须承担继承父业的重任;至于养子Sam Lin,最让林仕延头疼,最后只得捐了大笔钱给离城音乐学院,给Sam Lin买了个位置,音乐学院就在师大隔壁,林仕延的初衷是希望林然能学好中文的同时,看好弟弟。在离城师大,林然当之无愧是全校瞩目的焦点,回国前就已经是享誉欧洲的钢琴王子,难免经常被媒体追踪,林然一度成为全校学生,尤其是女生的偶像。而音乐学院这边,杜长风一点也不比他哥哥\"逊色\",据说第一堂课就把老师赶下台,原因是老师没他演奏得好。杜长风学的是小提琴。还在七岁的时候,林仕延要他在乐器里挑一样,因为在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里,成不成音乐家是其次,林仕延本人喜欢音乐却是事实,他希望儿子们都能继承这爱好,\"音乐可以解放灵魂\",这是他经常跟孩子们说的话。还有一个原因,Sam Lin太好动,一天到晚没有一刻是歇着的,学点音乐兴许可以让他变得安静些。结果让林仕延大为震惊,这小子在音乐上的天分竟远在林然之上,别人通常要学一年的东西,Sam Lin两三个月就学会了,不出三年就在洛杉矶名声大振,十岁,他代表洛杉矶参加全美青少年小提琴大赛,轻松夺冠。十四岁,就自己会写曲子了,没人教他,无师自通。如果林然曾被誉为\"音乐神童\",SamLin却是林仕延都不得不承认的天才。可惜的是这小子天性顽劣,个性张扬,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谁都奈何他不得,林仕延经常说,如果这小子能像林然那样听话,那他的成就决不在林然之下。回国后,杜长风惹是生非的秉性不但没收敛,反而因脱离了父亲的管教而变本加厉。诸如把老师赶下讲台之类的事时有发生,老师们开始义愤填膺,可是见识了几次杜长风拉小提琴,就没一个吭声了。因为没人可以教得了他。于是杜长风从来不用像其他学生那样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人拦他,老师们都领教过这混世魔王的架势,避之不及。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用上课,能干啥呢,除了追女孩,就是打架了。每次林然见到他,不是脸上挂彩,就是手上缠着纱布。林然没办法,只好上下课都带着杜长风,在一次师大的汇报演出上,林然和杜长风合奏了一曲,全校震惊。那次的演出,其他的节目没人记住,就只记住了兄弟俩的琴瑟和鸣。钢琴和小提琴本就是绝配,两个天才演奏,足以让人铭记一生,而那首曲子,正是杜长风一时兴起写的,林然后来给那首曲子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秋天奏鸣曲》。不久林然恋爱了,女友落英也是师大的,生得清秀可人,还弹得一手好琵琶。为了接近心上人,林然好好的钢琴不弹,对民族乐器产生了浓厚兴趣,男孩子学琵琶会被人笑,他就学长笛,杜长风呢,见哥哥学民族乐器,也不甘落后拿起了二胡。可是哥哥自从恋爱后,就忽略了他这个弟弟,整天和落英耳鬓厮磨,杜长风不可避免地落了单。从此,在音乐学院多了一道风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经常坐在学校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破了洞的牛仔裤,脚上穿双拖鞋,一脸哀戚地拉二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总是戴副墨镜,如果他换上长衫,跟当年的瞎子阿炳有得一拼。杜长风因此成为离城音乐学院的焦点人物。而林仕延也因为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成为全城的笑话。但后来真正让林家陷入满城风雨的是林然。因为他喜欢的女孩落英是有男友的,叫叶冠青,隔壁体校打篮球的,家住在翠荷街,据说以前还跟林家做过邻居,叶冠青的妈还曾经喂养过林然。这小子性格跟杜长风颇有点相似,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在争夺落英的过程中,他跟林然战火不断,最严重的一次,他在学院门口的餐馆撞见林然和落英用餐,双方当即发生激烈争吵,混乱中叶冠青竟用啤酒瓶将林然的脑袋砸得头破血流。杜长风偏巧那天溜冰去了,得知哥哥受伤,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见哥哥头上缠满纱布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他顿时像只暴怒的狮子,失控了。他知道,自己六岁时才来到林家,和林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他和林然最亲,因为当年正是林然将他领进门的。他成年后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遇上林然,他现在真说不准在哪里流浪,他对林然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现在林然被打伤,他岂会袖手旁观?当晚,杜长风揣着把水果刀跑到体校踢开了叶冠青宿舍的门,考虑到叶冠青也不是善类,他叫上了林希和另一个好朋友舒隶。叶冠青自知理亏,况且他砸伤的是离城大人物林仕延的儿子,学校势必会将他开除,这对出身贫寒,好不容易考上体校的叶冠青来说无疑是致命的。眼见杜长风带着帮手杀气腾腾地找上门,他很自觉地表示可以到外面谈,一是他怕发生冲突误伤同学,二是想诚恳地跟杜长风道歉,求得他的原谅,也许学校会网开一面。宿舍的同学都怕这场面,并没有拦着。这恰恰是导致后来惨剧发生的直接原因,因为无人阻拦,悲剧的降临也就猝不及防。四个人进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不多时,另一伙年轻人冲进了树林,人数比杜长风这边多,显然是闻讯而来的叶冠青的死党,两边很快交手,打成一团。但毕竟叶冠青这边人多,很快转败为胜。但叶冠青当时已经身中数刀,跟杜长风扭打在一起,那把水果刀被踢到了一边。林希和舒隶冲上去帮忙,场面很混乱,叶冠青的一个兄弟不知从哪捡起一块砖头就要往杜长风的脑门上砸,舒隶拦住,林希则抓起水果刀一顿乱刺……树林外面的同学一个个吓得发抖,因为那叫声凄厉惨绝,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去解围,或者是叫学校的保安。都吓傻了。不过二十分钟。杜长风出来了,浑身是血。学生们见状尖叫着四散逃开。叶冠青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没咽气,断断续续地跟旁边的同学说,\"别……别告诉我妈,拜托你们……跟学校求求情,别开除我……\"人还没送到医院,在路上叶冠青就停止了呼吸,到医院后被直接推进了太平间。而那家医院,正是林家投资兴建的仁爱医院。杜长风当晚就被警方拘捕。林希和舒隶也被关了进去,但很快就被释放,因为杜长风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时候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得知叶冠青已经去世,在看守所里号啕大哭,那哭声惊天动地,也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一直哭到天亮。杜长风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法庭上宣判的那天,原告家属咆哮怒吼的情景。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上刑场的准备。在监狱里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度日如年。年轻莽撞的代价,竟是这般沉重。夜夜,他都梦见被他误杀的叶冠青倒在血泊中时,眼中的无助和绝望,时刻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甚至经常无故闻到血腥味,长久无法进食。再回想年幼到成年的人生经历,他实在是太过挥霍了青春。太过挥霍,就会失去得更彻底。他知道他一走上刑场,什么都不再属于他了,包括生命。悔恨,已经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情感。他这才明白生命原来是这般可贵,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生在倒地时用那样凄厉绝望的眼神看他,谁愿意死啊?但是,冷静过后,他觉得自己死是应该的,毕竟杀了人。在法庭上,他精神恍惚,完全没听清律师和法官们在说什么。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一直到法官当庭宣读判决书,他还以为在做梦。法官说什么?他有精神病,不承担刑事责任,当庭释放。手上的镣铐被打开。旁听席的亲人们冲上前,将他团团围住,父亲林仕延更是抱住他痛哭失声。还有哥哥林然和弟弟林希,更是哭得要晕过去。他差不多是被亲人们抬出法庭的。而死者的哥哥则失控地冲过来要拼命,被法警强行拉走。\"你们都是杀人犯,不得好死!天理难容啊!我叶冠语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群狼狈为奸的畜生……\"\"我发誓,我要讨回这一切!我要报仇!……\"\"冠青,我要为你报仇!!……\"林家每一个人都低着头,迅速逃离现场。杜长风也上车了,死者的哥哥挣脱法警,冲过来拼命拍打车窗:\"你出来,你这畜生,你是什么精神病?你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是精神病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出来,我们决一死战,有种你就出来……\"\"快开车!\"旁边的人喊。车子绝尘而去。杜长风回头张望,看见那人扑倒在地上,呼天抢地,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杜长风只觉得天空从来没这么灰暗过。他已经看不清一切。他的生命从此进入灰暗。\"我不会对你说半个'谢'字!因为--我恨你!\"这是回家后他对父亲林仕延说的话。\"即便你恨我,我也得让你活着。\"林仕延回答。\"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让我死了!\"杜长风暴跳如雷,要去自首。林维阻止了他:\"你可以去自首,我先把后果告诉你,你再去自首也不迟,后果是我们所有的人,包括你父母、你哥哥、我,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人都会牵连进去,丢官的丢官,坐牢的坐牢,整个林家,都会毁于一旦……你,还会去自首吗?\"\"可我没有精神病!我不是疯子!\"\"你就是!\"\"我不是!\"\"疯子从来不会说自己是疯子,在他的意识形态里,他跟正常人无异,但是……\"林维瞅着他冷冷地说,\"在真正的正常人眼里,他就是个疯子!否则他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所以你现在要记住,你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从来就是……\"杜长风仰天嘶吼:\"不--\"杜长风的悲剧人生就从他被\"押送\"到疯人院时开始,明明杀了人,却被当庭释放,明明是个正常人,却被鉴定为疯子。家人背着他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人生从此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林仕延--我恨你一辈子!\"他被拖上车的时候挣扎着咆哮。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直呼其名。从此,杜长风在疯人院与一群疯子为伴。仅仅是为了让他活着。\"为了我,你也要活着!\"林然每次去看他,都哭着这么说。可是在里面的每一天,杜长风从没觉得自己在活着。疯人院远离市区,掩隐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枫林中,隔了一个山头,左边是殡仪馆,右边是公墓,一天到晚都是哭声和哀嚎回荡在山林,四周是高墙,前后是铁门(当时周围的枫树林还未被列入疯人院),对于从小就自由惯了的杜长风来说,困守在这样的环境中远比在监牢里还难挨。但是他的待遇显然比其他真正的精神病人要好得多,不仅单独住了层楼,还有专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只要不出院子,他可以四处走动。林仕延去看过一次儿子,结果遭到杜长风的拒见。他无奈,眼见疯人院的设施落后,环境恶劣,通过一系列的运作,作为慈善投资,他将疯人院并入林氏振亚集团旗下的仁爱医院。政府很支持,疯人院长期以来就是个负担,既无钱投入,又无效益,有人要买何乐而不为呢?挂牌那天,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院子里的疯子们比过年还喜庆,唱的唱,跳的跳,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来放鞭炮,但疯人院难得一次这么热闹,很多疯子都以为是过年。杜长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是不肯见父亲。林仕延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只得沉默地离去。但离城仁爱医院附属精神病院正式成立却是既定的事实,因是附属医院,被人简称为\"二院\",一直叫到今天。林仕延一接管二院,就将他原来工作过的离城人民医院一个妇产科主任老梁重金请到二院当院长,为什么请老梁来,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老梁上任后,林仕延开始大刀阔斧地修整二院,不仅重修院舍,添置设备,为了让儿子有更多的活动空间,他还买下周围的枫树林,修路,种花草,建高塔,一切只为了让儿子住得舒服。怕儿子跟疯子们相处困难,林仕延在重修院舍时就单独为儿子盖了栋小楼,将小楼前面原来的一个池塘挖成一个人工湖,以此跟其他院舍隔开。而最初的狂躁过后,杜长风渐渐变得平静,孤独开始无可救药地蔓延到他的心。他经常在林中的塔楼上一坐就是天亮,望着远方,抽烟、喝酒,默默等待黎明破晓前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他黑暗的心底。这座塔楼原是护林工用来瞭望火情的,同时也安置了照明灯,用以给夜晚在林中迷路的人指明方向,当时却成了杜长风释放孤独的最佳地点。塔楼的顶端很狭小,最多只能容两人,遮阳棚下悬了盏小灯,风一吹就\"咯吱咯吱\"地响,爬到上面是需要些胆量的。老梁每次看到杜长风爬上去总是提心吊胆,报告给林院长。林仕延当即派人将这座摇摇欲坠的木制塔楼拆毁,用钢筋水泥在原地重修了一座更高的塔楼。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楼梯被设在了塔楼内,以旋转梯的方式蜿蜒而上,塔顶比原来宽整很多,围栏用大理石砌成,坚固而美观,顶棚是金属支架支撑而起的一个透明天窗,可以更好地利用自然光,夜晚看星星最好不过。这么好的一个塔顶,足以容纳三到四人同时在塔顶眺望、聊天,甚至是喝酒。因为塔顶的顶棚下竟然设计了一个小小的吧台,各式洋酒陈列在酒柜中,都是杜长风爱喝的,甚至还安装了电话,以及一个最尖端的天文望远镜……杜长风目瞪口呆,当他第一次攀上塔顶的时候。眼眶瞬间湿润。内心某处的坚冰渐渐融化,父亲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杜长风不是不明白,仅仅是为了让他活着,父亲不会付出这么多。他还要儿子快乐。\"这塔楼是你爸爸亲自督促林希设计的。\"老梁说。杜长风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梁又道:\"你爸爸交代,你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见杜长风望着远方不吭声,老梁知道他心已软,趁热打铁,\"你爸爸下个礼拜从美国过来,他问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杜长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养只鸟吧。\"\"行啊,你要什么鸟,我要你爸爸弄。\"老梁喜不自禁。杜长风原是信口说的,养什么鸟啊,这林里什么鸟没有,他为难地瞅着老梁,看到了他身后枫林中那个人工湖,从上往下看,像面镜子似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这湖他是极喜欢的,湖边水草茂盛,林木葱茏,湖水清澈见底,鱼儿欢快地在湖底的水草中游来游去,如果还弄个什么鸟在水上游就更好了。总不能养鸭子吧?一抹恶作剧的笑意在他嘴角漾开。\"养两只天鹅吧。\"他异想天开地说。老梁怔了怔:\"这……我们南方的气候怕是养不活啊。\"\"随你,看着办吧。\"他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从前的杜长风似乎又回来了。老梁心中喜悦,满口答应了,一下塔楼就给林仕延挂美国长途:\"院长,奇奇要养天鹅,你琢磨着上哪弄两只来吧,难得看这孩子露回笑脸……\"他还是习惯叫杜长风\"奇奇\"……五年后,杜长风以治病为由离开二院远赴日本留学,毕业后林仕延又接他回来,对外宣布他的病已经治愈,不用住在二院了。也就是说,杜长风\"自由\"了。可是很奇怪,他竟从未觉得自己自由过,他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去哪里,他心里始终摆脱不了二院的阴影。在外面游荡了一阵子,他渐渐没了兴致,喧嚣过后他选择了宁静,他依然搬回了二院,过起了半隐居生活。当然,他并没有直接住在二院里,而是将他原来在二院住的小楼买了下来,建成了山庄,以那个人工湖将山庄和二院隔离开来。这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他的精神仍然游离在二院的边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搬离二院,按道理他应该逃得远远的才是,可能是因为精神始终没有得到解脱,逃到哪里,都像是被囚禁的。而二院,凝聚了他太多的心血,也留下了他过往青春的很多回忆。二院俨然已经是杜长风的一个\"巢\"。经过十几年的翻修扩建,卧虎山庄已经是个自成一体的大庭院,跟二院其他西式院舍不一样,杜长风喜欢中式风格,他在原来的房子两边各修建了一排青砖碧瓦的中式小楼,一边取名山海居,一边取名海棠舍,各有雕梁画栋的廊桥连接小楼,围抱成一个不小的院落。院落后面是繁茂的竹林,面积很大,跟二院外的枫树林连成一片,蔚为壮观。为什么种竹子?因为杜长风喜欢听起风时竹叶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特别,跟别的树木发出来的声响不一样,开始是局部细微的沙沙声,然后随着风声掠过,整个竹林都陷入一片沙沙的海洋,此起彼伏,很有音乐的韵律,因此给了他很多创作的灵感。好莱坞某位华裔导演拍了部拿了奥斯卡奖的武侠电影,里面有个很经典的竹林打斗镜头,被杜长风国外的同学看到,连声惊呼,这不是Sam家的后山吗?韦明伦第一次来这地方就羡慕得要死,说世外桃源一点也不过分,还说李某某导演应该付杜长风版权费,完全就是\"抄袭\"他家后山竹林的样板。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当时两人刚从日本留学回国,杜长风将他带到二院玩,他一连串的叽里呱啦,连\"八格丫路\"都冒出来了,意思是杜长风凭什么一个人住这么好的地方。\"如果放在旧社会,可以养很多小妾。\"韦明伦首先就想到了这个。杜长风当时一本正经地点头:\"是个不错的建议。\"继而哈哈大笑。在韦明伦的建议下,杜长风给这院落起了个很侠客的名字\"卧虎山庄\",寓意很明显,这山庄里住着只\"老虎\",最好别惹他,否则他发起威来可不是吃人那么简单,韦明伦每次跟人介绍山庄时都这么说。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是只公的。\"来者无不哄笑。于是总有人打趣杜长风:\"Sam,你这山庄里什么时候养只母老虎呢?\"杜长风答:\"母老虎在外面养,不带回来,一山岂容二虎?\"这话玩笑归玩笑,不过杜长风的确是从不带女人来山庄,要风流在外面风流,也不喜欢朋友带女伴来,他说这山庄是男人的地方,女人来了,怕是没活口回去。末了,也补充一句:\"如果有主动送入虎口的,在下决不推辞。\"卧虎山庄从此声名远扬。近几年来,杜长风一直不大愿意出门,他每每会朋友都是邀到山庄里来,呼朋唤友,聚会喝酒,时间倒也不难打发。而来山庄的人多是文艺界的名流,杜长风看似交游甚广,实则很挑剔,不是谁都可以跟他交上朋友,他性情古怪,特立独行,有时候甚至是傲慢无礼,一般人是吃不消的。如果不是投缘,杜长风不会随意邀请对方来山庄,如果是朋友带来,第一次处得不快活,就休想有第二次机会来。因此山庄来来往往的都是几个熟人,韦明伦更是差不多把半个家都安在这了,只要杜长风在山庄里,就不会给他独处的机会,这些年,一直是相伴其左右。杜长风很喜欢朋友们来\"打搅\",这会让他忽略这是关疯子的地方,也忽略自己是个\"疯子\",他害怕静下来,一静,就会胡思乱想。过去的,未来的,他一概都不愿去想。一点点都不行。关于取消演出的事,韦明伦很恼火,打电话跟他沟通,总是关机。于是韦明伦搬出了舒曼,一个电话打到山庄,老梁接的电话,韦明伦说:\"你转告他,说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要来看他,问他见不见。\"老梁已经在二院退休,杜长风跟他很有感情,请他到山庄当起了管家,山庄里除了老梁,就只有一个做粗活的罗妈,非常清静。老梁跟韦明伦很熟,听闻有女人要来山庄见杜长风,老头在电话里呵呵笑:\"肯定不见,你又不是不知道奇奇最不喜欢女人来山庄。\"韦明伦胸有成竹:\"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他的梦中情人。\"老梁说:\"啥女人他都不会见,他心里只有十几年前养的那只母鹅。\"\"大叔,是天鹅好不好,什么母鹅……\"韦明伦啼笑皆非,\"不过你还真说准了,来山庄的就是他心中的天鹅,名字叫舒曼,你告诉他就行了。\"老梁如实把韦明伦的话转告给杜长风,他当时正在书房作画,一听到舒曼的名字就搁下画笔,发了个短信给韦明伦:\"你确保她有活口回去?\"韦明伦哈哈大笑,回了短信:\"我会要老梁先把你喂饱,再送她来。\"杜长风答复:\"那就来吧。\"于是韦明伦把舒曼带到了卧虎山庄,当然,他跟杜长风私下发的短信舒曼并不知情。\"她终于是来了……\"杜长风叹息着,差不多是彻夜未眠。他期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面对她,他总是很无力。舒曼是傍晚时候到的,简单吃了顿晚饭,杜长风把她叫到山海居的书房谈话。冬日的卧虎山庄显得格外寂静,后院竹林传来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雨声,风声,伴着竹林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动听。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虽然外面寒风刺骨,屋里开着暖气,倒是温暖如春。四面墙,有三面墙全是书架,古香古色的深色黄梨木很显气派,舒曼认得那种木头,非常稀有昂贵,父亲的书架就是这黄梨木。满室都是书墨香。正对着门的雕花窗棂上,居然还贴着梅花图案的剪纸,房中间摆着檀木沙发,坐垫柔软而舒适,茶几上搁着一杯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清茶,茶香混合着书墨香,令旅途疲惫的舒曼顿觉放松了许多。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杜长风压根就没有\"谈\"的意思,自顾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茶都凉了。\"舒曼打破沉寂,提醒他,她已经枯坐了很久。\"凉了自己添,壶里有开水。\"杜长风漫不经心地说。他穿了件蓝色绒布的睡袍,坐到舒曼的对面,样子慵懒,却自有一种不羁的风范,舒曼很少见有人穿睡衣都这么倜傥自如的。\"话先跟你说清楚,你来玩可以,如果要提到演出的事,你立马给我走,一分钟也不要多留……\"舒曼还没开口,他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上次在他海棠晓月的公寓里,他也是给她来这么一手,让人措手不及。舒曼瞪大眼睛想着怎么反击,他拿起茶几上一个电动剃须刀,吱吱地剃着胡须,眼睛根本不朝她看,\"我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你走吧。\"舒曼原本对他的看法有些改观,不想他竟然这么不知好歹,她恨不得端起茶往他脸上泼去。这时候他已经剃好了胡须,干脆把腿放到了茶几上,厚厚的缎面拖鞋在舒曼面前放肆地摆着,甚是招摇。舒曼知道他是故意的,挑战她的耐心。可她没有耐心跟他耗,直直地看着他,声如蚊蚋:\"韦明伦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也许连来年的春天都看不到了,\"舒曼失神地瞅着他身后墙上的书架,轻轻抿一抿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得到同情的,可是心里不能说没有遗憾。原先韦明伦劝我登台我抗拒,可是当我从医生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死期不远后,我反而发疯似地想登台,今生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想给自己的人生来一个完美的谢幕,用音乐为自己送行……\"\"……\"\"我不能求其他任何人,只能求你,给我这次机会,让我死在舞台上也好,即便我没有资格选择死去的方式,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闭嘴!\"他终于打断舒曼的话,眉头皱着,嘴角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如两柄闪着寒光的利刃,仿佛是先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然后刺向她的,似要跟她同归于尽,\"我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死去,从而让我一生来凭吊你!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他突然提高嗓门嚷道,下颌刚刚剃过的胡楂,根根凸起,仿佛随时都会刺破皮肤冒出来。\"可你不是上帝,你左右不了我的生命!\"舒曼也嚷道。\"我就是上帝,你一个人的上帝!\"他也嚷道,两道浓眉竖起,如果不是了解他这个人,肯定会被他这个样子吓倒。但舒曼知道他就这臭脾气,这个时候又不能跟他死杠,只能凄凄哀哀地说:\"好,如果你是我的上帝,那你告诉我,到了我这份上,我该怎么办?明知道所剩的日子不多,却并不想就此安静地死去,我不是张爱玲,她辉煌一生传奇一生可以平静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可我过去所经历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为什么到死连最后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呢?\"\"你少给我摆出这张臭脸,想我同情你?门都没有!\"他一眼洞穿她的心思,脸上刀劈斧削般,线条生硬,一丝一毫缓和的余地都没有,\"我还要问你呢,到了我这份上,我该怎么办?犯下的错误不能纠正,种下的祸根无法拔除,面对一个在黑暗中窥视自己十多年的人,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我?没错,我是个杀人犯,可我也是个音乐家,我没办法在他不怀好意的注视下集中精力去拉琴……\"\"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不是吗?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是个音乐家,没错,可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音乐家呢?仅仅是出几张唱片,一辈子躲在角落里不敢露面?你躲在这里,证明得了什么?那只会让人们看到你的懦弱和胆怯……\"他沉着脸,厚厚的棱角分明的嘴唇在抽动:\"你以为我是懦弱?\"舒曼心里其实怕得要死,却嘴硬:\"难道……不是吗?\"这话捅了马蜂窝,他脚一蹬,茶几上的杯子飞出老远,摔得粉碎,\"你很想死是吧?你现在就想死是吧?!\"他跳起来,拽起舒曼的手就往窗户边拖,\"你看看,你来看看,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生不如死,我都过来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懦弱?!我这么多年的地狱生活,暗无天日,你现在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他推开窗户,揪着舒曼的衣领摁在窗台上,指着不远处湖那边的疯人院咆哮:\"你看到没有,我曾经就跟那些疯子一样被关在里面,关了五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为了什么?你说我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能等到他来,我知道他必定会来,我在这等着他,你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我不够坚强,早就逃之夭夭,或者彻底变成了个疯子……而你竟然还说我懦弱!\"他大口地吐着气,放开了舒曼,自己却趴在了窗台上,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低沉:\"可是你不明白,你始终都不明白,我让自己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只是为了有一天你能记得……或许我并不是你眼里的浑蛋……可是你只记得林然,把我当浑蛋,你骂了我这么多次浑蛋,却把最重要的一次忘记了。我苦挨十几年撑到今天,你不但没给我个交代,还把我看成了懦弱的胆小鬼,我是在你面前逃走过,可并不表示我就是个胆小鬼……你不记得就算了,可至少应该给我个交代,起码不能死在我的前面。\"这么说着,杜长风抓过她的手,紧紧攥着,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滴在了舒曼的手背上。他抬眼看她,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却牵动了什么伤口般,痛得他浑身战栗。他即便那样痛,仍抓着她的手,那般用力,就像再也不能放开,轻轻唤她的名字:\"舒曼,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十三年前的一个午后。杜长风不得不佩服林老头子,居然真的给他弄了两只天鹅来。全身纯白的羽毛,没有一点瑕疵,纯净得宛如天物。这两只天鹅当即被放养在人工湖上。那真是一幅罕有的美景,碧绿的湖水上,两只天鹅伸长着优雅的脖子游来游去,湖面倒映着它们的身影,衬着繁茂的湖草,简直可以入画。杜长风看得发痴。老梁不失时机地介绍说,这两只天鹅是院长大人托人赶赴甘肃千挑万选出来的,品种优良,适应能力很强,而且是雌雄搭配,说不定明年还可以养出小天鹅呢。\"雌雄搭配?\"杜长风挑着眉,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顿了顿,又说,\"以后这湖就叫天鹅湖吧,别再叫人工湖,难听死了,至于这两只鹅,也得有个名字才好,老梁,你说取啥名呢?\"\"这个,我哪知道……\"老梁为难地挠头。杜长风一动不动地盯着两只天鹅,问:\"哪只是公的?\"\"就那只……\"老梁指着一只个头稍大点的说,\"就是头顶有点凸的那只。\"一阵风吹来。杜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湿润的光芒。\"就叫叶冠青吧。\"他沉吟着道,\"叫它叶冠青……\"老梁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杜长风却自顾转身离去,缓缓上了楼。四年了,他当时已经在这疯人院待了四年。而那个去了的人想必坟头已经长满荒草,他的坟就在二院旁边的公墓,杜长风一次也没去过。林然说,叶冠青的哥哥叶冠语自从法庭宣判后搬到了桐城居住,母亲不久也离世,叶家从此凋零。\"一切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杜长风不止一次跟林然说。怎么会就此过去呢?四年来,那个人哪一天在他心中消失过?四年的光阴都没有让他学会面对,他从不敢去看看那坟,每次走到半山腰,都停住,一步也不敢再向前。每年的清明,都是林然代表林家去扫墓的。但逃避绝对不是他所愿,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去面对,把那只天鹅叫\"叶冠青\",也许是他迈出的第一步吧。\"奇奇,你爸爸已经回来了,这一次是回来定居的,你不去看看他吗?\"老梁在楼下喊,\"明天你家里有晚宴,你们家亲戚都会过来,你回去一趟吧……\"杜长风装作没听到,他在想,那只雌天鹅取什么名字呢?想了一天,也没想到好名字。第二天下午,他在湖边看天鹅,他查过资料,\"叶冠青\"属于扬科夫斯基氏天鹅,有着黑色的喙,喙基是黄色,体形优美,飞翔时长颈前伸,徐缓地扇动双翅,在水面或地面冲跑一段距离后再腾空而起。雌天鹅明显地比\"叶冠青\"安静,不怎么飞,游泳或站立时,喜欢把一只脚放在背后,或者以头钻入浅水中觅食水生植物,贪吃的样子让杜长风忍俊不禁。\"叶冠青\"飞累了,终于停了下来,在他面前游来游去,高高地仰着脖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缓缓游到雌天鹅身边,一会儿以喙相碰,一会儿又以头相靠,甚是亲昵。杜长风叹了口气,道:\"'叶冠青',你为什么不过来?游近一点,让我抱抱你吧,摸摸你的脖子也行……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遭遇并不比你好,跟一群疯子关在这里,不知道要关多久……\"你再看你,现在多快活,做天鹅也是不错的,可以飞,多好……我也想飞,远远地飞离这里,哪怕被猎人一枪击中,也比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关在这里强。我不是没想过去自首,可是这会牵连到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包括我的父亲和哥哥……我不是个自私的人,从来就不是,从前是他们为我活,而现在,却是我为他们活,我欠他们的,只能以这种方式还。\"我更欠你们叶家,很多次我都想远远地逃跑,可是中途又返回,因为我要在这里等着你哥哥,如果我跑远了,他会找不着的……我不想被你哥哥看做是胆小鬼……我不怕,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不管他将来以何种方式来讨债,我决不逃避,一个人连死也不怕的时候,还会害怕活着吗?\"只是,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知道你家里没什么钱,没人给你修塔楼,你孤独的时候怎么办呢?所以每年我都叫我哥哥给你烧很多的钱,拿着这些钱,你也在那边修座塔楼吧,孤独的时候站在塔顶眺望远处是很好的,可以看看星星,也可以听听风声……\"\"叶冠青\"渐渐向他这边游来。莫不是它听懂了他的话?\"克噜……克喱……\"它仰着脖子对着杜长风长鸣两声,然后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围着湖盘旋了两个圈,又轻盈地落在了湖面,继续依偎在雌天鹅的身边。滚滚的泪水,夺眶而出。杜长风原以为他不会再落泪,可是面对这只通灵性的天鹅,他欣喜也悲伤得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他颤抖地朝着湖面伸出双臂:\"'叶冠青',你过来,让我抱抱你……\"已经是深秋,寒风料峭,他仅穿了件衬衣,一双手冻得发僵。可他依然那样伸着双臂,头发在风中翻飞,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他全然不顾。可是\"叶冠青\"还是没理他,倒是那只还没取名字的雌天鹅迟疑着,缓缓地,优雅地朝他游过来,一直游到了岸边。\"克噜……\"它仰着脖子,居然冲杜长风打招呼。杜长风笑逐颜开,伸手抚摸它的羽毛,\"好家伙,你是认得我还是怎么着,可比'叶冠青'有义气,我说嘛,我杜长风素来是最有女人缘的,你也喜欢我的,是吧?\"\"克噜……克喱……\"这东西又鸣叫了两声。杜长风哈哈大笑,\"真是太棒了,美人儿,我也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可是'姑娘',我该叫你什么名字好呢?\"他抚摸它的头和坚硬的喙,它居然一点也不畏惧,甚至还很享受的样子低下头,仿佛是害羞了般,杜长风本来眼泪已经擦干,这会儿又是喜极而泣,\"好,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等我想好了名字就立马告诉你。不过,你现在得先告诉我,我今晚回不回家看我父亲呢?如果去,你就抬头,如果不去,你就继续低头,好吗?\"奇迹般,\"姑娘\"沉吟了片刻,慢悠悠地仰起了修长的脖子。杜长风的嘴巴张成了个\"O\"形:\"我的神啊……\"林家大院坐落在紫藤路9号。这条街新中国成立前曾是法租界,当时所住之人都是有身份的,一栋栋西式小洋楼掩隐在各式小院中,青石板路,梧桐树,一直到今天,这里仍然是名流聚集之地。林家的大院新中国成立前是法国大使住过的,规模自是比其他院落大些,这房子最初是林仕延的曾祖父买下,\"文革\"时被没收,但因林仕延对当地慈善事业的贡献,八十年代中期政府作为特例,又还给了林家。夜已深了,街上的石板路被露水浸润,在月色下似水银铺就一般。杜长风心事重重,在自家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有决定进不进去。透过镂花铁门,可以望见花园中停了很多辆高级小车,四层高的洋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隔着院子都听得很清楚。不知是谁的哈哈大笑惊起枝上的宿鸟,唧一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杜长风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枝叶迎风微微摇曳,映着一钩秋月。四年了,这里一切如故。杜长风靠着墙头抽到了第十根烟的时候,他终于决定还是进去看看,四年没有回家了,心里不想念那是假的。但他没有走正门,而是从旁边翻围墙进去的,落地的时候响声大了点,立即被发现。花园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有个女孩正在玩耍,听到响声,警觉地摸了过来。他迅疾躲在了围墙边的一株香樟树后。花园中光线不是很好,树木太多,遮住了月光。那丫头四处张望,寻找目标。杜长风在树后却是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个马尾,白衣黑裙,站在月光下清丽脱俗得宛如一个坠落凡尘的精灵,尤其她的皮肤,被月光浸润着,白皙得近似透明,吹弹即破。在她转过脸四下搜寻时,杜长风看到了她那双眸子,水光盈盈,摄魂夺魄,他从未见过如此炫目的眼眸……还有她轻盈的黑裙,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一切恍然如梦中。内心似有流星划过,刹那间灰暗的心田被照得通亮,心跳猝然紊乱,仿佛是前世的呼唤,那样温软,带着梦寐已久的幸福和希望,让他僵直了身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他立在那里,只不过数步之遥,咫尺间脚下却如同无声划开一道千仞鸿沟,他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我在这里\",但,如果时光就此停住,如果岁月刹那老去,如果可以在一瞬间即是白头,他即便用一生去跨越他和她的距离,他也会毫无怨言。因为,他一定是认得她的。似曾相识的脸庞,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眸。一切的一切,他都像是在梦里无数次相遇过,凝视过。那么,她是谁呢?他终于按捺不住,当她背对着靠近香樟树的时候,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惊吓得浑身颤抖,他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她转过脸来,乌沉沉的眸子凝视着他,除了些许的惊诧,竟然平静如水。这女孩儿,胆子很大啊。他问她是哪家的野孩子,她竟然说他是野孩子,这激起了他的兴致,想逗她玩儿,可是她却骂他\"浑蛋,流氓……\",他正要发作,她竟夺路而逃,迎面就跟一人撞上,他一眼就认出是林然,迅速闪到了树后,爬上围墙,落荒而逃……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跟林然撞见后,发生了什么。人生的很多事就是这样,早一步,与迟一步,相隔的不是咫尺,而是天涯。那晚回到二院,他兴奋得一夜未睡,在湖边跟\"叶冠青\"和雌天鹅说了一夜的话。对了,他把那只雌天鹅取名叫\"丫头\",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的名字,只能叫她\"丫头\"。一想到这名字,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那只天鹅。他说:\"丫头,我不是浑蛋哦,更不是流氓,虽然有时候我是有些浑蛋,可你不能这么骂我,因为……因为我会保证,在你面前一定比君子还君子。你是哪家的姑娘呢,我从来没这么心跳过,你的眼睛,亮得让我心跳,到现在还在跳,你听……\"说着他伸手将栖在湖边水草里睡觉的雌天鹅抱在了怀里,他蹲在水边,向前倾着身子,轻轻地抚摸着\"丫头\"修长的脖子,\"我好难过,丫头,偏偏我困在这里,我没有自由,不能带着你到处跑,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却不能带你去,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知道那只天鹅是不是太困,居然一动不动地任他亲密地抚摸,偶尔发出一两声低低的鸣叫,好似少女羞涩的呢喃,让杜长风更加兴奋得忘乎所以。月光下,\"丫头\"的眼睛半睁着,浸润着月光,漆黑的眼珠仿佛是沉在湖底最深处的宝石,发着熠熠的光彩。杜长风惊奇地发现,那眼珠竟跟香樟树下的那女孩出奇的相似……这以后,杜长风可就有事干了,整天和那两只天鹅厮混在一起,给它们喂食、拍照,跟它们说话,俨然已是亲密伙伴。但感觉上,\"叶冠青\"似乎理性些,虽然并不拒绝他的亲昵,但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若即若离,跟它说话,它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自顾自戏水,展翅飞翔。\"丫头\"就不一样了,只要杜长风一声召唤,无论它在哪里,玩得有多高兴,也会立马飞到他身边,扑棱着翅膀,甭提多喜悦。杜长风也最爱跟它说话,过去从不曾对人说过的话,埋在心里的秘密,都对它说了出来,他最喜欢抚摸它的脖子,一边抚摸,一边说着话,甭提多惬意。他简直觉得自己在\"恋爱\"了,一刻看不到\"丫头\",心里就惦记得慌。夜晚睡觉,他总是开着窗户,因为清晨醒来,他要一眼看到湖面上\"叶冠青\"和\"丫头\"的身影才放心,即便在浴室洗漱,他也从不瞄着镜子,而是瞄着窗户外的湖面。他连塔楼都不去了,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晒太阳、看书、拉琴,跟\"丫头\"说话,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老梁自是喜上眉梢,这小子终于安定下来,不到处乱跑了。也不再拒绝林仕延的关怀,偶尔来看他,也能说上一两句话。林仕延怎么都没想明白,为何两只天鹅就让父子间的冰山趋向融化,而此前他付出那么多,儿子难道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这天,林仕延又去二院看儿子。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林中开满野菊花,走在里面倍觉清新,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问起儿子的情况,老梁说:\"他就是喜欢那两只鹅,一会儿看不到都不行,每天要给它们喂了食,他自己才肯吃饭,就差没抱上床睡觉了。\"林仕延只是笑:\"这小子,从小到大,我就没琢磨透过,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做出来的事情总是没谱儿……\"\"可是院长,您真打算让他一辈子待在这儿?\"老梁终于实话实说。林仕延的脸上瞬间罩上一层阴影,久久伫立,望着不远处爱子和天鹅嬉戏的场景,眼眶顿时变得湿润。好好的一个孩子,聪明绝顶,本可以有着很好的前程,却深陷于此,整天跟一群疯子生活在一起,一辈子,该有多远啊……他长长地叹口气:\"再看吧,我也不想这样。\"说完径直走到儿子的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见他跟天鹅正在说话,示意老梁不要出声。杜长风丝毫也未觉察到后面站了人,一边给\"丫头\"喂食,一边叽叽咕咕,说:\"'丫头',你要多吃点才行,这阵子你可是瘦了,抱在手里轻了好多呢,'叶冠青'就比你吃得多,你看它多肥壮,我真怕哪天老梁会把它抓到厨房蒸了,这老东西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天鹅肉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不过你别担心,我是绝不会让别人碰你们一根毛的,除了我,还有我哥,谁都不能碰你们,我哥……这家伙,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瞧我了,难不成是谈恋爱了?听他说,他最近喜欢上一女孩儿,在教人家弹琴呢,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想为她做点什么,比如我也喜欢你,就想拉琴给你听,还想给你写曲子。这阵子我写了好多曲子,可好听了……\"他突然打住,湖面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回头,看到父亲微笑着站在他身后,旁边是发了福的老梁,也呵呵地瞅着他笑。他顿时恼了:\"干吗偷听别人说话?\"\"你不是别人,是我儿子!\"林仕延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蹲下身子,瞅着那只被他唤作\"丫头\"的天鹅说,\"听老梁说,你就是跟这只天鹅'恋爱'?\"\"不关你的事!\"杜长风别过脸,并不看父亲,但语气还不是很生硬。林仕延很有分寸地把握着和儿子的距离,把话题岔到林然身上去,\"你哥哥本来也要来看你的,但最近他收了个学生,要送去日本参赛,脱不了身……\"杜长风低着头,自顾自摸着\"丫头\"的脖子,但林仕延知道他在听,继续说:\"林希也正在考研,课业很紧张,你要是觉得闷,跟我到外面转转吧,我最近刚好要去韩国谈一个合作……\"\"我不去!\"杜长风断然拒绝。\"我是怕你闷。\"\"我不闷,有'叶冠青'和'丫头'陪我,我哪都不去!\"\"……\"父子间的谈话陷入僵局。但林仕延并不勉强,他知道能这样近距离地谈话已经很不易,他不能太急,必须小心,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可就在转身离去时,一直埋头喂天鹅的杜长风突然问了句,\"林然教的什么学生,他说他从不收学生的……\"\"哦,是舒伯伯的一个女儿,舒隶的妹妹……\"林仕延很高兴儿子主动问他问题。杜长风不再说话,但心里却油然而生强烈的好奇,林然喜欢的那个女孩儿,会是什么样呢?他丝毫也没想过,那女孩儿他是否见过。林仕延一走,当天下午,他就瞅准机会偷偷溜出了二院,直奔桃李街的林家小楼。还在楼下花园里,就听到三楼的琴房传出叮叮咚咚的琴声,显然不是林然在弹,林然的琴声他知道。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保姆可能出去买菜了,家里显得很空寂,这更方便他径直溜到了三楼。琴声更近了,琴房的门虚掩着,林然不在里面,看了看隔壁的书房,他正在阳台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呢。杜长风探出头,一眼就看到琴房的窗边弹琴的那女孩,侧着身子,长发披肩,阳光透过窗子洒了她一身,她低着头,侧脸的弧线是那么优美……可是,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电光石火间,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让他几乎无法站直身体。他踉跄着往后倒退几步,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地划过,起先不觉得痛,然后猝不及防明白过来,原来真的是她!他一阵风似地逃出了院子。夜晚,他又一次攀上了塔楼,下着小雨,脚下的枫林透着无尽的黑暗,而远处城市的灯火辉煌,渐渐模糊为无数的流星,每一颗都在眼中划出迷离的弧线,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剩了一片淡薄的水汽。为什么偏偏是她……下了塔楼,他来到湖边,\"丫头\"弯着脖子,将头藏在翅膀里,依偎着\"叶冠青\"沉沉地睡着了,他蹲下来,犹自哀怜地说:\"丫头,你怎么不早说,你原来是有主了的呢,而且偏偏是我哥哥,我有多难过,你根本不晓得……因为,你是我哥哥喜欢的人,我就不能动那样的念头,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到处乱跑,就是为了让父亲放松戒备,这样我才可以去接近你,至少应该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住在哪里,我好经常去看看你,可是……\"我真觉得我很不幸,从小父母双亡,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我现在的父亲收养了我,原本过得自由自在,却因为年轻莽撞,深陷在这个关疯子的地方。很多时候,我宁愿自己真的疯了,不记得从前,不去想未来,这样就会少很多痛苦,我很痛苦,'丫头',你知道吗?这些年,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梦见叶冠青,浑身是血,流着泪,求我放过他……现在,反过来了,是我求他放过我,别再来梦中找我,让我少受些煎熬,我一直备受煎熬,直到遇见你……\"看到你的刹那,我确信我一定在过去的某个地方见过你,是今生,是前世,我不能确定。可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你居然是我哥的人!我活到这个岁数,居然从未爱过,你说可不可怜?但是,我还是不能有怨言,因为是我的哥哥喜欢你,那么,你要记得,一定要好好地爱他,不能背弃他,伤害他,如果让我知道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或者他因为你而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哪怕我心里喜欢你,我也不放过你,你一定要记得!\"你更要记得,我哥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你务必让他幸福,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如果你毁灭掉他的幸福,我会在自己下地狱前,先把你拖进地狱。\"从今往后,你活着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我哥哥,就如同我活着的全部意义也是为了他一样,我答应过他,为他活着,那么你也一样,是为他活……\"今生我是没有机会了,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最先爱上的那个人是我,让我也感受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爱着的感觉,可怜我从未真正体会过这感觉……\"'丫头',我好难过……\"", "summary": "杜长风因故取消演出,震惊了舒曼。舒曼曾拒绝叶冠语的帮助,对杜长风和叶冠语保持警惕。舒曼去学校请辞,韦明伦撕毁了她之前签订的合同,告诉她杜长风给了她自由。舒曼对杜长风的看法有所改变。韦明伦带舒曼去见杜长风。舒曼对杜长风住在精神病院很是意外。杜长风曾因杀人被判刑,但因被当作疯子无罪释放,一直关在二院。林仕延将疯人院并入仁爱医院,杜长风得到了更好的生活条件。杜长风性情古怪,交游甚广但挑剔,韦明伦是杜长风的好友。韦明伦用舒曼的名字引杜长风同意见面。舒曼说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希望自己能在舞台上谢幕。杜长风表达了自己对舒曼的感情,坚决不允许舒曼死在他面前。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舒曼质疑杜长风的勇敢,杜长风愤怒地反驳,展示了自己多年的痛苦和挣扎。杜长风希望她能给他一个交代。杜长风回忆了十三年前的往事,以及自己为何有如此之深的情感。"} {"context": "甲板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凯鲁特船长那声“准备战斗”的命令下达的瞬间,所有水手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八门大炮被推上了甲板,虽然每边四个炮位分别有安装挡雨的木棚,包装火药的纸用的也是不易被浸湿的油纸,但雨天作战依旧给火器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所幸现在只是小雨。“发生了什么事?”身披重甲的康尼,带着两名随从踏上了甲板。晃动的甲板让他有些重心不稳,但不愧是距离大师只差一线的高级骑士,至少没有因为海浪的颠簸而摔倒。“海盗船。”江枫眺望着远方的海面,“我们可能有麻烦了。”“我会让他们明白,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康尼盯着远方的船队,眼神中写满了杀意。“他们人数占优,和他们接舷战不是一个好主意,”停顿了片刻,江枫看了眼一只手扶着墙边的康尼,继续说道,“我建议你换身轻便些的装备,除了伤到自己人,这身铁罐头在海上毫无意义。”正说间,披着斗篷的莱娅,背着长弓和箭袋从船舱内走出,向江枫这边走了过来。“我闻到了讨厌的气息,有些不好的东西正在向我们接近。”“你的意思是混沌?”江枫看了眼海平线的方向,“就那些海盗船?”莱娅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那股气息……应该是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仆从没错,诺伊斯大人的预言是对的,阴邪之风将会阻拦我们的脚步,这段旅途不会轻松……”“……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江枫现在只想知道,那只麋鹿究竟说了什么。就在两人交流之间,六艘双桅帆与三艘单桅快帆分成三个方向,向着白海鸥号这边杀了过来,几乎已经封死了众人所有可以选择的躲避方向。现在就算掉头逃跑,也已经来不及了。很明显,这些海盗已经在这片海域埋伏了很久。甚至于他们连船上有巫师存在都已经预料到了,专门挑选在海妖盘踞的阴影海域下手。一旦船上的巫师使用巫术,便会唤醒潜伏在海面之下的海妖,届时整片大海都将变成江枫他们的敌人。烟囱喷出更多的白雾,锅炉输出的功率运转至极限。凯鲁特船长将船舵往左侧打满,从侧面避让笔直向这边杀来的舰船,同时将右舷对准了加速冲向白海鸥号的两艘快帆船。蹲在船舷边的大副手中举着细长的弯刀,在火炮正对准最近那艘快帆的瞬间,猛地挥下。“开炮!”“轰——!”回应那声粗犷的咆哮的,是四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右舷四门火炮一齐开火,距离白海鸥号最近的那艘单桅快帆,瞬间被四枚黢黑的炮弹扫过了甲板。甲板上血肉横飞,在一片木屑飞舞与惨叫声中,折断了脆弱的主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那些握着钩锁与短刀的海盗们,无不瑟瑟发抖。见那喷射火焰的铁管对准了自己,还以为那是巫师施展的巫术的海盗们,还没等船上的水手们重新装弹,便惊恐地争相跳海。在对巫术的恐惧面前,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何方。这里可是阴影海域。从来没有一个落水者,能活着游出这里……“哈哈,打得漂亮!”凯鲁特船长大笑一声,扯开了嗓门,对着甲板上的水手们大声喊道,“重新装填!快!”四发全中,其中一发还幸运的打断了桅杆。虽然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实在没什么可吹嘘的资本,但对于这些才学会使用新式武器不久的水手们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站在甲板上的江枫注意到,另一艘本来都已经要靠近白海鸥号的单桅快帆,在见到了自己同伴的惨状之后,吓得调转船头便走。那样子像极了第一次遭遇火器的土著,那四声炮响对他们来说不是炮响,而是雷神愤怒地一击。站在他旁边的半精灵一动不动,扣住弓弦的葱指僵在了那里。江枫注意到,兜帽之下那张精致的俏脸,原本凝聚在眉宇间那抹愁容,已经被无以复加的惊愕所取代。和已经见识过火炮威力的埃米莉不一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威力如此恐怖的武器。“那是什么……”“如你所见,文明人的武器,”江枫用轻松地口吻说道,“虽然可能会比较血腥。”被炮声吸引,伊苒和埃米莉一前一后从船舱那边走了过来。跑到了江枫的身边,伊苒迅速看了眼不远处那艘单桅快帆,接着又看了眼远处渐渐逼近的船队,紧张兮兮地问道,“什么情况?我怎么听到了炮响?”江枫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道。“你的异能最远能打到哪?”伊苒愣了下,如是答道。“大概五六十米左右的样子,怎么了?”“那我交给你个任务。”江枫说道。“说。”伊苒紧张地点头道。“去甲板下面待着,等我喊你再上来,”江枫开口说道,“另外,替我看好埃米莉,不要让她到处乱跑。”“什么嘛!为什么要让我待在甲板下面,埃米莉也是很厉害的!”埃米莉不乐意地叫道。“听话。”江枫看着埃米莉,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地待在甲板下面,等明天在阿迪亚大陆靠岸,我便让凯鲁特船长将你送回赛维特港。”“唔——”被那不由分说的视线盯着,埃米莉抗拒地噘起了小嘴,眼睛不情愿地看向了一边。但最终那倔强的眼神,还是在江枫无动于衷的视线之下,渐渐软化了下来。“知道了……埃米莉会老老实实待在甲板下面。”妥协地垂下了小脑袋,埃米莉小声说了句,闷闷不乐地向楼梯的方向走去。莱娅意外地看着妹妹的背影。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妹妹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看着伊苒和埃米莉向楼梯走去的背影,江枫转身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莱娅。“你呢?一会儿对面的弩炮可不会长眼。”莱娅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江枫一个“管好你自己”的眼神,便转身向船尾的方向走去。五六十米的极限距离,就算伊苒的异能能打到那么远,多半也是强弩之末,更何况现在是雨天,甲板上还放着那么多火药。这样的情况之下,伊苒的异能对自己人来说,比对敌人的危险更大,不如让她看着好动的埃米莉,为这场海战减少些变数。见那艘快帆落荒而逃,甲板上的水手们士气大振,蹲在右舷炮位旁的水手们已经完成了重新装填,而左舷的小伙子们也在摩拳擦掌,等待着自己上场的机会。至于对面,士气已经跌落至谷底……被搅混的海水位于舰队中央的那艘三桅帆上,半张脸被面具遮住的男人站在船头,望着那艘没有船帆的木船,眼神中写满了阴霾。被那几声惊雷般的炮响吓破了胆,若不是他蒙基里的威名在这里,恐怕这些乌合之众已经落荒而逃了。事实上,从两边侧翼压上去的四艘双桅帆,原本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开始变得犹豫不决。“雷神!是雷神的力量!”“那个巫师疯了吗?难道他就不怕惊醒沉睡在海底的海妖?”“难道……他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三星?!”听着海盗们的颤声议论,蒙基里的脸色,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他现在心中最担忧的,正是这件事。对于巫师而言,三星就同一道分水岭。三星以下的巫师,依然受到世俗力量的制约,会被凡人的刀剑所伤,比如那些以武技窥探神秘领域的剑圣、与龙族签订契约的龙骑士、亦或上古英雄的后裔,都拥有着不逊于三星巫师的实力。可若是三星之上的巫师,除非被神灵庇佑的神选者,或者觉醒之后的人皇后裔这些本身已经踏入神秘领域的强者,这个世界已经找不到多少能够制约他们的存在。这也是学院地位超然的原因。传说中位于世界之外的巫师大陆的学院,每个学院的讲师便是五星以上的存在,而各学院的院长,更是达到了九星连成一环的恐怖存在。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学院的巫师对于这片资源贫瘠的世界并不感兴趣,只有招收学徒的时候,才会来到这方世界。学院的巫师与世界外的神灵并不存在利益冲突,巫师的力量也非源自于凡人的信仰。蒙基里的眼神微微晃动,他现在可以确定,对面那个巫师的实力至少三星,甚至可能差四星只有临门一脚。不过,他应该不是传统学院出生。如此说来的话,只要自己冒险使出了那一招,未尝没有与之一战的可能。蒙基里的视线越过了波涛汹涌的海浪,直直地锁定在了站在甲板上,那个披着斗篷的年轻男人。突然,他开口说道。“冲过去。”“什……什么?”站在他旁边掌舵的大副,惊讶地看了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以狡猾阴狠闻名的蒙基里船长,竟然会下达如此无谋的命令。身为三桅帆的寒鸦号可是舰队中的旗舰,一旦旗舰陷入险地,对于整支舰队来说,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我不想说第三遍,冲过去!”“可是……”那名大副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劝阻的谏言还没出口,一只大手便抓住了他的喉咙,像是提小鸡似得,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咔咔咔——!”瞪大的眼珠子几乎凸出眼眶,那个大副双手死死地扣住钳住自己喉咙的手,一边求饶地看着自己的老大,一边试图掰开几乎令他窒息的手。然而令他绝望的是,他甚至没有挪动哪怕一根手指。脖子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扭曲,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个倒霉的大副便耷拉着脑袋,彻底断了气。将那具尸体扔在了一边,蒙基里甩了甩右臂,冰冷的眼神从旁边的手下们身上扫过,看着那一张张大气不敢出一口的脸,最终停在了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身上,“现在你来替我掌舵,”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蒙基里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们用撞角,直接撞击他们的侧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遵,遵命……”那个男人瑟瑟发抖地点头,因为太过紧张,差点咬到了舌头。“很好。”蒙基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向着船头的方向走去。……炮声轰鸣,蒸汽的白雾与火药的浓烟交织在一起,与那拍打船舷的浪涛声合奏成一曲激昂的交响乐。肆虐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锁链,越过波涛汹涌的海浪,所过之处木屑纷飞,残肢断臂与鲜血混杂一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凯鲁特船长便领悟到了炮舰交火的精髓,当左舷射击完毕,他便猛打船舵,将右舷对准另一艘敌舰,进行第二轮齐射。“哈哈!打得漂亮!”雨水顺着脸颊的沟壑滑下,被暴风雨吹的失去知觉的脸,因为兴奋而涨成了红色。看到又是一艘双桅帆被打断了桅杆,抛锚在狂风怒吼的海上,凯鲁特兴奋地猛挥拳头。这时,从右侧杀来的两艘双桅帆终于在队友的牺牲之下,接近到了弩炮射击的范围。拳头大小的弩炮呼啸而来,在白海鸥号的甲板上刮起一片木屑。两名水手不幸中弹,一个被砸碎了脑壳,另一个直接被轰在胸口的石块开肠破肚。压低身形避开石弹的江枫,正巧用余光瞥见,站在船尾的莱娅拨弄弓弦的右手飞快抖出,嗖嗖两支箭分别钉在了对面装填弩炮的海盗的脑袋上。手上动作不停,如同步枪扫射一般,转瞬间已经六七人倒在那如同鬼魅一般的箭影之下。一轮弩炮的齐射并没有挫败白海鸥号高昂的士气。船舷边的炮手奋力用木棍清理着炮膛内的炮灰,然后取出油纸包裹的火药和炮弹塞进炮膛,终于赶在那艘海盗船第二轮弩炮齐射之前,堪堪完成了重新装填。“开炮!”随着凯鲁特船长的一声咆哮,四声炮响齐鸣。那艘双桅帆的侧舷,竟是被这一轮齐射,轰的四分五裂!海水疯狂涌入,甲板上的海盗们惨叫着纷纷跳海逃命。一艘双桅帆被击沉,一艘被火炮重创。白海鸥号的甲板上,爆发出胜利般的欢呼。右侧的船队已经彻底瓦解,海盗们组织的包围网已经被撕开了一道破口。杀出重围的白海鸥号,将凭借蒸汽机带来的恐怖航速,彻底将那些海盗甩在身后。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所有悬挂着黑底白鸦旗的海盗船,忽然之间,就像是磕了兴奋剂似的,向着即将逃出生天的白海鸥号围了上来。站在船舷边上,江枫的眼睛微微眯起。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道漆黑色的能量,将所有围剿白海鸥号的海盗船缠绕其中。就算不借助智脑进行测速,他也能用肉眼直观地感受到,所有海盗船的航速在一瞬间提升到了极点。甲板上的欢呼声渐渐停下。看着那渐渐与白海鸥号缩短距离的船帆,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现在庆祝胜利,似乎有些为时尚早。“海神的祝福……”站在船尾,一名水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原来传说是真的。”传闻中,卡迪伦帝国的海军舰队对其围剿之时,眼看就要将其包围,结果最终还是被那群狡猾的海盗溜走。当时率领舰队围剿蒙基里的海军将领生声称,蒙基里受到了海神的祝福,眼看着帝国的三桅战舰就要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将那些恶棍粉碎之时,那些海盗船便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溜的比单桅轻帆还要快。很多人都将这些话,当做是那位海军将领为自己失败行为开脱的说辞。毕竟没有道理温和仁厚的海神,会去祝福一名十恶不赦的海盗。站在船尾掌舵的凯鲁特船长同样不相信,但现在呈现在他眼中的一切,却告诉他这都是真的。听到了旁边水手们的小声低语,江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海神的祝福……吗?”“那根本不是什么海神的祝福,”走到了江枫的旁边,莱娅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过是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诡术,借予凡人之手得以释放。”“难怪,我就说怎么从那些船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江枫恍然点头。混沌系巫术与诡术极为相似,无论是在精神力场的频率上,还是在大多数施术者的脾气上。“航速提升至十四节,想要彻底甩开他们……至少需要十八节吗?”缓缓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江枫看向了船尾那座喷吐着白雾的烟囱,“理论上行得通,但最多只能坚持一小时,应该是不够的。”受限于燃料本身热值,这台蒸汽轮机最大只能提供十五节的航速,而且这还是在理想情况下。但无论是燃烧室外壳的耐热性,还是转轴的承压强度,都足以承受更大的输出功率,但这艘船本身却不行。说白了,这只是艘双桅帆,十五节已经是理论上的极限。无论是龙骨的设计还是船体的构造,都难以承受这种极端不均衡的受力分布。长时间在超负荷状态下航行,轻则船壳受损,重则龙骨断裂,后果不堪设想。“计划有变,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解决掉他们,”登上了船尾,江枫走到了凯鲁特船长面前,“如果我让白海鸥号航速提升至十八节,你有多大把握将那些海盗送进海底喂鱼?”“十八节?这不可能!您难道是想让我们飞起来?”凯鲁特船长惊声呼道。“你只需要回答我能与不能。”江枫平静地问道。见江枫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凯鲁特船长咬了咬牙,回答道。“能……但不会轻松。”他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船,也没有同侧舷十六门弩炮的三桅巨帆作战过。“很好,”江枫点了点头,随即朝着甲板的方向,大声喊道,“伊苒!”木板被掀开,一道娇小的身影,迅速从甲板下面冲了上来。还没在甲板上站稳,那张小脸便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什么情况?敌人冲上来了?”“暂时还没有,赶紧去燃烧室,我需要你让火烧的更大些。注意温度计,接近就好,别让液面超过红线。”“你把我的异能当成什么玩意儿了!”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伊苒还是选择了照做,跑回了甲板下面。就在伊苒刚离开不久,那还没关上的木板背后,一只藏在兜帽下的小脑袋,从下面探了出来。东张西望地四处看了看,那双好奇的大眼睛,最终停留在了江枫身上。赌气地吐了吐舌头,那只小脑袋缩回了甲板下面,一只小手伸出,顺带着拉上了木板。江枫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这小家伙总算是没有惹麻烦。随着伊苒异能的释放,燃烧室的温度攀升至极限,在蒸汽的催动之下,活塞飞快地上下抖动,白海鸥号就像是插上了翅膀,速度一瞬间攀升至恐怖的17.6节。一轮齐射将逼近的双桅帆击沉,冲破另外两艘双桅帆的合围。凯鲁特船长猛打船舵,操纵着几乎飞行在水面上的白海鸥号,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将右舷对准了另一艘正在装填弩炮的海盗船。然而就在这时,那艘原本被护在舰队中心的三桅帆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一样,航速突然提升到了极限,笔直地朝着白海鸥号撞了过来。看向那艘三桅帆的船头,江枫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邪能膨胀的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开炮!”凯鲁特船长当即下令,大声吼道。四发炮弹轰在了那艘三桅帆的船头,木质撞角四分五裂,在那木屑飞溅之中,至少六七名海盗落水。然而火炮的齐射并没能阻滞它冲锋的势头,眼看着那残破的撞角,就要撞上白海鸥号的尾巴。忽然间,一声略带稚嫩的娇喝,从甲板中部的方向传来。“拦住它!”一道道蛰伏在海面之下的海草,忽然间疯狂地向上生长,在寒鸦号的前面织开了一张大网。被火炮轰的四分五裂的撞角,顷刻间被疯长的海草缠住,一道道墨绿色的触.手如同蔓藤一样,顺着船头向着甲板爬去,竟是硬生生将寒鸦号拦下。“哼哼,我就说嘛,埃米莉可是很强的!”挺着小胸脯,双手叉腰的埃米莉站在甲板的入口,得意地看了江枫一眼。诧异地看着海面,江枫承认,他确实被这一幕给惊艳到了。埃米莉能与植物沟通的能力他是知道的,甚至因此将她安排在南岛的种植园工作过一段时间。只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这小家伙的能力居然还能这么用……看着被海草缠绕的寒鸦号,莱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色狂变,也顾不上在众人面前隐藏身份,当即用半精灵语大声喊道。“埃米莉!快回到甲板下面去!”“诶?为什么?”瞪大双眼,双手正神气十足地叉在腰上的埃米莉,困惑地看向了姐姐。海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紧接着,如同被什么东西搅动一般,翻滚起白色的泡沫。站在寒鸦号船头的蒙基里,原本写满阴霾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了吗?”“哇呜呜呜——!”干枯而沙哑的怪叫,在汹涌的海浪间响彻,被唤醒的海妖们从深海涌向海面。一只只带着鳞片手掌伸出了水面,扒住了船舷。深蓝色的皮肤上戴着鳞片,三角形的耳朵短小尖锐,与那狭长的眼角连在一起,如同劣化版的精灵。如同海带一般的头发在脑后披散着,那张丑陋的脸,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是海妖……”面露惊恐之色,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看着那一只只爬上船舷的怪物,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着。好在凯鲁特船长率先反应了过来,从腰间拔下了弯刀,一声咆哮之后身先士卒地跳向了甲板。“拔出你们的剑,砍断它们的手臂!把它们从甲板上赶下去!”喊杀声响成了一片。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退路的水手们,纷纷抄起了短刀、长剑甚至是木棍,与手持钢叉、鱼叉的海妖们厮杀起来。空中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越来越猛烈,不断晃动的甲板想要站稳都很困难,更别说站在上面厮杀了。不过相比之下,水手们还是稍微占点优势。即便拥有呼吸空气的能力,海妖这种生物终归是两栖,常年生活在重力环境薄弱的海下。除了动物的野性使得它们看上去凶狠残忍之外,真要比力量和敏捷,它们根本不是人类的对手。然而战况依然不容乐观。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那是……什么……”看着爬上甲板发出怪叫的海妖,埃米莉被吓坏了,嘴唇咬得发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注意到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埃米莉,那只海妖发出一声怪异的咆哮,丑陋的嘴咧开了残忍的弧度,挥舞着手中的钢叉猛地跳了上来。“不要——!”被吓得摔倒在了地上,尖叫着的埃米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砰——!子弹出膛的音爆声响起的瞬间,那只跃向半空中的海妖,胸口便穿了个大洞。眼看着那具尸体和钢叉就要砸在埃米莉幼小的身体上,一只盾牌忽然从她的背后架了上来,顶住了那只自由落体的海妖,将它摔向了一边。看了眼跌倒在地的小女孩,还有那翠绿色的长发好尖耳朵,康尼骑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的部下们大声吼道。“为了王国!为了陛下!杀!”“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提着短剑和木盾的征召兵冲上了甲板,加入到了对海妖的战斗之中。将银河K1收回了腰间,看了眼向埃米莉冲过去的莱娅,江枫接着看向了那些冲向埃米莉的还要,伸出了右手,心中默念道。“幽魂一号,启动。”【收到】银色的金属圆球从袖口飘出,稳稳地悬停在了他身侧,发射口前的金属薄片“锃”地一声弹开,刺目的红芒凝聚到极点,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一瞬间,一道深红色的镭射光束穿过了雨幕,被热量瞬间蒸发的水汽在空中勾勒一道雾色的轨迹。将妹妹护在身后的莱娅正欲拉弓,便看见冲向自己这边的六只海妖,便被那镭射光束整齐地切成了两截。同伴的死伤并没有令这些海妖畏缩不前,对于人类尤其是巫师的憎恨,已经融入了它们冰冷的血液。猎杀的本能很快让它们忘却了对死亡的恐惧,前仆后继地从海面跃上甲板,挥舞着手中的钢叉向甲板上的人类杀去。将冲上来的海妖射倒在地,护着埃米莉后退的莱娅,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背后的箭袋,却不想摸了个空。见又是一只海妖冲向了自己这边,她当机立断将手中的长弓丢向了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刺剑,架开刺来鱼叉的同时,顺势割开了那只海妖的喉咙。雨水打湿的长发黏在了脸上,莱娅微微喘息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半精灵的体质决定了她们是森林中的猎手,却没有在大海上赋予她们同样的能力。如果江枫站在这里,一定能一眼看出她身上的问题。她这晕船了。“姐姐……”眼角挂着泪珠,埃米莉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她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瞒着伊苒偷偷向海底下的水草请求帮助,后悔自己没有听江枫的话老老实实地待在下面。“待在下面,不要出来。”不等埃米莉点头答应,莱娅便将她塞了进了甲板下面,并迅速盖上了木板。甲板上的战况异常焦灼。不只是白海鸥号这边,被海草缠住的寒鸦号上,此刻喊杀声也是响彻一片。无差别狩猎人类的海妖,可不会去区分巫师在那条船上,对于他们来说,哺乳动物的鲜血,便是献给海神的最好祭品。被海妖缠住的海盗,已经无暇顾及白海鸥号这边,开始各自逃命。“坚持住!”将船舵交给了二副,在甲板上挥剑砍杀的凯鲁特船长,大声咆哮道,“我们正在冲出这片海域!”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长剑,江枫顺手将一只海妖劈倒在地,同时分心对幽魂一号下达了攻击指令,将爬上船舷的四只海妖拦腰切成了两截。没必要在这些小喽啰身上浪费银河K1的弹药,他选择了最保守的作战策略。虽然近身格斗并不是他的强项,但只论数据的话,3.2的肌肉强度,就算是身为高级骑士的康尼,也不一定能在力量这项属性上与他抗衡。再加上碳纳米防护服的保护,这些鱼叉根本不可能伤的了他。忽然间,江枫心头警兆皱起,下意识闪身躲向了旁边的木桶。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破空声从他耳边窜过,便看见一支弩箭钉在了他身后的木板上。只见人群之中,一道魁梧的身影站在那里。半张脸被金属制的面具遮住,他的左手正握着一把机械十字弩,破损袖口之下露出的右臂,赫然是锈迹斑斑的古铜色金属。在那金属假肢上面,江枫隐约看见了负面精神能量的痕迹。魔力驱动的金属义肢?“蒙基里,寒鸦号的船长,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仆人,”金属右手毫不费力地将十字弩弓弦拉上,蒙基里盯着江枫,嘴角咧开了一丝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希望你死个明白。”江枫没有接话,右手食指点出,悬浮于身侧的金属圆球绽放出橙红色的弧光。就是现在!“去死吧!”按捺着心头的狂喜,在那红芒即将溢出的瞬间,蒙基里的金属右臂猛地伸出,五指向外张开,怒吼道,“巫术反馈!”蒙基里船长之死在成为海盗之前,蒙基里还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那便是炼金术师。少年时代,在大贤者安克雷的炼金工坊担任学徒的蒙基里,因为其过人的天赋,得到了安克雷的赏识,有幸被闻名诺伦大陆的大贤者亲自指点,在炼金之路一路青云。在他三十岁的时候,便已经是公认的大师级炼金术师,距离踏入圣阶只差临门一脚,被安克雷钦点为年轻一辈中最有潜力成为贤者的炼金大师,而受到万人敬仰与羡慕。然而蒙基里显然辜负了导师以及众多同辈晚辈的期望。直到暮年,他都没能跨过那临门的一脚。为了在有生之年超凡入圣,年事已高的蒙基里渐渐迷失了方向,开始在炼金之途上陷入癫狂。那张被毁去的半边脸,便是某次危险的实验,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一次次失败令蒙基里开始沉默寡言,将希望寄托于巫术、信仰、甚至是占卜。就连他的弟子们,都感觉到了他的精神不正常,渐渐离他而去。变成孤家寡人的蒙基里开始更加孤僻,性格也更加难以捉摸,时常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并且再也没有出彩的作品出现。一直以来支持他的商会,突然撤走了在他身上的所有投资,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炼金术士是一门很烧钱的职业。这一举措,直接令他一无所有,也断送了他成为贤者的可能。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找到了他,为走投无路的他提供了一条“捷径”。与弗雷德男爵有着相似的过往,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蒙基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目光转向那些邪恶的仪式。只不过他的做法比弗雷德男爵更加大胆,第一次仪式便以实验的名义,献祭了整个村庄两百余村民的血肉与灵魂。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蒙基里的暴行不但触怒了卡迪伦帝国的皇帝,更是令圣城罗马尼亚的圣殿骑士盯上了他,甚至就连食邑那座村庄的男爵,都雇佣了猎魔人对其进行追杀。陆上已经没有容身之处,被圣殿骑士斩去右臂的蒙基里,隐姓埋名躲去了海上。一百年过去了,许多人都以为,那个投身于混沌的邪教徒已经死去,却未曾想过他以另一个身份活到了现在。借助海盗行为的掩护,他用俘虏的血肉作为献给伟大存在的祭品,这一百年来不但变得更加年轻,并且在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帮助下,轻松踏入了圣阶的领域,拥有了贤者的实力。他的金属右臂,便是他毕生之杰作,最高炼金技艺的结晶,倾尽数十年完成的魔导器。数万惨死于酷刑折磨的俘虏,在濒死之际散发的负面精神力,都被储存在那只刻满铭文的金属右手上。在他发动“巫术反馈”的瞬间,庞大的负面精神力场将在一瞬间张开,释放出就连巫术都能被侵染的负面精神能量。三星以下的巫术将在一瞬间反弹向施术者,而这也是蒙基里之所以给江枫留足了施法时间的原因。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出乎了蒙基里的预料……“怎么可能……”干裂的嘴唇反复念叨着,蒙基里呆呆地注视着自己那消失的右臂,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时间回到数秒前。一道光从那金属圆球释放,就在发动巫术反馈的蒙基里,以为眼前这个巫师死定了的时候,那道深红色的镭射光束却如同刺入雪中的烙铁,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澎湃的负面精神能量。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金属右臂被熔成了铁水。“啊啊啊——!”撕裂灵魂的痛处从失去右臂的肩头传来,蒙基里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撞上了船舷,落入了翻滚的海浪中。透过幽魂一号的视角,江枫静静地看着,这位传闻中叱咤风云的海盗,最终葬身于海妖的鱼叉之下。又是一个把他误会成巫师的倒霉孩子……瓢泼的大雨渐渐停了,堆满乌云的远方,隐隐约约出现一抹钻破云层的光亮。在那暴风雨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一道灿烂的彩虹。终于,白海鸥号的船头,冲破了暴风雨的边缘。暴露在阳光之下,海妖们发出凄厉的叫声,纷纷转身跳回海中,甲板上被胜利的呐喊填满。“父神庇佑!”“国王陛下万岁!”“……”高举着手中的长剑,身着轻甲的康尼身上挂着十余处伤口,褐色的卷发已经被蓝色的血液黏住结痂。握在手中的弯刀已经卷了刃,左手抓着从海妖那里夺来的鱼叉,凯鲁特船长的模样看上去也受了不少伤,但所幸并无大碍。秀眉蹙成一团,莱娅脸色苍白地靠在了墙边。右手按在小腹上,被雨水浸湿的长袍上泛着点点暗红,看得出来她身上也受了不小的伤。轻微喘息了一小会儿,莱娅咬了咬牙,便扶着墙壁站起,转身向船舱的方向走去。劫后余生的喜悦,很快被残忍的现实冲淡。雨水洗去了甲板上的鲜血,却洗不掉残留再甲板上残肢断臂的遗骸。那些从赛维特港上船的小伙子们,还没有踏上阿迪亚大陆的土地,便已经失去了三十余同胞的性命。想到未来的数年里都将过着这样的生活,想着不知满载荣誉而归的能有几人,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禁写上了几分阴霾。至于那些常年在海上行走的水手们,到是已经见惯了死亡,在大副的命令下,将那些尸体扔进了海中。将卷刃的弯刀收回了腰间,凯鲁特船长走到了江枫的旁边。“我们应该保留一根桅杆,这样一来我们的视野会开阔不少。”“是我疏忽了。”江枫点了下头。毕竟是太过久远的老古董,他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在古老的年代,桅杆的意义不仅仅是作为风帆的支撑物,还有着充当“瞭望塔”的作用。“还有,那些海盗们好像是在等我们一样,我怀疑船上可能有内鬼。”凯鲁特船长看了康尼那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信任。对于这些曾经拒绝过自己的赛维特港殖民者们,凯鲁特船长本身就没什么好感。虽然他不至于怀疑被国王陛下亲自册封的骑士,但那些他根本不知根知底的征召兵,可就说不清楚了。“可能不是因为内鬼,只是因为豺狼们嗅到了血腥味儿。”江枫耸了耸肩。既然莱娅能够从那几艘船上嗅到混沌的气息,那么想来克瑞斯给他的那把“冈达尔之剑”,应该也散发着某种隔着老远便能被混沌信徒嗅到的“气味儿”。就在这时,远方的海面上,突然浮现了一片大块的木板,旁边还飘着几个用绳子连起来的木桶,做成了简易的“救生船”。几个水手模样的男人,面如土色地坐在甲板上,那样子似乎是在等死。见到这一幕后,凯鲁特船长回头打了个手势,让替他掌舵的二副,将船靠过去。船渐渐靠近了那片木板。站在船舷边的凯鲁特船长,有些怪异地看了那三个趴在木板上的落水者几眼。当白海鸥号向他们靠去的时候,他从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一种脱离虎口又入狼群的惶恐。站在凯鲁特船长旁边的大副,向着木板上的人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人?”“我们是卡迪伦帝国的水手,”趴在木板上的男人偷偷向旁边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开口,由自己来交涉,“我们替紫荆花商会干活儿,不幸碰上了海难……”“你在撒谎,”站在凯鲁特船长身边的大副,咧开了嘴角,用嘲讽的语气说道,“瑞克王国的叛军封锁了这片海域,根本没有商船会经过这里。让我来猜猜,你们的头儿叫蒙基里对不对?”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个男人脸色苍白,一语不发。那表情,已经将他心中藏着的秘密,暴.露的一干二净。“现在你有一个赎罪的机会,带我们去你们的藏匿点,我以巫师的名义免去你们的死刑。”俯视着趴在木板上的三名海盗,江枫拍了拍旁边那台火炮,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拒绝,替我们节省时间。”炮击港口乌合之众终归只是乌合之众。从寒鸦号沉沦在阴影海域的那一刻开始,称霸大洋一个世纪的黑底白鸦旗,便随着蒙基里的死去化作了泡影。江枫并没有浪费太多口舌,在得到了保全性命的许诺之后,那三个海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在航海图上标记了乌鸦港的位置。在江枫的命令下,白海鸥号调转了航线,赶在黄昏来临之前抵达了那座形似月牙的小岛。当那座绿荫覆盖的小岛出现在江枫眼中的时候,只有两艘双桅帆停靠在码头边上。赤着上身的海盗懒散地坐在码头上,监督着瘦骨嶙峋的奴隶擦洗甲板,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妈的,昨天那小妞可真够劲儿,折腾了老子一晚上……安哥拉船长的船呢?”脸上挂着熊猫眼,脚步虚浮的罗赛走到了码头边上,看着码头上仅剩的两艘船,原本哈欠连天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惊讶,“咱头儿的船也出海了?这是去打劫帝国的海军?”乌鸦湾的海盗与隔壁大陆上的国王与封建领主之间的关系相当类似,唯一不同的仅仅是这里的国王不是世袭制。凭借在海上的凶名,蒙基里自然而然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领袖,其它的船长则相当于蒙基里手下的“封臣”,只不过封地不是城堡,而是船。平时各自出海打猎,碰上难对付的大鱼便抱成一团。至于罗赛,他是安哥拉船长的侄子,被安哥拉船长当成自己的继承人在培养。不过这个废物在航海上的本领,显然没有他那些折磨人,尤其是女人的鬼点子令人印象深刻。“天还没亮便出海了。”戴着眼罩的男人把玩着手中的小刀,嘴角咧了咧,“据说是条大鱼,上面装着殖民地的贡品,还有一把据说能卖不少钱的长剑。鳄鱼岛的半精灵听说过吗?据说船上有两个。”“嘿嘿嘿嘿……那咱晚上可有福了。”罗赛发出了怪笑。他们的头儿蒙基里船长不近女色,俘虏从来都是打发给他们这些下人去处理。若是安哥拉船长拔得了头筹,那个半精灵多半会赏赐给虎鲨号。等他叔叔玩上个几天玩腻了,他再捡过来玩玩也不错。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鸣叫。戴着眼罩的男人眯起了右眼,将小刀插在了码头的木桩上,站了起来。罗赛也注意到了那奇怪的响声,皱着眉头看向了海平线的方向。“什么声音?”“不知道……”那眯起的右眼渐渐放大,当看清那白雾之下的甲板瞬间,独眼的弗朗克立刻转过身去,向着港口的方向大声吼道。“敌袭!准备战斗!”……渐渐接近了水深较浅的近海,凯鲁特船长操作着金属杆,拉响了汽笛,烟囱喷出一团白雾,白海鸥号开始缓缓减速。直到这时,港口的海盗们,终于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停靠在码头的两艘双桅帆跑去。无论来者是何方神圣,他们必须将他留在这里。然而还没等他们在甲板上站稳,收锚升帆,体面出战,那艘没有桅杆甚至连弩炮都没有的怪船,便已经杀到了他们的眼皮底子下。这会儿他们的船长们,还在阴影海域与海妖们殊死搏斗,能不能杀出来还是个问题,自然不会有人警告他们小心一艘没有桅杆的木船,以及木船上那八根又黑又粗的铁管。四声炮响齐鸣,甲板上木屑飞舞,一片腥风血雨。在那些海盗们惊恐的视线中,其中一艘双桅帆的主桅杆被从根部打断,轰然砸向了甲板。至少十余名海盗死在了第一轮炮击之下,其余的海盗纷纷跳海逃生,任凭他们的二当家如何暴跳如雷的呼喊,头也不回地游向岸边。另一艘双桅帆的情况也是一样,被火炮的威力吓破了胆,还没等凯鲁特船长调转船头将侧舷对准过来,刚跳上甲板还没站稳的海盗们转身又跳回了码头上。“那艘船给我留着,把岸边的炮楼先解决掉。”江枫指了指港口。“好嘞!”猛打船舵,凯鲁特船长将右舷对准了港口的方向。“开炮!”四声炮火齐鸣,掩盖了那声咆哮。划出一道道弧线,四枚炮弹向着港口轰去,在陆地上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刚刚将床弩从库房中拖出的海盗,还没来得及将浇着沥青的弩箭放上箭槽,便被那炮弹砸中了后背,整个人连同那台床弩一并被碾成了碎片。其中一枚炮弹轰在了港口的炮楼上,站在炮楼上装填石弹的海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随着那倒塌的巨石一同掩埋在废墟之下。“实心弹对软目标杀伤效果一般,看来还是得弄出开花弹或者高爆弹……”透过单筒望远镜,江枫粗略地扫了眼被火炮轰炸的港口,“如果到时候还在这颗星球上的话。”虽然几轮炮击的架势看上去吓人,但实际上除了那座倒塌的炮楼和几架损毁的床弩,并没能对那些躲藏在房屋掩体之下的海盗们造成太多的伤亡。“在自言自语什么呢?”双手抱着后脑勺,伊苒从船舱那边走了过来。先前为蒸汽机加速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脱离阴影海域之后,她便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直到刚才被甲板上的炮响声吵醒。“没什么,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随口敷衍掉了这个问题,江枫随口问道,“埃米莉呢?我怎么没看到她。”“和她姐姐待在一起,大概挨训了吧,我刚才看她鼻子都哭红了,”伊苒撇了撇嘴,“我说,下次能别让我干这么无聊的工作吗?我的异能可不是用来烧开水的。”“如果我想到了更高尚的用途,我会找你。”江枫笑了笑说道。正说话间,已经换上一身重甲的康尼骑士,走到了江枫的面前。“这些海盗便是封锁王国近海的元凶,请允许我带领我的部下出战,”行了个骑士礼,康尼看着江枫,郑重地说道,“所有的战利品归您所有,我只向您请求一面旗帜,作为我身后这些小伙子们荣耀的证明。”“港口上可不止是一面旗帜,你想拿都少都随便。”江枫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海盗们的财宝,除了黄金和有趣的炼金道具归我,那些银币和艺术品你们也可以适当的带走一些。”乌鸦湾存在了一个世纪之久,蒙基里等众多海盗船长的宝藏大多都藏在这座岛上。听到那些宝藏也有自己这些人一份,康尼先是一愣,随即便满脸激动地向江枫表示了感谢。虽然金钱并非一名骑士毕生所求,但没有人会嫌自己钱多。还有那些跟随他前往阿迪亚大陆寻找未来的小伙子们,他们的家人正需要这笔钱来改善生活。对于康尼骑士客气的感谢,江枫用随和的口吻说道。“不必客气,这些是你们应得的。”密信炮击持续了一刻钟左右。被轰垮的建筑不计其数,整个乌鸦港的港口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建筑。凯鲁特船长下令放下了两艘小艇,康尼便带着剩下的士兵们,由几名身手矫健的水手划着船桨,在火炮的掩护下登陆了港口。事实证明,先前为了埋伏白海鸥号,蒙基里已经带上了乌鸦港的所有精锐,此刻留在港口内看家的,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登陆港口之后,戴着眼罩的海盗头目组织了一次反扑,打算趁着白海鸥号这边还没有在港口站稳脚跟,将登陆港口的士兵赶回海里去,然而刚刚纠集起来的队伍还没冲到码头,便在几声炮响之下溃不成军,而其本人也死在了康尼的剑下。康尼骑士就这么一边在码头边缘稳固防线,一边等待着小木船将所有部下都运上港口。两百余名征召兵在港口集结完毕,在康尼的命令下,结成了整齐的方阵,向着那群乌合之众的方向杀了过去。几乎没有遇上像样的抵抗,这场战役便以一边倒的形式,落下了帷幕……港口的战斗已经结束,白海鸥号向着码头的方向缓缓靠去。凯鲁特船长将船舵交给了二副,从船尾的甲板上跳下,走到了江枫的旁边。“我很好奇,这么大一座岛屿,就这么摆在这里,竟然没有人发现。”望着不远处那座小岛,江枫开口说道。“据说乌鸦湾的海盗在卡迪伦帝国内部有内应,而且内应的级别还不低。”凯鲁特船长说道,“在那个内应的帮助下,帝国每次派出海军围剿蒙基里的船队,都被他成功溜走。”“看来混沌已经腐蚀到帝国高层了吗?”摸了摸下巴,江枫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汽笛声拉响,蒸汽船在乌鸦湾靠岸。江枫从甲板上跳上了码头。看见五十余名海盗被绳子反绑双手,面如死灰地跪在港口前的空地上。在他们身旁站着十余名手持长矛的士兵,轮流换班监视着这些俘虏们的一举一动。将这些俘虏交给了康尼去处置,江枫叫上了站在港口无所事事的伊苒。根据那些海盗们的供述,位于港口最高处的那座庄园式别墅,便是蒙基里船长的住处。想来那些金银财宝什么的都藏在那里,江枫打算去那边瞧上两眼。就在两人正要出发的时候,莱娅从后面追了上来,也加入到了寻宝的队伍中。“我要一起去。”看着兜帽之下那张略显苍白的俏脸,江枫的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你的身体是怎么了?”“没什么,我很好……”咬了咬下唇,莱娅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说道,“埃米莉已经睡下了,你不用担心她那边,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是混沌四神中最危险的一个,而他的信徒也是最狡猾的凶徒。我对陷阱的敏锐可以帮上忙,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冒险……我不放心。”其实最让人不放心的是你自己吧?见莱娅打算逞强到底的样子,江枫也没再说什么,拉了准备说些什么的伊苒一把,示意这个口直心快的小鬼不要废话,便带着二人向庄园的方向走去。蒙基里确实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就算是自己的部下,也永远保持着戒心。从院子的门口到别墅的玄关,江枫至少发现了十二处暗藏杀机的陷阱。其中有发射毒箭的机械弩,也有安置刀片的落穴,不过这些陷阱对江枫来说似乎毫无意义,毕竟4点感知的属性碾压摆在这里。想要埋伏他,少说也得拿出些像那么回事儿的东西。穿过走廊的暗门,踏入了别墅的地下室。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江枫四处打量了下。陈列在两侧的书架与墙壁融为一体,上面摆满了蒙基里收藏的书籍,以及关于炼金术的笔记。位于房间中央的三排木桌上,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以及尚未完成的魔药和炼金制品。另外,与江枫在弗雷德男爵庄园中见到的那间地下室类似,在这座炼金工坊的正中央,用不知名的涂料画着一个庞大的魔法阵。从这个魔法阵上面,他感觉到了一丝与索洛尔类似的负面精神能量。而这精神能量的源头,似乎来自于比这间地下室更深的地下。“我嗅到了不好的气味。”走进了地下室中,左手捏着右臂的莱娅,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里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要我一把火烧了这里吗?”伊苒打了个哈切,兴趣缺缺地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得等一切结束之后。”打量了两边的书架一眼,走到了炼金工作台前的江枫,从桌子上拾起了一张拆开的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件。在这张羊皮纸上,书写着卡迪伦帝国的文字。【尊敬的蒙基里先生,我们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为了让它更完美无缺,我们需要一瓶无色无味,且不会在圣光之下露出马脚,能使人陷入癫狂的毒药。我知道,您是这方面的行家。【一切都是为了吾主。】【卢修斯最忠实的仆人,暗鸦敬上】“信上面写着什么?”走到了江枫的旁边,莱娅问道。“简而言之,混沌的信徒正在密谋暗杀卡迪伦帝国的某个很重要的角色,委托兼职炼金术师的蒙基里制造无色无味的精神毒药。看来两千年前的教训让他们学聪明了,决定从内部瓦解牢不可破的堡垒……话说,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看着兜帽下那张愈发苍白的脸,以及额前的那排细密的汗珠,江枫微微皱眉,将手伸向了莱娅的额头。然而在触碰的一瞬间,便被后者迅速躲开了。“你在干什么?”警惕地看着江枫,莱娅问道。“别紧张,我只是想看测下你的体温……”江枫摊开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你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你确定不要先回去休息下?”“……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将这封信送去卡迪伦帝国。”无视了江枫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关切,脸色略微发白的莱娅,咬了咬下唇,“如果让混沌腐蚀了帝国的高层,我们将失去最后的希望。”战利品与蒙基里船长的宝库相比,弗雷德男爵收藏馆中的藏品只能用寒酸来形容。通过地下室的暗门,顺着螺旋地石阶,三人抵达了位于地下室正下方的宝库。一个世纪以来积累的财富,在漆黑的石室内堆积如山,当石壁上的火把被点亮的那一刻,就连伊苒这个对金钱没什么兴趣的小鬼,一时间都被那片明晃晃的光亮闪瞎了眼。咽了口吐沫,伊苒瞪大难以置信的双眼,盯着那座小山似得金银财宝。“这,这得值多少钱……”“用钱来衡量这些东西的价值太肤浅了,这些玩意儿在我这里,可是能够变成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江枫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对黄金没有任何兴趣,莱娅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堆黄金一眼,确认那混沌气息的源头并非这里,便转身离开了。“该走了,”拍了拍伊苒的肩膀,江枫接续说道,“这只是一小部分,一会儿还有更壮观的。”“只是一小部分?”伊苒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枫,“你的意思是,那个叫蒙基里的船长,还在其他地方藏着宝藏?”“蒙基里船长的宝藏大概都在这里了,不过乌鸦湾可不止他一个船长,”江枫笑了笑说道。江枫确实没有说错,通过严刑拷打,分别审讯,那些俘虏们很快招供了各个船长的住所和存放货物的仓库。虽然宝藏的具体位置这些小喽啰们不可能知道,但只要有了一个大致的搜索方向,找到那些用原始手段埋藏的宝藏,对于江枫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乌鸦港全部十一位船长的宝藏,全部被江枫搜刮了出来。一块块灿黄的金条被用来盛放朗姆酒的木箱装着,在港口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一块块晃瞎人眼的金砖就如同磁铁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就连那些被矛尖指着的俘虏,都忍不住偷偷向这边看上几眼。虽然阿迪亚大陆上的国家大多数实行银本位的货币政策,但黄金在这颗星球上的稀有度以及宗教和王权赋予它的特殊意义,依旧使得它拥有不俗的价值。劫掠到的财富,尤其是那些不便于保存的珍品,海盗们大多会选择将其变卖成黄金,或者将那些含有黄金的器皿直接熔炼成金锭,存放在自己的宝库中。以期到了暮年能够金盆洗手,带着自己的财富去某个小国隐居,买来一个爵士或者骑士的头衔,过上贵族般奢华的生活。当然,即便这些黄金是如此的惹眼,却没有人敢偷偷捡上一块藏进自己的荷包中。毕竟这些黄金的主人可是巫师,而这位巫师的实力有多强大,很多人已经在船上见识过了。偷窃贵族的财宝可能被砍断手指,但偷窃巫师的财宝……会怎样不好说。毕竟除了要钱不要命的巨龙,还没有谁的胆子肥到这种程度。……站在港口前的空地上,江枫在智脑的辅助下,很快扫描了空地上的所有贵金属。其中金砖金条共计五十余吨,金银器皿以及五百七十九件,各个王国、帝国发行的银币一千二百万枚,纯银净含量接近一百二十吨。对于这些银币,江枫从中分出了大概两百万由瑞克王国发行的瑞银,其中一半给了康尼骑士和那些赛维特港的小伙子们,另一半则赏赐给了白海鸥号上的水手,引得了众人感恩戴德的欢呼。至于剩下的一千多万枚银币,江枫则毫不客气地纳入自己的怀中。这些财宝是乌鸦湾的海盗,一个世纪以来劫掠到的财富,其中还有不少是价值难以用金钱去衡量的艺术珍品,稀奇古怪的玩物。其中最让江枫感兴趣的,是一枚看上去不起眼的银色戒指。打造这枚戒指的材料,正是在类地行星上极其稀有的瑟雷姆物质。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通过特殊的铭文刻画技术,却使得这个戒指内部形成了一个十立方米左右的独立亚空间。只要用特定频率的精神力进行激发,便能够向这片亚空间中只有存取物品。先前从索洛尔那里破译的数据中,虽然主要记载的是混沌系与诅咒系巫术,但对于一些涉及到各种魔力元素的基础知识,也是有所涉猎的。比如空间元素,虽然没有进行深入的讲解,但还是提到了寥寥几笔。借助先前收集到的资料,江枫很快完成了对这枚空间戒指中的铭文进行了解析,并通过数学建模的方式模拟了所谓“空间元素”在精神力场干涉下的排列结构。弄懂了其中的原理之后,剩下的步骤就简单了不少。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江枫通过智脑调整了自己的脑电波发射频率,找到了藏在次元缝隙中的属于蒙基里船长的精神印记,凭借着自己2.1点精神力属性上的碾压,轻松将其抹去,换上了自己的精神印记。一切就如同修改密码那般轻松。不得不承认,这些唯心文明在某些方面确实令人羡慕嫉妒恨。大多数唯物文明进入二级文明之后,才能逐渐掌握的空间折叠技术,这些唯心文明的土著却能通过精神层面的力量歪打正着。如果不是江枫本人在感知属性上的天赋,以及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研究精神力的基础,恐怕遇上了这些科学难以解释的神秘现象,多半也会一筹莫展。毕竟智脑本身是无法感应到精神力这种东西的,它所能做的仅仅是对植入者收集到的信息加以分析罢了。在蒙基里船长的空间戒指中,江枫找到了三十颗低阶魔石,五颗中阶魔石,以及一块紫色翡翠,和一些保存完好的炼金素材。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打算等到有时间了,慢慢研究。“大人,我们在港口的下面发现了一座入口被封死的地牢。”就在江枫坐在码头旁边的木桶上,摆弄着空间戒指的时候,身披重甲的康尼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个骑士礼,语气诚恳地说道,“入口的铁门被从里面封死,我们试图强行攻门,但没有成功。根据俘虏的口供,那里应该是关押俘虏的地方。看在父神的份上,能否恳请您出手,拯救那些不幸的人们。”“没问题,这很容易。”抖了抖长袍上的灰尘,从木桶上站起身来,江枫正要跟着康尼向地牢的方向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旁边的伊苒。“我记得在甲板上的时候,你对我说过,想用你的异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没错,”被突然搭话,伊苒奇怪地看了江枫一眼,“怎么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件高尚的工作,等待着你去完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跟我来吧。”说完了这句话,江枫便示意康尼,带着自己向地牢入口的方向走去。地牢阴森的地牢中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岩土墙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身着重甲的康尼走在前面,旁边两名骑士扈从的手中举着火把,后面跟着披着斗篷的江枫和伊苒,再往后便是大约三十余名手持刀剑盾牌的征召兵。约莫一厘米厚的铁门,而且还是那种钻洞式的门锁,对于康尼等人来说是个麻烦,但在伊苒的面前却不是什么难事儿。“后退。”双臂抱着后脑勺,走到了铁门前的伊苒,酷酷地打了个响指。一簇的火苗从她的指尖窜起,很快便化作一团深红色的火球,将她的右手包裹在其中。如同穿上了一件以火焰为皮的手套,伊苒将手伸向了那座铁门。在她异能的灼烧下,那扇铁门就如锻炉中的烙铁般变得红热,最终在所有人的面前,化作了铁水。看着牢不可破的铁门在眼前化成一滩铁水,那些手持尖刀,站在铁门背后的海盗,一个二个都被吓的不轻,浑身颤抖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求饶。如果是王国的军队,哪怕站在面前的是距离大师只差一线的高级骑士,他们都还能提起殊死一搏的勇气。但面对掌控神秘力量的巫师,只有区区十余人的他们,哪怕是以巫师学徒为对手,也断然没有一丝获胜的可能。“把他们拿下!”随着康尼的一声爆喝,三十余名士兵冲进地牢,将那些跪地求饶的海盗拿下。“这就是你说的高尚的工作?”双臂抱着后脑勺,伊苒无聊地看着那些被拿下的海盗,撇了撇嘴角,“就这群连反抗都做不到的杂鱼?黑街的流.氓都比他们有勇气的多。”江枫没有回答她的反问,看了眼地牢深处,便开口说道。“想看看那些被你拯救的人吗?”说完,也不等伊苒回答,他便向着地牢深处走去。微微愣了下,伊苒下意识地跟上了江枫的脚步。前方的走廊越来越狭窄,有些地方甚至得低下头才能通过。悬挂在墙壁上的铁环点缀着地牢中阴森恐怖的气氛,那像是血液凝固的脏污涂满了墙角,还有一些像是排泄物之类的东西,胡乱地堆积在那里。忽然间,一道利刃从阴影中袭来。“衰弱。”江枫轻声默念咒文的瞬间,便听见咣当一声轻响,那支从阴影中刺来的匕首掉在了地上。表情痛苦地捂着右手的手腕,躲藏在阴影中的男人面露惊恐的神色,向后摔倒在地。原本他是打算劫持一名人质,然后从这里逃走,却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名巫师。江枫瞟了眼地上那把匕首,见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迹,接着视线越过了他,向他背后看去。那是一具双目无神的躯体,此刻正以扭曲的姿势,被架在木质的刑具上。如果忽略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那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单看那姣好的曲线与脸颊的轮廓,大体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位少女在来到这里之前大概是位美人。刑讯室的另一边,是一个被铁链束缚在椅子上的男人。他的右眼被挖去,双腿被砍断,肩膀被铁钉刺穿,难以想象他断气之前受到的折磨是何等的残酷。然而这些仅仅是地狱的一角。在这座十余平米宽的刑讯室背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走廊。走廊两侧是被铁栏封锁的囚室,久经折磨的俘虏甚至连惨叫的力气都不再拥有。江枫粗略地扫了一眼,竟然找不到一件完整的躯体。通过折磨俘虏以获取负面精神能量吗?相比起人在死亡瞬间释放的精神能量相比,这种能量供应方式更为持续也更为稳定。只不过对于作为“反应堆”的俘虏来说,他们所需要承受的折磨却是难以想象的。不过,蒙基里会在乎吗?因为工作原因,已经见识过比这残酷无数倍的地狱的江枫,心中倒是没有更多的感觉。然而对于某个正义感爆棚的少女来说,却不一样了。“这群恶魔……”拳头捏的发白,伊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手掌,看着那一具具被悬挂在刑具上的肉.体,少女只觉得心脏如同受到了愤怒之火的灼烧,看向那个男人的眼中写满了杀意。那眼神令罗赛如坠冰窟,全身上下手脚冰凉。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地上,他用颤抖的声音,向两人求饶道。“不,不要杀我……我知道安哥拉船长的宝库,只要您肯绕我一命——”“炎弹。”冰冷的声音从唇缝间飘出。深红色的火焰化作惩戒的弓矢,跪地求饶的罗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迎面砸来的火球吞没。“啊啊啊——!!!”凄厉的惨嚎在冰冷的地牢中回荡,化作火人的罗赛蜷缩挣扎在冰冷的地板上。瞳孔中布满了血丝,愤怒的伊苒死死地盯着那人,直到他不再动弹,在火焰中化成灰烬…………悠长的汽笛声惊飞了港口旗杆上的乌鸦。在一片白雾的簇拥下,两艘船先后驶离了一片狼藉的港口。在江枫的命令下,凯鲁特船长分出了一半的水手和他的大副,去了那艘缴获来的双桅帆上。康尼和赛维特港的征召兵们,带着属于他们的战利品和俘虏,坐上了这艘新船。至于那些从海盗手中救下的可怜人们,也被安顿在这艘船上。根据康尼的说法,他会负责将这些可怜人送到王都的大教堂,让那里的牧师收留他们,并帮助他们找到失散的家人。至于圣光是否能治愈心灵的创伤,那就只有神才清楚了。白海鸥号上腾出来的空间,江枫也没有让它闲着,用来存放那些从海盗手中缴获来的财宝。等到他在王都瓦尔兰下船,便会让凯鲁特船长先行返回鳄鱼岛,替他将这些东西送去南岛的仓库。夜色渐渐深了,那座小岛也渐渐消失在了海平线。从地牢中出来之后,伊苒便沉默寡言了许多,大晚上独自一人站在船舷旁,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吹着海风。明明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心情沉重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大概能够理解你心中对于成为英雄的渴望,”走到了伊苒的旁边,江枫将右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但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条路并不轻松。”“……别用这种大人一样的语气对我说话。”小声嘀咕了一句,伊苒躲掉了肩膀上的那只大手,逞强地说道,“我又不是没见过比这更惨的。”“是吗?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了,”看着她转身走掉的背影,江枫轻声说道,“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你即将遇见到的,只会比现在更多。”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提着油灯的水手,打着哈欠在甲板上巡夜。月光下的海浪声带着丝丝禅意,此处一片静谧祥和。在船舷边上待了一会儿,江枫正准备回房休息,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扑了上来,撞进了他的胸口。不等一脸惊讶的他开口询问,便看见眼角挂着泪珠的埃米莉,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求求您了,救救莱娅姐姐吧……”江枫微微愣了下,看着眼角挂着泪珠的埃米莉。“莱娅她怎么了?”“姐姐,姐姐她,”因为焦急,那张稚嫩的俏脸上写满了慌乱,埃米莉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快不行了。”", "summary": "鲁特船长的白海鸥号在海上遭到海盗船的阻挠,高级骑士康尼和江枫,半精灵莱娅均加入战斗,随机应变避开了海盗的包围和追击。紧接着,海妖被海盗船唤醒了,江枫、船员、康尼骑士和他的士兵们使用机械装置“幽魂一号”成功击退海妖,蒙基里发动“巫术反馈”,最终被江枫击败。蒙基里曾是一名炼金术师,因误入歧途被帝国追杀,被迫逃到海上成为海盗,他凭借卢修斯的帮助和海盗的掠夺,获得了贤者的实力且金属右臂储存了他大量的负面精神力,很可惜,现在右臂也没有了。江枫和康尼骑士在乌鸦港的战斗中成功登陆并占领港口,港口精锐已被蒙基里带走,但在他的庄园里,他们发现大量财宝和炼金术的笔记,还有一封密信。江枫对其中一枚具有独立亚空间的银色戒指有兴趣,因此占为己有。她们后又去地牢解救被囚禁的人们,送到王都大教堂。江枫和康尼骑士分乘两艘船离开乌鸦港,江枫与伊苒交流英雄的道路时,埃米莉找到江枫希望他解救自己的姐姐莱娅。"} {"context": "小狐狸个头并不大,也就比一条普通的小狗大上一点,但是速度快到如此程度,就实在是极为罕见了。最为特别的是,段飞看的很清楚,在小狐狸的尾部,可是拖在三条狐尾的,由于它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三条狐尾在身后拖的笔直,相当于延长了它所化这条红色光线的长度。狐族妖兽的智慧,在妖兽中算是拔尖的了,而且辨认狐族妖兽的实力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看它们的尾巴数量有多少。传说中的九尾灵狐,那可是能够和青龙、白虎等神兽齐名的存在,自然是谁也没有见过。不过,仅仅只是生出三尾的狐族妖兽,却算不上是太罕见,血统顶多在狐族妖兽中属于中等。在正常情况下,三尾狐妖顶多也就修炼到聚灵境的层次,要想与养魂境大能相比,至少也要拥有三尾以上的血统才行。但是眼下的这头三尾小狐狸,却给了段飞一种很是古怪的感觉。从小狐狸的气息来看,顶多也就是刚刚晋升至聚灵境初期的水准,而且气息还相当的不稳。可就是这样的一头小狐狸,却能够跑出让人瞪目结舌的速度,哪怕布下了药粉、灵网这两道防线,对于它来说也形同虚设一样。段飞试着盘算了一下,就算让小金去冲破这样两道防线,虽然能够成功,却也做不到像小狐狸这样轻松。如无意外的话,这种三尾火狐,肯定是属于极为特殊的异种!难怪灵兽观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擒拿三尾火狐,毕竟这样的异种妖兽,一但顺利的驯服,肯定会有着极为惊人的用处。如果灵兽观在封山的情况下,段飞当然是不能够插手到其中的,否则的话就等于彻底的得罪了灵兽观。但是三尾火狐逃下山去,表示你灵兽观自身的本事不济,这三尾火狐已经是无主之物,自然是谁都可以插手。于是段飞在心念一动之余,也就下令让小金追上去。别看小金体型大,但是速度也是它的强项,翻山越岭的本事就更是非同凡响,轻松一跃就是数百丈的距离,顿时化为一道金光向着三尾火狐衔尾追了下去。这时从山上也有不少修真者追击而下,他们顾不上责怪封路的这两人,而是各自拼尽全力向着三尾火狐消失的方向狂追。这一次灵兽观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三尾火狐诱惑到前方的山峰上,试图设伏将其拿下,但是三尾火狐的本事越出想象,不仅突然爆发出来的速度太过惊人,而且有着视一切封禁如同无物的特殊能力,居然一下子就逃下山去。真要让三尾火狐逃掉了,这一次灵兽观不仅仅损失极大,还会惹来观中高层的责罚,毕竟这一次主事之人为了自己立功,没有等到观内的养魂境大能到场,就抢先发动埋伏,这才使得三尾火狐逃掉。谁又能够想到,小小一头刚刚踏入聚灵境的三尾火狐,居然会是如此的难缠呢?现在哪怕希望再怎么渺茫,也必须追下去,否则事后问责起来,又岂能推脱掉责任?这一次参于行动的灵兽观修真者足足有着三十余人,最低也有着聚灵境的修为,聚灵境大圆满巅峰的强者更是有着四、五位之多,算得上是兵强马壮了,如果这都被三尾火狐逃掉,那面子要往什么地方搁?灵兽观的修真者速度有快有慢,但是追击下山之后,别说是追上三尾火狐了,就连小金的速度都及不上,只能够跟着后面吃灰,明显被越甩越远。此时只有冲在最前面的几位聚灵境大圆满巅峰的强者还能够勉强跟着,但是真要想追上去,显然是不可能了。突然之间,一道青色的虹光速度放缓,最后折向而回,落到了先前拦住段飞去路的那两名修真者的面前。这道青色虹光,是一名看上去很是英俊的中年文士所化,在他胯下所骑乘的,同样是一头额头有着一个银月标记的青狼,但是这头青狼的实力更为强大,其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达到了聚灵境大圆满的层次,比起中年文士顶多也就只是稍逊半筹。中年文士看起来就像是有着一种身为上位者的特有气质,他盯着同样骑乘青狼的那名修真者道:“先前试图上山的人,是什么来历?”骑乘青狼的修真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恭声道:“启禀大师兄,来者一身黑衣,看面相很是年轻,还来不及通报姓名,因此不知道他的师承来历。此人应该是刚刚踏入聚灵境中期的修为,但是他驯服的金毛巨猿极为厉害,应该达到了聚灵境大圆满的层次,刚刚所表现出来的速度,也同样惊人。”中年文士显然是这一次灵兽观捕猎行动的主事人,如果这一次真要追究责任的人,他肯定会背负主责。不过中年文士在灵兽观背景惊人,他的身份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师兄,否则的话也不会有着与养魂境大能争功的想法了。只不过眼下事情搞砸了,总要找一个背锅的吧?这一次跟着中年文士出来办事的,都可以说是他的心腹手下,好在有了更适合用来背锅的外人在,就用不着牺牲这些心腹了。于是中年文士冷冷的道:“今日之事,如果稍后而至的师叔问起,你们要记得说,本来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是天衣无缝的,可是另有一名不知来历的黑衣驭兽修真者强行闯山,这才导致三尾火狐逃脱而出,疑似对方的目的也是为了捕猎三尾火狐!”说到这里,中年文士顿了一顿,然后才喝道:“我说的话,你们可都记住了?一定记得要异口同声,因为这就是事实的真相!!”这时停在中年文士身边的修真者,已经有着十余人之多了,他们既然以中年文士为首,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于是一起高声回应道:“是,谨尊大师兄教诲!!”再说段飞,他和小金在追赶三尾火狐的时候,能够感觉到灵兽观的人同样是追赶在后面,不过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后,灵兽观的人就渐渐被甩的不见踪影了。段飞可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灵兽观的中年文士给安排背了黑锅,而是继续紧追着三尾火狐不放。如果不是有小金充当坐骑,仅靠段飞自己,除非他动用惊飞羽神通,否则的话在速度上还真及不上三尾火狐,多半会和灵兽观的人一样,被三尾火狐给甩掉。小金天赋异禀,也算得上是一种异兽,拼绝对速度它不如三尾火狐,但是小金聚灵境大圆满巅峰的修为却强出三尾火狐太多,因此能够紧紧跟在三尾火狐的身后,不至于被它甩开。三尾火狐很是灵动,逃遁的时候不是一条简单的呈一条直线,而是时不时的七拐八弯,总往一些隐蔽不易前行的地方乱钻,但是它一身火红的狐毛太过显眼,这也使得小金始终能够紧紧追赶在后面。只不过是短短的片刻之间,就已经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座山峰,灵兽观的人早就不见踪影了,而这时三尾火狐所逃蹿的方向,显然是向着兽谷而去。虽然这里距离兽谷还很遥远,可是越接近兽谷,妖兽的势力就会越庞大,三尾火狐不断的向着兽谷逃蹿,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寻求帮助。好在一路上追来,并没有碰到其他妖兽,这也使得段飞能够始终紧追三尾火狐不放。眼见着前方出现一个极为幽深的山谷,三尾火狐肯定会逃蹿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进谷前的一刹那,三尾火狐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就这么一下子扑倒在地。小金此时落后三尾火狐已经有着数百丈之远,但是在小金一个纵跃之下,这数百丈的距离一跃而过,就这么轻松落在了三尾火狐的身边。段飞坐在小金的肩头上,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三尾火狐一眼,只见这家伙动也不动,呼吸、心跳全都感觉不到,就像是突然丢了性命一样。难不成这小家伙能够跑出这么快的速度,是因为用了什么特殊的爆发手段,结果坚持到这里,终于精力不济而就此扑街了?但是这么精灵古怪的小家伙,真的会蠢到把自己的精力彻底透支掉吗?段飞想了想,准备把三尾火狐捡起来,仔细查看一下再说,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段飞脑海中的小美,突然发出了警告声。对于小美的预警,段飞自然是绝对信任的,本来他还准备一跃而下的,却及时的突然改变方向,远远的向着外围一闪,瞬间就遁出了十余丈之远。段飞在退避的时候也向小金发出了警告,可小金的反应稍稍慢了一点,还没来得及闪开,就见它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也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是倒在地上的三尾火狐,一个翻身爬起,向着不远处的山谷蹿去,但是速度比起先前可就有着天差地远之别了,就算与寻常的野兽相比也快不了多少。小金突然倒下,多半是三尾火狐搞的鬼,而小美的警告也就只是这么一下下,显然认定现在的三尾火狐已经没有多大的威胁了。这么一来,段飞又怎么会让三尾火狐逃掉呢?只见段飞在猛的一个加速之后,就像是瞬移一样来到了三尾火狐的身边,一把就抓住它的脖子拎了起来。三尾火狐拼命的挣扎着,三条尾巴不停的向段飞扫去,但是没有多少力道,简直就像是给段飞挠痒痒一样。看来三尾火狐确实是消耗过度了,它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够不上妖兽的层次了。不过,段飞在抓着三尾火狐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在它的身上有着一股异香残留,闻到之后顿时有着一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如无意外的话,这股异香应该是三尾火狐暗藏的杀手锏,当它释放出来的时候,就算是小金如此威武雄壮的大家伙,也会在猝不及防之下就此晕倒。不过这种异香威力虽猛,但是来得快散得也快,只要躲过了刚开始香气的急速扩散期,那么这残留下来的香气也就没有多少的威力了。不论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还是释放这种能够迷晕强敌的香气,对于三尾火狐来说,都是需要透支它精力的特殊手段,一旦动用之后对于三尾火狐自身也是损耗极大的,这才导致它最后轻易的落到了段飞手中。只见段飞快速的摇了摇头,那种头晕脑涨的感觉顿时也就没有了,然后段飞快速的移动到上风处,很快就使得残留下来的香气彻底消散了。突然之间,三尾火狐停止了挣扎,手脚僵硬的垂了下来,再度变得没有呼吸与心跳,就像是猝死了一样。不过这种装死的手段先前它已经用过一次了,段飞怎么可能上当呢?依然是牢牢的拎着三尾火狐的脖子。段飞来到晕倒的小金身边查看了一下,发现小金只不过是昏睡过去,呼吸一直显得很平稳,身体内外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异状,这才放下心来。但是看小金的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够醒过来,如果一直等在这里,说不定灵兽观的人会很快追上来。段飞既然将三尾火狐擒拿到了手中,自然不会交出去,可这么一来很容易会和灵兽观起冲突,本着麻烦少一点是一点的想法,段飞干脆开启空间门,召唤出四个精英骷髅兵,将小金抬进了空间门内。本来是装死状态的三尾火狐,却在暗中眯了眯眼,偷偷睁开一丝缝隙打量着这一切。不论是段飞开启空间门的手段,还是突然冒出来四个骷髅兵将小金抬进去,对于三尾火狐来说那都是极为新鲜有趣的,让它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心旺盛,凭借这三尾火狐的本事,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踏入到陷阱中了。三尾火狐暗中搞的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段飞自然是全都看在了眼里。这小家伙如此的充满灵性而又狡猾,应该是可以与它进行沟通,却不容易驯服的妖兽种类,就是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具备了说话的能力。一般来说,只有养魂境的强大妖兽达到化形的能力后,才具有说话的能力,但是像三尾火狐这样的异种却说不准了,毕竟狐族的智慧一点也不弱于人类。不过就算真的想驯服三尾火狐,也不适合在眼下这处地方,于是段飞拎着三尾火狐在身形一晃之后,就钻入到了不远处的山谷中,然后很快的消失不见。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空中突然有着一道黑光,如同闪电般的疾扑而下,瞬间悬停在距离地面不到一丈高的半空中。这是一头展翅开来足有十丈余长的黑色巨鹰,一身黑羽亮丽如新,简直就像是钢铁涛铸而成的一样,看上去神骏无比。在黑色巨鹰的背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虽然身形体态有些瘦骨嶙峋,但是须发飘扬之际,倒也有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黑色巨鹰所停留的地方,正是三尾火狐释放出香气,将小金迷倒的位置,只见青袍老道伸手在虚空中一招,像是将四周的空气给汇聚起来一样。随即就见青袍老道伸手在自己鼻子前面凑了凑,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名青袍老道是灵兽观的副观主,道号扶鹰子,一身修为已经达到了养魂境初期的巅峰,在灵兽观可以说是位于前三的大人物了。扶鹰子一心想拿下三尾火狐,去交换一件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至宝,这件至宝将有助于他冲击修为瓶颈,从而晋升至养魂境中期。但可惜的是,观内弟子辈为了争功,没等扶鹰子赶到就对三尾火狐出手,最终捅出了蒌子。中年文士这个灵兽观的大弟子,对扶鹰子这个师叔一向算不上是多恭敬,说是有人暗中出手破坏,这才使得三尾火狐逃掉,扶鹰子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这样的说辞。但是三尾火狐对扶鹰子来说太过重要了,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扶鹰子还是骑着他驯化的黑羽巨鹰追了上来。黑羽巨鹰是有着养魂境实力的兽王,飞行速度之快肯定是在三尾火狐之上的,但可惜来得太晚了一些,就连三尾火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过扶鹰子对三尾火狐研究颇深,只要闻一闻空中残留的气味,就知道三尾火狐释放出了迷香,这可是三尾火狐压箱底的保命技能。可惜四下里没有任何人或兽晕倒,这说明三尾火狐就算释放出了迷香,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多半是被弟子们口中所说的黑衣人拿下了。按照弟子们所说,这个黑衣人居然能够驱使修为境界比他更高的巨猿妖兽,这样的本事实在是罕见,至少成名的兽修中并无这样一号人物。三尾火狐落到这样的神秘人手中,再想追回来可就不容易了。不过,现在迷香还没有完全散去,说明三尾火狐被拿下顶多还不到半个时辰,那么这个神秘的黑衣人又能够逃出多远呢?扶鹰子当机立断,拍了拍黑羽巨鹰的背部,随即就见黑光一收,黑羽巨鹰幻化为了一个鹰首人身的壮汉站在扶鹰子身边。黑羽巨鹰是扶鹰子驯化的妖兽,已经达到了养魂境初期的境界,自然是可以幻化的,这鹰首人身的模样就是它的人形形态。扶鹰子让黑羽巨鹰幻化为人形的状态,是要它配合着兵分两路,试着能不能够在崇山峻岭之间,将擒走三尾火狐的那个神秘黑衣人给找出来。如果黑羽巨鹰一直飞行在空中,目标太过于明显,还不如化为人形,配合扶鹰子朝不同的方向以神识进行搜索,如果运气好的话还真有可能找到那个神秘黑衣人。按照扶鹰子的估算,三尾火狐释放出来的迷香多半是迷晕了那头巨猿妖兽,如此一来神秘黑衣人要想带着这么大一头妖兽遁走,显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只可惜扶鹰子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他又怎么能够想到,就算小金真的昏迷过去了,段飞也可以利用空间门将小金送到荒骨界去,根本不可能成为段飞的累赘。也就在扶鹰子幻想着能够将段飞找到时,段飞已经翻过多座山峰,早就远遁出数百里之外了。在横断山脉这样的地方,相隔数百里远就像是位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扶鹰子再想找到段飞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至于段飞,他并不懂得驯服妖兽的方法,如果要与三尾火狐进行沟通的话,除非它懂得开口说话。当然了,一般来说只有养魂境的兽王才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三尾火狐属于异种,希望它会是一个例外吧。只不过段飞一路上不论怎么威逼利诱,三尾火狐都没有丝毫的反应,一直处于那种装死的状态,就更别指望着能够与它进行对话了。考虑到三尾火狐像是对荒骨界十分好奇的样子,把这个小家伙弄到荒骨界去,会不会更容易沟通一些呢?想到就做,于是段飞在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后,就施展手段将洞口封住,然后开启空间门,直接拎着三尾火狐进入到了荒骨界。三尾火狐还在装死,不过到了一个遍地都是森森白骨的特殊世界后,它还是偷偷的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四周。段飞自然是将三尾火狐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于是“嘿嘿”一笑,冷声道:“再装死的话,就让你化为这遍地白骨中的一员!”三尾火狐闻言后,立刻把眼一闭装死,显然是打算以死皮赖脸的方式混过去,根本就不在乎段飞已经发现它是在装死了。要想对付这样的赖皮家伙,就只能够动用更为狠辣的手段了。于是段飞拎着三尾火狐,很快就找到了小白所在的位置,直接将三尾火狐往小白的面前一递。此时小白正骑着三尾骨狼,就像是监工一样,督促着一群精英骷髅兵,赶工修建着一座白骨要塞。自从骨蜥王投降到小白麾下后,小白的地盘扩张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此时已经相当于占据了五个称王级骷髅的地盘了。地盘扩大之后,小白麾下的精英大军自然也随之越来越大,现在白骨精剑士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十二位之多,继白剑一晋升至养魂境之后,白剑二、白剑三相继脱颖而出,此刻已经与骨蜥王一起,成为了小白麾下的四大天王。现在小白所督建的白骨要塞,就是为四大天王准备的,最终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建一座,分别由四大天王率军驻守。至于小白则是和它的麾下主力,在白骨宫殿内居中调度,可以根据需要随时向不同的方向发起攻击,继续对外征战扩大地盘。如果说小白先前不停的修建白骨堡垒,是步步为营的向前推进的话,那么眼下这样的白骨要塞就是开疆辟土的前哨。最终这白骨要塞会像是梅花间竹一样的不断向外扩散,而小白麾下的地盘也会越来越广阔!现在的小白,用一方霸主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势力了,哪怕整体实力还及不上天魔宗这样的顶尖宗门,但是与灵兽观这样的大势力相比,已经够资格正面进行较量了。段飞把三尾火狐送到小白的面前,也是希望以小白现在的霸气,给予三尾火狐更大的压力。事实上,三尾火狐确实感觉到了压力。这小家伙天性聪敏,对于危险的预感也很强,先前它落在段飞的手中时,并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危险,自然可以死皮赖脸的装死,认定段飞不会真的把它怎么样。但是到了小白的面前,那种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哪怕小白一身玉质的白骨看上去很是华丽,但是那种特殊的阴森森死亡气息,却是遍布整个荒骨界的。特别是小白看到三尾火狐之后,头颅中的灵魂之火突然闪动了一下,顿时让三尾火狐感觉到一股如同透骨般的寒冷。虽然这种感觉并不代表着死亡,但是对三尾火狐却形成了极大的压力。特别是三尾火狐偷偷看到小白骑着的三尾骨狼时,更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虽然三尾骨狼与三尾火狐完全属于不同的妖兽种类,但是同样有着三条尾巴,这已经足以让三尾火狐联想到很多东西了。当三尾火狐幻想着自己虽然还剩下三条尾巴,但是整个身体却化为白骨时,也就再也不敢在小白面前装死了,而是缩起它的身体,将两只短短的小前爪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细声细气以一种很是古怪的噪音叫唤着道:“啪……啪……”段飞听到这叫声后顿时心中一喜:这三尾火狐果然是异种,只不过是聚灵境初期的修为,居然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虽然“啪”这个发音很不标准,但是配合三尾火狐的动作,也不难猜到它说的应该是一个“怕”字吧?知道怕就好,那么接下来只要继续审问下去,还怕这头三尾火狐不老实交待吗?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段飞插手了,他直接把三尾火狐交给了小白,而小白只不过是将獠牙神兵向前一递,三尾火狐就像是挂在獠牙神兵上一样,根本不敢动弹一下。这个时候三尾火狐的不动弹,可就不是在装死了,而是彻底的变得老实起来,因为它能够感觉到,只要自己有任何不老实的举动,那么瞬间就会化为白骨!就算三尾火狐再狡猾,但是来到荒骨界这样的一个特殊世界中,又落到小白这样的凶神恶煞手中,它顿时觉得前途无亮了。小白到底是怎么驯服三尾火狐的,段飞并没有一直守在一旁看,而是四下里闲逛起来,就像是代替小白巡视它的地盘一样。此时小白麾下的地盘之广,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已经扩展出了数千里之遥,而做为小白中心驻地的白骨宫殿,规模也变得更为宏大,甚至可以用城市来形容其壮阔了。至于骨林,也扩展到了千里方圆之广,完全可以用林海来称呼,再加上小白精通阵法之道,不论是布置白骨要塞还是先前建筑的那些白骨堡垒,全都可以整合在一起,从总体上来说结成一个大阵。小白这是在玩大手笔啊,也不知道最终这无边无际的荒骨界,会不会整个的被小白拿下呢?相比段飞成为九州世界的盖世英雄,会不会是小白征服荒骨界来得更快一些?在巡视了一圈小白的地盘后,段飞大略估算了一下,现在小白麾下的精英骷髅兵,已经有着八百多了,而主力则是有着白骨剑士十二位,白骨骑士二十八骑,白骨巨猿四十头。然后再加上骨蜥王,金斧银锤两头特殊的白骨巨猿,以及魂宣骷髅、三尾骨狼等,这些算是小白的近侍。抛开小白自身不算,骨蜥王、白剑一、二、三同样有着养魂境的实力,而白骨骑士、白骨巨猿中,最强的几个也是有机会晋升至养魂境的。可以说,只要小白麾下的地盘越大,它麾下大军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强,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可以像是滚雪球一样的无限壮大下去。段飞甚至可以想象,小白真要能够征服整个荒骨界,那么它麾下的大军实力之强,会不会平推九州世界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要知道这并非是不可能的,毕竟小白的潜力可以用“无限”这样的词来形容!等到段飞转了一圈回来时,小金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至于三尾火狐,也不知道小白到底动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已经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小白身旁转,就像是被驯服了多年一样。其实从金毛巨猿一脉对小白忠心耿耿的事实来看,小白对驯服妖兽应该是有一套的,而眼下三尾火狐的反应进一步的证实了这一点。小狐小白看到段飞回来后,也没有同他讲客气,而是向着三尾火狐一指。“它,有用。你,带着。”小白虽然能够开口说话,但是一向惜字如金,现在能够一口气向段飞说出好多个词,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而且小白所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三尾火狐被驯服之后,可以交给段飞带着,这小家伙还是有用处的。也不知道这三尾火狐到底有什么用,好在段飞可以与小白进行神念沟通,也就用不着结结巴巴的对话,很快与小白以神念交流了一番。原来这三尾火狐的长处并不在于它的战斗力有多强,而是这小家伙极为的机灵,天生对危险极为敏感,总能够及时的进行预警。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三尾火狐的天赋能力了,总能够察觉到各种各样的禁制,并且敏锐的发现禁制的薄弱之处,从而将其破解掉。凭借这两样本事,三尾火狐虽然不是战斗型的,但是作为辅助型的妖兽却可以说是极为出色。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三尾火狐的颜值极高,而且看起来萌萌哒,对于女性修真者来说,这简直就是杀手锏,绝对属于最爱欢迎的妖兽之一。只不过三尾火狐是妖兽中的异种,数量极为稀少,再加上捕捉不易,被驯化过的就更少了,往往一出现就代表着妖**易市场上的天价。三尾火狐萌不萌,段飞不在乎,能不能够预警,段飞也不在乎,反正三尾火狐的预警能力再强,也没法和代表正气系统的小美相比。但是破解禁制的天赋,对于段飞来说那就真的是有着极大用处了,毕竟段飞有着试炼天下之心,要去的地方极多,碰到各种各样禁制的机率也大,三尾火狐确实是能够帮上忙的。像这样的异兽既然落到手中了,还有什么好讲客气的?当然是拿来就用了。于是段飞向着三尾火狐招了招手,这小家伙现在可就乖巧多了,直接腾身跃起,钻入到了段飞的怀中。而且,三尾火狐就像是懂得变化大小一样,在段飞怀中缩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一点也不碍事。随着三尾火狐在段飞的怀中挤了挤,只是向外露出了一对小眼睛,然后才像是猫咪叫一般的轻轻嘤了两声。“暖……暖……”三尾火狐此时所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呆在段飞的怀中很暖和,感觉也很舒服。这个时候倒是小白头颅中的灵魂之火闪烁了一下,就像是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压一样。“老实,听话!”小白冷冷的声音响起,并没有蕴含丝毫的感情在内,但是对于三尾火狐来说,这就是小白下达的命令,它根本不敢反抗。于是三尾火狐老老实实的在段飞怀中拱了拱,发出“嘤嘤”的细小声音,显然是在向小白表态,它绝对会听从命令行事。段飞看到三尾火狐已经被小白驯服的如此服服帖帖,也就放下心来,随即心念一动,也就忍不住向小白问道:“这小家伙,是不是应该有个名字?”小白还没有答话,三尾火狐倒是兴奋起来,从段飞的怀中钻出一个脑袋来,嘤嘤的不停叫唤着:“虎……虎……”三尾火狐的发音不标准,此时从它口中发出来的“虎”音,肯定说的是狐字,也许是想表明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吧。而段飞则是在这个时候猛的一拍大腿,道:“好,就叫小狐好了,好听也好记!”对于段飞取名的水平,就连系统也是无力吐槽了,小狐对于这个名字显然也是不满意的,可是它现在只能够听命令行事,除了“嘤嘤”两声不得不接受这个名字之外,还能够怎么办呢?搞定了小狐的事情,段飞也是时候离开荒骨界了,此时小金依然昏迷不醒,考虑到灵兽观很有可能还在外界搜索,干脆把小金暂时留在荒骨界反而省事一些。段飞顺便换了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衫,这才开启空间门离开了荒骨界。如此一来,从灵兽观手中“夺”走三尾火狐的神秘黑衣人就此消失不见了,灵兽观再想将之找到会是何等的困难?回归横断山脉后,小狐老老实实的呆在段飞的怀中,而段飞则是辩明方向后向东而去,只有穿过横断山脉,才能够到达目的地海州。沿途之中闲着无聊,段飞也就和小狐随意的聊起天来,哪怕小狐发音不标准,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但是闲聊的内容多了,段飞也算是对小狐有了更多的了解。三尾火狐这一族群的数量极为稀少,自小狐有记忆以来,它唯一的同族就是它的妈妈。小狐的妈妈比起小狐可就厉害多了,是已经达到了养魂境的真正兽王,但是小狐跟在它身边却没有享受过好日子。因为小狐的妈妈也不知什么原因与兽谷不和,长期受到来自兽谷的兽王级妖兽追杀,自小狐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逃命。好在横断山脉足够广阔,就算得罪了兽谷也不愁没有藏身之处,小狐就这样在颠沛流离中慢慢长大了。不过小狐和它妈妈的敌人不仅仅来自于兽谷,还有那些强大的人类修真者,毕竟三尾火狐属于异种,只要偶有行踪泄露出去,就必定会引来修真者的追捕,可以说小狐和它妈妈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后来遇到一次大凶险,小狐的妈妈为了引开强敌,不得不和小狐分开,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小狐也不知道它妈妈的生死。从此以后小狐就只能够独自艰难求生了,好在它生性聪明,又善于隐藏,倒也能够在横断山脉中自由自在的活下来。前一段时日,小狐因为突破到了聚灵境的境界,在突破的时候压制不住自身的气息,这才暴露行踪,被灵兽观的人给盯上了。好在小狐有着能够破解禁制的天赋能力,而灵兽观又没有养魂境的大能压阵,这才让小狐逃出生天,但最终却落在了段飞手中。有发现只能够说这一切都是缘份,小狐真要一直跟在段飞的身边,日子肯定会安稳许多。接下来段飞一路翻山越岭,偶尔飞在空中越过那些太高的山峰,不知不觉间就是三天的时间过去了。由于小狐有着预警能力,而且不像小美那样,非要到了危急生命之险的时候才会示警,因此随时都可以向段飞通报信息。这使得段飞一路行来完全的风平浪静,只要是达到聚灵境层次的妖兽,就能够全部都躲避过去。不得不说小狐预警的天赋确实厉害,而且它老老实实的躲在段飞怀中,身上的气味与气息全都被段飞掩盖了,就算是追踪能力特强的妖兽也察觉不到小狐的存在,也就更不可能追踪到段飞了。行走在横断山脉内能够得到小狐相助,简直是如获至宝,就是不知道灵兽观捕猎小狐的最终目的,到底为了什么呢?这一日段飞怀抱着小狐向前而行,在绕过一座并不算特别的山谷时,小狐突然“嘤嘤”的叫个不停。小狐发出这种声音,并不是在预警,而是在提醒段飞它发现前方有异状。小狐的天赋能力还有一项就是能够发现各种禁制的弱点,这说明在这座山谷内,是有着禁制存在的,这才会被小狐察觉到。布置禁制是修真者的手段,基本上与妖兽无关,不知道小狐发现的这处禁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存在呢?这时候小狐的脑袋从段飞的怀中探了出来,它仔细的瞅了瞅之后,才伸出一只小前爪,指向了左侧方向。“哲理……哲理……”小狐嘤嘤的尖声叫着,虽然发音不标准,却也指明了禁制所在的位置。段飞向着左侧方向看去,这是一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山壁,杂草、苔藓零星的散落生长着,而一些光秃秃的地方则是有着深浅不一的风化痕迹。像这样的山壁在横断山脉内到处都是,实在没有任何的惹眼之处,哪怕是养魂境的大能从旁边经过,只要不是处于神识随时外放的状态,也不可能发现有什么异状吧?但是对于拥有天赋能力的小狐来说,它就是能够发现这里的不对劲!仅凭肉眼观察,段飞也看不出来这片山壁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段飞对于小狐的能力那还是相当信任的,也就干脆走上前去以手掌贴着山壁,释放出灵力开始震荡起来。段飞现在可是有着聚灵境中期的修为,在修真者已经算是强者了,一旦灵力开始震荡,别说是山壁了,就算是精钢铸就的钢板,也会被冲击成豆腐渣!但是随着段飞的灵力震荡,山壁并没有被破坏崩塌,而是如同水波纹一样的荡漾起来。很明显,这里的山壁是由禁制幻化出来的,并非是真正的实物,是在段飞的灵力冲击下,这才显露出了真貌。这么一来段飞就更为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布下的禁制呢?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处禁制布下的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了,早已经不复巅峰时的威力,因此在段飞持续不断的灵力冲击下,最终就像是水波崩坏一样彻底的被瓦解掉了。在禁制消失之后,露出来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看痕迹并非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以人力挖掘出来,与布置洞府时的手法很像。但是四下里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之处,这里绝非是设置洞府的好地方,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呢?小狐和小美都没有进行预警,这说明洞内并无危险,于是段飞堂而皇之的进入洞穴,只不过向前十余丈就到了头。而且,在洞穴尽头就只有一个并不算大的地下空间,哪怕以临时洞府的标准来衡量,也可以说是偷工减料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内涵却绝对不算少!只见在地洞的一个角落内,倒卧着一具白骨骷髅,也不知道死去到底有多久了,穿在骷髅身上的服饰,只能够看到几片残破的布片,勉强辨认的出来是青色的。白骨骷髅的肋骨断了七、八根,手骨、腿骨也全都有折断的痕迹,但是最为致命的一处伤痕,还是颅骨眉心处有一个黑乎乎的孔洞,显然是被某种极为尖锐的武器穿透了颅骨。眉心是识海所在,如果伤在这个地方,而对方又动用了极为厉害的神通的话,那么神魂也会受到冲击,使得白骨骷髅很有可能身魂俱亡,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这个洞穴除了布置在洞口的禁制还算是精妙之外,就连洞穴挖掘也很是随意,因此很有可能是白骨骷髅临死前奋起余勇所留下来的手笔。白骨骷髅布置禁制的目的,并不是保护自己的尸体,而是为了另一件物事。也就在隔着白骨骷髅数米开外的另一个角落处,有着一个大约半人高的巨蛋,蛋身上各种符文不停闪动,显然是动用了极为强大的封印手段,将巨蛋给彻底的封禁起来。这种封禁手段极为厉害,比起门口的禁制可要厉害多了,哪怕事隔多年,也没有丝毫的松动,使得巨蛋就像是处于一种完全被隔离的状态中,没有丝毫的气息可以外泄而出。这枚被封印起来的巨蛋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多半与白骨骷髅的死有关,可惜白骨骷髅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段飞也无从推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倒是小狐从段飞的怀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打量了四周一眼后,看到那枚巨蛋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嘤……嘤……嘤……”小狐十分激动的叫唤个不停,和它平时“嘤嘤”时的细声细气截然不同,这使得段飞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小狐从段飞的怀里钻了出来,手舞足蹈的不停指向巨蛋,口中“嘤嘤嘤”的叫的更大声了。这个时候段飞才算是明白过来,小狐此时所说的“嘤”,并非是它习惯性的口语,而是说的“鹰”!鹰蛋眼前的这个巨蛋,难道是一枚鹰蛋?否则的话小狐为什么不停的喊着“鹰”字。能够产下这么大的一枚蛋,而小狐又是一副如此激动的模样,真要与“鹰”扯上关系的话,那么这只鹰也必定是非同小可的吧?好在小狐能够说话,哪怕发音不是太标准,只要让它冷静下来,那么在比比划划之下也是能够进行沟通的。接下来就见段飞一伸手将小狐拎了起来,瞪着小狐道:“小狐,你慢点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段飞一拎一瞪眼之后,小狐总算是冷静了许多,开始比手划脚的向段飞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这一枚巨蛋,在小狐看来确实是鹰蛋,而且还是极为不寻常的鹰蛋!说起横断山脉中最强的势力,当然就是兽谷了,如果把兽谷当作一个宗门势力来看待的话,绝对不弱于九州世界的任何一个顶尖宗门。不过兽谷之中等级森严,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只有养魂境的兽王才能够高高在上。可就算同为兽王,实力也是有着高低上下之分的,只有真正能够在兽谷中站上至尊王座的强者,才会被群兽公认为兽尊。眼下兽谷中共有四大兽尊存在,被称为鹰尊的强大妖兽就是其中之一。能够在兽谷中称尊,至少也要有着等同于养魂境后期的实力,而鹰尊更是所有飞行类妖兽所公认的王,其麾下势力之庞大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鹰尊越是强大,越难有血脉后裔诞生,因此它始终没有自己的嫡亲血脉。但是在传闻中,鹰尊曾经诞下过一枚鹰蛋,可惜最终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消失不见了。这个意外使得鹰尊大发雷霆,而为此事遭受到诛连的妖兽也不知凡凡。而且从此之后鹰尊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成为了四大兽尊中最为恐怖的存在。鹰尊行事从来没有准则,完全凭借它个人的喜怒行事,不论杀人还是杀兽全都只在它一念之间,简直就是一点就燃的行走炸药包,就连其他三大兽尊也不愿意与鹰尊有所接触。否则的话,真要有鹰尊指挥大量飞行妖兽配合地面妖兽对兽谷出口发起冲击的话,阿罗汉佛还真不一定有把握守住。总之,鹰尊在诸多妖兽口中,那简直就是让小儿止啼的恐怖存在!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鹰蛋居然会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小狐之所以能够肯定眼前的这个巨蛋就是鹰蛋,是因为它从巨蛋上感应到了鹰尊的气息。要知道以鹰尊喜怒无常的毛病,也曾经追杀过小狐母子的,因此小狐对鹰尊的气息一点都不陌生。如果不熟悉鹰尊的气息,就算是有天赋的预警能力,又如何能够发挥出作用呢?眼前的鹰蛋虽然被完全的封禁起来,没有丝毫的气息能够外泄,但是千万别忘了,小狐的另一项天赋能力就是破解禁制,哪怕鹰蛋完全被禁制封锁的死死的,但是小狐依然可以感应到禁制中的气息,自然可以确定眼前的巨蛋与鹰尊有关了。细想一下,鹰尊之所以追杀小狐母子,会不会就是看中了它们的天赋能力,想拿下它们用来寻找鹰蛋呢?不管怎么说,眼下能够发现鹰蛋,只能够说是运气,但最终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一时之间也就很难说的清楚了。段飞看了角落里的白骨骷髅一眼,这位也不知道是样么样的人物,居然有手段将鹰蛋盗出来,只可惜功亏一篑,最终还是没能够逃出生天。估计白骨骷髅眉心处的致命伤,应该是鹰尊留下来的,但是能够在鹰尊的攻击下没有命丧当场,已经足以说明白骨骷髅是何等不简单的人物了。除了几块还未完全风化的青色衣袍碎片外,白骨骷髅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就连储物装备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在逃亡途中另作他用了。按照小狐的说法,鹰尊脾气大变已经有着数千年之久,估计盗走鹰蛋的这具白骨骷髅,也应该是数千年前的某位前辈,只不过时隔这么久,就算弄清楚了他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呢?当下最重要的是事,还是先将鹰蛋收起来再说。于是段飞尝试着想将鹰蛋收进自己的乾坤戒中,却发现被禁制所阻,鹰蛋还是搁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根本无法收进乾坤戒。看来鹰蛋上的禁制确实有着极为特殊之处,不仅仅能够将鹰蛋的气息彻底封禁,就连储物装备也无法将之收起来。这说明鹰蛋禁制上所蕴含的力量极为不凡,甚至能够和空间力量互相起冲突,这才使得鹰蛋无法装入到储物装备内。能够布下这等禁制的人,绝对是非同小可的,在养魂境大能中也必定是拔尖的存在!想到这里,段飞不由得再次扫了角落里的白骨骷髅一眼,心中对其生起一丝敬意。不管这位前辈盗取鹰蛋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能够完成常人所无法完成之事,就足以当得起“了不起”这三个字的称赞了!无法将鹰蛋收入到乾坤戒中对旁人来说绝对是一件麻烦事,但是对于段飞来说,却很容易就能够解决。只见段飞在开启空间门之后,召唤出两个骷髅兵将鹰蛋抬进了荒骨界,只有放在这个异世界内,才是最为安全的,任鹰尊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段飞不仅仅将鹰蛋送入到荒骨界内,在想了想之后,他亲手将地上的白骨骷髅收起,并亲自送入到荒骨界,交到了小白的手中。段飞对这位逝去不知道有多久的前辈还是颇有敬意的,将其遗骨送入荒骨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小白麾下的那些精英骷髅交换骨骼所用,而是为了给白骨骷髅一个合适的埋骨之所。相比起无声无息的就这么陈尸在横断山脉,还是收入荒骨界内,有着无数白骨相伴,才不会感觉到寂寞!道友,还请出手相助!段飞以神念与小白沟通了一番,交待这具白骨骷髅要好好对待,然后才离开了荒骨界。对于段飞的吩咐,小白倒不会违背,不过看到段飞总是时不时的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进入荒骨界,小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比如说这一次的鹰蛋,让小白都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总觉得这枚鹰蛋不简单,干脆让骷髅兵将其搬到了白骨宫殿的核心深处更为妥当一些。至于白骨骷髅,怎么样才算是好好对待呢?小白肯定不会将白骨骷髅随便拆散,想了想之后,也就见它跺了跺脚,随即白骨地面裂开了一道地缝,而地缝之下则是幽幽燃烧的骨火!现在被小白所掌控的骨火,是汇聚了五位称王级骷髅的骨火后所形成的,足足有着面盆大的一团,绝对算得上是超出一般层次的骨火。现在白骨骷髅与骨火一起埋在白骨宫殿的地下,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特殊待遇了,绝对当得起“善待”二字。随着地缝合拢之后,白骨骷髅与骨火就这么被封闭在了白骨地面之下,但是随着白骨骷髅与骨火同处在一个空间内,居然渐渐的发生了变化。白骨骷髅身上有着多处骨折痕迹,肋骨、手骨、腿骨等折断的伤口都不止一、二处,但是在骨火的火光照耀下,这些折断的伤口,居然慢慢的愈合起来。更为显眼的是,在白骨骷髅颅骨眉心处的孔洞,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着,大有将这个孔洞完全填补起来的架势。虽然恢复的速度极为缓慢,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彻底恢复的一天吧?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这白骨骷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再说段飞,当他穿过空间门回到荒骨界后,顺手就将眼前的洞穴彻底毁掉,相当于抹去了所有的痕迹。毕竟鹰尊的名头太响,就算鹰蛋藏的再怎么隐蔽,可是真要有与之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传开,一旦惹来了鹰尊的关注,段飞可没有把握能够应对过去。倒是小狐十分激动,一路上不断的“嘤嘤嘤”叫唤着,用它那不标准的发音,向段飞讲述种种有关鹰尊是何等可怕的传说,从而来凸显他们能够发现鹰蛋,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能够有小狐陪伴说话,一路上行来倒不会觉得寂寞,而且随着小狐不停的说话,它对人类语言也越来越熟练,虽然发音还是不太标准,但是说起话来却也不是结结巴巴了。如此一路安全的行进了数日之后,估摸着已经差不多进入到了横断山脉东部山岭的核心深处,只要方向不出错,只需十来天的功夫就足以穿过横断山脉了。横断山脉的东部不算最为凶险的地方,但是要想轻易穿过去却并非一件易事,如果不是有着小狐帮忙预警,段飞一路行来肯定少不了会有打打杀杀。不过,就算有着小狐帮忙预警,但是要想完全不招惹到麻烦,又怎么可能呢?这一日段飞和小狐刚刚穿过一片密林,还没来得及等小狐预警,段飞的脸色就突然为之一变。因为用不着小白预警,就可以看到前方是一条极长的斜坡,算是崇山峻岭间难得可以一眼望出数里之远的平缓地带。斜坡上泥土、碎石混杂,此时可以看到自坡顶方向灰尘滚滚,就如同有着一条黄龙翻腾一样,片刻间就从坡顶冲了下来。这时段飞看的很清楚,奔跑翻滚灰尘前面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在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由于面向怀中暂时看不清楚模样。追在壮汉身后的,是一头足足有着近三十丈长的怪异妖兽,就像是蟒蛇和蜥蜴的结合体一样,身体扁长扁长的有着丈余粗细,腹下的对足更是如同风车一样摆动极快,至少也有着十余对之多,一时之间无法完全数清楚。这头异兽极为凶猛,斜坡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完全都是出于它的手笔。这个时候,别说是小白向段飞预警了,就连小美也在段飞的脑海中连声发出警告,提醒段飞注意危险。之所以能够让小美也发出警告,是因为追击而来的这头异兽,居然是一头货真价实达到了养魂境层次的兽王!壮汉能够在这头兽王的追击下逃命,本事自然也算是非同一般,不过他显然为了救护怀中的那个娇小身影而有些束手束脚,只能够拼命的加速奔逃。壮汉不是不想飞到空中逃命,但是兽王层次的妖兽,就像是养魂境的大能一样,可以外放出神识,哪怕妖兽的神识与修真者不一样,却也能够形成一种特殊的威压,干扰壮汉无法飞腾到空中。壮汉的身上明显带伤,气息也不是特别平稳,状态绝对算不上好,但是他从坡顶上冲下来时,就已经见到了段飞,而他这么快跑到段飞的面前,也是有着用意的。“道友,还请出手相救!”随着壮汉一声怒吼,只见他抖手一抛,就将怀中的那个娇小身影抛向了段飞,然后立刻回转身去,周身上下亮起一团无比耀眼的金光,向着疾冲而来的异兽迎了上去!这一刻壮汉所爆发出来的气息,同样达到了养魂境层次,虽然还停留在养魂境初期,却也算得上是养魂境初期中的强者了。蛇蜥异兽冲击而来所形成的力量极为恐怖,哪怕壮汉爆发出了养魂境初期的实力,也只能够勉强挡住。也就在一声沉闷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爆炸声中,一朵形如蘑菇云般的冲击波升腾而起,然后无数散石、泥块就像是炮弹一样的到处溅射。幸亏段飞此时的实力已经极为不俗,仅仅只是能量余波的冲击他还承受的住,并且顺手就将壮汉抛出来的那个娇小身影接在了手中。这个时候段飞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娇小身影的模样,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相貌无比娇俏的小姑娘。拼命阻敌被段飞抱在怀中的小姑娘昏迷不醒,闭着的眼睛上有一排长长的睫毛,就像是小刷子一样的浓密,看上去颇有一种娇俏的感觉。论容貌美丽,小姑娘肯定及不上萧家姐妹,却也当得起娇俏可爱之称,简直就像是从二次元世界里走出来的美少女一样。看得出来在壮汉的保护之下,小姑娘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至于昏迷不醒的原因暂时不明。不知道壮汉是不是这小姑娘的亲人,身为养魂境的大能,居然能够不惜牺牲的保护这么一个娇柔少女,实在是罕见。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壮汉出于职责必须要保护美少女,哪怕是为此牺牲自己的性命。真要是这样,那么这个小姑娘的身份就有点恐怖了,居然能够配备养魂境的大能为保镖?也就在段飞接住小姑娘的时候,又一声巨大的气爆声响起,原本升腾而起的蘑菇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吹散开来,四溢而出的能量就更为恐怖了。段飞能够感觉到这股散溢能量的恐怖之处,连忙一个转身向后快速退去,眨眼间就已经退开百余丈开外,回到了刚刚才钻出来的密林之内。随着散溢能量的袭来,一株株的大树轻易被推平,就此化为木屑与无数的碎石、泥尘混杂在一起,相当于整个地面都被犁为了平地一样。这就是养魂境大能的恐怖威力了,哪怕只是交锋时散溢开来的能量余波也是如此的破坏力惊人。别看段飞动用全部的爆发神通后,有着可以与养魂境初期大能的一拼之力,但是要说实力底蕴之深厚,段飞比起养魂境那还是要差了太多。特别是眼下的这一场交锋,蛇蜥异兽会出多大的力暂时还不清楚,但是壮汉肯定是拼尽了全力的。不过从一追一逃的形势来看,壮汉显然不是蛇蜥异兽的对手。很快就有事实印证了段飞的猜测,也就在段飞刚刚退入到密林中,而四周也被夷为平地之后,只见一个黑色人影就像是轰出的炮弹一样,倒飞着砸到了密林之中。这个黑色人影正是拼命保护小姑娘的壮汉,在接连两次拼尽全力的硬拼之后,他终究是挡不住蛇蜥异兽的强力冲击,就这么被撞飞了。壮汉在被撞飞倒退的同时,口中还不停的有着鲜血狂喷而出,显然是内腑受了重伤。随着壮汉砸在密林深处,就像是炮弹落地一样引起“轰”的一声巨响,溅起了冲天般的烟尘,而且沿途之中也不知道撞倒了多少株大树。可随即就见壮汉从烟尘中跃起,贴着地就像是化为一道闪电一样,再一次向着蛇蜥异兽冲了过去。也就在壮汉一掠而过的时候,他还不忘再次向着段飞吼了一声:“道友,快走!我来挡住!!”壮汉这是真的以性命在拼了,让一位养魂境大能如此的不惜性命,绝对算是一件极为罕见之事了。虽然与壮汉素不相识,他将小姑娘交给段飞保护也是迫不得已,但是在段飞的心中还是对壮汉生起了几分敬意,也就立刻回应道:“前辈请放心,晚辈定当尽力而为,护住这小姑娘的周全!”话音未落,段飞就再不也看战场一眼,而是向着密林内疾驰而去。段飞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借助密林的掩护,也脱离战场再说,只要逃出了蛇蜥异兽的视线之外,再将自身的气息掩藏起来,也就等于顺利的脱身,至少能够保护小姑娘不会落到蛇蜥异兽的手中。这时蛇蜥异兽与壮汉第三度硬碰在了一起,同样是有着极为惊人的能量散溢而出,而且蛇蜥异兽在压制住壮汉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段飞的举动。小姑娘可是被蛇蜥异兽看中了的猎物,怎么甘心就这么被段飞给救走呢?于是蛇蜥异兽发出了一阵极为尖锐的“嘶嘶”声。这阵异响从蛇蜥异兽的口发出来之后,其音波就像是化为实质一样,如同利箭一般向着段飞追袭而去。这显然是一种音波攻击的手段了,而且由蛇蜥异兽这样的强大妖兽施展出来,破坏力必定非同小可。段飞用不着回头,也能够感应到如此恐怖的音波攻击就紧追在自己身后,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只见段飞脚下速度丝毫不缓,却能够在一瞬间扭过头来,对着自己的身后大吼一声:“天魔八音!”这“天魔八音”四字,段飞蕴含了各种不同的音调在内,相当于把杀、惊、乱、狂、痴、迷、伤、断八音汇聚在一起,从而形成了真正的死音,其破坏力是极为惊人的。蛇蜥异兽虽然厉害,可是它在压制壮汉的同时分神攻击段飞,所动用的音波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并非是它的天赋神通,真正的威力又能够有多强?哪怕有着境界上的差距,但是在天魔八音这等高深的音波神通冲击下,蛇蜥异兽所发出的音波攻击,居然就这么化为无形,相当于在音波攻击方面它和段飞斗了个平手。这一幕与蛇蜥异兽力拼的壮汉自然是感应到了,本来他把小姑娘交到段飞手中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知道段飞所展现出的本事如此不俗,这使得小姑娘的安全性大大得到了保障。心中一喜之余,哪怕身体状况极为糟糕,壮汉还是奋起余勇与蛇蜥异兽拼起命来。蛇蜥异兽就算比壮汉更为强大,可是壮汉一旦抱着拼命之心全力搏命,想一下子就就之解决掉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一时之间,蛇蜥妖兽和壮汉拼斗的更为激烈起来,绝对可以用山崩地裂、移山倒海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交手场面。不知不觉间,那条长长的斜坡以及段飞曾经穿过的密林,全都被夷为了平地,而这个时候段飞早就带着小姑娘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四下里已经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但是再看壮汉,坚持到现在,他也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自爆之威壮汉本来就已经是带着重伤在身,再加上不计损耗的与蛇蜥异兽进行硬拼,到了这个时候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了。对于养魂境的大能来说,就算肉身被毁,只要神魂还在,也就算不上是真正的死亡,但是壮汉强撑着动用了多种秘法后,现在他的神魂也极为衰弱,真要抛弃掉肉身,神魂也不一定逃得过蛇蜥异兽的追杀。因此在壮汉心中早就存着同归于尽之心,现在估摸着段飞早就逃出足够远的距离后,壮汉心中也就再无顾忌了。此时壮汉周身浴血,看上去摇摇欲坠,但是他却突然把眼一瞪,盯着蛇蜥异兽怒吼了一声:“畜生,纳命来!!”话音未落,就见壮汉周身金光大作,与先前他散发出来的金光大不一样,这一次金光是从壮汉的体内向外渗透而出的。与此同时,一股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从壮汉的体内涌起,蛇蜥异兽敏锐的第六感顿时感应到一股威胁到它生命的危机,下意识的就向后暴退而去。也就在这个时候,壮汉的身体如同蓄满了能量的炸弹一样,猛的一下整个的爆炸开来!堂堂的养魂境大能,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居然选择了最为激烈的抗争手段——肉身自爆!壮汉的自爆,是以自己的丹田为熔炉,就连神魂也融入了进去,绝对是威力最强的一种自爆方式了,但是为之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烈,那就是身魂俱灭,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一点痕迹留下。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一位养魂境的大能是绝不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的,但壮汉如此做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要尽可能护住小姑娘的安全。除了如此激烈的手段之外,壮汉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将如此强大的蛇蜥异兽给逼退了。事实证明,壮汉的自爆之威确实是非同小可,而且在壮汉融入了神魂之后,这自爆之威就像是定向爆破一样,所有的爆炸之威全都凝聚在了一起,如同洪涛巨浪一样向着前方狂涌而去,但凡所过之处一切都会被化为灰烬!难怪蛇蜥异兽会感觉到性命之危,如果它不是果断的向后退去,而非要强行硬拼的话,还真的很难说最终的结果到底会是什么样。满天的烟尘冲天而起,就像是有一头无比巨大的地兽在地下翻滚一样,整个地面都伴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颤抖不停,只到良久之后才渐渐的平静下来。溅起的烟尘缓缓散去,这时才看到地面上被犁出了一道百余丈宽的深沟,如同峡谷一样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都还不知道终点所在。这就是融合了神魂后的自爆的恐怖威力了,能够将破坏力更准确的集中起来,才能够对目标造成更大的杀伤。如果是普通的自爆,也许地面上会被炸出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但绝不可能像眼下这样,呈一条直线般的将破坏力集中起来。又过了片刻,好不容易散落的烟尘又一次溅了起来,随即看到蛇蜥异兽沿着刚刚炸出来的这道深沟,迅速的爬了回来。比起刚出现时的凶焰滔天,此时蛇蜥异兽可就有些狼狈了,只见它的脑袋差不多被炸烂了一小半,就连一只眼珠也彻底的化为糊糊,与满脸的血肉碎沫混杂在一起,看上去有一种极为狰狞的感觉。在蛇蜥异兽的身体左侧,有一道至少五、六丈长的恐怖伤口,连带着它本来在腹下的十余对对足也断掉了三对。这道伤口皮肉外翻,已经深到可以看见体内内腑的程度,如果再向内延伸一些,就算被蛇蜥异兽就此剖成两半,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了,只要不是致命伤,像蛇蜥异兽这样的强大妖兽,其恢复能力也是极为惊人的,此时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在它的伤口处不断有着新鲜肉芽涌动,显然是想让伤口自行愈合起来。但是壮汉这一次的自爆,可是融合了一位养魂境大能的神魂在内,所造成的伤口不仅仅是肉体创伤,还有一股潜藏的力量不断向着蛇蜥异兽体内侵蚀,使得蛇蜥异兽刚刚长出来的肉芽,不断的受到冲击破碎成了碎肉。这就如同持续不断的对蛇蜥异兽造成伤害一样,它的伤口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破坏与恢复两种力量正不断的在这里进行交锋。可以想象伤口处不断的恢复又被破坏,蛇蜥异兽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可吓不到蛇蜥异兽,甚至越是痛苦它越是在心中燃起了斗志,非要把壮汉拼命保护的小姑娘给拿下不可!如果不是壮汉舍命相拼,蛇蜥异兽又怎么可能落得眼下这样的一副狼狈模样呢?壮汉已经身魂俱灭,就算想报复他也找不到对象,蛇蜥妖兽只好把怒火转移到小姑娘的身上了。那个小姑娘可是罕见的天生灵体啊,对于妖兽来说其好处之大,就如同对人类有用的天材地宝一样,真要是能够将其吞掉,现在所受的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吞掉小姑娘,也就代表着自己还有进一步提升境界的机会,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啊!正是有着这样的信念,蛇蜥异兽才顶着重伤回来了,它还想尽可能的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够将小姑娘找到。救走小姑娘的段飞,根本不被蛇蜥异兽看在眼里,毕竟只是一名聚灵境的修真者,在蛇蜥异兽的面前,顶多只是用来塞牙缝的点心罢了。不过段飞的胆子倒不小,敢在养魂境强者交锋的余波中,硬是把小姑娘救走,而不是置身事外,这与蛇蜥异兽平常所见过的大多数修真者不同。要知道这些人类一向都是极为自私的,几乎个个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轻易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但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先是壮汉不惜性命的以命相搏,然后又是区区一个聚灵境修真者也有胆子随便插手,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summary": "段飞在探索过程中遇到了三尾火狐,尽管三尾火狐目前只处于聚灵境初期,但它仍拥有惊人的速度和能力。灵兽观为了捕捉三尾火狐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三尾火狐凭借其特殊能力顺利逃脱。段飞命令小金追捕三尾火狐并成功抓住了它。段飞发现三尾火狐对女性修真者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他将三尾火狐带入荒骨界交给小白驯服,小白成功让三尾火狐变得乖巧。段飞决定将其命名为小狐,并将其带走。段飞在横断山脉发现了一名壮汉和小姑娘在被蛇蜥异兽追击,壮汉为保护小姑娘,不幸受到重伤,他选择肉身自爆来保护小姑娘的安全,并将她托付给段飞。段飞在途中的一个洞穴中发现了一具白骷和一枚被封印的巨蛋,小狐认出巨蛋上的气息与鹰尊有关,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鹰尊的鹰蛋。段飞将鹰蛋和白骨骷髅一同送入荒骨界,交给小白处理。"} {"context": "等在楼下的鲍家伙计们,刚才已经看到前方升起的海雾了,大家对这神奇的现象都惊讶的不得了。这一年里,虽然陈智三个人做事一直很低调,但鲍家已经没有人不知道陈智这个团队了。底下的人不究竟,把陈智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他是鲍家重金聘来的神人,能呼风唤雨,手眼通天。还有人说他是老豹爷留下的秘密武器,给豹爷震守东北用的。甚至还有人传言陈智和豹爷其实是搞基的关系。当陈智他们三个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把崇拜和敬畏的眼神投向了他们。这个时候,葫芦也已经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赶回来了,他在日照市的人面真的很广,很快就把陈智交代的事情办好了,他把打听到的所有资料,汇报给陈智和豹爷,事情果然一切如陈智所料想的一样。于是,陈智和豹爷又把胖威和鬼刀叫进会议室,四个人筹划了半天,最后确定了方案。当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好后,陈智和鲍家的伙计们一起按次序坐上了汽车,向郑驴子的家开去。郑老太太和陈智;胖威;鬼刀三个人坐在同一辆车里,郑老太太这一路上像个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哭的没完没了。没过多久,车子就开到了郑驴子家的门前,此时浓浓的海雾已经将整个小区都笼罩了,但是郑驴子家的门前是主干路,依然是车来车往,而且还有一些行人时而出现,看起来非常的碍事。“你们陪我下去一趟!”陈智拍了一下胖威和鬼刀的肩膀,从汽车上走了下来,胖威和鬼刀也随后一起下来。陈智看了看前方的院子,估算了一下大概的面积和体积,然后低声对胖威和鬼刀说道。“我现在要做一个姜氏世传的大法术,这个法术非常厉害,我从没有做过,如果在我施法的过程中有意外发生,你们在旁边要见机行事,别让人看见我受伤,否则你们会很危险。”“好了,你就放心吧大橙子!出什么事儿我们哥俩都在这替你接着,你就放心的念你的咒去吧!”胖威说着,和鬼刀一起护住了陈智的身后,挡住了后面的视线。“好!那我现在开始了。”陈智说完后,闭上了双眼。他先平衡了一下体内的气流,让所有的气凝聚在胸口护住心脏,然后口中开始默念起赤云子给他的那张咒文——大烈咒!当陈智把熟记在心中的成段成段的咒文,在嘴中默念出来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体内的气流像是被点燃了一样,一股力量直冲到天上,划破天空,天地间的一切都和他的这种力量完全融合了起来。这种力量极为的宏伟壮丽,像是包含了宇宙万物一样巨大磅礴,陈智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宇宙中游荡,然后像滚雪球一样,凝聚起身边的能量,越来越大,最后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化成一条重重的粗锁链,在陈智眼前,一层一层的将郑驴子的院子堆砌包围起来。陈智现在终于能够理解,战国时期那个运用烈咒封印整个城池的姜氏族长,为什么会气竭而死了。这烈咒的力量实在是太难以控制了,气流千头万绪,非常强悍,一个不小心就会反震到自己,当陈智运行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感觉到胸口剧烈的跳动,嗓子眼儿发甜,有一种想要口喷鲜血的感觉,幸亏刚才用气流先护住了心脏,否则现在真的祸福难料。他艰难的控制着烈咒的能量,将这种能量化成的锁链缓缓拉扯,层层缠绕,将前方的整个院落封印起来,只留下一个进去的入口。结束之后,陈智的腿一软,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鬼刀的动作非常快,在后面飞快的接住了陈智,胖威则拉住了陈智的胳膊,笑着说道。“哥们儿,你可别掉底儿呀!后面的人可看着呢!”在他们两个人的搀扶下,陈智顶住了自己的气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有让自己摔在地上,然后他靠在鬼刀的身上,喘息了一会儿,逐渐恢复气力。这时,豹爷从车上走了下来,陈智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封印已经做好了,豹爷则向后面轻轻的一挥手,所有的人都下了车,借着浓重的海雾,鲍家的伙计和廖老太太的技术人员们一起快速的进入到郑驴子的院子里。当确定所有人都进到院子里之后,陈智念出了最后一句咒文,将烈咒彻底封上口,外面立刻变得灰蒙蒙一片,整个院子与世隔绝了。大家进到院子中之后,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那个郑驴子也没有从屋子中出来,周围一片漆黑,屋子里也没有点灯,死寂一片。在搜索过院内确实没人之后,大家小心翼翼的聚集在屋子的门前,轻手打开屋门,向里面看去。只见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快塌了的破土炕和几件破烂的衣服,地上还有些腐烂的动物骨头,一股烂臭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胖威走了进去,到处翻了翻,除了些腐烂的食物和脏衣服什么都没有,那个郑驴子好像刚刚离开这个屋子,点过蜡油还是热的,一双破烂的布鞋还扔在屋子里,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时,站在院子中的陈智,转头对身边的郑老太太说道。“大娘,带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地窖吧!我估计你的儿子……,已经走了。”郑老太太本来一直站在大门口向屋内看着,当听到陈智的这句话时,立刻开始大声哭道,“完了完了,我那个傻儿子一定被那个女鬼拖进地窖里面吃掉了,哎呀!我可怜的儿子呀!这可要了我的老命啦!”。“哎呀,大娘你现在何必要哭呢?”,胖威捂着鼻子从屋子里走出来说道,“你那个混账儿子那么不孝顺,你还哭他干什么?你刚才在酒店不是都说了吗?你同意我们把它处理掉,现在他被女鬼吃了不是更好?省的我们动手了。好啦!好啦!别哭了,赶快带我们去找那个地窖吧!” 胖威说完后,挥手吩咐周围的人带着郑老太太一起上后院儿,去找她说的那个地窖。那个地窖的位置果然非常的隐蔽,这个破房子的后面有一个早就废弃了的猪圈,猪圈的破草下面放着一个放猪食料的木头槽子。将木槽子搬开后,扒开下面掩盖的枯草,这才看到了一扇破破烂烂的地窖门。这地窖也不知道是什么年头的了,破破烂烂的,上面的木头早就已经腐朽发霉了,地窖的门上面斑斑驳驳,全都是新鲜的血迹。“就是这个地窖,那个女鬼就是从这里面爬出来的,但这上面的血是新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郑老太太指着地窖门,边抹着眼泪边说道。“把地窖门打开!,小心点,留心下面的东西!”,陈智对身边的几个伙计们说道,几个小伙子立刻走了过去,三下两下把这个地窖门彻底的拆开了,瞬间,一股腐烂难闻的气味儿从下面传了上来,这股味道里还有一些发甜,像是人常年没有洗澡之后的那种酸臭的体味儿,十分的恶心。陈智用电棒像下面儿照了照,只见下面的确有一个楼梯,直通着一道密封着的铁门,那铁门有一米多见方,上方雕刻着两个兽头,嘴咬铁环,是南北朝时期的手笔,那铁门上欠着一条缝隙,上面满是鲜血。陈智认出了那个兽头的模样,那是汉族人最初的麒麟形象。其实,现在的很多古生物专家都认为,麒麟这类传说中的神兽,其实在远古时期是绝对真实存在过的,而且属于巨大形的哺乳动物,但麒麟绝种之后,经过亿万年人们对这种动物的怀念和神化,麒麟就变成了一种神兽的形象,是驱魔辟邪的象征,经常被雕刻在大门的上面。“估计这下面应该别有洞天,那个郑驴子应该已经被那个奇怪的女人,拖到这下面去了。”陈智的脑中琢磨着,然后回头对豹爷说道,“豹爷,您先带人回前面去吧!我现在要处理一些事情,人太多不方便,这里还可能有一些危险。”“好!”豹爷会意,一挥手,将鲍家的几个伙计一起带回前院中,但让身边的几个蓝带武士留了下来。现在地窖的周围只剩下陈智;胖威;鬼刀,还有几个蓝带武士。这时,陈智笑了笑,看了一眼前方的郑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了,现在那些普通人都走了,你在我们的面前就不必再演戏了,你应该不是人类吧?说吧!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陈智刚说完后,胖威几个人就围了过去,将郑老太太按住肩膀困在了中间。刚才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郑老太太,听到陈智的话后,一下子就僵硬住了,她并没有惊慌,愣了很久之后,用一双混沌的眼睛盯向了陈智,用很奇怪的语调问道。“您何时识破我的?”“很简单!”陈智站在郑老太太的对面,声色平淡的说道,“看来你真的不了解我们人类,我们人类的母亲,不管儿子堕落到什么程度,永远都不会放弃他,更不可能让别人杀了他。”郑老太太听到陈智的话后,愣了一会,然后低下了双眼,脸上的肌肉开始松弛,好像之前的表情都是应撑出来的一样。这时,就听对面的陈智继续说道。“我刚才在酒店的时候,已经找人调查过了,当年房地产商在这一带,高金购买房屋的时候,坚决不卖这处房产的,其实是你。你不仅天天守在这里,而且夜夜晚上从来不出门。我们找到了你们家曾经的老邻居,这些渔民们都反映,其实你是个很怪异的人,你年轻的时候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户人家中的,而且那个时候,非常凑巧,你也是个哑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几十年前,你也是从这个地窖里爬出来的吧?你和那个女人看起来和我们人类一模一样,时间久了也会说我们人类的语言,但是你们的本质却与我们不同,你生的儿子野蛮荒淫,脱离不开野兽的本性,而你却拥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智慧,而且夜夜需要回到地窖里面居住,难道你是……”当陈智说到这里时,只见郑老太太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丝邪笑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出来。“姜氏族长尊上……”郑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妩媚,她虽然满脸皱纹,身体老态龙钟,但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卖弄风姿,竟然像是一个妖艳放荡的年轻女子一样。“没有想到,高贵的姜氏神族,也有一天会踏足我们这种阴暗低贱之地,你的祖先不是一直视我等为肮脏的尘土,卑微如蛆虫,不屑一顾吗?其实不知,你们心中的心魔不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吗?叽叽叽~~~~~~~~~~~~~~”郑老太太说完后,十分怪异的狞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尖锐的牙齿不停的点头,像一个老鼠精一样,怪异的让人浑身发寒。“老妖婆子,你别在这里吓唬人,现在你人都落到我们手里了,你以为你还跑的了吗?老子不管你是老鼠精变的还是什么怪物变得,快点儿告诉我们这地窖下面是什么地方?你到底设下了什么埋伏?”胖威按着郑老太太的肩膀,从腰中掏出了手枪顶在了郑老太太的头上,继续说道。“我可告诉你老妖婆子,别当我们几个是吃素的,别说你这号老鼠精,就是上古的神灵我们哥几个都暴打过,这手枪里面装的可是控石子弹,你应该明白这东西的厉害吧?一枪就能要了你的鬼命。”“叽叽叽~~~~~~~~~~~~~~”这妖魔化的郑老太太,似乎并不害怕,她连正眼都不看胖威一下,继续眯起眼睛看向了陈智说道。“与人类交配,着实无味,姜氏神子金枝玉叶,我等早就想与您这样血统高贵的人行云雨之欢,既然您已来到我们地下洞中,就到洞中与我们姊妹一会吧!我们一定让您醉生梦死,如坐云端,永远都不会想出去啦!叽叽叽~~~~~~~~~~” 眼前这个郑老太太的表现,真的让陈智诧然,眼前的形势很明显,她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在这里站着一个红带和五个蓝带武士,这个阵容是相当强大的,想从他们手中逃走,简直没有可能。但郑老太太不仅不挣扎,还却满嘴都是邀请陈智去地窖里的淫词****,好像确定陈智一定会落入她的手中一样,非常奇怪。「难道她认为自己能从这些武士的手中逃走吗?简直没有可能,除非……」陈智正想到这里,只见眼前的郑老太太脸上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忽然向前方的地窖中纵身一窜,似乎想要跳进去。她周围的武士们哪能让她轻易得逞,鬼刀一步飞过去,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抓住了老太婆的脖子。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老太婆浑身一拧,竟然化成了一摊黑浆水。一滴不剩的流入到地窖之中,最后顺着地窖内那个大铁门的缝隙,流了进去。“靠!这死老妖婆子,技能挺多呀!竟然还特么的能液化。我靠的!刀子你赶快洗洗手吧,碰了那张脏水,我都替你恶心!”胖威说完之后向地窖里面看去,只见下面黑漆漆的,那扇大铁门依然掀着一个缝隙微微开启着,好像在引逗他们进去一样。“现在可怎么办呢?橙子!”,胖威扶着腰问陈智。“说出去都丢人,我们几个大男人竟然没抓住一个老太太,就这么让它跑回去了,这老太太当初把我们骗过来,应该就是想把我们引进地窖里去,这下面肯定是有埋伏。估计这老太太和郑驴子的媳妇,正一起在下面等着你去安慰她们寂寞的芳心呢!怎么办?我们到底追不追下去?”陈智也向下看了看,胖威刚才说的非常对,这个郑老太太从始至终就是以把他们引到这里为目的的。包括陈智和郑驴子发生冲突的那一天,这个老太太也是在屋内看见了陈智,所以才走了出来,从头到尾他感兴趣的都是陈智,她知道陈智的身份,目的,就是把他引入到这个地窖之中。眼前明知是一个陷阱,跳还是不跳,这是一个纠结的问题。“我们别急着下去,还是把廖教授他们叫过来,让她先做出下面的地质勘测吧!然后不管是什么情况,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下去走一趟!”陈智说完之后,对几个蓝带武士挥了一下手,让他们和鬼刀一起守在这里,自己则和胖威回到前院向豹爷汇报情况。当陈智和胖威回到前院的时候,只见豹爷正在接听电话,他眉头深锁着,好像听到了非常不好的消息。豹爷挂断电话后,先听了陈智告诉他刚才郑老太太逃走的事情,以及郑老太太所说的那些古怪的话。然后,豹爷告诉了陈智一个惊人的坏消息。刚才组织那边打来电话,说在东北的深山地区,发生了一些人类异样兽化的奇异情况,这些野兽化的人类全部皮肤脱落,身体伏地爬行,会攻击附近的村民和牲畜,就像是生化危机里的僵尸一样。这些现象都与火性元素忽然枯竭有关,姜子牙的结界不稳定了,人类本身的生物形态也产生变化了,情况非常危机。现在组织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将这个消息严密封锁起来,但现在东北山区急需人手,组织的首领严命豹爷立刻回去处理兽化人类的问题,将这边寻找鬼木的任务,完全交给陈智一个人负责,并下严命给陈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豹爷没有时间多做拖延,和陈智做了大概的交接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的总指挥只剩下陈智一个人。豹爷身边的蓝带武士也全部被带走了,廖教授和其它的技术人员还有鲍家的二十几个伙计,全部留给了陈智,陈智可以任意支配。人手明显有些不足了,陈智先让廖教授带领着他的技术人员,在地窖附近做地质勘测,并让鬼刀小心保护这些技术人员的安全,密切注视地窖内的情况。廖教授是个胆子极大的人,她刚才不是不知道这里发生了怪异的事情,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惧怕,而且叫上他的技术小组,立刻将这个地窖圈定起来,确定位置,然后投放仪器设备。当勘测仪器开始运作之后,廖教授告诉陈智,最短也要三个小时才可以出结果,让陈智耐心等待。陈智点头说知道了,让廖教授的技术组继续工作,自己则拉着胖威到了前院儿里。“你拉我过来干什么?我还要看着他们做探测的呢?这里这么危险,要是地窖里蹦出什么东西,把我廖阿姨咬了怎么办?”胖威被陈智拉过来之后非常的不愿意,刚才他看见技术组里有个女孩子长得非常的清纯,是廖教授的亲侄女,胖威围着人家转了半天了,一直想找机会搭讪却没有机会。“你别管廖教授那边了,有刀子呢!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刚才的烈咒不是开玩笑的,我一直在强撑着,我现在需要马上休息一会儿,睡几个小时恢复体力,不然我就是下去也是个废人了!你在前院守着,有意外情况立刻叫醒我,别人我不放心。”“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早说啊!快进去吧!”胖威笑着拍了拍陈智的肩膀说道,“珍惜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好好的睡一觉,补充点体力。等会我们下去之后,郑老太太肯定等着你呢,你这小身板别不禁用啊!”。“行了你,你也不嫌恶心!我睡觉去了,你警惕着点。”陈智放心的对胖威点了点头后,走进了屋子里。当陈智刚坐在土炕上时,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刚才他真的一直在强撑,第一次使用烈咒封印这么大的区域,对他来说的确是勉强了些,他现在感觉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像被掏空了一样。郑驴子的屋子里简直是臭气熏天,陈智本以为自己很难睡着,但是没想到刚闭上眼睛,浓浓的睡意立刻袭来,他马上就昏沉沉的睡去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天上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在浓浓海雾的缝隙中,竟然透出了鲜红色。 「天象已经异象到这种程度了吗?」,陈智看着天上发红的月亮,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当陈智走出院子的时候,只见胖威手里正拿着刀,站在院子里面和鲍家的伙计们一起守门。陈智看到这个场景时,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暖意,其实胖威平常看起来虽然有点着三不着两,没一副正经样子,但其实却是一个很忠诚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胖威已经变成了陈智安全感的所在,让陈智去什么地方,心里都有底气。看见陈智醒了,胖威立刻走了过去,“橙子,你终于醒了!这一觉你睡得三个多小时,现在这天象也变得太邪门了,你看到没有?这天上的月亮都变色了,血红血红的,估计明天早上就能上新闻联播。”“看见了!”,陈智又看了看天上血红色的月亮说道,“这种天象的异常变化都是由五行混乱导致的,应该是暂时的,估计到白天就能够恢复,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是马上找到鬼木要紧。对了,廖教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廖教授那边的检测结果刚刚出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胖威一手拉着陈智,边说边向后院走去,“廖教授说,这地底下的面积特别的大,结果跟她事先预测到的一样,这下面的地方人类根本就去不了,特娘的连一点氧气都没有。”“果然没有氧气吗?”陈智脑中急速的转了一下,那个郑老太太和郑驴子媳妇奇怪的脸庞,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说这些近似人类的生物是不需要氧气而存活的,那么他们必然是非氧气性生物,或者他们需要呼吸的气体与我们不同,能像菌类生物一样在无氧环境内生存,那真的只能是那种东西了。」陈智的脑中想着,和胖威一起走到了后院的地窖旁边,那里已经被廖教授的技术人员和各种勘测设备挤满了,到处是机器嗡嗡的运转声和技术人员们的交流声,鬼刀依然摆着一张扑克脸,握着长刀一脚踩在地窖口处,一直守在那里。旁边的廖教授正在和她的侄女一起看图纸,那女孩用手电筒照射着图纸上面的数值,指给廖教授看。当看见陈智走进来之后,廖教授立刻就崩起了脸,“你来啦?刚才睡得不错吧?看来你这时候也不忘休息啊!图纸出来了,你看不看?”廖教授并不了解陈智的底细,他不知道陈智是因为施法之后太过疲劳而睡觉的,她只认为陈智他们几个无非是豹爷用高薪聘来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来玩票的年轻人罢了,豹爷刚刚走,就立刻偷懒去睡觉了。陈智也没有跟廖教授解释的太多,他从容的走过去,接过女孩手中的图纸上下看了一遍。其实陈智对这种地质勘测图表非常熟悉,上面的各项元素参数也很了解,但廖教授还是在他的旁边解说起来。“我们在这里的下方已经做了精确的勘测,从勘测的结果上来看,这下方的确有着一片巨大的空白地带,将近整个日照市一半那么大。但这下面的土层表面都是满满的纯碳物质元素,经过亿万年的岁月,现在已经结晶化了,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金刚石。金刚石的硬度非常的大,将这下方的空间像蛋壳一样的包了起来,想从其它位置打开地表层,凭我们的人力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现在有一个离地下位置最近,也是最薄弱的地方,可以做入口,那就是这个地窖。”廖教授说完后,指了指后面的地窖口。“除了这个入口外,再也没有可以进到地下的方法了”。“我知道!”,陈智看着手中的图纸,皱着眉点了点头,问廖教授“如果这下面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空间,那肯定是非常深的,我们进入之后,需要用设备做支撑,让我们悬浮在空中吗?”“那倒不需要”,廖教授说到这里时,颇有深意的笑了笑。“等你看到另一张图纸就明白了,这个地下的庞大空间,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廖教授说完之后,拿出下面的一张地下勘测图放到陈智的眼前。陈智看到,一个十分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出现在图纸上,复杂的程度像是一大棵地下树根一样。“这是我们用远红外线测量到的地下结构的详细图像,你看到这张图就明白了,这地下的地域其实就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大树根,这些木质树根早已经消失不在了。但树根在土中留下的孔洞,却因为碳元素而结晶化了,这些空洞形成的洞穴,有几十万条之多。也就是说,这下面现在其实就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大型迷宫。”“迷宫?”陈智举起了那张大地图仔细看去,果然,只见那整个地下的空间就是一大团密密麻麻,万千曲折的树根形象,一条缠着一条,一片连着一片,盘根错节,每一条洞穴都通向不同的地方,如果置身在其内想找到出口,简直比登天还难。“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廖教授指了指那树根的迷宫最上方。“当然,我并不主张你们下去这个地方,但如果你们非要下去送死的话,这张勘测图纸可以作为地图,这如乱麻一般的树根洞穴中,有一条是直通地下的,非常蜿蜒,但我们已经用电脑找到了,并标注了颜色。你们只要按照这条路走,就不会迷路。”廖教授说完之后,在图纸上指了指,那团烂树根一样的迷宫中,有一条红色的路线,这条路线蜿蜒向前,直到迷宫的最深处。“这里就是这庞大地下区域最末端的位置,那里也许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但这个地下迷宫已经形成千万年了,沧海桑田,现在下面有什么东西等着你们,我可说不清楚。” “非常好,廖教授,你给我的这张图纸太有用了!谢谢你!”陈智没有想到这个廖老太太会这么给力,竟然能把迷宫的出路找到,这可是解决了大问题。“先别急着谢我!”廖教授笑着对陈智说,“我可告诉你,这下面的区域里,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估计刚才那个胖子已经告诉你了,这下面庞大的空间里根本就没有氧气。”“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陈智平静的说道,“上次我提过的那个美国去年研发的制氧设备技术,已经被投入生产了,上个月已经开始销售。豹爷高价购买到这款高科技氧气面罩,现在已经送到了我的手上。这款氧气罩体积小,可以自动收集空气中的成分生成氧气,就算是在真空地带中,氧气罩中自带的压缩氧能源也足够我们用的了。而且这地下区域的低温情况也不是问题,我们在上次做任务时,在印度人那里定制了一套高端的工作服,这种服装能够自动发出热量维持我们身体内的正常体温。我们这几个人在上次执行任务时,都曾经穿过这些工作服,没有问题。”“原来是这样,算你们有本事!”廖教授赞许地说道,明显对陈智开始刮目相看了。“但是就算是氧气和温度问题解决了,这下面的情况也很复杂,”,廖教授颇有深意的看了看陈智,继续说道。“我在做地质探测工作以前,曾经钻研过生物学领域,这下面的地域环境非常的奇怪,是一种接近于远古时代初期混沌的状态,那里是一片完全被扭曲了的地域。我们已经探测到,这下面的各项矿物质元素都非常的高,这下方的土壤中曾经生长着大型树木的树根,经过几千万年的钙化变异,木材腐烂发哮,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元素,这种元素中含有大量的非特异性改基因成分,他能够作用于生物的dna,影响生物的性别,称之为雌性催化激素。我换句简单的话说吧!这地下的生物圈非常扭曲,如果下面有生命体存在的话,那很可能是一个只有雌性生命存在的地域,而且那里没有氧气,能在那里生活的东西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怪物。”“也许不是怪物,是神灵呢!”陈智淡笑着对廖教授点点说道,“放心吧!我心理有数了。”其实陈智看见图纸第一眼时就知道,从元素表上看,这地窖的下面简直就是一个杂乱无章,混沌的地狱,那里形成的气体,非常原始,不仅通过呼吸吸入会中毒,就是碰到皮肤也会即刻传播,非常的危险。陈智用眼睛又迅速的把这张图纸重新扫了一遍之后,将它叠了起来,塞入怀中。接下来,陈智让鬼刀去取大家的装备,然后吩咐葫芦把所有鲍家的伙计分成几小队,在院中的几个位置上站着几个人,负责随时盯着外面的情况,再留一部分人在地窖门口作为接应。然后,陈智把胖威拉到了前方的屋子里。“我说你又神神秘秘的把我拉来干什么?我跟陆小妹子刚搭上话,你就把我给弄来了,你说你烦人不烦人?告诉你,我以后要是娶不上媳妇儿,都是你害的”。胖威被陈智拉来后表示非常不愿意,大声抱怨着。“行啦!别扯淡了,我有几句正经话要跟你说。”陈智用手按住胖威的肩膀,带着笑说道。“胖子,我跟你商量件事,这下面的情况十分的危险,不仅没有氧气,而且还有大量难以估计的情况,其实我这次下去也是无奈之举,根本就不能确定还能不能活着上来了,其实活下来的几率是很低的。”你跟我和鬼刀不同,你并不是组织的人,你没有必要一定要搀和进来陪我们送命,豹爷走了之后,我们上面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做接应。万一上面出点什么意外,我们在下面就糟了,不然这次……,就由你留在上面接应,我和鬼刀下去……”“你他娘的是不是有毛病?”,胖威还没等陈智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大橙子,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牛掰了,我胖爷没有用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法术,但是你胖威威风的地方你还没看见呢,再说我还有找那个什么鬼木头,做冥舟去地府救我兄弟呢!我怎么是局外人呢?再说我早就是组织光荣的一员了,就是一直没有正式编制。告诉你啊,以后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絮絮叨叨的跟老娘们似的,再说我就真跟你翻脸了。”胖威说完之后脸往下一沉,看起来真的生气了,一把将陈智甩开,就要向外面走。“那上面接应的事怎么办?豹爷走了谁来做接应?总不能把我或鬼刀留下吧?”,陈智早就料到胖威不能同意,无奈的问胖威道。“葫芦!”,胖威瞪大了眼睛说出人选,“葫芦这小子行,我观察这小子一整天了,别看这小子愣头愣脑的,还有点缺心眼,但做事情还算妥当,而且葫芦他爸都是鲍家几十年的老人儿了,绝对信得过。”“……”陈智微微的犹豫了一下。“行了,就他了,也没别人了,再说廖教授也能帮上点忙,不能把我们三个扔下面。总之你别想把我留下,我可不干。”胖威说完后,三步两步跑到院子里,对对面的鬼刀大声喊道,“刀子,快把衣服拿来,我们现在就准备下去了!”陈智在胖威的背后显得很无奈,其实地上面的接应工作尤为重要,决定着出入口的安全,也是他们在地下的保证。眼下,这个重要的工作,也只能让葫芦担当了。葫芦知道自己的新任务后很兴奋,觉得自己的身份瞬间提升了,他吆五喝六的把几个最能干的伙计安排在地窖口处,随时配合陈智等人的行动,廖教授和其他技术人员都去前院待命。陈智则和胖威还有鬼刀三个人,换上他们的连体工作服,带上氧气罩,装备好武器,准备从一米见方的地窖中,进入地下未知的空间。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他们穿的这身连体工作服是加强版的,自从上次在天狐神墓中出来,这些衣服被损坏了很多,后来被疯子送去印度进行整体维修。由于有了上次鹦鹉在毒气室中死亡的惨痛教训,所以那些印度阿三又将这种工作服做了加强,用密度纤维将整个服装表面整体强化,让外面的气体无法侵入进来,可以在毒气环境中行走,坏处就是穿起来有点热。豹爷在美国紧急买回了三个制氧防毒面罩,能够完全遮挡头部,配合这套连体工作服,已经完全能够隔离有害气体。装备完善,也让陈智有了底气,三个人开始准备下地窖。那些鲍家的伙计们非常兴奋,他们平常在下面早就听说过陈智他们的传奇故事,非常向往,此时都聚在地窖的附近,想看着这些人是怎么行动的。地窖口处是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通过勘测图上看,这铁门的下面就是危害性的气体。其实眼下这种情况,对于陈智等人来说,从地窖口下去是非常危险的,但由于地势所迫,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上方需要一个拉绳子的人,这个人非常重要,需要拉住绳子放下一个人后,再放下另一个,如果拉不住,很容易三个人一起沉底。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使用绳子将地窖深处的大铁门门环套住,然后打开。那铁门离地窖口大概三四米左右,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陈智一直对那张铁门有些不放心,于是决定先把绳子放下去,用套绳法套住铁门门环后开铁门,避免上面的伙计与铁门直接接触。在鲍家来的这些伙计中,有一个力气很大外号儿叫做锤子的,他是鲍家出了名的愣头青,力气大,火气旺,为人最喜欢好勇斗狠。这锤子早就听说过陈智他们的传闻,只恨不能一见,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就想在他们面前卖弄一下,逞强才干,好在鲍家伙计面前争个好脸面。刚才听陈智让人扔绳子下去,套住铁门门环,正给了他表现的机会。锤子最先跑过去抢过绳子,就手缠了几圈,就要往地窖里跳,但被陈智一把拉住。“不能跳进去,就在上面放绳子,用套绳法慢慢套。”,陈智说道。锤子听陈智这么说,裂开嘴笑了。“没事啊!小智哥,你也太谨慎了,下面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这在上面套要套到什么时候?我跳下去一会就系上了。放心吧!我锤子平常手黑着呢!下面不管冒出什么东西,我都能给它打回老家去。”“不行!”陈智也没有心思跟他解释太多,便硬性的命令道,“你只能在上面用绳子慢慢的套,小心下面的动向,别把身体全暴露在地窖口中。”“……”陈智的这一句话却激化了锤子的犟劲,这小子平日里争强好胜,从不知道什么是惧怕,坟堆里敢睡觉,老虎头上也敢去拔毛,此时听陈智这么说,便觉得陈智是在瞧不起他。于是锤子把绳子放下去之后,趁着陈智一个没留神,竟然一下子跳到了地窖之中,咣当一声双腿稳稳的落在了下面的铁门上。陈智等人吓了一跳,立刻跟过去向下看去,只见下面的锤子抬起头来,得意的咧开嘴对着陈智笑道。“怎么样,小智哥,我说没什么了不得的吧?你看我这都下来了吗?又没出什么事,管他是什么怪物,老子才不怕它呢,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等会就跟你们一起下去。”锤子边说着,边蹲下将手中的绳子系在了铁门的兽头上。这种绳子是军用伞绳加固的,非常的结实,锤子用绳子在兽头上转了几圈,牢牢绑上之后拉了拉,正要爬回去。忽然,陈智就感觉脑神经一紧,一种不好的直觉升了上来。陈智立刻像地窖下方看去,一道月光照过,只见那漆黑的铁门缝隙中,竟然有一只眼睛。「糟了,那铁门下面有东西。」陈智脑中像被点击了一样,立刻对下面的锤子大声喊道,“快上来!”然而此时已经晚了,只见铁门的缝隙中瞬间伸出了一只女人的手,一把牢牢地抓住了锤子的脚脖子,一瞬间将他拉进了铁门之内。面对着瞬间突发的变故,所有人都被惊住了,锤子都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就被拉了铁门里。就在大家都没感应过来的时候,一阵疾风掠过,鬼刀身影一闪飞了下去,一把拉住了锤子的手臂。但那下面的力量极大,随着下坠的重力,竟然一下子将鬼刀也拉了进去。铁门敞开之后,立刻一股带着甜味儿的奇怪气体扑了上来,大家立刻向后退,一阵头晕目眩,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大概过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只见鬼刀背着锤子从地窖里跳了上来,守在上面的胖威见鬼刀上来了,立刻拉动绳子将大铁门紧紧的关死。“刀子,你怎么样了?”陈智看见鬼刀背着锤子上来之后,竟然一下在摔倒在地上,就知道事情不好,立刻走了过去。只见鬼刀裸露的左手臂全部被烧伤了,而地上的那个锤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是抽搐了几下之后,便没有了呼吸。“将那铁门封住!”鬼刀对着后面的人大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只听见那铁门的后面一阵的剧烈撞击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陈智立刻飞奔而去,口中默念着烈咒咒文,瞬间用气流封住了铁门口,下面这才没了动静。“我靠你nnd!这帮死妖怪,原来刚才一直躲在铁门的后面偷听我们说话来着,估计刚才这些技术人员做勘测,研究怎么下去,它们全都听到了,真是他娘的比人还精,靠你的!下面的妖怪们你们听着,洗干净耳朵听好了,我是你胖爷爷,好好的等着我胖爷我下去,活活的烧死你们。”胖威对着地窖下面大声的骂着,但地面上的人却已经受到了惊吓,场面开始无法控制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这些鲍家的伙计虽然平日里都是混****的,但那都是很人打交道,那里见过这个阵势。此时正在半夜时分,四周一片黑暗,刚才所有人都看见地窖下窜出一个鬼影子将锤子硬生生的拖了下去,刚才活蹦乱跳的锤子,此时正鲜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脸上烧的连一点皮肤都没有,死的太惨了。大家全都吓坏了,刚才那些对地下神秘冒险的向往和好奇之心,瞬时间荡然全无,现实竟然会是如此的残忍,让人猝不及防的可怕。先是廖教授的侄女一下子哭了起来,嚷嚷着要出去,然后就是科技小组的组员们都慌了起来,这些组员本就是些做技术的人,哪里见过这些邪门的事情,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们深深的恐慌刚才地窖下面的怪物,还会再窜上来抓他们,大声叫嚷着向外面跑去,但是却发现推不开院门,这个小院儿已经被陈智的烈咒封印起来了。在恐慌气氛的感染下,一些鲍家的伙计也开始害怕了,尤其豹爷此时不在这里,他们心里没有了底气。看着那些发疯的技术人员疯狂的推院门,他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开始怀疑陈智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不是送他们去鬼门关。随着技术人员在门口大声的吵闹,鲍家的伙计们也开始去推门,有的还去翻墙,但无论用什么办法,却始终离不开这个院子,这让大家更加惊慌了,在尝试失败了很多次之后,他们安静了下来,以恐惧的眼神看向了陈智,似乎在问陈智,「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大家不必惊慌!”陈智刚才一直在摸了摸锤子的动脉,确定已经没有救了的情况下,才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就像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院子已经被我封住了,在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解封。”“哗~~~~~~~”,所有人都沸腾了,现场一片的混乱,大家开始人人自危,觉得自己被骗了。“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陈智挥手让所有人保持安静。“虽然我和大家不是很熟悉,但大家应该是信得过豹爷的,我现在代表豹爷向你们保证,大家绝对没有危险。这个地窖下面的情况,大家已经看到了,我不再多说。但等一会儿,不管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三个还是会尽力到这地窖里面去,哪怕付出我们的生命。这个院子是用我的一种特殊能力封印住的,如果我活着从地窖内出来,我自然会为大家打开封印,大家就可以安全的出去了。但是,如果我死在地窖里面,那大家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了。我们东北人都知道,鲍家的人都是出了名的硬汉,我相信大家来之前,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本来就是一个冒险的事情。但大家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惊慌失措,否则会出现没必要的牺牲。”陈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缓,但脸上的表情却极其坚定,他知道,眼下豹爷不在这里,必须要稳住人心,否则就真的难办了。“估计大家已经听说过我们的事情,其实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我们三个都去过,大家要相信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即便是有突发情况我们也会处理,不必惊慌,锤子的事只是个意外,再不会出现了。”陈智说完后,给胖威打了个眼神,胖威机智的掀起一大块防雨布,将锤子血淋淋的尸体盖上了,不再让这血肉模糊的视觉再去刺激那些人的神经。听到陈智的这些话后,场面略微缓和了一些,那些技术人员也不再声嘶力竭的呼救了。这时,就见到旁边的廖教授忽然对着自己的侄女儿大声训斥道。“哭,你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之前不让你来,你非要跟来,现在又哭什么?来之前我不就跟你说过吗?这个任务非常危险,但报酬也多了几十倍。既然怕危险,你还来干什么?回去呆在研究所里看显微镜好了,不就是几个异形生物吗?有什么好怕的,快点儿闭嘴,真给我们科技人员丢人!”廖教授边训骂她的侄女,边斜眼看她的组员,大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在廖教授的大声呵斥下,那女孩子竟然不敢哭了,其的技术人员也被廖教授这顿训斥声灭了火,尤其刚才那些翻墙的鲍家伙计们,此时也感觉刚才自己的孬种行为,有点儿丢人。所有人又聚回了陈智身边。这时就听陈智对大家继续说道。“下面不管有什么危险,都是由我们去面对,你们只需要帮我们守住外面,配合我们行动就行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各位都是鲍家挑出来的精兵强将,相信这点子事情,吓不到你们。”“哎呀!其实我们哪有那么胆小啊!”葫芦这时立刻打圆场说道。“我们这些人,哪个没见过死人,胆子那么小还混什么社团,回家抱老婆孩子算了”。葫芦说完后指着伙计中一个矮小微胖的人说道,“王大嘴巴,平常就属你能吹牛b,还说自己威震三江,横扫东北无敌手,多么多么牛叉,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啊?看你吓的那个德行,叫的那个大声儿,吓尿裤子了吧?”“没,才没有呢!刚才就是事发太突然了”,对面的那个伙计,感觉没了脸,立刻反驳道。“我们哥几个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且锤子……,锤子也实在死的太惨了。……,我才没有害怕呢!不信,我现在就下去把那女鬼抓上来,给哥几个开荤!”大家哗地笑了出来,场面缓和了些。这时,葫芦转过头来对陈智说道,“你放心吧!小智哥,你们尽管下去,我在上面给你们把门,有我看着他们,没事的。”葫芦说完之后郑重的对陈智点了点头,面色非常认真,让陈智看到了葫芦有担当的一面。“好!兄弟全靠你了!”陈智拍了拍葫芦的肩膀,对着胖威和鬼刀说道,“我们暂时休整一下,让刀子处理下手臂上的伤口,然后,我们就下去吧”。 在大家修整的这段时间,葫芦带着几个伙计去把葫芦的尸体处理好,陈智三个人回到房间里,鬼刀用急救包里的速效药膏涂抹自己的伤口,然后将自己的手臂包扎好。廖教授的那个侄女叫做廖婷婷,她经过刚才的惊吓,又被廖教授一顿训斥,现在有点吓傻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智等人,蜷在墙角上不说话。胖威赶紧借着这个机会过去表示关怀体贴,不停的安慰廖婷婷,还胡吹乱侃自己曾经倒过多少斗,经历过多大的危险,勇战多少僵尸,把自己吹的跟地下城勇士似的,告诉廖婷婷放心,自己一定能保护她,刚才地窖里的几个妖怪根本就是小意思。廖婷婷听完后还真的信了,在这种需要安全感的环境下,立刻对胖威差生了依赖感。在鬼刀包扎伤口的时候,陈智询问鬼刀,刚才下去救锤子的时候看到下面的洞穴里是什么情况。鬼刀回答说,因为刚才的速度非常快,基本都是借助着墙壁的反射跳跃,下面的详细情况并没有看清。但他可以确定两件事情,一是,下面的空气非常不好,而且极冷,绝不能裸露出一点皮肤,否则那里的空气会像硫酸一样烧伤人。第二就是,下面那种像女人一样的怪物,真的力量非常大,估计几个精壮的男人也拉不动她,是个实实在在的怪物。。胖威听到他们谈论地下的女人时,忽然转过身来问陈智。“对了橙子,你知道的事情多,你知不知道这些鬼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会生活在地下的洞穴里面呢?而且还不用吸氧气?真是邪门了。刚才我们听那个郑老太太说话的语气,他们好像是些从古代就在这里的怪物,身份非常卑微,一直都被神灵鄙视,应该是的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吧?”陈智坐在一旁听见胖威的话后,低声答道。“她们的祖先其实不是鬼,曾经也是神!”“等会?听你说话的口气,你还真知道那些鬼东西是什么?快说来听听。”,胖威听出了陈智话中的意思,立刻追问。“我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陈智清了清嗓子回答。“哎呀!你要是知道那些怪物的出处,就别卖关子,趁早说出来,胖爷心也有个数啊!”,胖威焦急的催促道。”“我也是从它们的性别,和夜宿寒冷洞穴中这些特点上猜测的”,陈智看了看身边的人,点上根烟说道。“我怀疑,这些东西,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旱魃。“旱魃,是传说中能引起旱灾的怪物,在《诗?大雅?云汉》里面描述过这种东西,说它们是“旱魃为虐,如惔如焚。”其实在最原始的传说中,旱魃不仅不是怪物,还是个天女,是轩辕黄帝的女儿。昔日轩辕黄帝大战蚩尤的时候,蚩尤兴起暴雨洪水,吞没了黄帝的军队,黄帝无法抵抗,就调来了自己的女儿“魃”为其助战。“魃”那时是一位旱神,模样极丑,秃头无发,眼睛长在头上,她穿着青色的长衫,浑身散发出温度极高的热量,刹时间风停雨止,烈日当空.阵阵热浪向蚩尤军队袭去,让蚩尤军队如置身于火炉之中,从而大败。黄帝获胜后,却把他这个女儿给忘了。可怜的天女魃,在帮助父亲完成驱散风雨任务之后,因为散发的热量过多过猛,神力大减,再也不能回天上为神了。只得在地上游荡来游荡去,她所到之处滴雨全无、赤地千里。人民非常痛恨她,称她为旱魃鬼怪,想尽各种办法驱逐她,封其于极寒之地。这些都是最远古的传说,估计很多都被大大的夸张了,但汉族人从古至今,烧杀旱魃的求雨的习俗从来没有终止过。古代的时候人们都愚昧,总是把天下雨的事情赖到女人的身上,如果那个地方常年不下雨大旱,就会认为这个地方出了旱魃作祟,非要找到几个倒霉的女人,被严刑拷打逼供成是旱魃,烧死了才算。汉朝时就曾经有过舞姬求雨的事情,那个时候中原大旱,怎么设法求雨都没用,这时就有人推算说是中原地带出现了大量的旱魃妖女,需要全部屠杀,上天才能降雨。于是老皇帝就命人搜寻到数万名年轻女子,把他们赶到特定的地方,设坛作法,让她们唱歌;跳舞;哭泣,然后全部烧死祭神,以此求雨。像这种事情在中国从古至今数不胜数,一直到建国后才好了些,就算是现在,还听说有的深山老村里,如果长年不下雨,就骂村里的寡妇做旱魃,动用私刑呢。“等等~~等等~~”,胖威听到这里打断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普通的女人,是被冤枉成旱魃了,但我看地窖下面的那主儿,可不是被冤屈的,那它们是……”“我也是在姜氏的藏书阁里才看到一些信息”,陈智吸了口烟后继续说道,“藏书阁内有一本书中记载,魃女在早期的时候,的确是一位神灵,但她后来因故消失了。在战国到两汉时期,被抓住的旱魃女们基本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民女,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有天赋的女人和半神,她们在祭坛内被蹂躏折磨,供男人们**取乐,然后被置于荒野,用野火焚烧而死,这种残忍荒诞的祭祀在当时非常盛行。后来有人发现,有一些旱魃女没有被烧死,她们形同鬼魅,力大无穷,在荒野中赤身游荡,夜间住于阴寒之地。她们浑身散发巨热,喜好寻男子**孕子,然后将男子残杀,生下女孩则抚养,生下男孩就作为食物,真的变成鬼怪了。但书中对于这种怪物嗤之以鼻,记录的不多,只有这寥寥几句而已。”“原来是这么回事!靠的!要我说那些古代人就是操蛋,这不是把好好的活人逼成鬼吗?还是我们新社会好,像我胖威对我们妇女同胞最关怀了。”,胖威说完后,讨好的看了身边的廖婷婷一眼。陈智抽完一根烟后,鬼刀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大家修整了这一段时间之后,所有人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那些技术人员虽然不敢靠近后院,但也安静的坐在前院里,不再发疯砸门了。这时陈智问鬼刀道,“怎么样,你能行吗?”鬼刀活动了一下自己烫伤的手臂,对着陈智点点头说道。“没问题!”“那好!”陈智对身边的胖威说道,“我们现在下去吧!”三个人站起来,再次走到了那个地窖口处,只见那下面的铁门处被陈智的烈咒封的紧紧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胖威依然打头阵,他先让葫芦和几个伙计人手一把冲锋枪,对准下面的铁门处,随时准备扫射。然后自己抽出两把手枪,顶上两梭子控石子弹,对准了下面对陈智说道。“橙子,开封吧!那娘们要是敢上来,老子就打烂了她。” 有胖威的控石手枪和几个伙计的机关枪作掩护,此时的情况还是比较安全的,即便是地下的女怪真的窜上来,也会立刻被打成肉泥。陈智又让那些技术人员全部靠后,然后自己走到地窖口出,默念咒文,将真气顶入上牙膛,用手在空中轻轻一划,瞬间空气中气流倒转。铁门上的封印被打开了~~~~~~~封印打开后,铁门并没有立刻被打开,大家紧张的用机枪对着铁门口瞄准了很久后,最后发现下面什么动静也没有,那张兽头大铁门死死的关闭着。胖威和陈智,鬼刀三个人这时带上氧气面罩,然后让所有人向后退,瞬间拉动绳子,嘎吱一声,那扇兽头铁门被打开了,一团浓重的气体立刻涌了上来。铁门不能开的太久,他们必须马上下去。陈智事先和胖威商量过,这个铁门的口子太小,下面又很深,可以先做个双扣安全锁,把人吊下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然后大队人马再下去。碰到这种情况还是老规矩,陈智先下去,由胖威在上面拉动绳子,鬼刀应对突发情况。陈智下去前先嘱咐后面的葫芦,让他看好地窖口,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别人进来。然后陈智摸了摸身上的长刀和匕首,掏出小猫咪(远程射击手枪)顶上控石子弹,然后又在制服头罩内说了两句话,看一下无线通讯的效果,最后伸手拉住了绳子,准备下去了。胖威先跳到铁门处,然后把绳子慢慢的下放,让陈智一点点的从铁门中降下去。胖威的手很稳,陈智的身体稳定下降,陈智右手紧紧的握着手枪,另一只手打开探照灯,紧张的探看地下的情况,随时准备应付冲上来的鬼女。这下面太黑了,一点月光都照不到,除了探照灯的光线,四周全是一团漆黑,到处密布着浑浊的气体,这种气体十分遮挡视线,绳子大概放了一段时间之后,陈智抬头向上看了看,上面的入口已经不清楚了。陈智越降越深,下面的气温非常低,虽然有工作服维持身体的温度,但陈智发现,自己的鞋表面已经结满了冰霜,完全可以想象外面那种刺骨的冰冷。周围的石壁上都结了冰,溜滑溜滑的,难以落脚,整体是一个圆筒形,非常狭窄,当陈智用探照灯照到下方时,只见那石壁上面有一道石门,非常低矮,像是给人爬行进去的。这里离上面的入口大概有二十几米深了,再向下还是深不见底,陈智这时在无线中呼叫上面的胖威道,“别放绳子了,停!我看到了一扇门”。上面的绳子立刻停住了,陈智刚好悬在石门靠下一点的地方。一阵冷风从石门的缝隙中吹出来的,石门的表面上,刻着一张像是女人脸一样的浮雕图案,因为年代太久,根本就看不清是女人脸还是其它的什么,坑坑洼洼,被冻满了冰霜。但石门的上面,却有一个陈智认识的神文——魃。陈智用手推了推石门,感觉石壁很厚,没有石锁石拴,但却推不动,需要用工具撬。「娘的,这么重的石门,也不知道那些女鬼是怎么打开的,力气可真大!」陈智心中想着,在护腿上抽出百辟,插入到石门的缝隙中,然后用腿猛踢石门,由于在绳子上使不上力,为了开这道门着实费了一番力气。当陈智最终踢开门,跳入到里面时,发现石门后是砖石结构的踊道,宽敞工整,里面黑漆漆的深不可测。陈智不敢出大声,在无线中对上面的胖威轻声说道,“胖子,我打开门了,你们下来吧!小心点,石壁很滑。”“好!”,胖威在无线中回答的声音非常清晰,不多一会,胖威和鬼刀,先后跳了下来。来之前,廖老太太曾经给陈智他们每人一种药片,说能预防地下的缺氧和低压,然后再戴上氧气面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三个人在地下汇合后,由胖威带队,继续向里面走了大约一百多米。他们连着经过两道石门,这里简直是冰霜遍地,到处都被冻得硬硬的,前方越来越宽广,气温也越来越低。陈智看了一眼制服上的温度计,外面已经是零下58度了,陈智的脚踩在地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鞋子的表面已经被冰霜裹成白色了,但他们身上的制服真的非常给力,一直维持着他们的体温,没让一丝寒冷侵袭进来。氧气罩的制氧功能也非常好,一路上呼吸很顺畅。他们继续向前走去,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他们知道,那像鬼一样的魃女就在他们附近,也许一直躲在黑暗中看着他们,等着他们慢慢的自投罗网,所以他们必须密切注视身边的情况。他们在这种高度的精神压力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大家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胖威便开始犯起了话痨。“哎!橙子,我们别总不说话行不行,不然闷也把老子闷死了。”,胖威在无线中抱怨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说实话,那个叫什么魃的鬼妹子长得还真不错,就是那个鬼老太太寒碜了点,要是人家等会用美人计诱惑我们,求我们留下做女婿,你说我们好意思拒绝吗?反正我胖爷是不能留下给他们当女婿了,你又身负拯救世界的高尚任务,我看刀子那小子成天冷冰冰的,又没有个对象,不然把他留给那些魃女得了……”“我说你能不能别说这些没正经的?在这里也有这个心情,小心点在前面带路吧!”,陈智正说着,后面的刀子却忽然站住了,拍了陈智的肩膀一下,“小心,前面有东西。”黑暗中藏着东西,这对陈智他们三个人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恐惧的事了,他们听到鬼刀的话后,立刻机警的弯下腰,慢慢向前方探去。果然,在前方的黑暗中,正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胖不瘦,穿的破破烂烂,垂着脑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样貌非常的熟悉。胖威最先认出了前方的人,急忙在无线中喊道。“那是郑驴子~~~~~~~~”。 眼看着郑驴子,就站在前方的黑暗中一动不动,他双手垂直向下,低垂着头,好像在等待着他们。陈智三个人立刻俯下身,小心的观察着前方的情况,不再向前进了。“大家小心!”,陈智在无线中严肃的说道。“我们的时间紧迫,之后还要赶去郢都地府,那里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尽量不要在这次任务中负伤,否则下一站我们就困难了。”“知道了”,胖威在无线中快速的答复道。“我看前面这头毛驴,并没有多大脓水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试试他。我身上带着家伙,没问题”胖威说完后,先捡起地上的一块冻硬的石头,用力向前方的郑驴子掷去,啪嗒~~一声,石头正打在郑驴子的身上,但郑驴子却一点反应都没动。“靠!我就说嘛!这家伙肯定就是在这里吓唬人的!你们在后面掩护我,我过去了。”,胖威说着站起身来,掏出手枪拉上枪栓,向前方的黑暗中走去,胖威走的很缓慢,当他走进郑驴子身边的时候,先是沉寂了一会,然后在无线中喊道,“你们都过来看看吧!这家伙就剩一张皮了。”陈智和鬼刀听到胖威呼唤,立刻快步走了过去,只见这个郑驴子满身是被气体腐蚀的伤痕,身上流出的鲜血在低温中冻结。难怪刚才看他是站在那里的,原来已经被冻成一个冰人儿了。“他并没有完全被这里的空气腐蚀,因为他有一半魃的血统,如果要是我们剥掉制服被扔在这里,估计就要被这里的空气腐蚀成一团烂泥了。但是,导致他死亡的,并不是这里的空气……”,陈智在无线中说着,弯腰向下看去,果然,只见那郑驴子的内脏已经被掏空了,伤口处是被大力量撕裂的,地上满是被啃咬过的内脏残渣,其中还有几根女人的头发,其中有几根是白色的,郑驴子脑浆也被吸过,只剩下一具空壳了。「这头毛驴真是死的其所了,但被自己的亲娘和媳妇儿给吃了,他也是真够惨的。」,陈智在心中叹着,向郑驴子的身后看去。刚才这里黑黑乎乎的看不清,此时才发现,原来郑驴子的身后,直通着一间宽敞的石室,里面大概一百多平米,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地上乱七八糟的好像摆放了什么东西。陈智拍了下胖威和鬼刀,指了指后面的石室,三个人立刻转过头,一起打着探照灯向里面走去。在探照灯的光源下,他们很快就清楚的看到了地上的那些东西的真面目。这间石室内的空间虽然宽敞,但面积却决不轻松,累累白骨堆满了一地,都找不着能下脚的地方,看那些骨头都明显的被腐蚀过,极其的松散,一踩就碎,四周立着的几根石柱子上,都上面绑着一具具冻硬的人类尸骨,看体型全是壮年男子。地上的骨骼中,还有一些是婴儿的尸骸。陈智几个人已经久经历炼,对这些尸骨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了,他们踩在骨头上继续向内探查,但动作非常的轻,尽量避免发出声音。“这里应该是那些魃女们啃食人类的地方,我们要小心周围,她们很可能就藏在附近的黑暗中”,陈智在无线中提醒大家,“估计这些白骨都是地面上的人类男子,这些魃女们把男人从外面骗来,然后拖入洞内啃食,根据书上描述的,这些魃女是被折磨的女人所变成的鬼怪,它们的本质还是人类,但都已经发生变异了。魃女们喜好寻人类男子**孕子,生出女婴会养大,生男婴就会立刻杀死作为食物。估计地上的这些婴儿尸体,都是这些魃女们自己的孩子。”陈智的话说完之后,就听见胖威在无线里感叹起来。“哎呀!可真惨啊,从古至今这些鬼女人骗了我们多少男同胞啊?这就是咱们好色的结果,这真是为b生,为b死,为b奋斗一辈子,吃b亏,上b当,最后死在b身上……”“行啦你!小心看着白骨中别藏着魃女!不然你就变成这堆白骨中,最胖的一副骨头了”,陈智对胖威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保持轻松的心境十分佩服,看来不愧是盗墓世家出来的,见到死人就兴奋。他们在黑暗中,踩着白骨向前走了一圈之后,立刻就发现,这个石室虽然不大,但内部是封死的,周围并没有出口,这条路到这里就停止了。“哎?真特娘的怪了,这才走多远,怎么到这里就停了,难道我们走错路了吗?”,胖威摸着周围的墙壁问道。“应该没有错!”陈智打开手中的勘测图,看着廖教授给他标注的红色通道,仔细辨认了方向后说。“路线绝对没有错,这里肯定有一条通道,就藏在这间石室内部,我们就在这里找找看,暗门应该隐藏在什么地方了。”“靠!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不是说这里是扶桑神树的根部吗?天然形成的洞穴,怎么还会有人在这里修暗门?”胖威纳闷的问着,到处转了几圈,四处都查看了,发现四面都是冻满冰霜的石壁,敲击了几下,后面显然是实心的,不会有什么别的空间。大家在找了很久之后,最后陈智和鬼刀将地上的碎骨头都拨开,发现了地面上有一块石头很松动,搬开之后,下面露出一块带有精致浮雕的彩色石板,这块石板十分的绚烂夺目,晶莹剔透,既不像是水晶也不像是玉石,两端还有两个拉环。石板上面的雕刻已经被磨损的很厉害了,看起来像是祥云烈日的图案,上面默默糊糊的刻着两个古老的神文——“旱神”“旱神!这上面雕刻的神文意思是旱神。”,陈智在无线中对胖威和鬼刀说道,然后又摸了摸这块雕刻考究的彩色石板,继续说道。“旱神,是天帝之女魃,被放逐前的神号。如果地下的这些魃女们只是人类变成的鬼怪,那它们本质还是人类,无非是些变异生物罢了,那尊贵旱神的神号,怎么会出现在这块石板上?看来,这地下真的不只是扶桑神树根部那么简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很可能埋葬过一位远古的神灵。” ", "summary": "鲍家的伙计们看到陈智施展能力,认为他和豹爷关系匪浅,甚至有人怀疑他是豹爷的秘密武器。郑驴子家出现异常,郑老太称郑驴子被一个女鬼拖下了地窖,陈智等人穿过海雾来到了郑驴子家。陈智用大烈咒封印了郑驴子的院子,郑老太带他们找到了郑驴子掉进去的地窖,陈智发现郑老太并非人类,郑老太试图逃跑但被陈智拦下,她变成一滩黑水渗入了地窖。陈智使用地质勘测发现地窖下有一个巨大的迷宫,他们穿上特定的服装准备深入地下。鲍家的伙计锤子在开地窖门时被一个女鬼拽入地窖中,他们将锤子拉上来时锤子已经被烧死。陈智打起精神潜入了地窖内,他们在地上发现了郑驴子的尸体,尸体旁有一个堆满了男性骸骨的石室,这里曾经住着一群魃女,他们以人类男子作为食物。"} {"context": "当醒言汇合妖族大军杀至隐波洲时,这座海洲上的狼蛛战士早已用特有的狼蛛丝将整座海洲遮掩得密不透风。经过昨天黑夜白天两场大战,这些狼蛛妖人已经很清楚,他们这岛实在离四渎攻占的伏波岛太近。在水侯率领真正的精锐攻来之前,那些四渎军马一定会抢先攻打隐波岛。对于他们这些世代盘踞隐波岛的狼蛛而言,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死守住本岛,为南海龙域在天明即将到来的真正大战中保留一座可供停留之地。要是他们能守住这岛,那隐波洲就和息波洲一道,像海蟹的两支巨鳌,牢牢扼住伏波岛攻往南海龙域的海路水道。因此,现在这些狼蛛妖众众志成城,只想严防死守争取撑到天明。对于这些龟缩在蛛丝巨茧之后的狼蛛战士,现在也不知道茧外攻来的到底是哪支敌军。他们只能从身边空气中细微的波动里了解到,有一支敌对大军,正从海岛东北方攻来。“大夥醒目点!”感觉到敌军攻来,狼蛛中的首领开始迈开八足,在族中战士中往来狂奔,大声吆喝着让族人打起全副精神,提防敌军。在大声呼喝着人语之时,首领们闪耀着锋利颚牙的巨口中,不停夹杂着阵阵嘶鸣;这是他们在用狼蛛天生的语言,向那些还未修成人身的战士传达着同样的讯息。就在蛛茧内狼蛛战士们严阵以待之时,醒言也止住身后的妖族大军,让他们半潜在海面之下,随时等待自己的指令。他自己则身形一振,忽然如白鹤冲天,直飞上九天云霄。夜色里,这位初次引军作战的四海堂主,身上的四灵神甲在乌黑的夜云中瑞华闪耀,就像一朵光色奇异的仙云,浮在隐波岛的天上。当醒言冲上九天云空之时,所有潜伏在海水中的妖灵全都屏气凝神,仰望着天上这朵神幻的身影,看自己的教主神师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此刻,虽然这些妖灵都对他们这位新任的妖主信心满怀,但夜云中的少年,却在手心中捏着一把汗,心里万分紧张。孤身独剑纵上云霄,醒言是想着,说到底这些妖灵前来南海复仇,还都是因自己而起。因此,等他们在这神秘莫测的蛛茧前受阻,他便不假思索,觉得自己该亲自上阵,为他们扫除障碍。在流云底下的夜空中停留一阵,定了定心神,他便使尽浑身解数,将身体中那股太华流水运转起来,在四肢八骸中流转空明,生生不灭。与此同时,护体的旭耀煊华诀也提升至极致,与身上那副四灵战甲内蕴的仙华神机相激发,在身体周围缭绕起无数缕纯白的光华。当诸事具备,醒言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那浑身激荡不定的瑞气仙光便不停的碰撞汇聚,奔流到他右手中高举的那把瑶光封神剑上,在玄色剑身上凝聚成一朵耀眼的白色光芒——“去!”一待神光凝成,醒言一声大喝,将掌中高举的神剑“呼”一声往下一劈,早已滑至剑尖的飞月流光便此轰然离剑,化作一团圆月光华朝底下的海岛巨茧中如电飞去。“轰!”当这上清绝技“飞月流光斩”冲临那只巨大的蛛茧,激荡的光月一碰上坚韧的茧丝,就好像利刃切进豆腐,“嗤”一声将茧壳燃出一个大洞,然后这锋芒毕露的飞月流光斩便破洞而入,倏然击进黑黝黝的茧内海岛中。当坚韧无比的蛛茧被剑光击破,那些先前在茧前铩羽而回的妖灵们便待欢呼;只是还没等他们出声,那蛛茧破洞中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呼,顺着海风传来,久久不断。“……”听惨呼声音如此之大,持续时间如此之久,原本还准备欢呼的妖灵们顿时面面相觑——这些桀骜不驯的妖灵,直到这时才第一次看到族中长老中众口相传的“神师教主”真正的实力。原本靠着血缘与忠诚才对那个少年教主臣服的妖灵,本能的沉默一阵,便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有如山崩地裂!“哈!”见着自己法技效果卓着,醒言这时候也信心大增,赶紧又运足太华道力,将一道道飞月流光斩奋力激发出去。于是,原本连那些上清宿耆也只能二三五朵击发的飞月流光斩,现在在醒言奇异的太华法力支持下,却像流星雨一样漫天飞舞,成群结队地朝底下横亘东西的巨型蛛茧飞去。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原本似乎坚不可摧的南海巨蛛的蛛茧,便已是千疮百孔,漏洞百出!“哥哥,我也来帮你!”这时候那位正跟着妖族叔叔们大声叫好的小女娃,也突然想起来自己可不能闲着,立即蹦了起来,如一朵鲜红彤云般蹿上夜空,身边两朵火霞飞舞,朝那团风雨飘摇中的蛛茧杀去。而在琼肜这两把朱雀神刃击出的坎离真火面前,原本水火不侵的狼蛛蛛丝却熊熊燃烧起来,照红了半片天空。蛛茧碎片烧出的明亮火光,被呼啸的飞月流光挟持满天飞落,就好像海岛上空下起一阵火雨,直烧得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的狼蛛战士狼嚎鬼哭。“是陆地妖族!”当蛛茧被烧开,那些狼蛛首领便看清楚岛外海水中潜伏的敌军模样。一见这样,那些首领顿时一阵嚎叫,催逼着那些不停躲闪火雨的武士极力涌向海岛的东北边。经历过昨日大战的狼蛛首领很清楚,那些中土八荒而来的妖兽极擅骑兵突击,昨天那场大战中南海水族大军便是在它们这些妖族骑军的冲击下功亏一篑,全线大败。因此现在一见海水中密密匝匝的狼头豹首,狼蛛首领们胆战心惊之余,立即喝令族中儿郎全部聚集在敌方正面的沙滩上,以防他们攀上海滩后奔跑冲杀。要说这些狼蛛首领也是身经百战,头脑十分清醒。看过昨日那场大战,他们发现那些凶猛的妖兽也只是略知水性,虽然也能渡海浮波,但要真正的厮杀,却还得脚踏实地,才能发挥最大的战力。因此,如果现在自己死守住正面的海滩,那些可恶的陆地妖族便没了奔跑冲杀的余地,这样一来,如果只是在海边水里攀上海岛,没了速度,要他们和自己这些南海土族中战力强大的狼蛛肉搏,恐怕便很快会被挤下海喂鱼去!因此,当看到族中战士已经密密麻麻挤满在本来便不大的东北方沙滩上,狼蛛首领顿时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头顶天空中那两个飞蹿的身影上。“可恶!原来只是俩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娃!”这时候他们也看清醒言和琼肜的容貌,顿时更加生气。趁着那些海水中的妖灵按兵不动,狼蛛首领们一声令下,几乎阖岛的狼蛛战士全都来合力对付海岛上空那两个四处破坏、不停击伤部族武士的小贼。“隐波洲的勇士们——”正当狼蛛首领们就要下令攻击,却忽见上空中那两个少年男女停了下来,为首的少年低下头竟开口对他们说话:“我们是协同四渎龙族的玄灵妖族。你们的水侯倒行逆施,希望你们不要助恶为孽,不如便放下武器,投降了吧!”“……”向来对敌都是不死不休的狼蛛武士,听到醒言这番话,恶狼一般的面容顿时一阵肌肉抽动,也不知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哭笑不得之时还听空中那少年继续说道:“这样,我们也好免去一场杀劫……”“放箭!”回答醒言善意提醒的是一阵飞蝗般的箭雨;飞箭密集的程度,恐怕连陆上最精锐的弓箭军阵也难相比。凶猛的南海狼蛛,即使修成人身,原本的八只手足也同样手脚不分;负责放箭的狼蛛武士所有手足中,都两两持着一把强弓,轮番朝天空中射去。还有不少岸边的狼蛛武士,则把箭射向远处海水中那些妖兽战士身上。“走!”这样的箭雨自然伤不到醒言分毫。一见底下飞箭如雨,醒言立即拖起小琼肜,如钻云鹞子般直飞云空。微弱的月光星光下,那些带着幽明光芒的狼蛛利箭,只能像一道滔天的巨浪跟在他后面宛转飞翔,努力朝前探,却始终及不上。见得这样,醒言也不再迟疑,当即身形一转,急冲回到数十里外玄灵妖族大军中。“难道他们知难而退?”现在一心只想守住海岛的狼蛛武士只管往好处想。只是,等那少年回到东北方的海水中,却只听得他一声清啸,然后那妖族阵中就有一人越众而出,足跨双龙,面寒似雪,在隐波岛东北的海面上往来奔驰。“他要做什么?”不用说,密集的箭雨顿时改变方向,不约而同的飞向那个容貌奇特的踏龙神灵。只是本来就隔得远,狼蛛的利箭再强,飞出三四十里外也已力竭,到了近前早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有少数例外,那些拥有法力的狼蛛长老发出的利箭呼啸着飞近冰夷,还没到身边却已被冻得透明,跌落在汹涌的波涛中化为一段流水。就在这当儿,随着那高大神灵身周白雾缭绕,原本风波不定的海面已起了奇异的变化。原本无风三尺浪的大洋海面上,现在竟真变得水波不兴;半晌后风高浪急的海面竟然波平如镜,映着天上的月亮闪动着一层南海中少见的寒光。不知是否错觉,一边看着那白茫茫的寒光,这些岛边的狼蛛武士身上,也仿佛起了层疙瘩,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来!“不好!”等狼蛛首领中见机最快的反应过来,隐约意识到敌军的意图,不禁一下子便被惊得魂飞魄散!只是这时想到已经太迟了。就在这少数几个有识之士惊惧交加时,隐波洲东北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已经被冻出方圆二三十里的阔大冰面。这时候,又隐隐见那少年不知回头说了些什么,顿时便有一个虎面老者越众出列,奔上坚冰一阵咆哮,立时便是一阵狂风大作,冰面上喷沙播雾,砂石乱飞,须臾之后,这些远道攻来的陆地妖族,便在水波动荡的海面上平空辟出一大片陆地!等见得这样匪夷所思的景象,南海蛛人们一阵慌乱后也醒悟过来,赶紧狂呼乱喊着拥拥挤挤朝那海上新陆冲去。只是这时已太晚了。对方悍勇无比的辟水苍狼骑,已攀上冰夷与坤象合力开辟的陆地,由慢到快,不停的加速,转眼就形成一股洪流,伴随着狂野的喊杀声朝对面杀去。等他们鱼贯冲出,各族的妖兵也陆续从海水中攀上陆地,或骑在据说是西昆仑遗种的碧眼昆鸡身上,或跨在陆地水族霸者望月犀精的背上,各自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巨刃,汇集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跟在苍狼铁骑的后面朝海岛巨蛛们冲去。在这些妖骑冲杀之时,碧眼金翅的巨硕昆鸡,羽翼带起呼呼的风声,铁一样的巨爪飞快的扒在地上,扬起一阵阵冲天的尘土。那些同样身形巨大的犀牛战骑,铁蹄敲打在土面冰层上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像天空的怒雷,又像是永不停歇的战鼓一样——这样的仗势,不用说他们背上还有那些武力勇猛的血性战士,就光这些战骑本身,就是一股势不可挡的战力!“一定要赢啊!”醒言现在正和琼肜一起会同妖军不停冲杀,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这时他也不可能想得太多,因为身后那些妖军铁骑全都为他马首是瞻;他冲杀到哪里,那些狂野的妖骑也一涌而至,如割草刈麦一样,将还在死力抵抗的狼蛛冲翻在地。到得后来,占地广阔的隐波岛上,本来面目狰狞的狼蛛战士,已被更加凶恶的妖骑分割得七零八落,到后来再也没有完整的军阵值得这些虎狼之骑合力冲击;见着这情形,作为他们头领的少年便会同一干妖族头领,抛下大军,往海岛的深处杀去。那些剩下的妖族战士,便自发的在一个狼面武者的指挥下,分进合击,分割包围,如同久经操练的中土军马一样,无比娴熟的将一股股负隅顽抗的狼蛛彻底歼灭。到了这时候,那些巨身八足、恶形恶相的狼蛛妖物,在更加强大的妖族战骑面前,竟不堪一击,再无当初横行南海、欺压弱小的风光。看来,少年在南海引领的第一战,很快便要获胜。再说醒言,当他朝岛内密林中挺进时,回头看到妖灵们变幻莫定的阵形,不禁大为诧异,赶忙停下来问旁边的麒灵堂堂主坤象:“坤象前辈,那位是?”听醒言问话,刚在冰上大施土属法术的麒灵堂主慌忙答道:“禀妖主,那人名叫秬吉,乃荒外黑水草原的狼族统领。小吉当年曾跟随留侯大人东征西讨,官至游击将军;后来留侯仙去,他便仍回荒外统领狼族了。”“呃……请问这留侯,是不是汉代名将……”“正是!小吉当年跟随效命的,正是汉初名将张良张子房。小吉当年跟着张大人,也是学得不少兵书战册的。呵,现在他又追随您,恰好您也姓张,真是天意啊!依我看,教主刚才这手海面结冰辟路的智谋,比张留侯也不差啊!”“呃……”听得坤象这番过誉之辞,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又想着他总是“妖主”“教主”的叫唤,便诚声说道:“坤象前辈,其实你叫我醒言即可;要是客气一点,最多叫我一声张堂主,就足够我受用了。这回我来南海,实在不是为了称王称霸。上回感念众妖灵前辈盛情,一时口快应承担当贵族之主,事后每想起来总是惶恐不安——我一介小子后生,又有多少资历才能,敢出任一族的主宰?此事大大不妥,还请族中长老再好好商议一下!”将两天来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见坤象眼中露出不甘之色,还想再劝,醒言便道:“这事还是以后再议,现在还是对敌要紧!”“是,遵命!”当杀敌途中这段小小插曲结束之后不久,醒言一行就来到这隐波岛的密林深处。这一路上,醒言发现,离林木间隐约看到的那座石山越接近,他们遇到的抵抗就愈加激烈。开始遇到的狼蛛武士大都是浅灰颜色,现在遇到的不少已是漆黑如墨。这些狼蛛黑武士,不仅身形更巨硕,武力更强大,攻杀之时还会不停飞喷出蓝光闪闪的毒丝,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幸好,虽然这些狼蛛武士难缠,他们这一行人大都法力强大,对他们而言也无大患。只不过饶是如此,这一路行来,还是有几个充当亲卫的妖族战士被奋力攻来的毒丝狼蛛给杀害。“难不成那石山附近有什么古怪?”快到密林深处的石山近前,这时候醒言忽然发觉,他指间久已沉寂的“司幽”鬼戒,突然变得蠢蠢欲动起来。感应到这一点,他便更加犹疑;一剑飞穿一只狰狞杀来的狼蛛,他终于小心翼翼着分开遮挡在自己身前的最后一蓬林草。“这是?!”分开林木,见着眼前情景,则连胆大包天的少年,也禁不住目瞪口呆!当年原本固守孤岛的南海狼蛛族,以为能支撑到水侯大军到来;谁知却被对方用了诡计,竟想出在常年高温的南海波涛中冻出一大片冰原,再用妖法撒上三尺厚黄土,于是原本陆地骑兵无所凭借的茫茫大海,竟被平空辟出一大片平整陆地来!这简直是一场灾难。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久居海岛的狼蛛精即使平日再凶猛狠厉,也立即在滚滚而来的妖骑洪流前溃不成军。几乎就在醒言、琼肜合力攻破狼蛛茧之后不久,一队队猛兽妖神组成的强大骑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大半个隐波岛。妖灵精怪间生死攻杀之时,整个海岛上吼啸震天,搏击声四起,凄迷夜色里四处都是野兽绿莹莹的眼睛;奔击流窜之时,犹如飞舞的鬼火。黑暗夜色里,血肉模糊的断肢残臂满天飞起,于是惯于夜视的妖灵战士们,不得不在奋力搏杀的同时,还要小心那些从天而降的断肢残臂。这时候,玄灵教羽灵堂延后出发的主力妖禽,也从伏波岛成群结队飞来,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负隅顽抗的狼蛛武士扑去。鏖战移时,由于狼蛛武士死伤惨重,整个战场上便犹如下起一场绿雨;混杂着少数法术绚丽的光华,狼蛛们天生的绿色血液,带着点点奇异的荧光,竟将黑暗中的杀场装点出几分妖异的美丽。略过这些惨烈的生死拼杀不提,等战局过半,醒言还有那些玄灵妖族的首脑便察觉出有些不对劲起来。原来,这隐波岛和四渎龙军驻扎的浮波岛相似,面积广大,在海岛中央都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黑黝黝的丛林中央,远远望去可见一座高耸的石山,在海洋包围下显得颇为高峻。在刚才的攻击中,玄灵妖族首领们都感应到,似乎这些拼命拒敌的狼蛛武士,都以岛中央的密林为据点,向外死命防守;冷眼旁观一下战局,即使玄灵族的妖骑狼军在外围战场中纵横捭阖,往来如风,但那些狼蛛精怪们彷佛无穷无尽,杀了一批,又来一批,虽然战力比先前略逊,但这样有增无减,饶是玄灵战卒们骁勇非凡,长此以往也有点吃不消。见得此情,白虎坤象跟妖族战士们交代几句,便和醒言等人一道朝中央密林中进发,想一探林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像这样的丛林搜索,那些战力强大的犀精狼骑派不上用场,他们便在黑水狼王秬吉的率领下,在林外围剿那些死命抵抗的狼蛛武士。再说醒言坤象几人,在密林中披荆斩棘,抗住越来越强的抵抗伏击,艰难来到密林中央的石山前,拨开眼前茂密的枝叶,便忽见一幅前所未见的奇景:远望高大嶙峋的石山下,竟是个方圆不小的深潭;深潭中并不是高山流水,里面却是一片红光耀耀!这深潭,就像只底大口小的闷葫芦,在边上朝里面望去,只见潭底一片火红,火光明亮,定睛细看才看出是一片翻滚的岩浆,正不停朝上蒸腾着炎热的气。虽然居高临下观瞧,隔得很远,但醒言还是感觉到脸上正被熔岩火光映得滚烫。而那些岩浆流动翻滚时冒出的气泡,破碎时发出的“扑扑”声响,在烤炉一样的深潭石壁上往来折返,传到耳中时已变得如轰轰滚动的闷雷一样。如果只是看到听到这些还不算什么,尤其让醒言他们感到有些渗人的是,本应一片死寂的火潭熔岩里,那些不停翻滚的火红岩浆中竟不断爬出无数腿脚齐全的活狼蛛!手忙脚乱地劈翻附近十几个刚从潭底爬出的狼蛛妖,醒言心中骇然想道:“呀!真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活灵活现的狼蛛怪,竟像烤烧饼一样新鲜出炉!”心中忖念时,不由朝底下潭底仔细看去,醒言发现这些新生的狼蛛,从那火热的岩浆中刚冒出时浑身还是火红通透,犹如一只只鲜红的小蟹;但等它们从岩浆中爬出,顺着四边的石壁朝上爬时,就好像打铁铺中刚从炭炉中取出的铁器,火红的表面逐渐变暗,渐渐蒙上一层铁灰的颜色。等它们爬到醒言附近的潭口,浑身已变得完全漆黑如墨。只不过,马上醒言就没空再仔细观看;不知是否感应到他们的到来,原本陆续爬出的狼蛛突然间数目大增,潮水般跃上平地朝醒言他们围来。见得如此,他们立即朝后急退,准备先抵挡住眼前的进攻再说。只是就在这时,忽听得红光直冒的深潭口传来一声清脆惊呼声:“哇,好多妖怪!等琼肜来跟你们打过!”清脆声音一起,醒言一个没捞着,身形格外灵活的小琼肜已并起脚儿,朝前一跳,“嗯”一声蹦进那深不可测的火潭!一见此情,醒言和坤象几人立即反身急攻,飞剑急舞,法术乱攻,奋力将附近的狼蛛扫除,重新奔到深潭边。到了潭口探头朝下一看,他们却见那个小妹妹,也没将朱雀神刃化作神鸟骑乘,却只是凭虚御空,在火风拂荡的深潭岩壁上跳跃飞踉;从高处看下去,小女娃身形疾奔时,有如一只跳掷的弹丸,身形稍缓时又像一只翩然滑翔的飞鸟。而在她所到之处,神刃急挥,焰锋暴涨,那些正沿着石壁奋力朝上爬的刚出炉狼蛛,只好又狼狈跌下,不情愿地重新回炉去。“哈!”见得如此,醒言心中略安,心想道:“这小妹妹虽然冒失,却不糊涂,手底下倒还真有些本事!”只不过虽然如此,醒言还是担心琼肜安危,便立即涌身跳下,想赶紧将那小女娃拉上平地来。就在他跃下之时,醒言看到琼肜已经盘旋而下,接近那团火热的岩浆。明亮的熔岩火焰,已将她小脸照得通红;高热岩浆前,琼肜却似不知道烫,竟在火热熔岩的上方不远处停下,收起兵刃,对着翻腾冒泡的熔岩摇头晃脑,竟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见此情景,醒言自然大讶。就在这时,却看到异变陡生!那琼肜正对着喃喃自语的熔岩,忽然涌起一股巨浪;滚热的岩浆就像头蛰伏已久的猛兽,突然暴涨身形,朝上方不远处的小女娃凶猛扑去!须臾之后,这挟带着致命热风的石火熔浆,就已经奔到了琼肜脚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柔软而凶暴的熔浆及身之前,醒言疾飞而下,一阵风般从琼肜身边刮过,转眼之后便将那迷迷糊糊的小女娃提着衣领放在潭外平地上。“谢谢哥哥又救了我!”等到了潭外,琼肜也知道醒言刚才救了她,便跟他诚心道谢。只不过此时她那位胆大包天的哥哥,却已被她吓得个半死,七魂中倒去了六魄,根本没留意她嘴里说什么。等醒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正要好好叮嘱琼肜以后不可孤身犯险,却被她抢在前面说道:“哥哥,那只大蜘蛛好凶!才跟她说了一句,却来打琼肜!”琼肜口中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时,坤象、殷铁崖等人也围了上来。听得此言,大家心中俱是一动,几乎不约而同涌到潭口朝下望去——有了琼肜提醒,这回他们才看清,原来那深潭底部那团翻滚不定的火热熔浆,细看之下竟似乎有鼻有眼,好似一只巨型的火焰蜘蛛!而那岩浆中有两点格外明亮的火光,闪动飘忽,就好像蜘蛛的两眼;占据潭底的火热熔岩,圆团有形,就似是蜘蛛浑圆的身躯;而那些纷飞飘动的火苗焰丝,就好像千百缕喷吐而出的蛛丝。如果说这些还只是略有形似,接下来的变故便立马证实了大家的猜想:就在众人观看之时,那团浑似蜘蛛的熔浆,忽然从混沌难分的火浆中伸展出八条火焰缤纷的巨足,顺着醒言琼肜刚才逃离的路线,辗转向上攀延,彷佛想追上刚才那两个侵犯她领地的不速之客。现在这火炉一样的深潭里,正回荡着一声声愤怒的“嘶嘶”鸣响。看来,这团火热岩浆确是一只巨蛛无疑!这时见她舒展手脚攻击,醒言等人尽皆小心戒备,准备以静制动,等她攻上近前时再将她肢足斩断。此时这火潭中火风霍霍,诡秘莫测,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坠下攻杀。那个急着报仇的小妹妹,则被她哥哥坚决安排在身后,不让她再跳进火坑里。就在这样守株待兔之中,那八条淋着火光的巨足终于接近潭口。只是,等它们快接近潭口之时,速度却忽然慢了下来,在闷葫芦嘴一样的潭口附近摇摆不定。似乎,潭底那只火焰巨蛛也在迟疑,不敢将手足伸出潭外。“是了!”见得这情景,尤其看见那几对火焰巨足碰到潭外空气,立即就像被毒虫蛰了一下猛然缩回去,经验丰富的白虎灵坤象便知道,不知何故,这只孕育隐波岛狼蛛精怪的火焰蛛母,并不能攻出潭外;否则刚才外面杀得惊天动地,这只灵力强大的蛛母不可能只躲在深潭里不出来相助。正在心中判断,转眼间那蛛母炙热的身躯已经迅速膨胀,涨到石潭大半处停下。这时候从蛛母身下爬出的狼蛛更加稠密,犹如千万个虱子般朝上拥挤爬来。可能是因为距离变近来不及冷却,那些被催生的狼蛛身上竟闪动着血一样的淋漓水光。见得这情景,不用说醒言琼肜,就连见多识广的坤象殷铁崖看了之后,也不禁一阵头皮发麻。也不用相互招呼,众人立即各施绝技,想将火焰蛛母还有那些密集的狼蛛消灭。只是,尽管众人使尽浑身解数,却仍是进展缓慢。白虎山灵招来的山岩巨木,暴雨一般砸进坑中,却在须臾间被蛛母炽热的火焰化为烟雾;天空的王者鹰灵殷铁崖,袍袖急舞,唤来刀锋一样的罡风朝深潭中铺天盖地轰去,谁知却只是将奇异蛛母的火焰熔浆吹得更加明亮,火风更热火焰更长,倒好像在给它煽风点火一样!在这当中,反倒是醒言借助瑶光神剑激射而出的飞月流光斩更让那只天生地养的蛛母忌惮;每当那些白月一样的光轮飞旋而下,那火焰蛛母才笨拙地挪动着身躯,意图将它们躲过。只是现在醒言已能随心所欲操控那些夺命月轮,即使蛛母常常虚化巨大身躯的某一部位,但十有八九还是被月轮击中要害。勾魂夺魄的光华,每每在火焰蛛母的身上穿透一个大洞,让它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鸣叫。只是,即便醒言攻击颇见成效,但这只不知在天南海岛密林中盘踞了多少年的火焰蛛母,却极为顽强;身上被击破那么多下,却仍然不管不顾朝上爬。而在这当儿,那些孕化催生的凶狠狼蛛数目不减反增,从火热的熔岩身躯中蜂拥而出,成群结队朝潭口爬来。这些蛛母的子孙现在也学了乖,并不攻击这些灵力强大的入侵者,而是越过他们飞快朝密林中散去,赶去救援己方就快崩溃的战场。见此情形,被醒言极力留在身后的小女娃,自然冲上去一阵乒乓乱打;只是那狼蛛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扑打不尽、烧灭不光。这样情形没持续多久,众人耳中便听到身后密林外传来的那些狼蛛特有的惨鸣声中,渐渐夹杂起妖兽禽怪的哀鸣。看来,在这样有增无减的狼蛛增援下,远来攻击的陆地妖族,伤亡也渐渐多了起来。见得这情形,醒言更着急,情急之下不由得急速开动脑筋,极力想办法剿灭眼前这蛛妖之源:“要不暂时退后,先将密林砍光?也好让让狼骑突袭。或者想办法把海水引过来,灌进这烈火深潭?还是……”手不停挥之时,脑袋里胡思乱想,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纷至沓来,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一个特别快捷有效的办法。而他面对的那只身躯臃肿的火焰蛛母,似乎头脑也不简单;她现在已缩到深潭中去,不再试图攻击潭口之敌,而是加紧催生育化那些蛛子蛛孙。眼前的形势,一时僵持下来;岛上的战局,似乎正在朝醒言他们不利的方面发展。“难道今日我和玄灵妖族道友们的首次征战,就要以失败告终?”面对眼前这样意外的强敌,初次独当一面的少年,也不禁焦躁起来。只不过就在这时,正极力激发飞月流光的少年,突然只觉指间一阵振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一阵光华闪动,然后面前就突然平地漫起一团黑雾!“是鬼王!”等幽冥一样的黑雾弥漫开来,几乎将高耸的石山也笼罩在内时,醒言和其他人便见到黑雾中突然现出一位面貌狰狞的恶鬼巨灵!“各位别怕!”一见那山丘一样的身形、血盆一样的巨口、还有那满眼直冒的凶光,醒言赶紧跟身边那些妖族首脑解释:“呵~这是我四海堂中的记名弟子,恶灵鬼王宵朚!便看他名号吓人,其实……”话音未落,却已听到那浑身鬼甲、霸猛非常的鬼王挥舞着“斩魂”巨斧,低头朝下问好:“鬼仆宵朚,请主人安!”此言一出,本就骇然的妖族首领,心中更是震骇非常。“鬼、仆?”醒言此时倒不及观察众人反应神色;正当他想回话让宵朚不必客气时,却见心急的鬼王已转过身去,突然“轰隆”一声如一座山丘倒下,俯身覆盖在整个火潭潭口上。“呃?宵朚你这是?”忽见宵朚作出这样古怪举动,醒言心中大讶,急忙问他。只听从宵朚巨硕身躯下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回话:“主人莫急,且稍等一下——等老宵把这蜘蛛吃掉!”“……”听得宵朚这句话,醒言愕然,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回答。等过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却一时大惊失色!原来这鬼王虽然法力无穷,鬼力强大,但他毕竟还是鬼灵,属阴物一类。阴鬼一流,如非至强,则遇到强盛的阳气灵机时难免会烟消云散。而宵朚现在身下盖住的火焰蛛母,火气蒸腾,正是至阳之物,乃是鬼灵克星;鬼王这般冒失,恐怕……正担心着,醒言忽见眼前横地而倒的鬼王身躯上,突然一阵抽搐,浑身剧震不止,似是十分痛苦。见得此情,醒言更加着急,赶紧大声呼叫,让宵朚赶快起身退下修养,不要硬撑对敌。只不过,虽然听得醒言大声呼喝,但倔强的鬼王仍然坚持掩住潭口;虽然他浑身剧颤,却仍是死命不退。见得这样,醒言也无法,只好停住呼喝,和坤象几人一起等待此战结果。而这时候,因为潭口被宵朚堵住,已经再无狼蛛从潭口涌出。就在众人瞩目中,渐渐的,横覆在潭口的鬼王身躯逐渐起了些变化。他那阴风森森的黑袍袍甲下掩盖的身躯,渐渐变得通红透亮,犹如一块烙铁放在热炭上,正被逐渐烤红。等鬼王身躯变得红光耀目,几乎不能直视之时,便忽听他传来一声闷雷一样的话语:“好了!”话音未落,就见鬼王突然拔地而起,踉跄两步,重新矗立在众人面前。“呀……”见宵朚无恙,醒言便急冲冲跑到火潭边,探头朝下一望,却见原本火气蒸腾的深潭里已是一片死寂,不仅先前的火焰蛛母不见踪影,连那些狼蛛也荡然无存。再朝前探探头,却彷佛还觉得有一股冷气迎面吹来!现在,只有身旁那个高耸矗立的鬼王,才朝四下散发出一阵阵刺入肌骨的火炎之气。忍着一阵阵吹来的炎热火风,醒言正要细问宵朚有没有事,一仰头,却见恶灵鬼王此刻正紧咬牙关,面上黑一阵红一阵,似乎正极力作法化解那些极炽的火炎之气。见得如此,醒言便把涌到嘴边的关切话儿咽下,想等他作完法再问话。只是这时候,从后边奔来的那个小女娃,却一时没看清鬼王状况,跑到哥哥身边仰起小脸儿好奇问道:“宵朚叔叔,那只冒火的蜘蛛好吃吗?不会烫嘴吗?”听得这话,鬼王却没回答,只是侧过鬼脸,极力朝一脸期待的小女娃挤出一丝微笑,然后便略转头,正对着自己一脸关切的主人,努力开口说出一句话:“我……好像记起以前一些事了……”正是: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三千里击开沧海,便是逍遥!刚刚吞噬那火焰蛛精的鬼王,浑身火光直冒,通体透红,小山般的身躯矗立在深潭前,犹如在黑夜中竖起一根熊熊火柱。等他透体的红光略微转淡,曾告诉醒言已迷失本性数百年的狰狞鬼王,忽然若有所思,垂着笆斗大的头颅静立一阵,然后从血盆大口中吐出一团烟云火气,说道:“我……好像记起来几件重要往事。”“噢?”听得此言,醒言也很替他高兴,忙问:“记起来什么?”“我记起来很多!我想起——”听醒言问话,正要滔滔回答的鬼王宵朚,许多话刚到嘴边,却突然一下子卡住,一时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这样情景,倒好像在做梦,梦想后想讲给别人听,却发现脑袋里一片空空,什么都记不起来。这样一来,顿时把这粗豪的鬼王给憋得直在原地猛转圈儿,看在琼肜眼里,倒像只狂转的大风车。见宵朚急成这样,醒言忙安慰他:“别急,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反正都忘了好几百年,不妨再等等!——毕竟你是鬼灵,刚吞了至阳火精,现在还是先作法运功炼化才好。”原是醒言见鬼王脸上红一阵黑一阵,颜色诡异多变,很是担心,便关切提醒。谁知当他话音刚落,那鬼王却已叫了起来:“是了,我想起来了!多谢主人提醒!”自命鬼仆的积年鬼王突然大叫:“我记起来了,原来当年我出得鬼巢,浪荡人间,正是要习得克制阳气灵机之技!”想不到随便吃了只火精蜘蛛,就让自己想起这些年出外远游的最大目的,宵朚鬼王顿时欢呼雀跃,咧开嘴诚心感谢醒言:“多谢主人!没想我老宵才在你仙气灵机下静修炼化没几天,就有了这么大作为!吞过这只火魂,想来离我克火神技大成之日不远矣!”也不知是何来历,这外貌豪犷的鬼王竟也能说出这样文质彬彬的话语。再说这宵朚鬼王,现在正是兴奋非常,原本恶形恶相的鬼脸上竟现出几分孩子气,嗬嗬傻笑几下,便“呼”一声弯下腰来,将小琼肜扛到肩上,跟自家主人打了声招呼:“嗬!刚吃了东西,得去活动活动!”不待醒言回答,宵朚便转头问脸旁端坐肩头的小女娃:“叔叔带你去打妖怪,怕不怕?”“当然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自然一脸无畏表情:“谁怕谁是小孩子!”宵朚肩头十分宽广,手舞足蹈的娇俏小女娃丝毫不怕碰着鬼王脸颊。一番对答,还没等醒言来得及说话,这鬼王竟呼哨一声,已带着跃跃欲试的小琼肜化作红光一道,倏然划空而去,转眼间已如流星般坠落在密林之后。“……”一老一少倏然不见,醒言只好把刚到嘴边的那句“琼肜你可要坐稳”的话儿吞回去。定了定神,回头一看几位妖族长老,见他们正是一脸惊诧,醒言便忙跟他们解释:“唉,别看鬼王年纪很大,也差不多和琼肜一样喜欢胡闹玩耍。”“嗬嗬……”听得醒言之言,坤象殷铁崖几人诧异之余,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阵才听那千年白虎灵说道:“张堂主,其实那鬼王说得没错。”看来这白虎坤象颇为识趣,先前醒言表示了对教主妖主之类称号的不习惯,他现在便换了称呼:“说起您那出神入化的仙气灵机,确实夺天地之造化日月之菁华。往日在罗浮山,每回您端坐山崖,汇聚炼化天地元灵,我们山中这些愚昧后进便都跟过节一样!”听坤象这话,醒言好奇问道:“那是为什么?”坤象答道:“因为跟着堂主炼化,往日我们要花费数十年功夫才能吸取的天地精华,往往几个时辰便可以完全吸纳!若不是这样,再加上聆听堂主宣讲灵微大道,我们这些走兽禽灵也没这么快便能看透天地玄理,劈破生死玄关!”“哈~”本来像坤象殷铁崖这样的人物,对醒言来说都和前辈高人一样;听他这般说话,依着醒言本性,便要表示惶恐逊谢。只是这两三日他引领群妖,不自觉中倒培养了几分气度,再加上白虎长老这番话说得极为谦恭,醒言也只好凑趣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才谦逊几句——只有这样才显得自然。就在他们一番对答时,便忽听得身后密林外哀嚎声忽然变大;凄惨的呼号声中,还不时听见有蛛妖大叫:“有鬼!有鬼!”听得那些蛛妖如此叫唤,醒言几人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等火焰蛛母被除掉,强大的鬼王又投入战斗,过不多久这隐波洲全岛的狼蛛战士便一败涂地。秋风扫落叶般扫荡之余,这些狼蛛妖兵发现大势已去,再听到那个浑身神光缭绕的少年劝降话语时,便再没了当初暴戾之气,一个个乖乖弃械投降。于是这醒言与玄灵妖族在南海主动出击的第一战,终于以他们这方大获全胜而结束。当得胜的妖骑在海岛上往来炫耀奔驰、琼肜骑在鬼王宵朚肩头满天乱飞时,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月落西天,波涛汹涌的南海大洋迎来东天里第一缕鲜红的曙光。从海岛东边高耸的碣石上朝东方望去,醒言见到那整个黝黑的海面彷佛一下子被照亮,一条粼粼闪动的光路正从亿万里外飞驰而来,将他和遥远的海日转瞬连接在一起。而这时,当旭日的光辉拂水射来之时,刚刚吞噬了火精的鬼物阴灵宵朚,示威般朝东边海日初起的地方盘旋飞翔一段,然后才披着一身霞光,回到那伫立海边礁岩的少年面前,将肩头意犹未尽的小女娃放下,行了个礼,便腾空团身缩小,又化作青烟一缕,重归到那只幽幽闪光的司幽冥戒中去。这时候少年再看指间,便见那白骨堆围的黑玉戒面中,纠结交缠的暗黑云霾里已带上几分火烧一样的霞色;烟霾流转游移之时,竟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赤龙,正盘桓在那个幽渺玄冥的空间。“唔……”望着司幽鬼戒中这奇妙的变化,再想想鬼王之前说过的那句话,醒言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出神起来。就在这时,从那东方霞光粼粼的海涛洋面上,忽然飞驰来几十骑银盔银甲的武士,迅疾如风般渡海而来,转眼就到了发呆少年的面前。“醒言兄!”神骑驰近,为首一将也不下马,便勒马立在此起彼伏的波涛中,高呼一声将醒言从沉思中惊醒,问道:“战事谐否?”醒言闻声抬头一看,发现发话之人正是彭泽少主楚怀玉,便禀礼笑答:“承楚兄牵挂,隐波洲已经攻下。不知楚兄息波战事如何?”“哈!”听醒言问起,楚怀玉哈哈一笑,昂然回答:“战况如何,你又何须再问;只看我浑身上下,便知息波战事如何!”原来楚怀玉此时身上一尘不染,银鳞甲银兜鍪依旧明光锃亮,就好像不曾经过一场大战一样。而他身后那几十个亲骑侍卫,也个个精神抖擞,盔胄整洁,浑不似刚刚大战归来。醒言抬眼观看之时,见这些彭泽龙骑与先前出发时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现在个个鞍桥上都新挂十几支青黑的牛角。想来,这些弯转的黑牛角都是从息波洲海牛妖头上切下。看来,彭泽少主的息波战事正是大捷。正当醒言打量时,只听那彭泽少主又说道:“张兄,我此来只为看看隐波战局,以免久攻不下,误了龙君大事!”“呀!”正当醒言闻言要答话,却听旁边琼肜忽然叫道:“真笨!仗打完,倒忘了给哥哥洗个澡!”原来正是琼肜见那楚怀玉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再看看自家哥哥,虽然盔甲依旧光彩好看,但往脸上一瞧,就显得不太好看;醒言哥哥原本白净的脸上,现在被蛛血烟火熏染得横一道竖一道,和那位白玉般的楚哥哥一比较,自己哥哥倒像是以往不小心在尘土里玩耍过的琼肜一样!见得这样,一心为自家哥哥争胜的琼肜就觉得,这事情完全是她的失策;刚才她不该只顾陪鬼王叔叔玩耍,竟忘了给醒言哥哥洗个澡再见客。“哈哈!”正当小丫头自怨自艾懊悔不已之际,楚怀玉听了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生死战场中,竟有这样儿戏可笑话儿?好不容易忍住笑,道了声“你们兄妹慢聊”,楚少主便一振缨辔,掉转马头,和手下龙骑如飞而去。“呀!”见楚怀玉这番洒脱举动,醒言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道:“历大战而纤尘不染,访别岛又飘然来去,这彭泽少主真神人也!”只是心中大赞的少年却不知道,那位表面淡淡然的彭泽少主提马奔回息波洲途中,心中也在忍不住暗暗惊奇:“怪哉!那些妖族的狼骑昆鸡,在水战中自然比不过我麾下龙骑;只是却不知,他们在这茫茫大海中怎么能立足冲击……”原来冰夷在隐波洲外施法冻出的一大片冰原,到这时早已被南海温暖的海水消融得无影无踪;等彭泽少主快马而来时,只看到岛上四起的烽烟,垂头丧气的蛛妖,还有那些耀武扬威的妖骑,自然想不明白其中到底是何道理。而在那妖兽禽灵“妖主”“妖主”的狂呼乱叫声中,以他个性,一时自然是开不了口询问醒言原因。略去闲言;就在隐波洲全数攻下之后,醒言便请玄灵教令使“花间客”应小蝶,前去伏波岛给龙君报信。当裙袖飘飘的花间仙子,沐浴着鲜红的晨光朝东北方翩然飞去时,寒气凛然的黄河水神冰夷也跟醒言告辞,说是按龙君吩咐,攻下隐波洲后他要速回,听候龙君的差遣。“那我们呢?”听冰夷这么一说,醒言急忙问他云中君预先对他们有没有什么指示。听他着急相问,黄河水神只是笑笑回答:“我来之前,龙君已说过,此战不出意外必胜。等得胜之后,你们便原地驻扎,固守海洲,等待我四渎大军到来援守。”“原来如此!”听冰夷这么一说,醒言心下释然,便送别冰夷,目送他在波涛中足踏双龙呼啸而去。虽然此刻已知道龙君安排,但派花间令使走一趟也非冗余;大战之后跟主帅禀告一声,也算是全了礼节。闲言少叙;就在醒言出谋划策,同妖兽禽怪们一道攻下狼蛛盘踞的隐波岛,半个多时辰后海岛东北的水路上,就见得大军滚滚而来,转眼就密布隐没在隐波岛周围。“呀……”虽然这两天在郁水河、在伏波岛,醒言已亲眼见过四渎水军的军容,只是等今日这回亲眼见到冰夷口中前来援守隐波洲的四渎军马,他却还是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良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忖道:“罢了,云中君老人家他果然是神机莫测!”这时候,醒言已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正发愣想时,又忽听一声欢快的呼叫:“醒言!~”燕莺般娇软的话儿传来,醒言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浩淼水波光影分处,有一支军伍正破水而来;只不过转眼之间,他眼前便已是香风成阵,艳甲成群!当曙光初现海日初升之时,醒言平生第一回亲自引领的独立征战,终以己方大获全胜告终。当东天里的朝阳从动荡海波冉冉上升,将满天里的流云映照成绚烂金霞之时,那四渎龙女灵漪儿,也带着她本部女卫亲兵随大队人马渡海而来。“醒言!~”正是人未到而声先至,正当醒言被耀彩的鳞波和那些仙兵神将身上炫目的光华照得几乎睁不开眼时,便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正从海面传来。听到这熟悉声音,揉揉眼睛,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便见得荡漾金波中正漂来一镇丽帜高扬的军伍;军前为首一员女将,不是灵漪是谁?等醒言今日在隐波洲畔再次看到这位龙族公主时,发现她已经换上一身从未见过的装束:雪白的羽盔拢住青云般的秀发,霞光焕彩的银幻战甲包覆住娇娜的身躯,织金云霞水莲纹的披风在身后飘卷如锦,足下两朵粉莲花,凌波渡水,托住她温润如玉、白皙赛雪的赤足;春蚕蛾眉上粉白玉额前,垂挂下十数绺璎珞金铃,流光飘逸,清响叮呤;眉心间则是一点丹红花钿,形如映霞水滴,画龙点睛般将本就娇婉韶秀的神女,衬托得更加柔媚动人。“……此是梦中否?”正是云鬟流媚,冰肌无汗,往日惯熟的女孩儿忽然间神光四射,艳采耀霞,一时只让醒言觉得有些如真似幻,恍如梦游。看来这俏龙女往日娇羞说出的“四海驰名”,也不是什么逗人大言!“醒言,别只顾呆瞧呀~”正当醒言愣愣观瞻时,神幻嫣然的龙公主便从耀眼霞光中脱颖而出,立在面前的海波中载沉载浮:“你看,我这身新换的莲花裙甲合身吗?”神光幻影的女孩儿,在烟波中轻盈一转身,身后披风席卷如云,额前璎珞叮呤作响,满溢无限的活泼生机。“这……”从一时的目眩神迷中清醒过来,醒言赶紧跟眼波流媚的四渎公主赞道:“合身,很合身!”如何不合身?眼前那紧凑的战甲,将活力四射的青春女子包裹得玲珑有致,以至于此时连他也有些目光闪烁,不敢在她有些部位太过注目停留。当然,虽然这神莲战甲再合身不过,勤于思考的少年还是有些建议。只听醒言说道:“灵漪,合身是合身,只是一会儿就有大战,你额前璎珞上系着的金铃,是不是太响?”“呀!”醒言只一提醒,冰雪聪颖的灵漪儿便立即会意,赶紧玉腕一挥,将那叮呤作响的细小金铃抹去无踪。刀光剑影的战场中,确实不能只顾好看。只不过一会儿功夫,到了醒言面前的四渎公主不自觉便已满是小儿女情态,浑忘了自己身后带来的那些女卫亲兵。“对了,她们是?”当灵漪又开始跟琼肜问候说话,咿呀谈论各自衣着时,醒言便问她身后那些女兵的情况。只不过醒言才一发问,灵漪身后军阵中便忽然奔出二女,掠过波峰迅疾来到他面前,不待他有何反应,便倒身就拜:“四渎龙女座下水碧、白华,参见少主君!”“……”见这两位云盔丽甲的女将拜伏在自己面前,醒言一时也禁不住手足无措。幸好这些天被玄灵妖族看重,不知不觉也养出些气度,短暂局促后醒言答应一声,赶紧请她们起来。这时灵漪也反应过来,有些嗔怪自己不该只顾拉家常,一时倒忘了跟醒言琼肜他们介绍自己这些亲卫女将。等听过灵漪介绍,醒言才知道她麾下原来还有四名女仙,名为白华、水碧、银霜、红蓼。在四渎神族中,这四位仙媛各有职司:白华仙子为破冰之神,主冬去春来湖溪破冰之务;水碧仙子为澄江之神,负责大浪淘沙,澄净江湖;银霜仙子为静浪之神,主风平浪静、助水上商旅风帆;红蓼则号“明湖仙子”,专掌江湖水植生机,助水族藻类生长。而就在昨天夜里,四渎龙君从陆地水族各处调来的大军陆续到达;这四位四渎龙女嫡系的女仙中,红蓼、银霜两位仙媛留守,白华和水碧便领着各部妖鬟女将,来南海伏波岛听灵漪调遣。听过灵漪说明,醒言再瞅瞅眼前这两位水族仙子,发现那水碧仙媛身形娇小,腰若柔纤,头上并无盔帽,绿云成堆的发丝间只简单簪着一枝碧玉钗,玉色宛如碧波流翠;身上那袭浅碧襦甲上,用一根银白丝带,束起一抹嫩黄腰裙,围住纤柔的腰肢。与她同来的破冰之神白华,则是头上一顶银兜鍪,身上一袭淡色凤尾裙,足下登一双白丝分云屐,打扮甚是素雅。就从第一眼看上去,醒言觉得这水碧仙姝姿态轻婉,眼眉灵动,性情应该比较活泛活泼。而白华仙子则目光淡定,神态颇为端庄静穆。就在醒言打量水碧白华之时,这俩仙姝也在打量他。瞻看之时,水碧仙毫无避忌,乌黑眼珠溜溜转动,将醒言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而立在她旁边的姐妹白华,则是在醒言跟她问好时才瞬即看了一眼。观看方式虽然各不相同,但看过之后这俩仙姝几乎在心里异口同声评价道:“灵漪姐眼光真不错!这男子,虽然比不上彭泽楚少主那样的粉面玉郎,却也不失为一个英气勃勃的清隽好男儿!”醒言却不知她们心底这番评价;初次见到两位女仙,醒言跟她们禀礼问好之后,便满心佩服地跟灵漪说道:“灵漪,以前还不知你还有这些仙子部下!”“那当然!”灵漪儿还未回答,那水碧仙媛却已经抢先嘻笑答他:“少主君,灵漪姐和您花前月下、蜜意浓情之时,自然用不着我们这些粗蠢婢子在一旁推波助澜;现在上阵杀敌,我们姐妹自然会同仇敌忾!”原来灵漪性情随和,平时和这几位部下水仙都以姐妹相称,平日说话时也不计较尊卑。听她这么说,小龙女俏靥微红,忙道:“几天不见,小婢子全无长进,只管满嘴乱叫;什么『少主君』?你家公主还在考虑嫁不嫁给他呢!!”“真的吗?”慧黠的仙婢闻言,眸子一转,便好似忽然记起什么事来,一本正经地跟公主说道:“对了公主姐姐,婢子有件事差点忘了。这次我们姐妹来,不光给你带来你那支苍云之戟,还带了湘水娘娘的口信——娘娘说,以前硬让姐姐嫁给南海水侯,是她一厢情愿;反正女大不由娘,姐姐想嫁给张主、喔,是张公子!她也不会阻挡……”“咦?”灵漪闻言只觉有些奇怪:“水碧妹妹,这事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了吗?……哼!”只不过转瞬间灵漪便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骂道:“好个狡黠婢子!行呀,看来姐姐现在也管束不了你了,那就挑个黄道吉日,帮你寻个人赶紧嫁了吧!”娇叱之中,灵漪儿心里想着母亲命水碧她们带来的话儿,却忍不住又一次芳心暗喜,胸膛中怦怦乱跳如有小鹿乱撞。而醒言这时,听清二人对答,一时间也是满心喜悦。正当这气氛有些旖旎微妙之时,那水碧仙子便忽然玉手轻舒,朝天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呀,早知南海炎热,就不穿这腰裙来了!”听得她这话,灵漪儿又有了次反击机会,便晏晏笑她:“水碧小妹,不着腰裙如何行?提防你那细腰,不小心被海风吹杀!”“……”见公主提起她如纤细腰,水碧便终于有些害羞,红着脸嘟着嘴不再说话。就在灵漪她们几个笑闹说话时,琼肜这时倒有些认生,叫过一声“水碧姐姐”“白华姐姐”,便躲到醒言身后不肯再说话。等这番初见笑闹结束,醒言便终于有机会说起正事来。他刚才在灵漪到来的时候,已经发现那海浪烟涛中络绎而来的四渎大军,这两天里几乎都没见过。原来他还以为,云中君在郁水河、伏波岛聚集的军马,已经是此次攻击南海的全部人马,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夜之间,就有这么多前所未见的强大军马浩荡而来。“为什么昨天白天那场大战,不早些让这些神军上场?”想起昨天那场艰苦卓绝的大战,醒言仍然心有余悸;再看看眼前井井有条不断没入浩淼波涛的神幻战兽军卒,醒言便心有疑窦。疑惑之余,他便跟灵漪问起此事。听他问起,青春俏丽的龙女便正色答他:“醒言,我正要跟你说这些事。我这回来,一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另外便是要捎一些爷爷的口讯给你。”“嗯!”见灵漪说话神情郑重,醒言口气也肃然起来。只听灵漪说道:“昨夜你们开拔攻打这岛时,曾问过爷爷一个问题,说我们不流击千里,直攻龙域。现在爷爷就要告诉你为什么。”“是啊!为什么?”醒言闻言,精神大振。“嗯,你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我爷爷说,那南海水侯野心勃勃,称霸陆地水族已久,这次和他会战南海,并非只为一洲一岛,抑或一人一物的得失;此次攻伐,对于他这陆地水族共主来说,是为了清除南海这些不以苍生为念的野心勃勃之徒。所以,是否拿下龙域并不重要,甚至是否羁拿住孟章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否清除南海那些追随孟章,同样野心勃勃一心称霸的力量。”在转述老龙君话语之时,灵漪儿也不知不觉用了他的沉稳语气:“醒言你也许并不十分清楚,孟章那恶徒,借着抵御鬼方之名,麾下龙兵横行南海已久,欺压胁迫南海中良善水族岛民,无恶不作,早已和孟章同声同气,成了一丘之貉。如果我们这回不把这些穷兵黩武之徒一并剿除,则如同留下毒瘤,即使一时挤去表面脓血,等日后时机成熟时同样还会成心腹大患!”“妙!”听到这里,醒言心中已隐约知道龙君大概是如何筹划,只是具体来龙去脉还不是十分清楚。只听灵漪儿继续娓娓道来:“正因为这样的考量,爷爷说了,昨天那一战,正是示敌以弱,这样才能引得久胜骄横的孟章恼羞成怒,率精锐主力前来,在伏波三岛处与我方会战——你知道,那孟章一向轻视我们四渎内陆水族的战力,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而昨天我们撑得勉强,也让那骄横水侯不至于倾巢出动,把所有陈布在鬼方一线的重兵主力全部调动过来。如果那样,对我们也十分不利。”“原来如此!”听到这里醒言已恍然大悟。原来那老龙君,打的正是诱敌深入的主意!在心中琢磨了一下灵漪的话语,同样做事也是不拘小节的少年不禁在心中大赞:“此计妙极!若是那孟章识机,认清四渎龙君大志,便早早收缩回防,将所有重兵布防在龙域近旁各岛,死命防守,则哪怕四渎力量再强大,要想最后攻下龙域也是千难万难!那样对四渎最好的结局,也只可能是两败俱伤!”“只是,以那孟章脾性,断然不可能这么做吧。”对云中君这番筹划,醒言正是大为赞叹。说起来,这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计策也不少见;但在实战之中,一方主帅想要仔细把握对方主将个性心理,知己知彼,对计策灵活运用,却也不是能轻易做到。这样看来,这老龙君果然智计过人;说自己当年是龙魔大战中的军师智将,想来也不是大话。正在醒言心中赞叹时,便听灵漪儿开始传达云中君给他们的任务:“醒言,爷爷说了,今日之战,可说是南海与四渎之间一场决战,参战的都是水族精锐。因此那些助你同来南海报仇的陆地妖族,便可在隐波洲暂时就地歇下,养精蓄锐,这一回不必再出战。”一听此言,醒言便知龙君用意;即将到来的大战恐怕是惊天动地,陆地妖族即使再谙水性,也完全不可和那些龙族的精锐匹敌,再加上一夜攻岛苦战,对他们而言,最有利的就该是就地休憩。想到这点,醒言又佩服起老龙君的量材施用之能来。到这时候,灵漪要转达的龙王旨意也快转达完。只听她认真提醒道:“对了醒言,爷爷还说了,过会儿战事一起,你肯定会参战。他让我转告你,『兵者,危也;战者,凶也』;这一战生死攸关,你决不可有妇人之仁——”正认真传达爷爷旨意的少女,说到这儿却忽然停下来,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满道:“哼,爷爷就是看不起我们女子~”当然这抱怨声也并不太大,因为在当时那世上,男尊女卑习以为常,即使尊贵如龙族公主,平日也大抵习以为常。且不提灵漪抱怨,听过她刚才转达的龙君嘱咐,醒言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战生死攸关,如果打败,别提复仇除奸之事,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要溃败回内陆,等待南海龙族的残酷报复。想到这里,醒言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问题如此重大,一时间他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说道:“灵漪你爷爷可曾说过,如果我们最终打败南海之后怎么办?难不成真正将南海龙族连根拔起由四渎入主?”“嘻……爷爷真厉害!”听了醒言急切问话灵漪儿却嫣然一笑,不急回答却转去赞美她爷爷。见她这样,醒言正是一头雾水。幸好灵漪赞完后便立即说道:“我是说爷爷居然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说了,如果打败南海之后,我们将会盟四海龙族,扶助南海龙族大太子伯玉继任南海龙神之位!——南海龙子伯玉,性格温和忠厚,最有王者风范!”“妙极!”到此时醒言终于对老龙君整个筹划心悦诚服。这时候他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有这样英明神君,我定要好好出力,希望能为雪宜、还有那些罹难同门早日报仇!”暂略去少年心中这番立誓;再说这隐波洲外的海路上,过不多久,当最后一批由水伯冰夷率领的黄河精锐水卒在隐波洲外礁岩海水中驻扎之后,所有浩荡而来的四渎大军,便全都在隐波洲内外的石林海涛中排阵隐匿。这时,披坚执锐的武士,目耀神华的法师,锐影腾云的神兽,全都按捺下身形,在醒言妖族攻打下的隐波洲畔屏息静气,严阵等待即将到来的生死大战。一时间,充盈着仙兵神将的隐波洲竟变得格外寂静,只听得到水声风声。如此压抑的寂静,大约持续了半晌;然后所有人便忽然听到,东边海面上似乎渐渐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响动,如石磙滚动般从千里之外传来,渐传渐近;而头顶晴朗的天空中,也忽然阴云密布,转眼竟下起雨来。他们,终于来了。", "summary": "狼蛛族是南海龙族的手下,想要挫败南海龙族的力量必须把狼蛛族打败,张醒言带领妖族大军进攻隐波洲。狼蛛族奋力抵抗,醒言和琼肜发现狼蛛族之所有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是因为有火焰蛛母的存在。火焰蛛母藏身于火山内,不断的生产狼蛛,为前线提供士兵。但是醒言和琼肜的攻击对蛛母并没有其任何作用,一时陷入了窘迫的境地。这时鬼王宵朚出现,他利用自身的强大能力一举吞噬了蛛母,狼蛛族被击败。经过此战,大家更加认同张醒言,四渎龙君非常赞赏张醒言的能力,并叮嘱他之后的战役要更加果断。漪儿带来消息,战后将会扶持龙太子伯玉作为南海龙神。局势日益紧张,各方都在紧锣密鼓的集结力量,大战一触即发。张醒言知晓此战至关重要,绝不能失败,否则将迎来龙族的报复。"}